妹子曾在兖州受过宋桢的照拂,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对秦忘机的婚事之关心,秦浩然并未多想,直言回道:“臣的一位表亲。”
“就是那个,连着三场都未曾及第的萧行一?”宋桢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秦浩然面上掠过一丝尴尬:“正是。”
宋桢闻言,转过了身,一脸正色,正对太和殿大门。
秦浩然见他这样,以为这番无关政事的对话这便结束了,也跟着转身看向大门。
谁知耳边又响起宋桢低沉的嗓音:“可曾下聘?”
秦浩然愕然,扭头往他脸上一扫,见他目视前方,但是周围又没有旁人,知道这话显然是在问自己。
便回道:“表姑爷今日离京,克日便会前来下聘。”
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居然都开始喊表姑爷了。
宋桢冷笑:“如此神速,可见他们感情甚笃啊。”
秦浩然只是摇头。
宋桢余光瞥见,心情陡然转好,却仍是看着大门,假装随口一问:“怎么,孤说的不对?”
秦浩然还是摇着头,喃喃:“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这话是何意?”从他的回应里,宋桢嗅到了两种味道。
一种,是他们感情并不好,是吉兆。一种,这话只是秦浩然对妹子放浪形骸的不满,他们感情实则很深厚——此乃大凶!
他竖着耳朵期待着答案,然而秦浩然只长长地叹了声,不再回答。
这时,一个仆从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过来,一直跑到秦浩然面前,递过来一本小册子。
“公子,您的公文!”
秦浩然看到他手里公文,面露惊诧之色,立即接过,打开飞快扫过,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小姐方才帮着表少爷收拾东西,在您院里拾到,急忙叫小的赶紧给您送来。”
秦浩然颔首一笑,低声问他:“他们启程了吗?”
“小姐让小的来送公文的时候便启程了,小的估摸着,此时已经在城外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在一旁偷听多时的宋桢早已如堕冰窖。
她竟跟那草包走了!
他握紧了两只拳头,握得咯吱作响,额角的青筋也可怕地突了出来。
瞬息之间,脸色转白,然后变青,青中似乎还带着可怕的黑,看得秦浩然心里发怵。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他小声询问。
宋桢深深地吸了口气,吐了出来,嗓音冷得像是结了冰:“孤确有不适。今日的殿试,就交给大学士和诸位官员了。父皇那里,烦请你代孤告假。”
说完,一转身,朝着宫门处快步而去,大步带起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出了宫门,扯过星临手中的缰绳,在他错愕的注视中翻身上马,一路飞驰赶到城门外。驰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向城楼上的弓箭手要了一把弓和一桶箭,才出城而去。
他急于追人,穿林过河,急不择路。
登上一座山丘,焦急的视线很快定在几十丈外的亭子附近。长亭外的路上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朝着城门方向,一辆朝着城外。
看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她并非要跟那草包一道走。
直到这一刻,他一路上提着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
然而亭子里头,两人对坐在石桌旁,正在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熊熊的怒火瞬间又腾地燃起,宋桢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挽弓如满月,对准了秦忘机对面那个可恶的男人。
时间退回到三日前。
得知表兄落第,秦忘机的第一反应,是宋桢从中作梗。她气鼓鼓跑去找秦浩然,却被告知,其实是表兄连试题都未曾答完。
“怎会如此?表兄他准备了那么久!”秦忘机还是怀疑宋桢。
秦浩然摇头连连:“他临时抱佛脚,上考场一着急,突然之间想不起来,胡编乱造也是正常。”
秦忘机想起前日从外面回来,遇到萧行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渐渐明白,原来表兄他早就预感此番难以考中。
没有功名而已,这丝毫不能阻止她嫁给萧行一。
秦浩然明白她的心思,刘玉柔更是迫切希望能够通过女儿跟自己表妹亲上加亲。
母子三个轮番上阵,可秦廉对萧行一的成见颇深,一直未曾点头他们的婚事。
直到秦忘机做了一件事。
此时,长亭送别,萧行一对这位爱慕已久的表妹简直不胜感激。
“表妹,原以为我落第,你我便无缘结秦晋之好。此番多亏你的坚持……”萧行一从对面深深望着秦忘机,笑容比春风还要和煦,“此生……我定不负你。”
“表兄不必谢我……”秦忘机被他看得有些羞涩,垂下了眼眸,声若蚊呐,“你可得尽快些,不要让我久等……”
虽然深谙她不守旧的个性,可听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般急切想要嫁给自己,萧行一不禁心神激荡,以为她对自己用情至深。
压下心头惊喜,问她:“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姨父的?”
被他这么一问,秦忘机两颊瞬间滚烫,视线飘忽起来。
她本不想承表兄太多感激之情,可是她跟宋桢之间还有一笔糊涂账迟早要算,这般想着,她突然抬眸看进萧行一的眼中。
“表兄,你当真愿意娶我?”
萧行一立即端正了面容:“都这时候了,你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么?”
“若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你,会嫌弃我吗?”她说完,偷偷咬着下唇,一瞬不瞬瞟着他,期待着他的答复。
萧行一先是一怔,然后拧着眉,面露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忘机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声音也变得更小:“表兄果然嫌弃我了么。”
秦浩然立即起身,绕到她身旁坐下。
思考了须臾,酝酿好了措辞:“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只要日后表妹心中只有我一人,与我白首相携,那些都无足轻重。”
秦忘机这才抬起头,欣喜地看向他:“你当真不嫌弃?”
萧行一对上她一双美目,牵了牵唇角:“嗯。”
然后深深地凝望着她,眸色比从前看她的时候,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大抵就是,从前看她是在看一个妹妹,如今却像是在看一个女人。
秦忘机被他凝得不好意思起来,便催道:“时辰不早了,表兄早些上路吧。”
谁知萧行一却抓住她一只手臂,想拉她到怀里,却看到她腕子上空空如也。
“我送你的镯子呢?”
秦忘机连忙把手抽了回去,支支吾吾:“许是昨晚上沐浴时,落在净室了。”
萧行一以为她这样羞涩,是因为被他看到了白花花的一截小臂。表妹虽然已经失身,举止却仍像处子一般纯真,他不禁心动神驰,鼓起勇气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突然的拥抱着实让秦忘机猝不及防,不知为何,被他抱着,她总觉得心里发毛。
耳边,是宋桢可怕的警告:“日后,不许收男人的东西。”
仅仅因为一对镯子,便被他欺负成那般,若是被他知道她抱了别的男人……
她心跳如鼓,每根汗毛都在抗拒,用力从萧行一怀里挣脱出来。起身,后退了两步,捉住胸口的衣领,生怕让萧行一瞥见里头仍未褪去的粉痕。
垂着眼帘,小声提醒:“表兄,你我还未成婚,这样,有失礼数。”
萧行一落寞地扫了眼空荡荡的怀抱,苦涩地扬了扬唇。
须臾他起身,恢复了从前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对着她拱手行礼:“那我走了。”
“表兄一路保重。”
目送萧行一的马车走远,秦忘机心有余悸地理好衣襟。
原本父亲坚决反对她嫁给表兄,直到她骗母亲,说她已经破了身,父亲思忖了两日才勉强应允。这等秘密,关乎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说出来的。
左右她欠着宋桢,嫁与表兄时,她注定不会完整,便让她想到这么个计策。
可母亲却不知道,还以为那个人是曾与她有过一段的前太子宋桓。不过,是谁,都不重要了,反正她能嫁给表兄就行。
不出半月,表兄便会上门下聘。
如今她跟表兄和盘托出,心头释然之后,是无限的欢喜。
高高兴兴回府,走了一会儿,车夫突然一个急刹车,险些将她甩出去。
嘈杂的打斗声响起。听动静,怕是遇上山贼了。
今日出门是为送萧行一,她只带了两名府兵,断没想到竟能遇上劫道的。她欲取下头上金簪了事,谁知外头乒乒乓乓一阵后,车帘突然便被人掀开,探进来一张满面虬髯的脸。
贼人看着她两眼放光,舔着恶心的舌头,好像一只看到肥肉的野狗。
就在她张惶无措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矢,从他后心直刺过来,刺穿了他的胸膛。
贼人两眼一瞪,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
宋桢在山头举着弓,弓弦几欲崩断,却因为担心误伤秦忘机,许久都未曾射箭。
直到他看见那草包将他的女人拥进了怀中!
就要放箭的时候,让他摒弃杀念的一幕出现了。
她推开了他。
看到秦忘机推开了萧行一,还后退了几步,宋桢十分满意,缓缓放下了弓箭。立在山头,耐心等那草包走远,才打马去追她。
又遇上了一拨不要命的山贼。
分明时刻都需要他的保护,还犟着闹着要嫁给别人。
射死了最后一个歹贼,宋桢转眼已经驰到秦忘机的马车外。故意停在外头,等着看她会作何反应,可许久都不见她出声。
他只好清了清嗓:“还不出来?”
听到宋桢声音的一瞬,秦忘机浑身的血液才恢复了流动。
能一箭穿心,如此绝佳的箭术,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她躬身,扶着车座走到车门处,方一撩帘,宋桢便伸出一只长臂,拽她近身后,弯腰探过身来,双手握住她的细腰,轻松抱她上了马鞍。
她身形娇小,陷在他怀中,好似一只柔弱的小兔。
宋桢目光扫过她轻颤的长睫,落到她仍在颤动的胸口,眸底一暗,喉结一滚,哑声:“你倒是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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