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桢的嗓音裹挟着他的气息喷在她脸颊,极具侵略性,秦忘机不由得偏脸避开。然而此时她侧坐在马上,身前身后,他的两条长腿如刀剑一般挟迫着她,就连身侧,也不得不紧紧贴着他。
根本避无可避。
“难道不是你把我放这的吗……”她喃喃道,明明在抱怨,听上去却像在撒娇。
盯着他横在她身前,方才抱她上马的那只手臂,她忽而觉得自己全然就是他掌心的玩物。
宋桢本是在讽刺她遇见坏人还能安然坐在马车里头。
不过被她这样误解,他十分欣悦。低下头,靠近她些。
“那年年坐得可还舒服?”
秦忘机迅速涨红了耳垂,紧闭双唇。
宋桢凝着她娇羞的模样,心底的欣悦已然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明目张胆的视线在她身上留连了许久,他蓦然抬眼,望向天际的远山。
“坐稳了。”
“去哪里?”秦忘机才发现他还穿着朝服,不胜惊诧地仰头看他。
听到她问,他又看向她,英挺的鼻梁下,他薄唇一牵,庄重肃穆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秦忘机心跳骤然加速,偷偷抓紧了裙摆。
宋桢一手绕过她身后,握住马鞍上的扶手护着她,另一手一甩马缰,朗声:“驾!”
秦忘机无暇问他为何出现,见他不回城,反而往远处走。
一颗心很快又悬了起来:“你穿成这样,不应该赶紧回去上朝吗?”
“今日朝中无事。”
无事?无事穿朝服?
“那你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宋桢骤然勒住马,凝着她轻颤的长睫,对于她的焦急,他很不理解:“好没良心的小东西,孤好容易救了你,你不跟孤道声谢,一心就想着回去。”
好像确实有些亏心,秦忘机降低了音量,好心劝他:
“外面坏人多,你穿成这样太惹眼,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谁人不知,只有皇太子才配服九章纹。城外不比京城,没有禁军护卫,若被有心人盯上,凭他们俩人只怕凶多吉少。
“那孤即刻扔了这身黑皮。”
宋桢伸手就要去解衣领。
秦忘机连忙按住他的手:“哎!你别……”
可她才触到他,他便将她的手攥进了手心,炙热的眼神像火一般烫着她,直烫得她两颊发热,才悠悠笑道:“孤自己来。”
可这么说了,他却还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秦忘机不禁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光天化日,你好不讲礼数。”她嘟囔道。
如此不正经不说,堂堂储君,还想衣衫不整招摇过市。不讲礼数便罢了,也不替自己的身子着想,骑马迎着风,若是只着中单,难免受凉。
宋桢凝着她胸口的波涛,眸色逐渐加深,靠近她少许,低声:“一会儿孤便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叫不讲礼数。”
她好心提醒,他竟只往那处想。
“宋桢!我以前竟未曾发觉你是这样的人!”秦忘机嗔道。
宋桢紧紧捏住她的柔夷素手,狎昵的视线陡然生出几分认真:“孤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
秦忘机不想跟他辩这个问题,他是什么人,她没兴趣深究。
“别脱,当心着凉。”她温言劝道。
总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半个青梅竹马,她不想跟他闹得太僵。
宋桢就喜欢她乖顺的样子,拇指滑进她的掌心,柔柔地划着圈,一边欣赏着她慌乱的神情,许久才餍足地松开了她。
扯过缰绳:“天黑之前,孤自会送你回府。”
秦忘机重获自由,还没来得及高兴,听他这话,见他这副架势,瞬间又惊恐地看向他。
“父亲母亲他们会忧心的!”
“还真是乖。”宋桢悠悠看着她,“那你抱住孤。”
秦忘机两眼一瞪:?!
宋桢笑看她一眼,不再说话,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速度如此之快,秦忘机霎时往后一倒,侧脸撞到他刚硬的胸口,疼得眯起了眼。几乎同时,身子被巅离了马背,一颗心好似要从嗓子眼里头蹦出来。
她惊呼一声,又重重地落下。
皮革马鞍十分光滑,她的臀移了位,险些撞到他那处。
“你慢些!”她的嗔怒被颠得支离破碎,混进了滚滚烟尘中,转眼便飘向了远处。
宋桢打马打得更急了。
分明可以伸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让她稍稍安心,可他偏偏没有。
腰间是她柔弱无骨的手臂,紧紧缠着,藤萝一般,唯有依附着他,她才能谋得一线生机。
从未有一次骑马,能让他过有今日这般快意。
“驾!”
他清朗的喊声回荡在苍穹之下。
远远看去,二人鲜衣怒马,于山野间纵横驰骋,衣袂和长发在风中飘飞,彼此纠缠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城楼上,那名借给宋桢弓箭的守卫头领,分辨出宋桢要去的方位,便即刻去向自己的上级通风报信。
*
风在耳畔呼呼地响,秦忘机一度恍惚,想起了兖州。那时正值腊月,北风呼啸,好似能把人刮上天。
想到那种彻骨的冷,她环在宋桢腰上的手臂不禁又收紧了几分。
长时间保持着别扭的坐姿,她的身体逐渐麻木,手臂无比酸胀,臀部更不消说。但她丝毫不敢松懈,生怕一松手便会跌下马背。
走过一片灌木丛,她的脚碰到树枝,绣鞋被绊掉了一只。
“我鞋掉了!”她急喊。
宋桢丝毫没有放慢速度,高声:“孤背你。”
真是张口就来,他倒是想,也不问她愿不愿意。秦忘机不得不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你慢些,我的……”她本想说她屁股都麻了,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累了!”
她紧紧贴着他,声音通过身体传递,所以她音量不高他也能听清。
“年年,你太娇气。”
话虽这么说,他终是放慢了速度,毕竟她扭着身子瑟缩在自己怀里,这一路算算也有百十里地,对一个从未骑过马的姑娘来说,保持这样的姿态在路上颠簸这么久,已是不易。
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山脚:“你若想歇息,孤便停下。”
“当然想了。”
一言不合就带着她这个从未上过马的人一路狂奔,她本想狠狠捶他一下,却发觉手臂动都不能动,好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都已经住了马,她还没完全松开他。
宋桢凝着她逐渐变红的脸颊:“舍不得放开,继续抱着便是。”
秦忘机需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但此刻只动了下眼珠,翻给他一个白眼。
视线落回到他手臂上的暗纹上,痛苦地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头顶响起他悦耳的低笑。
蓦地,宋桢的笑声戛然而止。
秦忘机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谁知他突然扑来,挡在她身侧,按着她的头,将她紧紧按进怀里,按着她压下了身形。
她以为他又犯浑,在他怀里挣扎着,刚要骂他,耳边便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声音,密密匝匝的,犹如一场箭雨。
宋桢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找准机会,对秦忘机道:“他们是冲孤来的。你现在就下马,快!”
乱箭如雨,她一个弱女子何时见过这种场面,紧紧抓着马鞍,不敢下去。
就在这时,一支箭飞速朝她射来,她眼看就要中箭,宋桢一把推开她,自己却被射中。
秦忘机霎时抬眼朝他身上看去,只见他右边胸口已被箭刺穿,玄色的衣衫被鲜血濡湿了大片。
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秦忘机不禁酸了眼眶:“你、你怎么样?”
“孤无碍。”
说着,伸手绕到肩后,嘎嘣一声,折断了箭柄,往地上一扔。
嘴角竟还噙着一抹笑容。
秦忘机愕然。
宋桢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确保刺客的箭射不到她,然后迅速扭身,抄起马背上的弓箭,对着远处山崖上的人影进行反击。
然而他受了重伤,即使勉强把弓拉开,射出去的箭也只有平日五成的准头。
还不时催促她:“快下去!”
秦忘机本就不是薄情之人,他替她挡了一箭,她又如何能够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弃他而去?
因为挽弓发力,他的伤处,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渗,她不忍直视,看向他紧绷的面颊。
哭道:“那你怎么办?”
“别管孤,你快走!”
宋桢又开始引弓。
往箭筒里一摸,竟摸了个空。他顿觉不妙,正要强行抱秦忘机下马,斜后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宋桢忙回首去看。
黑布遮面,仅露出一双双目光狰狞的眼,手持刀剑,杀意森森。
竟又来一拨刺客,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了。摸不清他们的来路,若是此时贸然扔下秦忘机,她恐怕生死未卜。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近,宋桢再也顾不得其他,扯过缰绳,另一手搂紧了她的腰,举全身之力一夹马腹,朝着前方的山岗疾驰而去。
刺客们在身后紧追不舍,急促的马蹄声不断迫近。
四周只有源源不断的箭矢破空之声,要不就是射到树上的闷响。
马在疾驰,秦忘机紧紧抱着宋桢,因为剧烈的颠簸,他胸口的伤处一直往外渗血,她努力给他按着。方才那一箭,他明明可以避开的,可他却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了。
本以为他对自己,只是得不到之后的占有欲,是对她欺骗他感情的报复。
此刻,感受着手上他的鲜血,她不禁想,她究竟何德何能,能让他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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