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前日,谢初含应邀看诊龙凤兄妹生母、张侧妃。


    “王爷对夫人是赞赏有佳,王妃对夫人亲厚的如同闺女一般,唯独咱们爷日日板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后话未言,紫鹊在心里为夫人抱不平。


    换做从前,谢家的门槛都要被答谢者踏平了,并非她贪图一些虚名和利,而是替夫人难过世子爷的态度。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救人母亲,再生之恩。世子爷不痛不痒地说什么厚赏,还不如实实在在的关心夫人,比什么金银珠宝都有用。何况王妃都说了,夫人又不却银子,现在还要硬着头皮去指点医官,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想到这,紫鹊提示道:“夫人可要量力而行。”


    王妃能起死回生大概是老天被夫人的孝心感动了,亦或者是歪打正着也罢,他们赶过去的时侯人已断气的,救不回该不会怪到夫人头上。可张侧妃若是没治好,万一赖上夫人找谁哭去。


    谢初含心中有数,握了握紫鹊手,“我来只是为了让七妹安心。”顺便拉拉同盟,七妹、六爷是男主唯一认的手足,在这座巨大的金丝笼中还要待上两年左右,多个朋友是好事。


    女使引主仆俩进了寝室,浓浓的苦药味四溢飘着,断续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主仆俩行至到花梨木雕屏风跟前便停下。


    屏风内侧有几个人影,个小的是龙凤兄妹,二人站的稳稳当当专心侍奉娘亲。拔步床边坐着的背影是医官,而拔步床|上咳嗽的人便是张侧妃。


    “病容残态不宜见客,且万一过了病气变成我的不是了,便请你在外头坐吧,不周到之处望见谅,咳咳—”


    女使端来圆椅,谢初含落座,客气回:“您是长辈,我理应来探望的。”


    张侧妃抬眸看去。


    屏风后的人仪态落落大方,气质端丽而典雅,拿了持家权的身板果然硬,言语间竟有几分蜀王妃的气度,进退拿捏恰到好处。不像她是个妾室,就连帮儿子都没处使力气。


    “你有心了,但我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惠儿这丫头心急乱使力气,非要拉你来属实叨扰。”


    谢初含客套:“惠妹妹的孝心天地可鉴,左右我刚进府,就当是来串串们。”


    顾惠坐在张侧妃边上,不赞同道:“母妃总是病着不好,惠儿着急啊,怎么能说乱使力气呢!”


    “好惠儿。”


    “母妃已吃了小半年的药,身子为何总是不见好?”顾祺担忧地问医官。


    “侧妃诞下两位小主,便埋了体虚的根儿。是以每逢大雪咳疾反复发作难愈,下官会换个方子再调理。”吴医官说着整理笼箱。


    “有劳。”


    书中剧情:蜀王妃过世半年后六爷入了朝当差,而张侧妃的身子就渐渐好了。


    王府的医官不是浪得虚名,吴医官更是见识了王府暗流涌动的人精,张侧妃究竟什么病还真不好说。蜀王妃既然还活着,那么这件事的推动力不如由谢初含来。


    女使送吴医官离开取药。


    “侧妃所想所盼皆是天下母亲的呕心沥血,我能体会,但若是一条路不通其实不妨试试换旁的路。”谢初含意有所指。


    拔步床|上的人影颤了一瞬,虽有屏风隔着,谢初含瞧不清张侧妃的神态,可能推断出她在琢磨自己说的话。


    须臾,“你们都下去。”遣走了奴仆,张侧妃对一双儿女温柔的笑笑,“祺儿、惠儿也去吧,母妃想看你们的字帖了。”


    为了满足母妃心愿,顾惠、顾祺争先恐后地去练字。


    屋内只留谢初含、张侧妃,二人之间屏风相隔,静默好一会儿,张侧妃轻咳了几声,“恕我迟钝,不明世子妃所言。”


    官腔便是警示的表现,不信任很正常,谢初含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世子爷六岁入朝,三爷四爷五爷皆八岁入朝。六爷十岁了还居后宅,侧妃未雨绸缪乃天经地义。我若是日后为人母,亦会如此。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1)


    惊讶这般直言不讳,张侧妃哑口了好一瞬,既震惊又不安之后,彷徨之际忽而明白为何出生商贾的世子妃进门就有了持家权,她身上的从容、细致和稳重强过许多十六岁的贵女。


    她的心思,别说枕边人了,就连近身伺候的麽麽、女官都未曾发觉,竟被谢初含一眼看出来,还是短短的一瞬。


    不可思议!


    她自嘲一笑,放下戒备问:“你可有法子?”


    “尚且一试。”


    -


    天亮后,顾承就来了华宁苑陪蜀王妃用早膳,之后便在书房坐了两个时辰。


    这让蜀王妃嫌死了!新婚之期有三日的休沐,顾承竟将时辰浪费在此?她派小厮去撵了几回都失败了,像是霸占书房上了|瘾,蜀王妃来了气性,将书房门推开。


    吱呀,好大一声响。


    书房门被推的撞向墙又弹回来,蜀王妃跨进去还未来得及张口,顾承抢先道:“玄恒苑书房的火地坏了,遂借母妃一用。”


    蜀王妃可不吃这套,“那你就去寝屋里看,看完正好与含儿交流。”她期望的“交流”自然不仅是言语那般纯粹。


    提起谢初含,顾承的脸黑了一瞬。


    蜀王妃瞧出顾承神色端倪,便猜:“含儿不在?”


    顾承翻阅书册动作僵了一瞬,咽了咽喉未做声,将书页翻过去。


    在蜀王妃的威|逼|利|诱下,顾承将昨日用膳、更衣、洗沐和漱脸还有今早去张侧妃等种种不妥,挤牙膏似的挤出来。他是应允了七妹,但谢初含理应懂得避开新婚休沐期去。其它就罢了,入睡还……


    “含儿说去偏院睡?”蜀王妃听后觉得大离谱。


    前世顾承、谢初含的往昔历历在目,她死后顾承就以守孝之名将人赶去偏院,谢初含一住便达十年之久。即便如此谢初含从没说过半字的怨言,风雨无阻地照料顾承起居。


    想到这蜀王妃摇头断定,“不可能,含儿对你乖顺温婉,定是你说了什么令她惶恐,怕扰了你的清净才委屈的避去偏院。”


    “儿子说早些睡,何故要惶恐?”顾承不解,谢初含乖顺是真,愚钝更是真。宽衣、更衣要吩咐也就罢了,夫妻同眠乃发乎情礼,做妻子的竟不懂,朽木一根。提起就无奈,此事怎好宣之于口?


    这和蜀王妃的所见全然对不上。


    前世头她七之际,谢初含宽慰顾承说,王妃在天之灵不愿他这般难受,结果顾承不领情,凶巴巴地叫谢初含滚去偏院。


    蜀王妃思绪晴朗起来,手隔空点顾承道:“定是你的态度冷硬、凶煞,叫含儿误解你要一人清净,是以她委曲求全只为你满意!”不错,定是这样。


    顾承搁书册一边,吃不下百口莫辩的瘪,气血翻涌道:“母妃臆测儿子冷淡、凶煞,有何依据?”


    还需依据?蜀王妃哼笑:“小厮铲雪不慎踩空,险些丧命,你救下他却叫人滚出王府去死,这不是冷血、凶煞是什么?”


    顾承薄唇张了张,如鲠在喉,眉头拧了再松,敛眸避开母妃的审视,沉了沉肩重新拿起书册,想来个而不听为净,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唉—”蜀王妃摇头重叹,语重心长道:“为君者当恩威并用,宽猛相济。可是你的威严太过了,谁见了都怕。”前世,谢初含看了顾承十年的冷脸,依旧相依相伴,此情此爱比真金白银还坚固。


    蜀王教诲有错必究绝不姑息,确实教出卓越超群的世子,但少了柔和、圆润。以至于顾承处事决绝冷硬,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务必要扭转这些,绝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她道:“含儿出生商贾,嫁入皇家定是谨慎克制的。初为人妻怎明白自家内宅为先,公爹妾室为后的道理?她不好驳惠儿面、让你为难才去的。十六岁的年纪,本是在父亲、兄长庇佑下成长,如何会处理王府后宅门道?换做高琴玉那等伶牙高傲之人,定会推辞托上个几日,彰显自己不凡。如此正说明含儿初心纯良,贤德高尚。”


    顾承缓缓抬眼,黑眸静谧。


    蜀王妃瞧出他听进去了,接着问:“你可做到丈夫的职责?新婚之夜赶含儿走,传出去她将成为王府、甚至整个蜀地的笑话,谢氏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攀龙附凤不成!太子做的局、你皇爷爷赐的婚,为何要他们来背负怨气?”


    顾承张唇似要解释,黑眸急切而触动,“儿子……”许久后终是道:“知错。”


    “你去同含儿说!”蜀王妃说另一桩,“还有,你替含儿应下看诊张侧妃,是将她视为医官、臣子、还是奴仆?”


    恶名来的荒唐!顾承断然摇头,黑眸洋溢认真的光芒,“儿子承认是不喜谢氏的出生,可她既嫁入王府,就不曾想要苛待或轻视。战场上伤兵累累,单凭军医怎来得及救死扶伤?儿子能帮就帮从不拖沓。”


    蜀王妃懂了,顾承觉得救治伤兵无碍便推己及人,觉含儿给张侧妃看诊亦无差别。她摇头道:“战场是非明朗,违者皆按军法处置,后宅不是这个道理。男子珍视妻子,女子后宅便顺,反之不顺。你不觉轻视了含儿,可做了轻视她的行径。”


    为了更具说服,蜀王妃看了眼京城方向,低声道:“姚氏一族能如此跋扈,仰仗难道是风头赛过高皇后的姚贵妃?”


    顾承敛眸思考,蜀王妃声量又压低了些、语气却更沉重:“根儿在你皇祖父那!”


    顾承眼帘猛地一掀,黑眸清明,是他轻率了。


    此时外头禀:“王妃,世子妃来了。”


    “你瞧,看完了张侧妃就来我这寻你,含儿多在意你啊!”蜀王妃笑呵呵地开门。顾承微不可见地抿唇,起身跟过去。


    “世子妃说有事单独求见王妃。”女使道。


    顾承脚步一顿。


    蜀王妃:“……?”


    不是来找顾承的?她侧身,余光撇了眼身后,问:“世子妃可知世子爷在此。”


    女使点头。


    顾承脚步一转去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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