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相谈甚欢,顾承格格不入地饮茶不言,时不时回谢正诚几个字,但完全无视了谢正明的讨好。聊到儿女时,谢初卿忽然又酸一句:“我就说含姐姐好命,遇着旁人几世都修不来的好运,嫁进王府才几日便这般养人,你们瞧她气度都不凡了呢。”
圣旨给谢初含赐婚,二房一家三口眼红了数月,尤其是谢初卿,她自命不凡,觉得谢初含木纳呆板,若换做她嫁进王府,能给谢家送来意想不到的造化。
话面意思赞谢初含,暗里嘲讽她从前不登大堂。
二房夫妇相视一瞬,默契地一笑置之,也就谢家人听得出谢初卿春秋笔法,大房的人不会当着世子爷的面反驳。
谢正诚、谢严谨都不悦,面上维持春风般的笑意,并非真怕世子爷,而是震瑟于皇权的威严,亦为了谢家。嫂嫂廖素琴给谢初卿使眼色,她装看不见。
原身享的“福”谢初含可不要,若是允许她心甘情愿让给谢初卿,眼下有外人在,不宜斗嘴,且堂妹为做官夫人,日后吃了不少亏。
堂内静廖之际。
“皇祖父赐婚,定是认可谢氏长女品行堪称皇孙媳的典范。”顾承不喜商榷,亦和他们爱炫耀、攀比之风盛行相关。谢初含救下母妃,未曾言过他半字非议,说明并非好事之人,委实与众多爱嚼阳奉阴违乱嚼舌根女主不同。且纵使有不是也有母妃指点,还轮不上谢氏二房的人出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谢初含觉得幻听了,看着对侧许久,此举看在顾承眼里,那是感动的不能言语。
谢正诚、谢严谨笑笑自谦几句,心中对谢初含佩服又疑惑,短短几日不到,世子爷竟如此维护?
二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谢初卿暗暗咬牙,很想嚎一嗓子:她也有皇孙媳的典范!!
坐了两盏茶的功夫,顾承告辞去城墙巡视。这一走,谢家人彻底打开话匣子。
“皇孙媳的阵仗真是威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谢家出了朝廷大官呢。”谢初卿放飞自我,她自小被宠坏了,嘴上从不饶人,怎样都要将刚才一局扳回。
谢正明经商失利,被谢正诚收了经营权利,膝下又无男儿,巴不得女儿嘴上讨回来。是以每每谢初卿刺姐姐几句,夫妇俩要么惭愧说教子无方,要么装傻充愣当耳旁风。
“卿卿,不可瞎说八道。”二房沈氏笑着和稀泥。
谢正明不支声。
“照卿卿的意思,你姐姐回门寒酸比有排场好?”谢正诚不客气问。
谢严谨笑着揶揄:“回头我向世子爷传达二叔二婶的意思?”
家主和长子都发了话,谢正明再不好装聋作哑,忙道:“卿卿年纪小不懂事、不会说话,兄长,谨儿、含儿都别往心里去,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而后让谢初卿赔不是。
往往这么说,原身都会选择原谅,谢初含可不大度,顺着他的话笑道:“含儿若往心里去了,就不当卿妹妹是一家人吗?”
谢正明不真诚的讨好顿住,眼前的侄女虽然笑着,却毫无笑意,甚至释放出压迫的错觉,当了世子妃就是不同。二房一家三口相视一瞬,谢初卿眼珠子咕噜几圈,惯用从前卖惨的法子,哭着往外跑:“你们都欺负我……”
谢正明、沈氏一唱一和地追出去,边抱歉道:“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咱们这就去教训……”
大房的心照不宣,谢正诚摇头无奈地叹气,谢初含却是省心了,二叔一家子在,许多话不方便讲。谢严谨将奴仆都打发了,堂屋内只留他们三人。
“世子爷待你可好?”早就想问了,碍于顾承和二房一家在,谢正诚只能忍着。皇家门槛后边尽是蜿蜒曲折,他们是商贾,又是太子谏言皇上赐的婚,王府和太子党不和多年,他们只不过是权术中的棋子。
谢正诚今年四十有二,身子骨硬朗结实,走南闯北不论去哪儿都挺直腰板,可嫁女之后却变的低人一等。
谢初含如鲠在喉,眼泪簌簌的下滑。喊声父母能得到回应,平淡而容易忽略的幸福,她羡慕不已。
现世的她是个孤儿。
谢正诚、谢严谨瞬间就慌了,忙问发生何事。
原身报喜不报忧,但谢正诚却不瞎,瞧出原身过的艰难,为了女儿面子什么都没揭穿,又因二叔的缘故,谢正诚和谢严谨渐渐成为顾承的助力,参与夺嫡。
绝不可这样!谢初含要阻止这些!她擦掉泪,简述新婚之夜救下王妃、及后续种种,“王妃对我很客气,丝毫不摆架子,父亲和阿兄放心。”
营救细节就简单带过,一切归为运气。
听后,谢正诚明白世子爷对谢初含既袒护又疏离了,自责道:“都怪为父出生不好,害得你……”
说不下去。
谢严谨垂下头,担忧往后,谢初含的日子还长……
谢初含摇头道:“咱们不偷不抢,靠双手博来的财富,一点儿也不比旁人差。就如世子爷所述,女儿有皇孙媳的典范,父亲不必妄自菲薄。”
“女儿想明白了,皇权是君心所向,女儿不会奢求和执念君心,只盼我们家能平安一世。”谢初含分别握住谢正诚还有谢严谨的手,“父亲、阿兄千万莫要想着为女儿做什么,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摇篮里就扼杀卷入政权。
此刻,谢正诚心疼的眼眶湿润。
十六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岁,却一夜间看破红尘。新婚之夜遭遇那般该有多绝望、孤寂、无助。
“王妃倒是个和善之人,小妹日后总有个说理的。”谢严谨宽慰。
谢正诚擦擦眼角,叮嘱道,“但记住,王妃是世子爷的生母,你言语间要有分寸。”
孩子生母过世的早,谢正城当爹又当妈,暗示婆母和生母终究是不同的。
这点谢初含明白,颔首表示听进去了,提起另一桩重要的事,“父亲,二叔和吏部尚书的庶孙有往来,您得盯着些。”
谢正诚神情猛地一震,起身踱步到门槛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背过身问:“你从何听来?”
“吏部尚书一直向皇上谏言削藩。”谢严谨的神情也紧张,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他们远在京城,二叔怎会与他们相识?”
自然是书中剧情告知,二叔期望谢初卿能嫁个官宦人家,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渐渐就和吏部尚书的庶孙搭上了。谢初含不能说实话,便扯慌,“女儿无意间听世子爷和其属下提起。”
父亲和兄长绝不会去问世子爷,这般说可信度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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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宁苑。
吴医官给蜀王妃诊完脉,再询问耳识恢复细节,若有所思地抚着山羊须道:“王妃耳识骤然好转,许是和心结打开有关。”
蜀王妃右耳失聪,正是皇上给世子爷赐婚的时候,吴医官看遍医书,换了许多不同的药方,都不见起色,却在世子妃进门后忽然好了。之前吴医官就推测蜀王妃失聪和心病相关,但不好宣之于口罢了。
“可还会犯病?”病情如何,蜀王妃其实心中有数,听吴医官说说更踏实些。
医者不说满话,吴医官颔首道:“王妃保持心情舒畅、气血通流,好生将养些时日,当是不会再犯的。”
不但活下来改变命运,连耳识也好了,蜀王妃高兴都来不急,她满意的点点头,向刘麽麽使了个眼色。
刘麽麽拿赏赐送走了吴医官,脸上的褶子始终聚着,“王妃苦尽甘来,再也不用受失聪的折磨了。”
失聪这事,除了蜀王、蜀王妃、吴医官,刘麽麽便是第四个知情人,就连顾承都瞒了下来。
解决了身体的不适,接下来便是顾承的大事,蜀王妃很关心谢初含回门礼在民间的反响,刘麽麽一早就派人跟在回门队伍后头,便将所见所闻告知,为哄王妃高兴,自是挑拣那些好听的回禀。
前面的听着都挺不错,可当刘麽麽说顾承去了城门巡视,蜀王妃笑盈盈的脸瞬间垮了。
“少一日巡视城门还会失火不成?”蜀王妃气的将手炉一丢,裹着金丝绒汤婆子滚到地上。
她起身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顾承不辞而别、谢初含落寞伤神落泪、谢正诚和谢严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为顾诚鞠躬尽瘁死而无憾的画面。
“不成不成!不能伤了谢家的心—”
蜀王妃喃喃自语,刘麽麽看她着急,安抚道:“世子爷勤政是出了名的,谢家当不会钻牛角尖、往坏处去想。”
谢家当然会往坏处想。
前世顾承夺嫡,谢家参政直到沦为夺嫡的棋子,最终落了个家败人亡的下场。想着谢家全族死的死、散的散,蜀王妃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她猛地驻足道:“去传李公公。”
刘麽麽想了想,低声提示道:“王妃不如交代老奴去办,传唤了李公公,王爷怕是要被惊动了。”
蜀王妃朝刘麽麽神秘笑了下,“无妨,就是要惊动老的,小的才能有家无回。”
刘麽麽:“……”
另一厢。
蜀地城墙上的顾承连打了两个喷嚏。
就快要酉时了,日头已缓缓西斜,夜幕一旦罩上来,北边的风就能将人卷起来。
守城将领担心世子爷受了风寒,忙令士兵送来姜汤暖身子,“时候不早了,世子爷先回王府,剩下的末将会钦点完毕。”
周边送上来的兵器、士兵过岁的棉大衣等屯兵之物,要尽快钦点完毕入库,过几日就要分发下去。
主要部分已钦点完了,顾承也想早些回去禀告父王,再看看母妃的身子,便拿起姜汤仰头大口喝下腹,将空碗搁置在墙拦石之上,吩咐道:“夜里炭火要足,士兵轮制添一组。”
年关时病着了可不好。
守城将领拱手:“谢世子爷。”白雾从口飘出。
顾承没说什么,转身下了城墙,蹬上骏马,扬鞭驰骋而去。
大约酉时三刻钟时,顾承马匹行至王府三重门外,侍卫抬手抹了抹眼皮,看了眼主子诧异道:“今日怎这般早关门。”
不敢说的是,看到世子爷竟不开门?活腻了吗!
顾承眉间凝了层冰霜,“去叩门。”
侍卫点头翻身下马,来到门前拉着铜环大力叩响了门板,好一会儿后门后有了声响,“蜀王府不待客,有事明日再来。”
顾承眉心拧出更深的川。
侍卫觉背后有冰刀抵着,喊道:“世子爷在此,速速开门。”
岂料门后顿了片刻,几乎从嗓子眼憋出声:“蜀王府不待客,明日再来!”
侍卫后背直冒冷汗,抬手大力拍门喊:“门外乃世子爷,尔等听不见吗?速速开门!”
“……蜀王有令,酉时后不论谁来了都不开。”
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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