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守护

    姜澄泽闻言, 顿时闭住了嘴巴。

    夜色更沉,星月归隐,城楼之上点燃着簇簇烽火, 映亮众人的面容。

    风阮站在高大的城楼向着远方看去, 声音被吹散在缥缈的夜风中, “诸位将军, 明日敌军会对我们发动进攻。届时务必守好城门。”

    少女身着银色盔甲,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更显身姿清雅,灵肌玉骨好似神仙中人, 圣洁难掩。

    姜澄泽被她晃了晃神,回过神来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们今夜偷袭敌军粮草,明日他们便会马不停蹄来攻城?”

    “粮草被烧, 明日一定会来。而且”

    风阮眼神凉凉,看向姜澄泽, “根据我对妖族少主卢芃芃的这两次打交道分析看,明日她定会来出这口恶气。””不过,诸位将军请放心,卢芃芃不会带妖族众人前来,她只会跟随主将, 大家不必担心妖兵。“

    众人听罢, 其中一位将军拱手问道:“不知风将军为何这么肯定?”

    风阮淡淡一笑道:“猜的。”

    将军一噎,姜澄泽忙道:“放心, 她的猜测十拿九准。”

    风阮挑了挑眉, 姜澄泽似乎一直以来都格外信任她。

    他拍拍自己胸.脯,“你不必多言, 我都信你。”

    风阮心中一暖,笑意涌上眉梢,“多谢。”

    其中原因她不便对着诸人讲,难得姜澄泽这般的信任。

    “用人不疑。我们也信任风将军。”

    风阮转身下了城楼,风飞飞自乾坤袋中跳到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娘亲,你不开心呀?”

    “我只是担心。只要撑过这几天,即墨随收到了消息,届时象鲁郡之危便解除了一多半。”

    “娘亲,不然由我出去传讯?”

    “不可!”风阮将风飞飞放在手心中,“象鲁郡四面各自环守着一只妖物,他们道行太深,若是施加咒法仙力出城传讯的话,他们必会现身拦截。你年纪还小,你不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武力仙力决定一切,阴谋诡计有时便会轻易结束你的生命。”

    说罢,她莞尔,抚摸了抚摸风飞飞的头,“等事情都平息了,我带你回南诏。那里是我的故乡,你会喜欢的。”

    “好。”风飞飞乖巧点头,“那却流他也会与我们同去吗?”

    风阮将却流也拿出来,发现却流的蛋壳有了一丝裂痕,“唉?风飞飞你快看,却流是不是要破壳了?”

    风飞飞快速地瞄了一眼,声音闷闷的,“却流是半妖,出壳时间要比寻常蛇族慢上很多。”

    风阮瞧出他不高兴,失笑道:“风飞飞,你这么小就知道拈酸吃醋啦。”

    风飞飞否认:“我才没有呢。”

    他堂堂凤凰族血脉,才不会跟一只半妖计较呢。

    风阮把却流小心放回乾坤袋中,“那却流现在有没有灵智?”

    “有的。”风飞飞点点头,“他可以感受到我,更加可以感受到你。”

    风阮失笑,边走边嘀咕,”原来这么聪明的么?跟着我的日子这么无聊,从明日起买几个话本,给你们朗读好不好。“”好。我想听娘亲为我讲故事。“

    这漫长一.夜终于过去。

    已是春末的象鲁郡,城中已然空空,只余巡防的军士穿梭在城内主道上。

    风阮和姜澄泽执灯缓入百姓的藏身所。

    一灯如豆,只照得清脚下寸土,藏身所中有烛灯,但为安全起见,大家并未点灯。

    二人缓缓步入池底之下,昏暗的空间里有一苍老人声响起,“太守,我乃此间主事人孔启民。按照您的吩咐,百姓皆已安置妥当。只是昨夜有几名老人孩童起了高热,找郎中看了看,今日高烧依旧不退,且挨着几位病患的百姓竟也起了高热,瞧着竟有些像是瘟疫的症状。”

    姜澄泽面色严肃,转首对着孔启民道:“快带我去。”

    孔启民边走边将情况讲给他听,“昨夜我发觉时,已连夜将病者转入隔间,与其他无病百姓隔开,将病势控制住。只是这几位病者,有一名老者已病去。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瘟疫难治,传染性极强,有不到三成的把握治愈。难啊。”

    行至隔间门口,便听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若是战况愈演愈烈,这世间只会变得越来越残酷。

    小隔间设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用木门隔绝与外间百姓隔绝开来。

    风阮和姜澄泽接过孔启民递来的暗罩,将口鼻蒙上,走进了隔间。

    隔间中躺着十六七人,其中有八个孩童,风阮将灯笼放在地上,走近一个小孩。

    小孩子模样不大,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胖胖的小脸上烧得通红,眼睛红彤彤,见一眉目如画的少女蹲在他面前,虚虚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像是神仙一样。”

    风阮闻言笑了笑,示意姜澄泽将这小孩半扶起来,自乾坤袋中拿出一颗丹药,声音轻柔,“吃了姐姐这枚糖丸,便会舒服一些。”

    她手心中躺着一枚白色的药丸,眉眼含笑,小孩闻言伸出小胖手将丹药放入口中,吞咽下去,“真的么?””嗯。“

    “姐姐,我也要。”

    “姑娘,可否给我一颗?”

    “我一会热,一会冷,求女施主给我一颗吧!”

    其余身染瘟疫之人见她如此,也纷纷要起了丹药。

    风阮将乾坤袋中所有丹药都放到手心中,一一发给他们。

    姜澄泽现在瞧着她的乾坤袋就跟瞧着百宝箱一般,他压低声音,凑近风阮,“风阮,你这乾坤袋中果然是袋中有乾坤呐,怎么会有这么多丹药的?”

    少年的眼眸炽烈,声线温和干净,风阮笑道:“我有一妹妹名唤风灵,师承医鬼先生,每日里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怕我在外时受伤,于是炼制了很多丹药,放在乾坤袋中。”

    姜澄泽是姜宰相独生子,并无兄弟姐妹,很是羡慕手足情谊,“原来如此,若是小爷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小爷便整日里宠着她!”

    风阮垂下眼睫,姜澄泽看起来吊儿郎当大大咧咧,为人却热情真诚,与他共事则发现,细微之处他也能处理得很好。

    他这一阵子成长了许多,步入了更广阔的天地。

    “我倒是希望风灵有你这样一位哥哥。”风阮低声道。

    她又自乾坤袋中拿出一枚符咒,取指尖血液,轻点在符咒之上让其燃烧,口中轻念,“知四罪,再起辰,明月流光,湛湛清河,疟鬼去莫违。“

    随着咒语落下,风阮指尖流泻下莹莹光芒,渐渐化作流光点点,融入病人的身体发肤。

    伤患们感受着身上如同涌入了一股强大的生的力量,如干涸的大地上漫上泉水,一点点滋润他们经受病痛折磨的濒临干枯的身体。

    风阮额角缓缓溢出一层薄汗,唇色也愈发苍白,玄清宗的生机符,取施咒之人活血,附在符纸之上,再行施咒,极大消耗施咒之人气血精神,施咒之后会变得非常虚弱。

    即便是这样,生机符的效用也只能使受用者身体三日内不会被病毒侵蚀,并不能祛除瘟疫。

    姜澄泽看着少女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脊背却如竹节般笔直,像是苍山峭壁之上的一轮孤月,皎洁却又灼目。

    待两人走出暗室,姜澄泽看她走路虚虚浮浮,上前搀住她的胳膊。

    姜澄泽冷不丁将风阮胳膊架起来放到他的臂弯上,她不禁愣了愣,眸光露出疑惑。

    姜澄泽摸摸自己鼻子,说话间有点不自然,“那个你可别多想啊,我觉得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么,如今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何拘小节,你说是吧!”

    她是他第一个女子朋友,他平日里狐朋狗友多得很,却无一人如她这般飒爽豪迈又有勇有谋至真至善的,她让他佩服。

    风阮眉眼含笑,“你是我在华朝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风阮说完顿了顿,眼眸中的笑意变得浅淡。

    姜澄泽问:“小爷竟然是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风阮垂下眼睛,声音被揉碎在黑暗中,“他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看她一脸不想说的样子,姜澄泽将话题转移走,“今日.你消耗过大,只可在城墙上观战,不可再去战场之上。”

    “我这副模样,肯定不会去战场上给大家拖后腿!“

    “哎?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拖后腿啊”

    “怎么不是?”

    “你这小女子怎么这么会曲解人意呢?”

    “你这小公子怎么专戳人心窝子呢?”

    两人边斗嘴边走出百姓藏身所,薄淡日光透过四方空顶照在池畔梧桐树上,撒下斑驳的树影。

    算算时辰,敌军不多时定会前来攻城。

    他们朝着城楼处疾驰而去,待到城楼之下,姜澄泽披上铠甲,手持红缨枪,对着风阮咧嘴笑了笑,大白牙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不破敌军誓不还!”他恶狠狠磨了磨牙,“等小爷回了京城,定要让姜大宰相知道小爷是最英武的将军!是最守责的县令!”

    风阮伸出拳头和他相击。

    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禀告将军,敌军已从远处奔袭而来!”

    风阮神色一凛,和姜澄泽一同奔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手、枪炮手都已就位,战鼓咚咚,号角吹响,旌旗猎猎飞舞。

    城楼之下,黑云压城,敌军铁骑飞快,尘土飞扬,惊走飞鸟无数。

    这是弗彻的黑甲军。

    风阮抿起苍白的唇,估摸着箭程距离,将手臂高高抬起,厉声呵道:“放箭!。"

    成千上万的箭矢燃着火药,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排山倒海涌向敌军阵营,敌军用盾牌挡住,却仍旧造成了一部分伤亡,大地之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

    卢芃芃那青色身影最好认,她指尖燃起碧绿光束,把自己包裹在绿色光球中,飞身而起,躲开飞射而来的箭矢,直奔城楼之上!

    城楼之上的姜澄泽看到她,想起自己那日所受的屈辱,厉声喊道:“给我射此妖物!”

    卢芃芃听到自己想要带走的俊秀少年郎如此对待自己,心中激愤难平,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城楼之上。

    风阮此时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施咒,她还是强撑着燃起了一枚符咒,同卢芃芃打了起来。

    姜澄泽没有咒法,加入她们二人的战局被攻来的妖力与符力割伤脸颊,甚至连身上的玄铁盔甲都被二人打斗的罡风划开。

    卢芃芃冷笑一声,秀致的小脸上满是不屑,“你这坏人,已是强弩之末,还敢同我较量!”

    “真是自不量力!”

    就在风阮身体愈发支撑不住之时,风飞飞化作九天凤凰模样,一翅强震,仙力四溢,将卢芃芃打倒在地。

    “又是你这只臭鸟!”

    风阮哈哈一笑,“风飞飞,这小狼崽子如此出言不逊,且让她知晓你的厉害!”

    卢芃芃倒退两步,就要飞下城楼逃走,风飞飞在她周身连吐了几团火苗。

    卢芃芃避开火苗,想要逃出火圈,却发现挨一下这火苗如同蚀骨般的痛苦。

    “竟然是九天玄火!”

    风阮自袖中掷出白绫,将卢芃芃团团捆住,又在她身上施加符咒,将卢芃芃一身妖力完全禁锢住。

    卢芃芃满脸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凡人一只臭鸟打败并成为了对方的俘虏。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姜澄泽哈哈大笑,对着城下敌军大声喊道:“你们的狼族少主已落于我手,我命尔等速速退兵,否则我今晚煲狼汤!”

    卢芃芃骂道:“不许退!给我打!”

    敌军主将林锋向城楼之上望去,只见愚蠢的狼族少主已被俘虏。

    他想起昨夜主上含笑交代的话。

    “不着痕迹地输掉这场战役。”

    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么?

    他挥手示意手下士兵撤退,最后忘了一眼城楼之上那面容瑰丽的少女,眸色复杂。

    第42章 城门忍辱

    城楼上的将军们和士兵皆呆怔了一瞬, 撤了?这就撤了?

    这狼族少主的性命在敌军之中如此重要?

    卢芃芃被捆绑着押了下去。

    其中一位将军大笑道:“我瞧着今日他们的兵力装备皆不怎么样!在咱们火箭弩的攻势下,接连败退,你们瞧着城楼下, 尸横遍野, 都是敌军的尸体!”

    他说着压低声音, “要我说, 他们这三万军力, 根本不足为惧!”

    另一位将军冷笑道:“柏正飞,你可别忘了,敌军之中还有大半数的妖兵!万万不可轻敌!”

    柏正飞闻言一噎, 悻悻道:“我这不就说说嘛口舌之快而已。”

    风阮打断两位将军的争辩,“明日请诸位将军前来太守府议事。”

    众将听完应答是, 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姜澄泽瞧着风阮的脸色愈发苍白,关心道:“你身体透支太多, 气血亏损,今夜务必好好休息。”

    风阮笑着应下, 又问姜澄泽:“太守府中可有什么民间话本?”

    姜澄泽回答:“自然是有。”

    “那便好。“

    回到太守府,姜澄泽将一沓话本交给风阮,贼兮兮道:“风阮,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一口。 ”

    “喏,”姜澄泽指着最上边的一本, “先看这个吧, 至于剩下的嘛,塞到乾坤袋中慢慢看喽!”

    风阮应下, 总觉得姜澄泽话里憋着坏, 看他笑得一脸神秘,不禁问道:“你怎么笑得这样欠扁?”

    姜澄泽闻言顿时收敛了笑容, 郑重其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我都懂得。你且慢慢看。“

    风阮关上房门,将姜澄泽给的这几个话本放在桌上,《醉翁游山》、《恶婆婆大战男狐狸》、《错认夫狼》

    瞧着跟风灵的那些灵异神怪的话本差不多呀。

    风阮将《醉翁游山》留下,其余的放回乾坤袋中,把烛灯放置在离床榻近一些的位置,洗漱过后仰躺到床上。

    风飞飞自乾坤袋中爬出来,卧在她身侧,兴冲冲道:“娘亲,今夜要为我讲故事?”

    “你可真聪明。”风阮摸摸他的头,又把却流放到风飞飞旁边,“却流也一起听。”

    风飞飞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风阮失笑道:“你这小凤凰,人小鬼大!”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春夜里流淌,声线柔和,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便沉入了梦乡。

    疲累了一天,风阮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甜香的美梦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不好了!“

    “几位将军杀气冲冲闯了进来,说是有话要问风姑娘!”

    风阮迷迷糊糊被吵醒,打开房门走出去。

    姜澄泽也走出来,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这大清早的!”

    管家施礼回道:“几位将军不知为何,看起来都来者不善。”

    风阮随着姜澄泽来到堂屋,见到几位将军坐也不坐,各个剑拔弩张,问道:”听说诸位将军有话要问我?“

    “正是!“柏正飞目光矍铄,”昨夜巴将军亲信特来我府上,告之我们巴将军并未将虎符亲传于你!是你!暗中杀害了巴将军!“

    姜澄泽高声质问:“你们可有证据?”

    柏正飞眉头高高扬起,“巴鹏举将军如今不知所踪!那日风姑娘手持虎符,我们一时脑子糊涂才相信了你!如今才反应过来,风姑娘不知来自何方,你身上可有巴将军的亲笔所书?你若是拿得出来,我们便相信你!“

    风阮当日凭借虎符夺得主帅之位,可这个位置其余将领早已眼热心馋已久,在眼下兵乱的当口,各个都起了褫夺的心思。

    她嗓音有些干涩,淡淡道:“我并无手书。”

    “杀了她!”一位满脸蓄着络腮胡子的人气愤道,“敢杀主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说不定她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风阮眼神一凛,看向说话的这位将军,“若我是奸细,这城门早已打开,恭候敌军铁骑,何苦去敌营烧毁粮草!”

    姜澄泽厉声斥问:”敌军当前,你们却为一己私利自乱阵脚!我不妨告诉你们,平定了象鲁郡之乱,这主将你们谁爱当谁当,她不会多留恋一眼!你们扪心自问,自她主事以来,可做过一件错事?“

    众人被他的高声斥责吼得哑口无言,须臾,一位将军愤然开口:“不要颠倒黑白!她暗杀主将,如何能使我们信服她?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份!”

    “对,我们留她一命就不错了!”

    风阮的身份不能泄露,姜澄泽心中憋怒,开始口吐芬芳,“你!你脑子被狗吃了还是挂到□□上了!”

    风阮瞧着少年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拽住他的胳膊。

    狄勇军看着那日将他轻而易举就打败的少女如此从容,心生敬佩,”大家想一想,若是巴鹏举身为主将,我等今日情形又该如何?“

    “怕是早就跟随他做了逃兵!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与其在此处争论风姑娘的长短是非,不如想想如何御敌!诸位不信风姑娘,那我老狄的话总可信任一二吧!”

    他转首抱拳施礼,”风姑娘,如今形势所迫,原谅我等不能再跟随你,风姑娘是象鲁郡的大恩人,我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做出伤害姑娘的事情!“

    狄勇军看向其余几位将军,“几位将军意下如何?”

    他们各有各的算计,也并非是忠诚于巴鹏举,见目的达到,便也都松了口。

    待他们走后,姜澄泽怒骂道:“这群混蛋!”

    风阮语声淡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必如此生气。”

    姜澄泽看着她一脸平静,心中还是不忿,“如今如何是好?他们夺走主将之位,我们失去主动权”

    风阮笑道:“如今还能怎么办,你继续当你的太守,我便跟在你身边好啦!”

    她这样豁达,并未因几位将军的不信任而心生怨恨,笑看着姜澄泽的双眸晶莹柔亮,如同昆仑池畔上等的玉石。

    姜澄泽被她感染,心中怒气降下去两分,“好!不当主将还轻松许多呢!你堂堂一国之后,这是他们不识抬举!”

    “等咱们打赢了这场仗,我就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吓死他们!”

    他这样孩子气的话,让风阮听得哈哈大笑,眼底浅浅透出一层暖光。

    事态变化得迅速,主将再次易位,新上任的主将正是那日第一位质疑风阮的柏正飞。

    翌日,战鼓敲响,敌军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黄沙漫天,成千上万的铁骑踏震寸土,如飓风过境,向象鲁郡的城门呼啸而来。

    鉴于昨日他们轻易便被火箭弩损伤大半,柏正飞眯起眼睛,不屑道:“以为是根金刚杵,没想到却是绣花针,都按我说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将军!”副将大声应道。

    “好,那便先将那妖族卢芃芃带上城楼!”

    卢芃芃很快被带上城楼,在暗狱中整整呆了一.夜,卢芃芃碧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脸上也蹭得黑一块白一块。

    很快,她便被高高绑在绞架之上,过程中使劲挣扎咬下士兵手上一大块肉,那士兵吃痛,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那士兵手上鲜血淋漓,觉得还未出这口恶气,扬起拳头便往她腹上锤去。

    卢芃芃吃痛,整张小脸都紧紧皱成一团。

    柏正飞呵道:“一只母狼而已,别打死了!快去喊话!“

    士兵收起眼中狠色,跑下城楼,乘上快马,手举旗帜,大喊道:“勿杀来使!尔等若再进犯,我军将杀了那只狼妖!”

    林锋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还真以为昨日他们撤兵是因为一个区区的狼族少主么?

    他手持长弓,利箭凌空而来,将前来传话的士兵钉死在马上。

    柏正飞满脸不可置信,他们擒获的这只狼妖不是地位挺高的吗,今日这主将为何对她不管不顾?莫非是装的?

    柏正飞拿起身侧士兵的长剑,一剑劈下卢芃芃的外衣,少女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众目睽睽的士兵之下。

    卢芃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没想到今日在这人族手中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她大喊道:“卑鄙下流!”

    即便卢芃芃的外衣被斩裂,林锋依旧没有停下对象鲁郡的攻势。

    柏正飞声音高昂,“弓箭手!快,大炮营,给我烧死啪!”

    一道横踢脚踹到他的脸上,柏正飞不可置信扭头去看,来人正是姜澄泽。

    姜澄泽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卢芃芃裸露的双肩上。

    披风上尚有来自少年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卢芃芃抖着嘴唇,眼泪扑簌簌地掉。

    姜澄泽拿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泪珠,将披风裹紧,这才又重新走到柏正飞面前,“柏将军,以不入流的手段侮辱女人,不配为军,更不配为统帅!”

    柏正飞忌惮姜澄泽,怒瞪一眼,并未言语。

    城楼之下战况激烈,敌军已摆上云梯,顶着滚石的袭击不断向上攀爬。

    柏正飞大喊:“快些砸!不可让他们攻破城墙!”

    “我派去偷袭的士兵如何了?可有捷报传来?”

    姜澄泽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襟,“你今日派士兵偷袭做什么?”

    柏正飞咬牙回答:“自然是给敌军来个内外夹击了!”

    姜澄泽磨牙:“糊涂!你是让那一支队伍去送死!昨夜我们偷袭他们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今日.你让他们偷袭,纯粹是送死!”

    “几时派他们去的?”

    “方方才。”

    柏正飞说罢,姜澄泽蓦然松开他的衣襟,飞奔下城楼,策马追了出去。

    这支队伍走得定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围困的城墙,那里有用精铁焊上的铁门,他对守门士兵大喝道:“待会听我命令,速开城门!”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在与风阮相处的日子里,如同脱离了温室般野蛮生长,只是他不知道,属于少年的热血不畏,会在今日出城门这一刻野蛮成长,成为英雄的模样。

    ***

    风阮在太守府廊下看书。

    她已不是象鲁郡主将,登城楼观战定会引起上位者不悦,且她身体如今气血两亏,符咒力量也损失大半,某种程度上讲,已经是一个半废人。

    庭院深深,廊下风清花香,木质的葡萄架搭在不远处,藤蔓倒垂,一片岁月静好。

    少女懒懒半躺在摇椅上,素手执书卷,长发在薄薄日光中迤逦如流水,领口露出一线莹白,浅蓝色裙边随着她的足尖翘起摇荡,不知是美人入了画,还是画中藏了美人。

    自远而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澄泽的管家气喘吁吁在风阮面前站定,“不好了姑娘,百姓不知从何处听闻昨日我军大败敌军,今日定会击退敌军,他们激动欢呼,都纷纷跑了出来!”

    风阮猛然甩下书册,“从何处听说?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奴才也不知百姓从何处闻言,只知如今后院的藏身所中已经不足百余人,老奴拽住一人想让他回去避难,谁知他说藏身所中有瘟疫,再里面呆着才是死得更快!”

    “糊涂!”

    风阮在廊下徘徊,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扰乱民心。

    她心中一阵不安,百姓倾巢而出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瞳孔一缩,”备马,我要去城楼!“

    风掠起风阮的长发,马儿疾驰,不多时便来到了城楼之下,她抬眸望去,城楼之上炮火纷飞,已经初显败态。

    怎么会这样?

    风阮三两步奔上城楼,躲开疾射而来的利箭,问柏正飞:“为何敌军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柏正飞见是她,脸上没有好脸色,“他们昨日显露出来的败相是假的,他们身上的铠甲、所用的枪.炮箭弩,实在不知高出我们多少倍!再这样下去,城破只在转瞬!”

    而百姓接收到的消息是瘟疫在藏身所纵横,我军即将大胜,陆地之上已经已然安全!

    风阮快速环视一圈,“姜澄泽呢?”

    “哼,骑马出去救人了!”

    战况骤变,让人猝不及防,风阮猛然攥住柏正飞的衣襟,厉声道:“柏正飞,若是守不住城楼,别说你的主将之位,恐怕你的性命都会不保!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说罢,松开柏正飞,奔下城楼。

    一天被纠了两次衣襟的柏正飞恶狠狠道:“真他娘的晦气!”

    风阮边狂奔边思索,大敌当前,百姓蜂拥而出,姜澄泽在城楼之外不知生死

    她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姜澄泽的方向,咬了咬牙,调转回头去了城内。

    风阮急命太守府余下侍卫将四散的百姓带到象鲁郡的祭祀广场,广场之上忽然阴云蔽日,天色暗沉下来。

    百姓只来了一多半,风阮站在祭祀台最高处,对着诸位百姓说道:”各位相亲父老,敌军之危尚未解除,快些回藏身所避难才是!“

    不料却引来百姓们的哄然嗤笑,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说道:“姑娘姓甚名谁,为何公然传播不实消息!圣女告之我们的,岂能有假?”

    “对啊,圣女所言,从未不应!”

    “你这小姑娘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啦!“

    风阮心中一凉,没有一个人信她。

    她问身侧侍卫道:“他们所言‘圣女’是谁?”

    侍卫说起圣女时也是一脸虔诚 ,“圣女是圣女殿的活菩萨呀,听闻是上界下凡而来。圣女一向乐善好施,治好了无数百姓疑难病症,且观面相知凶吉,所言无有不应!”

    正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柏正飞带着数十士兵骑马飞驰而来,目光紧锁着她。

    他不好好守城门,来这里做什么?

    柏正飞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士兵,大步走来,“风姑娘,城外敌军主将林锋传讯,若是若是我们交出昨日使他损失那么多士兵之人,象鲁郡可保平安。”

    此言一出,四面都静了静。

    须臾,风阮清浅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想交出我?”

    柏正飞点头:“正是。”

    “你以为交出我他们真的会放过象鲁郡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风阮问他:“若我反抗?”

    “那便休怪本将对风姑娘动武。”

    又是一阵马蹄声,姜澄泽骑马浑身浴血从远处赶回,厉呵道:“不许交出她!”

    离得近了,风阮才发现,姜澄泽竟被敌军砍去了一只胳膊!

    他面色苍白,脸上都是因极度疼痛所产生的汗珠,跌跌撞撞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稚童模样的士兵搀扶住他。

    风阮急奔上前,自乾坤袋中迅速拿出止血药粉以及止痛丹。

    她将止痛丹塞到姜澄泽口中,撩开姜澄泽的衣服,将断臂处的伤口露出,小心撒上粉末,心疼道:“怎么弄的?”

    那小孩这才哭出声来:“哥哥是因为救我才被那贼军砍下了胳膊!”

    柏正飞目光复杂看着他们二人,敌军给他留出的时间不多,眼下这二人一伤一残,倒已经不足为惧。

    他沉声道:“风姑娘,别磨蹭了,跟我们走吧。”

    姜澄泽挣扎着自己站稳,“她作主将时你将她拉下马,如今打不过了让她出去顶罪!”

    柏正飞脸上青红交错,冷嘲道:“姜太守莫不是没了胳膊也连带着没了脑子,敌军只要风姑娘一人!她一人可保全郡平安!这不一直是姜太守希望的结果吗!“

    “来人,将她带走!”

    姜澄泽目光如鹰隼,狠厉非常,沉声一喝:“谁敢!”

    他目光一阵环扫,看着无动于衷的百姓们,看着要将她带走的士兵,”是她孤身一人前去敌营烧毁粮草!是她为防止瘟疫传播散尽自己半身功法!她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为何今日却要落入敌手!“

    看着他们漠然的目光,姜澄泽的心沉了下去,他狂吼出声:”你们根本不配她为你们牺牲!“

    柏正飞讥诮地看着少年无望的嘶吼,“还不快将风姑娘送至城外?”

    风阮闭了闭眼,世态炎凉应如是。

    她避开前俩捉拿她的两个士兵,身影如风掠开,面容清冷,“我不会任由自己落入敌军手中!“

    想要用她来献诚,也要看她的剑答不答应。

    风阮手执长剑,身姿如流光掠电,不动则已,一动仿若涛起云涌,将包围着她的士兵全部打伤在地。

    柏正飞忽而阴恻恻一笑,自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物什,手指一弹,那物件仿若有眼睛一般,散发出一个结印,笼住风阮全身,光芒亮起又落下,风过无痕。

    风阮心下一沉,竟是上古神器消弭印,凡中此印者,无论是六界中何种力量,都会被压制住一段时间。

    柏正飞怎么会有此印?她与风飞飞一同中印,如今就连风飞飞也无法帮她。

    柏正飞卸了她身上所有力道,对被打倒在地上的士兵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她现在没有武功,还不快些把她给我押出去!“

    风阮闭了闭眼,将长剑握紧又松开。

    她被士兵押着往城楼门走去。

    姜澄泽看着少女眸中渐染寂寞与苍凉,想起她来时说,为了象鲁郡的三万百姓,不许他做叛徒。

    少年口中喋血,身上血花四溢,脸上也毫无血色,他挣扎开掣肘住他的两个士兵,大吼道:“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百姓们依旧无动于衷,士兵漠然看着他。

    姜澄泽突然跪了下去。

    他是京都小霸王,自小骄横着长大,便是见了太子都不曾跪下去过的双膝,如今对着象鲁郡的数千百姓,直直跪了下去。

    他使劲在地上磕头,突然失去一只胳膊让他直起身子来都摇摇晃晃,眼泪大滴大滴混着血液掉在地上,额头撞在地上磨出艳红的血,哭求道:“救救她!我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她教他知责任,善用计,何可为,她勇敢而又正直,她是他第一个朋友,他尊敬崇拜她,她不该这样孤身被众人抛弃。

    风阮听到姜澄泽的呼喊,回首看去,瞳孔一缩,想往回走将少年扶起,却被押解着她的士兵拦住。

    她眼圈通红,清了一下有些哽咽的喉咙,大喊道:“姜澄泽,你给我站起来,不许跪他们!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

    姜澄泽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不停在原地磕头。

    风阮将少年软下膝盖不停叩首的身影刻在脑海中,目光收回,愤然甩开士兵押解着她的手,走向城门。

    守城士兵见到她,面露不忍,却还是将城门缓缓打开。

    洞开的白光中,黑铁骑整整齐齐列成四方阵。

    城门在少女身后合上,她孤身一人立在军前,清寂得像是一株经历风霜雨雪依然静立在崖边上的梅花树,艳红的血迹染遍裙裳,平添几分凄艳。

    偏她神容如同覆上冰花,凌静苍凉。

    黑铁骑缓缓分成两列,有一人身骑战马劈开暗沉的暮色,自后方出现。

    夕阳的光最终被阴云隐没了下去。

    蹄声嘚嘚,不缓不慢,马上之人一身戎装铁甲,阴云之下泛着暗光,本就肃穆的黑铁骑由于他的出现更添森冷。

    弗彻眉眼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双眸紧锁着孤身立于军前的少女,声音夹杂着微末的冷冽,“阮阮,好久不见。”

    风阮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窒息。

    她闭了闭眼。

    果然是他。

    男人翻身下马,玄黑的盔甲掠过一道墨色的弧光,在她面前站定,尾调微讽,“你瞧,你为他们付出这么多,他们还不是毫不犹豫便将你献了出来”

    少女闻言无动于衷的漠然之色让男人起了更加恶劣的心思,他贴近她耳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拢少女面上散乱的乌发,嗓音沙哑兴奋,“我杀了他们好不好杀了他们给你出气好不好。”

    风阮推开他,缓缓抬起手臂,剑尖扬起一抹微光。

    弗彻见状好笑地挑了挑眉头,垂眸注视着她,“啧,又想杀我了?”

    风阮也扬起一抹笑意,这一笑所绽放的华彩、破碎的凄美恍了所有在场军士的眼睛。

    少女将长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话语坚定决绝。

    “你若攻城,我便以自身为祭。”

    第43章 再会1

    其实风阮在赌, 她也不知在弗彻心中,她与象鲁郡孰轻孰重。

    她知道,弗彻喜欢她, 可与为了复仇在华朝宫廷隐忍十数年相比, 这点喜欢想必也微不足道。

    风阮稳举着长剑, 她心中阵阵打鼓, 她并不打算自刎, 若是他继续攻城,她自刎也无济于事。

    她有父母哥哥,有风灵, 有师父,如今还多了一个朋友, 她不会轻生。

    姜澄泽为了她正在城门的另一边苦苦哀求。

    只是象鲁郡如若攻破,华朝门户大开, 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战士马革裹尸。

    弗彻的笑容僵在脸上, 漆黑双眸紧紧一缩,几乎是一瞬间,一道无形金光将雪亮的长剑打掉,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声音没有了一贯的淡定从容, 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威胁我?”

    风阮抬眸看着男人气急败坏的俊脸,并未言语。

    弗彻捏住风阮的下巴, 手指没有控制好力度在她下颌处留下一圈指印, 眸底倒映着少女的雪肤玉容。

    他用冰冷到极点的眸光注视着她,不一会儿又低低笑了起来, 嗓音如同魔魅低语,指尖柔柔滑在她脸上,“阮阮,你不是会轻生的人。”

    果然与魔鬼相斗,不能有半点侥幸的心思。

    风阮努力忽视在自己脸上流连的不安分的手指,抬眸注视着他,并未反驳也没有承认,反问道:“弗彻,你会撤兵吗?”

    弗彻松开钳制住风阮的手指,高大的身躯后退几步。

    苍穹之上一轮弯月高悬,天幕湛蓝,从远处铺陈而来的月光打在男人沉硬的黑甲上,泛起薄冷光芒。

    他身后的黑铁骑军威浩荡、杀气凌然,而他置身军前,身姿雄伟高大恍若临天而下的神祇,眼神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弗彻眸中似笑非笑,漆黑眸底又出现了浅淡的金光,好似金龙欲出,望进去如同坠入诡谲诡异的深渊暗洞,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阮阮。”

    “你,我要;这天下,我也要。”

    果然,风阮心中冷然,他智多近妖,又太过了解她,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风阮清亮的眸子里绽开一抹绝尘的笑,弗彻心中猛然一沉。

    他掠身上前接住少女软软倒下的身躯。

    风阮面容苍白,胸.前的蓝衫上已绽放出大片的血花,额角溢出层层冷汗。

    弗彻拔出她胸.前插入到心口的银针,银针深染鲜血,被他狠狠丢到一边。

    风阮瞧着他眸中难掩的错乱,缓缓闭上了双眼,神识堕入了黑暗。

    少女晕过去的面容圣洁安详,弗彻焦急地唤了两声“阮阮”,怀中之人没有应答。

    男人有点气急,“你这般,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他横抱着她翻身骑上战马,死死禁锢住少女的身体,身后扬起一片翻涌的黄沙,徒留下黑铁骑呆愣在原地。

    林锋叹了口气,大喊道:“撤军!”

    一直龟缩着身体掩藏在城楼隔墙下的柏正飞这才探出了头,徐徐吐出一口气。

    “交出这女子果然就能撤兵了。”

    “哎?你来了?”

    来人姿容舒美清艳,眉如远山,明眸艳圭玉,红.唇如樱,身着一身纯白裙衫,长发如玉溜,垂着一支梅花步摇流苏簪。

    她的容貌本是頩姿冷艳,但却打扮的纯白无匹,这纯与魅一结合,不免让柏正飞心魂荡了一荡。

    他挥手退下守在城楼之上的士兵。

    “哎呦,我的亲亲圣女,好几日没见卿卿,快让我亲亲。”

    圣女抵住他散发着恶臭的嘴唇,眸中的厌恶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幅娇娇软软的模样,“等等呀我的将军,你先跟我说说事情办得如何了?”

    柏正飞深嗅着怀中女子的芳香,咕哝道:“都按你说的办了,你瞧,那位风姑娘已落入敌军之手了我的乖乖娇儿,好几日未见,快些让我亲近则个”

    圣女面容上露出邪恶的笑意,她伸出手抚摸身前散发着汗臭味男人的发丝,眼神含了一丝嫌恶,心中却升腾起报复的快感。

    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如今落入敌军之手可能会遭受到的折磨,她心中便畅快至极,她沦为弃子、被妖物凌.辱、甚至最后以性命为代价都没能让她被即墨随厌弃

    她答应那人帮她做事,于是成功还魂在象鲁郡圣女身上。

    那这次她便等着看,风阮跟她一样坠入这脏污泥垢

    “哈”

    动荡颠簸中,她爽快地笑出声。

    真是报应不爽啊。

    ****

    春末的边境,暮鸦木末,落凫天际。夜间还是有些清凉,黑铁骑退至三十里之外,在护城河周边扎了许多帐篷。

    主帐之中,数支油灯滋滋燃烧,将帐篷之中的物什照得纤毫毕现。

    风阮醒了却不想睁眼。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被褥,鼻尖溢满华艳清凉的气息,帐篷之外士兵在走动巡逻,夹杂着火把燃烧发出的霹雳之声。

    而她整个上身不着寸缕,男人正细细柔柔为她一点点清理上身的伤口。

    弗彻将军医给的止血粉末轻轻洒在她胸.前,听她呼吸微急,眉间一挑,“醒了?”

    风阮芙蓉面上逐渐红如玫瑰,她闭着眼,凭着感觉拉住身旁的薄被,想盖住裸露的上身。

    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腕,将薄被拨得更远,语声凉淡,听不出情绪,“药还没涂完。”

    “我我自己来。”

    “怎么,方才杀自己的时候倒是硬气,现在知道害羞了?”

    风阮:“”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定然不会选择将银针插在胸.前。

    她没有睁眼,自然也看不到男人以一副平静语气说话之时,漆黑眸底翻腾而出的欲.色。

    少女如同被献祭的雪山之莲,造物主实在太过钟情于她,纤白细腻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这般耀目的烛光之下闪着莹润光泽。

    弗彻眸中诡谲之息翻涌,视线紧锁着身下之人,故意将涂抹药膏的过程拉得极长。

    方才她面容苍白,如今渐染胭脂色,蒸腾的烧意熏蒸得少女面颊红润,眼睫微抖,姝色无双。

    而这个过程,对于风阮来说,不亚于凌迟。

    凌迟都没他慢的好吗!

    他的指尖微热,带着凉意的药膏落在风阮身上,慢慢涂抹上她今日在象鲁郡中反抗所落下的伤口上,触碰清浅,却让风阮不能自控地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啧,这么敏.感?”

    风阮闭着眼睛,装死不回答。

    好不容易听到药罐落在案桌上的声音,风阮再一次去伸手试图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一只强硬的大手轻拍下她的手。

    “药膏还没有吸收,急什么?”

    弗彻今夜明显是不怀好意在捉弄她,风阮气急,唰的一下睁开了双眼。

    她眸中是生机勃勃的怒气,看得男人又是低低一笑。

    风阮不敢看弗彻,急急躲进薄被之中。

    弗彻伸手把她的头从薄被中扒拉出来,贴近少女鼻尖,神色是少有的轻浮,喉结滚了滚,”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完了,你挡着做什么?“

    风阮气急,自薄被中伸出一只赤.裸的手臂,对着弗彻俊脸上扇去。

    意料之中地被男人拦下,弗彻顺势把她翻了个身,“后背还没涂。”

    打不过说不过,风阮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醒来。

    少女脊背纤细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上有深深浅浅的刀痕剑痕,这样的凌虐与脆弱感,男人除了生出丝丝怜惜之外,也起了深深的破坏欲。

    男人生出的这点怜惜,与他血液因子中蠢蠢欲动的破坏欲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许是脑海中已经生出将她翻来覆去蹂.躏的模样,涂抹药膏的手指不经意间便加重了力道。

    风阮受疼,“嘶”了一声。

    他闻声挑了挑眉,薄唇欺近刚才弄痛她的地方,轻触上去。

    如同虔诚的信徒。

    风阮一僵。

    弗彻满足地离开她的后背,自桌案上拿了绷带,将少女扶起,声音低柔幽凉,“胳膊抬起来。”

    风阮抢过他手中的绷带,快速环上胸.前的伤口。

    两人之间夹杂着的暧.昧犹如实质,下一刻就能燃起幽火,将二人焚烧进欲.望之渊。

    帐篷之外军医声音传来,”主上,药熬好了。“

    弗彻起身,去帐外接过熬好的药汁,回首看到风阮正龇牙咧嘴穿着衣服。

    他坐到床边,凉薄的气息渲染开来,将药汁在手中搅匀,示意风阮张嘴。

    风阮瞧着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动了动嘴唇,“我自己来。”

    一口一口地喝药还不得苦死,风阮的原则向来是一口闷。

    棕褐色的药汁顺着少女唇边流下,汇成清浅的一滴落在锦被之上,弗彻眸中暗.欲再也控制不住,他擎住风阮下巴,另一只手将少女的身躯紧拥在自己怀中,爱怜地自下巴轻吻到唇边。

    他在唇边轻触,迫她张开贝齿,眸中倒映着她犹在抵抗的不甘。

    男人眼中的欲念太过摄人与冶浪,甚至泛起薄薄的血腥之色,风阮不由得害怕,反抗地更加厉害。

    他靠近她脆弱的脖颈,牙齿在少女的咽喉处研磨轻舔,带着点吞噬入腹的力度。

    一片混乱中,弗彻亲昵的声音响起,宛若魔音。

    “你这样脆弱的样子,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风阮自脊背升起一阵战栗,顿时毛骨悚然……

    第44章 再会2

    “你这样脆弱的样子, 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风阮自脊背升起一阵战栗,顿时毛骨悚然。

    风阮推他也推不不开,眼眶被迫渐染上红晕, 清淡嗓音吐出的话语讥诮冷然, ”弗彻, 你对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也能兽性大发吗?“

    弗彻自她脖颈间抬起俊美无俦的面容, 他低低笑着, 连带着胸腔都在微微振动,长长的睫羽下双眸似笑非笑,”阮阮, 今日.你成功威胁了我,让我损失一个城池, 你说这代价,我不从你身上讨回来, 还能从何处讨回来,嗯?“

    他嘴角翘起凉薄森冷的弧度, 尾音拉得极长,甚至带着点恣意的邪气,让风阮脸色白了一白。

    见将怀中少女吓到,弗彻又凑近她,低笑道:“阮阮, 放心今日.你身上有伤, 我不动你,但你也该给我点利息罢。”

    他执起少女一只柔荑, 指尖轻轻撩动她的掌心, 随后握住她的手指,强制往自己胀痛的地方按去。

    “便用你乾坤袋中, 《恶婆婆大战男狐狸》第二卷 第一十三章,恶婆婆对男狐狸所用的招式罢。”

    风阮:““

    她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想将手掌解救出来,却被男人握得死紧。

    “或者,”弗彻凝眸在少女怒气勃勃的隽美容颜上,将她一缕散乱的发丝一圈圈绕在指尖,悠悠开口道:“用你自己。”

    “滚!”

    弗彻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轻笑起来,把玩着她长发的手指慢条斯理松开,凝视着少女惑人心扉的灵动神情,慢条斯理道:“你选罢。”

    风阮审时度势,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今日若是不让他得逞,恐怕今日他真会把她扒个干净。

    “吹吹蜡烛。”

    “依你。”

    帐篷中陷入一片旖旎的黑暗,漆黑之中,风阮心跳剧烈,在男人的引导下身体微微颤栗,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碧波微动,浮浮沉沉,沉溺在湖底的怒龙忍不住这样的酥麻荡漾,翻腾而起将湖水搅浑,卷起蓬勃的火焰,将周身碧波燃得通红,连带着卷起一片洁白珊瑚

    风阮听他低促地呼息,脸蛋涨得通红,男人不甘自己沉入这浮沉春狱中,伸出长臂按住她的手,迫她张口“啊”的一声,这才满足低低笑了起来。

    云消雨散,帐篷中弥漫着淡淡情.欲的味道。

    [审核小姐姐,我翻新重写了,让孩子过了吧!]

    风阮急急扯住他身上零散的内衫擦了擦手指………(审核员好!俺这次只擦手指,啥都没写了!),自他身上跨过去,跳下床,跑到水盆前,拿了块皂角使劲在水中搓洗手指,她搓手指的力度很大,将手上皮肤都揉搓得发红。

    身后男人衣衫微微凌乱,扣紧她的细腰刻意贴在她耳边温言细语,带着事.后的餍足,“阮阮这双手,杀人时利落得很,可伺弄起男人来,还是差了许多。“

    他这样一副事后点评的模样让风阮更加恼怒,也不顾忌胸.前的伤口了,转身就向他袭去。

    这一拳用的力度太大,没打痛男人,钻心的疼痛却自心口电闪过全身,疼得她立刻就弯下腰背,蜷缩成一团。

    风阮喉中溢出破碎痛楚的抽气声,脸上残余的薄红也转换成苍白,指尖攥紧身上一块布料,狠狠咬牙忍耐。

    弗彻蹲下身来看她,一贯凉淡的嗓音满含心疼,“阮阮!”

    他垂眸看着少女剧烈颤抖的眼睫,立刻自她身上拿出乾坤袋,找到止痛丹,塞到风阮口中。

    他的慌乱中带着留有余地的冷静,看着少女渐渐舒展的眉头,慢慢吐出一口气。

    弗彻眉目间翻滚着暴戾,神情阴郁,声音却一点也听不出,甚至带着点哄慰的语气,哑声说道:“阮阮,你便是再讨厌与我接触,也不应该以你的身体作伐。“

    他中了她的蛊,蛊毒成瘾,饮下她赐给琴师的所有欢愉与光亮,怎么舍得让她经历这样锥心刺骨的痛苦。

    而她的痛苦,却恰好拜他所赐,这个认知让弗彻更加懊恼。

    风阮抬眸看他,发现他眼底潜伏着一层猩红,神情紧绷得厉害,掐住她胳膊的那只大手在微微发着抖。

    她瞧着他的模样,呼吸慢滞了一下,随后又哂笑道:“弗彻,若不是忍受不了,你以为我愿意生受这痛苦?”

    若不是忍受不了。

    风阮骨子里就不是服软的人,她刚才咬牙忍下与弗彻的亲昵,吞下叫嚣着的反骨,本就已臻崩溃的边缘。

    调.情之语本就属于两心相悦之人,和中意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会欢愉,而他与她站在对立的两端,方才弗彻用那样轻慢的语调点评着帐中之事,她与青楼妓子何异?

    弗彻咀嚼着这句话,胸腔中袭来沉沉的钝痛,好似被人生生挖去心间血,“你就这样恶心与我亲近?”

    风阮无视他落在她身上如同千斤重锤的目光,眸中一片清明坚定,“是。”

    弗彻漆黑双眸中又有金光闪动,垂下晦暗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她曾经一次一次向他奔跑而来,一次一次将他拥在怀中,那些难言的少女心事在琴师消失之后被她一把扬尘,飞灰都不留。

    他眸中幽幽金光莫测,忽而低笑起来,轻嗤道:“恶心与我亲近又如何?你只能是我的。“

    风阮早就预料到他的偏执,渐渐也也摸出他的脾性,这男人好像心绪一有大的波动眸中便出现金光,且金光愈烈,情绪激荡越大。

    这妖异的金光是什么?

    风阮垂眸,他们二人之间如今陷入一场无解的困局,丝线乱绕剪不断理还乱,隔着深深沟壑,谁也无法跨过。

    弗彻说罢,弯腰将风阮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眼见他就要将自己放进乱成一团的床榻之上,风阮忍无可忍道:“你先换一套被褥!”

    弗彻闻言笑道:“好。”

    换好被褥之后,风阮爬上.床榻,男人轻轻把她往内侧一推,顺势躺倒在了床的外侧。

    风阮也没说什么,折腾了半天,她早就累了,况且那药汁中还有安神的成分,不一会儿,她便沉入了梦乡。

    听着身侧少女浅淡的呼吸声,弗彻侧起身子,以臂支颐,幽凉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长臂将少女纤薄的身躯揽在怀中,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

    许是在象鲁郡太过劳累,风阮这一觉睡得很久。

    她醒来时,弗彻已经不在身边。

    她试探着走出主帐,却发现主账之中被布下法阵,她如今身中消弭印,无论是武功还是咒法都损失大半,他竟然还如此不放心她。

    如今她陷入被动,又一次陷入困局之中,这一次再想寻找脱身之法恐怕有些难办

    这间帐篷,便如同星罗密布的囚牢,风阮在帐篷中转了几圈,将目标锁定在弗彻的桌案上。

    弗彻心细如发,知晓她在帐中,他不可能再留下什么军机秘事,他心中有复仇业火、有一统天下的皇权霸业,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并不会迷乱了他的理智。

    他对人心的揣摩非常人可比拟,上次风阮稍微暴露一点逃跑的心思,弗彻便能轻易察觉。

    在他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

    算算时间,象鲁郡被围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入皇城,华朝乃九洲第一强国,几百年的养精蓄锐使得国家的兵力无比雄厚。自那日一战可浅观出弗彻的黑铁骑是极其精锐的一支部队,虽人数上不足以取胜华朝,然而他身后还有妖兵加持,若是打起来,恐怕华朝的百万雄师并不是对手。

    风阮看过弗彻的作战布防图,他首战标记象鲁郡,兵力贯之三万,不出妖兵。

    风阮起初也纳闷,为何他只派几位妖界大能看守四面城墙,而不派妖兵倾巢而出,临近攻城那几日才反应过来,妖兵好集结,却不好修整,需要一段时间来内部整合他们,且妖族天性不服好斗,弗彻初任妖皇,想将他们淬炼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大杀器除了得让他们内心臣服之外,还要训诫他们,使军律森严、肃穆井然。

    从布防图来看,弗彻在十年前开始整合妖军,如今成果初显,而他要的是战无不胜,因此妖军在进行最后的淬炼。

    妖力始于妖丹,万物相生相克,有妖丹便有降妖之法,《无从神域》中曾有记载,宇宙洪荒时期,创世神开天辟地,创人、魔、鬼三界,人族式微,却灵力充沛,除了生出许多修仙道士之外,许多动物也吸收天地精气幻化成精、妖、怪。

    世间万物的灵力道法仙术归根到底都与创世神同源,妖族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起源于山木海川之灵,修善者或可飞升天界,修恶者残杀生灵,自立山头为王。

    妖族逐渐猖獗,人间大乱,创世神出神域,临人间,亲绘一幅《百妖谱》并以神力幻化出一只锁妖瓶。

    《百妖谱》中除了记载着百妖的习性之外,还记载着锁妖瓶所在之地。

    锁妖瓶威力巨大,它并不是将妖物吸入其中,而是打开之后加之神力,人间所有妖灵的妖丹便无法供给妖力,此时他们便与正常人无异。因此妖族深深忌惮,而这锁妖瓶九幽冥火烧不坏,千年玄刀劈不开。

    只不过,随着远古众神的一一陨落,世间再也没有一人能打开这锁妖瓶。

    在风阮幼时,清守翻来覆去将《无从神域》为她拆解细讲数次,其上记载《百妖谱》最后由天界灵雀一族保管。

    若是在天宫的话那只有祈求上苍睁眼看一看凡间了

    风阮在弗彻的案前翻来翻去,发现上面除了一些不重要的军机文书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软软仰躺在弗彻的椅子上,皱眉深思。

    帐篷外有脚步走来。

    守在门口的士兵道:“柯仙子,主上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入主账。”

    有一道柔软的女声响起:”便是我也不能进去等他吗?“

    这士兵目露挣扎,军中人人皆知这位上界下来的仙子身份尊贵,乃灵雀族公主,主上对她也格外重视,可里边那位主上好像更加重视啊。

    守在门口的士兵面露犹豫,柯青筠的侍女计河见状开口:“我们公主与主上有要事相商,敢问主上何时归来?”

    “这这小的也不晓得,姑娘您别为难我,主上临走时的吩咐我也不敢不从”

    就在这时,帐篷布帘唰一下从里面拉开,风阮立在门口,眉眼弯弯,行礼问候道:“不知两位姑娘是什么人?“

    这时柯青筠第一次见风阮,不禁对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此时阳光正好,眼前少女身着一袭水蓝色裙衫站在门口,一头青丝没有梳拢随意垂顺在身后,淡金色的光芒柔柔打在她的脸上,眉间朱砂瑰丽,眼眸如春水清澈,嘴角凝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看样子是在帐中睡了太久,刚刚苏醒,还未来得及梳妆。

    不过依旧美得不可方物,绝色倾城。

    天界上的女子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五六分。

    帝君便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凡间女子么?

    柯青筠敛住眸中的伤神,微微笑起来,由身旁的计河代为作答。

    “我们姑娘是天族灵雀一族的公主,名唤柯青筠,不知姑娘你是?”

    风阮眼前一亮,上苍果然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是么,巴巴地将灵雀族公主都送到她眼前了。

    风阮笑意更深,迈出帐篷两步之后,不留神被无形的法阵弹了回去。

    她面色一黑,弗彻给她的活动范围就是这间帐篷加上门口两步路。

    风阮心中早已把男人下了油锅,面上依旧保持着和善愉快的模样,生怕让到手的鸭子飞走,笑吟吟道:“姑娘瞧不出来?我是被囚在这里的俘虏,我叫风阮。”

    柯青筠听完面前少女的话心中痛楚难掩,原来她竟然是被弗彻囚禁在此处。

    帝君他竟然会强迫一个女子!

    弗彻回到旻天城之后,那晚她踏入主殿,她便已有察觉,弗彻身上有一个陌生女子的气息,今日得见风阮,她便知晓那晚用白绫将弗彻捆缚住的人是她。

    而眼前女子身上,更是有独属于弗彻的味道。

    风阮瞧着眼前女子眼中稍纵即逝的晦暗之色,心中不禁咯噔一声,不会这女子喜欢弗彻吧。

    不过,若是她喜欢弗彻的话,事情便更好办了。

    风阮计上心头,拼命诱骗柯青筠进入帐中,“姑娘是要进来与你们主上议事是么?姑娘请!”

    计河知晓自家公主在伤心什么,便替自家公主作答,“风阮姑娘,既然主上将姑娘囚禁于此,我们也不好相扰”

    柯青筠手指轻放在计河手上,制止住计河接下来的话,“此处有法阵,我可以进入吗?”

    风阮也摸不准这个法阵是能困住所有人还是她的独享版,声音有点闷,“公主不如试试?”

    计河横眉:“大胆!”

    “计河,不得放肆。”柯青筠即便是教训仙婢声音也轻柔如软语,听得风阮不禁心中荡了一荡,眸中的笑意简直就要溢出。

    柯青筠伸出洁白手指凝聚仙力,手指微微一弹,法阵毫无反应。

    她声音有些低缓,“看来这法阵只针对风姑娘一人。”

    风阮心中愤慨,却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做出邀请的姿势,”公主,请!“

    柯青筠慢慢走进法阵,风阮暗自数数。

    一步,两步,

    她看准时机,做出上前迎接的姿势,随后“不小心”滑到。

    柯青筠猝不及防,被她生生扑倒在地上。

    风阮怕怀中仙子由于自己这莽撞的一撞磕伤头颅,电光火石间用手护住她的头颅。

    另外一只手极快地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她身上拿出,不动声色放入乾坤袋中。

    她这一扑太过生猛,身下的柯青筠被她压了个满怀,风阮心神不禁荡了荡,九重天上的仙女姐姐身体娇娇软软,压着也跟压在云朵上似的。

    “阮阮,你又在调皮?”

    男人优雅清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风阮听得心中又是一激灵。

    下一刻,弗彻的大手不容置喙将她从柯青筠身上扒拉起来,为她顺了顺散乱的发丝,手掌铁石般用力卡在她的腰间。

    他眸中不悦,自己的心爱之人哪被别人触碰一下都不行。

    柯青筠由仙婢搀扶起来,清了清满身狼狈的尘土。

    计河转头瞪视着风阮,”我刚才瞧得清楚,风姑娘脚下并无一物,何故就就压倒了公主?“

    周围士兵此刻也在目光灼灼看着风阮。

    弗彻挑眉,显然是不准备给她解围。

    风阮干笑两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方才,我不小心左脚绊倒了右脚。”

    众人:“”

    “我相信风姑娘不是故意的。”柯青筠此时也淡淡开口,她转头看向弗彻,”弗彻,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议。“

    弗彻眸中深不见底,声调沉凝如雾,“仙子请进。”

    他们既然有要事相商,风阮自然不会进去,便知情知趣脚步未动。

    弗彻转身看她,英俊的面容在日光之下恍若神祇,轻扯唇角,“还不快进来?”

    风阮回答:”你不怕我进去听到你的军事机密啊?“

    男人闻言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睥睨着她。

    “我既敢拿九洲尊皇之位与你博弈,自然也允你听得我一二机密。“

    第45章 再会3

    风阮被他拉着重新走进帐篷。

    抬眸恰好对上柯青筠的目光。

    柯青筠在帐中茕茕独立, 眼神看起来依旧平静无波,然而刚才在门口乍见弗彻时眸中的璀璨晶光,一点点黯淡成子夜被阴云遮蔽的星子, 颤然闪烁, 闪避着弗彻紧握住风阮的大掌。

    风阮看着这样的眼神, 心中一动的同时不由为天界这位楚楚动人灵雀族公主感到惋惜。

    喜欢弗彻不亚于飞蛾扑火, 柯青筠的喜欢如此直白, 两三眼之间她都瞧了个清楚,弗彻怎会不清楚?

    他心思深沉渺远,其人如域外蓬莱, 身处俗世之外,看不清, 摸不透,穿过迷雾重重, 毒嶂深深,方可窥得一二。

    便是风阮, 也瞧不分明。

    弗彻坐上主位上,目光平静,声音低沉,“仙子有何要事与我相商?”

    柯青筠目露迟疑,下意识看向站在不远处随意拿了个话本子窝在矮榻上看的风阮, 并未言语。

    弗彻眸光滑过风阮, 眸中不自觉滑过一抹笑意,淡淡道:“但说无妨。”

    他身后是灿灿金线钩织的神龙图腾, 神龙眼神凌厉睥睨世间, 而他稳稳坐在案前,深眸悠悠沉沉, 无法窥得其中波澜。

    比之在三十三天宫时的他,帝王威仪压迫之感不减,却也好似多了一丝人气,不再冰冷得像是冰川寒刃。

    天帝在人间这一遭,已然初识情之滋味,且已刻骨相思。

    柯青筠压下心中涌上来的阵阵痛楚,柔声应是。

    “弗彻,”柯青筠轻声道,“天髓经历七七四十九天已经重新淬炼成功,过几日恰逢你生辰,届时再用效果大增。”

    风阮耳尖一动,”天髓“是什么?这位天界的灵雀族公主为何会给弗彻做事?

    弗彻眼角扫过风阮心不在焉悄悄侧耳旁听的模样,敛下眸中的笑意,容颜气韵便只剩下沉烽静柝,“多谢仙子。那便请仙子于我生辰那日打开天髓。”

    “好。”柯青筠点头。

    帐篷外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主上,是否现在用午膳?”

    风阮“啪”得将手中话本合上,撩开帐帘,“快传!”

    掌厨见主上帐篷之中出来的是这样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还如此虎虎生威的模样,不禁愣了一愣。

    里间便传来一道暗含着笑意的男声,“她饿了,快些送过来。”

    柯青筠指尖深陷入掌心,闻言微笑道:“那便不打扰你们用膳了,告辞。”

    风阮见柯青筠要走,急忙拽住她的衣袖,“不知柯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一同用膳?”

    柯青筠目光中有挣扎神色,她心仪帝君多年,却从未有幸与帝君一同用膳。

    风阮见她目光动了动,直觉有戏,刚想说话,却被弗彻截断。

    “阮阮,莫要胡闹。”

    柯青筠听到男人话语中沉潜内敛的拒绝之意,眸光闪了闪,温和拒绝风阮:“风姑娘,我刚用过早膳,便不与姑娘同食了。”

    说罢,她脚步微急,匆匆离去。

    风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着脑袋叹了几声。

    弗彻第一次见风阮这副模样,不由好笑道:“好端端的,你叹气做什么?”

    风阮走过去,双手撑在弗彻桌案前,微俯着男人英俊至极的容颜,“弗彻,你不知这位天上下来的柯仙女仰慕你?”

    以弗彻诡谲多疑的玲珑心思,怎会不知?

    弗彻闻言漆黑眼眸一错不错盯着风阮瞧,“我知。我早已告诫过她,莫要对我存其他心思,我与她之间只是利益同盟。”

    瞧瞧,不愧是他,对一个恋慕他的女子如此心狠。

    风阮心中暗自梳理着目前得到的讯息,柯青筠为弗彻淬炼“天髓”,想必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物件,但到底是什么呢?弗彻又答应柯青筠什么了?

    弗彻知晓柯青筠心悦于他,早已点破拒绝,然方才所见,这位柯仙子双眸中的爱意已经盈满溢出倒也是一个可怜人儿

    弗彻瞧着风阮双眸微垂滴溜溜地转,霎是灵动,徐徐低笑开来,“阮阮,你又存了什么坏心思?你现在身中消弭印,帐篷中亦有困住你的法阵,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

    他本是一个不爱笑的人,可只要同风阮在一起,素来冷若寒冰的俊脸,便不禁嘴角微微勾起,还忍不住逗弄她。

    风阮闻言也不生气,既然要与虎谋皮,不圆滑一些套不到狼,否则如何窥得其中端倪?

    她眉眼漾出几分笑意,垂顺着的青丝好似也随着这笑意荡了荡,嗓音像是酝了酒香,淳淳甘甜,却也呛得人喉间生痛,反问道:“弗彻,我对你如今也不存其他心思,你不还是像个狗皮膏药黏着我不放?”

    眼前少女发髻散散乱,乌黑如鸦的青丝铺满身,倾身时的发香浸润在弗彻鼻端,他挑着眉头,弯起嘴角,“阮阮,我同她不同。柯青筠倾慕于我,却无法奈何我;我心悦你,便有千万人阻拦,吾亦往矣。”

    狗屁言论!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就是强权压制罢了。

    风阮嗤之以鼻,又听他悠悠道:“阮阮,你方才一直想留下柯青筠,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些消息,你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问我,嗯?”

    风阮有些怔愣,他什么都瞧得出来,从来都是点破不说破,让她觉得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他面前做戏

    不过,他城府深又怎样,总归也有被她凿穿的一天

    许是弗彻眸中深情太过,风阮有些不自在,她微微撤离一点,站直问道:“柏正飞那日对付我用了消弭印,此事背后之人是你?”

    “不是我,”弗彻幽沉目光压在她面上,“背后之人我也在查。”

    风阮点点头,弗彻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她确定柏正飞不通咒法,也未中妖术,那日恰好在她反攻之时用上古神印将她武功咒法一同锁住,可见背后之人早已布局

    “第二个问题,你准备何时攻打象鲁郡?”

    弗彻那日因她以性命为威胁退兵三十里之外,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再攻城,她也只是为华朝争取到援军相助的时间。

    爱恶两重关,总向遮里起。

    弗彻缓缓自案前站起,高大身影微俯向前,双眸如同远山渐生幽幽雾气,遮掩其间嶙峋石壁,迷离突生间杂着沉敛压力,“阮阮不妨猜猜?”

    他陡然释放威压,风阮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斜斜倚靠在帐门前,“方才听你同柯姑娘谈及‘天髓’,淬炼七七四十九天,于你生辰那日再用想必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那么你应当是等你这边时局稳妥了再攻城罢?”

    弗彻赞许道:“阮阮冰雪聪明。”

    火兵在帐篷外突然打断二人对话,“主上,饭菜已妥当。”

    “进来吧。”

    一个伙夫模样打扮的士兵端着准备好的午膳进入帐篷,风阮肚子早就饿了,闻到饭香拿了把木凳坐到桌前。

    她也不管弗彻吃不吃,拿起筷子自行吃起来,咕噜噜地喝起熬好的米粥。

    男人看着少女一副很久没吃饭的样子,不禁说道:“慢些,没人和你抢。”

    “我饿。”

    “象鲁郡被你截断与外界所有往来,城中粮食匮乏,我好几日不曾好好吃过饭。”

    这是在怨他?

    少女完全不顾仪态地吃,偏她生得太美,这般风卷残云的吃法也丝毫不影响少女与生俱来的瑰丽,还带了点这个年纪独有的娇俏与可爱。

    弗彻唇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拿起风阮吃剩的一个烧饼,也不嫌弃烧饼上有她的口水,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风阮睁大眼睛,方才她手指碰了柯青筠他都拿着手帕在她手上擦拭了半天,洁癖呢?洁癖去了哪里?

    她惊悚地盯着弗彻慢慢咀嚼着她吃剩下的饭菜,心中有点茫然,她不想跟他同桌而食才吃得那样快,她猜测以弗彻的性子,会重新换一桌,却没想到弗彻看在眼中,还是细嚼慢咽她吃剩下的饭菜。

    风阮瞧着弗彻这副诡异的模样,想着还有几个问题没问完,硬着头皮开口:“我初见你时,你眼中并无异常,如今情绪波动时眸中便会现出金光,这是什么?”

    昨夜帐篷中一片漆黑,风阮被他逼着做手工时,他眼底的金光可是快能当夜明珠了。

    弗彻伸出指尖擦拭掉风阮唇边沾染的芝麻粒,漆黑幽邃的双眸盯着她,略显暗哑的声音响起,“华朝开国数百年,几朝天子之中总会出一人得神龙庇佑。”

    “华朝宫廷所谓的‘废园’,被数百名御林军把守,实则是为了守护沉封在湖底的蛟龙。蛟龙以自身血肉养育龙脉,待到时机便会自行打通它与所要供奉之主的神识,将龙脉引渡到那人身上。”

    风阮声音淡淡,揣测道:“所以噩梦之境中蛟龙冲破封印,将你召唤而来,你那日在噩梦之境中传承了龙脉?”

    弗彻看着她,嗓音听不出情绪,“正是。神龙乃天下共主,龙脉出世,人间山灵精怪依照本能归顺臣服于我。上任妖皇十余年前便知晓龙脉会传承到我的身上,在龙脉没入身体之后,她便交出了妖皇之位。”

    原来如此,弗彻龙脉入体,尚未完全与自身融合,喜怒哀乐难以自控之时,便会金光浮现。

    任何药物都不能在他身上起作用,且他如今身负龙脉,而自己咒法武功统统被封,再加上这间限制着她行动的法阵想要逃出弗彻的手心简直难如登天。

    弗彻将她低垂双眸暗自思索的模样看在眼中,突然俯身将双臂撑在她身侧,凑近少女鼻端,“阮阮,你在想我身负龙脉,如何从我手中逃脱?”

    风阮一惊,仰头往后撤了撤,眸中带着桀骜的不服气,“弗彻,你知道的,我不会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你要这样困住我一辈子么?”

    你要困住我一辈子么?

    也不是不可以。

    他在心中这样回答,双眸似笑非笑,手指慢慢摸上她的脸颊,触感如滑腻软玉,但总归忌惮把她逼得太紧,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她本就是在丛林中自在飞翔的鸟,他把她囚于笼中,已是折断了她的翅膀,若是再将笼子变成紧握在自己掌心,恐怕他会永远失去这只鸟儿。

    万物色相,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都是虚空,唯有她是他的妄念,是他的般若菩提,是他的彼岸真佛。

    只要有她在,他永远得不到涅槃。

    弗彻在她耳边说话,鼻息像羽毛般浅浅落在她的耳廓里,像是轻柔扇动的羽毛,惊动周身血液速流,温度忽升,带来一片短暂而急促的电流。

    “阮阮,咱们再来谈谈条件吧。”

    风阮:“”

    奸商,明明是他将自己困在这里,谈个腿儿的谈。

    风阮偏头,手指抵开男人靠近自己耳侧的薄唇,“谈条件要拿出谈条件的态度,你凑我这么近”

    “我窒息。”

    弗彻徐徐笑开,像是三月里的桃花,灼灼夭夭,蛊人心魄。

    “阮阮,你应允我一事。”

    “我生辰那日,你送我个礼物罢。”

    “你送我一件礼物,我便解了此间法阵。如何?”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现在刻意压低了声音,让风阮感觉莫名心悸。

    空气里一片静谧,弗彻说完这句话,微微撤开了身子,好整以暇等着风阮的回答。

    风阮听罢问他:“成交。不过我要求现在就解开这个法阵。”

    弗彻双手凝聚金光,光芒铺陈照耀整间帐篷,地上同时出现金线法印,映出一片迷离幻影,如遥远苍穹乍现的金龙腾凤,光芒脉络回旋缭绕在风阮周身。

    良久,金光隐隐没入掌心,弗彻缓缓收回了手指。

    风阮心中复杂,不过是为了困住她,弗彻竟然在她周身施加了如此消耗自身精血的法印。

    她现在明摆着就是一个半残,也值得他这般对付她,真是看得起她

    “阮阮,从此刻起,你可以随意出入这间帐篷,但你如此不老实,我还是会派暗卫跟着你。你可以在我的军营之中随意走动。”

    “随便你吧。”风阮懒懒摆摆手,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月上中天,天空澄澈如洗,苍茫的原野之上燃起了簇簇篝火,数百个白色帐篷在草地上撑起。

    春风吹拂草叶,荡起阵阵绿波涟漪,风阮口中叼着一根草叶,半躺在一处无人的山丘上,看着头顶浩瀚苍穹。

    良久,她叹了口气。

    风飞飞自乾坤袋中钻出,看着娘亲随意散落的发髻上沾上一片草叶,跳上去用尖尖的嘴巴啄走,“娘亲,有人想用灵信子与你传讯,可是你没有咒法,收不到那人的讯息。”

    风阮闻言将口中的草叶吐到一边,眸中亮了亮,问风飞飞:“是我王兄还是风灵?”

    风飞飞摇了摇头,“我同娘亲一般,仙力被封,唯余的这些只能感应到灵信子。”

    风阮猜测道:“应该是风灵。我失踪这些天,即墨随将消息封锁,想必风琛并不知晓。但消息一定瞒不过风灵”

    风阮瞧着四下无人,唯有弗彻派来的暗卫不知隐匿在何方,将自柯青筠那里拿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百妖谱》。

    “风飞飞,我总觉得这幅《百妖谱》上残留的气息有点熟悉,有点亲近”

    今日柯青筠来时,即便风阮离得很远也感知到了很强大的熟悉的气息,那气息完全压过柯青筠灵雀一族的气息,有点和师父身上的气息相似,但更多相似的是她自己。

    是一种很熟悉、很温和、很包容的气息,仿佛她与这《百妖谱》的主人曾经见过一般。

    她皱着眉头思索,缓缓打开了这幅上古神卷。

    一瞬间蓬勃的残余神力扑面而来,击得风阮不由精神一震,只见缓缓打开的淡黄神卷之上,栩栩如生描绘着自远古以来出现在人间的各种异兽妖灵。

    风飞飞指着位于《百妖谱》上不起眼的一处小字,童稚的声音念道:“神龙在野,取血三滴,震泽雷随,锁妖现世。”

    风阮眸中浮现晶莹的光亮……

    一道幽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阮阮,在瞧什么?”

    第46章 再会4

    风阮回眸, 挥袖将风飞飞盖住,风飞飞快速卷起《百妖谱》跳回乾坤袋中。

    弗彻身后月大如盘,遍洒碎银, 他置身其中, 背光而来的剪影轮廓分明, 身形高大, 足下是微微晃荡的春草, 随着他的踩踏,发出嚓嚓声。

    他走近些,微俯的下颌线条精致, 幽眸深邃如暗夜,静静地盯着她。

    风阮撇开眼睛, 将头重新调转回去,“没看什么。”

    银色月光穿过少女轻薄飘逸的天水之蓝外衫, 春夜的风吹拂她随意披散的发丝,明明灭灭的光芒穿过, 好似浮在沁凉的冰河,身形淡得仿若要羽化。

    弗彻看得瞳孔一紧,玄黑绣着金色神秘纹路的袍襟在风阮身边铺开,华冷的气息荡了一荡,“我欲弯弓向天射, 惜其中道失归路。”

    他优雅立于风阮身侧, 眉目间笑容阴翳又温柔,气质裂变开, “我不愿逼你太紧, 可你见了我总是不开心。”

    风阮听他冠冕堂皇的话语,忍不住抬头冷冷对他白了一眼, “怎么,我见了你还要欢天喜地哈哈大笑吗?”

    弗彻看着她好一会儿,比起对他没有任何情绪的风阮,他还是喜欢这样鲜活的她,哪怕是怒气蓬勃对他冷嘲暗讽,他也觉得甚是可怜可欺,唇角微勾,笑意温柔到惊悚,“还是这样的阮阮更加生动。夜间寒凉,别在地上坐着了,跟我回去罢。”

    风阮:“”

    变态。

    她这是又解锁了弗彻的什么神奇属性,被骂被嘲兴奋,被打更是能愉悦到眼尾发红。

    想想昨夜在帐篷中的遭遇,风阮抬起头,清灵的双眸一动不动注视着身前男人,“弗彻,我可以拥有一间自己的帐篷吗?”

    春夜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少女白净的面孔上,透着三分明润三分温软四分魅惑,皓颈如玉,微微露出的锁骨纤细非常,视线往下,隐没在衣襟处的肌肤宛若细腻薄透的瓷釉。

    弗彻喉间滚了滚,唇角微微漾开一弯笑意,干脆利落吐出两个字:“不能。”

    风阮自草地上撑起,拍拍身上的草叶尘土,头也不转地先走。

    弗彻跟上她,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月光将二人影子拉得长长,草叶上淡生迷离的雾气,氤氲如梦。

    回到帐中,风阮二话不说就着脏了的衣物在床上滚了一圈,躺倒床里侧背对着弗彻一动不动。

    弗彻站在榻前被她这一番操作气笑,明知他有洁癖故意弄脏床榻,他揉了揉眉头,伸出手掌倏然将风阮自床上抱起。

    这横抱来得突然,风阮本能勾住弗彻的脖颈,恼怒道:“你做什么?”

    弗彻感受着怀中少女微僵的身体,鼻尖是她清甜的气息,淡淡道:“洗漱。”

    风阮觉得此刻自己此刻就如同一个大型巨婴,男人把她放到盛满清水的铜盆前,撸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将布巾打湿,就要来擦拭她的脸。

    她抢过湿润的布巾,将脸擦拭干净,转身又向床榻走了回去。

    还未及榻前,一道金光袭来,身体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

    身后男人不慌不忙就着她用下的水擦拭了一番手指,帐外有声音传来,“主上,热水已备好。”

    “抬进来。”

    风阮背对着他,心中涌上来不太好的预感。

    几个士兵将浴桶抬进来,陆陆续续装满热水,他们手脚极快,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收拾妥当退了出去。

    身后传来男人手指拨动水面试探水温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风阮心中警铃大作,可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

    弗彻轻易将她抱起,几步来到浴桶边,把她放到一旁矮座上。

    这下风阮只能瞧到他腰部的衣衫。

    氤氲的热气溢出,沾染上风阮的眼睫,凝成细微的水珠。

    弗彻蹲下身,漆黑眼眸与被定身术定住的少女视线持平,看着她眸中的警惕,他低低笑出声:“阮阮,你身上伤口每日都需要换药,我不会禽.兽到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就同你欢.爱。”

    他大手摸上她的脸,“你不必视我如凶兽般,我承认我是很想占有你等你伤养好了吧。”

    风阮:“”

    弗彻说罢,眸色微深,解开风阮的衣带,衣裳一层层落下。

    风阮被男人气得脸色通红,心中叫嚣着让他滚,眼睛也红彤彤的,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

    他的手指灵活修长,毫不客气将风阮上身剥了个干干净净,漆黑双眸不错眼珠地定在少女身前雪色柔软的肌肤上,温热的布巾小心避开少女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将其他的地方擦拭了个干净。

    看得出来男人对服侍风阮沐浴一事极为热衷,他慢慢悠悠清洗完风阮裸露的身前,又折身去她身后清洗。

    即便弗彻到了风阮身后,风阮依然感觉到落在自己赤.裸后背上的目光炙热狂烈。

    油灯噼啪,烛光下少女身上的肌肤在男人毫不收敛的注视下由玉色染上淡粉,脸颊烧得红红,鼻头眼眶更是殷红。

    弗彻擦完她后背,看着少女这副模样,“又不是第一次瞧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风阮眼圈更红了。

    被气的。

    他拿起一旁的药膏,指尖挖出一些,一点一点抹在风阮身上的伤口上,触及胸.前那处银针扎入的伤口时,手指一点点覆上去,抬起眼眸看着被气到眼圈通红的少女,微微勾起唇角,“很生气是不是?这样你才会记住,若是以后再随意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我会生气我生气,阮阮也别想踏实”

    少女纤细婀娜的身体暴露在视线中,弗彻擦拭完她上身,修长手指去脱风阮的下衫,一滴灼热的液体溅到弗彻的手指上。

    他抬眸看她。

    风阮泪水啪嗒啪嗒无声往下大滴掉落。

    男人漆黑双眸闪过幽微凉光,知道自己欺负她欺负得狠了,心底叹息一声,收回手指拿出了一身新衣给她穿好,精致唇角勾起一抹微弯弧度,“阮阮不愿,我便不动。”

    他凑到少女面前,薄唇一点点轻吮她面颊上的泪珠。

    少女水洗过的双眸更添剔透,男人看得眸底幽暗深沉如暗潮,怜惜之情未生,倒是生出了汹涌的破坏欲。

    他压住血液中汩汩流动的翻腾欲.望,将风阮收拾妥帖之后,换了一床被褥,这才将她轻轻放置到床榻内侧,自己折身回去毫不避讳地脱下身上衣物,迈入浴桶之中。

    他粗粗用风阮用剩的洗澡水沐浴一番。

    空气里一片静谧,只有男人清洗身体的声音。

    风阮努力在床榻上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刚才没哭,那纯粹是被气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男人清洗完身体,沁凉的薄荷气息铺面而来,他坐在床边垂眸看着闭上双眸的风阮,指尖金光一动,解了她的定身术。

    他上.床将少女搂在怀中,一臂圈在她圆润玲珑的腰间,满足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风阮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巴掌挥了上去,空气中传来“啪”得清脆一声。

    这是弗彻第二次挨她的巴掌。

    风阮每一次扇他都用了很大的力度。

    弗彻舌尖抵了抵脸颊,声音低柔沙哑,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等你伤好,我让你打个够好不好?”

    每当风阮觉得他已经很变态的时候,他还能更变态一点来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他释放出来的压迫感寒冷摄人,风阮却不看他的表情,翻了个身侧躺背对着他。

    身后男人又凑了上来,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夜深了,你先睡,我去处理些公务。”

    “”

    弗彻相当自如地将两人之间的斗兽模式切换到老夫老妻模式。

    风阮没给他什么反应,他好像也没期望风阮能给他反应,说罢长腿落地,将风阮这边的蜡烛吹灭,走向桌案

    夜色愈深,军营里逐渐安静下来。

    弗彻坐在案前,沉目细细翻阅各处呈报上来的消息,凝眉思索。

    守夜将士压低声音前来禀告,“主上,玄姬大人赶来说有要事与你相商。”

    弗彻闻言放下手中信件,转身走出帐篷。

    风阮睁开双眼,悄无声息下床来到桌案前,快速翻阅了一遍案上信件,眸中愈显凝重。

    妖族军队大成,已达到弗彻所列要求,可以参与到下一场战斗中来。九洲大陆中三洲投诚,弗彻不费吹灰之力竟已拿下三洲!他做了什么?!

    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风阮将手中信纸复位,三两步跑回床榻上躺好。

    夜光昏暗,弗彻撩开帐篷,高大的身体走到床榻前,视线紧盯着躺在里侧的人儿。

    她依旧保持着他刚才离开的姿势,长发铺开满枕,手指松松垂在身侧,呼吸声微微,酣甜宁静。

    他将动作放轻,缓身上.床,宽阔的胸膛凑近风阮纤细后背,将人轻揽在自己怀中,一如昨夜

    翌日清晨。

    弗彻睁开双眼,卯时刚到,阳光并不灿烈,他轻轻松开怀中少女,放柔所有动作,慢慢起身。

    怕在帐中梳洗吵醒她,他折身走出帐篷,空气里的温度霎时降低不少。

    弗彻眸光未落在实处,微扯嘴角吐出残酷乖戾的警告之语,“看好她,如果出了什么差池”

    “诛。”

    隐在暗处的人闻言浑身一颤,应了声是

    阳光逐渐明媚澄澈,风阮醒来时,床上只余她一人。

    风阮垂着眸子,想起昨夜自己所见,不禁背脊生寒。

    她得尽快逃出去。

    听到里面传来动静,士兵询问道:“姑娘,可否用膳?”

    主上临走前特意交代别饿着帐篷里睡着的人,士兵听了一大早里边动静,不过这姑娘真能睡,眼下都快晌午了,才将将睡醒。

    风阮在帐内摸了摸肚皮,清了清嗓子道:“好。多谢!”

    她洗漱完,饭菜正好呈上来。

    大约是火头营新来的士兵,动作还不熟练,布菜时不小心撞倒一只茶盏,风阮微微退开一些弯腰去捡。

    这士兵也弯腰去捡。

    两人手指在桌下相触,那人快速将一小纸包塞进风阮手中,风阮一愣,不着痕迹收入乾坤袋中。

    守在帐篷外的士兵时刻注意着里间的一举一动,见这冒失的小兵差点吓到主上格外重视的这位姑娘,不由出言呵斥道:“伙夫营哪个队的?怎么如此冒失,下去领十个军棍!”

    “是是,小的这就下去领刑棍。”

    风阮淡淡开口:“何必如此严厉?是我自己打翻的,不关他的事。”

    见风阮发话,盛气凌人的士兵火焰消减,躬身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空,风阮摸出刚放入乾坤袋中的物件,眸中闪过一丝幽光,眉间舒展开来,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弗彻,你明日的生辰,便送你一份大礼罢。

    第47章 再逃

    用完饭, 风阮问门口的士兵,“此处南行十里可是南诏?”

    士兵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正是。”

    风阮又问:“伙夫营在大军什么位置?”

    “西南方向。”

    这士兵寡言少语, 可能是因为知道风阮是被囚禁在此处, 并不敢多言。

    风阮见状也不为难他, 知道大约方位就好, 她可以自己出去探探路。

    翌日, 弗彻的生辰。

    弗彻这几日事务缠身,风阮未醒他便起身,昨夜风阮睡下他都未曾回来。

    他越忙, 风阮心中便越不踏实。

    春日里的天气变幻得快,昨日还一片阳光大好, 今日便天幕阴沉,下起了小雨。

    春雨霏霏, 凉风习习,帐篷分列有序坐落在草地上, 一眼望去,白压压一片,有穿着黑甲的士兵手执红缨枪来回巡逻。

    雨丝缠缠.绵绵,飘在人脸上轻柔如羽,风阮举着油纸伞, 慢慢悠悠走在雨中, 在军营中缓缓溜达了一圈,才折返而回。

    雨丝仍在飘摇, 滴滴晶莹雨水落于帐篷边碧草芽尖之上, 像是晨间凝露。

    已是夜幕时分,风阮走近帐篷, 门口的士兵却一反常态将她拦在外面,目露挣扎之色,瞧得出来他也不知该不该拦住风阮,“姑姑娘,且容我去禀告主上一声。”

    风阮挑眉,弗彻在里面做什么,这么神秘?

    岂料那士兵还未进去,里间便传来一声惊呼,“公主!”

    是柯青筠的仙婢计河的声音。

    门口拦着风阮的士兵只见眼前少女对他微微一笑,便撩开帐篷大步走了进去。

    风阮天生一身反骨,不让她瞧,她倒更是来了兴趣。

    帐篷大开的那一刹那,风阮愣了一瞬,她实在没想到,帐篷之内会是这样一副春意无边的场面。

    弗彻上身未着一物,怀中是紧闭双眸的柯青筠,一旁站着面上惊慌失措却好像并不想将她家公主从男人怀中扶起的计河。

    男人宽肩窄腰,肌肤上遍布狰狞伤疤,肌肉线条性.感,腹部肌理分明,诡异的是,一条金龙若隐若现附着纵横在弗彻整个胸.前。

    风阮想,若是他怀中女子能香肩微露,衣襟微散的话,想必会更添香.艳。

    不待男人把柯青筠自怀中推走,柯青筠已经迅速起身,计河前来搀扶。

    柯青筠面色苍白,稳了稳虚弱到摇摇欲坠的身体,解释道:“风姑娘,你莫误会。今日弗彻生辰,他需我用仙力相助来”

    似乎是纠结此事能不能告知风阮,柯青筠面露难色,略过这一句,“我体力不支才不慎倒在弗彻怀中,风姑娘莫做他想。”

    风阮瞧着面前仙女诚惶诚恐的模样,弯起嘴角:“柯姑娘犯不着同我解释的呀。”

    风阮擅自拿去柯青筠身上的《百妖谱》,心中过意不去,见她脸色这样苍白,自乾坤袋中拿出一瓶丹药,“柯姑娘,我瞧着你仙力消耗太过,这是苦参丹,取自终南之境,那里灵气充沛,姑娘可以吃一颗补补身体。”

    柯青筠双眸定定注视着风阮,见她这般有一瞬间的晃神。

    少女身着一身天水之蓝的轻衫,雪肤花貌如玉雕般精致,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将丹药递到自己身前。

    她如此这般坦荡,神情宁静,态度大方,丝毫没有被刚才所看到的一幕影响。

    不是欲擒故纵竟是真的好似对弗彻没有任何感情

    柯青筠接过药瓶,对风阮道了声谢,转首对弗彻道:“龙脉已与你自身血脉完全融合天髓有异,待我下去研究一番,再同你商议。”

    弗彻将衣物穿好,颔首道:“多谢仙子。”

    他本就寡言少语,柯青筠闻言便告辞离去。

    风阮转了这大半日,口中干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咕噜饮下。

    见她神色如此悠哉,弗彻伸出长臂一把揽住少女腰肢,强硬将人放在自己双.腿上。

    风阮不妨被人一把扯入怀中,触及到男人结实有力的双.腿之后反射性跳起,被弗彻霸道摁住。

    风阮不知他如此神经质的行为是为何,恼怒道:“你做什么?”

    弗彻伸出冰凉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方才看到柯青筠在我怀中,你一点也不生气?”

    这问题简直好笑,风阮也真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一个两个对她的反应好像都有不满。

    风阮认真想了想,语调温吞,真诚道:“一个女子若是看到她心仪之人衣衫不整怀中抱着其他女子的话,想必一定生气又伤心。”

    她定定看着弗彻眉眼,“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呀?”

    弗彻眉眼深邃,默不作声,显然是同意了她以上的说法。

    风阮将男人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推搡开一点,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你大概还不明白,我对你,早就已经”

    ‘毫无感觉’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风阮便被男人重重堵上了微张的唇.瓣。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强硬又霸道,风阮没来得及做任何防御便被他撬开了牙齿。

    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咬了男人侵入的舌尖。

    弗彻吃痛,退出她的唇内,眉眼间阴鸷氤氲,慢条斯理道:“下次再想气我,还是这样的惩罚。”

    风阮喉咙里滑出一声嗤笑,“是你非要问的,我如实回答,你这气来得属实是没有道理。”

    说罢,又像是惹怒了雄狮以后再顺顺毛一般,风阮弯起眼睛,脸上流淌着璀璨夺目的笑意,“别生气啦,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么?生气寓意可不好。”

    弗彻挑着眉头,“你答应给我的生辰礼物呢?”

    风阮轻轻推开他,自他怀中起身,拿起矮榻案几处放着的精致绝丽的木盒。

    “方便打开看看么?”

    好像她只是礼貌性一问,不待弗彻回答便将木盒打开,看到里边盛放的东西,双眼一亮。

    “没想到柯姑娘对你用情至此呀,”风阮将静置在其中的玉白龙纹玉佩拿出,“我只在古籍中有所听闻,配有神龙玉佩者,乃天降皇星。”

    “柯姑娘的礼物如此珍贵,我的礼物跟她的相比,可真是相形见绌。”

    弗彻起身,面容是淡漠的俊美,“我只要你的礼物。”

    他语声清凉,好似是在解释一般,“我不知她什么时候将木盒放到这的,你不开心,我会送回去。”

    风阮心中好笑,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但又怕说出的话刺激到他换来一顿啃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已拒绝过她一次,她心中有数,或许只是为了表达对你生辰之日的祝福,你再拒绝她的礼物会使她更加难堪。”

    “女孩子的心意不要轻易辜负。”

    弗彻盯着眼前少女白净漂亮的小脸,眸光闪了闪,问道:“所以这也是你一直介意一直在不断逃离我的缘由?因为我曾经化作琴师欺骗了你,哪怕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并不是有意欺瞒。”

    明明是同他讨论柯青筠的礼物,怎么又被他扯回了他们两个这本算不清的旧账上。

    风阮略微怔愣了一下,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骗了就是骗了,有意还是无意重要么?”

    她指尖轻轻点在弗彻的心口,抬眸时脸庞上染了几分凉媚,语气淡的出奇,“你敢说,你从没有动过杀了我的念头么?”

    弗彻瞳孔遽尔收缩,震荡程度好似发生了一场地震。

    最初几次接触,在井底,在废园,他那时的确是怕她碍了事,想将她置之死地。

    所以他无法反驳。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清透明白至此,她是这样一个执拗不容弯折的人,她明白一切,也因此,她的爱恨分明,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她舍弃地也干脆。

    而他却永远的沉溺在了她所赐的酣梦中。

    无法醒来。

    梦境之外,梦境之中,两人之间的轨迹已清晰分开,各走一边。

    所以今日,她压根不在意他,因此她不会有他期待的表现,她早就完全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剔除。

    男人神色出现了从不多见的落魄,风阮看得稀奇,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戳中了弗彻的敏.感点,她清了清嗓子,自乾坤袋中拿出自己为他备好的礼物。

    “弗彻,你的生辰礼物。”

    一只栩栩如生的叠纸鹤躺在少女手心,除此之外,好似也没有惊奇之处。

    像是闲暇时随意折了一折。

    男人伸手接过风阮手中的纸鹤,将风阮用力抱进怀中,哑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欺骗你。”

    风阮打断他,“你要是真想对我好的话,很简单。”

    “放我走。”

    他微哑的声音里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紧绷,薄唇犀利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意料之中地回答,即便弗彻对她心中有那么一丝愧疚,但与他骨子里的偏执的占有欲相比,这点微末的愧疚之意就显得微不足道

    戌时一刻,微雨渐停,暮色深深,圆月悬于穹庐之上,草地上蒸腾起浅浅的氤氲雾气。

    月色皎洁,清辉洒落于这片原野之上,微风浮动草尖,雾霭也随之一荡,而高大粗壮的槐花树上布满了洁白沁香的花,伴着月光撒下来的点点光辉,如同身处一场迷离的幻境。

    四面空旷的原野不远处是篝火四起的军营,弗彻缓步自军营中往槐树的方向走。

    方才处理军务之时,他自怀中拿出风阮送他的纸鹤,心中一动,慢慢将小巧的纸鹤拆开。

    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戌时三刻,槐花树下。”

    槐树仿若已存百年,树冠盛大,枝条交错,白花密密匝匝,弗彻似有所感,凝眸一看。

    便见树冠之中,有红色衣袂微垂,在微风中飘飘荡荡,待离得近了,才看清,那舞姬打扮的少女,正懒懒斜靠在高大树冠之上,认真地注视着他。

    “停。”风阮说着自树上跳下来,指着备好的矮桌软席,“你坐那里。”

    弗彻这才看清楚风阮的装扮。

    少女身着一身暗红色异域风格舞衣,舞衣轻薄飘逸,微微露出纤细的锁骨,同色腰带包裹着的纤腰不盈一握,身姿婀娜,环佩叮铃,在草地月夜中泛着晶莹的珠光。

    黑的发,红的衣,雪白的皮肤,如同一只暗夜里魅惑人心的妖精,美得不可方物。

    她衣袂蹁跹的自树上跃下,与妩媚的装扮不同,倾城容颜上带着高洁的侠气,声音清脆,“愣着做什么,坐过去呀。”

    弗彻罕见的有了一瞬的怔愣,随后眸光一深,从善如流坐到她布置好的案几后。

    风阮立在槐树前,问他:“你可知我母亲是谁?”

    弗彻眸深如云翳,喉结动了动,“南诏王后之名,谁人不知。王后尤其善舞,舞技出神入化,更是有传言称,凡是见其起舞,终生不会忘。”

    风阮对弗彻笑道:“是呀,我母亲舞技绝伦,可是不巧,我一点也没传承。”

    她幼时便跟随师父外出历练,与母亲聚少离多,母亲酷爱歌舞,只要风阮一回王宫,便想教授女儿些许,只是风阮没这一方面的天赋,每每跳起舞来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痛心疾首,最后干脆不教了。

    风阮又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实在无他可送我不会跳舞,但舞剑还行,便为你舞一套剑好不好?”

    弗彻眸中灼灼幽光,语声暗哑,“弗彻荣幸之至。”

    风阮足尖轻点地面,潋滟红衣飒飒,自凝雾草地上一跃而起,夜空中红衣如火,右手翻折,一柄华光凌凌的剑倏然而出。

    剑若霜雪,银光乍起,少女手挽剑花,漆黑的发随身而动,似白鹤穿梭于流云红日,清姿卓然;剑意茫茫,惊起一树槐花,花瓣如雪,恰如江海凝清光。

    风阮舞剑的身影翩若惊鸿,忽而足尖轻点,飞身骤如闪电,手中长剑如游龙击海,卷起惊涛骇浪,直劈弗彻门面。

    风阮长剑带着凛冽杀意而来,弗彻却丝毫未动。

    剑尖距离弗彻眉心一寸处停下,风阮挑了挑眉,“你怎么不躲?”

    弗彻眸中似乎有幽光闪动,闻言勾起嘴角,“阮阮不会杀我。”

    是笃定的语气。

    风阮收起长剑,半蹲在案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稳如泰山的男人。

    他猜得很准,他统御妖兵,的确不能杀。

    风阮举起案上清酒,问道:“我舞得怎么样?”

    弗彻瞧着面前少女如画的眉眼,眸中带笑,语气温柔,“阮阮的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舞。”

    风阮闻言一笑,倾身到弗彻跟前,红.唇贴近弗彻的唇角,眼中带着魅惑的意味。

    她凑近,洁白手指一点点划过男人的眉眼,高挺鼻梁,最后停在弗彻唇上。

    少女的突然亲近,让弗彻眸中波澜起伏,意味不明。

    风阮倾身,凑的更近一些,听到男人紊乱的呼吸,她笑着含了一杯酒。

    媚眼如丝,含着酒液的红.唇贴上男人的唇,酒液一点点渡了进去,随后是少女灵巧的舌。

    仅是相触的一刹那,弗彻便知道这酒液里边有什么,他瞳孔一缩,就要将风阮推开。

    可少女灵巧的舌勾住他,在他的口腔中卷起风花雪月,这样的温暖与清甜,快意自尾椎骨升起,他根本用不上也舍不得用力气,想溺毙在这温柔乡。

    温柔乡,英雄冢。

    从未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中美人计。

    听到男人喉间吞咽的声音,少女眼神一厉,就要撤离弗彻的身边。

    弗彻漆黑双眸变得沉冷非常,他长臂一勾,扣住风阮的后脑勺,凶猛的唇舌滑入风阮口腔,反攻了回去。

    他用着几乎想将风阮揉近自己身体的力度。

    风阮眸中一冷,手中长剑华光一闪,穿透了弗彻的臂膀。

    弗彻吃痛,闷哼一声,放开了她。

    风阮站直身子,狠狠擦了擦水光潋滟的唇,讥诮道:“怎么,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

    弗彻幽深双眸盯着风阮,笑意凉薄到令人心惊,“阮阮,你的招数倒真是让我应接不暇。”

    弗彻的身体经过药物淬炼,平常迷.药根本弄不倒他,可有一样东西可以,那便是迷魂符水。

    掺杂了符咒的力量,效果倍增,不说迷晕个一天半天的,但给风阮逃跑的时间足够就行。

    风阮垂眸看他,“过奖。”

    “阮阮,”男人的声音如同磨砺了沙石一般低柔沙哑,带着狰狞的寒意,彻骨冰凉,“你今日若是走了,下次被我逮到,不论你身上有伤与否,我都不会有恻隐之心。”

    如同愤怒的雄狮发出最后的无望嘶吼一般,弗彻口中说着威胁的话语,奈何风阮知晓他如今的身体已无法施展出任何龙脉之力。

    风阮好笑地捏起弗彻的下巴,像是平日里弗彻捏她一样,只是面容上添了些烟视媚行的味道,“弗彻,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捏我下巴的时候,我都想给你两个大嘴巴子。”

    说着风阮伸出手指使劲揉搓了两下弗彻的下巴,直到男人的下巴染上一层薄红才罢手。

    原野上潮雾暗涌,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劈开雾色而来。

    风阮目光落在远处骑马而来的人影身上,转首对着弗彻道:“再见了。”

    弗彻双眼血红,显然是要支撑不住陷入昏迷还在竭力维持的状态,眸中翻腾的黑暗与血红似乎要将风阮吞噬,他颤着手握紧风阮的衣袖,声音是噬杀的凉薄却又好似狰狞的祈求,“不许走不许你今日若是逃了,我必”

    少女不等他的话说完,便轻飘飘将他攥着她衣袖的手指甩开,干脆利落地走向那骑马少年的身侧。

    足尖一点,她坐在少年身后,清淡的声音吹散在夜风中,“姜澄泽,我们走吧。”

    少女与少年共乘一骑,策马离开。

    弗彻肩上的伤口血液滴答滴答落在案上,逐渐汇成一小滩血泊,倒映着男人眸中令人惊悚的疯狂。

    须臾,迷魂符水的强大药力让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48章 对峙

    月亮升起, 如雪般的月光绵延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之上,远处军营火光点点,似是准备休憩。

    长天夜幕之下, 无垠绿草之上, 姜澄泽策马疾驰, 耳边风声猎猎, 风阮回眸望去。

    在晃荡的视线中, 广袤大地绿草如织,弗彻身后圆月如盘,近得似乎伸手可掬, 他倒在案上,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精致的破碎感, 血液自身前衣衫一点点浸出,缓缓铺满桌案, 滴滴滑落,隐没在草地上。

    风阮掩下眸中复杂, 短暂回顾之后,坚定地调转回头。

    身后是不归路,她只能向前。

    两侧景色如快速凋落的流年,策马疾驰中,姜澄泽空荡荡的袖管轻飘到风阮面上。

    少年调笑的声音被夜风送来, “风阮, 小爷费劲心力来救你,怎么半天了都不对小爷说句话?”

    她握住少年空荡荡的袖管, 声音带着怜惜, “姜澄泽,你后不后悔守护象鲁郡的百姓?”

    姜澄泽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他问:“你后悔吗?城中百姓士兵为了自己能活下来,那日无一人阻拦柏正飞将你交入敌军手中。”

    那日弗彻设下的局,风阮至今不敢忘。广场受辱、百姓冷眼无一人相助、与她一直并肩作战的士兵毫不犹豫听从指挥胁迫她走出城门,以及

    姜澄泽忍着断臂之痛,屈下双膝,屈辱跪在人群中央,重重磕头,鲜血染红白玉砖。

    当正义受到世俗冷眼,甚至加以不堪的重击之后,是否能做到心中无感,仍旧以赤诚之心相待?

    风阮的话语很轻,她回答道:“姜澄泽,说不心寒是假的,即便知道城中百姓士兵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才听从主将指挥,选择将我送入敌军手中他们有他们的苦衷,可那又如何,我并不欠他们什么,终究他们选择了舍弃我。”

    “为象鲁郡所做的一切,皆是为防止象鲁郡不战而败,敌军大胜,不费吹灰之力攻陷边塞要城,紧接着便是对华朝更大的征伐,造成更大的伤亡。于整个战局而言,我们为援军到来争取了时间,避免了更大程度的流血牺牲。”

    “华朝若是落败,下一个可能就是南诏。”

    少女的话语执着坚定,“所以,我并不后悔。”

    “不要和往事过不去,和往事过不去便是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要向前看,能折磨我们的不是任何人的绝情,而是我们自己的执念,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嘛。”

    姜澄泽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她心中有家国,事事通透,敢爱敢恨,像是塞上自在的风,不被任何人与事束缚。

    少年回头看她,目光挚诚而热烈,“我是郡太守,我也不后悔。”

    这是他的责任,守护。

    少年成长的迅猛,一夕之间,如雏鹰展翅,被敌人斩断一只翅膀之后,以更加强硬的姿态,蜕变成了雄鹰的模样。

    风阮又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磨了磨后槽牙,“但是!该算的账一本都不能少!”

    姜澄泽哈哈大笑,在京城时,他害她掉入崖中,她最后可是往他屁股上踹了好几脚,真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姑娘。

    风阮又问:“姜澄泽,那伙夫营的士兵你是怎么办到的?”

    姜澄泽傲娇道:“小爷机智透顶,那卢芃芃被俘虏,小爷想发设法对她逼了一逼,那小丫头承受不住,只好答应传讯给狼族士兵,让他助我一把。”

    风阮挑眉:“卢芃芃挺泼辣一小姑娘,你用的什么方法?”

    “嘿嘿,”姜澄泽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挠她痒痒,她最怕痒痒,最后耐不住,边骂我边答应了。”

    风阮:“”好吧,怪不得那日她撒了把痒痒粉,卢芃芃给气成那样。

    姜澄泽又道:“啊,对了,那符水,是你妹妹给我的,叫风灵,哦,就是你对我提过的那位吧。”

    这倒在风阮的预料之中,风灵见自己消失许久,定会四处寻找。

    象鲁郡那时被截断与外界通讯,想必风灵肯定急坏了

    两人一路疾驰。

    “吁——”

    姜澄泽放缓马匹,来到了城墙之下。

    “风阮,若是柏正飞知晓我将你救出来,恐怕会再动心思。咱们今夜得偷偷进城。”

    风阮点点头,“只是我那日中了他的消弭印,武功咒法尽失大半。用轻功倒是可以。”

    一队人马自远方疾驰而来,掠起阵阵风沙,当前一人,手提大刀,正是柏正飞。

    “哼,”柏正飞立马当前,“风姑娘好手段,好算计,竟毫发无损自敌军手中逃脱!”

    一片冷光划过黑夜,风阮抬眸向上看,城楼之上每三丈便设有一名弓箭手,他们整齐划一手持弓箭正指风阮。

    柏正飞所带来的一队人马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冷笑着看他们二人。

    姜澄泽桃花眼一眯,“你派人跟踪我?”

    “是又如何?姜太守如此不安分,竟纵她自敌军手中逃脱,如此一来,岂不是置象鲁郡全城百姓安危于不顾?!”

    姜澄泽冷笑道:“话说的冠冕堂皇,你当真以为你将她交到敌军之手敌军便能放过象鲁郡?”

    柏正飞横眉倒竖,自知无法辩驳,敌军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女郎而撤军,可圣女说过

    想到圣女所言,柏正飞心中一横, “废话少说,姜太守,还不让开,莫非你还想顽抗?”

    “柏正飞,你以为我还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被你打得猝不及防么?”

    姜澄泽身影笔直,深深看了柏正飞一眼,手掌轻拍两下。

    城楼之上的弓箭手调转方向,齐刷刷对准了柏正飞。

    柏正飞惊诧,“你你什么时候”

    “不是柏将军教我的么?兵不厌诈。”

    柏正飞道:“即便城楼上的弓箭手是你的人如何?整个军队都受我统辖,便是今日.你们能够安然进城,明日我也能带军将她再送出去!”

    夜色苍凉,城楼之下人影幢幢,两人对峙,剑拔弩张。

    “柏将军好生威风。”

    一道沉冷男声破开夜色,来人骑马自城楼拐角黑暗处走出。

    风阮听到这声音,抬眸望去。

    手执火把的一支精锐士兵整齐划一分列两侧,他身骑高马,头戴金冠,黛色绣金纹衣衫轻垂于马腹,火光照亮他的容颜,英俊沉冷,正是即墨随。

    身后是带着银色面具的战青煜。

    风灵也驾马快速奔来,停在风阮身前一丈处,翻身下马飞快将风阮抱入怀中,“公主,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敌军可有苛待于你?”

    “怎么瘦了这么多!”

    “”

    风阮笑着打断她,“好啦好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嘛。”

    风灵圆脸上眼眶红红,“我都担心死了,你还笑!”

    风阮不敢惹她,连连赔笑柔声安慰。

    即墨随高大身影下马走向风阮,他脸色阴沉冷厉得让人心惊,恍若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大婚当日,他立于殿前,听到她和那个琴师一同失踪的消息之后盛怒不已。

    他承诺以后会对她好,她不屑一顾,竟然同一个低贱的俘虏私奔。

    他发了疯的派人抓寻,咬牙切齿地想她三日内若是不回来,他便派兵攻打南诏。

    南诏是他母族又如何,比比谁的心更狠罢了。

    他派人抓了风灵,风灵斩钉截铁告诉他,公主定不会抛弃两国盟约不顾,与他人私奔,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瞧着风灵心急如焚的模样,姑且信了她这一番话,派出大量精锐骑兵寻找她的踪迹。

    之后边疆传来消息,有人竟一夕之间将边塞重地象鲁郡包围,陆陆续续传来战报,原守城将军巴鹏举突然死亡,临危之际,将主将之位交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与姜澄泽两相配合,烧毁敌军粮草,俘虏敌军一名少主,稳定局势。

    电光火石间,他乍然大悟,这女子的做派竟如此像她。

    他连夜派出探子再探,得知那女子果然姓风!

    他新君即位,朝中有一堆事务亟待解决,况且象鲁郡战事严峻,敌军有备而来,本应高坐朝堂,指点江山。

    新讯传来,象鲁郡众将逼她下马,新任主将应下敌军要求,交出这名女子,象鲁郡可免于一难,于是新任主将应下了敌军所请。

    他怒不可歇,率领一队精兵疾驰三千里,终于在今日见到了她。

    她被姜澄泽救了回来。

    即墨随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胡茬,目光紧紧锁住风阮。

    “风阮,我找了你很久。”

    每日都在担心她发生意外,心情糟糕到无法入眠。

    柏正飞看着面前突然出来的这群人马,心中不明所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即墨随侧目看他。

    柏正飞直觉此人气势凌厉,绝非寻常之人。

    不过,这是他的地盘,怎容他人放肆!

    柏正飞被这来历不明的人马包围,阴恻恻一笑,取出鸣镝,向着笼罩在黑沉天幕下的象鲁郡发射讯号。

    很快,一大批士兵以及余下几位将军全部提刀赶来。

    狄勇军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战青煜面带银色面具缓缓现身众将面前,“诸位将军,连本将都不认得了?”

    狄勇军面露惊诧,竟然是抚东将军战青煜!

    他们这些边疆守将,没资格跟随巴鹏举入金銮殿觐见帝王,可却有幸同朝廷四大将军之首战青煜同营议事,当时他得意了很久,自己首先见过了这位赫赫威名的少年将军。

    柏正飞自然也见过战青煜,瞳孔震荡,不明白为何这位少年将军突至象鲁郡,跟随其余几位将军一同见礼道:“末将见过抚东将军!”

    战青煜的出现,让柏正飞的气焰消减了许多,他讪讪问道:“方才未曾看到战将军,恕在下失礼了!”

    “不知战将军突至象鲁郡,所为何来?”

    战青煜并未答话,稍退一步,仪态恭谨,站回即墨随身后。

    即墨随面无表情,像是瞧着一个死物一样瞧着柏正飞,“方才朕听到,你要把朕的长定皇后献给敌军?”

    第49章 算账

    在场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 此人竟然是皇帝!他们一直想交出的那个姑娘竟然是皇后!

    竟然是皇后!

    柏正飞闻言大骇,双膝一弯,重重叩首道:“末将不知是陛下!陛下恕罪!”

    他转而跪向风阮的方向, 额头与地面相触的声音振振有声, “微臣亦不知姑娘是皇后!多有得罪, 望娘娘海涵!”

    姜澄泽唇间溢出一丝冷笑, “我说柏将军, 方才你可嚣张得很呐,将一国皇后送入敌军手中一次还不够,竟又想再来一次!”

    柏正飞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闻言磕得更加用力,额头上溅出血花, “末将知错!但请念在末将是为象鲁郡安危着想的份上,宽恕罪臣!”

    即墨随显然不想与柏正飞多言, 他抽出身后战青煜的长剑,剑光一闪。

    柏正飞心中一凛, 急急说道:“陛下明鉴!末将是听信了圣女的话!陛下不知,当日敌军前来要人时末将也有所怀疑,并未想将娘娘交出,可圣女前来告诉末将,交出圣女, 不费一兵一卒可保象鲁郡全郡平安。圣女所言, 从未有虚!臣身为一郡守将,在不知悉娘娘身份的情况下, 才犯下了此等滔天大罪!末将是被圣女蒙蔽了啊!”

    他说得振振有词, 即墨随略一沉吟,淡淡道:“把圣女带来。”

    圣女很快被带来。

    风阮看着眼前美丽出尘的女子, 气质如空谷幽兰,看起来纤细脆弱,右下方眼角处有一颗红痣,凄楚动人。

    她身着一袭白衣,穿过肃杀的士兵队伍款款走来,像是一颗风雨中飘摇的莲花,娇弱得惹人怜惜。

    她走到即墨随面前,弯膝下跪,声音亦如其人一般娇柔,“民女谷芷幼,参见陛下!”

    这倒让风阮来了兴趣,她挑眉问道:“谷姑娘,你怎知面前这人是陛下?”

    谷芷幼头垂在地上,眼中的慌张一闪而过,淡淡道:“一则民女来时众将皆叩首未起;二则此处士兵皆配有精铁宝刀,这是御林军才能有的配置;三则民女通晓阴阳八卦,今日之事,在民女意料之内。”

    她不卑不亢,所言也未有错漏,倒是一个聪明人。

    风阮记得,柏正飞威逼她那日,恰巧全城百姓皆从藏身所倾巢而出,百姓言说,城中已然安全,此乃圣女所言,不会有错。

    风阮问道:“敌军攻城那日,我将百姓悉数安置于藏身所,而你却说城中已经安全,鼓动百姓纷纷回到城中。然而那日城楼之外敌军未撤,以倾轧之势席卷而来”

    谷芷幼叩首道:“诚如姑娘所言,那日并非我卜卦有误,而是我故意为之。姑娘不知地下情形,得了瘟疫的百姓虽得姑娘相救,然而仍有瘟疫在隔离间外蔓延,如若当时不及时撤离,恐怕象鲁郡并未被攻破,如今也已是一片死城。”

    风阮闻言垂眸未语。

    即墨随眸子里渗出彻骨的凉意,“柏正飞说是你告诉他,要应下敌军所请,将皇后献出?”

    谷芷幼听闻“皇后”二字时,指甲深陷入掌心,芙蓉面上却一片淡然,丝毫未显,“民女从未做过此事,不知柏将军缘何出言污蔑?”

    柏正飞闻言一愣,怒极道:“你这贱人!明明是你告诉我,若想象鲁郡平安度过此难,必须将娘娘献出,行了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大难临头,竟将脏水全部泼在我身上,想让我百口莫辩?哼,别忘了,我有证据!”

    说罢,他自怀中拿出一方木盒,风阮双眸一缩,当日柏正飞便是从此物中拿出了消弭印!

    柏正飞将木盒打开,信誓旦旦将手伸进去,想翻找以前二人来往的信件。

    可惜他翻了半天,并未找到。

    “怎么,怎么会没有?你这贱人!定是你干的!”

    即墨随凝视风阮,她这一路匆忙需要回去歇息,他亦有很多话想问她,沉声道:“够了。”

    “柏正飞,就地处决,杀无赦。”

    柏正飞睁大眼睛,眼前黑衣帝王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有液体溢出,随即他变得呼吸不畅,在倒下去的过程中,他看到,他日日夜夜抱在怀中对他温言细语的圣女,微垂着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他突然就明白了,她是

    明明一切都是圣女挑唆,他有了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他永远地躺在了地上。

    喉间血液染湿了地面,柏正飞双眼大睁

    死不瞑目。

    即墨随剑尖淌血,长剑指向谷芷幼,“朕亦不信你。”

    显然,经过战碧柔一事,他虽不能做到一眼鉴婊,却也对这类外边柔弱,宛若菟丝花娇软的女子有了新的认识。

    她们看似温软,狠起来却像是一条剧毒的蛇。

    谷芷幼这时眸中才出现显而易见的慌乱,为何,一切都天衣无缝,为何阿随竟还要杀她!

    被谁杀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

    突然,暗色城楼下涌现出一大批百姓。

    纷涌而来的百姓悉数跪下,“圣女乃天之神女,不可杀啊陛下!”

    “圣女是为我们着想,不能杀啊!”

    谷芷幼将头再度垂了下去,双眸又恢复了沉静,瞧瞧,这群愚昧无知的百姓,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圣女早已被夺舍了啊。

    即墨随是君主,不可能罔顾百姓的意愿,谷芷幼心中肯定。

    “朕不亲手杀女人,”男人的话却如闸刀落下,他随意指了一个士兵,“你来。”

    谷芷幼手指抓紧了地上的土壤,危机之中,她看向了战青煜,好似不经意间扯下怀中玉佩。

    她没想这么快用到这枚玉佩的,却没想到即墨随竟为了一个潜在的甚至他都不清楚会不会对风阮造成伤害的可能性,而杀了她!

    谷芷幼怀中玉佩落下,发出哐当一声。

    战青煜顺着声音看去,瞳孔紧紧一缩。

    谷芷幼声音悲凄,“陛下要民女的命,民女不可不死。愿陛下善待象鲁郡百姓,民女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她这话说得声泪俱下,甚至有的百姓已经红了眼眶。

    即墨随罔若未闻,被他指的那名士兵已经举刀向前。

    一道强硬的声音打断了士兵的动作,“慢!”

    战青煜银色面具下唇角一动,求情道:“陛下,臣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臣希望陛下可以让臣将人带下去审问!”

    即墨随拒绝道:“不必,杀了干脆些。”

    战青煜不依不饶,竟双膝跪下,“陛下!”

    即墨随深眸锁住匍匐于地的身影,须臾,开口道:“罢了,便依你所请。”

    柏正飞一死,御守边关主将空缺,即墨随道:“战青煜,朕命你担任象鲁郡主将,务必守好城池。征伐逆贼一事,便由你做统帅!”

    战青煜的声音铿锵有力,“是!”

    即墨随说罢,转首逡巡了一遍在场众人,声音提高,吐出的言语冰冷得让众人心头发寒,“今日在场众人,若是有一人传出皇后曾落入敌军之手的消息,朕便诛其九族,尸体倒挂城门!”

    风阮这才发觉,好似一夕之间,所有人的模样都变了。

    姜澄泽不再做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即墨随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就连弗彻

    不,弗彻一点没有变,弗彻原本就是如此。

    她淡淡垂下眸光,没来由得,心中起了一片苍凉。

    风灵拉起风阮的手,两只小手捂住风阮的手,“公主,累了这大半夜,回去歇息吧。”

    风阮望向风灵,眉眼弯弯。

    瞧,就算所有人都变了,风灵依旧还是风灵的模样。

    她反握住风灵的手,这才发觉风灵圆圆的小脸下巴都尖了,轻声道:“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即墨随眸光转向风阮,看了一眼她们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指,咳了一声。

    风灵看了一眼即墨随,拉着风阮上了备好的马车。

    被拐跑皇后的即墨随:“”

    战青煜去接手象鲁郡的军务,其余一行人又回到了太守府。

    风阮来不及同即墨随解释,先急急拉着风灵看姜澄泽的胳膊,风灵看罢摇了摇头。

    “姜公子伤势太重,臂膀被人齐根砍下,且耽搁的时间太久,便是我师父医鬼先生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风阮眉眼低垂,道歉道:“若不是我当日拦着你出城,今日.你也不会如此。”

    姜澄泽哈哈一笑道:“小爷缺了个胳膊照样可以当大英雄!”

    少年眼中的光亮让风阮更加不是滋味。

    风灵笑着打趣姜澄泽道:“姜大英雄,听闻你对待人家卢芃芃的招数更是英雄得紧呢!”

    姜澄泽闻言俊脸一红,“哪个暗自编排小爷,小爷削了他!”

    风阮倒下一杯茶水,递给风灵,“风灵,瞧瞧你嘴干的,喝口水润润。”

    风灵笑着饮下。

    姜澄泽闻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风阮欲言又止,还是看着少年将茶水饮了下去。

    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娘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跟随即墨随前来的宦官称呼自己为娘娘,风阮顿了一下,对风灵道:“你先歇息。”

    夜色已深,风阮到的时候,即墨随正立于窗前,案桌上摆放着一簇百合,馨香四溢。

    即墨随听到她的脚步声,调转回身,说道:“你来了。”

    风阮累了一日,坐在案桌前,“陛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烛火明亮,即墨随今夜才第一次看清她。

    少女身着一身暗红色舞服,衣料飘逸柔软,纤细锁骨微露,舞衣将少女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更显身段婀娜。

    看得出来这段日子她瘦了许多。

    她的舞服,是为他所穿罢。

    即墨随心中起了一阵难言的妒火,俊美的五官变得僵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你那日,是为了救他被他掳走,才错过了我们的大婚仪程。”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言语间皆是笃定。

    风阮点点头,“抱歉。我并非有意撇下你不顾,救出弗彻,使得天下大乱,我罪无可恕。风阮会尽全力弥补。”

    即墨随皱眉道:“并非是你的过错。造反,对他而言,迟早的事。”

    风阮问道:“你可知玄姬是他的人?”

    “我已知晓。”即墨随言简意赅,“不仅玄姬,朝中恐怕还有他的人。”

    风阮瞳孔一缩,弗彻的手伸得这样长了么,“可查出来了?”

    “未曾。那人隐藏的太深,敌在暗,我在明。”

    风阮点点头,看来即墨随已猜出弗彻的真实身份。

    风阮自乾坤袋中拿出弗彻的布防图,递给即墨随。

    “我被他俘虏也并非全无收获,这是他的布防图。”

    即墨随打开,瞳孔震了一下,“他说来也是堂堂皇族血脉,竟与妖物同流合污!驱使妖兵,他要做什么?!”

    “他要的,是做千古一帝。”

    风阮把得到的讯息讲给他听,“他要一统九州,如今已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三洲,且妖兵大成,如此下去,我们胜算并不大”

    即墨随听到“我们”那两个字的时候,倏然抬头,心中掠过淡淡的欢喜。

    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只有她,才配做他的帝后。

    风阮没注意到身旁男人心思细腻的转折,自乾坤袋中拿出从柯青筠那拿到的《百妖谱》。

    “万物相生相克,妖族既靠人间山川海泽的灵气修炼,将精髓凝聚于妖丹,自然也有破解之法。《百妖谱》中有过记载,若是我们可以拿到锁妖瓶,锁住妖丹之力,妖族便不足为惧。”

    风阮说了这半天,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只是《百妖谱》我未解其意,已传讯于师父,想必师父明日便会赶到。”

    即墨随沉沉的声音响起,“明日再行商议吧,今日夜深,先睡吧。”

    风阮摆着手出去,声音消散在门外,“还不成。我王兄一会儿便到。”

    即墨随走到门前,看着少女缓缓离去的背影,薄唇一动,“风阮,你要知道,如今我们已是夫妻。”

    少女离去的背影并未因这一句而停下。

    他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逐渐没入夜色,眸中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这一.夜属实漫长。

    风阮屈身坐在风灵床榻旁,看着少女昏睡过去的红彤彤的小脸。

    方才她递给风灵的那杯茶盏中,下了迷药。

    风灵幼时长得圆圆滚滚,这一段日子没见,瘦得好似颧骨都高出来了些许,下巴也尖尖的了。

    风阮手指抚开缠绕在风灵面上的碎发,眸光温柔,红.唇轻触在风灵发顶,轻轻一吻。

    “风灵,你要好好的,必须好好的。”

    有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小阮,你对你亲哥都没这样温柔过!”

    风阮抬眸,风琛不知何时来得,提着一把剑,斜斜倚靠在门框上。

    她脸一红,“王兄!哪有你这样的,不打招呼便进来!”

    风琛走进,俊秀的面容上风.尘仆仆,“我收到你消息第一时间便赶过来啦!飞断了师父两条船!”

    风阮噗嗤一笑,又正色道:“王兄,风灵被我迷晕了,大约三日后才能醒来,你带她回南诏吧。”

    风琛走近,瞧着风阮又瞧瞧风灵,啧啧道:“这华朝的饭菜不好吃?怎么一个两个都瘦了这么多?”

    他说罢,自怀中拿出还热腾腾的酱烤牛肉和一包梨花糖,递给风阮,说话间难得不自在,“诺,我吃剩的。”

    风阮笑着接过。

    她小心翼翼将风灵扶起,最后抱了抱怀中她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转交到风琛怀中。

    风琛横抱着风灵,风阮低眸瞧着风灵的小脸,眸中泪水便有些克制不住,“王兄,帮我照顾好她,不许她来华朝了。”

    风琛想伸手替妹妹擦一擦眼泪,可他两只手抱着风灵,只好小声道:“好了,我的妹妹,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妹妹的。”

    风阮闻言破涕为笑,轻轻锤了风琛一拳。

    风琛嘀咕了几句,抱着风灵踏上飞船,“小阮,哥走了,你要保重。”

    “多吃点酱牛肉。”

    直到风灵和风琛的身影没入飞船远去之后,风阮才缓缓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她不知道,今夜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风灵。

    之后千年万年,她再也寻不到那个圆脸小女孩

    翌日,阳光遍洒太守府,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清守到的时候,风阮正拿着《百妖谱》凝眉深思。

    “小阮。”仙风道骨的白发道长说道。

    风阮抬眸,欢喜道:“师父,你来了!”

    清守走近些,察觉到风阮身上的异样 ,说道:“竟然中了消弭印?奇怪,人间怎会有此神印?”

    “我也纳闷呢师父,若是别的封住我便罢了,竟是消弭印”

    “别怕,师父有破解之法。”清守安慰道。

    消弭印源于上古时期,那时众神所施出的消弭印可消万物,后来远古众神陨灭,消弭印也随之发生了很大变化,虽施印法诀不变,却因施法者仙力高低而限制。

    遑论风阮这等身上由其他仙者做好法印,再由一介凡人施印的了。

    清守是上古仙灵,修为远超如今大部分仙族,解除风阮身上的消弭印自然不在话下。

    清守装模作样拿出一张符咒,手结法印,少女周身亮起灵光,消弭印缓缓剥离。

    风阮觉得身体一轻,指尖轻燃符咒试了试,笑道:“师父真厉害!”

    清守不自在咳了一声,心道你可比师父厉害多了。

    风阮拿出《百妖谱》,纸卷缓缓打开,依旧是那股奇异的熟悉的气息。

    她问道:“师父,您瞧此处,‘神龙在野,取血三滴,震泽雷随,锁妖现世’,这句话讲的便是锁妖瓶的位置。”

    “我能看懂前两句,取神龙之血三滴嘛,唯一不懂的便是这句,震泽雷随,这是何意?”

    清守道:“难怪你不懂,此乃卦,震为雷,雷地豫,雷水解,雷风恒,地风升,水风井,泽风大过,泽雷随。看来是在雷位。”

    清守捻须沉吟,道:“需要拿着神龙之血去域外蓬莱。”

    “神龙之血”风阮身上是有的,自旻天城逃离那日,风阮取了弗彻一瓷瓶的血液。

    “师父,那域外蓬莱怎么走?”

    “师父将路线刻印给空中飞船,它会带着你去。”

    即墨随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朕随你一同去。”

    第50章 被抓

    四月的夜风清朗, 月影横斜,光影笼罩的原野之上,军营肃寂。

    帐篷中龙首鎏金香炉青烟袅袅, 模糊了帐中身影。

    柯青筠伏身趴在弗彻身旁, 呼吸清浅, 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似是累极。

    弗彻双眸缓缓睁开, 眸光落到身侧浅睡的女子身上。

    他胳膊动了动,将自己的手自柯青筠怀中抽了出来。

    柯青筠被他轻微的动静弄醒,抬起惺忪的双眼, 欢喜道:“弗彻,你醒了?”

    弗彻俊美面容上染了一层苍白底色, 声音有些沙哑,“我晕了多久?”

    柯青筠眼瞳微动, 音色柔软,“昨夜你中了迷魂符水, 加之天髓未成,已经一日一.夜过去了。”

    弗彻闻言闭了闭眼。

    酒杯中掺了迷魂符水,少女毫不留情一剑刺穿他的肩膀,与那骑马而来的少年一同逃走

    男人眉眼笼了一层阴鸷,手腕上的青色血管隐约暴起。

    肩膀被洞穿的伤口由于这暴虐的情绪而隐隐作痛起来, 他面上溢出一层薄汗。

    柯青筠见状, 急急道:“帝弗彻,你剑伤未愈, 情绪不可波动过大。还有一事, 我需要告诉你,有些棘手”

    弗彻倾身而起, 未束的长发遮上他阴翳的面容,暗色的烛光中唇角微动,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但说无妨。”

    柯青筠心中一跳,清澈双眸望着眼前脆弱苍白的男人,“弗彻,我昨日发现,《百妖谱》不见了”

    弗彻闻言抬眸紧锁柯青筠的面庞,声音陡然冷厉,周遭空气好似一刹结冰,“你说什么?”

    柯青筠被他释放出来的强大威压震慑住,心神不稳,声音有些颤抖,“都是我的错。那日风姑娘无缘无故扑向我,我便该起疑的那日前后,我从未接触过任何人,拿走《锁妖谱》之人,必是风姑娘。”

    弗彻闻言低低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如深渊修罗般让人听到头皮发麻。

    柯青筠被他的笑声震颤到,有种脖颈被掐住的窒息之感。

    眼前的男人穿着雪白亵衣,墨色长发迤逦周身,他笑了会儿,缓缓抬头,看向柯青筠。

    弗彻浓稠如暗夜诡谲墨色的双眸看过来时,柯青筠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然而男人已经掐住了她的脖颈。

    他看着她,目光如神祇打量着苍生蝼蚁般恐怖冰冷,唇角勾起些似笑非笑的弧度,字字清晰道:“柯仙子,我不止一次说过,不要对我有任何感情,我们只是利益关系。”

    “可愚蠢的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百妖谱》如此机密重要的神器,在被她拿走的第一时间你就已经感知到了吧。”

    “你拖了两天才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让我厌恶她?还是让我借机喜欢上你?”

    “凭你,”他的眸光像是在打量什么恶心的物件,“也配?”

    柯青筠脸蛋涨得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艰难吐字,“弗彻,你你误会了,我没有”

    女子的泪水滴到弗彻手上,他倏然放开柯青筠,取出一方雪帕擦了擦手。

    柯青筠陡然被男人撒开,跌落到地上。

    弗彻低眸瞧着她狼狈的模样,淡漠道:“她拿到了《百妖谱》会去哪里?”

    柯青筠伤到了嗓子,声音干涩,“域外蓬莱。”

    “哦”弗彻语气轻渺,尾音带着诡谲残忍的气息,“启程吧。”

    猎物已经彻底惹恼了掠食者,掠食者觊觎良久,终于亮出自己的爪牙,准备残酷地将猎物撕裂与啃食。

    他要织一张密密铁网。

    让她再无法挣脱,不能逃离。

    ***

    地面远远脱离视线,飞船下蓝海幽渺,在无垠的尽头,有一方绿色仙洲。

    从云层中传来的风清凉凛冽,残阳将天幕染红,视线向前,似乎与日月持平,残阳倾泻下来的热光,倒映在蓝海之上,天海交接之处,红光灿烈。

    如此壮阔奇景,正是域外蓬莱。

    蓬莱洲仙气充沛,却常年杳无人烟,据说是因为此处乃神龙所栖,毗连仙界。

    “按照这个速度,约莫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蓬莱洲。”谢娉自船舱中出来,给立在船头的风阮披上披风。

    风阮回眸对她笑道:“多谢。”

    谢娉帮她拢紧披风,“我瞧着你自从上了飞船便一直心神不宁的别憋在心里了,可否讲与我听听?”

    风阮的发丝在空中猎猎飞舞,望着船下海水茫茫,细碎的金光跳跃其上,泛起粼粼波光,潮起潮落缘起缘分。

    她神情有些空茫,看着谢娉的眼眸,将心中担忧讲了出来,“我心中不大安稳,我总觉得这一行,前路未知,太过危险。”

    谢娉看着风阮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笑道:“小阮,玄清宗哪次出任务不是危险重重,还不是安然度过了?放心,今日风琛这个拖油瓶没在,不会有事的。”

    清守宗主派出玄清宗数十名精锐弟子前来护法,以谢娉为首在内有二十七人,各个功法高强。

    风阮垂下眼眸,船下如今风平浪静,但总觉得海浪之下有巨兽潜伏

    有种莫名的诡谲之感。

    好似象鲁郡那般,弗彻会神不知鬼不觉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到这里,她无奈笑了笑,但愿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弗彻的手段震慑到,想多了吧

    即墨随负手自船舱中走出,抬头便看到风阮站在船边,遗世而独立,背影缥缈如仙。

    他看着她寂寥的身影,突然觉得,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远。

    即墨随走过去,垂眸看少女清隽的脸庞,“海风寒凉,进去罢。”

    风阮摇了摇头,有种奇妙的预感,她笑道:“海风是自由的我想让它多吹吹我。”

    即墨随瞳孔一缩,他不知她说的是在他身边没有自由还是

    风阮感知到身边男子气质骤变,淡声道:“你莫要多想,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海上飞行的感觉。”

    谢娉再次走过来,严肃道:“飞船要降落了,抓紧桅杆。”

    飞船自高空中缓缓落到蓬莱洲上,庞大的船体卷起地表尘土,沙石飞扬。

    风阮手中握紧《百妖谱》,踏上蓬莱洲。

    玄清宗数十名白衣弟子列好护法之阵,外围御林军严阵以待,风阮缓缓走进法阵中央。

    海风吹起少女身后青丝,发丝飞舞中少女容颜精致,睫毛微垂,神态静谧。

    “神龙在野,取血三滴,震泽雷随,锁妖现世。”

    随着少女声音降落,《百妖谱》被抛掷到半空中,散发出白色光芒,风阮自乾坤袋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取出弗彻的血液,指尖一弹,精准落到《百妖谱》所标注的位置。

    神光大现,光芒愈烈,灿烈的光芒太过耀眼,最中央的部分由于太过刺目而瞧不清楚。

    少女的容颜也因为此刻的神光显得愈发温润华灿。

    须臾,光芒一点点消散,《百妖谱》消失不见,锁妖瓶取而代之降落下来。

    风阮按照师父的吩咐,将锁妖瓶打开,取出自己心头一滴血,缓缓滴入锁妖瓶之中。

    锁妖瓶金光炽烈,穹顶之上雷霆滚滚,缓缓聚成一道粗宽的紫光巨雷,投入锁妖瓶之中。

    创世神亲造的锁妖瓶,威力巨大,截断人间所有妖灵妖力源泉,如今,锁妖瓶已成功锁住妖灵之力。

    然而喜意还未上眉梢,男人讥诮的声音微低,却准确无误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啊,来晚了。”

    这声音悠然好似问候,却让风阮背后突生一层冷汗。

    弗彻。

    她抬眸望去。

    男人飞乘在巨龙翘首乌色巨轮之上,双手撑在船栏之上,容颜俊美,身形高大,如同天宫神祇莅临仙洲,漆黑双眸准确无误地将她锁住。

    穹苍之上翻滚的乌云离去,阳光自碎云中落下清冷的光线,男人周身好似有碎金般的亮光,剔透的金光荡漾在黑沉华丽的衣摆之上,有种摄人惊心的美。

    他站在云端之上,俯视着洲上众人,唇角的笑意凉薄,周身散发出巨大的寒意,眸中泛着诡异幽凉的金光。

    飞船落地,弗彻自船上下来,身后跟着柯青筠与一众黑铁军。

    他的眸光越过里外两层御林军与玄清宗众弟子,准确无误落回风阮的身上,唇角勾起精致弧度,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阮阮,把锁妖瓶给我,恩?”

    即墨随挡住他望向风阮那极具侵略性的眸光,拔剑而出,沉声道:“弗彻,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即墨澈?你背弃天道,滥用妖力,搅弄朝局,起兵谋反,甚至妄想祸乱天下,今日,朕便替天行道,铲除逆贼!”

    “呵,”弗彻薄唇溢出一声轻讽,“皇位和风阮,原本该是谁的,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你那好父皇,是如何踩着兄弟满门之血坐上皇位的,想必你也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即墨随怒道:“荒谬!你父谋反在先,你弑君在后,今日我必诛杀之!”

    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如今锁妖瓶已锁住众妖之力,弗彻要重新拿回锁妖瓶,可风阮不可能将锁妖瓶给他。

    即墨随提剑如雷奔向弗彻,劲风卷起众人衣角,横扫弗彻面门。

    疾风中弗彻轻笑一声,不避不让,提起长剑与即墨随对撞,铿然一声,半空里火花四溅,打在周围草木树干上,碎屑怦然而出。

    两人皆丝毫未动。

    风阮抿了抿唇,弗彻方才只动武,并未动用龙脉之力。

    静谧里弗彻霍然抬头,振臂一挥,金光大亮,毫不留情地射向即墨随命门。

    即墨随快速躲避,却还是被割伤一道数寸深的伤口,隐隐见骨。

    风阮同玄清宗众弟子见状一同祭出弑杀符咒,指尖燃火,长剑带着灼人的弑杀之火,袭向弗彻。

    弗彻双手结印,弹出金光屏障,神龙之形半隐,刹那之间,似乎整个蓬莱洲都颤了颤。

    玄清宗众弟子一瞬之间悉数落地,血花四溅。

    风阮摔倒在地上,自唇间溢出一丝血迹。

    神龙在野,取血三滴,震泽雷随,锁妖现世。

    神龙在野

    她眸中一惊,怪不得此处仙气充沛却常年无人,蓬莱洲本就是弗彻龙脉的起源之地,在这里与他对抗,无异于与虎谋皮!

    决不能让锁妖瓶落入弗彻之手!

    风阮对着谢娉大喊道:“快逃!”

    谢娉会意,即刻召来空中飞船。

    御林军搀扶着即墨随快速上船,然而大部分玄清宗弟子被龙脉之力所伤,包括风阮在内,都跑得很慢。

    谢娉看到他们身后手掌再一次亮起金光的弗彻,大喊道:“快!”

    大难当头,必有取舍,风阮咬了咬牙,最后一刻拼命将怀中锁妖瓶燃符投掷到谢娉怀中。

    她大喊道:“谢娉,快走!”

    谢娉死命咬紧嘴唇,拿出雷霆瞬移符,贴到船身,飞船眨眼间消失在云层之中。

    风阮匍匐在地上,看着消失的轮船,松了口气。

    男人的黑色长履鞋停在风阮身前。

    他弯下身,大手恶劣地钳制住她的下巴,长指抹去她唇间溢出的血液,“阮阮,你这次,真的惹怒我了啊。”

    他明明在笑,风阮却觉得遍体生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令人心惊胆颤。

    柯青筠看男人身后溢出血迹,上前道:“弗彻,你的伤口崩开了。”

    弗彻闻言看了一眼胸.前血迹,眸中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风阮,“阮阮,今晚我也让你流点血,嗯?”

    风阮听懂了,虚弱的嗓音微微提高,“无耻!”

    他唇角的凉薄与眸中的阴鸷交织,风阮心中大骇,用尽全力自地上爬起。

    她身后是或晕倒或趴伏于地的玄清宗众弟子,风阮手指握紧长剑,心中快速思索。

    如今提剑相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如果被抓回去,他会怎么处置玄清宗众弟子?

    就算是自不量力,她也要试一试。

    少女指尖燃起符咒,食指与中指并列轻抹于剑身,长剑顿时火色闪耀,似灼热炙铁。

    风阮一剑击出,弗彻好整以暇一动未动。

    待到少女的身影近了,他指尖微动,将剑尖轻轻一折,卸去剑上咒法。

    长臂一勾,将风阮勾进怀中,在少女错愕的眼神中,再次化掌为刀,劈向她的脖颈。

    少女软软倒在他的怀中,嗅着熟悉的馨香,他对柯青筠说道:“把剩下的人绑了,扔地牢里。”

    已经有几次被打晕经验的风阮再次醒来时,身处于巨大的莲池温泉中。

    耳边是汩汩流水之声,大殿之中金碧辉煌,周遭空无一物,她在最中央的位置,浴池中开着几束莲花,龙首喷出温热的泉水,空气中充满馥郁花香。

    四个侍女将她剥了个精光,正一点点擦洗她的身体。

    见她醒了,也未曾言语。

    风阮干咳了一声,被同性注视着自己光裸的身躯有点尴尬,她客气道:“几位姐姐,我可以自己洗。”

    四名侍女未有应答。

    风阮这才发觉,原来是四个木偶人,她们只知道执行命令,却没有正常人的反应。

    这次咒法未被封印,武功也未被限制,风阮不再多言,甩开这四名侍女的手掌便自浴池中起身。

    她的衣服不知被脱下来放到了哪里,池边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

    这套衣服尺寸与风阮相合,可衣料轻薄露肤,半遮半掩,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风阮将心悬起,赤脚踩上鎏金石砖,红艳的衣尾长长拖在身后,行走之间裸足与脚踝之上的一截小腿若隐若现,似一只迷惑人心的妖精。

    这大殿似乎极长,四周没有殿门与窗子,她直走前行,剥开一层又一层的帷幔,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

    这场景诡谲而奇异,越往深处走香气愈浓,再次剥开一层帷幔之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华凉气息,风阮心中咯噔一声,转身就跑。

    黑暗深处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跑什么?”

    风阮听到这声音便头皮发麻,跑得更快,甚至裙摆都快飞起来。

    一道金光似弧拦截在她腰间,少女被这金光掠夺而起,身子在半空中退了回去,落入巨大床榻之上,男人的怀中。

    弗彻用金光束缚住她,低眸瞧着少女眸中的不甘与愤恨,轻抚在她湿润的发上,“阮阮,你把锁妖瓶给了即墨随,我很生气。”

    这混账边说着生气边脱她的外衫,风阮低声怒道:“莫非锁妖瓶不给他给你这个混蛋么!”

    弗彻剥出她裸露的肩头,在柔黄的烛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眸中不禁多了几分轻浮的味道。

    他吐出的字眼却狠厉阴沉,“你明知我获胜的关键在于妖军,毫不犹豫将锁妖瓶给了我的敌人,你说说,是不是该罚?”

    他摁在她肩头的手指用了些力度,惹得少女痛哼一声,“滚开!你有什么资格呜!”

    男人扣住她的脸颊向后抬起,堵住她微扬的唇,同时将她整个按在床榻之上,翻身而上压住她吻了上去。

    粗暴的吻不带有一丝怜惜,大手掐住她的下颌骨迫使她牙齿张开,滑腻冰凉的舌毫不客气撬开唇.瓣长驱直入,攫取少女口中的温暖与润泽,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少女呜咽挣扎的模样,兴致大增。

    很长时间之后,他放开她的唇,一手撕开帐幔捆绑住少女的双手,一点点向下舔砥她的下巴,脖颈,甚至毫不怜惜地用牙齿啮咬。

    “阮阮,你彻底惹怒了我,今夜你便好好受着吧。”

    说罢,大手一挥,撕裂了少女身上的裙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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