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荼蘼花开
【以下内容是对话】
他身上被她洞穿的伤口再次崩开, 血液滴落下来,男人却恍若未觉,倾身俯了下去。
风阮双手被帐幔牢牢绑住, 奋力支起一只腿, 朝着他身上狠劲一踹。
弗彻眼角扫过向他袭来的雪白玉足, 大掌准确无误将纤细足踝握在自己掌中。
风阮红着眼睛, 这男人看似松松一圈, 手下功夫却非同寻常,力道不大却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少女声音恼怒,“弗彻, 你松开!”
弗彻目色发沉,手掌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金色脚链。
脚链细细一条,中间部分系着一只同色铃铛, 随着他将脚链系在少女足上,一动一响。
这叮铃不断的声音让风阮愈发崩溃, 眼尾殷红似血,眸中水光弥漫,泛在雪白桃花面上,显得无比可怜。
弗彻手指摩挲着她脚腕上的那条金链,华润亮目的金衬在少女滑腻细致的腕足上, 更显肌肤如雪透白。
风阮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痛骂道:“变态,拿下来!”
弗彻闻言低低哑哑地笑, “阮阮这般称呼我, 那我怎么着也得做实了这称呼不是?”
他居高临下扣紧身下少女,慢悠悠继续道:“今夜, 我这变态便让你知晓,从今往后谁才是你的男人,好让你时刻记着,再也不敢做出将锁妖瓶送给其他男人的事情。”
男人明明眉眼带笑,却毫不收敛地散发出暴虐阴狠的气息,方才的温柔言语宛如魔物食人前的闲心逗弄。
风阮双手被缚,身体也被压制,她被男人这副模样狠狠吓到,声音略带哭腔,求饶道,“弗彻弗彻,你放开我”
从前在玄清宗历练之时也经历过各种各样可怕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件像今日这般恐怖,身上的男人化身成暗夜修罗,似乎今晚就要将她啃噬殆尽。
在这窒息的暧.昧中,风阮害怕地想要蜷缩起来,可身体偏偏被压制得死紧,一贯坚强的性格都被磨合地软弱,求饶道:“我错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男人双眸紧锁她哭泣的模样,自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使得满面染上水意,几缕发丝由于太过激烈的挣扎黏到脸庞上,雪白的肌肤上布满方才他留下的暧.昧红痕。
越是可怜,越是想要蹂.躏。
弗彻哑声道:“那便喊声夫君来听听。”
风阮断断续续哭着,“夫、夫君。”
弗彻闻言双眸血红,愈发兴奋起来。
少女见求饶让他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便哭骂起来,“混蛋,无耻!”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男人喉咙间发出一阵短促的冷嘲,“啧,还没开始呢便吓哭了?阮阮省些眼泪,否则这余下的几日怎么过呢?”
他循着少女下颌线滴下的泪水亲了上去,“锁妖瓶锁住我十万妖军,阮阮便也承受十万可好?”
“给我数好了。”
日升月潜,月潜日升,一日又一日。
旻天城主殿之外候着的两名宫女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七日。
七日间,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少女挣扎痛骂的声音,伴随着细细碎碎的哭腔呜咽以及叮铃作响的铃铛声,妖妖娆娆不眠不休响了七个日夜,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不断碾碎,又被轻笑着捞起翻折无休无止。
七日后,里面的人终于餍足,缓缓将殿门打开。
弗彻抬腿走出殿门,面容沉肃,声音带有不近人情的冷意,“照顾好她,有什么事情即刻来报。”
侍女齐声答道:“是,主上。”
风阮醒来之时,脚腕一动,金铃叮铃作响。
她迷蒙的睡意迅速消失,还肿着的双眼又是一红,愤怒地扯下脚腕上的金铃狠狠向下抛去。
一番动作间牵动了身体里隐秘的伤口,双.腿倏然一缩,将自己环抱了起来。
两名侍女听到里间动静,自殿外走进来,看到少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竟竟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少女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红色纱裙,裸露出来的脖颈、前胸、脚腕、雪足之上布满红痕,斑斑点点甚至有些青紫,紧紧环绕着双.腿的手腕上有被纱幔缠绕勒紧淤出来的红痕,而少女发丝悉数披散,芙蓉面上眼眶红肿,唇.瓣也微微肿着。
少女眸中水意弥漫,不一会儿将头埋进臂弯中,又低低哭了起来。
这两名侍女是精挑细选才得以进入主殿侍候的,为人处世方面自有得道之处,其中一名长相略微伶俐一些的轻声道:“奴婢任箐,姑娘饿了这么久,腹中可饿了?”
风阮吸吸鼻子,自小师父便告诉她,自己受了气不能往他人身上撒,她将头埋在布料中,闷声道:“我不饿。”
她虽伤心,心中仍记挂着玄清宗众多同门师兄妹们,又自臂间抬起头,问道:“两位姑娘可知与我一同被关押来的其余众人在何处?”
任箐回道:“回姑娘的话,主殿之中仅您一人,并无其他人呀。”
风阮听罢心中更加担忧。
她要振作起来,即便前路艰险道阻也要坚强着面对。
人是铁,饭是钢,这几日被逼着吞了些丹药,便没日没夜的
风阮脸一红,对她们二人道:“还是劳烦姑娘为我准备写饭食来。”
任箐与任萱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奴婢马上去准备。”
“等等,”风阮在身后唤道,“再劳烦两位姑娘为我准备一碗避孕汤。”
“这”任菁与任萱皆面露难色,齐齐跪下道:“姑娘,奴婢不敢!”
风阮绝不可能为弗彻生下孩子,她跳下床,双.腿却由于太过酸软,使得她直直倒了下去。
“姑娘!”
风阮咬着唇,忍住浑身不可言说的疼痛站了起来,“我不为难你们,我亲自去找。”
任菁暗暗对任萱使了一个眼色,任萱快速退了下去。
风阮在背后叫住她,“你不许去,你回来!”
任萱闻言跑得更快。
风阮:“”
任菁扶着她坐到木凳上,正欲为她梳洗,却不料身体突然不能动弹。
风阮收回指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符咒,轻声道:“得罪了,三个时辰之后,这符咒自会脱落。”
这几日中弗彻挥退了所有士兵,只留下两名侍女侍候,今日殿门初开,戍守士兵还没来得及值守。
风阮跑出主殿,指尖燃了一枚隐身符,此处妖物已经不足为惧,不必担心隐身符被识破。
她跑得跌跌撞撞,自乾坤袋中拿出罗盘,这次行动临走之前,师父便在罗盘上刻印了出任务的玄清宗弟子魂灵的方位。
罗盘上二十六道魂印未灭,风阮松了口气,性命没有大碍便好。
拐过临水大殿之时,一道声音喊停了她,“风姑娘。”
风阮回眸看去,正是柯青筠。
柯青筠是仙族,锁妖瓶锁不住她的仙力,只是没想到她仙力竟如此高深,可以轻松看破她的隐身符。
青石铺成的宫殿长道上,柯青筠穿着一身碧色衣裙,身姿婷婷立于高墙之下,沉静道:“风姑娘,是想救出玄清宗弟子离开这里罢。”
“我可以帮你。”
柯青筠是弗彻的人,风阮警惕回答道:“为什么?”
“风姑娘如此聪慧,难道看不出来么?”柯青筠苦涩一笑道,“我爱弗彻。”
不是喜欢,是爱。
“你帮我,不怕被弗彻发现之后”
柯青筠打断她的话,“风姑娘,我与弗彻有交易,杀了我,他必不能成事。可若是你在,他眼中永远都不会有我。”
风阮眯着眼睛看她,她与柯青筠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也轻易瞧出柯青筠对弗彻不加掩饰的爱意,她值得她信任么?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爱到无法自拔是痴狂的,风阮,”柯青筠这次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看着少女被狠狠疼爱过的模样眸中嫉妒不再掩饰,“只有你离开,他才舍得看我一眼。”
“于他而言,我早已不知廉耻地抛弃了尊严。可我下界来,只是为了他。”
“所以,我可以帮你逃脱。况且,你眼下有别的路可走么?”
柯青筠字字扎心,风阮垂下双眸,的确,她眼下已经无路可走。
玄清宗弟子被囚,如若没有援手,不可能出得去。
风阮走近柯青筠,此刻已经完全改变了初见时对她的看法,爱而不得的女人最值得提防。
“风阮,《百妖谱》是我故意给你的。”
风阮闻言愣了一瞬。
柯青筠眸子漆黑得可怕,“为了把你驱赶走,《百妖谱》我都可以豁得出去,如此,你可信我了?”
风阮再次回到主殿的时候,弗彻负手而立于高殿台阶之上。
上空是浩瀚深海,他立于宏大宫殿中央,玄黑龙纹王袍衣袂飘飞,凝重威严如神祇。
风阮瞧着这个男人,手指便无意识蜷缩起来,好似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远离。
弗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静静看着她一步步上来,嘴角微勾。
风阮对殿内的记忆一点也不好,她就站在他的对面,距离他三丈有余,逼迫自己声音要稳,底气要足,“弗彻,我要避孕汤。”
弗彻闻言并不意外,居高临下道:“阮阮,你知道的,我巴不得用孩子套牢了你。”
他眼中的偏执,话语中的疯狂让风阮退后两步,“你一定要和我撕个你死我活吗?我不可能生下你的孩子。”
“怀上了我也会想办法流掉。”
弗彻眼睛眯了起来,长腿走到她跟前,语气危险薄凉,“你要是敢流掉我的孩子,我就每日每夜上你,直到你再次怀上。”
风阮不自觉身体发僵,睁大了眼睛,“疯子!”
弗彻慢条斯理哂笑道:“可能真是?”
风阮哆嗦着嘴唇,她觉得对着这样一个疯子,她可能会先一步发疯,被层层包裹住的无奈翻涌上心头,她只觉和他处于同一空间都要窒息。
感知到少女周身颓败的气息,弗彻似笑非笑挽起唇,柔声道:“好了,闹了这大半日,去用晚膳。”
七日未曾进食,腹中的确是饿了,风阮绕过他,径直走入了殿内。
殿中昨夜荼蘼甜腻的气息已经散去,侍女将晚膳一一摆放在四角案桌上,饭菜的香气飘到风阮鼻中,她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弗彻见她没有任何和他说话的欲.望,只一味地吃,倒也没有打扰她。
只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吃饭的模样都如此好看。
他的眸光简直不容忽视,风阮忍无可忍道:“你要么吃,要么滚,盯着我做什么。”
弗彻未言,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两人一直针锋相对,眼下倒是温情脉脉了些许。
风阮用罢,心中又纠结起今夜睡哪里的问题。
男人瞧着她犯难的模样,不容置喙道:“洗漱安置吧。”
风阮闻言只觉浑身又是一疼,昨夜崩溃到战栗的模样她一点也不想再经历。
就连他身边的婢女都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她试图跟他讲道理,“弗彻,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就算是个牲口,也有歇一歇的权利。”
弗彻闻言眸中带笑,低声安哄道:“阮阮,今夜不动你,昨夜我为你上了好几次药,你那里还肿着,我可心疼得紧。”
第52章 她的狠绝
男人的声音低醇如酒, 说出来的话却无比下流。
风阮闻言恼怒道:“你是半点人皮都不想披了吗?”
弗彻闻言微微一笑,优雅地来到她跟前,唇角的笑容温柔到薄冷, “我身上披着的是人皮还是兽皮, 阮阮不是最清楚么?”
风阮深吸一口气, 跟他实在无话可说, 重重起身去了里间梳洗。
弗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纱幔之后, 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逼得太紧反而会让她做出极端的事情,如此,正好。
风阮出来之时, 弗彻已经不在房间中,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明黄绣锦云帷幔层层垂落于宫室深处, 风阮边掀开一层层飘摇的纱幔一边卷起潮湿的发尾,最深处珠帘掩映, 是让她恐惧了七日的玉榻
一点也不想上去睡。
想着时辰还早,弗彻军务繁忙, 七日未曾料理想必今夜不会回来,绞干头发坐到了窗边矮榻上。
矮榻之上放置着一个小木几,木几上放置着几束百合,倒是别致。
风阮用手臂撑着脑袋,呆呆地望着窗外。
风飞飞自乾坤袋中爬出来, 跳到她面前的小木几上, 晃了晃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娘亲, 你已经七日没给我讲故事了。”
风阮乍见风飞飞, 一瞬间的怔愣后,有些不自在, “风飞飞,你你你这几日”
风飞飞用小翅膀挠挠头,“我和飞流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封印了七日的五感,直到方才才被解开封印。”
他问道:“娘亲,你是又被坏人抓住了吗?”
风阮点点头,“是啊。”
她轻轻抚摸风飞飞的小脑袋瓜,“想听故事啦?今夜想听哪本?”
风飞飞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皆是来源于风阮带他经历的事情亦或风阮为他讲的话本,未修成人形前只能待在乾坤袋中,同袋子中的却流作伴。
可却流笨蛋到连壳都没破呢。
他跳回乾坤袋,拿出了姜澄泽给的那本《男狐狸大战恶婆婆》,“我想听这本。”
风阮知晓他不认识字,维持着自己的微笑将这本书塞回了乾坤袋,心中暗想回头一定要把这本书扔到姜澄泽脑袋上。
“风飞飞,今日我们讲这本。”她自乾坤袋中找出《无从神域》,“此乃上古神书,今日便为你和却流讲一讲上古人间卷的故事吧。”
《无从神域》地负海涵、包罗万汇,分神、仙、魔、冥、修罗、人、妖六界,在人间卷中大举九州之势,山川地形的起止合散,以了解山川百物情状的逆来顺往,涵盖五行阴阳,自然造化。
风阮把却流从乾坤袋中拿出,放到风飞飞一旁,不禁噗嗤一笑,实在是她两个学生的模样太让人忍俊不禁了。
少女的声音温婉柔和,讲的故事栩栩动人,这一刻的韶华如梦,镌刻在风飞飞和却流心头。
弗彻悄无声息站在重重帷幔之后。
飘舞的薄纱掩映住少女的身影,他听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倾泻着流年,一点一滴仔仔细细为两个孩童讲解神卷中的故事,良久,她打了个哈欠,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娘亲,我困了,我带着却流回袋子啦!”
“唔好。”
说罢,她好似把头轻轻搭在手臂上,徐徐合上了双眼。
直到耳中传来少女清浅规律的呼吸,弗彻才动了动。
重重帘幕被他轻轻掀起,宫室深处烛影摇红,少女一头青丝松松垂落挡住小半边脸,留下颊边一点莹白与隐绰可见的红.唇。
弗彻眸中暗潮翻卷,锁着少女的脸庞幽幽一笑,转身将龙首鎏金炉鼎中的沉香灭掉。
他知晓她在他身边不能安眠,便用陈化百年的沉香木做了一方香料,可凝气安眠,固神养身,稍闻一会儿,很容易沉入黑甜梦乡。
她这几日被自己蹉跎地瘦了些许,也没怎么睡好觉,心情也不畅快,需要让她沉沉睡上一觉。
男人微凉如玉的手指抚到风阮脸上,一点点拨开覆在脸上的发,露出少女清灵的脸颊。
脸颊露出,那手却并未离开,指腹滑过少女细腻的颊边肌肤,又细细描绘少女的眉、眼、鼻,最后轻抚在微张的红.唇上。
这般精致的轮廓以及触感仿佛愉悦了手的主人,他指尖在少女唇间微微用力一抵,感受那饱满弹性的触感,嘴角噙着笑,语调也带着笑,可吐出的话语有极为凉慢,“阮阮,你只能是我的。”
即墨随今日派兵前来,声称愿舍弃象鲁郡一城,条件是将他的“皇后”归还于他。
啧,痴人说梦。
不论是城池还是女人,他一样都不会给他。
男人俯身,长臂一勾,将少女柔弱无骨的身躯轻易捞起,缓缓放下最后一层明黄帷幔,踏上了床榻
翌日,风阮醒来时身旁依旧空无一人。
她掀开被子,边活动肩颈边问道:“何时了?”
任菁回答:“回姑娘的话,已至酉时。”
她竟睡了这么久!
怎么会睡这么久!
风阮急急问道:“弗彻呢?”
“姑娘,主上整日都在军机殿忙碌,临走前说今夜或许会彻夜不归,让姑娘早些歇息。”
“军机殿在哪?”
“姑娘要去么?主上不喜处理军务时有人打扰。”
风阮走出殿门,“我管他喜不喜。”
接触了这两日,任菁也明白眼前这位姑娘性子里的执拗以及主上对她的重视程度,见状赶紧提起灯笼,跟了上去。
军机殿沉肃华丽,威严矗立在墨蓝天幕之下,阔大高远的檐角向天幕舒展,仿若凤凰于飞,紧闭的大殿之外,列有禁卫军,他们手持长枪,铿然立于殿周,各个巍然高大如山。
风阮毫不意外被阻挡在殿外。
任菁喘着气跑上前拿出腰牌,守在门口的禁卫军诧异地看了一眼,急忙躬身退让。
“姑娘,奴婢在外边候着。”
风阮轻轻应了一声,“好,多谢你。”
她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有些昏暗,幽深的宫室燃着熏香袅袅,松香凛冽燃于潺潺泉水之畔,青白烟雾卧在那清澈水流之上,仙气迷蒙,却又因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诡异非常。
风阮迈步在厚重红地毯之上,落地无声,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弗彻,你在吗?”
深殿中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出乎意料的语气,“阮阮?”
风阮循着声音步入宫殿深处,弗彻背后是华丽狰狞的神龙图腾,他着一身绣金丝神秘古文玄黑袍,坐在垒有数百奏折信件的荧石黑桌前,好整以暇看着她。
殿内昏暗,仅他案前有一碧玉篆刻的烛灯,燃起他所在那一方天地的光亮,衬着男人微勾的唇角更加殷红。
他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风阮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打算如何处置玄清宗众弟子?”
弗彻眯了眯漆黑的眸,讥诮道:“玄清宗助即墨随拿到了我的锁妖瓶,十万妖兵本可抵百万雄师,如今已然成了废物,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风阮瞳孔一缩,惊恐道:“你要杀了他们?!”
弗彻指尖轻点在华亮墨玉案上,一下又一下,慢条斯理道:“那便看阮阮的表现了。”
风阮握了握手指,“你想要我做什么?”
男人温柔的声音响起,暧.昧地在风阮身上停了停,自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便从学会主动吻我开始。”
于琴师而言,眼前少女的巧笑嫣然都可以变成他心底隐秘的渴求;可于他而言,既然他在她心中已然又坏又恨到咬牙切齿,那他也不介意让她再讨厌自己一点。
琴师不敢让她做的事情,他会放纵自己全部得到。
风阮闻言平静非常,如此一反常态倒让弗彻挑了一下眉头。
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女已经倾身吻了上去。
她吻得有些费力,宽大的墨玉案横亘在二人中间,少女踮起脚尖,将自己温暖润泽的唇送了上去。
少女精致的眉眼在微亮青灯照耀下显现出琉璃光彩,清冷的双眸并未因这一吻增加任何温度。
一触即离。
男人本有些轻浮的眸光陡然变得深邃,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却被外殿传来的声音打断思路。
“主上!柯仙子有要事相商,请您过去一趟!”
弗彻若有所思看了风阮一眼,哄慰道:“放心,只要有你在,我不会杀了他们。”
“夜深了,回去安置吧。”
走出军机殿,风阮目送着男人大步离去的背影,眼睛突然重重酸了一下。
她抬眸看了看头顶的深渺蓝海,掩住眸底的脆弱晶光。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她绝计不会这样算计他。
***
弗彻步入柯青筠的殿内,殿门在他身后迅速关闭。
弗彻眉头皱了一下,方抬眸便看到在淡白热气中沐浴的柯青筠。
他迅速调转了身体,想打开殿门却已经被仙力加持,无法打开。
柯青筠柔媚的声音传来,“弗彻,你看看我好不好?”
以弗彻的敏锐,不难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四溢奔涌着一股热流。
柯青筠自浴桶中裸身而出,随意拿了一旁的一件纱衣半遮半掩裹住身体,走近弗彻,试探性地想伸出湿漉漉的手指抱住男人劲瘦的窄腰。
只是还没等指尖靠近,便被一股大力掀翻在了地上。
被如此强硬的力道掼在坚硬的白玉砖上,柯青筠尖叫一声,自眸中沁出汹涌的泪水,哀哀道:“弗彻,你便这样讨厌我么?”
弗彻卷起纱衣扣住她的脖颈,威胁性的死亡感迎面而来,如同暗夜罗刹的双眸死死锁住柯青筠不断挣扎的身体,语气如凶兽般狰狞骇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下药!”
身体里奔腾着的欲.火轻易焚烧他自傲多年的意志力,他的身体对普通春.药都有极强的抗药性,这绝不是人间能做出来的东西。
弗彻双眸血红似滴血,脸上手上也因着强大的药力而暴起寸寸青筋,身体里四面八方席卷起来的浪潮叫嚣着让他吞下身下的女人。
他扣住柯青筠脖颈的手更紧,几乎下一秒就要掐断她的脖子,柯青筠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挣扎着开口,“弗彻不是我不是我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吗?”
“别自欺欺人了咳咳放开我”
男人闻言嘴角咧开一抹笑,狰狞如魔鬼,“是风阮?”
“是我不知她用什么法子将这极乐仙水送入了你的体内你知道的,我从来近不了你的身是她”
弗彻闻言暴怒,是吻,是方才的一吻。
汹涌燃烧的欲.火几乎要将他燃烧,他咬牙克制着自己灵台的清明,“解药呢?”
柯青筠几乎快被他勒断气,指尖凝出一股仙力轻易将他甩开,边咳嗽边道:“咳咳极乐仙水没有解药,唯有阴阳交合,方能解开”
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告诉我,风阮现在已经跑了?”
柯青筠看着他凶如野兽的眸光有一瞬间的瑟缩,又想到中了这药的人几乎没什么反抗的余地,这时机实在难得,不禁有些大胆,“是,风阮如今恐怕早已带着玄清宗弟子跑出旻天城,你今夜只能同我”
她话音未落,弗彻便一道金光洞穿了自己的肩膀。
他肩膀迸出的血液溅了柯青筠一脸,地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花。
男人由于身体的激流与透骨的痛苦于喉间溢出深喘,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理智得以保留,“你们的交易是?”
柯青筠大骇,眸中迸出恐惧的泪光,哆嗦着哽咽道:“你宁愿弄伤自己,也不愿与我交欢么?”
男人自喉间溢出一个字,“是。”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指,再度扣住她的咽喉,狠绝又森然道:“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柯青筠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她无比清楚,眼前的弗彻同三十三重天宫中帝君的不同,眼前弗彻阴狠流于表面,可天宫上的帝君虽清冷,却从未如此骇人过。
究竟是她没看透天宫中的帝君,还是历劫使他发生了如此可怕的变化。
在这样强势的威逼之下,柯青筠不敢不说实话,她眸中溢出的眼泪流了满面,瞧起来苍白又可怜,“我答应帮她救出玄清宗众弟子,条件是让我得到你,风姑娘答应了。”
“反正在你眼中,我早已不知廉耻我要这脸面还做什么用呢?”
弗彻闻言缓缓松开了柯青筠,双眼猩红,低低地嘶哑着笑了起来,悚然阴冷的笑容上眸光阴鸷莫测。
他很早就知道,她的骨子里是有一股狠绝的,只是未曾想到,她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她果真是,一点也不稀罕他么。
为了玄清宗众人,可以亲手把他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玄清宗、她师父、她的家人,乃至上次救她走的那个断臂小子,以及天下苍生,在她心中,都比他重要。
他恍恍惚惚想起她醉酒那夜,娇俏着告诉他,在这世间,吾爱有三。
他也是她爱的人。
呵。
他从未像今日明白的这样彻底,原来她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他。
她今夜最好跑远点,否则太快被他抓回来,他已经不能保证盛怒之下的他会对她做出什么。
第53章 以命相护
夜色黑沉如铁, 层云飞动,数条疾驰的暗影,在云层中流星般滑过, 快得几乎生出淡淡虚影。
风阮手执罗盘,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
距离她逃出旻天城已逾一个时辰, 弗彻并没有追上来, 想必是那药性已然发作。
在她身侧, 玄清宗众弟子以列阵方式将她圈在最中间,似是防护。
风阮未有所觉,耳边狂风呼啸刮过, 她丝毫不敢懈怠地观察周身动向。
携有遒劲力道的尖利长箭带着极强的杀气自地面飞射而来,为首的弟子大喝一声, “凝气相抵!”
以扇形为面铺散开的长箭凌空爆击,暗沉天幕之下曳出数万道弧线, 碰撞到玄清宗弟子用来防御的真气罩上,有些噼里啪啦被撞了下来, 有些则以凌厉之势射穿一部分弟子的身体。
一般的箭矢绝无可能发射地如此高远且攻势强硬,定然是用秘法加持过的。
几名弟子被冲撞地真气不稳,而被射中了的弟子直直坠了下去。
“大师兄!”
“万梦晨!宣泽!”
凄厉的叫喊声响起之时,又一波长箭向大家攻击而来。
“不可再御剑!速速落地!”
风阮脸色苍白,落在地上, 身侧站着受伤的幸存弟子, 他们仍有章法的将她护在中间。
他们临行之前收到宗主一条明令,一道暗令。
明令便是护法锁妖瓶, 暗令则是以血肉之躯保护小师妹。
风阮眼睛重重酸涩着, 方才凌空长箭已射死了她五名师兄师弟,黑冷长箭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高空摔落使得地面上迸射出大片血花,脑浆四溅。
弗彻,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风阮手执长剑,那长剑在明月夜之下依旧光华如新,她死死握紧剑柄,倔强地抿着唇,看着伫立在前方的数十条暗影。
黑铁骑。
弗彻的黑铁骑。
为首之人蒙着铁罩,只露出如鹰隼般的一双眼睛,手持金色长戟指向风阮,声音粗嘎,带着嘲讽冷笑,“你便是那南诏的公主?”
“主上有令,今夜万箭射杀,绝不姑息!”
“受死吧!”
风阮闻言冷冷一笑,“他要我死,我便乖乖受死么?!”
蒙面将领身后有数十身怀秘法之人,玄清宗弟子死的死惨的残,实在是毫无胜算。
梁宗光身为玄清宗此次任务中的第二负责人,低声对着身侧约莫只有十四岁大的小少年道:“带着她,快些离开。”
袁圆如葡萄般大的眸子睁了睁,随即坚定道:“师兄,你放心,袁圆定不辱命!”
风阮走上前来,看着梁宗光,在玄清宗修行之时她曾与这位冷面师兄打过几次擂台,这位师兄勤奋坚韧,道法高强又不爱说话,宗中师弟师妹们有什么事二话不说默默相助,虽沉默寡言,但为人极好,曾在大家举办的最优秀师兄比赛中得票最高。
梁宗光为人老成,其实今年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她走上前,偏头快速对他道:“师兄,今夜战况凶险,由我来抵御一段时间,你们快”
少女话还没说完,便被梁宗光点上了穴道。
梁宗光沉声道:“袁圆,速速带她离去!”
风阮一瞬间便明白了他们什么意思,急切道:“放开我!他既然是要我死!你们做什么垫背的!放开我!”
袁圆瘦小的身躯将风阮背起来,一言不发自众同门相反的方向奔离而去。
风阮被少年背在后背上,听到身后传来厮杀声,她看不到身后情形,却清晰地感知到长剑插入身体的声音,火光弥漫而来的热气,血液浓重的腥气。
不一会儿,风阮的泪水氤湿了袁圆箭头的衣服,她落泪无声,被点住穴道连哽咽都做不到,只有大滴大滴晶莹的泪水顺着下颌掉落。
而袁圆不敢流泪,他害怕流出眼泪会模糊了前方的道路,这样有负于师兄所托。
袁圆在黑夜中疾行,直到远离厮杀阵地数里之后,才气喘吁吁将风阮放下来。
他解开风阮的穴道,低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哭声,“师姐,他们都死了。”
以白骨鲜血二十几条性命铺就的逃生路,风阮霍然转身往后望去,一望无垠的旷野上野草疯长,有人的半腰之高,可她瞧着瞧着,好似这一片寂静的荒野之中笼罩着漫天的血色,那厮杀震天的声音还盘旋在耳侧。
杀戮与牺牲。
风阮闭了闭眼,这一刻恩怨如血,二十五条性命倒伏在荒凉的野外,无人收尸,甚至已经是断臂残肢。
风阮缓缓跪了下去,向着那些以性命为盾,护她离开的同门的方向,缓缓叩首。
她眼色血红,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长达数里的逃亡之路,让袁圆汗流浃背,可他的眼睛却在黑夜之中格外亮,灿如星辰,圆圆的大眼被水色弥漫。
风阮瞧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哑着声音道:“他们一会儿会追过来,我们快走。”
幽暗深黑的夜里,一道声音爆空而来,“恐怕你们走不了了!”
风阮循声看去,正是那蒙面将领。
他身后数十黑铁骑已死伤一大半,只剩下了七人。
玄清宗众弟子砍断了他们大多半战力。
风阮眼中杀意弥漫,飘身而出,剑光如同穹苍之上的闪电乍亮,逼上蒙面将领咽喉。
蒙面将领轻哼一声,自马上踢腿而起,黑袍怒卷如云,金色长戟弧光一闪,挡住风阮的奋力一击。
他自马上下来,身后的黑铁骑也自马上下来,如收束的网一般向风阮及袁圆逼近,要猛然断绝二人逃生退路!
蒙面将领眼神睥睨,动作如一只森林中猎食的猛虎,长戟一闪,风阮背后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袁圆见状双目赤红,拿出爆破符,投掷向他。
爆破符威力巨大,黑铁骑脸色铁青地连连躲避,叱道:“宗门子弟,最是卑劣!”
袁圆长声一笑,少年变声期的嗓子甚是嘶哑,将风阮重重往身后一推,自己掠身而起,血肉之躯直直扑入黑铁骑,半空里掣手向苍穹之顶扔出一枚符咒,指尖荧光大亮,“以我血躯,借引天雷!”
风阮双眸撑大,大喊道:“不要!”
借引自然之力引渡天雷,应身之人同样会被天雷的雷霆之力粉身碎骨。
少年没有回头,孤傲的身影一动未动,暗黑苍穹之下数道闪电驰骋而来划裂黑幕,汇聚成一道粗圆电光继而凝聚到少年指尖,随后轰然一声。
惨烈绝望嘶喊声响起的同时,下了一场悚然渗人的血肉之雨。
血花四溅,无论是袁圆还是黑铁骑都无一人生还。
袁圆同样选择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甚至他们的尸骨都被烧焦,点点血液以及血肉汇成一幕血雨喷射到风阮的脸上、身上,她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半晌,她轻轻拿出罗盘,手指轻抚,二十六道魂印悉数未亮。
长野寂寂,风阮孤身而立,眼神里一片死寂,走进惨不忍睹的焚尸烂肢中,一点点翻找。
余烬未消,风阮指尖被烫得生痛,她恍若未觉,认认真真眼珠一错不错地翻找。
少女声音哽咽,“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叮铃一声,金铸的符牌翻滚,烧焦的黑面上,隐隐可见一个“圆”字。
风阮撕下自己斑驳溅血的衣衫,轻轻在符牌上擦拭。
弗彻赶来的时候,便见到这样惨烈一幕。
四野深黑,唯独她脚下一片血红,周身仿佛腥红雾气弥漫,她蓝色的衣衫之上血迹斑斑,乌发尾端血水滴落,瓷白的脸庞上有血珠还有淡红的血肉,她莹莹孑立站在那里,双手拼命地擦拭一方金色的牌面。
他瞳孔狠狠一缩,奔腾的怒火一瞬消失,喉间微哽,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静了会儿,他缓缓走上前,将沾满一身血肉的风阮紧紧搂入怀中,哑声道:“怎么弄成这样?”
风阮自他怀中抬起头,安安静静未曾挣扎,语声如沁凉的薄雾般凉意淡然,“不是你派人来杀我的吗?”
弗彻的双眸漆黑如子夜,闻言身体一震,稍微退开些俯视着少女的脸庞,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从未做过此事。”
风阮并未说话,眸光无悲无喜盯着他,好似思维停滞在了那里。
他胸口里涌出一阵阵的慌乱,她的眼中如同此刻暗沉的天际,没有一点光亮,脸色寡然,她从未这样过。
他不自觉掐紧她的胳膊,眸光锁紧少女血迹斑斑的脸庞,呼吸的节奏是显而易见的紊乱,“你对我下药,一个时辰之前我才解开药性,他们是你宗门弟子,我怎么会故意派人杀了他们!”
男人的视线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少女神色皆锁入眸中,从眼睫的颤动到眸底的神色,再到她已经泛起讥诮之色的嘴角。
原来如此,是柯青筠。
柯青筠抛出诱饵,顺利惹得她上钩,她成了她网兜里的鱼,葬送了二十六名弟子的性命。
若是这样一场刺杀成功,柯青筠便失去了她这位“头号情敌”。
就算她活下来,柯青筠也知晓,她不能将她如何。
她是天界灵雀族公主,而自己空会一纸符咒,根本杀不了她。
如果说柯青筠是直接凶手,那么她自己便是帮凶,无论是自己还是柯青筠,都该死。
她胸口如同着了一场焚天烈火,灼热的火势自五脏六腑处滚滚燃烧,密密麻麻灼烧着她每一根神经,痛到心脏开始出现麻痹的感觉。
风阮抓紧弗彻的衣服,指骨由于太过用力而变得透白,双眸微亮,“你杀了她,杀了她,我便心甘情愿同你回去。”
弗彻俯视着看了她半晌,瞳孔里明明灭灭变化不休,最后化成一抹涩意,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低哑道:“阮阮,待到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会替你杀了她,即便她是天界灵族族公主,我也能想办法杀了她,但是现在还不行。”
柯青筠真是算得一手好牌啊,知晓弗彻不会杀她,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
风阮眸中最后一抹光亮熄灭,声音淡得如同飘渺的风,语气异常平静,双眸也不再有波澜,手指缓缓松开他的前襟。
“弗彻,我知道,你大概是爱我的,可你的爱,惨烈又沉重,我无力背负,也不愿背负。”
“我爱这山川与人间,你只想颠覆九洲大陆,到如今,我们之间横亘着罪血业障,这般因劫、孽果与生死,我已悔恨难赎。”
“你不愿杀了柯青筠,我会杀了她替同门报仇;你要皇权霸业,以天下为局,玩弄所有人于棋局之中,我会拼命阻你。你瞧,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在走向相反的方向。”
“所以,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第54章 困兽之斗
所以, 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弗彻看着少女苍白染血的脸庞,胸腔中的窒息一层层压了上来,心脏出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浅浅慌乱。
她没有声嘶力竭, 甚至她的声音都轻得如同喃喃自语, 像是一直生机澎湃的涌泉慢慢变成了一潭死水, 一点点又结了冻, 生息悄然消逝。
如果说她用激烈的反抗来表达自己的愤恨, 他会用更加强势的手段把她带回去,可她现在用着了无生气,甚至好似他答不答应都可以, 无奈又无力的枯竭之态同他商量,存在感淡地如同此刻身侧伸手可掬的月光, 仿若触摸得到又好似再也触摸不到。
月光自极远苍穹层云中弹出头,光芒渡越千里照亮她无悲无喜的眸光。
弗彻乌黑幽邃的瞳孔紧缩, 金光漫隐,手掌不自觉将风阮抓地更紧。
只是。
放手?绝无可能放手。
他哑着声, 声音里几乎是哄着的味道了,深眸凝视着她,“阮阮,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呢?天下苍生在你眼中就那样重要吗?我可以向你承诺,有生之年绝不攻打南诏, 如此可好?”
风阮看着男人英俊如神祇的脸庞, 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嘲弄,她刚才是在期待些什么啊。
他不肯杀柯青筠, 不肯放弃宏图霸业, 也不肯放她离去。
南诏与华朝世代联姻,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况且姑母临走之前告之父王
南诏不可能在这场战乱中安之一隅。
风阮垂着眸不再说话,一次次的谈判中都没有让他松口的迹象,她真的疲倦了,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有过这样深深无力的感觉。
在这样窒息的逼迫中,她甚至生出了一种不如就这般不作为,不如让事情更加糟糕下去的想法。
她好像逐渐明悟了他的目的,绝对的强势逼迫之下或许她的反骨会慢慢消失,逐渐适应在他身边做一只雌伏的鸟儿,同他生儿育女,他再递上来那个无上荣华的位置,久而久之,她的一生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得过下去了。
他深知熬鹰的手段,换言之,她现在就如同那只被熬的鹰,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拿捏人心于鼓掌之间,手握着她以及她身边众人的身家性命,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让她无法逃脱。
而他现在涌现的这一丝愧疚与歉意,在他刻在骨子里的残忍凉薄的消磨下,又会剩下多少?
他与琴师,当真是不可折扣两个人,那一场镜花水月,终究成了她的年少绮梦。
风阮疲倦而无力地任由男人打横抱起,再次回了旻天城。
弗彻一路穿过重重宫阙,踏上洁白的玉阶,侍女为他打开主殿大门,殿内,龙首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微开的窗子徐徐吹来的风将烟雾弥散在巨大华美的殿内。
殿顶坠有一颗夜明珠,柔润却并不刺眼的光芒照亮幽黯的宫室。
弗彻将风阮放到床榻上,弯身想为她脱去鞋子之时,方发现自己衣衫上尽是血迹。
可这血,怎么比她身上的还多?
他霍然抬首,看向少女苍白到已尽失血色的脸庞,大掌轻轻将她侧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被长戟从中间硬生生将皮肉劈开,露出隐隐白色脊骨,皮肉狰狞翻卷,此刻还滴滴答答留着血。
怪不得她脸色苍白到几近失色,她不吃止痛丹,就这样不吭一声地忍了一路。
他周身气血翻涌,甚至生出了比她对他下烈性春.药更大的暴戾情绪。
她是想心疼死谁。
于是他真的被气笑了,眸中跳跃着金色的火焰,语调幽冷地像是掺杂了碎冰,可神色却反常的温柔,两相融合便成为了一种奇异的姿态,诡异地令人心惊,“阮阮,你是妄图用身体的痛意来麻痹失去同门的痛苦是吗?”
“既然这样,你不如用我的痛。”
弗彻拿出一把带有鳄鱼皮鞘的匕首,手柄上是镶嵌着碧玉宝石,像是深潭鳄鱼之眼,苍龙图腾雕刻其上。
他再度逼近她,温热的鼻息喷薄到少女的脸上,双眸紧锁着少女脸上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弗彻将匕首放到她的掌心,大掌扣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方才被自己捅穿的肩膀上再度狠狠一插,喉间溢出低低哑哑的薄笑,“阮阮,这样你好受点了吗?”
匕首入体的感知让风阮身体僵住,她本漆黑凉静的眸睁大,几乎是瞬间就变幻了神色。
她甩开男人钳制自己的大手,将匕首抛开,惊呼道:“弗彻,你就是个疯子!”
她不是没刺穿过他肩膀,可被人拿着手深刺一刀到底不同。
风阮胸腔剧烈起伏,她真是惹不起他,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弗彻不顾她被喷溅的满脸鲜血去亲吻她的脸,风阮偏头避开,他便不在意地擦掉她脸上的污浊,“心里舒服了么?”
她想要无悲无喜,他偏要她一如往昔的生机勃勃。
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他也甚为欢喜。
他折身出去派侍女叫来大夫,碍于风阮伤到的是后背,只让他把了脉,便下去熬药。
弗彻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慌不忙将风阮上身的衣服剥开,风阮闭上双眼身体僵硬无比地任由他动作。
男人微凉的指腹将白色的药沫一点点洒在少女狰狞的伤口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眸中泛上一层浅淡的心疼,更多的是浓重的暴戾。
粉末洒在身上引起了一些刺痛,风阮不由地抓紧了身下床褥。
他真是厉害,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痛楚的感知。
弗彻细致地将少女背后的伤口包扎好,又不紧不慢为她换了一件衣服,哑着声音道:“喝了药再睡。”
风阮背过身去,眉眼间浮着深深的倦意,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体上,闷声道:“我不想喝。”
弗彻硬生生压下将她翻过身来的冲动,她今日失去同门,心绪不稳,他不能再逼她逼得太紧。
于是他只好冷着一张脸,静立在床榻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两人如同困兽之争,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也不罢休。
等他回来的时候,风阮已经睡着,他悄无声息地放下了帷幔,躺到了她的身侧。
刚躺进去,他便意识到少女的不正常,她身体烫得厉害。
他伸出手指轻覆在她额头,毫不意外传来灼热的触感,他轻轻唤了几声“风阮”,然而少女紧皱着眉头,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她很少脆弱成这副模样,他心下慌乱,动作仍是有条不紊,起身急忙传来大夫重新为她号脉。
大夫皱着眉头好一会儿,在他迫人的压力下斟酌好一会儿未曾说话。
弗彻不耐道:“有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老大夫已年过花甲,行医多年早已是医中圣手,方才第一次为这少女把脉他便有所察觉,只是并未多言。
“这位姑娘背后伤势严重,且近日应该是服用了烈性的避孕药物,导致身体受损严重,加之后背伤口过深,又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导致身体发起高热。如若老夫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今日申时来了月信,照这样下去,后半夜小腹恐会疼痛难忍。今夜务必好生照料,先将老夫熬的药用了吧。”
弗彻闻言静默了一会儿,容颜隐在光影暗处叫人瞧不明晰,只是能让人瞬间感知到他的气息好似结了冰,呼吸节奏变得不太稳定,喉结滚了滚,“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伸出手指剥开少女由于发汗而黏腻在颊边的发丝,一言不发端起药碗自己灌了一大口,一手抬起她的下颌,极有章法地迫她张开唇齿,薄唇印了上去。
口中药液一点点渡给风阮,她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苦涩的药汁,眉头无意识地拧紧。
待到药碗空了,弗彻把她侧放躺好,又拿掺了酒液的湿布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脸颊,手臂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照顾到后半夜,风阮开始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死死压制着小腹的位置。
弗彻知晓这是烈性避孕汤药的副作用,大掌剥开她抠紧自己衣衫的手指,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动用龙脉之力,将纯阳温热之气缓缓输送到风阮腹中,她急促不匀的呼吸变得清浅绵长,眉头也渐渐松开。
这夜诸事繁杂,如千斤众鼎般沉重压倒了少女的身躯,时间一点点划过,静谧的宫殿中男人一.夜未曾阖眼,轮廓分明的剪影一动未动,以这个姿势一直呆到天明
风阮是在接近午时的时候醒来的,好似为了让她安睡,殿中层层帷幔白日里都被放了下来,遮蔽住自殿外传来的光线。
殿中昏暗,她的身前是几摞绵软的被子,身后同样也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榻上,大概是弗彻为了防止她昏睡中无意压住了伤口。
她的头有种闷闷的昏沉之感,四肢也酸痛乏力,小腹处隐隐作痛,哪里都不舒服,疼痛缓钝,倒是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风阮自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壮得像是一只小牛犊,自从来华朝和亲之后不停的在受伤,却从未像今日一样给她有一种软弱消极的感觉。
只要醒着,二十六条性命惨烈牺牲的场景便一遍遍的在她眼前浮现,她不想脆弱地流泪,可是泪珠就是抑制不住往下掉。
如钝刀子般,一下一下,在凌迟她的心脏。
病来如山倒,风阮嗓子如灼火烤炙,辣辣的尖痛,低低咳嗽了起来。
任菁进来时便看到少女孱弱的模样,有些心疼道:“姑娘,你醒了?”
风阮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对着她道:“什么时辰了?”
任菁答道:“回姑娘的话,已经酉时了,你昏睡了一日一.夜。”
风阮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憔悴无力过,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夜之间,以往的精气神都少了不少。
任菁莫名地喜欢眼前这个姑娘,看她这样关怀道:“姑娘,睡了这么久,可要出去走走?”
风阮点点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二十多条性命的牺牲不是让她自怨自艾的,即便伤心,也不能太久,她要振作起来为他们报仇。
心中消极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昨夜心中的动摇、软弱、认命等等消极情绪可以有一时有,可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要向着太阳,才看不到阴影。
师父自小教导,她的责任是守护,她不能将自己埋没在他人的操控之下。
天黑了又如何,她会朝着星星,朝着月亮,如果星月皆无,她可以燃了自己。
拂晓之时,总有人会沐浴在她的磊磊光明中。
认清自己的责任,心灵深处才会有真正的逍遥。
风阮眸中坚定了许多,任菁将她扶起,走出了殿外。
头顶是平静而广阔的粼粼蓝海,水流潺潺而动,大鱼梦幻般在头顶畅游,波光荡漾,美轮美奂。
风阮收回目光,看着远处,顺着洁白玉阶走了下去。
一路上穿花掠影,走过重重宫苑,见到四散的侍女侍卫们都齐齐往一处聚集而去。
风阮好奇,跟着他们穿过拐角,看到眼前场景的那一刹那,本就昏沉的脑子瞬间清明。
浓稠的血浆混合着人的片片血肉四溅在广场中央,计河正在承受寸寸凌迟之痛,她凄厉而又绝望地叫喊。
“我再也不敢了!给我个痛快!”
“给我个痛快!”
“公主,救我!”
柯青筠满脸泪水,身形被人定在那里,“弗彻,我知道错了,你放过她!我求求你!”
弗彻坐在高台,英俊无双的面容上是难掩的乖戾,森凉的眸光泛着阴怖的诡谲,偏他唇角弯着温柔优雅的笑容,“柯仙子,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使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本质关系,你昨夜屠她满门甚至想杀了她”
他顿了顿,冰冷的指尖一下下点在玉座之上,眸中的乖张暴戾云起翻涌,暗哑道:“杀她,给她烈性避孕药是谁给你的胆子?”
“既然你不能死,那便由你的侍女来替你死一死好了。”
柯青筠泪如雨下,哽咽着开口,“弗彻,你不能对我这样,你不能计河自小伴我长大,五百年的姐妹情分,她不能代我受过,你不能杀了她”
“哦,那便更该杀了。”
柯青筠闭了闭眼,“起码给她一个痛快吧。”
男人冷硬地对着行刑之人开口,“继续。”
血肉又翻飞起来,这一幕仿佛与昨夜的场景重叠在一起,风阮忍不住自胃中涌上来的恶心,哗的一声吐了出来。
任菁大喊一声,“姑娘!”
男人本恶劣至极的目光看到风阮的身影时愣了一瞬,随即瞳孔重重一缩。
第55章 抢男人?
风阮被眼前场景刺激到昨晚的记忆, 腹中翻江倒海,她近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 手指扣紧墙面连连干呕。
弗彻并不想再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残忍的模样, 尽管他在她心中已经坏到十恶不赦。
她什么时候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
他走下高台, 站到她身侧微微俯身, 拿出一方雪帕替风阮擦拭唇角。
风阮按住他擦拭自己唇角的手指,嗓音干涩道:“多谢,我自己来便好。”
场面很安静, 所有人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二人。
主上的性子他们知晓,从来一副寡淡残忍的模样, 方才自少女映入眼帘那刻起便瞳孔紧缩,脸庞显而易见地紧绷起来, 眸中的担忧之色分外清晰,视线一直锁在少女身上, 一丝一毫都不曾挪移,他们从未见过主上如此。
少女似乎是大病初愈,脸色甚为苍白,几乎血色尽失,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 只是她姿容太过绝代, 这般虚弱之态倒多了一种凌虐美,竟是比那位天宫来的灵雀族公主美的多得多。
如此无力孱弱的模样让男人甚是心焦, 少女却侧身避开他, 径直向着柯青筠的方向走了过去。
天界的灵雀族公主喜欢主上一事,在旻天城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主上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大家为这位仙子的痴心唏嘘不已。
今日来得这位是什么身份?自古以来情爱之事极易调动心绪,众人不禁内心开始八卦起来,隐隐激动开始暗自揣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趋势。
风阮不看周围众人的目光,漆黑凉静的双眸里好似也没什么情绪,脆弱到苍白的脸色在她自身凌然气质的加持下也未曾显出落魄之态。
只是,离柯青筠愈近,她脸上的寒意便愈发厚重,浓重得几乎快要结成冰。
她站在柯青筠的面前,眸中是彻骨的恨意,在众人猝不及防的目光之下,遽尔出手,尖利森然的匕首闪着寒光,对准柯青筠心脏的位置狠插下去。
一道金光渡越而来,力道把控在刚好打偏匕首又不至于震麻少女的手臂之间,将匕首打得偏离致命位置。
“噗”得一声,匕首插进了柯青筠的肩膀。
柯青筠疼得眉头一皱,被凌迟得已不成模样的计河见状凄厉道:“你一界凡人,竟妄图杀害仙界公主!灵雀族不会放过你!”
弗彻走上前,大掌握住风阮拿着匕首的手腕,力度温柔又带着一丝强制的劲道,低眸注视着少女满是冷意的脸孔,情不自禁放柔了声音,“阮阮,别任性,嗯?”
任性?风阮咀嚼着这两个字,连讽笑都懒得给他。
柯青筠受了风阮的这一刀,脸色也苍白下来,心中却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弗彻根本不会让她杀了自己。
她眸中闪过虚虚笑意,只是因为被人定住身体而显得不是那么明显,说出来的话带着报复的心思,“风阮,你瞧,他根本舍不得杀了我。”
弗彻闻言眸中一厉,沉声道:“柯青筠,如果工具不称手的话,我不介意再用一些非常手段。”
工具。
于他而言,她仅是一个工具。
柯青筠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只觉得寒意一点点淌进了骨子里,“弗彻,我不明白,我等了你”
话到嘴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换了个说辞,“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都抵不过她哪怕一丝一毫吗?”
未等弗彻回答,风阮便低低地笑开,是真的可笑。
她凝眸看着柯青筠,眉眼锐气逼人,眼眸周边都因为柯青筠方才的一言气到发红,一只手掐紧柯青筠的脖颈,用着发狠的力道,“既然是因为一个男人,你直接冲着我来啊!你稀罕弗彻,我一点也不稀罕,你想抢走尽管抢走,却偏偏要攫杀我宗门二十六条性命”
“我知道,你大概是想,既然得不到,让我痛苦或者跟弗彻的隔阂再深一些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风阮缓缓松开她的脖颈,将眸中的恨意隐下,声音温淡得好似没什么情绪,唇中溢出一句话,“畸形而病态的爱让你丧失了最初的纯善,真是可悲可恨。”
即便弗彻对柯青筠再差劲,她依然义无反顾地爱着他,这样病态的爱其实同弗彻没什么两样,风阮淡淡地想。
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柯青筠闻言眸子睁大,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哆嗦着嘴唇说不出来一句话来。
弗彻眼底动荡更大,不想再听她有多么不稀罕他了,一言不发将风阮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手臂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让风阮丝毫动弹不得。
一众属下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姑娘估计没好日子过了他们好久没看到主上的脸色黑成这样,菲薄的唇抿到泛白,可是主上偏又像是抱着宝贝一样将她抱得很紧只是为何感觉方才这姑娘的一番话,被打击得更多的是他们主上。
风阮也从男人的眼底看出了点受伤来,她在他怀中淡淡道:“弗彻,我要杀的只有柯青筠,你虐杀计河,我不会承你半点情。”
弗彻低眸看着怀中似乎再也暖不回来的少女,走过一段路,慢慢将她放下来,眸底暗涌似乎能轻易将她溺毙,“阮阮,如果说,现在杀了柯青筠,我也活不成的话,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吗?”
风阮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又怎样,照杀不误。”
刹那间纷杂情绪四涌而来,弗彻只觉自己呼吸不畅,眼底深颤。
他以为她起码会稍微在意一下自己的生死,可是她话语中的无情让他彻底明白,她还真是将他和琴师区分的干干净净,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不讲道理的怨气来。
他终于明白,眼前少女骨子里的狠厉决绝足以撼天动地,失去了琴师这层身份的加持,对她而言,恐怕他同街边强抢民女的恶霸地痞没什么两样。
弗彻深冷的眸盯了她一会儿,终究没有忍住,愤恨地对着那张让他快气炸的红.唇吻了上去。
他撕扯下近日来的温柔皮囊,大手强硬地将她抵在他胸口前的两只手扣到墙上,另一只手狠扳过她的脸,一抬,粗暴地撬开她的唇齿,凶猛的霸占扫荡风阮的口腔深处,她的唇舌被撕咬地微微泛痛,用着惩罚的力度报复她刚才的话语。
他毫不留情咬着她的舌,风阮气急,红彤彤的眼眸里尽是惊惶,他身体那么冰,可是这个吻热烈到掺满情.色的欲.望。
待到风阮气短,弗彻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少女的唇,在她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又将她唇角沾着的血点吸吮掉,才暗哑着声音开口,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阮阮若是享受惹怒我的后果的话,以后尽管来,反正在你心中,我早就是个畜生了。”
风阮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识时务的不想再刺激他,把他推开,而他也顺势让她走出了他的包围圈。
风阮走在前,弗彻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待到两人回了主殿,任萱见风阮脸上又不知为何有这么多小血点,急忙打来一盆水,让她洗一洗。
风阮拿了皂角,在手里细细打出泡沫,弗彻忽然把风阮拥入怀中,大掌执起她满是泡沫的手指,一点点揉搓清晰,细致到每一寸肌肤。
风阮侧首看了一眼男人沉冷如冰的脸庞,又淡淡垂下了眸光。
两人之间若是弗彻不找话题,风阮懒得跟他多说一句,今夜弗彻显然是恼了,便过得异常安静。
即便弗彻心中再不悦,也顾忌着风阮的伤势,半强迫地给她又涂了一遍药,便圈着少女睡下。
他将下巴搁在风阮的头顶,嗅着她身体的清香,嘴角又不自觉挂上了一丝满足
夜半的时候,弗彻忽然惊醒。
他怀中空无一人,手臂上空出来的位置冷冰冰,风阮不在这里。
他胸中涌出一层暴戾,她又跑了吗?
他掀开被子走出大殿,推开门便看到坐在梨花树上独酌的少女。
深邃蓝海下她懒懒斜倚着树枝,天水之蓝的裙裾悠悠垂荡,素手执酒,半阖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轻饮。
已经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她半倚在空荡的枝丫上,幽兰的身形如同朦胧上了淡淡烟雨雾气,白净如玉的脸颊隐隐发出柔润的光亮。
她身前趴伏着那只五颜六色的鸟儿,还有半开着的一捧书卷。
从前只要她在哪里,哪里便温暖光亮,今夜在这梨花树上,竟是整个人周身气质淡得都捕捉不到。
弗彻看得心中一窒。
风阮察觉到他的眸光,转首看了过去,目光清凌凌的不掺一丝杂质,对着他笑了笑。
这样的笑意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怔愣,风阮却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拿着酒壶又灌了一口,走到弗彻身前仰着头道:“弗彻,你解开他的封印可以吗?”
弗彻居高临下看着她,观测她面上的细微表情,眸中并没有他所预料的痛楚烦闷,才慢慢将心放下,哑着嗓子道:“好。”
金光浮动,风飞飞身上的封印终于脱落。
风阮将风飞飞塞回乾坤袋,道了声谢,便往殿内的方向走去。
弗彻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拥到自己怀中,皱着眉道:“为什么喝酒?”
风阮解释了一声,“睡不着啊。”
是白日里睡多了睡不着还是在他身边睡不着?
风阮知道这男人多思多想的性子,便细说道:“白日里睡多了,我实在呆着无聊,便出来透透气。”
她说着这话,眼底有淡淡的寂寥。
弗彻知道他将她困在旻天城如同折断了她的翅膀,看着少女近来清瘦不少的身形心中泛起淡淡的怜惜,想到近日卢芃芃不止一次说要见她,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也许让她同卢芃芃聊聊天她会松快许多。
于是他低眸对着她道:“阮阮,卢芃芃说想同你见面,你什么时候和她有了交集?”
风阮问道:“卢芃芃被放回来了?”
“恩,”弗彻淡淡道,“被姜澄泽放回来了。”
提起姜澄泽的时候,他眸底出现了一丝狠厉。
上次便是这个断臂小子将她自他怀中夺走。
风阮垂着眸,“卢芃芃倒是一个有趣的姑娘,我可以见见她吗?”
弗彻知道,自己不能长期这样温水煮着她,一般而言,再深刻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无论是爱还是恨,可她明显不同,她这样爱恨分明,性格坚韧不容折断,将她困在自己为他打造的牢中长久不同人交流,反骨愈重,她定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那个后果,恐怕他承受不起。
弗彻听到自己妥协的声音,“好。”
卢芃芃再次见到风阮,显然震惊了一下,“你这坏人,怎么瘦成这样了?”
卢芃芃今日穿着一袭桃红色裙衫,依旧在腰间缀满花红柳绿的各式小布偶,额角出的淡青色.狼族图腾在这张娇俏的小脸上增添了几分野性。
她依旧娇娇蛮蛮的模样,围着风阮滴溜溜转了一圈,“啧啧啧,同我也没什么不同嘛,姜澄泽喜欢你哪里?”
风阮被她逗乐,小姑娘简直是不打自招,“怎么,你喜欢上他了呀?”
卢芃芃脸一红,随即坦诚道,“我承认起初我是见色起意,但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他。”
“我追求他,他不答应,同我讲什么人妖殊途,我都没嫌弃他没了一条胳膊,他竟敢嫌弃我是妖!”
“他把我自地牢里救出来,我本来还挺感激他的,谁知道他那么坏,他跟我说,他不会喜欢我,让我死心吧。”
“我一生气,便不跟他玩了,因为上次帮你逃脱主上的掌控不敢回旻天城,之后听闻锁妖瓶现世,害我妖力尽失,我爹就派人把我绑了回来。我可快无聊死啦,那个天界来的仙子每天装啊装的,无聊的很,我想来找你玩,磨了主上好些日子才让我来。”
卢芃芃喋喋不休说了大半天,忽然转首凝着风阮道:“你被困在这里想必还不知道吧,过几日主上要同华朝皇帝在象鲁郡谈判,仿佛是华朝皇帝的皇后被主上囚禁了,而主上这边最最最得力的一员大将林锋被被华朝皇帝逮住了,啧啧啧,这世道要越来越乱喽。”
风阮心中一动,问道:“你们主上答应了这场谈判?”
“对啊,”卢芃芃看着她,“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换他的一员大将嘛,他现在妖兵同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肯定不能再损失一条臂膀啦!”
卢芃芃支着胳膊连连道:“主上和华朝皇帝抢江山,你和我抢男人!”
“果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啊。”
弗彻刚到殿外便听到这句话,不由挑起眉梢,不高的声音里似笑似讽,沉冷得仿佛夹杂着绵绵密密的冰针,“卢芃芃,她和你抢哪个男人了?可否讲与我听听?”
第56章 男主男二和男三
卢芃芃一见到弗彻, 刚才嚣张的小表情顿时规矩了许多,想到往事时又忍不住愤恨起来,“我在象鲁郡的时候捉住了一个俊俏小公子, 她允诺送我个更好看的少年郎来交换, 结果她诓骗我, 带着姜澄泽就跑!”
风阮:“”
你倒是不必讲那么详细。
弗彻抿唇几息, 淡淡哑哑开腔, 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是么。”
“她她她唉唉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风阮道:“上次见你还在象鲁郡御敌, 之后听姜澄泽讲你被掳走成为俘虏了你你你”
“你莫非就是那个被囚禁的华朝皇后?!”
风阮皮笑肉不笑,“正是。”
卢芃芃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大眼睛在弗彻和风阮之间转来转去,“可可你对啊, 你怎么在主殿呢?”
风阮瞧着面前反应总是慢半拍的小姑娘,淡淡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弗彻低眸看着风阮的脸庞, 眸底没夹杂着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凉凉淡淡,似乎是为了纠正某种错误,“她并未同即墨随拜堂,不是华朝皇后。”
同她拜过堂的人是他。
尽管那场仪式不正式, 但他们喝过合衾酒, 挽过同心结,她就是他的妻子。
卢芃芃长长地“哦”了一声, 点点头道:“那主上, 你是不准备将她交出去了?林锋还在他们手中呢。”
弗彻凝视着风阮的双眼,这次眸中多了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以蛊惑般的语调开口道:“阮阮,你想让我把你交给即墨随么?”
风阮眼眸中清清凉凉,“求之不得。”
熟悉的黑暗戾气在他身上翻滚,像是堕入了一片执念海,弗彻的嗓音低沉到极致,“你想得美。”
卢芃芃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如今我们妖族妖力全无,主上剩下的人族士兵,若是没有林锋将军的统帅,恐怕会”
弗彻眸中暗黑寒意凛冽,“好了,你同她说了好些时候,也该回去了。”
“可我”
一道锐利逼人的视线落到卢芃芃身上,她顿时耸了耸肩,讪讪道:“我走就是了嘛。”
待到卢芃芃走后,风阮瞥他一眼,“你对她这么疾言厉色做什么?”
风阮不知道,弗彻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带上点他自以为温柔的温柔。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从来是冷着一张脸,或者那副似笑非笑的乖张模样。
弗彻并未回答她,自袖中拿出一只赤金手镯。
他的手白皙修长如玉雕,骨节分明精致,不容分说地把手镯套到了风阮的手腕上。
手镯古朴雅致,瞧起来异常精致漂亮,蜿蜒雕刻着百合花纹路,金色的镯身,将风阮的腕骨趁得皎白如凝脂滑玉。
弗彻暗了暗眼眸,声音里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阮阮,这只手镯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带上便不许摘下来。”
他这副霸道的模样把风阮气笑,“你不让我摘我便不摘?弗彻,你别以为我感受不到,这镯子上附有寻踪符。”
男人睨着少女由于生气而染上薄红的脸庞,嗓音里隐着些愉悦笑意,“是又怎么样?以后你跑到哪里,我都找得到。”
风阮用力想将它从自己手腕上扒拉下来,奈何手腕都被磨砺得生痛泛红,还是弄不下来。
弗彻扣住少女的手腕,手指挑高她的下颌,宠溺地淡笑:“好了,作为补偿,我应允你一个要求,嗯?”
真是厚颜无耻。
风阮拨拉开他的手指,要笑不笑,“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弗彻,我怎么就没见过你要脸的模样呢?”
弗彻神色波澜不惊,语含笃定,“条件就在这里,阮阮要还是不要?”
风阮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她相当清楚如何在身处劣势时为自己谋得最大利益。
所以弗彻笃定她不会拒绝。
少女神色冷清,静了一会儿,挽起唇角,“好,过两日.你同即墨随的谈判,我也要去。”
弗彻眉眼间落下一点阴霾,喉结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他眼底一片暗沉,威胁道:“这个手镯除了我无人可以拿下来,不管你在哪,我都找得到你,所以阮阮你最好收起你尖利的小爪子。”
风阮懒得同他多说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弗彻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深色的瞳孔里带着一点颓然,心口有点发窒。
她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流沙,稍一松手便能从指尖流走。
***
弗彻和即墨随的谈判地点定在象鲁郡璇玑台。
战乱伊始,象鲁郡戒备森严,城门紧闭,风阮坐在车架上掀开帘布往外望。
月光如练,夜间初夏的风带着一丝凉意,风中传来馥郁花草树木的气息。
由于战乱,各家青.楼赌坊生意都被搅扰,路上冷冷清清,只有跟随车架而走的众多黑铁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弗彻本在假寐,少女打开车窗的那一刻有清淩的月光泻进来,不禁睁开了双眼。
他长臂一伸勾住少女玲珑的腰身,将人带到自己怀中,大掌扣住她的后背,感受着怀中温软如玉的美妙,凝着眸子看她,“阮阮,你在这儿可是人质。要有点人质的自觉。”
风阮挣了挣,他将胳膊收得更紧。
她嗓音清淡,轻描淡写道:“那你倒是让我去做个囚车。”
弗彻手指又捏住她的下颌,阴阴柔柔笑了笑,“我哪里舍得。”
风阮看着他的眼睛,不理会他若有若无的调.情之语,语声平平,“正如卢芃芃所言,你没有妖兵若是再损失一员大将你真的不准备用我换林锋回来?”
按照风阮对弗彻的认知,他这人对皇权霸业的追逐是刻在骨子里的,林锋如此重要,他真的不准备将她交出么?
少女眼中是正正经经的疑惑,看得弗彻心中一动,他将头靠近她,几乎快要鼻尖相抵,恍若呢喃的声音里夹杂着慵懒的语调,“阮阮,他能轻易被逮到,算是什么大将。”
他说着这话,眸中的漆黑似是无底的深渊,华凉的气息霸道不容拒绝的侵入她的鼻端,风阮不由浑身一颤抵住他靠近的胸膛。
弗彻暗暗哑哑笑了笑,“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风阮仓皇地避了避他的脸,却被掰着迎上男人的唇。
弗彻含着她的唇.瓣,轻咬慢舔,毫不温柔地掐住她的下颌,舌尖便轻易抵开她的牙关,肆虐了进去。
风阮缩着身子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大手拥着上前。
少女唇间的柔软与温暖让弗彻不禁全身血液沸腾,鼻息间尽是属于她的甜香味道,见少女反抗地厉害,指尖下滑轻扣在风阮尾椎之上一点。
这样激烈酥麻的刺激,顿时让怀中人安分了许多,只能软了身子被他予取予夺。
他不放过她唇中每一处角落,侵占她唇中每一寸芳香,临了在少女实在受不住得时候,勾着她的舌缠.绵。
待到他终于善心大发离开风阮的唇,风阮的脸已经红得如同暮色时分的晚霞。
风阮清晰感知到了身前男人身体的某处变化,冷着脸又甩了他一巴掌。
“你是随处发情的兽?”
弗彻静了一瞬,阴郁的俊颜上仿佛有将要凝结成冰的水,“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啊,阮阮。”
对于这样倒打一耙的行为,风阮胸腔重重起伏了两下。
诚如他所说,即便是惹怒他也要拿捏着分寸,否则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风阮冷着脸推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坐到一侧,不再看车窗外。
车架在璇玑台门口停下,弗彻下车后将手递给风阮,风阮避开,跳下车后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
弗彻方才得了些好处,倒也不气,只是牢牢锁着前方那抹倔强的身影。
象鲁郡如今依旧是即墨随的地盘,风阮心中暗想,弗彻带的黑骑兵并不是很多,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应该还做了其他准备确保即墨随在此处不能对他下黑手。
只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方才的一番试探,他心机太过深沉,透露出来的消息模棱两可,如同晨起深林中浓重的雾霭,全然看不明晰。
明日谈判,今日弗彻迟迟而来,在此处恭候已久的宫人弯着腰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璇玑台占地数百亩,建造的庄严肃穆,仪门前种植着生长了数千年的枫树,枝繁叶茂,现下灯火明亮,泛着冷绿之色。
风阮走在前方,本随意乱看的眸光忽然定了定,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宫人引路至听竹苑,一直待到弗彻行至身前,恭谨道:“按照陛下吩咐,今夜您便歇在此处。”
说罢躬身退下。
黑铁骑将听竹苑紧紧包围,风阮看了看牌匾,踌躇着张口道:“弗彻,我想在璇玑台转一转。”
说罢又补充道:“你可以派人跟着我,但我不想跟你一起。”
她举起手腕晃了晃赤金百合镯,“我带着这个,况且你不说我也知道,此处定里里外外安插了你不少暗卫,我跑不了的。”
弗彻的声音很是温柔,但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情不愿,“阮阮,我放你出去,但亥时前必须回来。”
风阮应下。
***
风阮向着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方才在路上,她便发现了姜澄泽留给她的记号。
极其隐蔽,但又害怕她看不到,巧妙地画了一个“屁.股”的形状。
当日他们在象鲁郡共同御敌时,姜澄泽笑言,若有一日发生了什么意外,便画个“屁.股”来做标记,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不踹屁.股不相识。
风阮当时只觉好笑,没想到竟真的被他给用上了。
大概是猜到了她会来,提前做好了标记。
暮春将夏的月夜温柔,月光勾勒出少年线条鲜明的背影,一只袖子空空荡荡被微风吹得飘起,他昂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风阮在他身后轻唤了一声,少年转过头来,神情爽朗笑道:“我就猜你肯定会来。”
风阮眉眼弯起来,“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出来的,你快说正事。”
姜澄泽自怀中拿出一纸信封,风阮看到那熟悉的信封时眼眶不禁一红。
她急切地自姜澄泽手中夺走。
风阮打开将父王给她的信看了一遍,眸中泛着泪光笑了笑,开心道:“我父王真是狠心,一年多了才给我写了一封信。”
姜澄泽递了张帕子给风阮,转首继续望天,月光映进他的眸底,“姜大宰相也好久没同我通过信了,竟有点想他。”
风阮小心将信件收到乾坤袋中,激荡的心绪微微有了些平复,眸光波光明灭,“多谢你。”
姜澄泽嗤笑道:“老子跟你过命的交情了,谢什么谢!”
风阮挑着眉头,“听卢芃芃讲,你喜欢我啊?”
“嗤——小爷才不喜欢你,小爷可跟你说明白了啊,咱俩可是正正经经的朋友不,挚友关系吧。”
风阮笑着问他,“卢芃芃来找我时,我便猜了个大概,你小子,喜欢上那小姑娘了吧。”
姜澄泽罕见地脸红了红,嗫喏道:“谁谁喜欢卢芃芃那样乳臭未干的小狼崽!”
风阮看着他不敢承认的模样又笑了笑,自乾坤袋中拿出罗盘,将姜澄泽的魂印印了上去。
看着罗盘上发出的莹莹一束光,姜澄泽问道:“这是什么?”
风阮解释给他听,“有了你的魂印,以后我找你便方便多了呀。你瞧,这是风灵的,这是风琛的,这是你的。”
“合着多一个朋友多一个魂印呗。”
“也可以这样理解。”
风阮终究是不敢同他多聊,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回眸,不期然看到不远处枫树下静立着的高大身影。
即墨随。
他站在那儿,沉静无声,不知看了多久。
似有所感,风阮目光又是一转,距离枫树不远处还有一道身形高大而笔直的身影。
弗彻眸中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有种难以形容的黑暗诡谲。
风阮突然觉得,被他们两个盯着,脊背一寒。
还有点,想要骂人。
这是什么该死的运气。
第57章 少年英雄
不近不远的距离,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其诡异,四个人谁都没有吭声。
弗彻和即墨随站在那里,两人身高相差无几, 气场肃冷。
同为皇室血脉, 他们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弗彻和即墨随轮廓都偏向凌厉, 周身气质皆是冷硬矜贵, 只是弗彻那双漆黑的眸多了一丝诡谲, 暗黑更深一层。
在沉默了将近半刻钟之后,姜澄泽调笑的声音响起,“我说两位, 你们一动不动瞧个什么劲呢?”
即墨随声音仿佛能结成寒凉的冰,双眸一眨不眨盯着风阮道:“风阮, 我会把你从他手中救出来。”
“救?”
弗彻吐出一个字,又轻笑一声, 似嘲似讽,“我是她的劫难?你就是她的良人?”
他冷沉哂笑着, “太子殿下,别忘了,你初见她时是如何把她贬到冷宫的。”
他的语气平稳低沉,淡淡一句话,便将即墨随双眸激得一缩。
即墨随捏紧了手指, 声音里缠绕着寒潭上冒出的白雾冷气, “弗彻,便是我一开始对不住她, 你就对她好吗?比起我来, 你对她更是狠辣得多。”
弗彻本想反唇相讥,眼角的眸光却看到少女略带嘲意的脸庞。
其实论恶劣, 他们两个不相上下。
五十步笑百步,谁都没资格说谁。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风阮眸中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凉色,“你们两个大男人,整天情情爱爱的腻不腻?现在这是开始提前开始谈判了?”
“”
弗彻大步上前,大掌不容分说扣住风阮的手臂,拽着她目不斜视从即墨随身旁路过。
他用的力气很大,风阮知道,他这是怒极的表现。
即墨随深眸一黯,没等大脑反应过来,手掌先一步握住了风阮另外一只胳膊。
弗彻感受到阻力,回眸时眼底的冷意凝成了冰。
“够了,”风阮被二人拉扯着,视线落在不远处,虚虚未聚焦,“你们要逐鹿天下,我并不想当这场棋盘上任人摆弄的棋子。既然如今我是人质”
风阮又将视线调转到即墨随身上,“放手吧,你今夜救不了我,何必多此一举?明日谈判再看结果。”
即墨随眸中添了一丝痛色,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臂。
弗彻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眸看着她,“倒是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随后大手用力,将风阮的手腕死死抓在掌心,带着她离开了“大情种”们的战场。
***
人都走光了,姜澄泽依旧在原地独坐。
一道轻柔的力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姜澄泽回眸看了看。
满头白发的老人,仙风道骨,神态慈祥,正是清守道长的真身。
清守看着少年俊秀的脸庞,开门见山道:“孩子,你可知弗彻此行的真实目的?”
姜澄泽站起身来,问道:“不知老爷爷是?”
清守摸了摸自己的白色长须,微笑道:“吾乃神域第一长老,清守。”
姜澄泽睁大眼睛,“神仙?”
“非也,吾非神,只是一个活了数万年之久的仙人罢了。”
“孩子,上次小阮风阮拼死带回了锁妖瓶。”
姜澄泽很聪明,几乎一点就通,“您是说,他的真实目的是将锁妖瓶带回去,人质是一个幌子?!”
清守点点头,欣慰道:“是也。所以孩子,你可愿承担夺回锁妖瓶的使命?”
少年点点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我愿”
清守摇摇头,打断姜澄泽的话,“锁妖瓶如今在一仙界女子手中,名唤柯青筠,明日暮色时分会前来与弗彻会和,以你能力,无法与之对抗。需得付出你的生命,以自身血肉作为熔炉,炼化锁妖瓶,世人甚至不会记得你的牺牲。”
“如此,你可还愿意?”
付出你的生命,世人甚至不会记得你的牺牲。
姜澄泽瞳孔深深震荡
弗彻的步子迈得很大,风阮跟他走得很是吃力,待到了听竹苑,他反手关上门便将风阮扣在了墙上。
男人的怒气这才层层溢出,周身的空气都被他散发的寒意冻得凝固。
弗彻扣紧风阮的腰身,极缓极缓地勾起嘴角,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地锁着少女无悲无喜的脸庞,“阮阮,是不是要我时时刻刻都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你才能安分些?”
弗彻看起来很好讲道理,其实他最没道理。
风阮早已熟悉了他总是倒打一耙的劣根性,撇开头并未回应。
他的眸中是再也不加掩饰的怒意,像是受了极大地刺激一般,声,一字一咬,“你喜欢姜澄泽?”
男人暗沉逼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想要勘透她的内心。
弗彻是一个很少喜形于色的人,像这样摆在明面上的勃然大怒还是第一次见到。
风阮不由被吓得有些瑟缩。
她不知道,那夜她捅了弗彻一刀,随后同姜澄泽同乘一骑离他而去的身影在弗彻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了很多次,以至于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方才他见她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便顺着赤金百合镯给的方向找了过来,谁知看到少男少女相谈甚欢的场景。
风阮感受到他难以遏制的怒意,抿了抿红.唇道:“你能不能不要草木皆兵,莫非这世间男女之间只有男女之情吗?”
她害怕弗彻会对姜澄泽不利,坦诚道:“我和他只是朋友,他喜欢卢芃芃。”
弗彻修长的手指抬起风阮的下巴,“你当初也当我是朋友?最后还不是爱上我了?”
他还好意思提。
风阮闻言啪地打掉他的手指,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般,没忍住又甩了他一巴掌。
少女被气得胸膛起伏,自暴自弃的语气,“你以为我愿意爱上一个骗子?”
弗彻舌尖轻抵了抵被打得脸颊,不知道哪里愉悦到了他,这次没有动怒,反而稍消减一些醋气和怒气,手上的劲道也跟着少了些,低眸睨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阮阮,你爱上了一个骗子,继续爱下去不好么?”
风阮神思冷静,“不好。我来到世上是要清明的活着,若是我的一生都处于一场他人为我编造的或者我为自己编造的骗局之中,那我岂不是白活一遭。”
少女从来意志坚定,他蛊惑不了也是意料之中,只微微凑近了她的鼻尖,柔柔开口,“明日谈判宴不要参加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想来是打定了主意。
似乎是防止少女拒绝,声音里有明晃晃的威胁之意,“阮阮,别试图惹恼我,你要知道,开过荤的男人太久不发泄,很容易气血上头,别让我伤了你。”
风阮:“”
本来谈判过程风阮也不会参与,她若是以人质的身份坐在弗彻身边面对华朝众人场面太难看。
***
翌日,谈判宴。
夜宴设在璇玑台琼林高冈。
冈身用琉璃砖天衣无缝榫接而成,高约几十丈,冈下人行小道用鹅卵石铺砌,一侧池塘旁柳锁虹桥,繁花似锦。冈上是修砌得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绣有锦绣帷幔围遮。
靠近暖阁下首东西两面排列着二十四个席位,上面铺就着黄锦孔雀翎的褥殿。
玉色池塘倒映明月,波光潋滟,水灯荡漾,光影斑驳,冈上四面通透华彩,如天上人间。
宴席方开,两方谈判使者正襟危坐,弗彻和即墨随分坐上首,案前酒水滢滢,清香四溢。
其实这种谈判宴两方的上位者不必亲来,交由底下人来做就好,但这次明显不同,在华朝众多官员眼中,此次谈判事关荣辱,毕竟一国皇后竟被敌军逮了过去。
按照他们的想法,皇后此刻便该以死谢罪,起码全了皇家颜面,也正好能够折损敌军一员大将。
今夜众臣唇枪舌战了半晌,还未谈论出个所以然来。
即墨随金冠长袍,高居首位,声音沉冷,打断众人的喋喋不休,双目看向弗彻,“你既应了来此谈判,朕用一处城池加你一员大将你都不换你到底想要如何?”
弗彻看了看阁楼外的天色,嘴角噙上了一抹含着杀机的冷笑,语调放得迟而缓,“即墨随,我只是在拖延时间。”
即墨随瞳孔重重一缩。
弗彻时间拿捏得极准,阁楼之外有蹄声踏破月色疾驰而来,只是未到近前,忽有兵戈相碰铿然声响。
众人皆转首向冈下望去。
竟是姜家小公子同一穿着白衣服的女子打了起来!
姜澄泽大喝一声道:“交出锁妖瓶!”
即墨随听闻此言眸光一厉,霎时明白了弗彻的真正目的,以谈判为借口拖延时间,实则风阮他根本没想着交出去!
即墨随大怒,眼底有烈焰炸开,爆喝一声,提剑相击。
一道金光打落他的长剑,弗彻转瞬间来到即墨随身前。
即墨随眸中诧异,“你龙脉竟然选你为主?!”
明烛高烧,照亮弗彻的面容,脸上的笑容如恶鬼罗刹,无比恶劣地开口道:“不仅龙脉会选择我,她也会是我的,这江山也只能是我的。”
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这个“她”指的是谁。
“我会让你们父子知道,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即墨随闻言脸色冰寒,怒气显而易见地加重,可他被弗彻的龙脉力量压制,无法动作。
弗彻深眸扫了他两眼,将金光撤开,去找柯青筠拿回锁妖瓶。
此刻,璇玑冈之下。
柯青筠是天界之人,比姜澄泽厉害不知多少,但姜澄泽未落下败风。
他昨日得仙人抚顶,此刻周身蕴含着仙人五成仙力,那仙力澎湃如江海,给了他无穷力量。
姜澄泽凝聚力量一掌拍向柯青筠心口位置,锁妖瓶跃向空中,他身影一闪,于半空中将锁妖瓶接下。
少年俊秀的脸庞上是准备赴死的大义凛然,他嘴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双手抬起释放出巨大的仙力,将锁妖瓶一点一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万物有道,妖族妖丹之力悉数被神血封印于锁妖瓶之中,然人间灵气生生不息,待到下一个时机,妖族势必再度崛起,只是那时,或许是千百年后,定不会再度沦为掀起战乱的妖兵。
与锁妖瓶身魂相融,以自身血肉熔炼锁妖瓶极其痛苦,少年面上露出苍白隐忍之色。
柯青筠咬牙自地上爬起,她决不能让锁妖瓶与这少年融合!
柯青筠幻化出灵雀族灵鸟真身,用尽全力不顾一切拼命撞了上去!
这样凌厉狠绝的一招,让少年正在炼化锁妖瓶的身形顿时不稳,魂魄碎裂了大半!
而柯青筠也受到锁妖瓶的强烈冲击,锁妖瓶乃上古神器,方才她拼尽性命的一击,让自己的魂魄同时也碎裂开来!
少年忍受着碎魂炼体之痛咬牙继续。
风阮赶来时少年已将锁妖瓶炼化一多半。
她看着场中惨烈的场景,手中的罗盘上姜澄泽的魂印已经弱的几近消失,她身体僵在了那里。
方才璇玑冈中众人也一并赶来。
璇玑冈下一片寂静,看到少年妖气四溢的痛苦脸庞都有些怔愣。
柯青筠恢复人身躺在地上,整个人虚弱无比,脸色苍白得厉害,“弗彻我怀中还有一枚锁魂印给我”
弗彻指尖一道金光,精准地将锁魂印拿到手中,他走到柯青筠的面前,打开锁魂印。
锁魂印可保住碎裂的魂魄,细细温养,是难得的圣物。
惊电般的刹那,一道白绫蕴含着万千杀气席卷而来,就要卷走他手中那张锁魂印。
弗彻巧妙避开这道侵袭而来的白绫,数条白绫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来。
风阮对着即墨随大喝一声,“愣着做什么!抢啊!”
即墨随闻言迅速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刺向弗彻。
二人共同夹击,弗彻眉眼沉沉,他身负龙脉,毫不留情一手折断了即墨随的长剑,将他打飞出去。
风阮自袖中掷出爆破符袭向他,这样毫不留情的必杀一招,男人顿时眉眼生寒。
他接过少女投掷而来的符咒,金光一燃,爆破符还未爆破便已消弭。
远身相攻打不过,风阮五指一翻,剑茫暴涨,飞身而出直击弗彻胸膛!
弗彻两指夹过剑身,手心翻转,长剑碎裂,同时也将少女禁锢在了怀中。
风阮挣脱不了,看着已将锁妖瓶完全融入身体的姜澄泽,他虚弱地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上古神器锁妖瓶与血肉融合炼化,应身之人身魂俱在尚有踏入轮回的可能,可若是魂魄碎成姜澄泽这副模样,怕是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一抹游魂。
她知道姜澄泽的身体已经回天乏术,可少年不该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风阮眼眶通红,此刻顾不上什么尊严,嗓音中夹杂着对弗彻少见的祈求之意,“你把锁魂印给我好不好?”
弗彻低眸看着她,英俊的脸上情绪有濒临失控的趋势,眸中翻滚着的暴戾让人心中生怖,“阮阮,你刚才为了他想杀了我。”
风阮抖着唇.瓣,再度看了一眼少年濒临碎裂的魂魄,“算我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跑,我会乖乖的,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在无回渊时,他神识弥留之际,也听到她对着众神讲“救救他”。
物是人非,若是如今躺在地上的是自己,她恐怕转身便走,不再看一眼。
柯青筠脸色苍白已臻透明,她伸出手指扒住弗彻的衣角,“弗彻,救救我,你知道的,我是为了帮你拿回锁妖瓶才伤成这样我不能死救我,弗彻”
弗彻视线落在柯青筠的身上,又转而落到怀中少女的脸上。
他一手禁锢着少女的腰肢,一手将唯一的锁魂印给了柯青筠。
风阮睁大双眸,心中剧恸,可她身体被禁锢,一口死死咬在弗彻的肩上。
少女的牙齿用力咬紧,仿佛要将他肩上的肉生生咬下。
风阮只发泄了一下,便迅速松开,脸上有斑驳的泪意,用力挣扎道:“滚开啊!”
弗彻脸色淡漠,缓缓松手。
在场之人谁都没有发声,空气变得沉重而湿润。
风阮跑到姜澄泽身边,扶起少年倒在地上已近乎冰冷的身躯,低低唤道:“姜澄泽,姜澄泽”
姜澄泽费力睁开双眼,少女头顶是漫天星光,微俯的下颌弧度精致流畅,眼底水意弥漫。
姜澄泽想笑,却没有力气,哑着嗓子道:“别,别哭了快仔细听着小爷的临终遗言”
“小爷是不是个英雄?”
在象鲁郡时,姜澄泽日日吵着要做战场上的大英雄,风阮点点头,笑着对他道:“你是。”
姜澄泽看着她,“笑得真丑。”
他又说道,“你他们记不住小爷,你得记住小爷还有我昨夜给姜大宰相提前写好了一封信,你记着替我转给他还,还有卢芃芃算了算了。”
少年的声音已然接近虚无,“我虽然不能和姜大宰相团圆,换天下人家团圆也是好的”
说罢,他缓缓合上了双眸,手臂垂落了下去。
第58章 三年囚禁
星沉月朗, 远处是粼粼池水波光,清风拂过少年垂落的长发,姜澄泽永远地沉睡在风阮的臂弯中。
风中传来少女的呜咽之声, 茫茫夜色里, 她一动不动揽着少年因熔炼锁妖瓶而僵硬的身躯。
面容倾城的少女眉间朱砂黯淡了大半, 隐隐有消失之相。
场中众人呆怔地看着少女绝色容颜上逐渐消逝到只余一层薄红的朱砂印。
夜空中一颗残星隐隐闪动, 最后彻底归于黑暗。
晚风微凉, 如果不是那大滴大滴落在地上的眼泪,会以为少女的身影已经凝结成静默雕塑。
风阮苍白的脸血色褪尽,眸光是难以言喻的空茫执着, 她低头将少年被风吹乱的鬓发抚平,低低柔柔对着他说道:“姜澄泽, 我带你回家。”
弗彻听到这句话时眸光一动,她一剑刺穿他之后和这个少年策马离去, 在月夜下相谈甚欢,为救治他不惜杀死自己, 而这个少年彻底毁了他的十万妖兵,她如今还想回华朝皇城安葬他。
想都不要想。
他眸中难掩戾气翻滚,极度的偏执和占有欲让他变得疯魔。
男人大步走到少女身前将她一把拽起,长指擦拭着她满脸的泪水,俊美的脸皆是不近人情的阴沉狠厉, “阮阮, 我会派人将他安葬。”
“啪!”
风阮用尽浑身臂力的狠狠一巴掌,将男人的头打得一偏。
众人皆惊, 竟然有人敢敢扇他们主上巴掌。
弗彻脸部轮廓紧绷, 目光紧锁少女由于愤怒而通红的眼眶。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没有用多大力气,“弗彻,别逼我恨你。”
弗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插入心脏,良久 ,英俊的脸上浮出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字一顿缓慢道:“恨我,也好。”
风阮发了狠想要挣开这个魔鬼,却被男人禁锢地死紧,他轻飘飘自唇间吐出一句话。
“从此刻开始,你彻底失去自由了,阮阮。”
风阮被强制带回旻天城。
起初的时候,风阮被弗彻牢牢囚在主殿中,主殿大门封闭,严禁任何人进出,只留下任菁和任萱来照顾她。
在跟弗彻的纠缠中,她一直处于弱势被动的一方,从前她本不是一个消极颓废的人,如今同门的死还未消化,姜澄泽的死又对她打击太大,很长一段时间,风阮不爱讲话,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被囚在这里的大多光景,她都在混混沌沌的梦境中度过。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弗彻终于对她这副颓靡的模样看不下去,温热精壮的胸膛贴近风阮,将人一捞压在身下,低眸睨着身下这张消瘦苍白的脸,嗓音暗哑,“阮阮,你是准备一辈子都用这副模样跟我过下去么?”
他边说,边去解她的衣带。
自从上次那七天七夜之后,他期间从未碰过她,今夜还是第一次。
少女不出所料的,听到这句话,浓密微翘的眼睫深深颤动,伸出手掌按住男人拉开自己衣带的手指。
男人眉头一挑,轻吻上她的脸颊,模糊道:“阮阮,你以为我会一直守着你不碰吗?”
风阮浑身颤抖着,看得男人心中一叹,薄唇吻上她的唇,似是安慰,“别怕,这次我会轻一些。”
他实在是玩弄人心跟身体的好手,风阮再次成功地被他调动了情绪。
她看着上方男人这张英俊带着薄汗的脸庞,只觉得如同恶鬼般狰狞,控制不住狠狠咬向他,怒极也恨极,却又深深的无力。
而弗彻每次都任由她发泄,她主动靠近他、咬着他而产生的痛苦每每都能愉悦到他,从而让他有了新的理由对她肆意挞伐。
她不收起她的小尖牙,弗彻也愿意看到她这副声息不稳拼命推拒狠咬的模样。
而这一.夜,当风阮真正得以从魔物身下逃脱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光裸的手臂上红痕斑驳,她拽住弗彻起身欲离的衣角,脸上还有哭了一夜而留下来的泪痕,双眸通红,哭了一.夜的嗓子有些发哑,“我要避孕汤。”
弗彻看得心中一动,俯身去亲吻她的眼睛,脸上的泪痕,轻吮着少女肿胀的红.唇,在她唇边模糊一声,“好。”
风阮如愿得到一瓶避孕丹。
而这一瓶避孕丹,让风阮在后来很多个夜里,每每奋力反抗,在他身下挣扎得厉害的时候,他便咬着她的耳朵,“这么多避孕丹,不用完怎么成。”
他靠近她,是男人的本能驱使,而风阮抗拒害怕他,是在情理之中。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他觉得,唯有让她疼,让她反抗,品味到她激烈澎湃的情绪,才能给他一点她还在他身边的满足感,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惶惶之意。
风阮对这段时光的感觉就是压抑,如同在深海中的窒息之感,坐在殿院的梨花树下,看着头顶不见天日的浩渺深海,她有时候会突然用力敲击自己的胸口,以此来缓解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她想,她好像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她又有点自嘲地想,她那年自以为是的将琴师拉出深渊,却没想到自己却永永远远坠入了他给的深渊地狱中。
这里寂静无声,没有父王,没有哥哥,没有风灵,没有朋友,没有师父,只有每夜里难捱的屈辱苦痛,吞噬着她渐渐消逝的生命。
时间过得一点也不快,她怕自己记不得日子,便在梨花树下用匕首一道一道刻着,做着标记,后来慢慢得,她连标记都不做了
风阮靠在梨花树下,看到逆光而来的男人,不禁蜷缩了一下身子。
弗彻每次见她之前都会去沐浴一番,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可风阮鼻子很灵,他的每次靠近都让她难以抑制的恶心。
只是她深深压制住自己在他面前直接呕吐的欲.望。
男人弯下身子,黑袍触地,语气亲和又温柔,“阮阮,你想不想出去?”
今日晨起时任菁实在没忍住,低低对他道了一句,“主上,你再这样关下去,姑娘恐怕就被关傻了。”
此刻弗彻看起来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可风阮对他的靠近有种本能的恐惧,她站起身来,没回答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殿。
弗彻也没有勉强,只是后来每日都问一句,“阮阮想不想出去?”
风阮变得沉默寡言,很多天之后,她才问道:“我出去,可以去哪里?”
她眸中的神采逐渐消失,身体越来越瘦,整个人都是心灰意冷的模样。
弗彻像是做了很大的妥协,“旻天城,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不许跑。”
风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
梨花一茬一茬地开,第三年的春天来时,听旻天城的侍者们说,弗彻已经攻破了华朝两处城池。
在这第三年的春天,风阮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她每日半倚在梨花树下,身侧一壶酒,拿着一卷书,给风飞飞和却流讲故事。
一页一页的书卷翻过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流没什么破壳的迹象,而四岁的风飞飞,在风阮的教导下学会了认字,对人间有了大体的认识。
三年里,弗彻斩断了她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同时也在登龙造极的过程中变得愈发狠厉以及不近人情。
梨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弗彻带着风阮出了旻天城,去了他建造了两年的宫殿。
时间一点点滑入暮春,弗彻的江山版图已逐渐扩大到华朝疆土的一半,他也愈发忙碌,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处理政事,在五月初八这一日,弗彻问鼎帝位。
登基这日,风阮再次被强迫着穿上了婚服,男人轻吻着她的眉眼,低低悠悠地道:“阮阮,今日.你我大婚,我心情很好,你不要惹我,嗯?”
他说罢,拿起一只眉黛细细为少女描摹,他的手艺很精巧,可能是学了很久,风阮的妆面全部都由他亲自完成。
画闭,他赞叹一声道:“阮阮果然是天姿国色。”
风阮垂着眸不理他,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弗彻不恼,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片夺目喜色中,半强迫着她同他拜了天地,并接受众臣朝拜。
站在百阶之巅,他拉着她的手,勾唇轻轻地笑,“这样,才算是全了那夜没有完成的仪式。”
而就在弗彻与群臣在大殿上喝酒之时,风阮跑了
其实按照风阮的说法,她并没有想逃跑,她带着镯子,根本跑不了。
她只是太窒息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况且今日不该触目皆是喜色,而本是姜澄泽的三年忌日。
少年那时说,就算天下人都把他忘了,也不许她忘记他。
风阮御剑在云层中,没有回玄清宗,没有回南诏,来到了埋葬姜澄泽的墓地。
她深吸了一口原野上清凉的风,自腰间拿下挂着的小酒壶,敬向冰冷的石碑。
少年的墓碑建造在大片大片玫瑰花海中,月光倾泻而下,这漫野红色一路蔓延开,朵朵绽放,像是少年那年明烈的笑颜。
风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过,她喝了一杯酒,眉眼弯弯道:“人家别人坟头长草,你这遍野全是花,可真是厉害得紧呀。”
她对着石碑,一下一下饮着酒,试图缓解胸中绵延不绝的苦涩。
星空低垂,花海香气幽幽,待到酒壶里的酒快要饮尽,风阮清冷眉眼里溢出一点不舍,起身拍拍少年的墓碑道:“我走啦。”
顺着旋身的视线,风阮看到弗彻那张英俊如神祇却也恶劣如修罗的面容。
他的气场如刀,像是一寸寸要割裂她的肌肤。
男人一身黑色帝王冠冕服,俯首沉眸凝着她,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暴戾,“阮阮,大婚之夜,你跑来看一个死人?”
风阮举起手臂拍向他,男人早有预料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向怀中。
风阮眸中亦是难掩的怒气,“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呵,”低沉的嘲讽从齿间发出,带着昭然恶意,“你再惹我,信不信我掘了他的坟?”
风阮觉得她身上每一根经脉都被气得发麻,脑子却依然审时度势地不敢开口。
她相信他能做出这样混蛋的事。
弗彻将她抱起,折身回了新宫。
这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弗彻挥退了守候在椒房中的宫女,把怀中少女扔到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床榻上放置了很多枣子和花生,被少女的身躯一撞,呼啦啦的洒了满地。
底下咯咯的并不舒服,风阮想从床上爬起,却被新皇推了回去。
弗彻手指随意解着蟠龙腰封,风阮当即就要跳下床。
男人大手一挥将她重新推了进去,身体覆在少女身上,肆无忌惮咬着她的红.唇,“阮阮,方才你逃出去的那会儿功夫,我一生气,便又派出去一支军队。”
风阮挣扎的身子停住,听他在耳边慢条斯理道:“此刻 应该已经开始夜袭。”
“今夜城中伏尸百万,无一不是拜你所赐。往后你逃一次,朕屠一城。”
风阮嗫喏着双唇,“华朝百万雄兵,你只有三万十万妖兵皆已作废怎么,怎么可能?”
他听到这话掐住她的下颌,迫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嘲弄道:“天髓已成,三万黑铁骑,可抵百万雄兵。”
风阮如同陷入蛛网之中,四肢百骸皆被禁锢,身上的男人精力充沛,一遍遍将毒液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不容反抗。
宫城寂寂,帝王寝殿内,少女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被人狠狠堵住,混合着挣扎乱动的肢体碰撞与靡丽水声,仿佛在黑夜中开出绝望妖娆的罂粟花。
深殿之中,起伏的身影久久未歇。
翌日晨起之时,少女还没有苏醒,弗彻自床榻上起身,有枣子和花生自榻上跌落,他俯身捡起,眸中忽然暗了暗
一月光景很快过去,风阮今日在新宫中寻到一处悬花亭。
天气逐渐变热,她近来胃口不是很好,此处细柳涤荡,偶见引雏燕喃,倒是极为雅致。
在此处对着风飞飞和却流讲书不错。
《无从神域》一书地负海涵,三年里,她终于讲到了最后一卷《神域》。
风飞飞仰着头问她,“娘亲,你方才说远古众神凋零,那现在还有神吗?神域在哪里?也在天宫吗?”
风阮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晓得。”
“倒是你,怎么四岁了还没有化形?”
风飞飞看着她道:“我比却流可厉害多啦,娘亲怎么不说他都四年了还没破壳!”
风阮拿起却流,细细端详了一番,诚恳道:“却流的确是比你还笨一些。”
风飞飞怒道:“我听出来了,娘亲方才也在说我笨!”
风阮笑着去哄他,余光却不经意瞟到两抹她最厌恶的身影。
弗彻和柯青筠显然也看到了她,不禁都是一愣。
许是弗彻授意,风阮已经三年未曾见过柯青筠,今日当真是不巧。
柯青筠今日来本是商议天髓一事,没成想竟在此处遇到风阮。
弗彻低眸看了一眼柯青筠,柯青筠会意,开口道:“那我明日再来。”
听到柯青筠声音的那一刹那,许是厌恶极了她,风阮侧首“哗”的一下子吐了出来。
第59章 神主归来(1)
弗彻走到风阮身旁, 弯下身子为她擦了擦唇周,关切道:“阮阮,身体不适吗?”
风阮摇摇头道:“没事。”
轻飘飘落下两个字, 她便转身离开了。
弗彻看着少女近日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身影, 眉间沉凝。
风阮回到殿中, 任菁迎了上来, 温声道:“娘娘, 该用膳了。”
风阮听到这句“娘娘”还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舒服,只淡淡嗯了一声。
知道风阮最近胃口不太好,任菁早早地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肴。
“娘娘尝尝这盘清蒸鲈鱼。御膳房花了九道工序, 葱丝翠绿,鱼肉鲜嫩, 光是这汤底就吊了五六个时辰呢!”
风阮看着任菁一副生怕她不吃的模样,笑了笑道:“好。”
只是刚拿起玉筷放到唇边, 闻到鲈鱼的味道,便又呕了一声。
“算了, 我实在是吃不下,晚膳再用吧。”
任菁看到少女近日这副蔫蔫的模样,不由心下担心,怯懦道:“娘娘,你, 你是不是”
风阮转首看她, “嗯?”
帝王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任菁,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下去。”
任菁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弗彻,躬身告退。
风阮听到他的声音, 垂眸未看他一眼便从凳上起身。
弗彻知晓她跟同他在一处空间,可能会更没胃口,但还是强硬着将她压了回去,“再用些,你最近什么都不吃,一直在榻上睡觉,对身体不好。”
风阮冷笑道:“弗彻,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弗彻今日脾气很好的样子,低低哄道:“阮阮,再用一些。”
少女冷着脸一点都不想理他。
男人见她这副模样,慢条斯理威胁道:“你若是不用饭,三日内凤皇宫里的宫人都不用吃了。”
风阮眼睛睁大,想在男人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偏他好整以暇也锁着她看。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争执,她从来讨不到半点好处,这男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风阮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勺子,强迫自己喝了一小碗米粥。
她用膳的时候,弗彻一动未动,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喝粥,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风阮用完,重重放下饭碗,起身离开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他摊开另一只手的手掌,赫然躺着那年牢狱中风阮给他的那种淡黄色糖豆。
南诏特产,蜜梨糖。
弗彻见少女惊讶的样子,不由分说将糖豆塞到了她的口中,“朕派人千里加急自南诏带回来的,味道如何?”
他眉毛一挑,显然是等着少女的夸赞。
甜蜜的味道自口中化开,是家乡的味道。
她已经离开父王风灵风琛他们五年了。
风阮喉中干涩,转身去榻上午睡,“不怎么样。”
偌大的宫殿中两人呼吸相闻,弗彻见她这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的模样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绿扳指,低眸不语。
静了一会儿,李太医前来拜见,“微臣拜见陛下。”
弗彻让他起身,转身撩开床幔,轻轻将假寐的少女翻了个身,语气温柔,“阮阮,让太医看看。”
他只是客气说一声,并没有询问少女意见的意思,将少女的衣袖撩起,露出雪白的手腕。
隔了一方雪帕,李太医将手指搭上去,几息之后,方才开口道:“回禀陛下,娘娘气血两亏,肾阴不足,导致浑身匮乏无力嗜睡严重,微臣为娘娘开几副药,娘娘好生调养几个月。”
风阮眸子睁大,“喝药喝几个月?”
李太医抚须点头,半吓唬道:“娘娘身体匮乏的厉害,务必好生休养。否则年岁上来了,恐怕有苦头吃。”
风阮有些惊讶,“我竟是快病入膏肓了?”
李太医胡须一挑,迫于她身后帝王那如千斤重锤的眸光,背后生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继续道:“并非微臣危言耸听,娘娘万不可再作践自身,否则悔之晚矣。”
弗彻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低眸对着风阮道:“你听到了?今日起不可再在殿外贪凉,要好生作息。”
风阮把他握住自己的手指扒拉开,静默不语躺了回去。
弗彻见状将帷幔重新给她放了下来,眼神示意李太医随他出去。
李太医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帝王心间上的女人不好骗啊
几日后。
夜间繁星点点,凤皇宫中明烛高照,风阮照例给风飞飞和却流讲着话本,不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
明亮辉煌的殿内,风飞飞两只小爪子扒在风阮肩头,小脑袋瓜使劲蹭了蹭少女的脸颊,疑惑道:“娘亲,你近日身上气息有点变化”
风阮好笑道:“我是馊了还是臭了?”
风飞飞摇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种澎湃的,怪怪的嗯反正跟娘亲以前身上的气息不大一样。”
“还有啊,娘亲,你近日总爱睡觉,白日里你睡了三个时辰,现下不到戌时,你又打起了哈欠。”
风飞飞童稚的话语让风阮若有所思,她唤了任菁前来,“任菁,你记不记得我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三年里,风阮过得浑浑噩噩,从未记过这种琐事,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听到少女这样问,想起帝王的警告,任菁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面上依旧保持一副平淡的模样,“娘娘,您上次来月事是五月初三,已一月有余,李太医告诉奴婢,娘娘身体虚乏,月事不准很是正常,用上两个月的药便能恢复过来。娘娘切不可再每日里再忧思过重。”
风阮没说话,只是牢牢盯着任菁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移开眸光,语气淡得像是碎在雪中的风,“好,我知晓了。”
任菁又说道:“娘娘,你不知道,梅园里的花近日竟全部开放了,本是冬日里才能开的花还有皇宫里外近日景象同前一月大不相同,所有秋天冬天里该开的花都这个时候开了!最惊奇的是百姓们身上难愈的病痛很多都奇迹般得好了起来!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呢。”
风阮奇道:“这么妖异?”
任菁摇摇头,“玄姬大人卜卦,说此乃大吉之兆。娘娘明日要不要去逛逛梅林?”
风阮淡淡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乏了。”
任菁心细,很明显感受到了姑娘在问她月事前后的情绪不太对,暗瞟了风阮一眼,心中思量一番,转身去了潜龙殿。
待任菁离开后,风阮自乾坤袋中拿出很久之前她趁弗彻不注意,去太医院偷来的堕胎丹。
她害怕弗彻会卑劣地换了避孕丹,没想到他还真是不让她失望。
丹药黄褐色,小小一枚,风阮指尖捏着它,头脑有些发空,时间一瞬间变得粘稠缓滞,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她将丹药放入了口中。
风阮没有一股脑咽下去,刻意品尝苦涩的丹药在舌尖绽开的感觉。
好苦,真的好苦。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涩的丹药呢?
素月流天,光芒却照不到这处宫殿。
风阮迈出殿门,伸手接了一捧月光,抬眸看到大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弗彻玄黑帝服,头戴金玉冠冕,看着像是急匆匆赶过来。
他眼睛漆黑,仿佛暗藏着无尽的深渊,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处表情,抬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怎么不去休息?”
风阮没有跟他绕圈的心思,拍开他的手指,“弗彻,半个时辰前,我服用了堕胎丹。”
弗彻双眸狠狠一缩,眸中有他控制不了的暴戾怒色,大片金光破裂而出,他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风阮,你真是好,你好得很!”
他回首对着身后一众的侍卫宫女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传太医!”
弗彻双臂一揽将少女打横抱在怀中,努力对她控制着自己濒临失控的怒气,眼中染上了紧张之态,“开始疼了吗?”
风阮垂着眸,并未理会他。
李太医很快赶来,他一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急急搭上风阮的手腕。
几息过后,李太医狐疑地看了一眼风阮,示意身后的太医再来切脉。
弗彻觉得自己如同在火炉上被人炙烤,火气破鼎而出,偏偏又不能对少女发火,于是他对李太医斥责道:“到底怎么样了!快去准备些止痛的东西来!”
李太医被帝王吼得心中忐忑,说话吞吞吐吐,“回禀陛下,娘娘她她身体无恙,胎相极好,甚至微臣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有生命力的脉象。”
男人浑身躁动的烈火消失了大半。
他愣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恢复以往高高在上模样,“朕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风阮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男人温热的手掌心覆上少女的小腹,低低柔柔诱哄道:“阮阮,天意如此。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风阮垂下眸光,看着他覆在她小腹的位置,将他的手指自身上拍开,转身步入殿院中,并未回答他的话。
弗彻在他身后轻唤了一声,“阮阮。”
他大步上前,双手轻按在少女的双肩上,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似乎是做出了最大的妥协,“留下这个孩子,我答应你,九洲大陆我只要那三洲,不会再攻打其余几洲。但我的底线是复仇,这一点,绝不退让。”
风阮这才抬起眼睛看他,漫天星光里,少女精致的面容上眸底有隐隐泪光,“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这样的妥协而生下这个孩子?”
“他从未出生,便就开始算计吗?”
弗彻哑了声,静默盯了她一会儿,脸上又染上了一点疯狂。
风阮看到他自袖中拿出那把熟悉的雕刻着苍龙图腾的匕首,把玩着转了一圈。
风阮警觉地退后了一步。
弗彻却没有饶过她,将手中匕首强硬地塞到她的手中,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风阮,”他叫她全名,低幽地对着她笑,“杀不死魔鬼,这个孩子就只能生下来。”
“我跟你赌一把,若是你没有成功杀死我,你就把孩子生下来。”
“若是我死了那么恭喜阮阮,你自由了。”
“阮阮,你敢不敢赌?”
风阮看着眼前疯魔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熟悉的华凉气息铺陈开来,她问道:“弗彻,当真么?”
男人摸着她的脸蛋,用手指蹭了蹭,感受那滑腻温热的触感,“当然。”
话落,两人相贴的脸庞都被四溅的鲜血染上艳丽的血点。
周围一片惊呼,“陛下!”
风阮松开握着匕柄的手指,缓缓后退了两步。
弗彻并没有垂首看自己被人狠狠插入匕首的心脏位置,眼睛依然锁着少女精致染血的脸庞,嘴角泛着温柔笑意,“阮阮果然不会让朕失望。”
风阮转身离开这处大殿,淡淡的声音带着讥讽飘到他耳中,“过奖了,陛下。”
凤皇宫中大乱,宫人们即刻前去将方才离开的李太医再次请回来。
心脏的疼痛迟缓传来,弗彻胸.前大片濡湿,他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变凉,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着头顶的漫天星辰,很迟很缓地将勾起嘴角。
天道会不会可怜他一次,哪怕一次
天道不会可怜他,真正救他回来的是风阮的神血。
那一年在山林中,风阮毫不客气喂了他自己半身血液,他的身体承受过创世神血脉之力,蕴含着澎湃生命之力,即便是匕首插透了心脏,他也不会轻易死去。
若是风阮知道,天道如此戏弄自己,恐怕真的会吐血三升。
李太医同样以为陛下必死无疑,所以当陛下那双漆黑幽瞳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见鬼了。
弗彻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好的胸.前,低咳了两下,嗓子沙哑道:“她呢?”
暗卫跟他这么久,自然知晓他说的是谁,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任菁跟着皇后娘娘,方才传来消息说,娘娘去了梅园。”
弗彻又问道:“我的同心发结呢?”
有人躬身呈上来,同心发结日日都被帝王放在心脏处的位置,方才经过皇后娘娘的狠心一捅,锦囊碎裂,甚至里面的同心发结也被迫分开了。
弗彻挥退他们,吃力地将同心发结重新编织好,再次放入了心口处,才沉沉闭上双眼。
黯淡的烛光照亮男人俊美无双的虚弱面容,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付出再大的努力,终究是拗不过冥冥之中的命运。
况且,自一开始,他爱人的方法就不对
又是两个月过去,风阮的小腹微微凸起来一点。
她不再像两个月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也不那么嗜睡,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随着她腹中孩子的成长,却流的壳又稍微碎了一点,宫中各种虫草鱼兽都生机勃勃。
有一次,任菁惊叹道:“娘娘,你看,我确定上个月见过这只蝴蝶,竟能活到现在!”
万物都呈生生不息超乎自然规律地盎然之态。
风阮浑身懒洋洋坐在荷花池畔,敛下眸沉思。
腹中孩子堕胎丹都不能堕掉他,无回渊中秘境时墟空神说过的话语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勘破却依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风阮看着荷花池畔倒映着的自己,缓缓抚上自己眉心朱砂,这枚朱砂印听父王说,生下来便带着,她好久没照过镜子,今日一看,怎么觉得自己眉间朱砂越发浅淡。
风阮转首问任菁,“任菁,你瞧瞧我眉间这枚红印,还很红吗?”
少女的面容倾城绝丽,任菁笑着道:“娘娘,您眉间朱砂就算没了,您也照样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不过,我这般瞧着,娘娘的朱砂印是比刚见到您时淡了许多。”
风阮瞧着池底摇曳的鱼儿,若有所思。
一道磁性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阮阮,在瞧什么?”
风阮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感觉到乾坤袋中的异动。
风飞飞自乾坤袋中钻出来,焦急道:“娘亲,你快看看你的罗盘。”
风阮有种不大妙的预感,心脏忽然突突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妙的直觉,她的双手有些颤抖,自怀中拿出那方古朴的罗盘,师父给她的至宝。
罗盘出乎意料的烫手,同姜澄泽那天一模一样,上面风灵的魂印一闪一闪挣扎着闪动,随后缓缓地光芒悉数在罗盘上碎裂。
不是身体死亡后的消失,是魂魄完完整整地破碎。
罗盘哐啷一声被她扔到了地上。
风阮凄厉地大喊了一声,一时没有承受住,当即晕了过去
南诏民风淳朴,风阮初遇风灵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两岁多大的小娃娃。
她穿着粉红色的小袄,说话吞吞吐吐还有点结巴,圆圆的小脸上都是脏污的泥土,被野狗撕咬地全身都是鲜血。
她那时候太小,问她什么,她只会说两个字。
“哥哥,哥哥。”
风阮费劲巴啦教她学会了喊“姐姐”,后来被风琛吓唬,“小阮是王室血脉,你要喊她公主。”
小风灵敏.感又脆弱,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好。”
风阮当时为这事找风琛发了好大一顿火,风琛可怜巴巴地去找风灵让她重新喊风灵“姐姐”,风灵却怯懦地不敢开口。
风阮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风灵从怯懦的胆小鬼养成了一个敢大声说话,有点盛气凌人的小姑娘。
此后的很多年中,她跟着师父在玄清宗历练,风灵也牢牢跟着她,从未很长时间分开过。
她们去北境一同看过雪,风阮看到风灵在雪中欢快地对着她道:“公主!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好不好!”
她拿着雪球抛向风灵,笑嘻嘻道:“好呀,风灵想住哪里我们便住哪里。”
那雪球扔过去,风灵的身体怎么一下子化成白色的气雾了呢?
她把她打痛了吗?
风阮跑着去拥住那片气雾,什么都抱不住,她哭着在雪地大喊,“风灵?”
“别玩捉迷藏,你出来。”
“风灵!”
风阮缓缓睁开了双眼。
男人俊冷的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看着梦中哭成泪人的少女,喉头梗塞。
风阮缓缓自床上坐起,她听到自己无比镇定的声音,“风灵怎么死的?”
弗彻眸光深晦,说出的话一字字如九幽烈火将风阮的心魂灼烧,“风灵率三万南诏军,为了将你救出来,与即墨随一同反击黑铁骑。”
他闭了闭眼,说出的话也夹杂了苦涩的意味,“战死在了战场。”
风阮此刻神思很清明,神经末梢迟钝到眼睛里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战死沙场,为什么魂魄都碎了?”
弗彻看着少女清凌凌的眸光,一字一字将真相说了出来,“战青煜是我的人,战青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枚碎魂印,误伤了风灵。”
“哈”风阮笑了起来,边笑边流泪,她觉得自己这一瞬间也疯了,掀开被子,缓缓向外走去。
“别跟着我。”
弗彻还是拉住了她的袖子,眸中是掩饰不住地担忧之意,“阮阮,我”
风阮打断他的话,话语中的寒凉像是一场盛大的落幕。
“弗彻,我恨你。”
弗彻浑身一震,脸上血色消失殆尽,手指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袖。
风阮走向殿外,月光自千里外的苍穹倾泻而下,照亮少女这一刻的面容。
少女雪白的额间,朱砂印溶进月光,自眉间飘散开,竟是一点也不留。
同一时刻,神域上空,神星大亮,神脉重燃。
第60章 神主归来(2)
神星的光芒渡越万里, 自神域上空映射而下,白炽的光芒穿过三十三重天宫射向人间,白虹般瞬间笼罩整个凤皇宫, 而最亮的光芒中心, 是风阮所在。
窗外天光大亮, 弗彻静立在深殿的身影一动, 大步狂奔了出去。
灿烈光芒中, 他看到少女身影孤冷,微仰着的下颌精致,正抬眸看着将自己卷裹在其中的光幕。
“阮阮!”
弗彻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狂奔过去想要将她锁在怀里。
风阮侧首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空空荡荡, 好似所有爱恨都已消散。
只一眼,她又回首扬起了头。
少女周身覆光, 莹莹孑立于光芒中心,溶溶神光里, 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眼前。
神劫勘破,她归去尘寰外,唯独留下一句“弗彻,我恨你”。
指尖是淡淡的流光,他连少女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深宫大殿中, 宫人们看到帝王颓然地将妄图拽住少女衣袖的手指放下, 周身气息暗沉如晦,青丝散乱垂落, 挡住他的脸庞, 模糊了神情
再次睁眼,风阮已在神域。
此处无日月, 上空是一颗孤零零的灿烈星子,远处是翠绿的巍峨山峦,山脚下湖水清澈辽阔,几尾游鱼在其中摇曳,神龟趴在石头上,旁边是那棵创世之时就已存在的不老树。
亘古未变,是她的家乡。
风阮抚摸着自己额头,被消弭的记忆一瞬间悉数归还于脑海。
原来,她是世间最后一个神。
淡淡白云雾气于脚底缥缈流动,神殿大门缓缓向风阮打开,又是一片白炽光芒,风阮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殿内传来众人整齐划一的声音,悠长肃穆,“恭迎神主历劫归来!”
神殿巍峨,一众白衣守护仙者分列两侧,在白云织就的云缎尽头,并排站着神域八大长老。
清守立在最前方,白发白袍,姿态亲和雍容,面含欣慰,“神主记忆可已恢复?”
风阮目光平静,淡淡道:“长老,我全想起来了。”
清守的眸光静若深水,“创世神以身殉世之际,曾有预言万年之后帝星魔星不和,相撞的巨大威力足以毁天灭地。而唯一能够化解这一劫难的便是神主重临世间,阻止二帝矛盾。那时神主神魂未亮,唯有历劫归来成为真神才可阻止。只是”
风阮姿态平静,眸中有难以撼动的坚定,接下清守踌躇的话语,“只是该发生的一切终究无法避免,帝星和魔星已然相撞。方才我来时,发现墟空之处裂痕横跨数万里,穹苍出现裂痕,瘟鬼趁机踏出墟空,为祸人间。人间瘟疫横行,穹苍裂痕被二星相撞撕扯出越来越大的口子,唯以神星爆破之力,将二星推回原有轨道,六界方能安宁。”
“诸神为苍生殒命,我自然也可。”
清守眸中隐有颤动,“神主可知,你已怀有身孕?”
“我爱这世间波澜壮阔,”风阮抚着自己的小腹,神态温柔,“我的孩子也不会惧怕陨灭。”
少女姿态明润华灿,语声沉入浮世洪流,“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守护。”
众长老齐齐而跪,六界的守护神,她自神胎化形起算来,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
清守嗓音干涩,眸中泪意隐隐,“神主,便由我等解开你的神力封印。”
风阮抬手作揖,“辛苦诸位长老。”
八道白色光芒齐齐涌入风阮神脉深处,浑厚的仙力磅礴浩大,将二十二年前被封印的神力打开。
少女再次睁眼,神容光明,眉眼染雪意,惊鸿透亮,气质浩然清灵。
她心藏须弥,已行至天光。
八位长老破开神印,仙力齐齐大损,面容皆是苍白之色。
清守重新将汇聚了神脉之力的白绫交给风阮,苍老的面容上泪意斑驳,“神主,此去便是不归路”
八位长老连同神殿众人齐齐跪下,未再言一语,再次抬眼之时,那少女已然消失在神殿之中。
清守这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风阮飞身出神域,在殒身之前,她要先去办一件事。
夏末的晚风闷热,院落前绿藤盘绕,她迈入院中,抬眼便见明烛高香,一口棺材摆放在祭堂正中央。
战青煜一身黑衣,静默立在风灵棺材前,谷芷幼侧首看着他柔柔道:“哥哥,你是误杀了她,况且她当时的身份是我们的敌人,你又何必如此挂怀她的死?”
“我不知道,”战青煜摇了摇头,眸中漫上一抹决绝,“请法师择个日子,安葬了吧她不是南诏人么,送回南诏去也行。”
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二人齐齐扭头去看。
来人是风阮,好似又不是风阮,她眉间朱砂完全消失,面容圣洁如琉璃,周身好似有泠泠光晕。
竟不像凡世之人。
风阮走到二人跟前,长剑指向战青煜,眼神狠厉决绝,“是你杀了风灵。”
战青煜薄唇抿了抿,承认道:“是我。”
风阮眸光冷了冷,飘身到战青煜身前,指尖探入他的记忆。
数日前的夜里,谷芷幼将一枚碎魂印递给战青煜,“哥哥,碎魂印可撕碎千军魂魄,我听闻南诏军来支援华朝,哥哥战场上若是遇到危险,可用此印御敌。”
战青煜拒绝道:“不用。陛下严令不许伤南诏军队一兵一卒,这场战役不可用如此残酷的手段。”
谷芷幼闻言,双眸闪了一闪,绿光隐动,诱.惑道:“不是的哥哥,你定要大败南诏,尤其是杀了风灵和风琛。”
战青煜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好。”
好,好得很!
这根本不是误伤,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
画面一转,战场上沙土飞扬,风琛和风灵身披铁甲,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战青煜被人施展了迷魂,看到风灵和风琛的那一刹那,手指不由自主拿出碎魂印,向着他们的方向投掷去。
风琛背对着这边,风灵面露恐色,急急将风琛往自己身后一拉,两人方向瞬间调转,碎魂狠狠打入风灵后心。
战青煜这才灵台清明,瞳孔狠狠一缩,身中碎魂者,根本回天乏术。
他挥手示意休战。
天幕阴沉,好像酝酿着一场暴雨。
风灵护下了风琛,碎魂威力巨大,风琛也呕出一口鲜血,他将风灵抱在怀里,俊脸上涕泗横流。
暮色悲凉,衰草凄迷,风灵破碎的声音传到风琛耳中。
“风琛,我我好笨呀,怎么救不了公主呢。”
“四年多了,我我好想公主。”
风琛哭着抱紧她,“为什么替我挡下来!”
风灵唇边绽开一抹凄丽的笑,“你死了公主会难过啊,你是她亲哥哥,我我是一个孤儿。”
天际飞过一行大雁,远处荒草古柏,少女的灵魂消散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风琛下一瞬也晕了过去,不知为什么,战青煜抱走了已毫无生息的风灵
风阮仰头将自己眸中泪意逼了回去,忽然发现战青煜灵台深处好似缺了一角。
鬼使神差地,她替他把那缺了一角的记忆补了上去。
战青煜头脑嗡鸣,丢失多年的记忆一瞬间翻涌了上来。
风阮看到,他当年牵着一个扎着双髻穿着粉红色小袄的姑娘。
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布娃娃,嚷嚷着让哥哥抱着她买糖葫芦。
风阮瞳孔震荡,那竟是她小时候见到风灵的模样。
战家世代功勋,因此也立敌无数,战青煜带着风灵游山玩水,那日来了南诏去爬山,不料被仇家逼到了悬崖之上,生死一线之时,两人携手跳了下去。
山崖下村庄里有村民砍柴经过,发现了他们兄妹二人,那村民想起自家只有一个女娃,没有儿子养老,因此只带回了战青煜。
战青煜醒来之后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后来战家人找到他,为表示感谢,一并带走了村民的女儿,也就是战碧柔。
风灵最终被风阮救下。
原来,风灵才是战青煜的亲妹妹,天意弄人至此!
风灵至死都没有忘怀自己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毫不留情将她的魂魄弄得稀碎!
风阮心脏痛得麻痹了起来,她揪住战青煜的衣领,眸中是万顷巨海滔浪,痛到极致她恨不得生啖其肉,“战青煜,你还以为战碧柔是你妹妹吗?”
谷芷幼听到这话神情一凛,“战将军的妹妹自然是已逝的贵妃!”
风阮看她一眼,自己是第二次见这个圣女,次次她都想致自己和自己亲人于死地之中。
少女指尖探入谷芷幼灵台,冷笑一声,“战碧柔?你还没死?”
战碧柔大惊,风阮为什么变得这样厉害!那仙子明明告诉过她,她的还魂术绝不会有人能看破!
风阮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所有伤害风灵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战青煜被遗忘的记忆冲击,身体晃动倒退两步扶上了身后的棺材。
风阮眼神一厉,将他的手指挥开,“战青煜,那夜宫中夜宴之后,风灵是不是来找过你?你当时是怎么对她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可以看看这些年我的记忆。”
不等他回答,风阮将自己的记忆取出,挂在了虚空的水幕上。
他弄丢她的第一年,两岁的风灵浑身血痕,被野狗撕咬地满地打滚,小风阮将野狗打跑,将小风灵抱在怀中,小风灵被吓得哆哆嗦嗦,一字一句,“哥哥。”
他弄丢她的第二年到第十年,小风灵每次见了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孩子都去问一句,“你幼时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袄,扎着双髻的三岁小姑娘呀?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
每一次都得到失望的答案,她后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问过。
直到四年前,华朝宫廷夜宴,她去问他,他也说不是,风灵跑回风阮怀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风阮安慰风灵说会找到的,风灵抬起头,双眸比星子还亮,“真的会找到吗?”
极致的、宛若焚心蚀骨的痛苦中,战青煜气急攻心呕出了一口血。
他摘下从未摘下来过的银色面具,露出曾被大火烧伤的半边面容,膝盖对着风灵的棺材跪了下去。
战碧柔大喊道:“哥哥!”
战青煜霍然回头,眸中蕴藏着万千杀意,“不许喊我哥哥!”
说罢,他就要提剑杀了她。
风阮身体一动,将情绪濒临崩溃的战青煜定在原地,缓身走向战碧柔。
战碧柔见少女几年未见竟变得如此厉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又不小心被身后木凳一绊,跌倒在了地上。
风阮靠近她,语气低幽,“我从前很不屑与深宫大院中的女人一般见识。但你”
“我现在很乐意与你一般见识。”
战碧柔惊恐地后退,“风阮!你真恶毒!你想杀了我?!阿随不会放过你的!我父亲母亲知道了都不会放过你!”
“呵,”风阮轻讽了一声,“你霸占风灵身份多年,甚至最后设计害死了她,你让她父母为你杀了我?”
战碧柔瞳孔震荡,“你胡说!”
风阮懒得同她理论,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团恶臭腐肉,“战碧柔,你这么喜欢做阴沟里的老鼠,那我便赐你生生世世都堕入畜生道,做一只老鼠好不好?”
风阮贴近战碧柔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可你不会丧失作为人的记忆,你会带着记忆每生每世都在狸园中,与狸花猫为伍,若是你觉得孤寂,我甚至可以赐给你几只公鼠。”
“你好恶毒!你以为你是谁!篡改苍生命格,必遭天谴!”
风阮退后两步,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吾乃万神之主,神主恩泽,你该感激我才是。”
她指尖一动,将战碧柔的灵魂自谷芷幼身上剥离开,谷芷幼软软倒在一侧。
风阮捏住战碧柔的魂魄,轻轻一点,瞬间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大耗子。
她将大耗子倒捏着尾巴,指尖一弹,“去吧,狸园。”
做完这一切,少女拍拍手指,拿出一方雪帕擦了擦,解开战青煜的定身术。
战青煜闭了闭眼,“我该死,万死难赎,杀了我吧。”
风阮打开风灵的棺材,垂眸看着风灵安详的睡容,“你是她哥哥,我不会让你死。”
“相反,我赐你永生,不用受轮回之苦,此处便化作长生观,水幕上会每日放着你杀死风灵的那一幕,日日观摩,夜夜不忘。”
战青煜跪在地上,脸色冷白,扯了扯嘴角道:“我我活该,甘愿受此刑罚。”
风阮将风灵的身体自棺材中抱出,低眸柔柔对着风灵道:“风灵,姐姐带你回家。”
战青煜伸手去握风灵的衣角,一道白光打下来,风阮语声凉淡,“别碰她,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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