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破惑问道
鸿蒙神祇, 意态清绝如高山流水,霜衣聚绛河,眉眼禅意惊鸿。
创世神深深凝视着眼前少女, 声似佛偈, “小阮, 我是父神。”
风阮自开蒙起, 只听诸位长老讲过创世神的种种传说, 她不像寻常仙者那般有父母疼爱长大,她无亲族,挚友也很少, 于她而言,创世神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创世神浩瀚的本源之力游走于风阮全身, 感知到创世神不由分说渡来大半神力给她,风阮倏然明白了什么,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自眼眶中溢出来。
少女声音有些微弱,眼中含着水光, “父神你陨落的真正原因,并非仙魔之战也非封印冥夷神而是我。”
时至此刻,她终于全部明白,父神把她带到远古众神皆在的时代,并把自己大半神力传渡给她, 之后封印冥夷神神力大损, 为渡苍生神力枯竭陨落于世。
父神为她构了一个极其精妙的局。
创世神含笑看她,眸中柔和趋于至暖, “小阮,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父在你初初化胎之时预知到你有两劫, 一为众生劫,二为弑神阵。”
“父神很遗憾不能亲自教养你长大,只能将你托付给神域众长老。为父亦知后世灵力枯竭,成神之路并不好走,吾注定陨落,但在此之前要为小阮铺就一条生路。身为神族,你的出生便意味着你的责任,小阮一直以来做的很好,无愧于我创世一脉,更无愧于天地。”
“所以呀,小阮为何还在自责呢?”
风阮瞳孔一震,唇|瓣颤抖起来,否认道:“我我没有。”
“知子莫若父,”创世神手指抚摸着少女的发顶,温柔的动作饱含了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大的温柔,“小阮,我将你带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我得见见我的女儿,我的小阮出生便没有父亲疼爱,神域那帮老家伙们食古不化,只知晓教导你一些顽固的经书道法,幸而你生性活泼,才没有被他们教成板正的模样。”
创世神和风阮身上的相似之处很明显,很少严肃,都带着点小孩心性。
“第二,便是你的生死劫。我将神力倾注到刑天剑之上,为你破开弑神阵。唯有你来到我身边,以我本源之力,才能完整修复你万年之前陨落之时破碎的神核,神魂,否则任你在后世再行修炼数万年,神魂依旧不稳。”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被自心所囿,困于樊笼不得出。”
“你历神劫,自性得到超脱,却不知不觉陷入另一个困顿的局中。寸火能焚云梦,你自问自心,是否在日日自责?孩子,亲口告诉父神你的心事,勇敢讲出来。”
风阮眸中晶光跳跃,心脏也砰砰作响,神陨归来之后,她一直将自己的怯懦掩藏的很好,可夜深之时,从未有过一场好眠。
她的确在自责。
这自责生了根,在她心中长出一颗繁茂的不死树,她无法摆脱,任由它的枝丫侵蚀她的四经八脉,占据她的每一寸生机。
少女哭了出来,带着委屈与无限的自责,“父神,我自以为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每夜梦回之时,我看到风灵,看到姜澄泽,看到玄清宗二十多位同门,看到他们哀怨的对我说,若不是认识我,他们便不会下场这样凄惨。是我如果不是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们会好好的,我救了苍生,却再也无法把他们带回来”
创世神拍拍她的后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神的爱无私而广博,自私也怯懦。你害怕行事再度连累伤害到身边的人,处处畏首畏尾不敢做自己。从前的你,孤身纵马,少年风|流,成长的代价不应是变得不再是自己,在你应下你的责任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你有你的责任,你的朋友也有他们的责任他们的命数,他们若在世,希望看到的是恣意欢脱的你。敬畏他们的牺牲,就不要作践自己。行于大道,唯施是畏;道存己身,不破不立;先见自己,方见万灵。”
风阮大彻大悟,她把自己桎梏在不见天光的死角,劝解别人的时候处处潇洒,到自己身上便沦为了笼中鸟,池中鱼,困于方寸之地不得出。
创世神说罢,将少女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眸光看向了晕倒在血泊中的弗彻,沉缓开口道:“亡魂会归来,自有渡命人。”
他低眸看着少女的发顶,话语中饱含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殷切的祝福,“父神爱万灵,但父神更爱小阮。唯愿我儿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神息缓缓消绝。
风阮泪珠如雨洒,叩下膝盖,俯身跪了下去。
再抬头时,少女的眸光再次坚定,她会如父神所愿,鸿鹄展翅,凌云驭海,且行且从容。
赤色大殿四面无声,地面血水蔓延,一路铺陈到风阮脚下。
风阮顺着蜿蜒到脚下的血水看了过去,不尽的鲜血争先恐后自弗彻身体溢出,他晕倒在那里,英俊绝世的容颜上血点若梅花,身下仿佛铺了一匹艳红绸缎,手指以奇异的弧度被冥夷神狠狠弯折,轻勾着刑天剑,濡湿的银袍上浸满血水,靡丽妖异如彼岸之花。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殿中鬼火飘荡不定,颤栗的红恍在少女泛着冷意的雪白脸颊上,绝丽惊人。
她的手指几经撵转,最后悄然握紧,缓步行至弗彻身侧,看着他为救自己落下得艳色血光,慢慢垂下眸光。
须臾,她毫不温柔地用纯白神力卷裹起弗彻周身,另外一手发出的神光冲破殿顶,直达苍穹万顷繁星,穹顶之上白茫神力凌云,荡起簌簌流风,以创世之力再次卷动时空法则,两人消失在幽冥鬼域。
再次落地,仍在弑神阵。
风阮神色冷艳,凝聚神核之力,周身也凝出一片浅白雾气,仰首苍穹之时嘴角勾了抹带着讽意的笑,抬臂挥出无垠白绫,直达阵眼所在。
轰然一声,九重天上空飞云俱散,群星皆振,波及万里的狂风卷动少女身后墨发,四面余烬点点,她立于阵中不动如山。
万点火花四洒,银色斑斓光幕中,风阮一步步走出弑神阵,看到玄姬的身影时,停了一停。
玄姬眸光落到风阮身后晕倒的弗彻身上,又缓缓挪移到风阮脸上,神色淡淡道:“神主际遇不凡。远古诸神传说中从未有一人可以逃出弑神阵。”
她眸光深深看着风阮,继续道:“神主不仅毫发无损出来,还将弑神阵毁于顷刻之间,此等造化世所罕见。”
风阮看了看她,又看向守在不远处的八位长老及那一侧身着鹤纹的白衣青年,道:“司命星君若无事,我便先行告辞。”
她等了一瞬,见玄姬并未多言,抬腿往前走。
玄姬回过身来,提高了音量,“神主,帝君他”
“死不了。”
白衣青年含笑走到风阮跟前,感知到少女身上强大的威压,惊喜道:“我不过闭关了一千多年,你便已臻神绝之境。快说说,怎么从弑神阵中出来的,我同八位长老在弑神阵外呆了这么些天,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破阵。”
风阮笑道:“问鹤,我出阵你不关心我在阵中如何,先嚷嚷着要我告诉你诀窍,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问鹤自小同风阮一起长大,只是他常年闭关,算是半个竹马,嗜爱各种阵法典籍,坐在松下石旁一啃就是数年,所以风阮时常见不到他。
显然这次是听闻了风阮在九重天被困在弑神阵中一事,急匆匆破关而出,见她不仅无虞还能刺他,更是开怀一笑道:“你可别诬陷好人,我这几日焦头烂额翻遍了所有典籍,你瞧瞧,我漂亮的眼皮子底下是不是一片乌青!”
风阮眉眼弯弯看着他道:“的确是丑了不少。”
问鹤闻言睁大眼睛凑近她,“我丑?!本仙君可是一十二重天宫公认的第一美人!神主大人,你老眼昏花了吧!”
少年少女互相斗嘴的身影渐行渐远,微风吹起他们的仙袍玉带,从背影看,像极了一对璧人。
弗彻收回眸光,又自口中溢出来一大口鲜血。
他躺在弑神阵中央,已经醒了有一会儿,血液还在争先恐后自身体深处涌出,他看着九重天上的群鸟星宿,勉力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紫光游走于他周身,玄姬感知到他的身体情况,眯了眯眼,几乎用着肯定的语气道:“帝君,你为她放出了恶神之力?”
弗彻不答。
玄姬叹息一声道:“也罢。你既愿自吞苦果,我也不拦你。我看经此一遭神主好似依旧对你无感,你欺负她了?”
弗彻这才动了动,他抿了抿唇,忍着蚀骨的疼痛自地上站起,衣衫上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咔嚓一声将被弯折的手指拨正。
“我没控制住怒气,强吻了她。”他说得小心翼翼,“还抱着她睡了一晚。”
玄姬:“”
她捏了捏眉心道:“帝君,如我所言,假设在女孩子心中的地位,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十八层地狱,以此为爬梯的话,你知道你在哪里么?”
颛孙勘不明所以:“帝君自然身在三十三重天。”
玄姬望着弗彻,一字一顿道:“他连第十八层地狱都爬不上来。”
弗彻指尖燃起金光封住自己正在流血的几处伤口,紧紧抿了抿唇,很认真的问道:“那我要如何到三十三重天?”
玄姬拿出一个册子,“阿彻,我自月老那拿来的《追妻三十六策》。务必好好研读。”
弗彻接过册子,脑海中又不自觉涌上来方才她同那白衣青年一同离去的一幕,眼底金光浮动,漫过一闪而过的杀意,又悄无声息被他掩住。
他控制着自己杀戮的欲|望,舔了舔唇角上的鲜血,“弑神阵一事查的如何?九重天之上是谁要对她不利?”
颛孙勘闻言眸底微荡,施礼道:“帝君恕罪。尚未查出是谁在九重天作乱。不过有蛛丝马迹皆指向一人,只是尚无确凿证据,我等不敢妄下论断。”
弗彻的声音冷厉,“谁?”
“妖皇朝暮。另外,在帝君被困弑神阵之时,九重天君主易位,新任君主鹞鹰族二殿下阎拓。九重天之事具体来龙去脉已上呈帝君案前。”
弗彻声音凉薄,“看来各路妖魔鬼怪都迫不及待登场了。派暗部去查,另外”
他捏紧手中的《追妻三十六策》,眸光一寸寸变暗,直至浓稠到如同此刻的夜色,与满身的鲜血交织成一幅诡谲修罗图,“我要立刻知晓带她走的那个白衣人是谁。”
第82章 斩断(1)
浮云当空, 万里长空鲲鹏扫飓风,拖长尾划过熠熠神星,甩出一点浩然之气。万载流年里, 守护神星终于发出了堪比创世之时创世神星的耀眼光芒。
不老树的影子被光芒扯得歪斜, 问鹤倒了一杯茶水, 递给翁缪跟前道:“阿爹, 您尝尝, 儿特意自轩辕神山山脚溪畔取的水。水质清澄深广,加以山石藉于翁底,其味更甘。另以清守长老独创的制茶之法所沏, 滋味甚奇!”
翁缪轻抿了一口道:“闻起来倒是茶香逼人。神域溪水自是茶不置口,只是你这茶的确甚奇。”
“怎么?”
翁缪睨了自家儿子一眼, 又看向风阮道:“神主,你来尝尝。”
风阮笑道:“可别为难我了, 琴棋书画我一样不会,更何况品茶。”
明晃晃的星光映到少女身上, 素色衣衫铺开如卷,绽开散逸之气,瑰丽容颜上眉眼弯弯,在问鹤的逼视下,认命地嘬了一口茶水。
“好苦!”
“问鹤, 你刚才吹嘘了半天, 结果就煮出这副模样?!”
问鹤俊眉一扬,否认道:“不可能!我尝尝!”
他尝了一口, 呸呸好几声, 疑惑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按照清守长老教的步骤来的啊”
翁缪道:“清守是茶道高手,他的技艺比之寻常茶艺更加考验煮茶人的心性手法, 你自然是不到火候。”
问鹤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棋差很多招了。您等下次儿子定给你煮一杯旷世名茶!”
翁缪冷哼一声,“别贫了,说正事。弑神阵一事查的如何了?”
问鹤闻言敛了眉梢眼角的笑意,正色道:“此事疑点重重。”
“近日来,我调动玄鹤司全司仙者潜入九重天,一共找到两条线索。其一,九重天群鸟星宿皆被不知不觉吸取仙力,唯一人仙力丝毫未损,那便是鹞鹰族二殿下阎拓。更可疑的一点是,他的星宿之力,倒像是不减反增,可九重天人人皆知,这位殿下是个床上好手,床下废物”
翁缪:“咳——”
问鹤看了风阮一眼,手指蹭了蹭鼻子继续道:“其二,幽冥鬼域的鬼军来去无形,我又派玄鹤司三十六人启用迷迭追踪术追击,直至昨日,发现幽冥鬼军所匿的方向竟是妖界妖皇宫。”
风飞飞自不老树之后出来,脆生生开口道:“妖界?!”
风阮抬手招呼风飞飞过来,探了探他的元灵,语气含笑:“快涅槃了。”
她又对着问鹤道谢:“这一段时间多谢你。剩下的事情让我来查吧。”
问鹤品了一口他那苦涩的茶水,皱着眉头道:“我闭关千年,被老爹蛮横自洞中揪出来,你可得补偿补偿我。”
少年的声音爽朗,“还有一事呢。小阮,你不是交代你那小仙童单析彻查神域中谁是三十三重天的人么,前些日子单析将神域之人底细都敲打了一遍,你猜结果如何?”
风阮神色没什么变化,“如何?”
“啧啧啧,”问鹤将茶盏重重往案上一击,“帝君真是大手笔啊!他可不是你陨落归来后才安排的人,好些人的根基得追溯到一万年前,他算准了的!幸而单析年纪小,面向单纯,那些仙侍们防备心降低了些,只是我感觉,我们摸查得还是不太彻底毕竟那位的城府,实在是太深,难测啊。”
他看着少女冷凝的眉眼,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小阮,你如何打算的?就跟他这么一直纠缠下去么?”
他说罢,翁缪、风飞飞的眼睛都不自觉看向了风阮。
五颜六色的格桑花海渺渺如波浪,碎花被微风带起,飘飘摇摇落到案前,风阮伸袖一拂,碎花跌落到脚底。
她站起身来,眸光落在格桑花海一处花朵格外繁茂的位置,坚执微冷的声音被风吹到几人耳中,“我本想着,他疯也好,他求也罢,我不见就是了。如今看来,唯有将前事窖藏,才能灭了他的爱欲嗔念。”
问鹤睁大眼睛:“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阮,你要灭了他?!”
翁缪闻言将手中茶杯丢到问鹤身前,骂了句:“呆!”
三十三重天,帝宫。
凉风吹动帷幔,金殿华亮地面上的薄云被吹拢到一处,玄姬紫袍迤逦于地,缓步停于弗彻榻前,对着紧闭双眸坐于榻上的男人施礼。
她转首看着一侧正在施法疗伤的颛孙勘道:“伤势过重,浑身经脉被人断了八成,身体各处的伤口由于是被冥夷神力打中,若无创世本源之力来修复,恐怕得将养数十年才成。”
颛孙勘缓缓收回疗伤的仙法,道:“司命星君的意思是请神主前来?”
玄姬摇摇头,刚想说话,便被男人沉冷的声音打断。
“不许为这事请她。”
弗彻俊美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下榻行至御座上,沉目看了看这几日的奏折道:“审了两日那妖物仍不肯开口?”
颛孙勘回道:“此妖对妖皇甚是忠心。司刑星君亲自拷打,那妖物咬准了一事不知,因此还未曾自他口中得出什么消息。”
弗彻薄唇溢出一声冷笑,“提过来,朕亲自审。”
很快,两名仙兵压着一个遍体鳞伤全身是血的人走进殿内。
弗彻下御座,俯视着他道:“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眸中闪过震惊。
他喊叫起来:“是你!鬼君新妃?!不你竟然是帝君?!”
弗彻看着雪山鸣,听到他口中“鬼君新妃”这四个字的时候,额筋重重跳了跳。
他面色不善,不欲与雪山鸣多言,“朕耐心不多,你最好如实告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幽冥鬼域鬼军夜袭九重天,布弑神大阵,为何消失之处在你妖皇宫?”
雪山鸣的面貌是有几色妖艳的,但他如今太过落魄,那艳色便被苍白悉数遮了过去。
他眸中一片清澈,闻言使劲摇头道:“要我说多少遍,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把我打残打废我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弗彻闻言勾了勾唇,幽冷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雪山鸣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警铃大作,刚想反口再言,就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弗彻掌心甩出一道强悍无匹的金光向雪山鸣席卷而去,金光中似有数根火钳将雪山鸣高高拽起,随后逼他亮出九尾妖狐的真身九尾,将他钉在了原处。
他挣扎不过这金光,嗫喏着开口道:“我说!我说!”
男人行至他跟前,慢条斯理道:“晚了。”
弗彻化出刑天剑,瞬息之间亮光一闪,狠力斩断雪山鸣身后九尾。
九条白绒绒的尾巴落地,尾根上刀口齐整,缓了一息才慢慢渗出血水。
雪山鸣甚至连惨叫都未曾发出口。
天族仙兵乃至司战星君对他所用之刑也是皮肉,却无一人想到直接要斩断了他引以为傲的真身九尾,是他小瞧了眼前这位帝君!
疼痛让雪山鸣瞬间晕了过去。
弗彻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再次消耗仙力让他唇角溢出了血珠,不在意抹了抹唇道:“弄醒他。”
颛孙勘听令将雪山鸣再度弄醒。
弗彻俯身瞧他,他惊恐得往后退,与砖石摩擦让他的伤口处更加疼痛,“我说我说”
“我在妖皇身边微不足道,只知妖皇答应了一黑衣人护佑幽冥鬼军,至于弑神大阵与妖皇有什么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帝君,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我只知道这些。”
弗彻声音冷漠,“那黑衣人什么特征?”
“穿着黑色斗篷,面上蒙着獠牙面具,听声音像是女声,但身形又不像。”
弗彻擦拭着刑天剑,漠然道:“带他下去。”
颛孙勘应是,转身之际看到殿口处,道:“帝帝君,糟糕了”
弗彻回身,看到门口处那抹身影时瞳仁缩了缩。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小孩的身形,头顶扎着双髻,圆圆的小脸上大眼如葡珠,怯怯地看向弗彻。
“哥哥”她伸出小指头指着殿中惨烈无比的雪山鸣,双眸溢出惊恐的眼泪,“你杀了他吗?”
弗彻低声对着颛孙勘道:“还不快些带他出去。”
颛孙勘迅速带人消失,弗彻这才抬眸重新看向小女孩,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她,试探着走近。
见小女孩没有后退,他才在小女孩身前蹲下身体,尽量柔声道:“小鲤,他是坏人,会对哥哥的心上人不利,所以哥哥才会教训他。”
“你害怕哥哥了吗?”
玄姬默默移开了眼睛,没见过坏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坏的。
小鲤摇摇头,短短的胳膊拥住弗彻的脖颈,小声道:“我没有。我不害怕哥哥。就是被吓、吓到了。哥哥刚才杀人的时候,同跟我讲故事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
“你好久没哄我睡觉了,我问帝宫的宫人,他们都说你近日事忙,所以才不来见我。”
奶香的气息铺面而来,弗彻眉眼顿时也柔和了许多,他单手把小女孩抱起来,一息之间移步换景将她带回云锦宫。
他将小女孩放到床榻上,自古藤书架上抽出一卷书,低低悠悠讲起了故事来。
直至月上中天,将小鲤哄睡之后,他才从殿中出来。
玄姬迎上前,将手中丹药递给他,“此乃老君新炼的疗伤圣药,原料采自凌华雪山,皆是难得一见的圣品。虽对你伤势疗效不大,但聊胜于无。”
弗彻接过,看了看苍穹之上的圆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五。”玄姬道,“在人间的话,今日是七夕。”
“七夕啊。”
听出男人话语中的感慨,玄姬冷然道:“帝君,你既贼心不死,缘何不学会做出改变?”
弗彻忍着“贼心不死”四字,诚心发问:“《追妻三十六策》中讲道,心之所欲,不可恣也。”
玄姬点头:“不可恣。你压不住骨子里猖獗的占有欲|望,谋爱时依旧在算计她,要知道巧诈不如拙诚,不如先修缮自心,学会尊重与让步,或许,神主她会动摇一两分。”
弗彻皱眉,“我让步这么多,只有一两分么?”
玄姬扎心道:“但凭你曾经做的事情,或许一两分都是多的?”
弗彻:“”
星光溶溶,男人高大的身体立于巍峨的殿前,身影披上了一层冷色星辉,微风吹起他的银色长发,覆住他眉眼中的沉思。
须臾,青衣仙使匆匆而入,跪姿呈禀,“帝君,天宫之外,有一位仙子求见。”
“那位仙子无诏令,然她是您上次带来的那位。守门天兵拿不定主意,遂派我速速前来问您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弗彻已经消失在这处大殿。
第83章 斩断(2)
弗彻身形化成无形金光, 几乎扎眼之间便来到了天门。
周围薄云被一寸寸浮散,他大步行至巍峨天柱前,抬眸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风阮。
弗彻走近她, 英俊的面容上是罕见的怔愣, 她来的太突然, 又太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弗彻一时之间拿不准她在打什么主意。
风阮见他怔怔地盯着她瞧, 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斟酌地道:“弗彻,曲明府今夜灯火盛会, 你可愿与我同去?”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
风阮不讶异他这样的反应,毕竟他心深似海, 她一改往常态度,他肯定是会怀疑的。
但他会来。
微风夹杂着一丝凉意吹动少女身后的长发, 风阮转身,声音飘散在薄云散雾中, “跟我来。”
七月初七,乞巧节,人间一片盛景,今夜处处灯火辉煌。
曲明府灯景甲天下,万年前风阮自岐水镇回京城时, 着实被这里的灯景惊艳了一把, 今夜景色不压于当年。
夜幕上的烟花辉煌照空,形态绚烂变幻, 几乎遮蔽了整个上空, 噼啪不断的声响震耳欲聋,望之如置如梦如幻烟火世界。
烟花光影璀璨, 照得整座城池恍如割裂白昼,长街中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几乎要到人踩人的地步了。
置身拥挤的人潮中,弗彻显然异常亮眼。
明暗灯火里少男少女人头攒动,人人皆是墨色长发,唯他银袍白发,恍若神祇的面容上还印有一枚深刻的朱砂情印。
而他身侧少女容颜亦是惊为天人,比今日盛景还要璀璨三分。
弗彻见周围男性都不自觉盯着风阮瞧,心生不悦,他拉住身侧少女,走到一个卖面具的货郎跟前,随手拿了一只最丑的带到她脸上,道:“入乡随俗。”
明明是他私心作祟,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风阮冷不丁被他带上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慢悠悠道:“弗彻,你有钱买吗?”
弗彻慢条斯理为她理顺鬓边乱发,薄唇扯出一抹傲娇的弧度,“自然有。”
他将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褪下,递给了卖货郎。
卖货老翁却是一个老实的,面容和蔼,声音有些苍老,“公子,我这是小本生意,受不得公子这么大的恩惠。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风阮道:“老伯,乞巧节应该有猜谜、耍技赢头筹得银钱亦或其他奖励的活动吧。”
卖货老翁小本生意,自己不愿吃亏,也不愿白占便宜,道:“有呢。往前行约莫过几个小摊有一处穿针乞巧的技艺比试。拔得头筹者赢磨喝乐一对,另加几贯钱。买老夫这面具足矣。”
风阮从小到大就没学过女红这样技术,闻言将手指放到了置于后脑勺的长绳之上,想把面具放下来。
一只大手扣住风阮意欲解下面具的手指,不容置喙道:“我们将这枚扳指抵押在这里,待赢了银钱再行兑回。”
风阮被他重新拉入人流中,她瞥着身侧男人冷峻的容颜,问他道:“你不会是准备跑路吧?”
弗彻声音阴阴凉凉,“你对我的人品就这点信任?”
风阮想说,帝君你身上不带人品这种东西。
话到嘴边,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咽了回去,她道:“可我不会女红,更别提穿针引线。”
弗彻看向身侧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少女,眯了眯眼眸道:“我会就行。”
他会?他怎么会这种女孩子的活计?
两人一路穿过巧棚,并肩行过百姓所筑仙桥,缓步行于满街罗绮彩幕,来到欢声最响人头攒动的台前。
用几层木架子搭筑的台周,摆放着各式各种的灯笼,赛事尚未开始,十几个手执纨扇宫灯的少女衣香鬓影围成一圈,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憧憬之情。
台上说书人打扮的年轻俊秀书生道:“七夕乞巧!规则如往年一般,对月穿针,谁先穿完谁胜出!获胜者可得一对磨喝乐以及三贯钱!”
对月穿阵,顾名思义,便是对着月光穿针引线,且所穿之针为扁形七孔针,谁穿得快,谁乞的巧越多。
“最后再问一遍,除了台上的几位姑娘,还有要参加的么?没有的话”
“我来。”
男人的声音磁性悦耳,众人循声望去。
灿烂烟火中,弗彻立于人群最末,偏他身量修长高大,比前排众人高了一头不止,容颜又极为扎眼,非常好认。
他拉着身侧少女往前走,众人不自觉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行至台前时,弗彻放下风阮的手,独自上了台。
说书人经过短暂的怔愣之后,笑道:“这里可不是公子开玩笑的地方。”
弗彻睨了他一眼道:“此台有规矩说男人不能上台比试?”
“倒是没有。”
七夕乞巧赛事向来默认女子参加,也没有硬性规定说男子不能参加,只因诸人皆默认既是比试女红,断然不会有男子上台。
同女人们比试穿针引线,正如君子远庖厨,男子上台穿针引线,多掉价啊。
弗彻肆意道:“既然没有这个规矩,为何不允许我参加比试?”
几位少女乍见如此英俊的男人,不由调笑书生道:“我看这位郎君所言甚是在理,没这规矩凭什么不允许人家上台?”
“是啊!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公子的技艺!”
“哎呦我说蔺韵贤,你书多得多,人也越来越死板了,快些应下人家!”
女郎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传入蔺韵贤的耳中,他苦恼着看了看弗彻,又听台下也哄闹起来。
他咬了咬牙道:“好!公子请落座!”
风阮抬眸注视着弗彻从容坐下,又见他对自己无声笑了笑,默然垂下眸光。
比赛很快开始。
今夜月朗星稀,苍穹之上烟花璀璨,加之周围布有纹绣着花鸟丽人的灯笼,倒也不算是太过昏暗。
各色光线打在弗彻身上,不同于以往他狠厉冷酷的气质,今夜的他似乎格外得温暖。
好似周遭光影急速褪|去,天地间仅有一束光线打在他身上,男人眉眼深凝,灵活的手指拿着一支格外细小的针,彩线接连穿过七个孔洞,速度比台上最好的绣娘还要快。
他穿罢,骄傲地举起手臂对着风阮摇了摇,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他很少露出这样真实温暖的笑意,大多时候是带着嘲讽之意,或是冷笑。
风阮怔在他愉悦的笑意里,想起那年与他一同逃荒,他挖出盐渍方柿,也是对她这样晃了晃手臂,示意她来吃。
众人皆愣,谁也没行到眼前这位矜贵冷傲贵公子模样的青年能有这样的绝活。
台上有位女郎好奇道:“从前我自认无人能比我快,今日甘拜下风。公子方便告诉我等缘何你穿针技艺如此高超么?”
弗彻很少融入这样的人世生活中,今晚罕见的脾气不错,他将手中的针线放下,道:“我曾经年累月为一人织星光道。”
他不在意笑了笑,“只能说是熟能生巧。”
在人世,风阮死去的七十余年中,他日复一日的织出了漫山遍野的五彩经幡。
这种女子的活计的确难做,他一开始手上一直由于用力过大被扎出很深的血眼,后来他去找村中一擅针线的老人学习了大半年,才慢慢知道各种针法,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做最细致的活。
那些难以入眠的深夜里,他的手指未曾停歇,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弗彻拿着一对磨喝乐以及几贯钱下台,拔下发簪在男娃娃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又在女娃娃身上刻上风阮的名字,把男娃娃塞到她怀中道:“不许弄丢。”
风阮摸着手中冰冰凉凉的娃娃未语。
两人将钱交给卖面具老翁之后夜已经很深了,主街上人烟稀少了不少,偶有听闻少男少女调笑打闹的声音。
两人踏上西桥,桥下的落樱河波光粼粼,泛着很多漂亮的荷花灯,烛光点点,绮丽非常。
今夜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神赐之梦。
弗彻牵起风阮的手,用了点力道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肯定地道:“阮阮,你把我带到人间,不是想同我过七夕。”
他声音凉薄,甚至带了点不安的戾气,“你想做什么?”
风阮闻言神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把眸光落在了那座恢宏庞大的望月楼之上。
她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指,反而握住了弗彻的手掌,转瞬之间将他带到了望月楼之巅。
零星烟火照亮少女寡淡的眉眼,她声音飘散在凉风中,“我曾和即墨随来过这里。”
弗彻淡腔笑了一声,“我知道。”
风阮这次倒是露出了点惊异之色,“你知道?”
弗彻侧脸轮廓冷硬,唇畔掠过没有温度的笑意,“你那时也是站在此处,顺从了你和亲公主的命数。”
她答应了会嫁给即墨随,而他被囚于笼中,看着即墨随将她拥入怀中,余光睥睨着他的方向。
也因为这样,让他的复仇计划几乎快了一倍不止。
风阮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那时的我别无选择,正如你也别无选择。”
少女站在楼阁高处,璀璨灯火照得少女容颜如三月春花,“弗彻,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薄中无我了,是吗?”
弗彻瞳眸重重一缩。
这是风阮的猜测,很显然弗彻的表情证明她猜对了。
玄姬是弗彻最信任之人,同时知晓众仙命数,命薄在她手中,弗彻定然一早翻过。
他知道命中无她,所以一直穷追不舍。
他本就是个不信命的人。
看着少女沉静的眉眼,弗彻端庄了一晚的神情开始漫上阴鸷,他低低柔柔笑道:“阮阮,命这玩意做不得真。那是蠢人给自己无能挂上的借口。我要你,逆天又如何?”
他的回答在风阮意料之中,她倦怠地抬眸看着苍穹,“你看,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隔着万千星辰,那条银河横亘在二星之间,他们是深爱却依然不能见面。”
弗彻听她说完,双手扳着少女的肩膀面多自己,唇角笑意加深,“我不是说了么,无能的人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何况,我不是牛郎,你也不是织女,帝星和神星之间也没有王母。”
“是,他们之间没有王母,而是永远都迈不过去的数十条性命。”
弗彻眼眶发红,哑声道:“我也说过,他们会回来。”
风阮看着眼前偏执入骨的男人,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回来了。正如琴师于我,风阮于你。”
她扳开弗彻不自觉用力握在她肩膀的手指,红|唇勾起浅浅弧度,“弗彻,你来我的心上走的这一遭,让我心累爱消。”
“其实这一切,早就该断了。”
她说着决绝的话,温暖的指尖却抚上男人艳色的朱砂情印,双眸也撞进了他翻滚着情绪的漆黑双眸中,两人的鼻尖近乎相抵。
弗彻未动,嗅着熟悉的馨香气息,眸底晦暗如墨。
风阮继续道:“唯有遗忘才能让你彻底不再纠缠。”
弗彻眸中迅速漫上警觉,他第一次想推开少女,然而神光已经悄无声息亮起。
他挣扎着脱离,然而他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强行破镜之下让他猝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冷冷道:“阮阮,你要做什么?”
风阮退后两步,眸中安安静静没有半分波动,诉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来拿走你脑海中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弗彻俊脸剧变,狠戾的声音炸在风阮耳侧,甚至开始叫风阮全名,“风阮,你若是敢这么做的话,待我想起来,我定”
风阮打断他的话,“你不会想起来。我会连同你的情印一并消去。”
弗彻怒吼出声:“你敢!”
她把自己骗到人间来,是因为人间没有他的天兵,更加方便她动手而已。至于今日七夕,恐怕也只是撞了个巧合。
风阮漠然看着他,“弗彻,走散的人,本就不必再相逢。”
“行到此处,或许忘记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弗彻看着少女决绝的神情,双眸已经血红得不像话,他几乎恳求着道:“阮阮,我不会再纠缠你,你不能这么狠心。”
风阮指尖神光漫越到他的朱砂情印上,“你做不到的。”
那些于万年时光中的往事化成急景凋年迅速自弗彻脑海中剥离,他拼劲全身法力想要挣扎摆脱出少女对他施加束缚的白色光芒,口中涌出愈来愈多的鲜血。
缓缓的,他几乎已经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少女身前。
细碎的泪水从眼瞳漫出,记忆已经凋零到只有一点,这是这个男人有生之年的第二次痛求。
弗彻的声音哽咽又凄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风阮你最好给我剥干净了否则,我要是想起来”
他话没说完,最后一丝记忆剥离,倒在了地面上。
苍穹之上的七夕烟火恍亮男人落在斑驳地面上的大滴大滴泪水以及完整消绝了的朱砂情印,所有关于风阮的记忆都以离群之势消弭在他漫长的人生中。
风阮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身影,拿走他身畔的磨喝乐,压下眸中深深浅浅的情绪,身形一动,消失在了望月楼。
第84章 疑团
夜色已深, 星空下的落樱河畔已悄无人烟,唯余花灯点点,如白玉映沙, 粉饰着繁闹之后的萧瑟余景。
风阮立在河畔,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才将眸光调转过来。
玄姬走近她, 眸中倒映着风阮无悲无喜的模样, 似讽非讽道:“神主好气魄。”
她一直知道风阮骨子里的血性极烈,今日还是被她的做法惊到了。
风阮淡淡道:“司命星君知道我带他出来不怀好意,却并未提醒, 难道心中不也是期盼我们之间有个结束吗?”
玄姬点点头道:“我承认。我不愿看到他日日自苦,宁愿他恢复成往日无情凉薄的模样。”
她又继续道:“同神域八大长老一样, 我乃神龙族护法长老。弗彻乃天地共生,自小无人教化, 他野蛮生长到几百岁的时候,我才找到他, 那时他被人打得骨头近乎全碎,眼神却桀骜得像是一个狼崽子。”
“神主生而为神,而他历劫本为化神,然而经此一遭他情印刻骨,终究是历劫失败, 所幸保留了一条性命。在人间时, 他对神主做了那样恶劣的事情,所以我也无颜求神主可怜可怜他”
风阮笑道:“司命星君有话不妨直说。”
玄姬定定瞧着眼前少女漠然无情的神情, 心底叹息一声, 才道:“冥夷神力所创伤势太过严重,他仙躯经脉俱损, 唯有创世本源之力才能让他完全恢复。”
风阮眼睛黑白分明,那丝笑意也凉了下来,“你知道的,我没有理由救他。”
玄姬默了默,神情冰冷,紫袖一荡,指着望月楼的方向道:“神主是笃定我会把帝君脑海中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一事,所产生的纰漏用其他事情瞒过他。那我现在告诉神主,若是你不治好他,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掩饰。”
“神主知道,他那么敏锐机警的一个人,我若拼劲全力密藏一切漏洞,他或许会怀疑,但总归我会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甚至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可若神主不治愈他,我什么都不会做,但凡一点蛛丝马迹露出,他就会发现记忆的缺陷。”
风阮:“”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玄姬其实也很无奈,她没想这么无耻的威胁眼前少女。
但她也不做赔本的买卖。
风阮抬起手臂,指尖燃起白光割裂手臂肌肤,血液汩汩而出,于半空中闪出红色微光,另外一手翻转,使神印覆刻其上。
玄姬化出一个瓷瓶接下半空中的血液,看着风阮转身离开的背影,叫停她,温和的声音响起:“神主,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瓋,更遑论爱欲。爱有七罪,他占其三,他自私偏执,又富有极盛的占有欲,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可囚牢里的罪犯尚且都能在狱中赎罪而出,因为他们会在狱中偿还一切。”
“若是他都一一偿还,你可会原谅他?”
“还是说,在你心中,他已是死囚?”
风阮闻言若有所思,微抬起头看着漫天星辰,光芒铺洒下来,少女流畅的侧脸线条如精雕玉琢,气韵沉静如优昙花开。
她没有回答玄姬最后一个问题,只道:“爱本无罪,所犯恶事皆是本性原罪。所以不要以爱之名束缚我,神劫涅槃之后,我有自己要奔赴的山海。”
“绝不回头?”
“绝不回头。”
苍穹之上云烟辗转匆匆,少女慢步走向了不远处身穿白鹤云纹的少年。
玄姬眯了眯眼睛,握紧手中的神血瓷瓶。
弗彻这一万多年过得太苦,幽冥鬼域一遭却让风阮愈发坚定,或许正如风阮所言,让弗彻遗忘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三个时辰前,妖皇宫。
风飞飞一路杀过拦着他的小妖,妖皇宫里被凤凰业火烧焦一片,他剑尖滴答滴答留着血珠,行至最后一处门前,大吼一声道:“却流!你给我滚出来!”
赤发小妖看到眼前少年这副杀气凌厉的模样,哆嗦着拿着刀,嗫喏开口:“仙君,仙妖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仙君如此做派置六界律法何在?”
风飞飞不搭理他,极致的怒气让他俊秀的脸涨得通红,“却流!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今日不慎放出了我给你的凤凰翎羽,我感应到了!”
他声嘶力竭道:“给我出来!你是胆小鬼吗?有胆子杀你娘,没胆子滚出来?”
他这句话刚落,紧闭的赤色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身量修长的墨发少年身着一身景泰蓝袍,双眸上覆着一条白纱,鼻梁高挺,唇色殷红,丽得惊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声色却极为冷漠,“风飞飞,在这儿,我叫朝暮。”
风飞飞看到他眸上覆着的那条白纱一愣,随即冷笑道:“你眼瞎了?”
怒气下去了些许,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担心。
却流将白纱解下,掀起眼皮时露出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再也不复以往黑雀翎一族的盎然绿意。
他不在意地回答:“对啊,瞎了。”
风飞飞想起他身上的嫌疑,不由嘲讽道:“怎么,离开神域之后不是很厉害吗?不是都坐上妖皇之位了吗?”
“不是连她都敢杀了吗?!”
最后一句话落,似乎整个妖皇宫都震了震。
却流微勾的唇角弧度不自觉冷了下去,声音凉薄得如同腊月冰川,“你都知道了。”
风飞飞瞳孔一震,他不知道,方才只是他那日听到娘亲他们议论的猜测。
听到却流亲口承认,风飞飞额角青筋爆烈而起,身形一动,来到却流身前,揪住他的脖子道:“你怎么敢的?!她护你数年,这就是你的报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却流喉咙滚了滚道:“就当我恩将仇报好了。”
风飞飞一拳锤向他的脸颊,狠厉的劲道让却流的头狠狠一偏。
他吐出口中混合着血沫的碎裂牙齿,舌尖抵了抵被打痛的脸颊,依旧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要杀了我吗?”
风飞飞眼睛血红,怒斥道:“你以为我不敢?”
却流不屑开腔,“你一贯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被我骗了数年还不知晓我”
风飞飞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唯余一寸便要击中他的心口。
却流胸前鲜血四洒,艳丽血点染上他的雪白面颊,殷红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我给你刺一刀,算是偿还这数千年来兄长对我的照拂。自此之后,世间再无却流,唯有妖皇朝暮。”
风飞飞血红双眸不知是气得还是怎得,染上一层氤氲水光,只是却流眼盲,看不见身前人的神情。
风飞飞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理由让你与幽冥鬼兵勾结杀她?”
却流神情冷淡而遥远,腔调漠然,“在神域时,我伏低做小几千年,我比不得你,身上留的是凤凰血脉,而我是一个人人瞧瞧不起的半妖。”
“这同你杀她有什么关系?”
却流咧嘴,带血的唇齿看着分外可怖,“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我要一步步登到最高的位置!人人皆瞧不起的半妖血统又怎么样,我会告诉世人,半妖修行比纯妖还要厉害得多!幽冥鬼域有人承诺我,借助在神域的身份,帮他在九重天布阵,事成便祝我登临妖皇之位。”
“我布置了几千年的弑神大阵,终于让我如愿以偿坐上了这妖界至高位。这还不够吗?”
风飞飞方才刺偏他一寸是留有余地,他以为他会有什么苦衷,可他没有一点苦衷,只是为了谋得妖皇一位。
无心无情冷血丧尽天良的半妖,就跟他那个亲娘一样!
风飞飞倏然拔出剑来,再刺时却被盲眼的却流精准握住剑身。
却流低低哑哑的声音响起,“我方才让你刺,是为了偿还。你没有选择杀死我是你自己的事,现在我没有义务让你再杀我。”
风飞飞全身被气得发抖,他想起他们一同欢乐的儿时时光,那时他“哥哥,哥哥”的唤他,为什么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风飞飞连叹两声“好得很”,指尖一拂,将却流放在胸|前衣襟里的凤凰翎羽取出。
却流神色微微一变,“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风飞飞再次燃起了凤凰业火,通红的火光中,那枚赤金色的凤凰翎羽被烧成了齑粉。
火星点点落在二人脚下,却流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不动声色握了握手指,毫不在意道:“仙君闹够了就快些滚出去。”
“还是要我的妖军请你出去?”
风飞飞咬牙:“来日再见,我必杀之!”
***
“然后呢?风飞飞的踪迹消失在了妖皇宫?”
风阮声音急迫,神情是少见的紧绷,她双眸紧紧锁着身侧问鹤的脸庞,继续问道:“什么时辰的事?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问鹤收起一贯的戏谑语气,声音格外的凝重,“小阮,你别急。我方才亲自去会了会这位妖皇,没成想,他竟是却流。”
风阮一愣,疑惑道:“却流?”
问鹤道:“正是。在神域时我是见过这小子的,我爹还经常夸赞他早慧。自他从神域消失之后,我爹同风飞飞上天入地又下海的找他,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在九重天躲着布下了算了,先不说这个。方才听符渺讲,风飞飞感应到了当年送给却流的凤凰翎羽的气息,便急匆匆出了神域找他,风飞飞这小子近日来法术精进得快,随行仙使没一人跟得上他。”
风阮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讲重点。”
问鹤低眸看着少女面带忧色的脸庞,温声道:“他独自去了妖皇宫。随后踪迹就消失在了妖皇宫附近的那片山林中,我得知此事立刻前去查看,那丛林里有打斗的痕迹,且看起来打斗的阵仗还不小。我去妖皇宫再问,却流听闻此事面色骤变,当即派出了数十队妖兵寻找风飞飞的踪迹。”
风阮道:“可是没找到对吗?”
“正是,”问鹤揉了揉眉头,“风飞飞这孩子懂事。若是有事定会派人回神域禀告一声,所以我想,大概是中了埋伏。”
风阮压下心中的慌乱,越到这种关头越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风飞飞的境况就越危险一分。
“你别急。玄鹤司数十位侦查高手,我已紧急发出诏令命大家即刻去搜寻风飞飞踪迹。”问鹤声音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量,“我们先回神域,同我爹分析可能是什么人带走了他。”
神域不老树下,翁缪闻言一向冷淡的面色遽变,道:“风飞飞常年在神域,肯定没有仇家。幕后黑手显然盯他盯得紧,他方出神域,对方就把他捕获。六界之中,会是谁?”
风阮眸中的担忧几乎快要溢出,大脑中的那根弦愈发绷紧,却仍能有条不紊的一层层分析,“没有仇家并不代表没有人觊觎他什么,或者如同在弑神阵中想通过他来制衡我。”
“按照第一点,如果有人觊觎他,他是凤凰遗脉,乃九重天最高血统,此事九重天中唯有灵雀王知晓。可灵雀王已死还有就是他近日临近涅槃,我探过他的元神,约莫在十几日之后,若无人为他护法服丹,恐有生命危险。”
“如果是第二点的话,只能说是我的直觉,我总觉得弑神阵同这次风飞飞失踪脱不了干系。”
翁缪听到风阮的话语眼中精光闪过,道:“灵雀王已死,并不代表他死前没有将风飞飞的身世透露出去,还有,灵雀王的死本身就很蹊跷。”
问鹤把自己的指节捏得嘎嘎作响,“把这两桩事情抽丝剥茧,我总觉得其中有所关联。妖界同幽冥鬼域扯上关系,把局布到九重天”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总归是有个寻找的线索,我先去指挥玄鹤司,有什么事情即刻回来告之。”
风阮眼睛很红,点了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问鹤刚想说多她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便听少女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决不允许有人再伤害风飞飞。”
问鹤拒绝的话语到嘴边转了一个圈儿,低低道:“好。”
两日后,玄鹤司终于带来了第一条线索。
风飞飞很聪明,在那日打斗现场截下了对方极少的衣料,又防对方发现做了极其隐蔽的处理,自然也为玄鹤司的搜寻增大了难度,所幸他们发现了山林中的端倪。
那衣料上的气息虽浅,但风阮一触便知,对方定是幽冥鬼军。
问鹤看着手中的黑色布料,面容冷了下来,“妖皇告之此队幽冥鬼军并非完全由他掌控,毕竟这次的目标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风飞飞,因此幽冥鬼军所执行命令他完全不知。但有一人或许知晓,他是负责联络妖皇与幽冥鬼域幕后之人的纽带。”
风阮问道:“是谁?”
问鹤一字一顿道:“雪山鸣。”
他看着风阮迫切的眼睛,眯了眯眼道:“玄鹤司查到他不久前被帝君座下之人抓获,如今被囚于三十三重天。”
第85章 大杀四方(1)
秋月天凉, 今日阴云蔽星辰,水德星君为仙界布了很大一场雨。
雨水飞溅在翠竹油纸伞上,像是断了弦的玉珠, 豆大般的雨水砸在风阮浅蓝袍角, 氤湿了一层, 看上去倒像是一幅由浅入深的山水画。
只是这山水画周围, 倒了一众或重伤或昏迷的天兵天将。
雨声不绝, 风阮和问鹤以被包围之势圈在中央,余下的天兵因为荧惑星君荀珈被她提为人质而不敢轻易上前。
风阮面色很冷,水葱般的指甲由于太过用力而染上一层薄红, 低眸俯视着荀珈道:“荧惑星君,我且再问一遍, 帝君现下在何处?”
荀珈俊脸由于被白绫勒住了脖颈而涨得通红,五官更是紧紧皱在一起, 眼睛胀痛到几近自爆,却还是斥责道:“仙子未经诏令擅闯三十三重天, 并且打伤了这么多天兵,轻则下狱囚仙台,重则连累仙子举族,甚至管辖仙子的君主都会受到帝君责罚!”
风阮力道更是发了狠,雨丝模糊了荀珈的容颜, 她眯了眯眼将伞稍稍往他那侧倾了些, 道:“荧惑星君,我数三个数, 你若是不告诉我, 那这一生都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荀珈只觉更冷好熟悉的威胁语气。
磅礴大雨被阻隔在伞外,荀珈看清了少女倾城的面容, 同时也被她散发出来的森然杀气重重惊到,这杀气铺面而来,脖颈间的白绫将他梏得愈发喘不上气。
“三。”
风阮方开口,荀珈便打断道:“我说。”
今日太过点背,司战星君不在仙界,无人来做援军。眼前少女面上的杀意更加不是假的,此刻不说此刻死,此刻说了帝君行踪是待会死,不如选个晚点的。
荀珈为自己默哀了一下,嗓音由于短时间的用力禁锢而变得有些涩哑,“帝君今日在三十二重天乾坤殿处理政事。”
紧绞在脖颈的白绫骤然一松,荀珈再受不住控制地狠狠咳了起来,再抬头时,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雷声响在耳际,闪电将身侧人的眉眼映得发亮,两人在云层中飞身而行,问鹤的声音被猎猎风声吹得有些破碎,“小阮,我也着实没想到弗彻手下之人都如此忠心,玄姬也就罢了,连他的贴身仙官荀珈都如此硬气,倒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风阮道:“事出紧急,既然能打到他们给出消息,何必再花时间筹谋。雪山鸣事关六界安泰,玄姬不肯告诉我他如今在何处关着,也在我意料之中。”
“可如今只有从弗彻那里得到消息,小阮,你不觉得他比玄姬更加难以对付吗?”问鹤落地,拿出他爹交给他的三十二重天通行令牌示意守门天兵放行。
风阮脚步匆匆,回答问鹤的问题,“他如今不认识我,事情倒是好办。”
“怎么个说法?”
风阮侧眸看了他一眼,“玄姬曾无意提起,他之前为成为绝对强者纵横六界,挨了不少打,实战之中越打越强,证明他渴望力量。今日我带来了神域中唯一的那颗灵犀神石。”
灵犀神石数十万年方得一颗,乃神域不老树所结之果,只外形像石头,因此被称作灵犀神石。因吸了神域纯正的灵气,食之对仙者修为大有裨益,仙力在现有基础之上成倍大增。
那时在幽冥鬼域风阮同弗彻交换条件,弗彻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对于如今的弗彻而言,他没有道理拒绝。
她只是想从雪山鸣那里知道风飞飞的下落,这对于弗彻而言无关痛痒,让风阮对雪山鸣审上一审可以换取数十万年难得一见的灵犀神石,何乐而不为。
问鹤闻言神情却有些微妙,淡声开腔:“我倒觉得需得废上一番周折。”
风阮眉头一皱:“怎么会?”
问鹤心底叹息一声,凭他男人的直觉,那人那一万年等待风阮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是见过他有多疯狂的。即便他如今没有了脑海中的记忆,可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甩也甩不掉。
他无意为风阮增加负担,只道:“先去会会他再说。这次不用大张旗鼓地闯进去,我们溜进去就好。”
三十二重天,乾坤殿上,弗彻背门手执奏疏而立。
一旁搁置着一座龙首莲花炉,青白烟雾袅袅升腾至不远处的十二扇纹有松柏嵌玉石屏风,整间大殿静谧幽然。
风阮和问鹤悄然潜入殿内的那一刻,弗彻便缓缓转过了身。
他今日着一身玄黑镶金帝王冠冕服,见到二人眸光寒烁,将手中奏疏重重一合,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一番,沉声道:“来着何人?可知无诏擅闯乃重罪?”
问鹤施礼,“我乃十二重天玄鹤司指挥使,若无诏令见帝君一面难如登天,今日又事出紧急,不得已才潜了进来。”
弗彻问道:“何事?”
问鹤回答道:“我弟弟被神秘人掳走,玄鹤司查到的线索指向雪山鸣。因此想请帝君允我提审雪山鸣。”
弗彻英俊挺拔的身影逆在光影里,闻言冷嗤道:“雪山鸣乃重犯,涉及妖界和幽冥鬼域,事关重大,尚未尘埃落定之前,朕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他。”
问鹤闻言没多大错愕,弗彻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雪山鸣之事涉及两届勾结,这是犯了弗彻的大忌,他身为帝王,身为六界之主,一旦有任何威胁到他帝位的事情出现,他会毫不留情连根拔起,其间更是要做到十拿九稳,不允许一点意外出现。
风阮波澜不惊的道:“帝君,不知灵犀神石,能不能换取一次提审雪山鸣的机会。”
弗彻看着眼前少女掌心那枚荧白的玉石,眸底一片晦暗,嗓音更沉,“灵犀神石长在神域你是什么人?怎么拿到它的?”
风阮不知道说出她的身份会不会引得弗彻更加忌惮,于是道:“家父同神域翁缪大人相交甚好,此石乃翁缪大人所赐。”
弗彻不紧不慢逼近风阮,伸出手掌拿起她手心的灵犀神石时,指尖不经意划过风阮的掌心。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神石把玩了一番,看起来饶有兴趣的模样。
风阮收回手掌,淡声道:“帝君可是允了?”
弗彻再次看向她时,漆黑的双眸又暗了几分,道:“神石是真的,你的身份却是假的。自始至终你二人见了朕都未曾叩拜,这礼不够诚,朕对你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的声音是淬着冰的冷漠,“在朕面前,自作聪明的往往还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知死活。”
他话落,白绫已近他跟前,四面八方将他围困其中,风阮手掌一收将他拉至身前,红|唇扯出讽笑的弧度,“帝君,我不知我知不知死活,但我知我没什么耐心,你再不说出雪山鸣的下落就会被白绫勒死。”
弗彻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她拉近自己,只是唇角勾出讥讽又玩味的弧度,“仙子这是先礼后兵啊。”
幽幽凉凉的声音响在跟前,“只可惜,你用错人了。”
与此同时,问鹤惊呼:“小阮,小心!”
刑天剑不知从何处而来,以破军之势直刺向风阮后背,殿中气息波动,周遭物什全部开始震颤。
风阮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气,身形一闪,放开了白绫对弗彻的桎梏。
漫天白绫被刑天剑斩地四分五裂,弗彻指尖金光一荡,将长剑收回掌中,剑魂中驺吾兽叫嚣的杀意稍微平息了一点。
男人看向少女冷若冰霜的面庞,颇为惋惜地勾了勾嘴角,“你是第一个能从刑天剑中逃出来的人,不愧是神域神主。”
风阮还是低估了他的敏锐,记忆全失的弗彻在她面前再也不会感情用事,这才是真正的他,狠厉又机警。
风阮冷笑一声道:“帝君好本事。”
风声混合着少女清甜的气息传到弗彻鼻端,“那便开打吧!”
问鹤迅速退到一旁,摸了摸鼻子,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将整间大殿布下白芒屏障,以防天兵进来。
他就知道,今天他们两个定会打一架。
万神之主神力神魂神核俱已达巅峰,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风阮对弗彻一点也不客气,周身白绫四旋怒卷如飓风,裹挟着无上创世本源之力向弗彻袭来,如利刃割裂他的肌肤,俊脸上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强悍至极的神力让弗彻眼眸变得愈发深邃,薄唇扬起棋逢对手的浅浅愉悦感,又是一条白绫直射他心脏而来,他拿刑天剑纵剑一挡,下一刻少女的白绫在他后心悄然而至,恢弘神光将他罩在其中,白绫长蛇般再次将他卷裹,力道强大,瞬间让他倒在了地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刑天剑也被白绫卷到了风阮手中。
风阮用神力控制着刑天剑,防止弗彻再以意念发动它,单膝扣地于弗彻身侧,低眸俯视着他的脸,淡漠地道:“雪山鸣在哪?”
弗彻无谓勾了勾唇,精致幽深的双眸定定将她锁在眸中,感慨道:“这便是创世本源之力?受教了。”
风阮用力一勒,“我问你雪山鸣在哪?”
他低笑道:“创世神后裔的责任是守护六界安宁,你能对我怎么样?”
“啧,杀了我,六界大乱啊。”
风阮逼近他的脸颊,闻到熟悉的华艳气息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你以为我不敢?”
他笃定:“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风阮扬唇微笑,一笑生花间用他的刑天剑刺进他的心口两寸,刀尖停在血肉之间,问道:“雪山鸣在哪儿?”
暗黑的雾气从弗彻双眸涌出,砰的一声白绫四散,刑天剑也因这阵仗又进了一分。
他半坐起身,气息离风阮越来越近,染血的容颜有种奇异的脆弱美感,“神主,朕曾受创世神恩惠,今日朕告之你雪山鸣的下落,就当还清。”
他拿出方才所执奏疏,随手抛到风阮脚边,趁着风阮拿起之际,刑天剑一闪,割下了风阮的一缕长发。
风阮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男人伸手抹去脸颊上被胸|前伤口溅到的艳红血渍,哑声开口道:“古有割袍断义,今有削发还恩。”
风阮奇怪地看他一眼,削发不应也该是削他自己的头发么,他削她的,有病啊。
少女的气息消失在大殿中。
香炉里蒸腾出来的青白烟雾让弗彻英俊的容颜变得模糊,他自地上站起,高大的身体挡住窗棱处投射过来的所有光影,手指把玩着那一缕长发,胸臆里那股躁郁而迷茫的情绪已经逐渐脱缰。
良久,他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漫不经心笑了笑。
笑意诡谲又骇人。
第86章 大杀四方(2)
风阮拿到了雪山鸣的位置, 同问鹤一同前往九幽炼狱。
问鹤曾猜测弗彻将人关押在了九幽炼狱,也派玄鹤司悄然探查过,那时得到的结果是并无此人, 却怎么也没想到雪山鸣被弗彻用灵珠完全隐匿了气息, 因此他们潜入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九幽炼狱位于玄冥台之北, 狱内罪仙众多, 终年有天兵严防把守, 以防罪仙逃脱。
九幽炼狱光线昏暗,共分十二层,从下往上按犯罪轻重关押, 愈上愈条件艰难,雪山鸣位于条件最刻苦的第十二层。
上次幽冥鬼域一见, 雪山鸣他还是个白面俊俏美公子,今日再见, 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瘦得脱了形, 脸骨已经凸了出来。
雪山鸣衣衫上遍染血迹,由于双腕上高高套着碗口粗的黑铁镣铐,被迫虚虚吊着站在狱中央,昏昧光线中,风阮看到他的上衫还在滴滴答答留着血。
风阮瞳孔一缩, 他竟被人生生斩断了九尾!
风阮和问鹤并没有刻意隐匿自己的声音, 雪山鸣抬起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又缓缓耷拉了下来。
再也不复往日活力。
风阮凉声慢问:“雪山鸣, 凤族遗孤被幽冥鬼军抓到了哪儿?”
雪山鸣这才又重新抬起了头,看到风阮的一瞬间双眸显然闪过一丝迷茫,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人。
他的确见过风阮,只不过那时风阮易容成一个满脸麻子的黄脸少年,现下形象大变,气质却便会不大,因此觉得熟悉。
见他不说话,风阮走近他,掐住他的脖子道:“我问你凤族遗孤被抓到了哪儿?”
明明声音淡淡,却让人觉得骇人至极。
雪山鸣忍不住咳出声来,“什么凤族遗孤,我不知道”
问鹤拉住风阮的手臂,对着她柔柔道:“小阮,提审犯人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做,毕竟这是我的老本行。”
风阮将手掌松开,漠然站到了一侧。
问鹤专注地盯了雪山鸣一瞬,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你方才眼光的细微闪烁已经把你出卖。现在告诉我们,免得再受苦楚。”
雪山鸣冷冷道:“我是同妖界与幽冥鬼域联系的纽带没错。可你说的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
随后他自暴自弃垂下了头,“我真身九尾已被斩断,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们想砍哪里砍哪里吧,不然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倒是个硬骨头,”问鹤嘲讽,“可你说得没一句真话。你以为最残酷的刑罚是斩真身吗?我告诉你,比之还厉害的多得是。九幽炼狱里每日哀嚎不断,尤其是第十二层,因为这里有一处炼神屠火池。”
问鹤迫使雪山鸣抬起头,双眸厉光直射入他的眼眸,“妖君可要一试?仙者真身尚会融掉皮肤直接见骨,妖君真身的话恐怕届时只会剩下一颗头颅和一副挂着血肉的骨架,然后被继续吊在这里。”
“还是说你在等着鬼君或者妖皇来救你?你被帝君所囚,他们哪个能救得出你?!”
雪山鸣闻言唇|瓣颤抖着,问鹤一番话无疑是打破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
鬼君不会救他吗?
问鹤看他踌躇,二话不说将他身上的镣铐取下,拖着他就往炼神屠火池的方向走。
雪山鸣刚受过断尾之痛,想到皮肉受苦的痛苦他还是软下了身骨,惊叫起来,“我说!”
问鹤脚步依然不停,他一边被狼狈拖行在地,一边狂声叫喊,“凤族遗孤并非鬼君所擒,还是那个神秘人!”
问鹤停下,“哪个?”
雪山鸣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穿着黑色斗篷,面上带着獠牙面具,身形高大,声音却像是女的!”
问鹤笑眯眯又问:“是他把凤族遗孤抓了?”
雪山鸣摇摇头,“如果你说的凤族遗孤是神域的一个少年的话,那应该是他设计的。”
“再说清楚些。”
“鬼君对这等机密大事从来不允许我旁听的,我只负责妖族与幽冥鬼域的传讯。我那日只是不小心听到鬼君与那神秘黑衣人的谈话,夹杂着换魂什么的。”
风阮听到“换魂”二字睫毛动了动,联想到那日翁缪的话语,唇边溢出一声冷笑,“是啊,我忘了一个人,她不仅偷走了上古三印,还偷习了换魂秘术。”
问鹤问道:“谁?”
“柯青筠。”风阮疾步快走,“也在这层关押着,但恐怕如今关押的人已经不是她本尊了。”
问鹤跟上少女的身影,道:“你是说那个一直在背后搅弄风云的神秘黑衣人是柯青筠?”
风阮摇摇头:“不是,但这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同样被囚于九幽炼狱,我们去会会她便会知晓。”
柯青筠被囚于九幽炼狱顶层雷霆柱之上,焚心天火在她周身熊熊燃烧,浑身碧裙焦黑,碎了的衣衫根本遮不住身子,红色光晕打在她被凌虐得满是伤疤的脸上,竟是一点以往的模样都瞧不出来。
她闭着眸,口中不停重复低喃,“我不是柯青筠我不是柯青筠”
风阮盯着她,问道:“那你是谁?”
柯青筠倏然抬起了头,声音嘶哑:“是你!你跟柯青筠那贱人有仇是不是!”
由于她的不断挣扎,锁链被撞的哐啷做响,“我不是柯青筠!你若是还想要报仇,就把我放了,去找她报仇!”
风阮点点头,复问:“那你是谁?”
她凄厉叫喊:“我是阎拓!我没有罪,是那贱人骗我偷偷入九幽炼狱,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我的身体夺走了!”
其实那日是他动了色心,想着柯青筠被囚于这儿,肯定没什么还手能力,谁知道她竟然卑鄙到同他换了身体!
神光一现,阎拓从雷霆柱上下来,不待他说话,便被风阮一把收入了袖中。
她转身往外走,问鹤追上她问道:“我当初听闻过你和柯青筠之间的事情,我爹也是狠狠地教训了她一万多年,没想到她还真是冥顽不灵!”
风阮冷笑道:“这场局虽然还没看得太明白,但柯青筠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问鹤问道:“怎么讲?”
风阮回答:“且不说幕后那个神秘人。单从柯青筠来看,她如今的目的很简单,凤凰业火不仅是杀器,对鸟族来说,若是能得凤火,亦可治愈受损的魂魄。柯青筠的魂魄万年之前被碎过一次,如今她要么是用风飞飞的凤凰业火助她稳固元神,要么便是跟风飞飞换魂,以风飞飞的身体来疗养自己的魂魄。”
“她曾经将战碧柔的魂魄换到另一人身上,如今又把自己的魂魄换到了阎拓身上,接二连三施展上古秘术,魂魄必遭反噬,所以急需风飞飞的业火或者凤凰真身。至于为何是幽冥鬼军来助她,这一点我们回去再论,先去九重天救风飞飞要紧。”
“从弑神阵被困到如今风飞飞被抓,我们一直被迫钓着走。”风阮冷嗤道,“他们要玩我便同他们玩,幕后之人都不会放过。”
问鹤一向清隽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杀意,“风飞飞自小是我爹拉扯大的,有人若是敢伤他分毫,我必偿还百倍!”
他低眸看着少女白皙精致的脸庞,低声道:“小阮,我们兵分两路。我率玄鹤司众人潜入九重天把风飞飞救出来,你去解决柯青筠。”
风阮对他致谢,“万事小心为上,风飞飞拜托给你了。”
九重天今日盛典比灵雀公主和鹞鹰二殿下那日订婚宴要阔大得多。
灵雀王羽化仙去,众仙群龙无首,鹞鹰一族如日中天,众位仙家皆以为九重天君主之位要落于鹞鹰王之手,却未曾想落到了他二儿子手中。
丧期方过,今日举行新君继任盛典,按照仙规,各重天宫的天君皆需莅临观礼,最后由帝君为新君扣冕,授以君位。
镇星星君卜测今夜亥时九重天星辰呈祥瑞之态,主大吉,宜册封新君。
帝君亥时才会到,其余三十一重天的君主却不敢踩着点儿来,早早便到了盛典广场,他们虽相交不多,但见面硬凑些话题的本事还是有的。
帝君授冠冕是最后一个仪程,在此之前还需镇星星君为九重天新君于天冥台向苍穹群星占卜得箴言,以谋未来之事。
今夜也的确是个登基的好日子,九重天上的星辰闪烁频率恢复了正常,整层天幕星光熠熠,光芒披洒下来,将诸位仙君照得瑞光满面。
天冥台搭建得雄伟壮丽,汉白玉阶前铺陈着用五彩锦绣织就的地毯,地毯两侧分列十二位礼官,人人手持一枚约莫十寸大的夜明珠,将这条君王之路照射得很是明亮。
各界仙君仙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为恭贺登基大殿都携礼而来,众仙云集,寒暄了半晌方见镇星星君缓步走上了天冥台,大家齐齐噤了声,抬眸往那处看去。
鹞鹰族二殿下阎拓身披朱红鹰纹君主服,一步步迈上了天冥台。
他在镇星星君跟前站定,作揖道:“劳烦仙君为本君占卜。”
镇星星君乃帝君座下十一曜真君之一,隶属帝君管辖,虽不像各重天君主握有实权,但在位份上却与诸位君主不相上下。
他手持测群星法印,也抬手回了一礼,“君上无需多礼,请闭眸沉魂,允我以星印入你仙魄,天冥台上自会现出金芒箴言。”
阎拓闻言垂眸将眸光轻睨旁处闪了闪,看到隐匿在人群的人微微点头后,才缓缓对镇星星君应答道:“好。”
镇星星君将群星法印抛掷到苍穹之上,亮金光芒笼罩九重天万千群星,穹苍之上,缓缓显现四个金色大字。
“天命所归”。
镇星星君收回目光,提高了声音道:“天命所归,上上印!”
却有一道白色光芒将群星法印打散,“天命所归”四个字也瞬息弥散。
亮白神芒重新覆刻在方才的字迹上,所现字迹为“天理难容”。
众仙还没惊完,便见所现字眼上一行又出现几个字。
“弑父夺位”。
弑父夺位,天理难容。
阎拓一掌奋力拍出,可那字印丝毫未散,简直是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怒斥道:“什么人?!”
万众灼灼目光中,风阮缓缓在半空中现身,暗夜流光里,她的身姿轻渺飘逸,承载了朦胧微光。
少女唇畔凝着一抹温柔的笑,可眼神流露出来的眸光却凌厉无比。
神采如极夜之光,璀璨不可逼视,一笑生出绝代风华。
她不看其他人,双眸注视着柯青筠,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来彻底让你偿还罪孽的人。”
第87章 大杀四方(3)
风阮落地, 一步步走到柯青筠身前,衣袖一扫,阎拓从中掉出, 然后在地上灰溜溜滚了一圈。
阎拓身上的衣服被焚心天火灼烧得衣不蔽体, 破破烂烂勉强遮盖着柯青筠的躯体, 纤细的手臂和双|腿很大一部分都裸露在外面, 肌肤上也染着焦黑之色, 看着分外狼狈。
不过阎拓丝毫不在意,他行至柯青筠跟前,嗓子如同被烟火熏呛过般异常沙哑, “柯青筠,你用本殿下的身体用得挺顺手啊!”
柯青筠不答, 反而看向风阮,“仙子到底是什么人, 可知私放罪仙出狱是重罪?”
柯青筠一事仙界里早就传遍了,众君被台上一幕看得是云里雾里, 一时天冥台上下皆是一片肃穆。
一片静寂声中,风阮眼神清亮,笑意里杀机弥漫,“柯青筠,那日我在九重天毁你真身时, 九重天群仙皆阻, 是因为你有一个善于为你筹谋的好父君。”
“让人最痛苦的不是直接死去,而是身败名裂在众人唾弃中身死魂消。”
柯青筠唇畔勾起微讽弧度, 压低了声音对风阮道:“风阮, 我知道你拿走了他的记忆,今日无人护你, 而我坐拥一整个九重天,你一小小仙子,凭什么跟我斗?”
柯青筠说罢,抬臂一挥,数百名鸟族天兵齐齐将天冥台列阵包围,暗色的盔甲在夜里发出薄冷的光,他们手持悬羽箭,齐齐向着风阮的方向射来。
柯青筠迅速闪身退至一旁,她根本不会给风阮开口说话的机会。
万箭齐发,破空之势让一众仙者衣袂都飘了飘,这是一支精锐的鸟族战士,所发之箭都精准地瞄准了风阮的方向,连镇星星君十寸以内都没有射入。
风阮在场中未动,直至万千箭矢已至跟前,她才眸光一厉,手腕轻挥之间悬羽箭按照原路退回,利箭另一端夹杂着的微末神力狠狠撞上鸟族士兵,逼得他们倒退几步,仰倒在了地上。
少女分寸把握得极好,箭矢另一端相撞没让他们流一点血,又恰好让他们不能从地上爬不起来。
风阮一步步走下天冥台,柯青筠忌惮得不停后退,她一直知道风阮法力高深,却没成想已经到了莫测之境。
柯青筠是个聪明人,无论何时何地都知道利用好自己手中的资源,她的声音提高,保证让其余三十一重天的君主听到,“此仙子无故构陷我与罪仙换魂,如今竟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置我于死地,我以九重天君主之名恳请诸君助我降服此人!”
风阮嗤笑道:“又来这招?”
她话方落,天冥台拱门处数道白光落下,那白茫极其晃眼,须臾之间白茫飘散,神域八位长老踱步而出。
风阮微微一惊,八位长老怎么来了?是怕她解决不了这里的事情吗?
风阮只是小惊了一下,而其余仙界君主则是大大的震惊。
神域在仙界诸人眼中皆是神秘的存在,神域轻易不涉六界诸事,八位长老更是已经数万年不曾出世,他们上次在仙界现身还是数万年前帝君登临帝位之时,如今小小九重天君主换位竟能劳动八位长老前来观临登基大典,倒真是活久见。
随着八位长老缓缓走向诸位君主,他们才从怔愣中缓过神来,双方地位不知如何定论,因此互相拜谒以全礼数。
两方礼罢,八位长老方行至风阮跟前,行礼道:“参见神主。”
苍老雄劲的声音异口同声一字一字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
风阮是小辈,又受诸位长老照顾万年,平日里在神域里从不允许他们以大礼叩拜,但在仙界中为全神威,八位长老俯身叩拜了下去。
风阮动容,知道他们的用意,道:“诸位长老请起。”
远古时期神族昌盛,万神之主乃立下不世之功的创世神,之后创世神为护佑六界安宁神陨于世,临陨灭之际把神主之位传给了他唯一的血脉。
此事六界皆知。
虽说万年之后众神悉数凋零,再无一人晋位成神,“神主”这个称号已经不太妥当,可依旧沿用保留了下来。
而万年前新任神主亦是为护六界安宁以身投星,她的壮举六界皆知,只是新任神主从未在诸人面前露面过,因此大家着实没想到新神竟是一个容颜如此绝世的少女。
竟是一女子!
四面里忽然静了一静,下一刻诸位仙君齐齐跪了下去,“吾等参见神主!”
神权如今虽弱,但神族大义,神主大义,六界深受其恩,见之安有不跪之礼?
一众叩拜的身影中,唯有柯青筠面容僵硬站在原地,以及阎拓吃惊还未回神的呆影。
风阮坦然接受仙家们的叩拜,从容道:“诸位仙君请起。”
清守这才对着风阮道:“神主,我们前来寻你是因方才问鹤传讯,道风飞飞不出一个时辰便要涅槃,需我们前来护法。”
他话方落,半空里问鹤抱着已经浑身滚烫的风飞飞疾速而下,两人落至地面,问鹤急急道:“柯青筠不知喂了风飞飞什么东西,涅槃之期比我们预估的早了几日!”
风阮快步上前探查风飞飞的情况。
少女由始至终清冷的面孔显露出担忧之色,神光在风飞飞周身游走一番,厉声道:“诸位长老,速速列阵!”
八位长老闻言迅速飘身至乾坤八位列好护星大阵。
问鹤眼角扫过欲要潜身偷逃的柯青筠,拿出风阮做好的消弭印打在她身上。
护星大阵中,风阮将风飞飞横抱在怀中,微一抬手将他缓送至半空中。
风阮拿出鲛珠,指尖亮起一道白茫,将鲛珠送到少年体内,又以创世本源之力小心护佑少年心脉,以防他涅槃之时走火入魔。
鲛珠入体,风飞飞睁开已经燃成赤色的双眸,眉心亮出凤凰印迹,周身业火四起,熊熊红光中化出了凤凰真身。
金赤凤凰于半空中傲然挥翅,腾空而起长鸣于九皋,声音既亮且清,耀目红光恢弘天际,浩浩荡荡洒下一片凤凰业火。
众人皆仰首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九重天之人,眸中皆是不可置信,凤族在仙魔大战之时悉数陨落,今日竟发现凤族遗孤仍存于世,凤凰一脉还有传承!
老一辈的九重天仙君不禁泪盈于睫,这传承的不仅是先凤王尊贵的血统,亦是他们的信仰!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仙君曾是凤王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乍见此景不禁眼睛颤了两下,激动的晕了过去。
风飞飞在穹苍之上遨游了一圈,才慢慢落到风阮身侧,化身人形之后的眉心凰印以及赤红双眸渐隐,跪在阵中央道:“多谢娘亲及诸位长老为我护阵守阵!”
他老成的模样只这么一小会儿,说罢就欢快站起身来,对看押着柯青筠的问鹤显摆道:“我现在有真正的业火啦!”
问鹤给了风飞飞一个他老爹同款白眼,转首对着风阮道:“她,我方才用消弭印封了她的法力,怎么处置?”
风阮挥袖将柯青筠重新扔到天冥台上,双手同时亮起簇簇神光分别扣在柯青筠和阎拓的身上,将二人身体抬起之后狠力一收,魂魄顿时互换回来。
柯青筠穿着那身几乎掩盖不了身体的破布,狼狈瑟缩了一下,身中消弭印的她一丝仙力也无,知道大势已去,干脆冷傲狂笑起来,“我的神主大人,你真的以为杀了我就能获得安宁吗?”
风阮掐住她的下颌,看着她的双眸道:“柯青筠,你说这话无非是想让我暂且留你一命,但找到布局之人的线索,我没必要非从你这儿知道。”
柯青筠神情有一丝崩裂,勉强笑道:“除了我,不可能有人知道。”
风阮漫不经心勾了一下嘴角,眸光掠到台下某处,才重新看着柯青筠青白交错的脸道:“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
柯青筠没想到她留给自己的生路,变成了自己的死路,知道大势已去歇斯底里道:“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不过在冷宫中帮了他几次便赢得了他所有的爱!凭什么你生来是万神之主享一切尊荣,而我被你神域中人设计一次次不停委身他人!我不甘心!我只不过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我有什么错?!啊?!我有什么错!”
风阮将她打在方才“弑父夺位,天理难容”那几个流银大字上,像是生生把她刻在了耻辱柱上一般,懒得同她辩论,只道:“我最后一次见灵雀王的时候,他还在苦苦哀求我放过你。”
淡淡一句话,将柯青筠的眼泪彻底击落,她唇|瓣抖动着,身体也抖动起来,“怎么可能!你骗我!他从未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只把我当做谋利的棋子!你骗我!”
她急于在风阮脸上找到心虚的表情,可是风阮只冷冷盯着她瞧。
“风阮,你骗我的对不对?是不是!”
风阮不搭理她,垂眸对着台下诸人宣读她的罪行,“九重天灵雀公主柯青筠,于吾凡间历劫之际毁坏神域长老布局,回归九重天之后拒不受惩,杀父夺位,行径残忍无道。”
“今日吾履行守护神之责,施以碎魂之刑,以证天道!”
这次诸君再无一人有异议。
柯青筠摇着头,痛哭恳求道:“我任你杀!你把话说清楚啊!说真话!我爹他”
风阮嘴角勾起一抹轻嘲,双手结出碎魂神印,自天冥台上飞身而起,隔着半丈远的距离将碎魂印狠力轰击在柯青筠的发顶,她双眼大睁,缓缓垂下了头,魂魄化成碎光四散在风阮脚下。
柯青筠本坦然赴死,风阮却不可能成全她。
柯青筠在临死之际对灵雀王产生了悔悟之情,她却永远不会知道,灵雀王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要护佑她的话语,而风阮要的就是杀人诛心。
风阮抬眸看着遥远的苍穹,仿佛看到了欢快奔跑的风灵,被她一脚踹到屁|股的姜澄泽,以及二十多位玄清宗同门。
“以她之命,祭诸位亡魂!”
风飞飞奔上前来,指尖燃起凤凰真火,将飘散在四周的碎魂焚烧,绝无一丝可能让她有重聚之机。
解决完了柯青筠,风阮将眸光调转到某一处,淡淡道:“鬼君,别来无恙。”
诸位仙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风阮又道:“大大方方亮相,还是让我把你扔到台上来?”
台下一片安静中,有人发出一声娇媚调笑,一步步迈上了天冥台。
东方隗翰撕下白色仙袍,露出她最钟爱的潋滟红衣,问道:“神主,你怎么发现我的?”
风阮答:“你为柯青筠换下占卜法印的时候。”
东方隗翰眸底掠过一点异色,又道:“数十万年前我见你时便觉你非池中物,如今看来女人的预判果然是准确的。那日同你而来的那人是天帝,你们二人咳咳咳!”
风阮陡然出手,用白绫勒住她的脖颈,眯眸道:“无需废话,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派幽冥鬼军杀我?”
白绫紧绞在东方隗翰的脖颈,她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这无极神力,磕磕绊绊道:“想要我告诉你真相,这便是神主的礼数?”
风阮不卑不亢,低声问道:“鬼君想杀我,还想让我跟你讲礼数,鬼君不觉得很好笑?”
“你今夜既敢孤身一人来九重天犯险,想必柯青筠手中必有你求的东西,因此你才如此豁得出去。”
东方隗翰手指抓紧狠勒在脖颈间的白绫,“你松开我,我亦可与你结为同盟!”
“说说理由。”
“我既与柯青筠同伍,自然一早调查好了她的所有,包括跟神主的所有纠缠。神主还记得那时天帝曾说他会聚魂之法么,他那日不守承诺拿了刑天剑便走,压根没告之我聚魂之法,这数十万年来,我一直在找,终于给我找到了。”
风阮长长眼睫垂下,淡淡道:“所以你想用这个让我放过你?”
东方隗翰刚想开口反问“不行吗”,便听少女回答道:“可以。”
风阮面色虽淡,心中却是激动的,二话不说便站起了身。
她松开白绫对东方隗翰脖颈的桎梏,“聚魂之法是什么?”
东方隗翰笑腔含讽道:“我告诉了你,还怎么保证我自己的安危?”
风阮眯了眯眸,不如让问鹤回去审她。
东方隗翰很聪明,知道在仙界顽抗必死,任由风阮将白绫捆缚到她的身上,才调笑着道:“去神域么?也好。”
她话音方落,便看到一抹银光自苍穹之顶拖曳而至,眨眼间高大的身影便立在她们二人跟前。
如同出自造物主之手的英俊容颜,石破天惊的容色里透出的皆是高高在上的淡漠疏离。
台下声响如雷,“参见帝君!”
“起。”
弗彻脸上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转身掀起眼皮落在风阮身上,“神主,这人你带不走。”
“为何?”
“朕要亲自审她。”
比起弗彻,东方隗翰更愿意被风阮带走,她低声对着风阮道:“被他带走我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那你就再也没有机会知晓聚魂之法。”
风阮睨了她一眼,对着弗彻道:“人是我先抓的,帝君没有道理抢我的人。”
男人唇角噙着凉薄的笑意,漆黑的暗眸中凝出冰霜,“幽冥鬼君所牵甚广,朕更没有理由把人交到神域。”
风阮抬臂一挥,将东方隗翰扔到问鹤那边,“可惜,这人我今天必须要带走。”
问鹤拍拍风飞飞,风飞飞再次化出凤凰真身,两人带着被捆缚成一团的东方隗翰向着苍穹的方向飞去。
弗彻再次掠身而起,却被一道白绫勾住了腰身,他拿出刑天剑欲斩,那白绫却倏然一松。
风阮飘身至弗彻跟前,抬掌轰向弗彻。
弗彻菲薄的唇勾了勾,闪躲之际凉声道:“神主当真杀伐果断,朕佩服至极。”
风阮不搭理他,也不恋战,飞身而起直冲天际。
弗彻穷追不舍,俊脸上酝酿出阴柔的笑,金光一闪,刑天剑再次化身驺吾神兽,眨眼之间便追上了风阮。
四面风声猎猎,他伸出一臂将风阮拽到驺吾兽的后背上与他同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在凡间带的那条九天玄铁镣铐戴在自己手腕和风阮手腕上,随后将钥匙当着她的面一抛,小巧的钥匙瞬间坠入云层中消失不见。
这下两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风阮冷声道:“帝君这是何意?”
弗彻修长如玉的手指弹出金光再次割下风阮一缕长发,感受到同自己那枚莫名出现的同心结相同的气息时,眼神凛了凛,似笑非笑看着她道:“神主,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第88章 疯魔(1)
风阮回答的非常果决:“不认识。”
弗彻闻言墨玉般的眸子一动未动紧紧盯了她一会儿, 不放过她每一寸神情,少女眼睫细小颤动的频率都被他一一收入眼底。
他富含侵略性的眸光让风阮生出警惕,她确定自己一点都没露出破绽, 他的直觉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弗彻俊脸上神情莫测, 半晌唇边幽幽绽开寡冷的笑意, 漫不经心道:“一般来讲, 否认的极快的人心里都有鬼。”
“神主, 你在说谎。”
风阮的眼神毫不躲避看着他,回讽道:“一般觉得别人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正常。”
“帝君,你有大病?”
弗彻看风阮的眼神更加深邃, 她的表现的确是跟他素不相识,可他跟她说话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这是为什么?
尤其是她方才骂他的时候。
层云在两人身畔翻滚,星辰之光迷离如烟纱, 他看着少女的脸庞,胸臆中那股迷茫之感又翻涌了上来, 以及如困兽般无可宣泄的暴戾。
银白帝袍衣袖宽大,被掩盖在衣袍下的指端悄无生息扣了扣驺吾兽的脊背。
钝痛袭来,驺吾兽飞于流云中的身影一个不稳,在云层中踉跄倾斜。
风阮手速极快的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却没料想身前压下一个黑影。
被男人狠力压倒在驺吾兽的脊背上, 风阮瞬间抬脚一踢, 弗彻顺势再一翻滚,两人之间镣铐一带, 改换成风阮压在了他身上。
距离极近, 刻入骨髓的馨香之气传到弗彻鼻端,跌在身上的柔软身躯更是唤起某种莫名的身体热潮, 男人波澜不惊将眼底的异色掩住。
风阮双手撑在弗彻胸膛上,翻身坐起,深深呼吸了两下。
他故意的。
他在试探她。
风阮指尖燃起耀目利光劈向镣铐中央,而镣铐只是颤了颤,丝毫未动。
少女脸色冷漠,讥诮道:“帝君,你该不会方才扔掉的真是钥匙吧?”
两人之间的这副镣铐她再熟悉不过,非神力魔力仙力可以撼动,原材料取自九天玄石,唯有钥匙才可以打开。
弗彻眼底浓稠的暗色未散,漫漫哂笑道:“朕骗你做什么?”
风阮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这人实在是前科太多,说话真真假假让人颇费脑筋。
她直截了当道:“我不知帝君何故试探于我,但我明确告诉你,我从前不认识你。”
风阮觉得,跟一个骗子待久了,骗人的本领也愈发炉火纯青,她现在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弗彻低幽的嗓音响起,模糊到辨别不出情绪,“是么。”
风阮举了举手臂,镣铐声音清脆,她道:“可以解开了吗?”
弗彻唇畔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解开可以。让神域的人拿幽冥鬼君来换你。”
风阮脸上的讥诮盛开到极致,她怎么忘了他是这么一个精明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为以前那些烂账来纠缠就好。
风阮答:“可以。你先解开镣铐,我回神域之后会派人将人送往三十三重天,绝不抵赖。”
弗彻笑道:“朕要你亲自来。另外,神主该拿出些东西让我相信你不会食言才是。”
风阮略微思忖了一番,不紧不慢地道:“你想要我拿出什么做筹码?”
弗彻嗓音低沉,眸底金光微闪,“神佑山脉的脉灵。”
风阮闻言把白绫自袖中拿出交到他手上,道:“解开镣铐。”
弗彻从善如流将脉灵揣入自己袖中,点了点身下驺吾兽,“去魔域。”
风阮这下真是吃惊看他一眼,不相信他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你还真给扔了?!”
弗彻四两拨千斤,反问:“不然?”
风阮:“”
驺吾兽飞行速度很快,方才弗彻扔掉钥匙的方位在神域之外,三十三重天之北,恰好是与神域分处混沌另一端的魔域。
驺吾兽悄无声息飞行在魔域的上空,在泛着黑紫之气的天幕中滑过长长的暗影,落于淬魂魔渊之畔。
风阮冷笑道:“帝君真是好本事,我现在是不是该祈祷帝君没那么‘精准’地扔到淬魂魔渊里?”
弗彻蹙了下眉头,淡声开腔,“朕也没想到。”
淬魂魔渊被六界戏称为混沌初开时的一处最强碎魂场,数万年前幽冥鬼君的夫君便是命丧于此,其强悍力度堪比碎魂印。凡是坠入者,若不及时破开魔气腾身飞出,愈是往下,愈会被碎魂魔气击中躯体,直至掉入深渊之底,魂魄碎裂,再无转圜之地。
淬魂魔渊之畔寸草不生,荒芜分裂的焦黑土地上有许多暗黑魔石,细小夹缝众多,找起来颇费气力。
两人被镣铐牵连着在魔渊之畔四处翻找半晌,一道声音打破此刻的寂静。
小姑娘的声音清清脆脆,如出谷的黄鹂鸟,“哎?漂亮姐姐?”
风阮闻声回头看去,看到来人,眸中起了一层笑意,“胥君。”
胥君今日依旧是那身花里胡哨的装扮,五颜六色的小花儿被她四零八落地缀在粗长的辫子两侧,穿着一身红色衣裳,娇娇俏俏立在不远处。
她走近些,看向风阮道:“姐姐,你今日来魔域怎么不告知我一声呀,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风阮举了举和弗彻相连的手铐,暗铁之色在半空中瞧得不太分明,道:“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
没成想胥君闻言眼眸里亮起晶莹的光,惊讶的语气里难掩已经想入非非的调笑之意,“我以为你们仙界中人都挺端着呢,没想到玩得这么开啊!”
她戏谑的眼光看向风阮,“是与这位仙君在云层里打滚了么?啧啧啧,这位仙君的确姿容罕见,难为我哥一片相思了,姐姐可考虑二夫?”
风阮:“”
沉冷的男声从胥君身后传来,“胥君,不可无理。”
即墨随走到跟前,眸光一一扫过风阮和弗彻,最后落在两人之间的镣铐上,面色紧绷,道:“风阮,你”
胥君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哥,漂亮姐姐玩太开把钥匙弄丢了,落在我们魔域这块地了,你快派兵给她找找。”
她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嫌尴尬的语气,即墨随狠狠警告了她一眼,胥君无谓撇撇嘴,男女之间不就那点破事,端什么嘛。
她想罢,决定不跟这群老古板玩,凉凉道:“没意思,我去找我的第十八房小妖虎。”
即墨随眸光复杂看着二人手腕上的镣铐,微转头,对着身后魔兵道:“速速派一支魔兵来此处。”
他暗含嘲讽的剜了弗彻一眼,冷刺道:“数日不见,没成想帝君的招式这么低下,竟”
他说到此处,眸光瞥过对他悄悄摇头的风阮,皱了皱眉,心中泛起疑惑,终究是把未说话的话语咽了回去。
风阮这才舒出一口气,玄姬竟没有把即墨随这边处理好。
弗彻何其敏锐,方放下的那股迷茫暴戾情绪又蒸腾起来,他敛眸掩下眸底四溢的杀气。
数百魔兵一同寻找,不一会儿便将那小巧的钥匙找到,即墨随冷着脸接过钥匙,走到二人中间,“咔”的一声解开两人之间的镣铐。
随着镣铐的解开,风阮呼出一口气,然而没有等她把那股舒爽之气呼出来,就听到了弗彻阴阴柔柔的低笑。
他边笑边后退,一直退到淬魂魔渊之畔,周身魔气在他银白袍角周边浮动,身后是万顷魔渊,血月夜光下形成一副黑银诡谲的黑暗神祇临世图。
简直像个魔。
风阮心底咯噔一下。
男人深沉的眼底漫出层层雾气,极浅的金光绽在眸中,殷红薄唇似笑非笑勾起,邪肆非常。
天地在他眼中都化作虚无,他双眸只锁着风阮,“再问一遍,我们不认识么?”
风阮身体僵在那里,冷声小心应对,“不认识。”
“好。”他优雅地牵起唇角,声音危险沙哑,“朕听闻若是坠入淬魂魔渊再无生还可能,便让朕试上一试,朕是否与神主当真不识?”
在风阮倏然大睁的眼眸之中,他微笑着后仰坠了下去。
风阮再也控制不住大骂一声,“疯子!”
每当风阮觉得弗彻已经够丧心病狂的时候,他还能扯出更低的下限。
即墨随很聪明,“他没有了记忆是吗?!是你取走的?”
风阮并未回话,她相信弗彻说得出做得到,她不去拉他上来,他就不会上来!
风阮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即墨随一手拽住她的手臂,疾言厉色道:“不要管他!”
风阮挣脱出他的钳制,快声道:“帝君出事,六界必生大乱!”
说罢,神光一闪,将即墨随打得后退几步,俯身冲了下去。
一片猎猎风声中,风阮加速冲破黑沉魔气,手臂一动,勾住弗彻不断往下坠落的腰身,想反冲上去之时,被他握住了欲要施法的手指。
风阮想反击,奈何他身上竟突生出一股神秘暗黑神力,与她的力量不相上下。
她道:“你想做什么?”
弗彻的脑海中此时异常混乱,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往下坠|落的少女,他纵身跳入渊中,好似还有香|艳的血色一吻。
那破碎的记忆让他脑袋生疼,可始终隔着一层薄薄雾气,他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扣住了眼前少女的脖颈,狠力一拉,薄唇吻了上去。
白光在两人之间绽开,强悍的力道把他击退,虽然只微微触碰了一下,他却成功把少女润泽的红|唇咬出了一点血迹。
风阮一脚踹开他,自己纵身飞了上去。
狗男人,爱死就去死吧。
弗彻目的达到,自然不肯死,施施然从渊下飞身上来,走到风阮跟前肯定道:“我们以前认识。”
风阮眯眸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挥上去,未发一语离开了魔域。
即墨随看到了少女唇角的那一抹艳血,冷冷道:“无耻至极!”
他说罢,起身便去追风阮。
而弗彻站在原地舌尖动了动,抚着自己的半边脸颊,眸中浮浮沉沉漫出一抹奇异之色。
啧,这感觉更加熟悉了
弗彻并未再去找风阮,折身回了帝宫。
玄姬在殿中等他已久,见他归来,便道:“九重天一事如何?”
弗彻未答反问,“玄姬,我以前同神主认识么?”
玄姬声音冷淡,“不认识。神主从未出过神域,帝君从未见过。”
男人悠闲的声音响起,咀嚼着方才这句话,“是么。”
“下去吧,朕乏了。”
弗彻挥退玄姬,施施然坐回了御座上,食指撑在额头上,闭眸沉思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他道:“颛孙勘。”
颛孙勘悄然应身施礼,问道:“帝君有何吩咐?”
“去把司雷星君叫来。”
司雷星君很快来到大殿之中,弗彻挥退颛孙勘,幽凉深眸盯着司雷星君。
他高坐在帝君之位上,空气里充满了极致的压迫感。
半晌,他身上的寒意几近要狰狞而出,微笑着将手指轻点在自己的头颅上,吐出的话让司雷星君不寒而栗。
“来,往朕头上劈。”
第89章 疯魔(2)
司雷星君闻言惊恐抬眸向上看去, 道:“帝君,此言何意?”
银白帝袍一闪,高大的暗影压在司雷星君跟前, 男人低眸睨视他, 不缓不慢道:“朕方才说得不够清楚?”
司雷星君闻言重重叩首在金殿之上, 声调提高而颤抖, “帝君三思!”
一瞬之间, 他浑身冷汗层层溢出,额角处的汗液滴落在华亮的金砖上,又面带恐色地抬眸看向帝王, 高声重复:“帝君三思!”
弗彻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盯着司雷星君的眼神愈发沉冷, 唇畔悠悠凉凉绽开一抹讽笑,说出的话语意味不明, “你也要违抗朕的旨意?”
司雷星君不知帝君口中的这个“也”意指何人,他可是万万不敢抗旨不尊的, 他兢兢业业任职数万年,见帝君的机会寥寥可数,可不想好不容易见这么一次就引得帝君勃然大怒。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指,闭了闭眼睛道:“臣领旨。”
弗彻脸上笑意微凉,薄唇轻轻溢出几个字, “用历劫天雷的力度。”
“劈。”
司雷星君咬牙, 挥动手中引雷杵,抬臂直指苍穹, 殿顶之上浓云汇聚, 紫电快若琉璃明火,万千电光闪过, 汇成一道粗壮的巨雷,滚滚奔腾而下穿过殿顶,直入弗彻身体。
弗彻真身早已无龙鳞防御,如此剧痛袭来,他唇角霎时溢出一丝鲜血,而灵台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变化。
男人抬臂,指尖擦拭掉唇角处的鲜血,露出一个似讽非讽的表情,“来,继续。”
第二道雷应声而来。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再劈。”
逆风执炬之人,欲念刻骨蜿蜒,与自心周旋恶斗,掀起不灭不休惊涛骇浪,痛心噬骨也要剥开迷雾找到关节所在。
没有丝毫道理
“再劈。”
不知道被劈了多少次,弗彻已经半跪在地上,俊脸苍白毫无血色,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偏执依旧如影随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重复道:“再劈。”
这一次剧痛再次袭来的时候,弗彻的灵台终于晃动了一下,有破碎的一幕在他脑海中闪现。
废宫中大雪方歇,容颜模糊的少女递给他一瓶药膏,软糯的指尖将白腻的药膏抹满了他的手指
此处应该是记忆的起点。
他吐出口中的鲜血,咧了咧嘴角,这次的笑容形如魔鬼,“继续。”
天雷再次应声而下。
有香|艳的记忆涌现到脑海之中一片绯红的椒房,他把少女丢到婚床,随后扯开腰带压了上去挣扎碰撞荤话缠|绵沉溺
虽看不清脑海中人的模样,却真真实实知道她存在过,最终消失在了脑海中。
他身上被天雷打出的血迹已经触目惊心,眉宇间的那股执着之意还是不减反深,勾着唇嘲弄道:“再来。”
司雷星君放下引雷杵,厉声请求道:“帝君,不可再引雷了啊!仙者引雷九九八十一道已臻绝境,再劈下去恐会有性命之忧!”
他可不想承担弑君的罪名!
他将头狠狠扣在金砖上,地面上怦然溅出血花点点。
弗彻冷冷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的人,漠然拿起了他身侧的引雷杵,忍着浑身剧痛站起来。
微风浮动男人耳际零散的银丝,龙纹银袍已被溅得血迹点点,他毫不在意地再次抬臂引雷,天雷再次降落。
这次闪现的画面却极为痛苦。
暗色苍穹之上,身着素色衣衫的少女绝然投身而入一颗万分耀眼的星星之中,任凭他站在地面上如何痛呼她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画面一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弹着琴,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满山遍野的五彩经幡等待了七十余年
看到那抹素影如流光般消逝在世间之时,弗彻眼眶不自觉发红,眸中更是不可自抑地流出数滴泪水,与浑身的鲜血交织出浓浓的破碎凌虐感。
偏他脸上的神情妖异疯魔,眉心情印微微一闪,又迅速消失在额间。
疼痛的记忆激得他全身都在颤抖,好似这般巨雷轰击直接炸在了他的心脏处,他死死抓着心口处的衣衫,那记忆太过模糊,不知为何而痛,身体却被这疼痛激得弯了下去,蜷缩起来。
疼痛绵密而长久,盈满胸腔,又伤筋动骨般蔓延到每一处,他倒在大殿中重重喘息着,良久良久,这股疼痛才慢慢过去。
零碎的记忆不足以让他猜出整个庞大的故事脉络,却足以让他确定自己的记忆被人消去了一部分。
司雷星君看到向来有“铁血帝王”一称的帝君血眸中不断滴落的泪水,怔愣一瞬,又速速低下了头。
待胸中那股激荡的情绪平缓下来,弗彻才面无表情自地上站起,漆黑双眸宛如极夜般暗沉,带着不可忽视的锐光,重达千钧地压到匍匐在脚下的司雷星君身上。
“朕吩咐你两件事。第一,北幽四海生乱,告之司命星君速去,内乱一日未除,她便一日不用归。第二,朕要闭关休养三日,三日后,你持帝令去神域,告之神主前来三十三重天履行承诺。”
弗彻说罢,挥了挥袖道:“下去吧。”
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弗彻回到御案前,将心口处的同心结以及这几日自风阮那里割下的两缕发丝一并放到桌案上。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眸中缓缓溢出一层暗黑的诡谲雾气,嘴角勾起的笑意不可捉摸
风阮回到神域的时候,问鹤还没有对东方隗翰审出个所以然来。
问鹤颇为苦恼地看着眼前容颜魅惑的女子,这里不是玄鹤司办案的地方,没有什么刑具,看她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为了夫君能够复生努力了数万年,想必就算用上刑具她不会说还是不会说,攻心才是上策。
风阮坐到问鹤身侧,抬眸看向对面的东方隗翰,“鬼君,让我来猜猜,你知道聚魂之法,夫君却依旧未曾复生,是因为要想聚魂需颇费一番周折是不是?”
东方隗翰敛下眸光,端起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又煞有其事的吐出来,“真难喝!”
她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还一口将问鹤沏的茶水吐掉,不禁让问鹤双眉横竖,一把拿走案上翠色茶壶,冷哼道:“毫无品味。”
“呵,”东方隗翰掩唇娇笑一声,“看来神域的茶我是用不惯了。”
风阮从问鹤手侧拿起茶壶,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东方隗翰,一语双关道:“神域也好,鬼域也罢,茶技的好坏都需要懂茶识茶之人来分辨。”
她饮下一口茶水,微笑着继续道:“我不懂茶,只知这茶微涩甘香,所以并不妨碍我说它难喝至极。”
“你瞧,也正因为我不懂茶,心中没有敬畏,也不必附庸风雅,所以可以对这杯茶水为所欲为。但若是真正精通茶艺之人,便知若想冲泻出这样一杯茶,茶叶需十几道工艺不说,冲泡之时周折更多,需用滚汤冲泻,色泽方润、匀,再倒入白瓷茶杯中,便如素兰雪川倒流而下,颜色与味道并存。”
“与懂茶之人论道,和与不懂茶之人论道又有不同。不懂茶之人,譬如你我,我不爱喝这茶,”风阮微微松手,茶杯坠在绿草之上,瓷杯碎裂,茶水四溅,微褐色的茶水洇湿裙角,“便可以让它四分五裂。”
问鹤好笑地看了风阮一眼,瞧着她是一本正经在这跟鬼君扯了一大堆茶水上的道法,其实她这就是一番连敲代打,总结起来就五个字。
别不识好歹。
给你阶下囚这样的待遇就不错了,你还敢同我猖狂,那我就要先礼后兵了。
风阮将桌上的另一杯茶水再次递到东方隗翰跟前,纤细白皙的手指稳稳拖着茶杯,微笑着看她,“于茶艺一道上,鬼君想做懂茶之人亦或是不懂之人,我都可以奉陪。”
东方隗翰若有所思盯着她瞧,伸出手指接过风阮递上来的素白色茶瓷杯,娇声开口:“神主亲自奉茶,岂会有不识抬举之人?”
风阮收回手指,道:“如此便说说聚魂之法。”
东方隗翰妩媚眼角微微挑起,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风阮道:“神主,我要你向我保证三点。第一,不念前嫌,护我安全回鬼域。第二,你我共同联手拿到聚魂之物后,你不可独吞自用。第三,不许逼问我幕后布局之人,你凭自己的本事去找,我不想被牵连进去。”
问鹤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独善其身?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东方隗翰冷哼一声,唇畔弧度微凉,“我的要求很过分?对于神主大人来说,这都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风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上述的所有条件,我应下了。”
问鹤声音拔高:“小阮!”
风阮轻拍几下问鹤手臂以示抚慰,对着他低声柔柔道:“若是能救回风灵和姜澄泽,舍弃什么我都不在乎。”
问鹤深深呼出一口气,罢了,她不从鬼君这个突破口找到幕后布局之人,想必还有别的法子,在人间失去的那两个故友是她的逆鳞,他何必在这个关头拦着她。
东方隗翰见她答应自己的条件,将茶杯再次重新放到了案前,凝重了神色道:“神主,数万年之前,天帝给了我几枚龙鳞,之后他食言消失无踪,我更是因为私放他人取走神兽驺吾而被冥夷神罚入鬼狱中思过数万年,直到冥夷神被创世神打入了墟空之中,我才从狱中出来。”
“之后我在天界每一次盛会之时找机会面见天帝,天帝竟漠然无视于我,甚至派人把我赶出仙界!”
说到此处,东方隗翰愤怒地一拍桌案,怒道:“他堂堂六界共主,竟是一个食言无信之人!”
风阮垂下眸光,弗彻的确没有必要食言于鬼君,他不告知她聚魂之法甚至以为鬼君在无理取闹,大概是因为时空错乱,那时的弗彻根本没有经历同她在幽冥鬼域再取刑天剑一事。
东方隗翰说完这段过往怒气稍稍平息了些,才继续道:“之后我派人蛰伏天界各处数万年,终于有一日,这聚魂之法被我找到了。”
风阮道:“你找聚魂之法费了这么多周折,想必这聚魂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你同柯青筠为伍,是因为她能给你想要的?”
“不错。我会告之神主方法是什么,但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今日不会全盘告之。只提供你聚魂的第一个条件,那便是天地圣物——聚魂鼎。”
“聚魂鼎?”
东方隗翰眸中闪过一丝凉色,“正是,只是这聚魂鼎也在天帝手中。昔日聚魂鼎乃九重天所有,为镇族之宝,直到万年前帝君历劫归来,他不知为何手持刑天剑要亲自诛杀柯青筠,灵雀王为保女儿一命,拿出聚魂鼎作为交换。”
说到此处,东方隗翰嗤笑道:“可笑天界竟还传出帝君对柯青筠情根深种的谣言,依我看,他是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
风阮的眸光落在东方隗翰微讽的脸上,道:“所以你给柯青筠办事是要得到聚魂鼎?”
“是也不是。”东方隗翰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神主,碎魂之人要想重聚魂魄,聚魂鼎必不可少。凭我鬼族的实力,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聚魂鼎绝非易事,可对于神主而言,这件事情的难度便要小上许多。”
风阮点点头,“这段日子,你便在神域住下。”
东方隗翰不置可否,神域如今是她逃脱天帝魔爪的庇佑所,她自然不会傻到回幽冥鬼域让天帝堂而皇之持帝令去抓她,况且她看得出来,天帝对神主的感情并不简单。
问鹤看着敲定好事情的两人,问风阮道:“小阮,我玄鹤司今晚便前去三十三重天探查聚魂鼎的下落。”
风阮摇摇头,眸底闪过一丝寒色,“玄鹤司去了也只会无功而返,甚至可能会被他拿捏在手,于我们不利。”
“那你是想?”
“我与他之间还有一桩事情没完,他拿走了神佑山脉的脉灵,让我交出鬼君。”
东方隗翰声音尖细,微微提高了些许,“你答应了?”
风阮点点头,“答应了。不过那时是权宜之计,我被他用镣铐锁住,只好先答应下来。”
东方隗翰向风阮投来探究的视线,“所以神主想怎么解决?”
风阮饮下一口茶水,淡淡开口道:“不知道。”
在东方隗翰要跳脚之前,风阮才又落下一句话,“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对我而言,比那条白绫重要得多。”
三日后,三十三重天。
晚霞滟滟万里,泛着红灿金光,形如火凤展翅般铺陈延展而开,落幕余晖盛大,偏殿之巅染上五彩霞光,更显殿宇璀璨华丽。
领路的仙侍停在偏殿之外,对着风阮恭敬道:“神主,帝君在内殿等您。”
风阮皱了皱眉头,弗彻为什么选在偏殿而不是正殿,这处偏殿看起来不大像是议事的地方。
她对着小仙侍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庭院中种植着一颗高大的梧桐树,翠色的叶子在暮色时分的霞光中泛着浅淡的光芒,院落其余地方空空荡荡,唯有殿门前站着一道黑沉的剪影。
风阮走近些,才看出在门前驻守的人是司战星君颛孙勘。
待风阮迈上了台阶,颛孙勘微笑伸出一臂,将殿门打开,“神主请。”
风阮抬眸看了一眼静寂的殿内,金灿光芒将殿内照得丝毫毕现,御案上奏折罗列,巨幅神龙图腾嵌于其后,神龙之眼冷傲睥睨怒睁,金碧辉煌的大殿并没有弗彻的身影。
竟不是偏殿?是处理政事的主殿?
不对!
风阮迅速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颛孙勘,“你们在这里布阵?”
颛孙勘闻言笑意更深,对着风阮再次作揖,平淡的声音响起,“神主,得罪了。”
他说罢,手指一动,四面无形罗网升起,“神主,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劝你还是乖乖走近殿内,否则这由你神佑脉灵所布置的阵法启动,你我二人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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