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疯魔(3)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一路毫无所觉, 他们精明至此,竟用神佑脉灵布阵,她对神佑山脉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用此布阵, 大大降低了她的警惕心。
她独来独往惯了, 又潜意识觉得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 弗彻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却忘记了那男人的本质就是一个疯子, 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度量他。
风阮环顾四周,又抬眸向上看去,白茫罗网如细缕丝绦牢牢将整座偏殿笼罩, 把此处与殿外牢牢分隔开来。
颛孙勘声调不缓不慢催促着风阮:“神主大人,何必多做徒劳之功, 请吧。”
风阮冷笑一声,转眸看向他, “司战星君要为虎作伥吗?”
“为虎作伥?”颛孙勘咀嚼着这几个字,再看向风阮时眸中露出了些许恨意, 又被他极快的掩饰下去,“神主谬赞。”
多说无益,方才还静若处子的少女飞身而起至罗网中央,双手扣住罗网缝隙狠力扭转,突然释放的迅猛神力将罗网撕得四分五裂。
风阮落地, 四面掀起无形微风, 她抬臂一挥,指尖神光大盛, 神佑山脉脉灵化作白绫层层叠叠落回风阮手中。
“帝君既然并不诚心与我商议幽冥鬼君之事那么告辞。”
颛孙勘拍了拍手, “神主果然好本事,轻而易举撤下了神佑脉灵, 不过么”
他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悲悯之色,叹息一声道:“帝君铁了心要留神主在此过夜,又岂会让神主这么容易便逃脱?”
话落,三十三重天幕之上霞海如潮水般褪|去,苍穹之上黑雾微生,须臾间披上了夜色的皮囊,万千星宿发出微光再一次将此处笼罩,而那颗帝王之星的炽烈光芒精准地袭向风阮。
风阮纵身向后退去,却发现其余星宿散发出来的微光与弑神阵之中的光芒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们虽无杀伤力,却大大限制了法力的发挥。
帝星之光一次未中,便再次如瀑般倾洒下来,这次让风阮避无可避,被冷炽光芒袭中,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
颛孙勘一直立在殿院梧桐一侧,同样也被帝星之光袭中,与风阮不同的是,他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风阮眯眸,再次试探了一下自己的法力,指尖光芒微弱,在这阵中,她的神力是真的被削减了大半!
不对,瞧着颛孙勘的模样,凡是在此阵中的人,应当是都无法避免法力被削弱。
颛孙勘擦了擦唇畔鲜血,道:“神主,你方来时我便告之过你,最好乖乖走进殿内,否则阵法启动,你我二人都不会讨到好果子吃。”
“帝君曾在弑神大阵中待过,尽管他没了当时记忆,脑海中也将阵法记了个十成十,以帝君的心智本领,以弑神大阵为蓝本,开拓出一个与之同源的阵法不是什么难事。”
“此处阵法以你神佑脉灵为阵眼,你若乖乖走进去,说不定还会有一线机会从中出来,只不过是带不走白绫而已。而你拿走白绫,导致阵法启动,如今,唯有帝君放你出殿,你才能重回神域。帝君给了你两条路,你偏偏选了最后一条。”
风阮目光一闪,扯了扯唇角道:“他给我两条路,我便只能二选一吗?”
颛孙勘轻描淡写道:“神主不进去,与我在这里干耗着,永远没有第三条。”
风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里干耗着的确无用,况且她此行的目的除了与弗彻谈幽冥鬼君的事情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找到聚魂鼎在哪儿。
风阮静默思索了一瞬,抬步跨入了殿门。
颛孙勘看着少女清清灵灵的背影,唇角漠然勾出了一丝讽笑
风阮方踏入殿中,殿门便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关闭。
随着风阮撕开神佑山脉脉灵所布阵眼,殿中障眼法也被一并扯开。
除了神龙图腾还在,其余物件悉数消失,转而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风阮看到眼前的布置,双眸倏然一缩。
竟同在人间时她与弗彻大婚那夜的布置一模一样!
他恢复记忆了?!所以今夜行为如此反常,设下这么一场局是想要报复她擅自取走他的记忆?
雕梁画栋上挂满喜色红绸,镂金龙凤双烛高燃,婚床上洒满花生桂圆,就连床边的装饰物都大同小异。
大同小异
风阮压住跳动得有些失常的心脏,深吸两口气仔细分析,其实细纠此处摆设还有很多处漏洞,她对那夜的记忆避之不及,却不代表她对殿中的摆设记得不明晰,这里看起来与那夜婚房摆设一模一样,可却有一处大大不同,窗户的朝向不同。
她微侧了头看向另一侧,婚床对面空荡荡并无墙壁,走近些向下一瞧,层云漫漫漂浮在殿底以下,秋夜凉爽的风拂开层云,露出黑黢黢的万丈深渊。
三十三重天是仙界最高层,如果从此处下去应该是哪里?
“从这儿跌落下去,便是玄冥台。巧的是,你不会掉到台上,而是会被阵法打落,再次历劫。”
男人声色凉薄,语调夹杂着微末的讥诮之意。
风阮转身看向弗彻。
只一眼,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弗彻身着一袭黑金绣龙帝袍,袍边镶红,一头银丝用大红缯绳松松束起,微挽着胳膊,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腕上的金铃就这么直冲冲撞入了风阮的眼瞳。
这是他在凡间问鼎帝位强迫她同他成婚那日的装扮,只除了手腕间那只金色的铃铛。
那金色的铃铛是那七日曾经挂在她脚腕上的。
风阮心中鼓动如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起来了吗?这怎么可能,《无从神域》中从未有过记载被抽取了记忆的人还能将那段过往想起
所以,他是在诈自己吗?
不论是此处的摆设,还是他身上的装饰,都让风阮头皮一点点开始发麻,而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让人觉得如被阴冷的蛇缓慢缠腻上了脚踝,不能丝毫乱动。
风阮定了定神,淡淡的道:“帝君,你今日所为究竟是为何?我虽未带幽冥鬼君前来,却也想好了用另一”
“啧,”男人轻轻巧巧打断风阮的话,漆黑的眸中蓄满晦暗的深冷,“朕今日不跟你说别的,只说你我。”
“你我有什么可说的?”
弗彻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到风阮跟前,丝毫没有收敛冷冽如刀锋的气场。
风阮看了看身后的万丈深渊,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男人近身,嗅到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低低哑哑笑道:“阮阮?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风阮双眸紧锁着弗彻俊脸,不敢错漏过一点微末表情,只是除了那抹阴柔的笑容外,她什么都没瞧出来。
少女捏紧了身侧手指,努力保持着自己呼吸的平和,他方才的前半句是试探,后半句应该也是。
跟弗彻交锋这么多次,风阮也算摸清了一点这个男人,他城府极深,尤其是算计人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剖析出其中真相。
风阮抿了抿唇,双眸清明平和,“帝君,你设鸿门宴阴我,现在又不肯放我出去,是因为你觉得我熟悉,是么?”
弗彻闻言未语,玩味勾唇等着她的下文。
风阮看着男人这副妖妖凉凉的神态皱了皱眉,努力编纂着话语,“帝君,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会对周围的人或者事情产生熟悉的感觉,之前没见过这个人,却总觉得他似曾相识,这与梦境或者某个连你都不知道的心境有关,所以”
“所以,”弗彻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脑子有病,所以别再纠缠你了。”
风阮默然,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弗彻低眸锁着少女无悲无喜的脸庞,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将风阮圈进怀中,大手狠狠将她禁锢,在她甩出神力之前,漫不经心笑道:“此境中你我法力皆损,几乎与凡人无异,你确定你的力气拼得过一个男人?”
损人损己又在一定程度上利己,不愧是他。
风阮冷冷一笑,指尖亮起微末光芒,倏然击中弗彻前心。
弗彻不闪不避任由她撒气,被击中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身体被震开了些许,又勾唇牵连着风阮向后迅速倒退了一步,在她掉入深渊之前伸出手臂一拉,于是两人形成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姿势。
风阮小半身暴露在深渊之上,被男人的手臂牢牢拖着,而弗彻也顺势压制在了她的身上。
一番动作之间,弗彻手腕上的金铃叮铃作响,加之这女下男上的体位,瞬间便勾起风阮某些不好的回忆。
弗彻一手抱着风阮的后背,另一手撑在两人之间,拉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喷洒的呼吸尽数落在对方脸上,暧|昧非常。
男人看着身下眉眼如画的少女,语调淡淡,透出些许迷茫,“你我初遇是大雪方歇,之后便在一片绯色中大婚,后来呢?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风阮闻言身躯微不可查震了震,还是被搂着她的男人感觉到了,他悠悠凉凉笑道:“你这么震惊,又一直逃避着我,否认跟我认识,所以我的记忆消失定是你干的。”
身下是万丈深渊,身上是形同魔鬼的弗彻。
风阮胸|前重重起伏了两下,声音有些疲惫,问他也是问自己,“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的发垂荡在云朵中,在渊中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倦怠,“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呢?”
弗彻眉眼深邃,胸腔中那股迷茫的情绪又如困兽般鼓动起来,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是你跟我过不去啊阮阮。一见到你,心口便疼得发窒”
他在她身前低喃,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之意,“我们以前我以前对你不好?我是渣了你?还是不过爱你?让你这么狠心取走我的记忆?”
风阮看着他这副迷茫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编排了这样一出大戏。
他没渣她,更是足够爱她,可这爱她不要,他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不,狗皮膏药都没他狗,所以她想摆脱他的纠缠。
她明明取走了他脑海中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事情却还是在一步步走向溃败。
风阮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也不再狡辩,只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男人眉梢挑了挑,很认真又很恶劣地对风阮道:“我的记忆是你取走的,自然也得是你负责找回来。复现当年场景,说不定我便能想起来”
他顿了顿,薄唇缓缓欺近风阮耳畔,几乎要咬上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旋进她的耳蜗中,引起阵阵颤栗,“不巧,我想起来的场景只有三个,而你我眼下能复现的,便是那大婚之夜。”
“所以劳烦我的神主大人,今夜配合一下。”
第91章 疯魔(4)
风阮惊悚地看向他。
他这场引她入樊笼的局恐怕是随着他记忆闪现的那一刻就着手布置的, 费了这么一番周折诱她入局,就是为了找回他丢失的记忆。
清艳华凉的男性气息笼罩在风阮鼻尖,她看着眼前弗彻近在咫尺的脸庞, 眸中冷意几乎可以凝成冰,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弗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 扣在她背后的指腹在她背后轻轻摩挲了两下, 唇角温柔地弯了弯。
风阮顿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果然, 承托在自己后背处的大掌突然离开,风阮在后仰掉入深渊前迫不得已伸手抓紧了身前男人的衣襟,两人之间顿时变成她来主动凑近他。
少女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弗彻满足地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感受到怀中的柔软身躯, 男人本就漆黑至极的眸底染上几不可查的欲色。
他侧首看着她恼怒的模样,低哑的声音带着笑腔, 戏谑地回复风阮方才的话,“我不动你, 你倒先来投怀送抱啊阮阮。”
睚眦必报,倒打一耙。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的劣根性是一点没变。
敞开的殿外星光遍洒,云海飘渺无极,层层叠叠翻涌不休, 卷起一波又一波的云涛, 淡白的云雾蒸腾到交颈相缠的两人身上,笔墨画家也难描二人仙人之姿。
风阮没了他的手掌承托, 双手纠紧他的衣襟, 把男人银袍领口处微微扯开些许,稍稍露出胸膛肌理, 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与性感。
若是放到以前,风阮还会对他的这种行径咬牙切齿一番,而如今两人交手这么多次,她对他的这种行径再嗤之以鼻也不会表现得像曾经那么不忿。
人总是会成长的,多年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公主早已被这万年来经历的事情磨砺成清冷淡然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的亲密,少女依旧眉眼冷冽,微转了头直视他的双眸,“弗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取走你的记忆,这就是答案。”
弗彻显然很享受风阮被迫主动缩在他怀中的感觉,他双手撑在风阮身体两侧,以半包围之势将风阮笼罩在自己范围内,薄唇愈发欺近少女柔软的脸颊,只是唇畔的笑意依旧玩味,“说来听听。”
少女鄙薄地对他勾了勾唇,“自私凉薄,狠厉无情,强势冷酷从来都枉顾他人意愿,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别人唔!”
趁着她张口的机会,男人的唇舌就这么毫无预兆钻了进来,甚至这次都没掐她下颌。
男人炙热有力的唇舌灵活地在少女口中翻搅吸吮,两厢交缠勾起的欲念蚀骨爽麻,激得他身上的每一处经脉都狠狠跳跃起来,叫嚣着把她压在身下。
毕竟是空旷了一万多年的身子,丝毫经不起撩拨,更何况是这样深喉的舔砥纠缠。
风阮实在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容易就被惹毛,比失忆前的承受能力还要差上许多,男性的气息不容丝毫拒绝的就这么被喂了进来,她退他进,她想把他抵出去他更加兴味地同她交缠。
男人唇舌不放过她口中的每一寸角落,而扣紧她腰窝的手腕不断发出金铃在叮铃作响的声音,这剧烈刺激让风阮的头皮马上就要炸开。
在少女口中肆虐所产生的滋味酣畅淋漓,男人的双眸愈发血红,漆黑眼底紧锁少女酡红的脸颊,看着她并不甘愿的模样,眸色不由变得愈来愈深。
吻她的感觉很熟悉。
尤其是眼下这般强吻。
他这一微微晃神,风阮逮住机会便狠力咬下他的舌,铁锈的味道在她口中绽开,男人吃痛终于缓慢退了出去。
鲜红的血液自唇角流出,他不在意抹了抹,看着风阮愤然擦嘴的模样,炙热的气息再度凑了过来,掐着她的下颌道:“朕一直对你恪守礼法是朕的错,如此这般才对得上神主方才的评价。”
风阮当即就被气笑了,啪一巴掌打过去,说出的话如绵绵密密的冰针,“男人做到这份上,帝君觉得很光荣?”
弗彻颊边被打得微微泛红,双眸静静沉沉盯了她一会儿,神情冷凝,嘴角勾起的笑意悉数敛去,道:“你有喜欢的人?”
风阮奇怪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的思维又发散到哪里去了。
弗彻眼神中皆是探究的意味,丝毫不敢错漏风阮脸上每一寸变化,他如今失忆,本就落了下乘,他感受得到自己对眼前少女的情感,而她则是对他避之不及。
若是没有第三者插足,她怎么会不再爱他?
是魔尊?还是她身侧那个白衣少年?她为了和她的情郎在一起,所以干脆把自己的记忆抹去,好自由自在和他们双宿双飞?
弗彻越脑补脸色越黑,眸光也愈发晦暗,看着她被自己吻得水色潋滟的红|唇,喉结上下动了动,长指拉开她的衣带,“无妨,你不听话,朕可以放到床上收拾,什么时候朕想起来了,什么时候”
狠话放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风阮伸出手指,虚按在他胸|前,指尖亮起微光,轻而易举就将他从自己身上弹开。
弗彻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又低低哑哑笑了起来,“啧,倒是轻敌了。”
风阮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来,低眸看着弗彻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如今我尚有微末神力,而帝君丝毫法力也没有,所以,我劝你接下来我问什么答什么,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弗彻闻言毫不在意笑笑,“朕很好奇你怎么会有消弭印的?”
“帝君只知晓上古三印皆来源于我父神,却不知道我承袭了父神大半神力,上古三印亦可徒手化出,来你这之前以防万一备上了几枚,”风阮俯身,如玉手指掐住弗彻的下巴,“还有,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我讨厌别人掐我下巴,你手指头就那么无处安放非要掐人下巴?!”
风阮生气的模样却把弗彻可爱到了,他感受着下颌处少女微用力的细腻指尖,磁哑的声音里掺着零星笑意,“情动意牵,本能使然。就想抬起你的脸让你只看着我,眼里只有我。”
被人掣肘着,他还不忘笑说荤话,“况且,我的手指也并不总是无处安放,它想钻的地方,被阮阮毫不留情打断了。”
风阮一脚踹翻了他。
弗彻身中消弭印,虽法力全消,但在力量上并没有折损,只是风阮的这一脚是掺杂着法力的,让他狼狈侧倒在了殿中。
唯余一尺,便要跌落深渊。
他半撑起自己的身体,抬头看着身前少女,她的身影迎着星幕光辉,轮廓从光幕中清晰剥离出来,面容线条精致,姿态清冷疏离,渐渐与那日天雷中想起的第三幕里,那抹飞身入流云的身影重叠起来。
男人心口倏然一疼。
风阮漠然看他,“弗彻,聚魂鼎在哪儿?”
弗彻眯了眯眸,对着风阮幽幽道:“逮准机会对我施加消弭印,随后再拿到聚魂鼎,这才是你此行的真实目的。”
风阮道:“不然你以为我陪你耗了这么久,是真的拿你没法子么?”
男人挑了挑眉,瞳仁漆黑而无畏,“神主好大的胃口,从我这带走了东方隗翰,还想取走聚魂鼎,呵,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即便他在风阮手中落了下风,却依旧如此间主宰般冷酷自傲。
风阮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冷笑一声道:“有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若不交代出来,讨不到什么便宜。”
男人慵懒地半坐在地上,优雅勾唇,“那么我的神主大人,我不说的话,你想怎么对付我?”
风阮抿抿唇,情况的确有些棘手。
他们两个现在便如同笼中斗兽,捕猎者与猎物之间的较量一刻不见胜负,地位便会翻转一番,决不能掉以轻心。
他丝毫不在意皮肉之苦,失忆前的他就已经够难缠,如今的他连对她的那抹愧疚都消失,手段更是变本加厉。
她取走他记忆的时候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她大大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敏锐程度。
弗彻见她不答,带着挑衅意味的嗓音在风阮身畔悠悠响起,“阮阮已能化出上古三印,想必也已将你创世一脉的创世神印继承,怎么不干脆用它灭了我?”
风阮瞳孔微微一缩,他心机竟深沉到如此地步,或者是他太过了解创世一脉的血统传承?
“杀了你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没这个必要。”风阮坦诚相告,眸光一转,声音暗含蛊惑,“帝君,我们做一桩交易,我还你记忆,你把聚魂鼎给我。”
男人英俊到极致的脸漾起一抹讽笑,“赔本的买卖我不做。”
风阮深吸一口气,这是又没得谈了。
也罢,打一顿出出气她自己去找便是,总归今夜他身中消弭印,她顺势把他困在这里,也给自己搏得一个契机。
风阮垂首看着弗彻身后的万顷深渊,红|唇微扬,明媚的容颜让幽暗的大殿怦然生辉,随后抬起一条腿,再次狠狠向弗彻踹去。
少女向自己踹来的腿纤细笔直,裹挟着泠泠神力,弗彻冷峻的眉眼漫出邪佞之意,伸出手掌一把拽住了风阮的脚踝。
这一脚带来的神力虽微薄,却还是让男人精壮的身躯震了震,随后他拽住风阮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两人顿时从殿中跌落了下去。
风阮被迫倒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只下坠了一小段的距离,便齐齐倒在了云层之中。
身侧浓云被两人下坠的冲力击得散了散。
柔软的云朵承托着二人的重量,风阮这才意识到这男人方才说掉下去便是玄冥台也是在忽悠她。
“没有骗你,”弗彻擦了擦方才强行拽她掉下来而被她神力反击溢出的鲜血,深沉如墨的眸牢牢锁着身上少女的脸颊,“底下的确是玄冥台,只不过在你来之前,我布上了法阵,让法阵承托着此处而已。”
风阮以为他只是善于活学活用,所以能将弑神阵的布阵之法模拟出来,却不知道他一步步要走向六界至高位,天赋勤奋也是一样不缺的。
他曾研习过世间各种法阵。
风阮支起自己的身体坐起,眼前又迅速压下一道暗影,把她扣在了身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捏紧她意欲施法的手腕,被少女外放的微末神力逼得浑身颤抖也不放手,随后薄唇对准她的颈侧咬了下去。
如同兽类在自己的领地宣示主权,他搂紧她的身躯,牙齿毫不留情刺破她颈间肌肤,吮上了那块如玉肌肤流下的鲜血,他只饮下两口,便用殷红舌尖在滑润的肌肤上舔砥几下,将血液悉数卷进自己的唇齿之间,同时眸中闪过幽幽莫测之色。
第92章 疯魔(5)
弗彻感受到身体里流窜的强大修复力量并没有让灵台深处缺失的记忆回归, 不禁黯了黯眸,伸出大拇指轻抹掉少女柔软脖颈上面的血珠,将下颌轻抵在少女肩头温存 。
只是下一瞬他的身体便被少女砰得弹飞, 重重倒在云朵中, 又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将头打得向侧一歪。
风阮出拳动作极快又毫不客气, 弗彻方被天雷劈过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加之方才为钳制住她几乎已经花光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 可以说是毫无反击之力。
他也没有想要反击,只任由少女又狠狠揍了他几拳。
风阮一改往日的温和疏离,眉眼间溢出狠绝之色, 弗彻看着她这副模样,好笑地牵起唇角, 颇含侵略性的眸光看向风阮颈侧的那点艳色,“白雪红梅, 真是好看。”
又是一拳。
弗彻吐出口中鲜血,嗓音温柔含笑, “阮阮,打得可还舒坦解愤?”
风阮知道这个男人所言所行绝对有着自己的目的,不会无缘无故来喝自己的血。
风阮屈膝扣地,单手掐住男人的脖颈,眸光冷然, “弗彻, 你取我的血做什么?”
弗彻不闪不避直视少女的脸庞,双眸将少女的表情印刻入眼眶, “或许是太想念你的味道?”
风阮:“”
大变态。
她知道他绝对没有说真话, 也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手指微微收紧, 掐在他脖颈间的力度微微增大,对着弗彻道:“把法阵解开。”
弗彻唇角噙起莫测笑意,这笑容比飘荡在他周身的薄云更加缥缈,淡淡吐出几个字,“不可能。”
风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想怎么样?”
男人看着她的眸光直白露骨,“我说过,你陪我一|夜,我若是将一切都记起来了,便放你出去。”
风阮手指用力,男人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微凑近了弗彻道:“帝君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会吃,尤其是和阮阮的合衾酒。”
他吞吞吐吐说出一句分外嚣张的话,完全不在意此刻自己处于劣势的状态。
风阮想,这大概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就是觉得她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她不可能真的杀了他,被揍几拳也不过是皮肉之伤,所以到了现在还在肆无忌惮挑衅着她。
当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不是,其实还有一个,以前她用过一次。
风阮闭了闭眼,节操这种东西,关键时刻不要也罢。
风阮化出白绫席卷在弗彻周身,顿时将男人五花大绑起来,柔软的绫布卷裹着他,与黑红的帝王婚袍交织在一起,画面顿时变得奇异起来。
世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稀薄的星光照亮少女瑰丽的容颜,面上每一处起伏的线条都精致流利,她微俯身,便如万千雪光映入眼底,无上的璀璨与夺目。
弗彻躺在白云之上,一动不动将少女的姿态收入眼底,嗓音低哑到了极点,“把我绑得这么紧,阮阮想要怎么对我为所欲为?”
风阮再次闭了闭眼,轻轻舒出一口气,再睁开时手心已经多了一把利刃,薄冷的刀刃自男人脸颊上轻轻碾过,一点点下滑到他的脖颈,胸膛,直到他婚服下摆的某处才停了下来。
风阮的刀只是虚虚轻触在那里,而男人整个身躯都颤了颤,眼眶不自觉漫上一层胭脂欲色,双眸里似是藏了一场大的风暴。
他的声音明显粗嘎了起来,暗含着危险阴恻,“神主,你逼迫人的方式未免太不入流了些。”
风阮指尖稳稳握着匕首,看着男人沉冷带欲的眉眼,“对付下流之人用上流的办法,那才叫做蠢。”
她面容逼近弗彻身前一寸,“如何出阵?”
少女的发尾轻扫在弗彻的面颊上,属于她的香气溢满鼻尖,脑海中倏然闪过相似的一幕。
暗色的大殿中,层层飘纱,少女同样用白绫将他捆绑在身侧,拿着匕首逼近他胀痛的欲根,随后成功威胁了他。
熟悉的记忆袭来,弗彻的眼神暗到可怖,她如今故技重施,他受她掣肘,他非常肯定如果他不说,她真的会一刀切了他。
他的确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旗鼓相当,才让他从未放弃过对她的追逐?
见他不说话,只直愣愣地盯着她瞧,风阮不耐道:“说不说?”
方才风阮的几拳已经让弗彻的俊脸变得开始淤血红肿,他费力地牵起唇角,可细瞧还是能看出他此刻面色不善,对着风阮淡淡吐出一句话。
“神佑脉灵布阵,亦由神佑脉灵牵引出阵。”
“牵引哪里?”
“帝星。”
风阮点点头,刀尖仍未离开他的脐下三寸之地,再次问道:“那么聚魂鼎呢?”
弗彻嗤笑一声,嘲弄之色非常明显,“神主未免太过贪心。”
风阮耐着性子道:“帝君欺我辱我,还想要我点到为止,好自己全身而退?”
她发了狠道:“你若不说,这刀子还是会落下。”
弗彻双眸冰凉,一眨不眨与风阮对视,“拜神主所赐,我的记忆不全,不知道要用聚魂鼎做什么。”
风阮端详着弗彻的脸色,不知他说出的话有几分可信。
男人看到少女眸底的怀疑,凉声慢道:“神主手持朕的下半身性|福,朕岂敢欺瞒。”
风阮:“”
神佑山脉脉灵不绝,风阮掌心再次化出白绫,依照弗彻所言直投帝星所在,将此间阵法打破。
白绫再次落回掌中的时候,风阮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再无丝毫压制,抬腿转身欲走时却被弗彻突然双|腿一扫,怦然跌落趴伏在弗彻胸|前。
两人呼吸相闻,风阮从他身上撑起身子,便听到弗彻用温柔缱绻的语气说着无比恶劣的话,“神主最好祈祷朕永远别想起来,否则朕必定让你双|腿打颤。”
原来取走他记忆那日,他“否则”了半天,想威胁她的是这个。
风阮轻轻一笑,将在人间时风灵所作的痒痒粉往弗彻身上一撒,轻快拍了拍他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颊,道:“那帝君今夜便先好好享受一把全身打颤的滋味。”
趁着弗彻身中消弭印被白绫绑缚的功夫,风阮出了殿门之后将颛孙勘迅速打晕,随后化成无形白雾,在三十三重天各殿搜寻。
问鹤在她来之前已将三十三天的布局悉数讲给她听,光是图纸上的批注就密密麻麻做了一大堆,一共标记出来三处可能藏有聚魂鼎的位置。
一是群英殿,二是定剑阁,三是一处最近方被用阵法隐匿的殿院。
第三处无疑是最可疑的。
风阮回忆着那处殿院的位置,飘身来到第三处殿院门前。
殿门前石台高大挺阔,万年银杏疏落有致立于两侧,四下里冥暗昏幽,看不见星火,一片寂静悄悄。
轻一挥袖,法阵便被轻松破开。
风阮皱了皱眉,这并不是重阵,也不是杀阵,轻而易举便能打破怎么看都不像是藏了重要法器的地方。
思绪流转间,风阮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小院却布置得很是童趣,几坛不大的水缸里栽着几枝莲花,莲蓬形状煞是可爱,不远处绿幽幽的银杏树下放置着一个木质的秋千架,空荡荡的架子上放置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小布娃娃。
星光洒在院落中,水缸里的水面上反射出粼粼光辉,在里面游荡的小鲤鱼悄悄探出头来,看到风阮的那一刻好奇的弯起眼睛,红光一现,倏然化成人形。
“仙女姐姐,你是谁呀?你来做什么?”
童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风阮扭头看去,只见水缸边站着一个脸圆嘟嘟的小女孩,个头还没有水坛高,身着一身水红色裙衫,俏生生的模样,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瞧。
风阮走到她跟前,指尖燃起一抹光束探了探她的真身,原来是一只小鲤鱼。
“姐姐要来找个东西,你呢,你是谁?”
小鲤回答道:“我是小鲤,是哥哥派仙子姐姐过来接我过去的吗?”
这小女孩自己独居一殿,又有阵法加持不让她出去,莫非自己猜错了,这里的阵法只是为了这个小女孩,而非聚魂鼎?
还有她口中的这个哥哥又是谁?
风阮脑海中泛起很多疑问,问小鲤道:“小鲤,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小鲤明媚的大眼中闪过迟疑,司命星君曾说在她去北幽四海赴任的这段时间,不许她出殿,更不许她去见哥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哥哥也很久很久没有来找她了。
该不该告诉这个姐姐实话?
三十三重天上的仙子们都听司命星君的话,自己若是如实告之这位仙子姐姐会不会不放她出去而眼下阵法都已经被漂亮仙子解开了
小鲤在心中犹豫一番,嗫喏道:“仙子姐姐,我我可能犯了错,被罚在殿中思过。”
风阮点点头,又问小鲤,“小鲤,这处殿院是你的?”
小鲤道:“是呀,我自小便在这里。”
风阮垂下眼睫,看来自己找错地方了,聚魂鼎并不在这里。
她弯下身,勾了勾小鲤的鼻尖,笑道:“姐姐不便多留,先行告辞。”
直到风阮的身影消失在殿院中,小鲤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失落感,随后又牵起唇角,她或许今夜便可以见到哥哥啦。
小鲤的修为不高,但司命星君困住她的法阵已被风阮破坏,想绕过看守在四处的仙兵去找弗彻并不是什么难事。
殿院深深,小鲤没在帝宫找到弗彻,便折身去了偏殿,看到弗彻被五花大绑躺在流云中的身影时不由愣了愣神。
她吃惊地道:“哥哥,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弗彻看到小鲤,漆黑双眸里划过晦暗之色,他的记忆中也没有眼前这个孩子这孩子也跟她有关。
他面上依旧表现得不动声色,对着小鲤淡淡道:“你能帮哥哥解开吗?”
小鲤点点头,手掌发出红光射向弗彻周身,过了一会儿,苦恼地咬了咬唇,道:“哥哥,我解不开这个白绫。”
弗彻道:“那你让殿外那个哥哥来给朕解开。”
“可是殿外那个哥哥躺在地上呢。”
弗彻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有点懊恼把玄姬指派走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跟朕学一个法诀,把司雷星君唤来。”
司雷星君很快前来,见到帝君这副模样不由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为弗彻解开白绫以及消弭印。
白绫脱身,男人自云海中站起,令司雷星君退下后,低眸对着小鲤道:“你来找朕做什么?”
小鲤感觉出哥哥陌生了一些,但又不知道是哪里陌生,对着弗彻道:“每年这个时候的十五,哥哥便会带我入鼎炼魂,哥哥今年忘了。”
弗彻不动声色道:“那我们走吧,哥哥有点累,你在前边带路。”
小鲤又奇怪看他一眼,翻身上了殿中,对着殿中神龙图腾的双眸亮起光束,暗门轰然打开。
弗彻跟着小鲤进入暗门中,看到暗殿中央摆放的那座雕刻着上古秘纹的三足鼎眸光一闪。
原来她一直在找的聚魂鼎在这儿。
弗彻环顾了一遍这间暗殿,殿中燃着幽幽烛火,光线虽黯淡却处处透出圣洁光明的气息,唯独殿角放置着长明灯的那个角落不太一样。
男人长腿大步走过去,银光划过,长明灯旁的那两张符纸被他拿在指间。
感受到上面气息的刹那,弗彻唇角牵起一个诡谲弧度。
以骨灰化成成的符纸,而且这骨灰
是他的。
是他在凡间历劫那一世的骨灰。
男人漆黑双眸里金光一闪,垂眸看着自己大拇指指腹处的那抹鲜红神血,将拇指上的血迹缓缓印到了骨灰符纸上。
符纸染上神血,弗彻露出一个温柔而惊悚的笑容,随后手指金光一闪,将符纸狠狠打入了自己的脑海。
第93章 小心眼帝君
神血骨符印入灵台, 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在一刹之间悉数回归。
无论是一万年前红尘俗世中的种种,还是万年中的无望等待,亦或是万年后的重逢再见这些记忆全部涌回了脑海。
而最后的一幕, 是七夕佳节, 她邀他前往人间, 随后在望月楼之巅, 任他如何痛求, 她丝毫没有心软,眼睛不眨一下地消除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弗彻英俊无双的脸上光影明暗交错,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握紧, 薄唇勾起的嘲讽弧度愈来愈深。
只要她用美人计,他就次次中计。
小鲤走到他身侧, 感受到弗彻浑身散发出的阴寒气息,小手拉了拉男人银袍一角, 声音怯怯道:“哥哥,你别这样, 我我害怕。”
小鲤觉得,现在哥哥的这副模样,比那日他一剑斩断九尾狐妖尾巴的时候还要可怖。
弗彻低眸看向小鲤,将眸底的寒意敛去,变得柔和了些许, 对着她温和道:“哥哥方才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小鲤莫怕。”
小鲤抬起圆圆的小脸看他,“哥哥, 司命星君说, 要是有不愉快的事情烦扰着自己而又不能解决的话,那就忘记它或者绕开它就好啦。”
“忘记它或者绕开它”弗彻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 低低哑哑笑了起来,“那可不行,我偏要记住她,缠着她,否则活着有什么意思。”
小鲤问道:“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男人声音淡淡,“对啊,比命还重要。”
小鲤瞪大了眼睛,脆生生又问:“什么事情会比命还重要呀?”
弗彻低眸看着小女孩可爱的脸庞,想起当年她亦是为救重要之人而亡,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道:“你长大就会明白。”
“哦”小鲤尾音拉得长长,“那哥哥,你现在看起来好虚弱,每次淬炼你都好疼,我们今日还要淬炼魂魄吗?”
弗彻看向殿中央的三足鼎,俯身抱起小鲤,迈开长腿走向聚魂鼎,将她放入其中,道:“哥哥无妨。”
小鲤盘坐在鼎中,再次问了一遍弗彻:“哥哥,可是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好虚弱。”
唇色非常苍白,还鼻青脸肿的,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弗彻虚虚对着小鲤笑了笑,“不碍事。”
纯粹的金光自弗彻指尖燃起,牵引着体内龙脉将力量汇聚到龙丹之上,随后光芒渡越到小鲤周身,与聚魂鼎发出的淡白雾气两相融合,一点点将小鲤第六魄上的碎痕治愈抚平。
过程非常漫长,此次聚魂没有玄姬护阵,弗彻小心牵引着自己体内的力量,以防体内另一种力量破坏魂魄修复的进程。
渐渐地,他的额头上溢出薄薄汗液,眼底的金色光芒愈发盛大,有极淡的黑色雾气溢出,被他很快地压制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鲤逐渐陷入沉睡的状态。
八千余年中,他以遍身龙鳞为牵引才找到小鲤消散的魂魄,又花费数百年时光为她淬魂炼魂,今夜总算彻底治愈了小鲤的第六魄。
金光收回,弗彻口中溢出大量鲜血,看着眼前的圆脸小女孩,满意地笑了笑。
还差最后一魄,他就可以把她完完整整还给她了。
弗彻抱起小鲤,走出暗殿的时候,颛孙勘已经静候在殿外许久。
见弗彻出来,他立即跪下道:“属下无能,被神主打晕在了殿外。”
“你本就困不住她。”弗彻嗓音波澜不惊,掀起眼皮看他,“传朕令,九重天新任君主风飞飞与妖界新任君主朝暮,三日后于三十三重天之上,朕一同授任君王之位、君主玉玺,六界中各界君主皆可前来观礼。”
颛孙勘应“是”,又问道:“可还向神域发出请柬?”
弗彻漆黑双眸中诡谲之色一闪而过,轻嗤了一声,“不给她请柬。”
***
风阮没在问鹤标记的第三处殿院找到聚魂鼎,也没在第二处找到,便来到了他标记的第一处位置——群英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群英殿应当是司命星君的所在之处,而据玄鹤司探明,玄姬前几日被弗彻派去了北幽四海。
立于殿周把守的仙兵被风阮悄无声息定身于原地,她才放心闪身进入了殿内。
殿中未燃灯火,风阮指尖化出一盏小巧的灯笼,只散发出微微光亮以确保不会被殿外巡查的仙兵发现,在殿中慢慢环走。
殿顶镂刻着复杂的上古文字,呈古朴的淡黄之色,殿中置有数排檀木书架,其上罗列着群仙命薄,淡微紫光笼罩在上面,应该是玄姬为防有人偷看命簿所列的阵法。
风阮此行的目的并非命薄,她眸光很快划过罗列在书架上的层叠命簿,走到桌案前,看到案上摊开的命簿时,眸光忽然紧缩。
暗黄色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一列大字。
司战星君——姜澄泽。
风阮心微微提了起来,将手边的小灯笼放到案上,双手拿起这本小册子,快速阅览起来。
她翻看的速度很快,随着翻阅的过程,神情愈发冷凝严肃,合上命薄的时候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风阮面罩寒霜,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劲,所有的命簿都被玄姬安放在书架上,牢牢布阵保护起来,怎么唯独姜澄泽的放在案上?
倒像是特意让人看到一般。
风阮将命簿复刻一本,把原来的命簿按照原来位置放了回去,身影消失在了群英殿
这一趟也并非全无收获,没能找到聚魂鼎,却让风阮解了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谜团。
回到神域,风阮第一时间便去寻清守所在。
欢快流淌的小溪旁,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手持一根钓鱼杆,身畔放置着不大的竹篮,正微阖着眸浅睡。
“长老。”
听到少女唤他的声音,清守睁开眼睛,和蔼笑道:“神主何事?”
风阮坐到他身侧另外一张竹椅上,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当年你为什么选姜澄泽赴死?”
清守将鱼竿放下,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风阮化出姜澄泽的命簿,递给清守,“今日我大概猜了个明白。”
“当年历劫的人中,除了我、天帝、魔尊之外,还有上一任司战星君,他们三人皆是为了初步化神,可没有一人成功。姜澄泽舍生取义,炼化锁妖瓶归来之后便可成为战神,却因魂魄碎裂而无法复生。”
“长老言语间一直在强调姜澄泽绝无复生的可能,是因为长老知道,复生之法太过危险。他与普通仙者被碎魂不同,他的魂魄不仅仅是碎裂这么简单,残余的一小部分被妖气侵蚀,因此必须用淬魂魔石来净化残魂,而淬魂魔石在淬魂魔渊,要想取出它异常凶险。”
“正因如此,长老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才一直瞒着我,不告诉我姜澄泽的真实身份,不巧的是,玄姬与长老的想法相反,她想让我知道。”
虽不知玄姬的用意,但风阮已经明白了大半。
清守叹了口气,静默了好一会儿,苍老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神主猜得不错。”
“姜澄泽本可成为天地无双的一代战神,只是我和玄姬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的确是长老的私心作祟,我不想让你知道淬魂魔石可以淬炼他的残魂”清守看着风阮,语重心长继续道,“小阮,你当年神陨归来,又用守护神印将风鲸的神魂保存在墟空那时的你元气大损,贸然去淬魂魔渊定会遍体鳞伤,甚至性命不保。”
“如今长老不会拦你,你有了你父神的这一段机缘,也就有了在淬魂魔渊取得淬魂魔石的能力,长老同样希望姜澄泽能回来,他那样好的一个孩子,不该就这么无名无姓消失在世间。”
风阮道:“回溯推演这段时间的事情,我总觉得当年我身陨之事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少年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风阮看着问鹤笑道:“那你便说来听听。”
问鹤递给风阮和清守一人一杯自己刚沏好的茶,道:“柯青筠私改往生薄让下凡历劫的帝君命格出现了变动,她的目的是给帝君送温暖送武器好让帝君爱上她,除此之外,她会上古秘术换魂术,以及她同幽冥鬼君有勾结,而妖皇也与幽冥鬼君有勾结,诸此种种,我总觉得,柯青筠亦是那位幕后之人的棋子之一。”
“而那位幕后之人,指使妖皇与幽冥鬼君布置了数千年的弑神阵,很有可能也是他教唆柯青筠破坏清守长老与玄姬长老的布局,让你当年身陨于世。”
问鹤顿了顿,又道:“而且啊,往生簿与命簿又不相同”
风阮点头道:“你所想的,跟我所想的一样。”
问鹤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嘛,想要狐狸露出马脚来,咱们也可以设局试上一试嘛,只不过眼下不行。”
“为什么?”
问鹤拿着手中明晃晃的请柬,道:“风飞飞身为九重天最尊贵的血统,当之无愧的万鸟之皇,被帝君任命为九重天的新任君主,还有你另外那个倒霉儿子,差点害死你那个,要同风飞飞一同参加授任仪式,三十三重天往下界遍发请柬,仙界,妖界,魔界还有幽冥鬼域等六界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可以来,可谓是六界中万年来难得的一场盛宴。”
问鹤说到这里微笑道:“你的两个儿子,同时问鼎君主之位,却唯独没给神域你这个老母亲发请柬。”
风阮:“”
问鹤又道:“啧,帝君其人,真是睚眦必报得很,他记忆不是没有了么,怎么还针对你?”
风阮磨了磨牙,“记忆没了也不妨碍他一狗到底。”
第94章 逼婚(1)
问鹤笑道:“那倒也是。那风飞飞的受封典礼, 你便不去了么?”
青翠的茶叶沉在白釉茶杯杯底,白茫的热气蒸腾到风阮面前,她慢慢饮下一口茶, 唇角勾了三分嘲意, 道:“自然要去, 趁着此次盛宴人多眼杂, 更方便探查聚魂鼎在哪儿。”
问鹤眼睫微动, “可是小阮,你已经在群仙面前露面过一次,以你的音容相貌, 大家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风阮莞尔,衣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 “眼下可还认得出我来?”
少女肤色黯下三分雪光,精致五官微微调整之后神韵大变, 完全瞧不出从前的模样。
“倒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问鹤说道。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小阮, 你对却流这孩子,怎么想的?”
风阮摇摇头,如实回答道:“他的母亲被我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父亲亦是因我而亡。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阴差阳错间受紫藤之托收下尚未成形的他我向紫藤承诺过, 会尽我所能保他一生无虞。可我不知道在他未出壳的那段时间, 他有没有神智是因为记下了我对他父母所做的事,所以才要杀我?”
问鹤略一沉吟, 长长舒了一口气, 道:“那些年我时常闭关,同风飞飞和却流的交往都不算多, 不过他们二人的性情倒也瞧得出来,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一内敛不爱说话一吵闹叽叽喳喳,至于善恶”
有苍老雄厚的声音接下问鹤的话语,“至于善恶,不知全貌不可瞎做定论!”
清守看向来人,淡淡道:“翁缪大人,今日倒是舍得离开你的不老树了?”
星光照亮神域夜色暗景,溪水反射出的波光折射到白发老人身上,平添几分缥缈。
“哼,你们都跑来这里钓鱼,”翁缪轻嗤一声,把棋盘放到清守身侧,“糟老头子坏得很,非让我亲自前来找你下棋?”
清守接过他递来的棋盘,淡色微茫掠过棋局,摆出上次未下完的残局,道:“方才大家谈论妖皇之事,被你出言打断,快别卖关子了。”
唯有清守敢这么不耐烦对翁缪这个差脾气老顽童这么讲话,偏偏翁缪对清守还无可奈何,万一吹胡子瞪眼把清守惹怒了,那么神域可就再也无人陪他下棋了。
翁缪眉梢抖了抖,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转了头对着风阮道:“神主,风飞飞和却流都是我教养大的,我养的孩子我知道,心性断然坏不到哪里去,也不会是非不分被权利轻易蒙蔽了双眼。风飞飞那日回来说,却流是为了登上妖皇之位而布下弑神大阵,但若真是如此,三十三重天那位对你的安危如此看重,又岂会让他顺利拿到君主玉玺?”
寥寥几句话,让风阮心中沉了一沉,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静了一瞬,风阮微笑道:“小老头您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眼下不要贸然对却流出手,您放心,没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断不会误伤了却流,更何况”
她敛下眼眸,未尽的话语放在了心底。
问鹤打破此时有些沉凝的氛围,郎朗道:“好啦,恐怕册封盛宴这几日且有得闹呢!”
他话音方落,翁缪化眼神成刀向他射来,挥袖间扫起案上一枚棋子嘣向他的脑门,冷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
问鹤摸着被打痛的脑门,耸了耸肩,转首对着风阮道:“走吧,我的新晋小跟班。”
数十万年之前,魔尊统领下三界,帝君统治上三界,六界分两主,为了争夺修炼资源与领土,时常爆发族群战乱,相互攻伐,长长处于混战状态。
之后魔族屡屡派兵攻打天界,帝君亲自挥师而下,历经数百年战乱之后,天兵折损三十余万,而魔军几乎悉数折损,上任魔尊更是被弗彻斩杀在刑天剑之下。魔尊身陨之后,即墨随即位,他识大局、知隐忍,虽与弗彻之间有杀父之仇,但他知晓以剩余的这点兵力无法撼动天界分毫,遂愿归降。
至此,弗彻将六界全部纳入自己版图,势如破竹般结束了数十万年间六界分立、割据混战、生灵涂炭的局面,顺利铲除所有异数,将六界权利归于己身,开创了六界历史的新篇章,他是征服者,亦是无人可以企及的万古一帝。
他登基之后,秉承“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治世法则,并主张众生平等,天界不会独大,数十万年来励精图治,六界再无爆发过大规模战争。
于六界而言,他的功德的确无量。
后来虽说化神失败,却在人间历劫一遭后更加勤勉持政,六界万物都生机勃勃,灵气虽不可比拟创世纪元,却也是被他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而北幽四海近日来发生内乱,天帝派司命星君调停无果,因此众仙纷纷猜测,此次盛宴不单单是妖皇与九重天两位君主的登基大典,更是为平定北幽四海内乱所设的一个契机。
天帝心思诡谲难测,众位仙家猜不透也便不猜了,总归天塌下来有帝君顶着,他们做好分内之事便是。况且自天帝历劫归来之后,六界中还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宴会,想必吃一颗便可增长一万年修为的蟠桃更是不会缺席。
众仙心里想得挺美,事实也的确挺美,帝君今日为了此次盛宴,特允开放蟠桃园,让诸位仙家尽管勤拿多取,不必客气。
问鹤也着实是没有客气,他揣了一兜兜的蟠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还在桃树上飞来飞去不遗余力摘桃子,让曾经一众仰慕他的仙子们看得呆了一呆。
平日里一向有礼矜贵的白衣少年突然转换了画风,比最爱贪小便宜的荧惑星君看起来还要贪得无厌,这是不把帝君的蟠桃树摘秃绝对不会走的架势啊!
问鹤又摘了一兜儿,飞身树下将新摘得的蟠桃分发给诸位仙子,腼腆笑道:“帝君好意,咱们可不能辜负!”
少年一笑,荡漾着三分风|流底蕴,在满园翠色的桃林里熠熠生辉,独属于少年郎的干净与温暖,让仙子们的心也随着荡了一荡。
穿着桃红衣衫的仙子笑叹道:“问鹤君,我们众多姐妹早就听闻问鹤君琴棋书画样样卓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问鹤君弹奏一曲?”
问鹤大大方方化出长琴,置于身后桃树跟前,道:“这有何不可?距授位时辰还早着呢,且听我为仙子们弹上两曲!”
仙子们被他逗得娇笑起来,一同展出明媚笑颜恰似百花盛开,蟠桃园里已是衣香鬓影美不胜收。
琴声悠扬,打扮成随侍仙子模样的风阮才踏进园内便看到粉黛佳人们立于桃树前,安安静静听着琴声。
她走过去,看到问鹤的时候呆了一呆。
少年盘坐于桃花树下,一袭白衣迤逦于地,微风轻拂起几缕柔滑的发丝微遮低垂的眉眼,更添几分高山流水之意。
与风阮刻意压在心底的一幕不经意将重叠。
太过怔愣,以至于问鹤一曲终了唤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直至身旁的仙子轻触了一下风阮的胳膊,风阮有些迷蒙的眸光才重新聚焦,落到问鹤身上。
问鹤对着风阮扬了扬眉,招手道:“本君的小婢女,还不快些过来。”
风阮瞧着他这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也不禁被这欢快感染到,眉梢眼角染了点笑意,道:“怎么,要再为我弹一曲?”
问鹤看着眼前姿色平平的少女,暖声道:“有何不可。”
说罢,琴音再次从指尖泠泠泻出,问鹤压低了声音道:“找到了吗?”
风阮摇摇头,弗彻把聚魂鼎藏得太深,她方才几乎翻遍了三十三重天所有宫殿,只是依旧没有发现聚魂鼎的踪迹。
问鹤手指不停,边抚琴边对着风阮低声道:“无妨。这场盛宴办得时间长,届时定诸事繁杂,我们有的是时间找。”
也只能如此,三十三重天向来守卫森严,趁着这次盛宴去各宫翻找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风阮轻轻呼出口气,对着问鹤道:“我将图纸上标注的位置都探查了一遍,没有标注的其余宫殿也探查了一遍”
“除了帝君寝宫?”
“正是。”
问鹤抚动琴弦的手指不停,慢悠悠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来,“你那日不是顺利自他寝宫中脱身了么,那处偏殿中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风阮默然思索一会儿,方道:“我那日急于求脱身之法,并未留神观察那里有没有什么暗殿机关。”
问鹤看着少女纠结的眉眼,又问道:“那应该再探上一探还有啊小阮,他恢复记忆了吗?”
风阮摇摇头,“那日他的举动很奇怪,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看着倒像是回忆起来了一些事情,不过我也说不准,毕竟他太会骗人。”
问鹤看向风阮身后的方向,挑着眉头戏谑道:“那就让本仙君试上一试!”
风阮疑惑,“嗯?”
白衣少年手指一抬,用仙力将风阮拉近自己,看上去便像是风阮凑近了他,隔着一张琴案,问鹤伸出长臂一手揽住少女的腰肢,一手拥着她的头靠近自己。
突然离得这么近,风阮伸出手指想将他推开,问鹤却欺近她耳侧,暖热的气息袭向风阮颊边,少年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要是被打惨了,神主你可得救我啊。”
“什么?”
问鹤话音方落,风阮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凌厉风声卷起少女耳侧鬓发,在她出手反击之前,一道金光已自身后男人手中奔袭而出,直射入问鹤胸|前。
风阮立刻挥袖,阻挡大半仙力,问鹤还是被稍稍击得震了一震。
少年被金光击中,身体被弹起,将身后的桃树撞的晃动摇摆,力度之大,呼啦啦的落了一地树叶。
风阮转首回眸,弗彻大手恰好也将风阮从琴案前拽起。
而众仙子已经无声跪了一地。
弗彻身着银白龙纹帝袍,罕见的带上了十二琉冠冕,英俊的容颜半掩在玉珠之后,依稀可见紧绷的轮廓以及隐忍纵跳的额角青筋,这是怒极了的模样。
男人手掌的热度很高,握住风阮手指的力度愈发加大,几乎把风阮手臂捏痛,气音从喉骨溢出,“阮阮,你就这么喜欢琴师?!”
第95章 逼婚(2)
蟠桃园里的气流都被男人冷厉外放的磅礴怒气逼得停了一停。
方才还在调笑嬉闹的众多仙子跪在地上行礼, 大胆些的悄悄抬眸看向繁茂桃树下僵持的三人。
不知这位仙子怎么引得一向情绪不形于色的帝君勃然大怒,而问鹤君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便被帝君无情打落在桃树之下。
满园寂静,金灿的日光穿透葱郁的桃叶, 落下一地斑驳的暗影, 男女对峙而立的身影映在其上。
风阮手腕被弗彻的大掌扼得发疼, 她挣了挣没挣开, 却引得男人变本加厉地勾住她的腰肢拥入自己怀中。
他的手指覆在问鹤方才落掌的位置, 力度一点点逐渐加深,像是刻意印上自己的味道。
男人漆黑双眸沉沉盯着怀中这张姿色平平却依然能引得他怦然勃怒的脸庞,绝对的强势意味毫不收敛地流露出来。
不论他为她做多少事情, 她都不愿再爱他,甚至可以残忍地抹杀掉他的记忆, 任他陷在爱而不得的苦果中。
而今再看到她在树下认真听琴的模样,前些日子学习的追妻策论悉数忘了个干净, 所有的隐忍在看到少女沉迷琴声的这一幕中悉数崩盘。
被他遏制在心底的暗黑念头覆拥其上——既然她这么决绝,他又何必再一味委屈着自己、压制自己的本性, 把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被他压抑在心中的魔欲犹如一颗种子般迅速自心脏中生长壮大而后破土而出,遍布整个胸腔后又簌簌蔓延到四肢百骸,以至于眸中的黑沉雾气在眼底层层涌现。
她无法收余恨,他亦无法在苦海中脱身,那么爱不爱他都可以, 但他绝不允许她找一个“琴师”的替身。
他身边那群“莺莺燕燕”休想染指半分。
何况就算要找, 那这替身也只能是他。
她不是容易乖顺的寻常女子,血脉中的骄傲让她注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从前的所作所为, 他听玄姬的话学习如何求得心爱女子的原谅, 想着一步步循序渐进,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他。
可如今看来,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自她归来后他对她的隐忍以及愧疚之心被这一幕刺激到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崩溃,泛涌上来的掠夺强取欲在两股拉锯之力中获胜,他忽然阴阴柔柔勾起了嘴角。
既如此,他不如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彻彻底底将她锁在三十三重天。
神族衰败,神域势微,她神力再怎么强悍无匹,但论心计,她斗不过他。
他的气息逐渐骇人,风阮却不愿在这种场合跟弗彻起冲突,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帝君,你捏痛我了,松开。”
她抬眸看着男人怒冷的脸庞,他额间朱砂情印并没有复现,眼下这副猖獗的模样让风阮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拥有记忆的弗彻好歹还有一两分的收敛,而眼下他攻势全开的模样是因为他没有想起来,还是因为他记起她抹杀了他的记忆,所以来报复她了?
弗彻听到她说“痛”,手上的劲道稍松了一些,骨子里流淌的掠夺和狂躁欲被他强制压下,视线依然如蛛丝般密密麻麻胶着在少女脸上。
看到她眸中的惊疑之色,男人慢条斯理哂笑道:“在猜朕记起来了没有?”
风阮道:“从未有被抽取记忆之后还能自行恢复的先例。”
丝丝缕缕的诡秘笑意自男人喉骨处溢出,薄凉意味分外浓厚,“那朕自然也不例外。”
他这副妖妖凉凉的调调让风阮心中狐疑更重,今日是风飞飞和却流的即位盛宴,不好跟他硬碰硬,她冷了语气道:“无论帝君是否记起,结果都不会改变,帝君实在不该如此执着于过去之事你先松开!”
男人冰凉的怀中渐起一些温度,眸中闪过幽幽难辨的暗光,钳制着风阮的手掌慢慢松开。
弗彻眸光依旧紧紧黏在风阮身上,忍住掐起她下巴的欲|望,捏了捏指骨上的碧玉纹经扳指以缓解身体里流窜的惯性瘾欲,唇畔笑意弧度意味不明,“阮阮,那你又何必对琴师念念不忘?”
他吃的根本不是问鹤的醋,而是那个扮演过琴师的自己的醋。
风阮不解地看向弗彻,方才问鹤弹琴的模样的确唤醒了某些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记忆,也同时让风阮明白,原来再度想起时心中已经不会那么意难平,少年时的满腔爱意再度回忆也唯余释然。
风阮红|唇动了动,语气轻描淡写,“天下琴师千千万,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岂不可惜。况且只是听个琴而已,帝君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时辰不早了,帝君不该在众仙面前跟我如此纠缠,免得失了帝君威信。”
少女一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话语落下,弗彻深眸紧紧缩了缩,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重复了一遍,“天下琴师千千万”
原来,不论她是在意那个琴师,还是不在意那个琴师,他心中都会密密麻麻泛起一层钝痛。
风阮从他落寞神色中再次看出受伤的意味。
她垂下眸光,漫不经心地道:“帝君,我索性将话跟你挑明,不过我猜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我要聚魂鼎。”
“呵,”自喉骨处发出一声气音,弗彻走近两步,高大挺拔的身体遮住所有倾泻而下的日光,暗影压在风阮的身躯上,“阮阮,朕可以给你。”
少女抬头,视线牢牢锁住弗彻冷峻的眉眼,肯定道:“你有条件。”
丝丝缕缕的笑意在男人脸上漾开,俯首之际他薄唇欺近风阮耳畔,呼出的气息旋着耳蜗进入,声音磁哑,“只要你嫁给我。”
他的唇若有若无贴在风阮耳畔,她迅速后退一步,果决道:“不可能。”
“啧,又想也不想便拒绝朕?”弗彻似笑非笑看向她,“可惜,你应了最好,我们各取所需;不应也无妨,不过是朕再费一些周折罢了。”
男人话语中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风阮紧皱了眉头,冷嗤道:“弗彻,你以为我如今还能任你拿捏?”
弗彻听到这话唇畔的笑意加深,只有她生气的时候才如此鲜活真实,叫他全名的时候更是让人想将她蹂进怀中。
“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看朕能不能得偿所愿,”他再度走近她,在她耳畔低声慢语,“能不能让你浑身打颤。”
薄凉清艳的气息远离,风阮看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眉头紧拧在一起。
问鹤这才自桃树下费力站起,走到风阮身畔,同样也看着弗彻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小阮,我好像一不小心玩大了。”
他想试探一下弗彻,想着给他点刺激,这刺激怎么在他身上的效果跟普通男人身上的效果截然相反呢?!
好歹两千年前的弗彻还知道“伏低做小”“恭敬有礼”在神域外日复一日的等待,这下可好,给他刺激回了故事的起点。
风阮看向问鹤布满歉意的面庞,淡淡道:“不关你的事,他只不过是给自己的卑劣找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他舞着一把滴血的剑,偏执病态是深埋于剑身中流淌的艳,锋芒里裹挟着十面埋伏,浮萍之缘被他刻成缠世不断,终成邪性恣意的疯狂模样。
原来人真的可以反复爱上同一个人,孤注一掷只要那一个人。
不是局中人,问鹤对二人的情感纠葛了解再多也不能感同身受,沉默了一会儿,道:“小阮,我瞧着他是要火力全开拿下你啊。”
风阮斜睨问鹤一眼,凉凉道:“他不过放了点狠话,你就觉得我斗不过他?”
问鹤摸摸鼻子,“虽然这样说不道德,但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少年摆了摆手指,同时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同他比狠,你不够格。”
风阮:“”
问鹤急忙道:“小阮,你也别怪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目前来看,你虽打得过他,但软肋太多,很容易受他掣肘。”
风阮有颗柔软又狠绝的心肠。
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历神劫磨了她的七情八苦,万般意念眼中星河却未曾丢却,灵魂里温驯与锋芒并存。
爱苍生,更爱身边之人。
风阮听到问鹤的话静默片刻,众仙子的珠翠粉香突然凑来。
依旧是那位桃红衣衫的仙子,双眸一眨不眨的落在风阮身上,疑惑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兴奋问道:“帝君同仙子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
瞧着面前仙子的面貌平平无奇,可她方才明明看到帝君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带着点狠,带着点咬牙切齿,甚至还读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受伤和宠溺?
奇异的种种感觉混合在一起,让她直觉帝君与这位仙子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可十二重天的八卦又是帝君与九重天那位已逝的灵雀公主以及神主大人有牵扯。
帝君清心寡欲数十万年,近来是钢铁菩提大开花了么,桃色传闻这么多。
风阮对着这位仙子笑了笑,刚想开口,问鹤便替她解围道:“她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婢女,能同帝君有什么纠葛,方才不过是替我挡灾罢了。”
他笑眯眯甩开一把折扇,一派清高贵公子的模样,道:“好了诸位仙子们,即位大典马上便要开始,咱们前去观礼,如何?”
待诸位仙子们稍微走远了些,问鹤低声对着风阮道:“小阮,你是要去他寝殿看看,还是去看风飞飞的即位典礼?”
“典礼之后还有三日盛宴,时间很充裕,但风飞飞的即位大典只有这么一回,”风阮眉眼弯弯,眼角溢出点喜色,“我想亲眼看看他穿上君王服的模样。”
问鹤看着她露出久违的由衷欢快,不由也笑了一笑,压下心底涌起的涩意。
小阮更想看到的,更思念的,或许是永远沉睡在墟空的洗劫神吧。
***
二君同临君位,三十三重天的礼官将这场盛典布置得极其盛大,排场席面歌舞样样精绝,十里彩云一路铺陈到帝宫大殿之巅,四角悬龙欲腾空而起,翱翔苍穹。
帝宫大殿中,男君们皆身着朱服祥纹,女君们则身穿锦绣华服,人影幢幢的在帝宫大殿攒动不绝。
四面明黄帘幕被高高卷起,各界有头有脸的君主领袖们齐聚一堂,随着一声“帝君驾到”,满殿私语霎时一停,众人皆齐齐叩拜,齐声道:“恭迎帝君!”
男人银袍迤逦而过大殿中央,缓步行至御座之上,眸光在场中逡巡一圈,余光在看到那抹刚随着白衣少年走进来的的身影时暖了暖,又被他不着痕迹压下去,这才沉声道:“起。”
礼官严肃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今日册封凤凰遗脉风飞飞,妖皇朝暮分为九重天、妖界君主,望二君登临君位后共六界之利为利,以护佑苍生为己任,勤劳政事一心运筹,致海宇升平!而后”
风飞飞听着这些文绉绉的话语,大眼珠子不在焉地转了转,看到立在他不远处眉眼带笑的娘亲时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再看到身侧却流的时候又撇了撇嘴。
却流也感知到了风阮的气息,手指缓缓收紧。
礼官宣读完毕,走下高台将圣旨分发给二人,“二位君主,请领旨谢恩。”
应该行叩首大礼。
两位少年身影皆静默不动,并未臣服而跪。
风飞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娘亲曾被帝座上这个男人囚禁的三年中,他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以后长大有出息了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没成想这出息也是拜他所赐。
但是他,就!不!跪!
给这男人点难堪,他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风飞飞不领旨不谢恩,心中却纳罕着却流怎么也不动,他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妖皇之位,不应该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行他的跪拜大礼么?
御座上的弗彻未看风飞飞,眸光如有实质般压在了却流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颇有频率地敲击着御座金石。
寂静无言的大殿中,却流灰白色的眸子没有聚焦,虚虚“看”向御座上的弗彻,唇角勾起的同时身体一跃纵身提剑,向弗彻陡然发动袭击!
少年身体迅猛如域外紫电,飞鸿而起拖曳出无形微光,他虽眼盲,剑尖却准确无误地直击弗彻心口。
与此同时,数道黑色身影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袭向弗彻。
来人皆是妖族大能,功力修为一人可抵数百天兵,今日盛典,弗彻遣散了所有暗卫,冷厉杀招已袭向他身前,他仍高坐殿前,身姿一动不动。
风阮看得瞳孔一缩,心中涌出了不详的预感。
弗彻不会是轻易缴械投降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却流又是在做什么?
妖族大能的剑光映亮弗彻唇畔的嘲弄弧度,却没能再近他分毫。
颛孙勘不知从何处现身,以雷霆之势击退所有妖界大能,与他们缠斗起来。
而下一瞬,却流的剑已经刺进了弗彻的胸膛!
与此同时,弗彻握住了他的剑身,手指金光一震,将却流的身体狠狠弹飞。
他慢条斯理拔出半截长剑,哐啷一声扔到金石大殿中央,自御座上站起,眼底幽凉之色莫测,掀起眼皮直勾勾看着风阮的方向,“妖皇弑君,将他给朕打入天牢”
满殿无声,他却勾着唇角笑得格外放肆,笑容是志在必得的猖獗薄凉,慢悠悠落下最后一句,“择日处死。”
第96章 逼婚(3)
却流被重伤在大殿中央, 他狼狈匍匐在殿中,伸出手指擦了擦唇畔的鲜血,灰白色眸子中并无任何波动, 忍着浑身痛楚自殿中爬起。
风飞飞看到他被打成这副模样, 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身体动了动, 又想起他曾做过的一切, 终是立在原地未动。
风阮恍然明白了弗彻的意图,方才蟠桃园中的威胁之语并不是一气之下脱口而出,今日这个局他怕是早已开始筹谋。
他知道今日却流会行刺他, 将暗卫悉数挥退,高坐帝位任由却流将剑刺向他的胸膛, 却不会允许却流真正伤了他的心脉,的确是好算计。
弗彻更知道, 她当初同紫藤的那一番交易以及以翁缪护崽的性情,所以她断然不会对却流置之不理, 最终必定是她出面救下却流。
而却流大殿上公然杀弗彻,布下弑神大阵同时伤了她和弗彻
风阮眼瞳忽然一缩,莫非他想杀的从始至终只有弗彻?!
可却流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孩子这么聪明,明摆着会失败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孤注一掷?他到底藏了什么事情?
风阮欲要上前, 问鹤扯住她的衣袖, 对她摇了摇头道:“我来。”
问鹤来到大殿中央,把却流扶起, 白茫自二人相接处不容拒绝地奔往却流心脉, 护住妖丹所在。
相接只有一瞬,问鹤不着痕迹松开却流的手臂, 对着上首处作揖道:“帝君有所不知,妖皇朝暮自幼养于神域,乃神主名下幼子。朝暮犯下如此大错,的确不该姑息,可他毕竟是神主养子,不知可否请帝君允此事交给神域来解决?”
说到此处,他声音陡然提高,响彻整座大殿,语气夹杂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母亲是最有资格对孩子进行审判的人!更何况,神权并不输于帝权!”
满殿君主都为这位白衣少年捏了把汗。
神权并不输于帝权神族只余一神,还是上古尊神创世神的后裔,她虽并无实权,可在六界众生心中的地位的确比帝君还要尊贵,且更加神秘。
万神之主以身殉世,六界皆感其恩,天帝若是不应,这
问鹤转身,眸光一一掠过殿中诸君,再次作揖道:“小仙以昔日神主功德来触六界清规,的确可恶。可天规当真丝毫不容人情吗?!在场诸位皆不知,神主殒世时身怀有孕,孩儿名号尊神洗劫。她为六界安宁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难道就不能交由神主来审判吗?!”
满殿已是鸦雀无声,在场诸人皆被问鹤的一番言辞惊到了,原来竟还有一位神祇未曾降世!
是一位尚未出世便救了世人的小神尊啊!
问鹤一甩袍角,重重跪在殿中,“望帝君成全!”
其余诸君也随之跪了下去,声音响彻大殿,震得帝宫檐角的五爪金龙都动了动,异口同声道:“望帝君成全!”
银白帝袍上开出来血色的靡丽之花,弗彻看着殿中乌泱泱下跪的各界诸君,眸光又滑向了笔直而立的风阮。
当初她决绝地要打掉他的孩子,却在孩子身死之后冠以洗劫尊号,原来她并非对那个孩子毫无感情。
万般景致皆如潮水般褪去,视野中只余她一人。
少女莹莹孑立,平凡容貌难掩她气韵清卓,她站在那儿对他施以冷眉,削薄肩头承载着的是浩然正气,轻而易举逼出他心中的暴戾与卑劣。
改性情?
他试过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曾尝试了两千余年,日复一日在神域外执着地等她,可有用么?除了显得他像个痴汉加白痴,没有任何作用。
弗彻漆黑双眸中只映着她一人身影,她一次次想独善其身,走出有他在的浮世洪流,他偏要让她姓名深刻在他的命簿之中。
不管她走去哪里,逃去哪里,都必须在他的命簿内页,密密麻麻分布在每一页里,生生不息镌刻在他的生命长河里。
缘分脆弱易折,如今命簿无她,他便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
因此,自她残忍取走他记忆起,他便时时刻刻都在布局筹谋,她恨也好,怨也罢,且都由着她。
他不想再失陷在无望的等待中,既然掠夺可以得偿所愿,他又何必手软。
这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征服。
他的双眸血色与黑雾齐齐涌上,暴虐之余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悸动,声调里的残忍让人不寒而栗,“问鹤罔顾天规,掀动群臣盲从,与妖皇连坐,一同处死。”
话音落下,大家心头都不由凛了一凛,方才竟忘了帝君从不是会受他人掣肘的好脾气,数十万年来这位帝君如何铁血强权他们是知道的,一时被胸腔中的热血冲晕了头脑。
颛孙勘重拍几下手掌,风云雷雨四大星君凭空闪现,执金枪长戟站在问鹤与却流身畔,就要带二人下去。
风阮捏了个法诀,恢复本来容貌,素色衣袍轻轻一荡,纯白光芒自掌中倏然射出,将四位星君重击在地。
她拨开身前人影自各界君王群影中迈步而出。
众人跪于金殿中未起,只听风雨雷电四位星君被人骤然掀翻于地的砰然一声,齐齐抬头看去。
清冷的光线落在少女脸上,比之更为清透的是她的容光,恍若天光乍现于众人眼底。
眉眼如画,双眸承载漫天纯澈星河,肌骨如冰玉淬白,翩然踏光临世。
“拜见神主!”
她走到问鹤和却流身前,将二人护于身后,眸中有万点碎雪,声音清冷低凉,直视御座之人,“帝君既要以理服人,却为何罔顾天规?求情谏言是为人道,人道不能容,天道又何在?!”
她道出了数十万年来诸君都不敢说的话,天帝统御六界以来,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至伟一帝,但数十万年来太过独断专行,虽并非暴君之政,但所发诏令下界诸君无敢不从,不敢有言。
却流呼吸不自觉有些加重,身体里的血液都激撺得快了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
弗彻自御座上一步步走到风阮跟前,慢慢低下头凝视着身前少女,“神主意欲如何?”
他笑得冷漠,将声音压得极低,“阮阮,你是不是太贪心,带走了幽冥鬼君不够,还想带走一个执意要杀朕的人。”
风阮道:“我知道你的目的。”
他毫不掩饰他的恶意,“那阮阮应是不应?”
“不应,”风阮声音淡淡,“妖皇朝暮弑君,你不允我带走便罢。但问鹤,我不允许你囚禁他。”
却流闻言,方才还快速跳动的心脏沉缓下去,灰白色的眸周微微发红。
“朕便再让阮阮一次,”弗彻眼角余光瞥过却流的神色,唇角噙着的笑意加深,嘲弄开口,“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会回来求朕的。”
风阮对他轻轻一笑,只是笑容冷淡到毫无温度,“果然下三滥的招式越用越熟稔,市井泼皮的无赖被帝君拿捏了个十成十。”
少女的笑容微微恍迷了弗彻双眸,被讽得多了,他倒也不气,不顾众人视线俯身凑近她的颊边,“朕已经让你两次,这第三次,朕不会再客气。”
风阮挥袖震开他,冷着脸道:“你究竟想对却流做什么?”
“千刀万剐,剔骨销魂。”
“你”
男人抢先一步开口,截断她的话语,“只要神主签下婚书,神域之人皆可安然无恙。”
风阮心中郁气横生,他把意图交代得很明显,救出了却流,还会有下一个“却流”,只要他不达到目的,他就不会收手。
她看着男人肆无忌惮的模样,低叱道:“你真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疯?”他咀嚼着这个字眼,暗沉森冷的眸让他整张脸庞变得异常可怖,“阮阮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疯吗?”
风阮无所畏惧看着他,“所以我不签下婚书,除了以神域之人威胁我,你还能怎么样?”
男人低低悠悠嗤笑道:“我也想知道,我这种疯了的人还能怎么样?”
“阮阮大可再逼朕一次。”
风阮心中的郁气已经盈满整颗胸腔,究竟是谁在逼谁。
任君宰割?绝不可能。
他有弑人刀,她亦有刀下护命的本事。
风阮扯住问鹤的衣袖转身就走,身后弗彻沉眸盯着少女握紧的那块白色布料,掌中一道金光打来,割裂了问鹤的衣袖。
风阮身形一定,头也不回的和问鹤一同走出大殿。
直到二人的身影离开大殿,男人才收回眸光,低眸睨视着却流,冷淡低嘲,“你瞧,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肯瞧你一眼么?”
语气寥落,是在说却流,也是在道自己。
***
星月夜茫已然铺开,飞鸟还巢,虫草无声,万物静谧。
走在宫道上,二人一时皆未言语。
问鹤看着少女略显不安的脸,关心地道:“他打定了主意,咱们回神域想想办法。”
急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回去再想就晚了!”
风阮听到这声音迅速回眸看去。
迎面而来的少女身着竹青色衣衫,秀眉明眸上染着焦急之色,走上前再次强调,“风阮,今夜必须救出却流,不然他会死的!”
狼妖族少主,卢芃芃。
妖界中前来赴宴的人中竟然有她。
她紧紧握住风阮手臂,恳切道:“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出来。”
风阮凝着她,目中酿出柔软的光来,语气中却是试探,“朝暮要杀我,我凭什么救他?”
卢芃芃握住风阮的手指愈发用力,她使劲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他怎么可能想杀你!他我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信我,数千年来我在忘川打捞姜澄泽的魂魄,偶遇朝暮遍体鳞伤自忘川中爬出,他是从北幽东海一路游来,上来的时候双眼灰白,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可他怀中揣着的,是姜澄泽的一点碎魂!他与姜澄泽无缘无故,他做什么拼死救姜澄泽?他能是为了谁?!”
“还有,他换了身份换了名字一路打拼到妖皇的位置,朝暮朝暮,我猜,朝为朝阳,暮是为母?母亲是他的光么?我问他什么他都不愿告诉我,孤冷得很,可风阮,我向你保证,他定”
风阮对于自己方才的试探眸中流露出歉意,另一只手搭在卢芃芃握紧她的手指之上,轻拍着安抚道:“我会救他。”
卢芃芃眼中的担忧没有丝毫退却,小脸由于激动涨得通红,“以主上帝君的性子,今夜必定对他小惩大诫,受极大的皮肉之苦!”
在人间时,弗彻身为上任妖皇,对妖族犯错之人施加的刑罚,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卢芃芃对这个男人感到恐惧。
风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对着问鹤道:“你带着卢芃芃回神域,我稍后与你们会和。”
问鹤皱紧了眉头,“小阮,可你单枪匹马,我怕你出什么意外。”
风阮道:“你们若是跟我去,只会是我的累赘。”
这话不假,他们若是去了,风阮救人之余还得费心关注他们的安危。
远处有一队仙婢提着朱红宫灯款款而来,为首之人见到风阮后深福一礼,道:“传帝君谕旨,今夜神主若不来帝君寝殿,却流必死。”
卢芃芃喃喃道:“他已经这样迫不及待了么?”
卢芃芃疑惑着两点,不知帝君是已迫不及待杀了却流,还是迫不及待要上了风阮。
第97章 逼婚(4)
夜色长天之上云影徘徊, 星光勾勒出淡色的光边,形似笼中囚鸟。
宫道上送来的夜风清甜,吹得为首仙子身上的碧色纱衣缥缈, 手中的朱红绣凤宫灯灯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见风阮并未言语, 再度福了福身。
“神主, 帝君谕旨, 请神主今夜前往帝君寝殿。”
问鹤怒斥一声,“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他俊脸上被这情绪激愤出一层薄红,胸腔里的怒火无处发泄, 对着风阮道:“六界之主竟能卑劣至此,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风阮眸光亦冷, 抬袖间白茫乍现,齐齐涌向前方手执朱红宫灯的十二位仙婢。
下一瞬, 众仙婢齐齐软倒于地。
问鹤胸中的愤懑之气稍稍平息。
风阮偏头道:“问鹤,带卢芃芃回神域, 我去找却流。”
“可是,”问鹤犹豫,“你如何能带着却流回来,天帝他铁了心没给你退路!”
少女眼瞳里是漆黑的透亮,隐透一汩薄红, 那是嗜血的艳色, “杀出去,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她将眸子里的杀意敛去, 转首对着卢芃芃道:“姜澄泽在神域, 去看看他吧。”
卢芃芃闻言眸中湿润,“怪不得我找却流要他的尸身, 他说没在他手中。原来他的身体被存放在神域。”
这话却让风阮脑海中划过疑问,姜澄泽以自身血肉封印锁妖瓶,锁妖瓶又落在了却流手中,那最后为什么姜澄泽的身体在魔域?
而魔域今日无人来恭贺新君即位。
冥冥之中,好像又出现了一条新的线索。
风阮无暇细想,对着问鹤道:“照顾好她。”
火树银花不夜天,三十三重天的七日盛宴第一|夜将将开始。
风阮的身形化成一道白光,在流光溢彩的宫殿中如薄光掠过,白茫在高|耸入云的雄伟宫殿上飞逝,她垂眸看着如星罗棋布的三十三重天宫,坚定地朝着苍穹西南方向飞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却流被关在了帝凛狱。
帝凛狱,六界君主触犯天规所被关押的地方。数万年来,那里已经很久没有新囚。
一线白光翩然落地,风阮堂而皇之现身在众守卫仙兵面前。
夜风吹起少女漆黑鬓发,过分摄人心魄的容颜绽在众仙兵眼底,他们不认识她,风阮也没打算废话,挥臂甩出白绫,呼啦啦打晕了所有士兵。
她旁若无人走入帝凛狱,狱内仙兵被少女外放的杀气逼得且战且退,他们的仙力在磅礴神力面前只如蜉蝣撼树,微弱得可以忽视。
风阮挥出白绫将一个小仙兵卷到自己跟前,眯眸发问:“妖皇在哪儿?”
小仙兵的脖颈被白绫勒得几近窒息,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一处方向,“在在内狱受刑。”
风阮眸色狠绝,红|唇微启,“带路。”
众仙兵手持长剑,牢牢对准她的方向,却谁也不敢再上前。
越往内狱走,血腥气味愈浓,风阮心下一沉,不过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弗彻便已对却流施刑了么?
狱中光线并不昏暗,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分挂两壁,发出的莹莹光亮足以照亮狱中每一处。
却流被绑缚在受刑十字架上,锁链洞穿琵琶骨,白色囚服皆是鞭形红痕,隐约可见内里血肉翻飞,他垂着头,已被弑仙鞭抽打得昏迷过去。
勃然怒意燃烧了风阮的胸腔,他为威胁她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算什么,今夜没有顺遂他,所以他给自己的教训?
风阮上前,微抬起少年昏厥的俊秀面容,犹豫一瞬,还是选择探入了他的记忆。
少年过往数千年的记忆大部分映入风阮脑海,她双眸瞬如湖面碎月,荡起层层涟漪。
即便昏迷,他脑海的防御机制依然警觉,风阮不能全盘得知。
只不过卢芃芃和翁缪说得一点没错,她也猜对了大半。
他有尚未破壳的记忆,他记得自己给他讲的每一册话本,记得她讲的《无从神域》中的每一页。
他一路踩着尸山人海登上妖皇之位,跟黑衣蒙面人达成协议布下弑神阵,是为了杀弗彻。
他把自己的死全部归咎到了弗彻身上。
可蒙面人欺骗了他,弑神大阵成功把她堕入危局,却流内心陷入极度自责,今日贸然行刺弗彻的真实目的是逼出幕后之人。
今日出手的人中,唯有司战星君——颛孙勘。
颛孙勘?
风阮想起那日自己被弗彻诓入寝殿时,颛孙勘看向自己的目光分明是带着恨的。
却流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选择用这样绝杀的方式?
还有他的眼睛,是怎么盲掉的,他年少时明明有那样一副翠亮如青石的眼眸。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风阮心间,她看着少年苍白染血的面容,轻轻地抚了上去,指尖轻柔为他擦拭掉脸上的血迹。
少年慢慢抬起了头。
他双眸灰白,没有焦距地“看”着风阮,嗫喏道:“娘神、神主。”
风阮压下心中酸涩,并未应声,指尖燃起神光,将缚住却流手腕的锁链斩断,看着他被洞穿的琵琶骨,柔声道:“却流,会有点疼。”
却流喉咙动了动,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跟她唤风飞飞的熟稔不同,带着点生涩。
他却由衷生出一腔满足。
少年神色不再是以往孤冷模样,菲薄漂亮的唇勾起来的笑意腼腆,小声道:“我不怕疼的。”
锁链上布有倒钩,抽出时的疼痛让却流狠狠红了眼眶,身体不由自主打起哆嗦,只不过没疼一瞬,身体里的剧烈疼痛便被可以治愈万物的神力抚平。
他已经做好了巨疼的准备,原来真像娘亲说的那样,只会有一点疼。
风阮低眸睨视着站在一侧执剑相向的彪形黑脸天兵,声音极冷,“是你对他动的手?”
“不不是”
彪形黑面天兵眼中的闪烁之色已经出卖了他。
少女神采姣姣清卓,挥臂间方从却流身上取下的倒钩锁链倏然刺入那天兵的琵琶骨。
“啊!”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下一瞬,无形神力卷携弑仙鞭在他身上抽了十八道,比却流一道不多一道不少。
天兵在地上疼得打滚,声音粗嘎凄厉,“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她救出死刑犯,让帝君知道了也是死路一条!”
众天兵闻言眸中怯色稍去,随后果决持剑再次上前。
风阮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再次将一众仙兵撂倒,搀起少年的胳膊飘身而出。
她搀扶着却流停到帝凛狱门口,也只能停到门口。
祈福天灯红光葳蕤布满整个苍穹,与星辉之茫交映而下,照耀得负手立于牢狱前的男人高大如山岳,身后数百仙兵甲胄倒射光芒。
他高大身影立于狱前,银袍上被却流刺穿胸膛流出的鲜血未干,一派沉冷与肃杀。
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帝王模样。
弗彻眸光落在风阮与却流相接的手臂上,声音沉冷,让身后天兵听得心中一凛,“阮阮,松开他。”
男人严阵以待的模样显然是动了真格的,他抛下夜宴诸人,带着数百天兵,专门在这里守株待兔。
给她一点希望,再狠厉扼杀这星点火苗。
他曾用过一次这招,在象鲁郡。
时过境迁,他依然屡试不爽。
却流握住风阮手臂的手指紧了紧,风阮侧眸看着少年略显紧张的面庞,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却流感知到风阮的眸光,抬起灰白色的眸子摇了摇头。
他不怕阎罗恶鬼,他害怕她因他被那男人逼迫妥协。
却流身负重伤,风阮在他周围布下防护罩,缓步走到弗彻跟前。
天灯红光映射而下,映亮男人阴鸷沉郁的眉眼,少女审度着看他几息,声音平心静气,丝毫没有起伏,“一定要大动干戈的话,我奉陪到底。”
弗彻散发的气息愈发寒凉,居高临下道:“朕身后三百天兵,阮阮博爱苍生,确定要杀了他们?”
风阮勾起红|唇嗤笑道:“帝君不觉得自己可笑吗?用自家天兵来威胁我?博爱苍生是世人给神的定义,可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定义我,我首先是我自己。”
她肩上担着守护苍生之责,可这不意味着她不能伤害任何一条性命。
弗彻轻哂,自从在幽冥鬼域见到创世神之后,她已经不再自囿于世俗框架,唯有绝对的强权逼迫才能逼得她臣服。
他眼神如嗜血魔兽般压迫得人心惊肉跳,一改往日阴阴柔柔的微笑,抬起手臂示意身后天兵一拥而上。
少女慢条斯理将白绫收入袖中,冷笑一声。
她纵身而起,飞到天兵布阵中心,双手发出洌洌光华,复杂星印自手中结出,雪色电弧交织成神秘神印图腾,随后光芒漫卷成一片白炽,覆于众天兵上首,倾轧而下。
此乃勘破心结后的守护神印!
少女在幽冥鬼域传承了创世神大半神力兼创世神印,并巩固了自身的守护神印。
守护神心中还是存了一丝柔软,并没有加贯夺命神力。
一击落下,数百列阵天兵齐齐倒地,被这浩瀚神力震得口中鲜血四涌。
四面哀嚎声不断,风阮无声无息落身到却流身侧,冷冷对着弗彻道:“帝君,还要打么?还是你要亲自动手?”
弗彻双掌拍击以示赞叹,偏他神色没有一点赞叹的意味,眸光紧锁着少女那张瑰丽到不可思议的脸,喉结滚了滚,道:“神主如此厉害,朕可打不过。”
男人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身后重伤在地的一众天兵一字不落听入耳中。
他们错愕着抬起头,眼前这位暴戾少女是神主?
这哪里是神主,这明明是九天杀神好嘛!
两军交战,胜负已分,风阮淡淡道:“既如此,却流我便带走了。”
风阮再度搀起却流,自弗彻身畔走过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他欺身而近,浓烈的男性侵略意味强势压到风阮面前。
男人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啧,那可不能够。”
他看着风阮,声线冷如冰石,四溢出攫杀之气,“颛孙勘,摇铃。”
颛孙勘应声现身,神色一如他此刻的主人般冷漠,拿出一只篆刻着诡秘恶龙的金铃,随手摇了摇。
随着“叮铃”一声落下,却流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一声痛呼,这痛苦太剧烈,他顿时撒开了风阮的手臂,在地上毫无尊严痛滚起来。
风阮看得眼眶通红,一道白茫闪过,将颛孙勘手中金铃收入自己手中,霎时捏了个粉碎。
却流的痛楚这才停歇。
“啪!”
风阮显然气得很了,声音提高,“你对却流做了什么?!”
弗彻俊脸被这一巴掌扇得狠狠一偏,他抵了抵被打痛的位置,不在意地道:“他刺朕一剑的时候,朕顺势种下了死生蛊。”
少女脸色顿时一白。
死生蛊,顾名思义,若得不到解蛊之法,身中蛊虫之人一旦发作,会陷入半死半生痛苦至极的境地。
风阮怒骂:“卑鄙!”
“还有更卑鄙的呢,我的阮阮,”弗彻这次不再压制自己的本性,抬手掐起她的下巴,在少女耳侧道:“今夜签下婚书,随我回帝宫,事成之后我便放过却流。”
风阮推开他,又是一个巴掌落下。
“啪!”
天兵们大气不敢出一下,帝君一连被神主扇了两个大耳瓜子,这是可以广而告之的吗
弗彻任由风阮发泄,眸中血腥杀戮之气尽显,“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阮阮应是不应?”
却流自地上爬起,拽住风阮的衣袖,“神主,你不必管我,左右我一个半妖,一条烂命,他要拿走便随他拿走!”
风阮看着少年声嘶力竭的模样,指尖一动,却流软到在她的怀中。
她抱起却流,对着弗彻冷笑道:“金铃已碎,你没了牵引,死生蛊又能奈他如何?”
她抬起脚尖欲走,身后男人凉凉淡淡落下一声,“阮阮。”
风阮回眸看去。
弗彻唇畔的笑意诡谲摄人,冷酷地道:“你以为只有这一个金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被打倒的天兵们挣扎着站起身来,随后缓缓举起手臂,人人手中皆拿着一个金铃。
风阮瞳孔重重一缩。
弗彻不错漏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神色,低哑嘲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了啊,朕今日在殿中说过,要让你求朕。”
风阮心中的浪潮已经卷起数丈,她闭了闭眼,道:“你要我求你什么?”
男人眸中跳跃着九幽烈火,轻易将少女的倔强杀到片甲不留,“求朕允你签下婚书,朕才会放过却流。”
风阮胸膛重重起伏,简直无耻!
他欣赏着她面上的怒色,自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书,优雅地道:“阮阮,求我。”
第98章 妥协
夜色更加森凉, 却不及眼前这人程度半分。
风阮取走了他的记忆,他恢复了记忆没有告之风阮,只是为了更方便他堂而皇之地对她为所欲为。
既然是她当初那么心狠地取走他的记忆, 就应该知道他恢复了记忆不会善罢甘休。
万年时间太长, 他空白了太久, 星点火苗都能成为惹他疯狂的导火索。
野兽长途跋涉依旧不能将鲜妍带刺的玫瑰拥入怀中, 他索性连根拔起, 将枝茎花叶与尖刺一同吞进腹腔。
他会以通身鲜血来滋养浇灌这朵玫瑰,并加以囚锁。
哪怕罪孽、逆天、背离众生。
他的生命已因逆天改命折断大半,她是他穷极一生的信仰, 他没有多少时间再去等待下一个两千年。
况且他欠下的所有罪孽马上就要还清。
他不再欠她人命,他要她这件事, 就无人可阻。
弗彻压下胸臆中涌上来的苦涩,面上的笑容愈发猖獗, 低笑着道:“阮阮,朕可没准备给你很长时间考虑。”
穹苍之上星河浩渺, 一轮淡色的月挂在其中,被众星列阵包围,月光映射到风阮的眼底,将少女眼底泛起的血色照得一清二楚。
极度的气愤之下,她的眼眶是通红的。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 风阮横抱着少年的姿态笔直坚强, 只是手指微微发着抖。
被气的。
弗彻心头喟叹一声。
啧,这副倔强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风阮张了张口, 始终说不出这几个字来。
她闭了闭眼, 被问鹤猜中了,无路可退, 真是无路可退。
夜风忽然刮得微急,将少女的袍脚吹得微微翻起,在她深陷两难境地之时,一道黑影自牢狱之顶疾速落下。
即墨随身披华丽墨色麒麟王袍,头戴同色墨玉王冠,身影落到风阮旁边。
弗彻眯了眯眼。
即墨随先是看了一眼身侧少女,才大步走到弗彻身前。
银白龙纹帝袍与墨色麒麟王袍两厢对立颜色映入百军眼中,只觉他们两个身上散发的煞气极为相似,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沉冷,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即墨随语气冷怒,“时隔万年,天帝依旧如此冥顽不灵!你把她逼迫到这样的境地,是要重蹈覆辙吗?!”
弗彻喉骨溢出一声轻嗤,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即墨随,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你做的那点破事儿,要让朕说出来么?”
即墨随闻言脸色微微一白,微红瞳孔里有光点跳动,他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向身后风阮看了一眼,又将头调转回来,压低声音对弗彻道:“即便我同你一样卑劣,我也没有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待她!”
“啊,五十步笑百步,魔尊觉得很有意思?”弗彻把玩着拇指上的纹经扳指,轻懒扯唇,说出的话如万钧利箭直射对方心脏,“知道你为什么得不到她吗?因为你永远这么优柔寡断。”
男人的声音低幽莫测,保证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当年你砍不断对战碧柔的情,还想同时霸着风阮,用情不专身体不洁,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朕的做法?况且,却流陷入此番境地的真正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他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句,“你做了这么多,无非也是想得到她。只不过被朕捷足先登,你便如此恼火。你哪来的资格质问朕?”
即墨随的身躯狠狠一震,他做得如此隐蔽,弗彻竟然全部知道,甚至将计就计,将他的计划全部斩断,继而坐享其成。
他隐忍臣服了这么久,这一瞬间所有的怒火全部翻涌上来,无能的愤怒之火烧穿了他整个胸膛,俊容额角上的青筋几近爆出。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到难以转圜的局面,却流这步棋大错特错,可他还有最后的绝杀一招。
他死死盯着弗彻的脸,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现下,他也不允许风阮再次落入到弗彻的手中。
弗彻不屑在明面上同风阮讲他做过的事情,这让他的心稍稍放回了些许。
即墨随大掌化出长戟,直指弗彻,道:“今夜你要带走她,只能从我身上跨过去。”
弗彻面上露出好笑的意味,眸光却落在风阮冷漠的脸上,“魔尊当真是糊涂,她能打得过三十三重天所有人,若是要打出天宫,何必用你?”
即墨随脸色难堪,回首看了看风阮。
他们两个吵完的结果早在风阮意料之中,她面上的寡淡里掺杂着几分疲惫,对着即墨随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魔尊真的不必如此。”
即墨随薄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捏紧了手中长戟,是他把她间接陷入到这个境地,他怎么能不管?
方才暗探告之他这里的事情时,他心中的焦急到现在都没有缓解半分。
风阮看着他这副纠结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神域神官早有觉察,魔尊的本命星宿近日来非常不稳,隐有暴|乱之象。
有的时候,她真是想一脚把他们两个同时踹进淬魂魔渊!
只是这样一来,六界势必会再起争锋。
风阮又道:“即墨随,你在这里事情不会有半分转圜,我和他的事情,不要把魔界拉进来,可以吗?”
少女语气无奈,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即墨随不要插手。
弗彻和即墨随同时都在看着风阮。
即墨随手指握得咔咔作响,眸光又落在弗彻手中的那纸婚书上,眸中微红已然变得通红。
凭什么?她万年前明明是千里迢迢来做他的妻子!上任魔尊亦是被弗彻所杀,他拿下了下三界,逼得他臣服于他,凭什么六界和心爱的女子都是他的!
世事待他如此不公,今夜拔刀大干一场又如何!
即墨随周身忽然魔气四涌,在风阮错愕的目光中,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抱得很紧,少女的甜香争相恐后溢入心间,胸腔处填满短暂的满足,随后在身后金光袭来前迅速放开她,振臂反击!
风阮无奈长吸一口气,这两个王八羔子又打起来了。
两人一招一式间皆未留情,处处是致命狠击,金黑之光交缠碰撞,半空中兵戈相撞的声音铿锵入耳,碰出灿烂火花,二人眸底皆是嗜血的冷厉与恨意。
法力散开之处,帝凛狱之巅不由被震出了数道裂痕,隐有崩塌之势!
看着这一幕,颛孙勘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风阮看在眼中,心中怀疑更深。
她慢慢放下怀中却流,掌中酿出一道白光,耀得众兵皆睁不开眼,劈天盖地自地表直劈上空那两人相杀的战场,将二人交缠的身影遽尔分开。
弗彻和即墨随都被这道神光击身落地。
即墨随抹了抹唇角的鲜血,看着风阮的眸光流露出不解与受伤,她都不愿意让他试上一试吗?
风阮冷眸以对,“魔尊,你这样丝毫帮不到我,还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既然是我和他的事情,还请魔尊速速离开。”
弗彻闻言,懒散抬眸看着风阮,“魔尊以下犯上”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低眸看着横剑威胁在他脖颈间无畏的少女。
风阮却没有看他,对着即墨随平静道:“走吧。”
即墨随握着长戟的身躯一僵,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身影落寞而萧瑟,停了片刻后化为无形黑光消失在狱前广场。
长剑的触感冰凉,剑刃薄利贴在弗彻的脖颈间。
少女的眸色清如此刻泠月,“把所有的金铃都交出来。”
她的杀意纯粹,毫不遮掩。
弗彻居高临下,俊脸上毫无波动,“阮阮,你又一次为了其他男人想要杀我。”
他眸中燃着可怖的黑色|欲|火,悚人的音调让身后众兵都不寒而栗,唯独风阮依旧面不改色,手臂稳如泰山持剑架在他的颈前。
她无畏无惧地看着他,冷清的声音响起,“弗彻,如果你不是帝君,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何须为了他人?”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连带着与长剑相连的那块皮肉,“是么?”
男人眸中出现一丝恶意的兴味,抬手打了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身后三百士兵人人高举金铃,齐齐振臂一挥!
一道道金铃声响有序同振同频响起,却流已然晕倒的身体在地上痛苦蜷缩打滚,喉中溢出声声痛呼,少年清俊的五官紧紧绞在一起。
风阮疾刻挥袖,白茫扫过百军手臂,一刹痛击,将他们的金铃悉数打落。
她发了狠地将剑刃往内侧一送,霎时间男人的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咬牙怒斥道:“混蛋!”
弗彻看着少女勃然大怒的脸庞,紧绷的神色流露出些许疯狂,不顾剑刃相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上去。
空气里同时蔓延着暧昧与杀戮的气息,脖颈间的血水流下,他依然毫不在意品尝她唇间的柔软与甘甜。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想要亲近她,必须踩着刀光,迎着剑影,搏杀得遍体鳞伤。
相触只有一瞬,他便被少女外放的神力震开,狼狈后退两步。
她这一掌毫不留情,恰好压在了却流方才刺穿的伤口处,胸|前的血水再度涌出,银袍上的暗红血色更深,却深不过他眼底的晦暗。
弗彻摊开婚书,再度走到她的跟前,“阮阮,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风阮眸光划向他身后三百天兵,落在他们手中的金铃上。
男人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眉眼,“好心”解释道:“这金铃,可远不止三百。”
风阮抿了抿唇,怒到一定程度上只余淡然平静,面无表情接过他手中的婚书。
淡黄锦缎在她手中展开,红艳字符像是有人蘸着鲜血一笔一划描摹而上,少女一目十行迅速阅读。
看到最后一行,她的眼睛溢出一点惊色。
“孽海尘劫勘不破,遂吾愿以余寿之微、骨碎筋断作天罚,唯愿盘缘承福破命局,与吾爱结发为夫妻,共赴寥寥百年。”
百年?
唯余百年寿数?
风阮敛下眸中异色,淡淡道:“印泥。”
少女落指,指纹印在了弗彻一如尾生抱柱的蹈死婚书上,鲜艳的红痕如涓涓细流,温润了他惴惴空虚的心房。
他念兹在兹,布下红尘情网诱她入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正如玄姬所言,他又岂不知算计得来的一切虚如镜花,可他执念入骨难销,而今余寿无多,再布下一局全他百年之欢,他不会后悔。
他待万物皆无情,唯有她是他不舍的嗔念。
风阮将婚书递给他,“如此,可以为却流解开死生蛊了么?”
弗彻上前一步,低哑道:“阮阮,抬头看看。”
束束流光拖曳着尾茫自夜色苍穹上滑过,清澄流星之光与长明福灯的红光绽满帝凛狱上方,极致的灼目与炫彩。
旷世星光自遥远万年之前而来,辉映整重三十三重天,将少女的瑰丽眉眼照得微微发亮。
这是为聘她自万年前便开始采集的星光。
惊讶只有一瞬,风阮收回眸光,执着地道:“帝君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于我而言这些仪式有没有皆无关紧要。”
她顿了顿道:“你把却流的死生蛊解开即可。”
弗彻瞬间被气笑了,他转首对着颛孙勘道:“带走他。”
颛孙勘闻言应“是”,欲要抱走却流。
风阮挥臂,白光击开颛孙勘的手指,对着弗彻道:“我已经应下了你的要求,你想反悔?”
少女神色紧绷,牢牢的锁着弗彻的脸颊,她的过分关注让弗彻心中升起一股变态的满足感,在静谧僵持的气氛里微勾起唇角。
男人漆黑双眸里跳跃着忽明忽暗的金色火焰,掺杂着无尽的阴暗欲色。
他说出的话如野兽啮咬住她的咽喉,“春宵已磋磨过大半,阮阮却还未与朕洞房花烛。”
第99章 相问
上空万灯闪烁, 洒下的血光照得少女清灵容颜上的怒色更加生动。
风阮定定地瞧着弗彻这张恶劣的脸庞,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急速流动。
她未语,也再未有其他动作, 颛孙勘看了一眼她僵直而立的身影, 示意身后仙兵退下, 随后带着已然昏迷的却流消失在帝凛狱。
方才还气氛僵持不下的广场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弗彻走到她身前, 手臂一伸圈住她的腰肢, 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上,“都签下婚书了,还跟朕矫情些什么, 嗯?”
怒气到了峰值,风阮现下连个讽笑都懒得给他。
弗彻说完, 伸出一指掐住少女光洁的下颌,道:“朕会给你六界最盛大的婚礼。在我们成婚之前, 阮阮就呆在朕的身边。”
他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语气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知道风阮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她不爱他,只有绝对的强权霸势才能将她掳到身边。
风阮瞧着男人自以为是的眉眼,淡淡问道:“帝君,我方才签下的到底是婚书还是卖身契?”
弗彻罕见的怔愣一瞬,唇畔的弧度加深, 随后俯身靠向身前的少女, “阮阮若愿与朕两情相悦,这便是婚书。”
若不愿, 这便是卖身契。
男人身上冷冽的寒香袭来, 风阮不着痕迹将呼吸放浅,点了点头, 道:“本质一样。”
于她而言,婚书等同于卖身契。
弗彻漆黑双眸中的黑雾隐隐而动,加上他脖颈间错落而下的血水,在此刻夜色红光的衬托下形如鬼魅。
风阮对着他这副经常性魔化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已经没什么好惧的,她推开他的身躯,抬腿便往前走。
见她一言不发离开,弗彻长腿大步走到她身侧,伸出一只大掌精准地钳制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臂揽起她的双|腿,将少女整个横抱在怀中。
身体陡然被凌空抱起,风阮一惊,伸出手指揪住男人身前的衣衫稳住身形,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口上,引得他重重闷哼一声。
她抿了抿唇,视线缓缓上移,他胸|前衣袍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血痕,想来是方才跟即墨随打架受得伤。
恶从心上涌,风阮将掌心轻摁在被却流洞穿的那处上,抬眸看向男人弧度流畅的下颌,红唇微勾起嘲弄的弧度,道:“弗彻,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
弗彻低眸看着怀中少女突然狡黠起来的俏脸,声音自喉骨溢出,“嗯?”
风阮抬眸亦望进他的眼中,两人视线轻撞出星点火花,而这火花之下,她的掌心突然重重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血液自弗彻的伤口涌出,再从风阮的五指间渗出。
男人长腿阔步而走的身躯狠狠一震,俊脸霎时苍白,从喉中再次溢出一声闷哼。
他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身形再次一动,化成无形金光,瞬息之间就抱着她来到了寝宫。
夜明珠之辉皎皎如月,将整座深殿中的物什照得纤毫毕现,华光如耀石的大殿之上,明黄帷幔与鎏金龙首炉鼎中的薄雾被无形金光惹得呈一侧剧烈飘摇晃动。
待走到深殿最内里的床榻之前时,弗彻抱着风阮的身形才从金光中化出,随后他重重一扔,将怀中少女毫不客气扔到了床榻上。
风阮跌落在软和的喜色云锦里,再抬眸时,瞳孔重重一缩,
男人漆黑双眸沉沉盯着她,眸光流露出猎人对猎物的凶狠占有欲,他解开盘龙腰封随意一扔,半空中甩出一条流利的弧度,手指还在动作着解开银白帝袍,性|感锁骨露出,进而是肌理分明的精壮胸膛。
平日里的禁欲高冷悉数被剥离开来,空气里紧绷的那根弦被他肆意外放的侵略气息拉扯得更加暧昧而逼仄。
简直性张力十足。
男人泛着青筋的手掌握住少女纤细的肩头,将她猛然摁在星河鸳鸯对枕中央,少女漆黑的发丝铺展成扇,映得那眉眼更加出尘。
她出奇的乖顺,没有反抗,甚至还添了些任君宰割的意味。
弗彻挑了挑眉头,腾出一手挥落勾挂着床幔的飞龙帐钩,华丽雕花大床上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连带起一片旖旎的昧色。
弗彻的指尖从风阮的额头,滑到她的眉眼、琼鼻,粗粝的指尖又轻抚上了她的红|唇,覆在她身上道:“阮阮,牡丹花下死的下一句是做鬼也风|流。”
风阮被他压在身下,掌心不依不饶摁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再次狠力一摁,轻快一笑,道:“男人贪图的不过是这几两肉的快活。”
不同于平时的微刺讽笑,她现在笑得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恶意地碾压他的伤口也不过像是顽劣的恶作剧。
少女生机迸发的模样让弗彻全身翻涌着一股奇异热流,她温热的手心覆在胸前那处伤口,更让他心中的饥渴囚兽挣扎着逃出铁网。
男人已经晦暗到极致的眸光落到风阮的红|唇上,倾身将它吞入了唇中。
少女的反应不似往常,甚至平静得像是被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只是随着男人唇舌的愈发侵入,她扣在他胸|前的手中便愈发用力。
弗彻毫不费力品尝到了少女口腔中所有的柔软与甘甜,胸|前因她而起的疼痛更是让他全身兴奋得激颤起来,强而有力的舌在她口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肆意舔咬、吸吮,而她唇舌的顺从更是让这个吻的时间无限延长。
很长很长时间之后,他才粗喘着从少女口中退出,低眸看着她已然薄红的俏脸,长指覆上轻轻摩挲,眼角挑起轻浮的弧度,声音磁哑而性|感,“啧,这么乖?不反抗了?”
他大半身的重量悉数压在风阮身上,长腿卡在她双|腿之间,赤|裸的胸膛感受着少女身上起伏的线条,眉梢眼角的欲色简直要滴出艳浆。
而脖颈和胸口以及整个上身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一直蜿蜒到均匀的腹肌处,野性十足。
风阮的唇被他吻得潋滟如红玫,然声色却微冷,“帝君拿却流威胁我,我岂敢反抗?”
男人闻言将头埋入她的脖颈处,玩味啮咬轻吻着她那块皮肤,手指扯开她的衣带,将少女光裸的肩头剥了出来,“今夜允朕为所欲为?”
风阮不动,闭着眼睛权当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
他的薄唇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反复啃吻流连在下巴脖颈处,喟叹了一声道:“朕的阮阮真是冰肌玉骨,世间绝色。”
风阮被他压得深陷在柔软锦缎里,整个身躯都被迫困在男人身下,她手指难耐地蜷缩起来,身躯更是紧绷僵硬。
细密的睫毛颤抖不停,她紧紧闭着眼睛,突然道:“弗彻。”
“嗯?”
少女纤白的手指握在他赤|裸的肩头,掐着他的力度用了点力,“我一直想问你,你身上为何会有冥夷神的力量?”
弗彻身体一震,自她颈间抬头,垂眸看着少女紧闭的双眼,暗哑低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风阮睁开双眼,看着上首男人紧锁着她的模样,神色不变,“你的仙力并不纯粹,上次与我交手时,你动用的是我最熟悉的神力,这样纯澈的黑暗神力,唯有冥夷神才有,冥夷神早已被我父神封印在墟空,你缘何得到了他的力量?”
弗彻深深凝视着她,过了几息才淡淡答道:“机缘巧合。”
他压下眸底晦暗,唇畔笑意微讽,的确是机缘巧合,不是么。
风阮得到肯定的答案,又问出第二个问题,“我之所以能复生,是因为你,对吗?”
弗彻闻言盯她半晌忽然悠悠笑出声来,“阮阮,男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头,你问这么多问题,是不是太败性致。”
就在风阮以为他又要含糊其辞的时候,他才哑着腔开口,“做个交换,朕也问你一个问题。”
风阮不置可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又默了片刻,神色微妙得发生了点变化,“是。”
尽管早就猜到了,但听到他亲口答复她还是被震到了片刻,裸露出来的肩头被他轻轻摩挲,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做到的?”
逆天改命,改的还是神格命数,这也在父神的意料之中么?
他呢,他又付出了多大代价?
弗彻薄唇轻点在少女肩头,拒绝回答的态度明显,“这是第二个问题。”
蜻蜓点荷般的温存,他再度抬头时,眸中金光与黑雾毫不遮掩齐齐涌现,这是强烈的心绪起伏。
男人语速极慢,字字清晰,“阮阮,告诉我,风鲸真的神魂俱灭了么?”
风阮闭了闭眼,道:“嗯。”
他伸出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尖,又一口咬在她的唇珠上,含糊着道了声,“小骗子。”
随后男人又逮着她的唇舌一顿啃吻,用着极强的惩罚力度,眼中的情|欲之色翻腾喷发,欲兽不容忽视地抵在少女腿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从她的唇间出来,唇舌的交缠远远不足缓解身体里叛乱的热浪,但他生生将这极致的硬胀忍住,伸手扯了张薄被盖在二人身上。
他从她身上下来,将她紧紧怀抱在自己赤|裸的胸膛里,金光一闪,夜明珠的光辉不在。
男人声音淡淡,“睡吧。”
风阮诧异地自他怀中抬头,他的神色隐匿在一片黑暗里,唯能感受到他通身的灼人火焰。
既然不做,风阮便在他怀中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靠近了床的内侧。
身后男人火热的胸膛又不依不饶贴了上来,咬着她的耳朵,鼻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阴阴柔柔道:“阮阮,朕知道你抗拒这件事,所以忍着不动你。”
他的语气危险暗哑,“但你要这么不识好歹的在朕怀中这么转啊转蹭啊蹭,朕保不齐能再上你个七天,毕竟朕渴了一万年。”
第100章 昭告六界
弗彻的气息丝丝缕缕不依不饶钻入风阮的颈侧肌肤, 她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颤栗,在他怀中闭上双眼,僵硬着身躯一动未动。
床榻上光线昏暗, 弗彻看到少女由于他的触碰在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 深沉的墨色双眸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好笑的意味。
就这么怕他对她兽性大发?
少女的玉色肩头在暗光中反射出冷白的色调, 弗彻双眸深了一瞬, 手臂用力将她更紧的圈在怀中, 粗粝的指尖在上面摩挲滑动,像是想要亲自将她起的这一层颤栗慢慢抚平。
见风阮不搭理他,他低头在她的肩膀上啮咬了一下, 又浅浅轻啄几口,看着雪白肌肤上蔓开的红痕, 唇角挑出满足的笑意,缓缓阖上了双眸。
两人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风阮是被弗彻肆意的动作以及缭绕在耳畔的粗喘声吵醒的。
身后男人将下颌埋在她肩颈间,裸露的胸膛异常炙热, 与她的后背严丝合缝紧密贴合在一起。
迷蒙的睡意一扫而空,风阮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男人滚烫的气息混乱而性|感,将风阮全身牢牢包裹,他毫不避讳地在她身后动作,或许说压根没准备让她睡个自然醒。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身躯由柔软陡然变得僵硬, 弗彻将她锁得更紧, 身下指尖的动作也更加剧烈,逐渐充血的双眸掠过玉白滑腻的肩头, 将她的头扳过来, 对着肖想了一晚的红|唇,狠狠吻了上去。
温香软玉在怀中一|夜, 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锦被中手指动作不停,另外一只大掌钳制着少女的后颈,将她死死贴向自己,唇舌在她口中兴风作浪,毫不温柔的吻像饿狼扑食,风阮的舌根都被他吮得又麻又痛。
实在是受不住他这样暴戾的吻法,风阮细喘呜咽更急,在她伸腿想将他踹走之前,这个吻才戛然而止。
下一瞬,男人密密麻麻的吻又落在少女雪白的腮帮,吻着那处反复流连,喉骨里溢出的声音沙哑而性|感,“阮阮阮阮就让我亲一亲”
他喘着粗气威胁,“要是不想我真的动你,你就乖一点,我保证很快结束,嗯?”
风阮忍受着男人在她颊边的啃噬,捏紧了身下的锦被。
直到很久之后,床帏之中有膻腥的气息悠悠荡开,他才缓缓放开了对少女的囚困。
钳制着自己的力道缓缓松开,他的欲|望平息,风阮才敢狠力一脚踢上他的胸口伤处,男人的银发滑出流畅的弧度,轻而易举被少女踹下了床。
他重重跌到床下,银发散落在赤|裸的血色胸膛上,伸出手指轻点几处穴道,再次崩开的伤口才缓缓止血。
弗彻自床下站起,取过一早就备好的一套纹以九天飞凰的绯红罗裙,又伸手将帷幔挂到两侧的钩子上,对着风阮道:“阮阮,你方才是想谋杀亲夫么?”
荒唐了一早晨,随着男人撩帐幔的动作,灿金薄光迅速照亮了风阮的视野,她这才看清了弗彻的面容。
银发随意披散在周身,赤|裸的胸腹在金光的照耀下愈添性|感,被洞穿的伤口处由于她昨晚至今晨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用力重摁,鲜血尚未干涸,随着分明的肌理蜿蜒而下,与方才情|事的薄汗融合在一起,留下串串暗红的印迹。
野性与凌虐感并存,日光跳跃在男人银亮的发丝上,再如春水明涧般流到眉心朱砂情印上,有种惊心动魄的诡美之感。
这般容光,刹那之间令满帐生辉。
看到他眉心情印的那一刻,风阮瞳孔重重一震。
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男人看着少女被自己刻意掐住红痕的雪白肩头,以及重重吮吸过得细腻脖颈,深瞳晦暗得更加厉害,凑到她身前抚上那片惨不忍睹的红痕,“许是方才动情深了,没抑制住力道,抱歉。”
他说着抱歉,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味,甚至显而易见的是欲求不满和意犹未尽。
槽多无口,风阮盯着他的眉心情印问道:“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少女神色未变,一如既往的清冷无双,弗彻一时摸不准她是羞恼还是生气,亦或是单纯的疑问,喉结上滚了滚,呼吸沉了沉,“阮阮让朕目酣神醉,朕怎么敢忘?”
怎么敢忘,如何能忘?便是她将他挫骨扬灰了那灰烬都能记得她。
至于这情印,本来是想多瞒她些时日,只不过是没想到方才动情太深,露馅了而已。
风阮不搭理他的情话,接过他手中的衣衫,再次将床幔扯下,在内账中换好衣服才出来。
风阮平日里并不会穿这样华贵卓艳的宫装衣衫,衣服大多朴素飘逸,如此娇妍的颜色衬托得少女更加风华无二。
瞬间便艳杀了男人的双瞳。
弗彻看着她,俊颜上罕见地怔愣了一瞬,瞳孔颜色逐渐加深,半晌才走到她身前,将她重新抱到床榻边缘,单腿跪地握住少女玉足,化出一双同色金纹鞋履给她穿上。
他的姿态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侍奉他信奉的神明。
鞋履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风阮看向弗彻,弗彻也抬眸看着她,道:“朕把玩过你这双脚多少次了,自然知晓尺寸。”
那些昏暗的夜里,他把玩过她身体的每一处,汗湿的脊背上皆是她奋力反抗不许他摸的抓痕。
而风阮听到这话,几乎反射性的再度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袭击而去的腿被男人轻而易举握在掌心,他抬首微笑道:“阮阮怎么这么凶狠,不扇巴掌了便开始踹人?”
他好意思说自己狠?
风阮皮笑肉不笑道:“不及帝君一言不合就剐人来得厉害。”
弗彻看着她冷讽的眉眼,不由失笑,道:“倒是忘了阮阮很记仇。”
跟这人说话,时时刻刻都在血液速流、太阳穴突突得跳,在他另一只手穿好鞋履之后,风阮站起身来,回望着他道:“帝君,我已依你之言照做,你准备什么时候将却流的死生蛊解开?”
弗彻菲薄微勾的唇弧度消失,双眸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暗色,他站起身来,宽伟裸露的上身顿时如云翳般笼罩住风阮的身躯,低眸睨着她道:“阮阮,朕说过了,待你我大婚那日,朕便解开他的死生蛊,在此之前你随我在帝宫居住。”
大婚,大婚,又是大婚!
他这么执着这场仪式做什么!
风阮抿唇,继而短促地笑出一声来,“弗彻,你是觉得三十三重天的日子太过太平了是吧。”
“朕拭目以待看阮阮能在帝宫翻出什么天来。”
风阮推开他的身体往外走,毫无悬念再次被男人握住了手腕,她顺着手臂的方向看去他阴柔的眉眼,冷着脸道:“帝君还有何事?”
弗彻指了指自己胸|前被却流穿透的伤口,薄唇勾出嘲弧,腔调淡漠的道:“神主大人摁了几次,又踹了一脚,朕准你反复折磨这处伤口出气,可没准备让你抛下朕一走了之。”
他起身,坐到金玉案前,拿出一个瓷白小瓶放在手心把玩,淡淡的道:“过来,给朕涂药。”
他浸在薄雾迷蒙般的金丝光线中,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飘逸落拓的味道,偏眉眼阴鸷,薄唇紧抿,面色不善得厉害。
风阮走过去,接过他手心的白瓷瓶,轻笑道:“帝君,我这人手重得很,若是不小心让你再血崩一次,可就不大妙了。”
男人声音淡淡,“无妨,你给的痛,朕都受得起。”
风阮:“”
少女容颜如画,低垂的眉眼在熠熠光线中平添隽永,纤白的手指抹上药膏,胡乱在他上身伤口上抹了一通,指下力度可以说是毫不温柔。
弗彻缓缓闭上了双眼,回忆潮涌而来,他想起当年大雪方歇,她在他指间涂药的轻柔,枝丫上的余雪飘落到她的发顶,他那时心中冷漠,面上却装得温柔。
她给予的温暖,如今已是再也不可企及。
思绪浮沉间,少女已经胡乱在他胸|前涂完,细腻指尖留下的触感仿佛还在,弗彻呼吸沉了沉,睁开双眼时顺便把她一把拉进怀中,迫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随后箍住她的后脑勺,再度吻了上去。
男人妄图撬开少女的唇舌,却被风阮砰得击在他的胸口上,她抹了抹红|唇,道:“帝君随处发情的本事倒是愈发炉火纯青。”
弗彻闻言也不恼,化出一身银袍劈上,再度倾身握住少女的手指,强硬地插到她的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大步朝前道:“神主大人,这才是你我签下婚书的第二日,你便想着扔下朕独自逍遥,这朕可不允。”
风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弗彻回眸,波澜不惊地道:“今日是盛宴第二日,朕仍需出席,况且朕方昭告六界你我二人的亲事,我们需在六界诸君中露个面才是。”
风阮闻言长在身体里的反骨一拥而上,她重重甩开他的手掌,上前一步揪住男人的衣襟,敛了一日一|夜的怒气悉数爆发,眼冷如寒月,“弗彻,你疯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弗彻任由她恶狠狠揪着自己的前襟,冷静从容地道:“阮阮的裙下臣太多,朕心中实在惶恐。”
说到此处,男人的语气里缠上了寒夜冰川,冷厉得让人心颤,“所以朕要让六界苍生都知道,你是朕的女人,若有人胆敢觊觎便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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