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订个婚

    薄金日光自琉璃檐角处折射出斑驳的光, 落在耸峙而立的麒麟御兽之上,仙兽仿佛被点了睛,一动不动看着偌大殿院之中身着帝袍凰服的两个人影。

    金丝光线斜织成无数线影, 继而在两人之间织就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好似两人各自被包裹在蛛网之中, 不可脱身亦不能再亲近对方一步。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薄凉, 唇色是失血过度的苍白, 却也更加衬托住他的眸色漆黑如子夜,幽幽沉沉只锁着她瞧。

    风阮怔怔看着弗彻沉肃嚣张的模样,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弗彻你现下用却流钳制我,下一个或许是风飞飞, 又或者是聚魂鼎。于我而言这是一场无期徒刑,对吗?”

    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更知道解开了却流的死生蛊她会毫不犹豫离开,婚书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 为了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他必定会再用其他条件交换。

    弗彻眼底泛出浓重的黑金雾气,伸出双臂紧箍住少女双肩,微用力将落于两人周身的金光网格撕开,一把将人拽到身前。

    男人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垂落, 微俯身将俊脸凑到风阮跟前, 华凉如旧的气息铺天盖地占据了少女身前的空气,将她逼得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往后退, 他的大手却落在她细软的腰间, 彻底将她勾进怀里。

    “阮阮,你说得对, ”弗彻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态度坦荡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残忍,毫不掩饰他心中对她的猖獗恶念,“即便神主大人身负无边神力,也应知这世间并不是唯法力为尊。上位者略施小计,便可倾覆一国城池。”

    “遑论,”男人薄唇微微翘起,语调淬冰,“朕。”

    他邪肆的俊脸上是不可一世的霸道,风阮看得微微缩紧了眼瞳,他身为六界之主,将六界治理成如今这副太平无战的模样自是有一番手段,他如此深谙强权之政,硬碰硬于自己而言讨不到任何便利,甚至弄得两败俱伤。

    既是重活一次,她不能再重蹈覆辙,更不可能依言乖顺成为他的禁|脔。

    风阮指尖蓄力拍掉他扣住自己腰肢的手臂,冷笑道:“帝君此番倒是诚实。”

    弗彻唇畔笑意斐然,“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又何须骗你。早点把话说清楚,也省得阮阮做一些荒唐事来挑战朕的底线。”

    男人看似温柔,实则强势到无法为天。

    从前如是,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风阮的眼神凉下来,精致的下颌处微微紧绷,“那便约法三章。”

    “说来听听。”

    “第一,不许碰我;第二,现在便解开却流的死生蛊;第三,交出聚魂鼎。”

    弗彻瞬间阴鸷了眉眼,“剩下两条都可以,唯独第一条不行,阮阮莫非以为朕昨晚当了一回圣人君子,便能夜夜都当么?”

    风阮气笑道:“帝君觉得自己昨夜是圣人君子?”

    他把晨间做的浑事忘得可真干净。

    弗彻笑意清凉,低声跟少女打着商量,“剩下的最后一个条件阮阮之后再提,除了不许朕碰之外朕都答应,时辰不早了,随朕去赴宴,嗯?”

    他嘴上用着商量的语气,手指却已经一把抓住了风阮的手腕,“朕知你不甘愿做朕的天后,但事已至此,阮阮不如就逆来顺受罢。”

    风阮胸|脯重重起伏了一下,这男人简直就是脸大无疆。

    逆来顺受他怎么不去逆来顺受?!

    第一日的盛宴出了大乱子,诸君本以为帝君会取消余下几日宴会,没想到盛宴流程一切照旧。

    灿阳耀目,四面开阔的靖丰殿前设有广场,由砖石砌镶的御沟围绕,御沟内莲花亭亭净植,簇簇清艳,远远望去,一派花开锦绣。

    这处宫殿意蕴雅致,风中可闻阵阵莲香,令人心旷神怡。

    玄姬紫袍迤逦于地,手持法杖静候于巍峨壮丽的靖丰殿前,四面光线通透,她看着相携而来的人影时上前躬身施礼道:“帝君,神主。”

    弗彻道:“北幽四海内乱平息了?”

    玄姬抬首,眸光落在男人眉心的朱砂情印上,又看向风阮。

    风阮点了点头。

    弗彻将二人的互动收入眼下,对着玄姬道:“不必再同她眉来眼去,朕已恢复记忆。你同她串通诓骗朕一事先暂且不提,先告诉朕北幽四海境况如何?”

    数十万年来,北幽境内东西南北四海四君中皆以东海为首,东海鲛君治下严明,北幽境内从未发生过叛乱之事。

    去年东海鲛君大限已至,将君主之位传给了自己嫡亲的大女儿简今歌,东海女君登君位,惹得其余三海之君不满,纷纷想取东海领主之位而代之。

    玄姬声音冷淡,回答道:“属下无能,内乱尚未平息,且近日来隐有矛盾加大之势东海女君被逼得无路可走,今日已来盛宴,欲向天庭求助。”

    弗彻薄唇间嗤笑一声,“这么废物的话,何不干脆让位?”

    未待玄姬回话,身后便传来一声寒中带笑的女音,“久仰帝君大名,帝君果然如上古传说般杀伐果断。”

    来人身着一袭浅紫鲛纱,上裳处缀满均匀饱满泛着粉晕的珍珠,行走之间反射出泠泠光晕,衬得她的面容美如芙蕖。

    与幽冥鬼君的娇媚不同,东海女君简今歌身上的气质更偏冷一些,但她眼尾斜斜上挑,又增添几分美意。

    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弗彻,行至跟前对着他盈盈叩拜,道:“参见帝君。”

    她又对着风阮施礼,“参见神主。”

    简今歌礼数做得周全,挑不出一分错处,“正如帝君方才所言,臣治下的确无能,需天庭派司命星君前来相助。可帝君也看到了,北幽四海境况复杂,除去加重东海君权之位别无他法。”

    她不知道,若不是弗彻察觉出来自己的记忆有猫腻,根本不会派司命星君出面。

    弗彻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道:“鲛君意欲何为?”

    “希望天庭派兵相助。”

    “绝不可能。”

    简今歌目光在风阮身上流转一圈,对着弗彻笑道:“帝君,那便盛宴上见真章。”

    没人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弗彻没多问没应声,牵起风阮的手指往大殿走去。

    帝君与神主一同驾临,且驾临之前已将神主即将与之共结连理的消息晓喻六界,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盛景,诸君早早便来到了大殿等候两位尊主到来。

    风阮不太喜欢这样抛头露面高调出场的方式,奈何弗彻铁了心要在她身上贴上属于他的标签,用这样的方式让六界皆知。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高堂大殿金碧辉煌,明珠高悬,四面饰以冰晶点翠,开阔通途上铺就暗红云缎,天家气派尽显。

    这一路弗彻始终都未曾放开过风阮的手指,直到两人立在大殿门口,他倾身整理了一番风阮的九天飞凰服,道:“阮阮,此次盛宴便作你我二人订婚典礼,待到大婚时,朕必好好办一场。”

    他急于宣示主权,等不及再安排一场盛宴,不如将错就错就在今日将二人婚事昭告六界。

    风阮神色清冷,看不出丝毫情绪。

    弗彻看得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将人拉到自己身畔,让她红毯之上与他同行。

    直至行至殿首帝座,礼官呈上天后圣印,一方亮润的乳白玉石,其上神龙图腾隐在半透亮的玉石中央,栩栩如生欲要乘风而起。

    弗彻自礼官手中接过,执着少女的手指迫她摊开,将天后圣印放到她的手中,再合上她的手指。

    他在一众天君的瞻仰中,触上她柔腻的脸颊,低眸柔声道:“阮阮,从今往后,你的身份不仅是六界尊神,更是朕的天后。”

    自从穿上这身贵重繁杂的宫装起,风阮心中便起了一层疑问,只不过没想到他已经这样迫不及待。

    少女的脸颊在灿烈的金光中轮廓分明,眸中只有空空的一片凉色,没有起丝毫波澜。

    弗彻看得还是心中一蛰,似有钝刀一寸寸插进他的心脏,呼吸有片刻不稳,随即又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

    两列白衣仙娥洒着花瓣飞入大殿,飘逸的衣裙在空中飞舞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曲线,白色花瓣在满殿之中飘飞如雨洒,旋起阵阵花香。

    白衣仙娥们在空中作舞,随后又自殿外传来一阵极其曼妙的歌声,似潮汐波涛不断,云海于霞间涌动,带来处处霓虹。

    如斯歌声,唯有北幽之境的鲛人一族才可拥有。

    歌舞歇,韶乐停,两位身着红色鲛纱的少女才自殿门而入。

    两个少女容颜美丽,意态清魅,在大殿之中盈盈叩拜,“东海鲛君胞妹,简兰淇、简兰沐拜见帝君!”

    风阮想起方才东海鲛君所言,唇角不由挑起一抹笑来。

    三十三重天的戏折子可真是将将上演。

    弗彻眯眸看向两人,并未出声让二人起身,冷厉的眸光落在简今歌身上。

    一时满殿皆静。

    简今歌这才自旁列中走出,行至两位妹妹身前,对着上首的弗彻和风阮同时作揖道:“禀天帝天后,北幽东海两位公主恳请与天庭联姻,愿作帝君后妃,以平内乱!”

    第102章 立新妃

    简今歌又岂不知得罪了帝君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况且今日盛宴之上他刚将与神主订婚的消息传至四海八荒,天帝她得罪不起,神主她更得罪不起。

    可如今她东海一族被其余三海已逼到退无可退, 从天帝方才的言语可知这种程度的内乱根本不会引起他的在意, 与天庭联姻借助天庭威势加重东海君权君威, 即便联姻不成也可让东海生乱一事传到天宫其余诸君耳中, 届时她不信帝君还不肯派兵相助。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简今歌想。

    金碧辉煌的大殿御座前站立着的男人身姿阔伟而高大,身后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六界八荒创世图,灿烈的日光跳跃在他周身, 却丝毫进不了他漆黑的眼底。

    弗彻静静沉沉盯她一瞬,掌中漫出比日光还要耀目的金光, 一刹间便漫越到简今歌周身,将她困锁着自大殿地面勒至半空中。

    简今歌在半空中狼狈挣扎, 喉头被这股霸道力量狠狠扼住,本能的反抗欲|望被她快速压下, 只有双|腿在半空中不停踢蹬。

    男人的声音字字清晰,冷讽中缠着不屑的味道,“威胁朕?凭你也配?”

    简兰淇、简兰沐是双胞姐妹,被嫡姐一手带大,如今见一向顶天立地的嫡姐在诸君面前受此大辱, 皆双双跪地, 不断磕头道:“求帝君饶恕阿姐,阿姐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帝君不知东海情形, 若阿姐退位, 东海生灵必遭其他三海屠戮!阿姐她一心为东海着想,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阿姐她是北幽之君,望帝君全她颜面!”

    两个红衣少女在地上重重磕头,哀声道:“求帝君饶命!”

    弗彻不为所动,将金光收束地更紧,冷言道:“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若北幽鲛君不知廉耻,朕又何须全她尊严。”

    然而简今歌的目的已达到一半,其余参宴的诸位君主看到这位女君如此大义凛然,皆有所动容,又想到自己同为一界君主,若被人欺压至此而无人相助孤立无援的话,不由悲从中来。

    可被帝君的威势所慑,无人敢为北幽鲛君求情。

    除了

    一道白色神光打来,轻轻巧巧将简今歌周身的束缚打散,她自半空中旋身而落,又被横空出现的少女接在怀中,轻飘飘落到地上。

    看着风阮绝色倾城的面容,简今歌罕见的怔愣,一瞬后道:“多谢神主相救。”

    什么都算计过了,却唯独没有料到帝君积压威慑太久,诸君无一人敢出面为她“逼宫”,若不是神主,她恐怕今日真的凶多吉少。

    而弗彻看着风阮落在简今歌身上的手指,深眸暗了一瞬,自高殿之巅一步步走下,行至到她身畔大掌握着她的手腕迫她撒开简今歌的衣袖,喉结动了动,溢出些意味不明的酸气,“神主大人,英雄救美的滋味可还好?”

    风阮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腔调,清晰的声音响在整座大殿,“帝君,北幽之境向来以东海为尊,若得知有如此犯上作乱的事情而不加以制止,六界法度何在?今后还如何以法治世?望帝君三思,鲛君所求实在情理之中。”

    弗彻薄唇抿起,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女。

    毫无疑问,她在挑事。

    男人嗓子里溢出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也不再阴阴柔柔的浅笑,漆黑如子夜的眼眸彰显着这个男人的不悦已到极点,几乎是咬着牙道:“神主大人想让我在订婚之日纳妃?”

    风阮红唇微挑,轻轻懒懒的声音响起,“以帝权加强北幽东海君权,这有何不可?”

    那股密密麻麻如毒蚁恶蛛在心中咬噬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上来,他知道她不在乎他,从当年她给他下药把他推到别的女人的床上,到如今她以一种报复的姿态同他人威胁他去纳别人她从不掩饰她心中对他的无感。

    他铁石心肠却对她无法设防,从前在意却不流于表面让她嗤笑,而今日是他们的订婚大宴,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晦暗情绪一瞬间便如火山熔浆喷发出来,逼红了双眸。

    男人一字一顿的声音自喉骨处溢出,字字清晰却也字字泣血,“阮阮,这是我们的订婚宴。”

    他加重了“我们”二字。

    风阮毫不在意一笑,“这不正好么,多给帝君订两门婚事,帝君还不高兴?”

    少女声音陡然漫凉,“况且在帝君心中,权利地位不是从来都比任何东西来得重要吗?”

    她在意指当年。

    男人神情陡然变得僵硬,俊美的容颜上划过一丝难堪,他哑了声音,看着少女的面容一言不发。

    他忽然觉得他同陋巷里摇尾乞怜的狗没有丝毫不同。

    两人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简今歌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怪异气氛,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好像要纳妃的人不是帝君而是神主呢?

    这两人怎么不按棋局下棋?帝君这是在生什么闷气?

    无声的对峙中,弗彻看着她冷漠入骨的姿态,眉宇间的阴翳层层加深,言简意赅道:“阮阮,不要惹我。”

    风阮轻嗤,“帝君立于众生之巅,手段狠辣无二,我不过谏言帝君纳妃以保北幽之境太平,便是惹你了?”

    弗彻握她手臂的力度更大,双眸一动不动看着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总是能找到一切可以钻的空子出招,且杀他个措手不及。

    风阮指尖悬光甩开男人的手臂,转身面对着诸位仙者,掌心化出白玉天后尊令,轻轻巧巧对这件事一锤定音,“吾以天后之名,允北境鲛君所请,立东海两位公主为天妃,封号元凉、元舜,东海一族定无人再敢来犯。”

    简兰淇闻言眉梢眼角皆是一派喜色,简兰沐则神情怔愣,呆跪在原地。

    简兰淇一把拽住妹妹手臂,让她回了神,对着风阮叩谢道:“多谢神主不,天后!”

    弗彻冷厉的声音如重炮轰击在风阮头顶,“风阮!”

    数十万年都难得见到帝君如此失态暴戾的模样,神主大人的名字自帝君口中吼出,震得殿顶之上的琉璃晶石都重重摇晃起来。

    男人眼底翻涌的黑沉雾气霎时间喷薄而出,英俊容颜之上流动着难以遏制的怒气,逼仄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你非要挑战我的底线是么?”

    风阮好笑地看着他这副犹如凶兽炸毛的模样,淡淡道:“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我主动纳了两房,如此齐人之美之事,帝君矫情个什么劲。”

    矫情。

    上次他逗弄她说她矫情,看来她可真是每一笔帐都算得清清楚楚。

    风阮知道,眼前这男人吃瘪到一定程度上就会开始发疯,方才她一锤定音已让他火冒三丈,如今应点到为止,她对着两位新妃道:“下去把舞衣换成天宫宫妃服饰。”

    两位公主齐声应是。

    “慢着,”弗彻声音响起,眸光仍旧胶着在风阮脸上,“朕可没有答应。”

    “怎么,帝君既封我为天后,我连给你纳妃的权利也没有?”

    弗彻下颌紧绷,英俊的脸已阴沉如风暴前的暗夜,说出的话偏宠与不容置喙同在,“阮阮,朕允你做任何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稍软了一些语气,“况且今日是你我订婚,朕不希望他人涉足。”

    说到此处,言辞陡然一转,狠厉的神情让他面容可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结果你受不起。”

    理智告诉风阮不要随便惹一个疯子,可体内的反骨在他这些日子的压迫下不减反增,索性便由着本性挥霍她心中被逼迫到极致的不忿。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化出天后尊印,玉白的方印不染瑕疵,被她牢牢拖在手中。

    她笑容肆意而无畏,满殿琳琅皆不如她神容绽放的盛景,比之更耀目的是她绽在手中的神光。

    白炽光芒将天后尊印层漫包裹,随着她的五指轻巧一握,细白|粉末自指缝中流泻而下,落在少女迤逦于地的绯红袍脚之上。

    她以屠夫的姿态,挥舞着手中血刃,在他心上寸寸凌迟。

    男人看着这一幕,高大身躯上迸发出冷然凛冽的森然寒意,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至周边,空气中一直紧绷的弦已然绷断。

    弗彻眸中涌动着无法隐藏的暴戾,伸手去掐她的下巴却被她一掌挥开,他看着她,薄唇勾起一抹诡谲弧度,抛去礼义廉耻,声音炸在大殿中每一处,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清晰可闻。

    “我的神主大人,你不屑朕的爱,不屑朕对你的祈求,会不会也不屑”他顿了顿,恶劣地道,“朕再让你怀上一个孩子。”

    “啪!”

    风阮一巴掌挥上他的俊脸,其实她心中清楚,惹怒他没有好结果,可体内叛逆反骨在男人强势震慑下的反弹她自己都无法把控。

    弗彻用舌尖抵了抵脸颊上的痛处,俊颜上的阴鸷让人不可直视,甚至让人感觉他眸中的黑雾已弥漫到周身,整个人与暗沉黑雾融为一体。

    他贯注了一些暗黑神力在指尖,不容分说一把将少女拉入怀中,毫不避讳众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掐起她的下巴,缓缓靠近中另外一手上的死生蛊金铃声短促响起。

    男人薄唇欺近少女颊边,箍住她欲放神力的手臂,低悠道:“别乱动,却流的死生蛊可还没解。”

    风阮霍然抬头,“你想毁约?”

    “朕没想毁约,”他散发出的侵略气息极强,像是魔鬼的低幽嘲音,“奈何阮阮不想过太平日子,变着法的给朕找绊子。”

    弗彻愈发凑近她的红|唇,唇角带笑深瞳却晦暗如墨,“乖乖给朕亲一亲,朕便不会食言。”

    风阮抬眸,回以礼貌微笑,白绫自袖中飘舞而出,卷裹起男人的身体。

    少女顺势抬腿踢向他的胸口,毫不客气将他重重甩回高殿御座之上。

    风阮纤指把玩着死生蛊的母蛊,低低的冷笑荡开在辉煌的大殿,“帝君年纪大了,被人近身取了东西都不晓得。”

    第103章 “厮杀”

    被少女毫不留情甩至高位上的男人衣襟被这巨大的冲力扯开, 露出一线锁骨,几许银发浮冉于帝袍之上,流出几分性感与落魄。

    弗彻随手扯了扯衣领, 看到胸|前伤口上再次氤出的血迹, 薄唇勾起几分凉薄的笑意。

    他自地面站起, 伟岸的身形被灿金日光映得半明半暗如魔似仙, 弗彻只站了一瞬, 又慢条斯理坐回了身后御座之上。

    男人漆黑双眸牢牢锁视着殿中风阮,这般以俯视的角度看人,让他散发出的气质更似妖魔化, 仅存的微末善念已被少女悉数攫杀。

    他用着十二分心意来准备他们的订婚宴,她用了不到一刻钟将这场盛宴悉数摧毁成齑粉, 在他的心口杀得片甲不留。

    心中剧恸的同时那点微不足道的良心也被她吞噬殆尽,她的反抗让他的神经末梢生出了更多不清不明的毁灭欲。

    猖獗恶念盘旋在心头, 弗彻双眸已然暗黑到极致,上次为救她封印在身体中的黑暗恶神之力早已被破开, 再经过今日这么一番刺激,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迅速在他龙丹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与此同时他眸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几乎是他迷失的同一时间,玄姬倏然现身在大殿之巅,法杖重重扣地, “咚”得一声响起, 音似佛偈敲响在男人心头,“帝君!”

    弗彻稍稍敛了一些眸中黑雾, 悄然攥紧了手掌, 对着玄姬道:“朕无碍,下去吧。”

    虽然他身上的暗黑神力释放的威压只有一个瞬息, 风阮却灵敏得感知到这股与自身力量相冲的毁世神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她问被他搪塞过去,他明明是仙身,承担如此霸道的神力必遭反噬。

    风阮盯着他瞧的时候,弗彻的眸光同时也落回了她身上。

    少女莹莹孑立于金殿中央,两侧仙者由于她方才的狠力一踹都在诧异地盯着他们二人瞧,但少女眉间坦坦荡荡,正义地如同方才在替天行道一般。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风阮,紧绷的俊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良久之后,浓稠如墨的眼底溢出一点讥色,唇畔的笑容愈深。

    他喉骨处溢出的声音掷地有声,“阮阮,拿到死生蛊之后呢?你想要签下的婚书作废,想毁约?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大殿之上其余诸界君主听到这话不禁更加诧异,帝君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怎么不像六界传言中那般与神主琴瑟和鸣?倒更像是一厢情愿的穷追不舍

    只是帝君被神主大人踹回了御座,还不怒反笑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是愈发骇人。

    风阮闻言嗤笑,他布局设陷阱让她掉进深坑,莫非她还要安安分分躺在深坑中不爬出来,任由他肆意践踏侮辱她的人生?

    笑话,该她问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才对。

    签下一纸婚书从某一层面上讲只是“辱国”,于她而言也仅仅只是受辱而已,婚书是从精神层面上限制一人,可显然,这限制并不在风阮为自己设置的范畴里,她不会因此“丧权”。

    签下婚书又如何,在她心中她依旧孑然一身。

    他以局诱她深入,她伪装投降也不过权宜之计。

    风阮道:“帝君在其位不谋其政,北幽之境的内乱置之不理,与东海两位公主联姻可不复一兵一卒平息东海动荡,为六界安泰计,我何错之有?”

    弗彻盯着她这副无所惧的模样,两掌轻击以示佩服,“阮阮伶牙俐齿,朕甘拜下风。”

    他声音转寒,言语中有轻易便能察觉出来的妥协之意,“不必让两位公主的大好人生耽搁在朕身上,朕会亲自去东海平息内乱。这样阮阮满足了么?”

    风阮本意并没想着让两位公主嫁他为妾,单纯就想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但她琢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心中越不是滋味,他知道东海两位公主嫁给他会耽误人家,合着他对她逼婚就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心中百转千回,少女面色却依然如旧,对着弗彻道:“如此甚好。”

    弗彻自御座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双眸盯着少女冷凝的眉眼,执着问道:“那你呢?”

    风阮看着他,认真地道:“帝君还不明白?我已拿到死生蛊的母蛊,这场订婚宴,帝君想跟谁订跟谁订。”

    男人气笑,咀嚼着她方才所言,“想跟谁订跟谁订?”

    她可真大方啊。

    风阮看着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后退两步,对着殿外清亮一呵,“风飞飞!”

    她话音方落,清俊少年在殿中应身落地,怀中抱着在牢狱中被重伤的却流。

    风阮看到却流虚弱昏迷的模样,红|唇抿了抿,掌心白茫裹挟着死生蛊的母蛊,将母蛊打入了却流的身体中。

    而就在她动作之际,简兰沐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忧色,刚想靠近过去看看那羸弱少年,却被姐姐一把拽住了手臂,随后对她无声摇头。

    简兰沐反射性挣扎,却被姐姐用更深的力道握紧了手臂,她咬了咬唇,红着眼睛又垂眸立回去。

    母蛊入体,却流苍白容颜上缠绕着的黑气消失,风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为得到母蛊与弗彻交锋这么久,做足姿态与他约法三章,让他以为她已经屈服,实则是为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拿到死生蛊的母蛊。

    至于他口中用神域其他人来威胁她吃一堑长一智,左不过至此之后她神域大门再不开放。

    她心中打定主意,对着风飞飞道:“带却流回神域。”

    风飞飞缩了缩眸,“那娘亲”

    风阮安慰少年惴惴不安的心,“放心,娘亲也会回去。”

    弗彻看着她和少年的互动,眉宇间的阴鸷已成化不开的缭绕魔气,声色已接近咬牙切齿,“阮阮,你一直在骗我?”

    与此同时,风飞飞腾身而起,怀抱着却流的身体正飞出大殿,一道金光带着嗜杀怒气与磅礴怒意,精准地射向正飞身而走的风飞飞小腿处,在即将临近时,被一道白色神光轰然打散。

    弗彻方才本意只为将少年击落,并未想要他性命,风阮在打散他力量的那一瞬便清晰感知到了。

    一直目视着风飞飞的身影安然出了大殿,风阮才回眸看向弗彻,回他方才的话,“为达目的所做的一些小伎俩,帝君不是最熟悉么?”

    弗彻低低笑开,在人间时他骗了她那么久,如今因果终于轮回。不过这样也好,他欠下的帐她用另一种方法将他寸寸凌迟,不过报应而已。

    见他又陷入这样半疯魔的状态,风阮复杂看他一眼,稍转身体之际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臂。

    他英俊的容颜上布满风雨欲来的危险之意,低眸看着少女瑰丽的容颜,极浅的笑了笑。

    这笑比不笑还要渗人。

    “阮阮,我当年教过你的可不只有这些”男人将语速压得极慢,迫人的危险之意渐渡到风阮周身,“还有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学得还不够。”

    风阮并没有被他的话语威慑到,淡淡问他,“弗彻,你想做什么?用下一个‘却流’来威胁我?这世上我在乎的东西不多,所有我重视的人都在神域,今日我回去之后,神域大门将永世不再开放。”

    所有重视的人都在神域

    神域大门将永世不再开放

    方才被玄姬扰乱的黑暗念头再一次泣血而出,胸腔出龙丹所在的位置冥夷神力四涌而出,随着一声低沉的嘲笑,他禁锢住了少女的腰肢。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男人倾身咬住了少女的红|唇。

    她说这么多话,不就是来激他的么?

    几乎一瞬间,风阮便动用了本源之力来御敌,却没想到他身上的冥夷神力竟可与创世神力抗衡,两股神力僵持不下,便唯余体力上的较量。

    男人的力气明显比少女要大上很多,他逆着她外放在周身的神力,撬开她的唇舌,舌尖钻了进去。

    他的唇舌恶劣地在风阮口中翻云覆雨,搅弄起一片潮涌,一步步攻城略地不放过她唇中每一寸领土,势必让她沾染上他的味道,简直肆意的无法无天。

    这般交缠风阮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迫软了下去,被男人在唇中的兴风作浪激得头皮发麻,眼尾余光看到众仙吃惊的神色,又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眸中涌现的血色缠雾,再也不顾自己的舌会不会被咬到,牙关上下一合,就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

    男人却看中了她的心思,极快得从少女口中刹车,念念不舍地退出去,随后却被少女抬起的膝盖狠狠击中了下身某处。

    他的脸迅速一白,俊美的五官绞紧,外溢的神力收回体内。

    弗彻忍着这般极致的、不可言说的痛苦,双掌还是紧箍着少女的双肩不肯撒手。

    风阮冷冷一笑,轻而易举甩开他的双臂,看着男人紧紧拧在一处的眉头,道:“弗彻,你不要脸的?”

    尽管被少女抬腿踢到的某处疼痛憋闷尖锐又持久,弗彻苍白的面容上还漫着恶劣的笑意,“朕的颜面早被你霍霍光了,哪里还有颜面?”

    风阮抿了抿唇,对厚颜无耻之人多说一句都是对时间的浪费,她转身走向殿门。

    殿门大开,耀目的白光自门外争先恐后将少女的身影吞噬,男人看得深瞳重重缩起。

    绝对不能让她回神域,届时自己将再也没有机会。

    弗彻眼神晦暗,簇簇火苗燃在其中,仿若以燎原之势席卷到少女身后。

    他森冷高大的身体被光芒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黑影之上似乎长出暗黑羽翼,吐出的话将本已身在光明的少女迅速溺在他的黑暗王国之中。

    “神主大人,朕知道你打得是日后寻机再来找聚魂鼎的念头,所以,你今日若敢走出三十三重天一步,朕便毁了聚魂鼎。”

    第104章 执着

    少女缥缈的身形停滞在光明中, 回眸看他时眼神里带了点狠意。

    弗彻见状勾了勾嘴角,将悬起来的心放下,施施然伸出手掌时无边黑暗溢出, 他呈一种邀请的姿势, 道:“阮阮, 回来。”

    风阮默了一瞬, 才一步步走回去, 在他面前站定。

    她看着男人好看的眉眼,缓缓扬起一抹微笑,一如初见时那样明媚的模样。

    弗彻看得微怔。

    随后, “啪!”的一声响彻整间大殿。

    “帝君!”几乎一瞬间,众人便异口同声道。

    这不是风阮第一次在诸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巴掌她贯注了很大的力气, 掌心都被这力道反震得发麻发红。

    “帝君,你果然不挨巴掌心里就不舒坦。”

    弗彻俊脸上少女的五指印迹明显, 本苍白的面容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他毫不在意笑笑,看着少女明艳的眉眼道:“是啊,不舒坦。”

    她动怒的模样如此富有生气,仿佛时光重回当年, 她不曾被他磨灭所有棱角, 鲜活天真得令人心折。

    风阮轻嗤一声,他这个人本来就有点变态的成分, 脑海中的想法同他本身某些行为根本不能已常人度之。

    “阮阮不愿与朕在诸位君主面前做戏, 朕也不勉强,只是如今朕巴掌也挨了, 却流也任你救走”弗彻扯着薄唇道,“你也该让朕得一二分好处了,不是么?”

    他偏执的模样风阮已见怪不怪,在与弗彻的数次对抗中,她已经逐渐摸出这个男人出棋的手法,他对于要得到的事物,出手绝对果断狠辣,只要确保他想要的能顺利到手,他的底线又会无限拉低。

    譬如他要得到她,只要她还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给他多少个大耳瓜子他都能微笑以对。

    当年他杀到九重天取聚魂鼎是做什么?聚魂之法真的如幽冥鬼君所言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知晓么?

    风阮脑海中百转千回,思路清晰地剖析着目前处境,即便回到了神域,也免不了再来帝宫查探,他愿意开口就好说,若他不愿

    他有无数理由威胁她,但仔细想想,自己这边并没有什么筹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聚魂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用聚魂鼎这件上古法器来掣肘她的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用几百年时光来换取聚魂鼎,来换取风灵和姜澄泽复生的机会,值得么?

    心中那个答案异常坚定,自然值得。

    她可以为世人陨灭,如今寿数绵长无极,舍弃几百年自由来换取聚魂鼎以及救活他们的方法,她愿意。

    无论她是南诏公主还是神域神主,都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如今六界太平,她心中只余下这一个执念。

    或许不须几百年,她也能探查出聚魂鼎到底在哪儿。

    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弗彻看在眼中,手指摩挲着那方纹经扳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风阮敛下眉眼中的思绪,抬眸时对着弗彻道:“我不明白,你费尽周折自九重天拿到聚魂鼎是为了做什么。如果你要复活什么人,如今一万年已过,还没有成功么?如果聚魂鼎聚魂需要这么长时间的话,我耽搁几百年的时间等聚魂鼎归我所用并不划算,所以我希望帝君能一次性将聚魂鼎之事说个明白,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给我。”

    少女讨价还价的模样认真又倔强,她对着故人的执着比他想得还要深上许多,弗彻停下摩挲着纹经扳指的手指,柔声道:“快了,不超过一百年,聚魂鼎和你要的朕都会还给你。”

    他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她要的不就是聚魂鼎么,并没有要他别的东西。

    男人深眸紧锁着少女玲珑眉眼,语气里夹杂着微末的紧张,说出来的话也磕磕巴巴,“如果如果朕能将曾经欠下的都还给你,阮阮阮阮能不能原谅朕?”

    他舍弃半身寿数逆天改命去重渡当年战乱中所有的黎民百姓,又以全身龙鳞为引重聚她故友魂魄,用龙丹本源封印当年墟空撕裂时欲要趁乱祸世的冥夷神核,如今风灵只余一魄未全,而姜澄泽还差微末碎魂,他马上就可以将他们还给她。

    如今只余当年他欺骗她、强|暴她还无法偿还,他也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偿还或许,只能用这条命么。

    左右命数已过大半,今生只余几百年的时光,理智告之他不要一错再错,可身体无法违抗本能的欲|望,禁锢她实在不该,可他根本舍不掉最后百年的一晌贪欢。

    风阮看着男人略带紧张的眉眼,好笑道:“帝君,我不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

    在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身不由己,他当年为复仇伤害的生灵,她不配来断决原不原谅。若单论他对于她的伤害

    这场长达两世的爱恨于她而言,便如舟行于孽缘滔海,卷起半丈荒唐,任她苌弘碧血破逆浪,犹逃不脱他布下的万顷迷障。

    过去的风阮早就死了,她也没有资格替她去原谅他。

    若说如今的风阮

    早已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她心底贮存大善大美,却也并不慈悲,但也不是一个耽于嗔恨的人,更知道从某种程度上讲,原谅他也是放过自己。

    弗彻看着她冷清脱尘的面容,寥寥笑了一声,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一点点加深这个拥抱。

    温暖过他的小公主再也找不见真的再也找不见了啊。

    再也找不见来时的道路,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残忍的么?

    他眼中有碎星,而她看不到男人眼中的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风阮被这个怀抱箍得有点紧,她淡淡道:“帝君,我不会走,你不必如此。”

    她不会走,要走的人是他。

    弗彻松开少女的身体,任由她的身影再次被殿门处的光明吞噬。

    简今歌看看着帝君这副模样,踌躇了一瞬还是想要张口再论北幽四海之事,被玄姬按住了手。

    她看向玄姬,玄姬对她摇了摇头。

    玄姬在心底叹了口气,鲛君若是这个时候去惹弗彻,无疑是找死。

    玄姬身为帝君麾下十二星君之首,在六界地位颇高,诸人见玄姬大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今日宴会到此为止,又看了一眼负手立于大殿中帝君的落寞身影,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身为神龙族的护法长老,玄姬无疑是挫败的,历劫真龙中只有弗彻历劫失败未至神格,仙身还被摧毁了大半。

    “阿彻,”玄姬走到男人的跟前,像他少时那样唤他,“你该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她的人还是她的爱。”

    弗彻动了动嘴角,“她不肯再给我爱,困住她的人也是好的。”

    她曾将那样赤诚地爱过他,是他亲手毁了一切,如今再想弥补已难如登天,他尽力将所有被毁坏的人和事恢复原貌,却再也得不到少女当年倾身施渡来的温暖。

    他亲手把她的爱葬送,葬送在万年前那场战火中。

    玄姬看着他执着的模样,道:“神主的眼里不容沙子,你如今又用这么恶劣的手段困住她,她不会乖乖就范,甚至会给你承受不了的反击。”

    弗彻无所谓笑道:“那又怎样?”

    玄姬手中法杖轻点,语气也加重了些,“你早已行至断桥悬崖,前方无路可走,听长老的话,收手吧。”

    弗彻英俊的脸庞上是不近人情的漠然之色,勾唇讽言:“长老,我这一辈子就执着这么一件事,要让我放过她绝不可能。”

    玄姬叹了口气,“命簿上姻缘早定,即便你是帝君,也拗不过天命。”

    弗彻手指间的纹经扳指被他取下拿在手中把玩,诡谲的笑意在俊脸上伤漫开,“她不肯我爱她,天命不肯我爱她,可你瞧”

    男人指尖把玩着的纹经扳指在灿烈日光下清透如蝉翼,上面的梵文经文在日光下发着泠泠禅光,“朕用上古秘术将上一世尸身血骨磨碎做成骨符,又将骨符刻在这枚经书扳指上,日夜带着来控制朕对她的猖獗恶念,朕如今用这样的方式迫她留下,已是朕能给她的最大温柔。”

    玄姬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自从风阮与弗彻的订婚宴闹得不欢而散之后,风阮已经三日没见过他,她不知他近日来在忙些什么,也不关心,不过没想到今日殿院中杀来一个不速之客。

    简今歌堂堂四海之主不知为何今日在殿门外杀红了眼,淡紫鲛纱上浸染天兵点点鲜血,守在殿外的天兵都不是鲛君的对手,她提着染血的剑,一点点走到坐在梧桐树下的风阮跟前。

    简今歌洁白的面容上艳血点点,提着剑尖指向风阮,道:“神主,你于六界有大功德,难道就能包庇杀人凶手了么?”

    风如淡淡道:“鲛君不妨把话说得清楚点。”

    “三日前,你的两个养子在回神域的路上,我胞妹简兰沐追了过去,却被你儿子却流残忍攫杀在半路上!”

    风阮霍然放下茶杯,“不可能,却流他与你胞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呵,素不相识?”简今歌血红的眼睛里是一片恨意,声音尖锐,嘲讽道,“神主难道不知道你儿子当年来北幽东海差点拐走我的妹妹?!我妹妹对他痴心一片,那日看他重伤便追了出去,想将我族皇室里每人只能持有一颗的渡命鲛丹给他,却被他狠心杀死在半路上!”

    “鲛君,我也失去过妹妹,知道这会有多痛,可我们说话都要讲证据,是什么证据让你下如此断论?”

    简今歌拿出从妹妹死前手中紧紧攥着的布料展开,风阮接过,上面的气息明显是却流的。

    简今歌持剑的手臂被心中杀意激得不稳,“神主,我在胞妹身陨现场看到的,你作何解释?!神域大门没有神主诏令无人可进,神主难道要包庇罪犯吗?!”

    第105章 忘川水

    “耳听未必为真,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风阮看着眼前双眸血红的女子道,“为找出杀害公主的凶手, 神域愿意配合鲛君。”

    简今歌放下持剑的手臂, 眼神中犹带了丝不确定, 她知道自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神主, 神主如此待她已够宽宏, 可一想到胞妹的死她便恨得牙齿激颤,而杀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神主大人的义子,她恨屋及乌, 毫无尊敬之意可言。

    更何况,却流根本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还未待她回答风阮的话, 她身上传音鲛珠便强烈震动起来,简今歌拿到耳侧听完脸色大变, 她对着风阮冷冷一笑道:“不必麻烦神主,胞妹的死我自会查清, 告辞。”

    简今歌来去匆匆,直到那抹红艳鲛纱消失在殿门,风阮才将目光收回。

    她探寻过却流的记忆,并没有在他记忆中发现简兰沐的存在,再结合今日鲛君所言, 想必是他将在北幽东海的记忆藏得很深, 以至于探查记忆一无所获。

    他在北幽东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回来之后眼睛会瞎掉?简兰沐见他重伤便去寻他,他跟简兰沐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 他那日为什么明知打不过三十三重天的人还要去行刺弗彻?

    却流身上有许多谜团, 离开神域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阮阮, 想什么呢?”

    弗彻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风阮纷乱的思绪拉回,她回眸看去。

    男人单手拖案,暗红色的木案上摆放着各种女孩子喜欢吃的面食糕点,颜色缤纷,形态可爱,并置有两杯葡萄果酒,东西琳琅满目,煞是讨喜。

    他走近些,将手中红色小案放到风阮一侧怪石小几上,低眸看着少女的神色,几乎肯定地问道:“方才北幽鲛君冒犯你了?”

    风阮从善如流重新坐到石几前,拿起一个黄色的虎头小馒头,回答道:“谈不上冒犯,她想为妹妹报仇,我可以理解。”

    弗彻闻言双眸暗了一瞬,当初她因风灵之死破开神印之后的事情被他调查地一清二楚,她为给风灵报仇将战碧柔堕入了畜生道,之后又将战青煜终生困在长生观中,更别提柯青筠所有直接间接杀死风灵的人在她心中都该死,她至今没有杀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天帝,她杀不得而已。

    他心中如明镜般清楚,也正因为他了解她,才更知道自己几乎在她心中没有翻盘的机会。

    看着少女低头吃糕点的模样,弗彻剥开横斜枝丫坐到怪石小几另一侧,问道:“味道怎么样?”

    “还好。”

    味道清甜,入口不腻,泛着一股清新的甜橙香味,用完唇齿留香。

    风阮想起什么,掀起眼皮眸光与男人深深的眼眸对上,“这是你做的?”

    “朕听闻你近日来胃口不佳,正巧闲来无事,便去学了点手艺。”

    原来他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去学习做糕点去了。

    两人很少如此相安无事坐在一起,一般不是在开战就是在开战的路上,如今同坐在梧桐树下倒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用完一块糕点,风阮看着眼前男人英俊的眉眼,问道:“弗彻,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弗彻低声笑开,金灿斑驳的微茫落在他发顶银袍之上,仿若将他整个人都镀入了光中,答道:“阮阮,朕想去看看风鲸。”

    风阮手指握紧,方才她便觉得这男人突然改用怀柔政策定没安好心,现下看来她猜得果然是一点没错。

    “你不用先着急拒绝,”弗彻慢条斯理自袖中拿出一个与他衣袍同色的锦囊,对着风阮道,“允朕去拜祭一次,朕便告之阮阮聚魂之法。作为诚意,朕先把聚魂之法压在你这。”

    风阮自他手中接过锦囊,抬眸问道:“怎么突然想去看他?”

    弗彻敛下面上所有神情,唯余一派平静底蕴,语调掺了一丝不多见的温柔,“阮阮,他也是我的孩子。”

    所以并不存在“突然”想去看他这种说法,一万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去看看他们两个人,只是神域大门从不允外人进入,更别提对她而言罪大恶极的他。

    至于为何今日提起,大概是因为如今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迫她留下,还没有同她一起在孩子的牌位前上柱香,这是他身为人父从未拜祭过孩子的愧疚。

    弗彻从容自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到风阮身前,低低道:“择日不如撞日,可否允朕今日前去?”

    大概是成功将风阮困在了身边,他不再摆出那样恶劣到无法无天的姿态,开始对风阮用一种温温柔柔的态度。

    风阮低眸看着男人虔诚的眉眼,并没有拒绝他,“那便走吧。”

    弗彻眉眼笑开,诚挚的模样如同一个孩童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他伸出手指拉起风阮的手,边走边道:“朕从未去过神域,还需要向照顾阮阮的诸位长老准备些礼物,不过这些朕一早便已准备好,稍后派荧惑星局前去如何?”

    风阮忍住自己的白眼,他摆出一副小媳妇回娘家的模样做什么,且他准备地这么周全定不是临时起意,想必早已筹谋已久。

    风阮看破不说破,道:“帝君决定便可。”

    弗彻走到天门,再次将刑天剑化成驺吾兽,驺吾兽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又看了一眼旁侧的神主大人,恭敬地伏下身体。

    一路云海翻涌变态万状,星河自身畔倏忽而过,初升朝阳的光辉打在少女眼角眉梢,微垂的睫毛在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弧影,她安安静静坐在他身侧,不是剑拔弩张的姿态,难得的温暖与平和。

    少女脸庞上圣洁与瑰丽并存,是他的情之所钟,是他的耿耿星河不夜天。

    他看着看着又忽觉俗虑释怀,想让时光老去,他与她相携在云海,肩上是闪烁的星光,与她岁月静好,花好月圆。

    若是他能将当年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那个用最赤诚热烈的心爱着他的小公主换回来,他放弃半生浴血得来的天帝之位又何妨。

    这想法如空花阳焰在他脑海中沉浮,过度渴望一件事情让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深邃疯狂,男人的手指悄无声息在驺吾兽身上点了几下,迫它把速度降下来。

    弗彻一直胶着在自己脸上的眸光太过强烈,风阮想忽视都无法忽视,她迫不得已转首看去。

    弗彻静静坐在她旁侧,可周身涌动的黑暗气息却意欲将她吞噬,他不知又陷入了怎样的魔怔中,漆黑双眸已然晦暗到如同弑杀沼泽,精致薄唇色如血樱,仿佛诡谲的地狱修罗,让人不自觉生出骇意。

    风阮心中大惊,他身上的冥夷神核已不再受他控制,稍有一点偏激想法便可轻易让他缴械,如今这副半魔不魔的模样是最好的证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冥夷神当年被父神封印在了墟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少女明媚大眼中的警惕丝毫未曾遮掩,弗彻眸光落在她已经蓄起纯白神力的指尖上,俊美的脸上流淌着一股恶劣的暗色缱绻。

    他伸出涌着暗黑神力的手掌箍住她的指尖,俊脸缓凑到少女身前,嗅着她身上的甜香,道:“阮阮,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风阮:“”

    神经病。

    她不语,清亮双眸将男人的诡态收入眼中,心中已涌起十二分警惕。

    弗彻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如临大敌的模样,伸出手臂俯撑在她身侧,突然低低哑哑笑了起来,声似魔魅,“阮阮,朕听闻忘川之水可以忘记不想记得的一切,你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好不好?”

    疯子。

    风阮心头再度缓缓划过这两个字,她取走他的记忆所造成的一系列连环效应已让她措手不及,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疯魔至此。

    他竟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她?!

    风阮不知道,在对一个人极致的爱欲之中求而不得,弗彻已濒临绝望。他等不到少女冰雪消融的那一刻,便想焚了这永生冬,为自己求一个四季春。

    他想在他的心头失地放一把焚天火,用这样决绝的方式。

    人的贪心永无止境,他困住她的人,更想拥有那颗曾经全心全意待他的少女心。

    暗黑的想法在心头无限扩大,男人眼中的黑雾几乎要涌动到风阮的脸上,他低低重复了一遍,“阮阮,忘了这些不愉快的前尘好不好?”

    风阮看着他乖戾阴郁的模样,好笑的问道:“弗彻,你以为我没了记忆便能乖乖同你在一起?像当年那样?”

    弗彻反问:“不是么?”

    风阮摇摇头,“你那时说我天真可我瞧,帝君你才是真的天真,我早就不要你了,所以不会去喝什么忘川水,我看倒不如帝君去喝几口,没准能治好帝君日益加重的失心疯。”

    我早就不要你了

    弗彻自诩在她那么多夹枪带棒的讽刺之言中已练就一副金刚之身,可这句话让弗彻听得再度笑开,是难言的苦笑。

    只是他笑起来的模样荣光殊绝,漫天流云顷刻化为虚幻,弗彻撑起身体,单手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闲闲把玩在掌心中,“阮阮,喝了它,你就能完完整整属于我。”

    风阮这下瞳孔重重缩起,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准备,说好的来看风鲸,怎么突然半路发这么大的疯?!

    少女站起身来,长发飘舞在身后,漂亮的眼冷冷盯着弗彻,道:“帝君,回不来的永远回不来,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做派,恕不奉陪。”

    “啧,跑什么?”

    她腾身欲起,男人裹挟着暗黑神力的手臂却禁锢住她的腰身,风阮顺势抬腿狠踢,他胸|前尚未愈合的伤口涌出大量血水,手臂却依旧牢牢紧箍在她的腰间不放手。

    风阮再度感受到腰间的冥夷神力,双眸陡然缩起,指尖蓄光捉住弗彻手臂,创世神力以不容阻碍的架势进入弗彻体内。

    《无从神域》中《神域》一卷中开篇便有言,天地初开时第一位诞生的神祇乃创世神,之后诸神纷纷现世,而在这中间,或许是天道为使万物平衡,第二位现世的便是与创世神神力相左、治世观念相左的冥夷神。

    若说创世神是治愈之神,那么冥夷神便是当之无愧的祸世之神。

    冥夷神早已消逝,但冥夷神核却永不可销,与创世神核的善念相反,它汇聚了一切恶念,暗黑神力与创世神力可以匹敌,所以上古时期第一位持有冥夷神核的冥夷神并不在神域,他不甘心成为创世神麾下一员,而是选择了独大一方的幽冥鬼域。

    风阮血脉中的创世神力游走于弗彻周身,最后汇成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来到弗彻龙丹之处。

    探到龙丹之处时,风阮便看到了被龙丹封锁着的冥夷神核,金色龙丹已呈破碎之势,暗黑神核已臻完全吞噬龙丹之相,散发着层层黑暗气息。

    怪不得他说自己寿数无多,以自身龙丹封印冥夷神核,本身就是一种找死行为。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阮撤出进入弗彻体内的力量,却冷不防被他的暗黑神力钻入了自己的躯体,身体遽尔一僵,被男人横亘在腰间的手臂一拉,狠狠倒在了驺吾兽的后背上。

    “怎么,神主大人,你探查到了什么?”

    弗彻顺势压在她的身上,游走于风阮身体中的神力精准找到少女神核所在,微微触碰上去却被强大的创世本源之力挥退。

    他被这股奇异的触感激得眼尾发红,低眸睨着同样眸中泛着血色的少女,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法般,再度探上了少女的神核。

    耀眼神核发出的纯白之光与男人身上的暗黑神力交缠在一起,如天地初开时画下的黑白阴阳图般圈圈旋转缠绕,风阮忽然被这股奇异感觉刺得全身发软。

    几乎是同一瞬间,弗彻便伸出手臂扣住了她的腰肢。

    他将少女狠拉进他怀中,暗黑神力不依不饶在神核周围试探。

    风阮双眸溢出一点水色,更多的是发了狠的凉意,纯白光芒绽在指尖,她重扣在他龙丹之处,掌心光芒暴涨,用力把他驱逐出去。

    弗彻主动被迫变为被动,纯白神力卷裹到他周身的一瞬间,他的力量便被赶了出去,但与此同时粗粝的大掌箍住身下人的肩头,用绝对的力量压制住她欲要起身的身体。

    他仰头喝下一口忘川水,垂眸看向面带怒色的少女。

    深眸里黑暗浪潮翻滚,男人垂首,想要咬住他肖想已久的红|唇。

    他一手点在风阮的软麻穴,一手掐住风阮的下颌,试图将忘川水一点点渡入少女口中,可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呈一条弧线被狠狠抛到了不远处。

    穿梭在云层中的驺吾兽身躯也猛地一震。

    他想起身,却被少女一脚踹了回去,随后风阮蹲下身体,伸出手指扣住他的下颌,迫他将口中忘川水吞了进去。

    直到看到男人喉头上下一动,风阮才松开他,低眸冷嘲道:“帝君,这味道如何?”

    少女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忘川水还是留给他自己喝吧。

    第106章 东海之行

    弗彻被风阮按在身下, 泛着水色的薄唇异常潋滟,他微眯起双眸,金光从指尖亮起, 光芒迅猛直入腹中, 随后扭头将吞入口中的忘川水悉数吐了出来。

    眸中激狂的黑雾与血色却没有丝毫隐退的迹象。

    风阮冷笑一声, 松开对他的钳制, 道:“帝君可清醒些了?”

    “阮阮真是敏锐”他语气中带着点可惜, 抬眸看向风阮时眉间朱砂情印愈发妖异,优雅地笑道,“朕有许多法子可以让你忘掉过往的一切, 偏用了最直白的方式,阮阮可知道为什么?”

    风阮眼中一凝, “为什么?”

    “因为”男人吐出的话语幽凉,尾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之意, 话音未落时倏然自地上半坐起来,扣住风阮的手指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薄唇再度袭上了她的双唇。

    许是方才没有探入少女的唇舌, 男人箍住她的后腰逼向自己之后再度想要撬开她的红|唇,这次便颇有些不得章法的凶猛啃噬。

    风阮眼神一厉,化掌为刀,用力劈上了他的脖颈。

    弗彻气息一窒,掀起眼皮幽幽凉凉看了风阮一眼, 漆黑双眸中意味难明, 随后缓缓晕了过去。

    她冷眼看他晕倒在脚边的身影,唇间溢出一声轻嗤时不由牵连到唇角的伤口, “嘶”了一声。

    这男人真属狗的?

    她往前走几步, 来到驺吾兽巨大的兽头旁,白茫颇有威胁性的落在驺吾兽的头顶, “加快速度,去神域。”

    迫于神威,驺吾兽“嗷呜”一声,加速时荡起身旁簌簌流云,往神域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驺吾兽停在神域大门神柱之前。

    它俯下身体,金色大眼往身后一瞥,看到自己主人被少女毫不留情从后背上踹下来,高大的身体在白云中滚了两滚,它才默默将目光收回。

    风阮没有要抱弗彻起来的意思,捏了个法诀让单析过来。

    单析很快来到神柱前,看到风阮恭敬施礼道:“神主。”

    风阮指着弗彻晕倒在地的身影,道:“待他醒来,带他去万神阁祭拜风鲸。”

    单析应“是”,看着少女冷然的脸色,踟蹰了一瞬才道:“神主,却流听闻东海公主身死的消息,连夜出了神域,问鹤大人怕他出事,已派玄鹤司前去追查。”

    单析话音方落,问鹤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小阮!”

    少年身着鹤纹白衣,漆黑的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平日里的潇洒风流里多了三分落拓,正急匆匆往风阮这边赶来。

    他在风阮身前站定,看着晕倒在地的弗彻惊讶地张了张嘴,指着弗彻道:“小阮,你你真把他杀了?!”

    “只是劈晕了而已。”

    “劈得好,早看他不顺眼了”问鹤愤愤说完,又忙道,“小阮,却流得知东海那位公主出了事,连夜跑出神域,踪迹消失在了东海别看东海如今被欺负成了这样,那位北幽鲛君依旧不是善茬,却流身上有杀害她胞妹的嫌疑,况且却流还眼盲,若是”

    问鹤话没说完,风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论却流去东海是做什么,被简今歌发现了都不会放过他。

    风阮心中一凛,对问鹤道:“你是说他会有危险?”

    “他行事如此鲁莽,风飞飞吵着要去找他,我花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没让他继续添乱,”问鹤紧锁着少女清冷的眉眼,“但是小阮,我们必须去东海带他回来。”

    风阮问道:“问鹤,却流同简兰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却流在东海眼盲的时候,一直是那位公主在照顾他。之后不知是何原因,他抛下了那位公主,并未和她在一起,显然那位公主对他余情未了,那日才追着他来神域,不过我想那位公主的死定与却流无关,那小子日日宝贝着那公主给他的东西,绝不可能去害她。”问鹤回道。

    风阮轻轻点了点头,转首看向被她劈晕在地上的弗彻,“我一人前去东海即可。还要劳烦你在神域安顿一下他待他醒后,派单析领他前去万神阁。”

    问鹤俊秀的脸扭曲了一下,“你放这么一尊大佛在神域,之前还劈晕了他,你放他进神域,确定他不会拆了神域么?”

    风阮被问鹤逗笑,语气轻快了许多,“放心吧,他不会的。”

    她看得出来,他的确是诚心来看风鲸,只是半程被身上那股暗黑煞气左右了心思,只要她不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他身上的暗黑神力便会悉数敛在龙丹里。

    问鹤深深看她一眼,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谈及帝君之时那种了然于心的熟悉感有多么强烈。

    他颇有些小心地问道:“小阮,你确定你喜欢的只是当初那个琴师么?”

    若当真只是那个白衣琴师,那在弗彻暴露真性情的时候她眉心的神印便会消失,情劫自会勘破可偏偏她是在风灵死后才勘破神劫,这是否意味着当时的她还对弗彻抱有一线希望,只是最后彻底心死了而已。

    或许万年前她真真切切喜欢着的就是弗彻这个人?

    风阮听到问鹤的话后眼眸里划过一丝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问鹤心中叹息一声,左右弗彻这王八羔子早被风阮踢进了不可赦免大狱,他多说也无益,便含糊道:“没什么意思,玄鹤司会派人相助,你务必万事小心。”

    风阮转身的时候摆了摆手,清浅的声音被风吹来,“不必派人。”

    北幽东海碧波滔滔,红日半沉于海中,微红淡金的光芒洋洋洒洒落到海面上,洒下一片粼粼光辉。

    跃起的鲛族幼鱼鱼尾泛着灼灼华彩之光,衬着灿红的海面愈发诡美,它们尚未开化出神志,在这处海域欢快玩耍,成群结队畅游于海平面上。

    风阮未做丝毫停留,周身漾起的光芒避开海水,飞身进入深海之底。

    鲛宫所在之处并不难找,只要找到鲛君放置简兰沐尸体的位置,就不愁找不到却流。

    偌大的水晶鲛宫华美璀璨,水幕交织而成的宫门上悬系着数颗夜明珠,风阮捏了个隐身诀,径直自门口两侧站着的士兵面前走了进去。

    周端水纹光影摇摇曳曳,风阮化成这里小宫女的模样,拉住身侧端盘前行的粉衣宫女问道:“我初来任职不久,姑姑派我去给三殿下做一个洒扫婢女,姑娘可知三殿下寝殿在何处?”

    粉衣宫女看了风阮一眼,唏嘘道:“三殿下是个可怜人已经故去了,现下尸身停在滦海阁,我看你还是找姑姑另寻一处差事吧。”

    风阮谢过,往方才那宫女指着的栾海阁方向行去。

    栾海阁乃东海皇族故去之后的灵阁,外砌石花栏杆,其上筑有海草灵鱼,往前看去,曲折的石阶两侧种植着漩涡状的松盖,走过这片意境奇趣的地方视野便陡然开阔。

    看到前方一幕的瞬间风阮眼瞳猛地一缩。

    四面开阔的圆形祭祀台上,却流被捆缚在铁柱十字架上,灰白色的眸子虚虚望着前方被放置在水晶棺木的简兰沐,无悲无喜的神色中透出一股颓废之态,偏瘦的身形经过这几日的磋磨已然瘦得脱了形,几乎毫无留恋尘世的意思。

    而简今歌背对着风阮,一袭火红鲛纱翩然耀目,正抬起手臂,一点点拉开手中金制弓箭,随后手指一松,黄金箭矢以破空之势径直射向却流所在。

    风阮迅速出手,白绫以更快的速度冲破凝滞的气流,精准缠绕上正射向却流的金羽箭,随后用力一拉,金羽箭硬生生被这股霸道力量逼得自半空中跌落下去。

    简今歌猛地回头看来。

    却流似有所觉,慢吞吞抬起头,“看”向风阮的方向。

    风阮化出原身,一步步走到祭祀台上,声音里好似掺了冰石,“鲛君好大的胆子,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于你,今日|你竟想妄杀我儿?”

    简今歌眯起眸子,“神主大人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神主受了多大的委屈!神主座下之人杀本君胞妹,神主拦下我替天行道之举,又何谈忍让于我?!”

    风阮道:“鲛君在我与帝君订婚典礼之时,设计让两位胞妹入帝宫为侧妃辱我颜面,此为其一;怀疑却流乃杀害简兰沐的凶手,气势汹汹闯入宫门找我要人,此为其二;在明知却流隶属神域之人后,私自动用私刑妄图杀死他,此为其三。”

    风阮把玩着手中白绫,看向简今歌的眸光倏然一厉,“鲛君莫非以为,神权衰微,我神域就能容一个小小的北幽之君如此欺负么?”

    风阮吐言条理清晰,将这几日这位自以为是的东海鲛君所犯之事悉数道出,对于第一件事,她当时顺水推舟让弗彻怄火一番以泄心中郁气,她不吃亏也就没追究。而第二件事,她将心比心怜她方痛失胞妹,便也没多加追究。

    但这第三件事,已然触碰到了风阮的底线。

    简今歌微一怔愣,随即又冷讽着开口,“神主大人无亲无挂,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怎知我痛失亲人是何滋味?!”

    风阮微微笑起,黯色的寂静里有种绝色的瑰丽,更多的是俯瞰一人的清醒透彻,“简今歌,你扪心自问,你当真爱你的妹妹吗?”

    “你到底是想要为她报仇,还是仅仅抚平自己的愧疚?”

    第107章 君权

    简今歌瞳眸紧紧一缩, 语调陡然尖细起来,“神主,你什么意思?”

    风阮眼中有微微的凉意, “鲛君真需要我把话说明白么?”

    眼前的少女生来便凛然众生, 她并没有释放出多大的神威, 仅一句话便击得简今歌溃不成军。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她的心脏中狠狠搅动, 不必用多大的力度, 便已拿捏住她最脆弱的存在,她被这句话堵住了所有发泄的出口,好似被人狼狈地撤掉了所有的庇身之物。

    羞极怒极恨极之后, 简今歌又慢慢平静下来,潜藏在心中那份属于上位者的本能一涌而上, 她吐言缓慢,整个人都添了丝森冷的味道, “神主大人诡言巧辨今日是一定要带走这小子是么?”

    风阮静静看着她,手指一抬, 白绫自袖中飞射而出,轻而易举将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的却流带到了自己身侧,“鲛君如此行事,我自不会再礼让半分。”

    少女寒意迫人,简今歌却丝毫无畏, “却流已然承认杀我胞妹, 神主若执意带走他,即便我东海如今内政不平, 即便神主恩泽众生, 我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神主动手!”

    风阮此时倒有些佩服她了,眸光划向脸色苍白已无人色的简兰沐, 即便简今歌曾为东海政权想用她联姻,但此刻的简今歌的确为她豁出了一切。

    风阮的轮廓在水波流光的海底愈发清晰不折,“那便动手吧。”

    两人之间氛围剑拔弩张,却流突然拽住风阮的衣袖道:“神主不必为我如此。是我欠三公主一条命,我愿意以身赴死去陪她她胆子很小,黄泉路上肯定害怕。”

    风阮看向身侧孱弱的少年,却流一直是自卑的,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不必为我”。尽管他以半妖之身登顶众妖之首,在她面前,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愿让她费神分毫。

    完全同风飞飞的张扬肆意是两个样子。

    简兰沐微眯了眸怒视着却流,“若不是妖皇阁下当年诱|惑我这蠢笨无知的妹妹帮你收集碎魂,兰沐又怎么死得这样凄惨!”

    却流紧紧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却流,死也要死得其所。”知道却流看不到,风阮的语声温和起来,“真正杀害简兰沐的人你找到了吗?没有找到凶手怎能如此颓废?你这条命有很多人在意,神域看顾你长大的长老们,同你一起长大的风飞飞”

    风阮语气轻轻,“还有我呀。”

    却流灰白色的双眸周围泛出血红之色,他的情感大多隐忍,如今想发泄出来却已然没有了倾泻的渠道,他嘴唇抖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简今歌突然阴柔娇笑起来,对着却流道,“你身上有简兰沐的本命鲛珠,而她死时手中攥着的是你的衣物,物证俱在!多说无益,今日我必杀之!”

    她说罢,微抬手,自祭祀台四周倏然涌现无数金甲士兵,手持同色金羽箭,金黄的剑矢快到只余一束尾光,精准地向风阮袭击而来。

    风阮双手结印,纯白光芒电光火石间结成五角星印,随后神印光芒愈发粗大虚化,牢牢裹住风阮和却流,随后怦然向外迸发,将射来的黄金箭矢毫不费力地反抵了回去。

    简兰沐看到周围被射伤的士兵,冷言道:“不愧是六界唯一尊神。”

    风阮语声凉慢,“承让。”

    几乎是她话落的同一时间,简兰沐手中的弓箭便已拉满,带着十分杀意利射而来。

    风阮再度挥开简兰沐放的暗箭。

    金黄箭矢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被风阮挥退之后,旋身转了个圈,随后径直往却流的方向射去。

    风阮一惊,这绝非平常箭矢!

    长箭速度太快,角度太过刁钻,风阮不敢贸然使用神力,忙用力反转到自己身后,再御力相抵时还是被尖利箭矢射入胸口半寸。

    风阮受痛闷哼一声。

    利箭破开衣衫插入身体的声音不大,却流双耳微微一动,慌乱中焦急开口,“神主,你怎么样了?!”

    风阮猛然拔出插入胸口的长箭,冷眸淡笑,“无妨。”

    她没想到今日会见血,但既然见了血,又怎么能只让她自己见血。

    她把玩着尚在滴答着鲜血的长箭,抬眸看向简今歌时如同飓风过境,唇角漫起的笑意凉薄,抬臂一挥,徒手将长箭抛出。

    简今歌甚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长箭射穿了与风阮伤在同样位置的肩膀处,随后被这强大的劲道带得被动后退,死死钉在却流方才待过的十字架上。

    “啊!”痛意太过彻骨,简兰沐连痛呼都控制不住。

    风阮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前,低眸睨视着她道:“鲛君投我以木桃,我报之以琼瑶?”

    她拔出将简今歌钉在十字架上的长箭,飞溅的鲜血落到雪白的脸庞上,给少女冷清的面容上添了几许艳色。

    滴答滴答的浓稠血液滴落到白石祭台上,满庭受伤的士兵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即便知道老君王去世之后,新任女君能力可能不及老君王,却也没有料想到女君竟抵不过眼前这个少女一招。

    怪不得其余三海生乱,女君这般脓包怎可担东海大任?

    不仅简今歌,风阮也意识到了周遭士兵的怀疑眸光,她慢慢松开了对简今歌的钳制。

    身后突有凌乱脚步声传来。

    来人在祭祀台下站定,对着上首异口同声施礼道:“不知神主大人亲临北幽,我等有失远迎!”

    风阮回眸看去,只见为首三人皆身着君王袍服,身后跟随着一队护卫士兵。

    想必是北幽余下三海的三位君王。

    风阮道:“诸位请起。”

    南海鲛君皮聿长得白面俊秀,身着一身华丽水色袍服,率先开口道:“北幽四海之主简今歌以下犯上重伤神主,实乃我四海罪人,来人,给我绑了她!压入海狱!”

    风阮静静望着台下众人,笔直的身影一动未动。

    原来东海势微已然弱到了这个地步,东海明明是四海之主,其余三海君主却可以任意侮辱践踏,就因为她是女子么?

    怪不得简今歌急求天庭庇护,甚至不惜舍弃两个胞妹幸福也要同天庭扯上关系,北幽君权在老君主去世之后日渐坍塌,其余三海纷纷想要争当四海君主,内乱频发,简今歌已走投无路。

    她是她们的姐姐之前,首先是东海的君主,她也在尽力守护她的疆域。

    风阮回眸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简今歌,慢悠悠转了转手中那把染着两人血液的黄金箭矢,倏然翻转了一个方向,以同样的力度射穿了皮聿的肩头。

    皮聿痛得脸色一白,敢怒不敢大声言,抬眸质问道:“神主何故如此?”

    轻微的气流吹动少女垂落在身后的墨色长发,两侧金柱浮雕上的深海蛟龙睁眸怒视着她纤细笔直的背影,仿佛下一刻就要奔腾而下。

    在一片空白的寂静中,风阮唇角微微一弯,添了些肆意张扬的味道,“何故如此?方才说简今歌对我以下犯上时振振有词,怎么到自己身上便将规矩抛掷一旁?”

    皮聿闻言脸色一黑,神主什么意思?他方才之言明明是向着神主的,神主做什么要怼他?

    未待他想清其中关节,少女清凉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北幽君主简文渊在世时,四海太平,尔等从未敢如此蔑视君权。而等简今歌上位之后,尔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君威,恨不得立刻以身替之,缘何如此?”

    她微一顿,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威压与震慑同在,“只因她是女子。在诸君眼中,女子便只该在后宅相夫教子,潦草一生是么?女子便永不如男是么?怎么,从娘胎里爬出来之后便忘了自己怎么来的?我看北幽真正要换的不是君主,而是诸位腐朽的思想!性别不是原罪,偏见才是。”

    简今歌脸色苍白,看着前方笔直纤弱的身影,恍恍惚惚觉得身前这个少女浸润在光中,她本就属于光,她生而为光,因此名唤守护神。

    那少女又转了首对着她道:“正因为你的软弱喂养着他们的欲|望,以暴制暴又如何,东海兵力比他们三海哪个差?优柔寡断只会让敌人爬到你的头上来。为君,你能力手段不达标;为亲,你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关紧要之人,让真正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简今歌,若是改变不了别人,就该尝试着自己崛起。”

    风阮一连串的反问将底下三位前来谄媚的君主轰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唯有简今歌瞳孔深深震动,缓滞开口道:“简今歌,受教。”

    “啪|啪|啪!”格格不入的击掌声传入众人耳中,伴随着男人优雅的调笑之语。

    “阮阮唇枪舌剑的本事愈发见长,御下的本事比朕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朕把这六界之主的位置让给阮阮如何?”

    风阮平静的回看过去,弗彻高大的身形镀在淡色微茫中,满头银发泛着熠熠华光,英俊的脸庞上是凉凉淡淡看了一番好戏的神情,更衬得眉间情印妖凉。

    他不知何时来的,又听去了多少。

    第108章 永夜潮汐

    四面幽渺海潮声响阵阵, 千年蚌珠荧华如满月,碎银似的融在这方祭坛周边,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迈上阔平如镜的祭祀台, 最后停在风阮身前。

    弗彻低眸看着少女苍白的神色, 看到她胸前绽开的艳色血迹, 深眸黑雾潮生, 嗜血杀意燃起, 偏眉宇间凝着一片温柔,他伸出手指试图轻抚上去。

    男人身上清艳华凉的气息不容拒绝地融入风阮的呼吸,看到他双眸中的变化, 警惕地后退一步。

    弗彻手指触到少女的衣襟,下一瞬柔软的触感陡然离开, 他也不恼,嗓音低沉, 带着点恶意的嘲讽,“啧, 神主大人自负无边神力,怎么还受伤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撩人磁性,深深俯视着看她,“阮阮流一滴血,朕必让她偿还百倍。”

    弗彻说完, 双眸陡然一厉, 伸出长臂化出刑天剑,凛冽的剑光凝结冰骨, 锋芒直指简今歌。

    就在他欲要挥剑之时, 一只柔软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臂。

    少女的清香气息涌入怀中,素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弗彻微勾唇角,低眸睨视着她清冷的神色,道:“拦朕做什么?”

    风阮微用力拉下他蓄满力道的手臂,怕他发疯未敢松手,眉眼间的神色认真,“我已经为自己讨回公道,不必帝君动手。”

    她时时刻刻都想跟他划清距离,弗彻心中滞涩,俊颜上的微笑依旧如斯优雅,刑天剑隐入掌中,他顺势勾住少女腰肢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慢覆到少女胸|前,金色光芒争先恐后涌进神躯,给她的伤口处止了血。

    他边输送仙力便压低了声音道,“阮阮,我见过风鲸了,他在墟空是么?”

    风阮猛然推开男人靠近自己的胸膛,湛冷的眸光里带着几丝不可置信,寒声质问:“帝君,我允你进万神阁已是仁至义尽,你竟还偷翻《万神策》?”

    弗彻乍被推开,高大的身体不设防后退两步,漆黑双眸深如古井,挑着眉头道:“看反应,朕猜对了啊。”

    他心中思绪起伏,万年前她以身殉世之际他尚为凡人,彼时不懂天行之道,肉眼凡胎所见,唯有神星爆破所发出的万顷光芒。而之后历劫归来,他用回溯镜再看那日景象千千万万遍,之后又派荧惑星君取出藏宝阁中的星空镜,观摩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那时神星爆破,星体中孕育着的新神脉强行扭转母星之力,二星爆破之际又分先后,新神星先行爆破,继而是神星,两股强大的神力洪流共同承受宇宙之责,共同挥退帝星魔星,风鲸护住母体导致神魂大损,而以弗彻之力无法重聚两个神祇,他只能选择一个。

    毫无疑问,弗彻选择了风阮。

    她是创世神后裔,唯有创世本源之力方能重愈神魂,而创世神早已神陨,他只能日夜勤勉,以帝权重塑六界本源之力,保六界无战,四海升平,各界各域生灵生机盎然。

    而小神星无法从风阮的身体中诞生,魂魄飘散在了混沌宇宙各处,此后沧海桑田命数滔天,香断沈水,唯余后世书中功过几行。

    在重聚风阮神魂之后,弗彻又携着星空镜一一行遍六合八荒,直到行至墟空下的永生之夜,在那儿,星空镜隐隐燃起了一颗新的星星。

    弗彻这才了悟三分,风鲸当年以身救母,风阮也护住了风鲸的神脉。

    只是不知风阮归来之后,她做了什么让他彻底感知不到风鲸的残魂。

    眼下不是讨论风阮将风鲸置于何种境况的时机,弗彻也不想在诸人面前惹恼她再吃一巴掌,遂转了话题,“阮阮方才豪言壮语,便以为能震慑住北幽三君?这世上之人德行大多与承诺相悖,要平四海之乱,仅靠威慑之语又如何能够。”

    “只有绝对的强权与手段才能让人臣服。”

    风阮看着男人英俊的容颜,抿唇未语。

    是啊,他是最该知晓这些手段的,当年他不就是用的这些手段夺得的天下么?

    幽幽晃晃的碧波暗纹映射在弗彻俊美如斯的容颜上,为他添了几分莫测之意。男人漆黑双眸融金,兽性的眼,诡美得惊心动魄。

    弗彻微扬起手臂,发号施令道:“颛孙勘。”

    颛孙勘应声现身,他好像永远都穿着这身黑色战袍,整个人气质内收,伴在弗彻身侧永远如同一个隐身人。

    却流听到弗彻叫颛孙勘的名字,身躯骤然紧绷。

    感知到却流的变化,风阮神情微凝。

    弗彻闲适开口,轻而易举给了北幽三海之君一个惊天大雷,“北幽三君触犯天规,以下犯上妄图夺位,按天律枭首示众。”

    男人俊美的脸溺在朦胧的光线中,罪孽与阴暗并行其上,是一派危险至极的模样。

    北幽三海之君闻言面上大骇,自古以来争权夺位之事并不少见,只要不涉及□□,天帝从来冷眼旁观,怎么今日竟如此严苛?!

    皮聿最先反应过来,他继任南海之君也不过万年而已,并不想因要爬上更高的位置而丧命,“帝君饶命!小王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实在该死!念在小王兢兢业业将南海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份上,请帝君饶恕小王!小王承诺今日之后定当竭力拥护东海,绝不再犯!”

    北海鲛君与西海鲛君更加不敢再触帝王逆鳞,挣扎开一旁钳制住他们的天兵,双膝跪下道:“帝君饶命!”

    颛孙勘再度看向弗彻,看到帝王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后,抬起手臂,示意天兵将他们三人押了下去。

    祭祀台上一时落针可闻。

    弗彻这才回了眸,一步步走向风阮,他长翎睫羽微垂,敛着与方才狠戾之态完全不同的温柔底色,低柔道:“阮阮,你胸|前伤口虽止了血,可还需上药,随朕前去包扎,嗯?”

    他用着询问的语气,手指却已然不容置喙地拉住了风阮的手臂。

    未待风阮开口,却流闻言神情一凛,深黯海色里如梭然离弦之箭,卷起身侧长枪向弗彻劈来!

    颛孙勘见状,纵身横跃至弗彻身前,举起长剑与却流长枪相击,铿然火花四溅,将少年苍白的面容映亮。

    下一瞬变故陡生,却流长枪一转,锋利刀锋割下颛孙勘一缕墨发与小片黑袍,任由颛孙勘的长剑刺入他的胸腹处。

    他猛然喷出一口血,手指紧紧握着方才拿到的东西,灰白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望向简兰沐安静沉睡的地方,口中溢出大片鲜血,身体受不住这般接二连三的重创,身体不支歪歪斜斜欲要往一旁摔落。

    风阮疾速赶来接住他倒伏下去的身体。

    她一手揽着却流,另一只手握住却流的长戟,白皙手指间白光耀如星火,卷携着红缨长戟,直射颛孙勘的心脏处。

    颛孙勘躲闪不及长戟攻势,只来得及稍微歪身一斜,长戟没入胸|前,险险避开心脏这处要害。

    血花四溅之时,风阮明显感觉到了颛孙勘魂魄的异常。

    她眸光复杂看着颛孙勘,声音中的冷意昭然,“司战星君好一个在其位担其责,只是不知司战星君是否是真的司战星君?”

    颛孙勘伸出手指揩去脸上的血水,脸上的神情未变,“神主何意?”

    风阮默然未语,侧眸看了一眼身侧却流。

    却流几不可查地冲她微摇了摇头,于是风阮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司战星君如此尽职尽责,重伤妖皇,一时间有些急火攻心罢了。”

    尽管眼下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星君有问题,问鹤也派玄鹤司追查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弄清他的目的之前,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黯色海景映得弗彻银线衣袖上的暗诡纹路愈发模糊,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低幽,“颛孙勘,将北幽三君带到帝凛狱,择日执刑。”

    颛孙勘施礼回道:“是。”

    弗彻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之色,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纹经扳指,勾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闲凉开口,“妖皇当年既来东海收集过碎魂,想必定知道永夜潮汐乃海族魂魄归处。朕说得对么,简今歌?”

    墟空之境乃混沌时期辟出来的一处绝境,亿万斯年里一直处于封印状态,墟空之境下乃永夜潮汐,潮汐力量宏大,水流卷阻,海族仙命消逝之后,不同其余种族一般入忘川,而是会被卷入永夜潮汐之中。

    永夜潮汐之畔,便是永生之夜,弗彻曾为寻风鲸来到过得地方。

    他为复活当年风阮的至亲之人,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凭借超高的领悟力,渐渐摸清了苍穹之下六界所有种族生灵的魂魄法则。

    而至于为什么他选择告诉却流弗彻眸光落在风阮握在却流衣袖的细腻指尖上。

    当然是想把这碍眼的小子支走啊。

    果然,却流疾步走到简兰沐的尸体前,指尖燃光再度感知了一遍少女尸体上的气息,低低道:“鲛君,三公主的魂魄离体不足七日,我若能将她的魂魄带回,她是否能回来?”

    简今歌复杂看着他,若真是他杀了自己的妹妹,又何至于再去永夜潮汐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回道:“永夜潮汐乃海族魂魄安息圣地,我鲛龙一族死后不可入轮回,皆会以自身魂魄供养这片海洋,最后无知无觉被潮汐吞噬。但永夜潮汐之中潮汐之中冰封的力量不可逆转,这也让取魂难度剧增,妖皇你确定要前去找回她吗?”

    一直冷傲的少年虚虚“看”着少女孑然躺于冰棺中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要去。”

    他曾经能为找娘亲至亲好友而失了一双眼睛,怎么就不能去永夜潮汐救回心爱的女子呢?

    他愿意的。

    到底是连番承受了两股剧痛,却流体力不支晕在了简兰沐身侧。

    风阮眸中含忧看着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被男人强硬拉住手臂。

    “阮阮,”弗彻还在执着于少女的伤口,“先随朕前去包扎伤口。”

    他伸出手指抵在少女张口欲讥的红|唇上,转首对着简今歌冷嗤道:“还不带妖皇下去疗伤,另再备一间寝殿,朕今日要歇东海。”

    风阮抬臂拍走他覆在自己唇间的手指,道:“两间。”

    弗彻不依不饶,“一间。”

    风阮气笑,抬起精致的下颌,在薄薄海色中愈发显得弧度流丽,“帝君,你觉得我很能忍是么?”

    弗彻漆黑眸子里仿佛蕴藏了未知的阴色深渊,开口声音却温柔如潺潺海波,“阮阮听话,你的伤口需要涂药。”

    风阮:“”

    去你大爷的。

    到底是她的伤口需要涂药,还是他想扒了她的衣服涂药。

    风阮可没敢忘记在象鲁郡之时,他如何趁着她昏迷把她衣物扒了个精光的。

    她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转首朝着却流被带走的方向离开。

    夜色海幕里水波飘摇,两侧水草青荇幽绿盎然,少女素衣黑发蹁跹而去,背影绝然清丽,毫无留恋之意。

    弗彻喉结上下滑动,干脆扯下拇指上的纹经扳指摩挲,默念了几句经文便不耐烦重新将扳指戴上,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四面夜明珠之光清凌凌的照亮整间卧房,风阮站在却流床前,挥袖之间治愈神光漫越到少年周身,她引用本源神核之力将却流这几日受得伤一一修复,看到他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之时,才缓缓收回了手指。

    与却流不同的是,她的神色已经非常苍白,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风阮不在意得拿袖子擦去,将少年被角掖好,随后撤下了夜明珠光辉,推门走了出去。

    院落寂静,前方身着银白帝袍的男人悠悠回眸,眸中蕴藏着金光遥迢的不周山,眸底倒映着少女倔强笔直的清冷身姿。

    弗彻微笑着叹息,“非要朕前来逮你啊。”

    他说罢,眨眼间便掠身到风阮跟前,眸光在她瑰丽容颜上逡巡一圈,睥睨着讥讽道:“神主好生大方,自己身受重伤泥菩萨过河还要施渡他人。”

    要不是不想搭理他,风阮真想回怼一句“关你屁事”。

    弗彻看着少女冷冷如冰的模样,极缓极缓勾起唇,低低笑着道:“阮阮何时来渡渡我?”

    风阮这次连眼风都懒得给他,折腾了一日,她困乏地道了一声:“无理取闹。”

    看着少女不耐烦转身离开的模样,弗彻脸上温柔之色渐变成森然,唇角笑意添了点阴怖意味,“阮阮,你我这百年之约里可没有夫妻分房睡这一条。”

    风阮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根本不是来求渡的,他是来强取的。

    第109章 缠斗

    渺海如镜, 蝶梦庄周,夜色漫卷上沉寂已久的戾气,休眠的火山喷薄出暴戾的光点, 他织一片痴狂暮光血网, 网住她欲要翻飞的翅膀。

    透蓝海蝶飞舞在弗彻周身, 他敲了敲手指, 它们顿时跌落在水红花枝上, 无声堙灭。

    风阮顿住离去的脚步,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她没有回头, 声音淡如秋水,“帝君舟行逆浪, 就不怕翻船么?”

    身后传来极浅的一声轻笑,男人仿佛被取悦到, “跟这点风险比起来,朕更喜欢在你身上翻云覆雨。”

    他话毕, 白绫带着漫天风霜席卷到弗彻跟前,他不躲,任由白绫将他圈圈缠绕起来。

    风阮缓步行至弗彻面前,随意将余下的白绫收拢至掌中,仰头看着男人欠揍的慵懒模样, 道:“如果帝君始终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我不介意教教帝君。”

    他满是兴味儿的开口道:“神主亲自传道受业,朕乐意之至。”

    风阮看着他满脸欠揍的模样, 手握成拳, 在挥向男人俊脸之前,他盯着她身前那抹血迹, 突然道:“别打。”

    风阮冷笑着一拳挥了上来。

    男人的俊脸被打得狠狠一歪,与此同时,风阮动用蛮力牵动了胸|前箭伤,脸色也白了白。

    弗彻看她瞬间因疼痛拧紧的五官,周身黑暗神力溢出,白绫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掌中漫出金光,覆上她被震开的伤口处,斥责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都让你别打了么”

    话音未落,少女拍开他覆上自己前胸的手掌,她何尝不知道这样自己会疼,但亲手给他一拳着实

    解气。

    弗彻看着她再次被血迹洇湿的衣衫,呼吸有些粗重,伪装出来的柔情褪|去,森森寒意层叠冒出,“朕最后再问你一遍,随不随朕去包扎伤口。”

    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风阮自有她的一番风骨,万年前他让她帮自己用手指解决,他说了几句风|流话,便惹得她忍着伤口疼痛也要用力推开自己,万年后亦是如此,她从未改变过。

    男人言语中的威胁意味毫不遮掩,风阮丝毫不惧,她虽受了些皮外伤,又给却流输送了一些神核本源之力,但跟弗彻打一架的本事还是有的。

    少女冷清的眉眼上沾了点嘲意,抬眸道:“不劳帝君,我自会料理。至于帝君说的今夜同塌而眠,恕不奉陪。”

    她是真的很烦他。

    弗彻不怒反笑,凉淡唤她,“风阮。”

    太久不发疯的人更容易干出些病态的事来,风阮跟他纠缠了这么多年很明白这一点,尤其是每每当他叫她全名的时候就代表这怒气到了顶峰值。

    风阮抿了抿唇,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条,稍妥协着说了句,“我会处理伤口,帝君不必担心。”

    创世一族血脉可愈万物,可一旦自身受伤便很难愈合。天道平衡,血脉赋予了神族无可比拟的力量,却也为之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弗彻生于上古,远比风阮更了解创世一族的血脉秘密。

    他眸中森然意味不减,偏执病态得凝结成一片暗沉涌雾,难以自控的霸道冥夷神力倾巢而出,嚣张地向少女周身集结而去。

    风阮心下一沉,冥夷神核蚕食着他的恶念,已愈发壮大起来。

    男人挺阔的身体逼近她,风阮抬掌凝结神力,却倏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得一软,竟丝毫力道也发不出来。

    少女明艳双眸涌上一股惊异之色,身体不受控制得浑身麻软,被一只有力的手掌轻巧地揽过腰身。

    她抬头看着男人的五官轮廓,银发上流泻着淡薄水光,朱砂情印妖异得惊心动魄,再往下是蕴满了黑金沉雾的双眸,正似笑非笑凝着她瞧。

    风阮只觉浑身阵阵发冷。

    那日她探入他的神核,他也顺势进入了她的神脉游走,他竟悄无声息在里面跟她结下了神契!

    神契一旦结下,便刻进混沌永远不可拆分,即便游移沧海万年,即便神核消逝。

    就算在上古众神恢弘的时代,也从未有神祇结下过神契!只因结下神契需要神核相交,再者便是身负朱砂情印!

    而但凡一方发情,想要再次融入对方神核,另外一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神契把这自动归为两厢情愿。

    这个混蛋!

    再接下来便是一阵玄铁敲击之声,弗彻慢悠悠地将那双九天玄铁镣铐戴在了少女手腕上,摩挲着她的手腕道:“啧,这下可不能跟朕再闹了啊。”

    闹你大爷啊闹。

    是谁在闹!

    风阮被震惊得发不出声音,男人好整以暇看着她泛着震惊之色的细嫩脸庞,满足地捏了捏道:“这么不乖,非逼朕用些手段。”

    他拿镣铐锁着她的双手,冥夷神力颇有威胁性的慢触在她神核周围,一把抱起少女的身体,将她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般没有尊严的被扛在男人肩头,风阮顿时就炸了。

    羞恼的声音有些尖刻,却不敢再发出一点神力与他碰撞,“弗彻,你放我下来!”

    弗彻颇为优雅地拍了拍少女的臀,“乖些。”

    风阮咬了咬唇,终究是被他激出了气性,再也顾不得神核相交,轰然用力击开了他的身体。

    她软软倒在地上,苍白的脸庞已然通红,紧紧握着手指警惕地看向不远处同样脸颊薄红的男人。

    两人同时都被激得浑身颤动。

    汹涌的热流自破碎龙丹处涌向四肢百骸,继而急匆匆涌入腹下某处,弗彻粗喘了口气,晦暗到极致的双眸沉沉盯着倒伏在玉白石阶上的少女。

    缓了片刻,他再次抬步上前,屈下高大的身体,唇角勾了抹恶意的笑,低眸睨着风阮道:“神主好气性,何不再用些力,给朕一个爽快。”

    他把“爽”字咬的很重。

    身后海景逐渐虚化,男人容颜耀如火树银花,眉挑|情|欲,薄唇笑说荤话时颇具风|流。

    风阮用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手指扣紧地面,玄铁镣铐发出阵阵相击声响。

    她努力保持着从容静态,纤指圈住镣铐,撩唇讽道:“弗彻,你真是不要脸的?你拿它锁我?”

    弗彻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把她横抱起来,低眸瞧着她灰败的小脸,“这世间从来都弱肉强食。”

    他欲与她心心相印,她却身披袈裟高坐莲台,他就弹十面埋伏,磨她圣性傲骨,偏要与她成快意鸳鸯,迫她夜夜做他的美娇娘。

    谁让六界万灵中只有她单刀赴了他的红尘盛宴。

    是她当年非要闯进他的生命,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男人身上的华凉香气溢满风阮鼻尖,她愈发觉得根本不是他身上的冥夷神核左右了他的心思,而是他任凭这神核肆意妄为。

    风阮抬眸看着男人弧线流畅的下颌,又静默收回目光,直到被他放到了寝殿床榻上脱去了鞋袜,道:“弗彻,你若是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不会涂药,现下可以出去了,对于胸|前伤口的处理,我清楚得很。”

    在噩梦之境,他给了她一箭,几乎射穿了整个肩膀;之后在象鲁郡他兵临城下,她自己给自己肩膀穿了个透心凉很多次受伤都是在胸|前这处,怎么处理她的确清楚得很。

    弗彻把他放到榻上便折身去小案上配药,凉凉甩下一句话,“晚了,先自己脱了衣裳。”

    风阮:“”

    真是一个扭曲的变态。

    弗彻很快折身回来,见她一动不动还半坐在床榻上,挑了挑眉头道:“要朕给脱?”

    他没给她机会反驳,他也乐衷于给她脱衣裳,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件件剥开她的外衫,内衫,到素色肚兜处被少女扣住了手指。

    她被笼罩在他修长高大的阴影里,错开了眸盯着被褥上绣着的艳丽繁花,细长的睫毛有些颤抖,“够了。”

    男人听到她的呼吸有片刻的错乱,知道那些年给她在这事上造成了很大的阴影,用着哄慰的语气道:“阮阮,不脱下来朕没法给你上药,嗯?”

    风阮闭了闭眼,松开了他的手指。

    最后一件肚兜被男人扯了下来。

    弗彻将少女的玉色玲珑上躯收入眼中,眼底欲色深沉,呼吸也错乱了不少,看到她被利箭重伤的伤口处才略微回了回神,长指颇为小心地抹了些自帝宫中取来的上古秘药。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排斥他排斥得厉害,依旧不依不饶吻上了她的肩头。

    很轻很轻的一个带着怜惜意味的吻,却成功让少女的眼睫抖动地更加厉害,甚至整个身躯都紧绷得不像话,细腻指尖攥紧了身下被褥。

    她不由自主的生理表现让弗彻暗了双眸,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席上心头,一瞬不瞬地锁着她瞧了一会儿后,终于控制不住得扣紧她的双肩将她压下,扣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镣铐相击的声音响在耳侧,随后俯首吻上了红|唇。

    蜻蜓点水地轻触了一下她的唇|瓣,细细吮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撬开她的细齿,探入她的口中,密密啃噬每一寸内里。

    强迫的、带着无望的歇斯底里、更不乏情|欲意味的一个长长久久的亲吻。

    没有人可以束缚神灵星光,偏他死心不改长途跋涉在她设下的万丈阶梯下,知晓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之后索性再次强取豪夺,却又存着一丝柔软不敢向曾经那样蛮狠掠夺。

    无比激烈的唇舌交缠,许久之后他才恋恋不舍离开了她的红|唇。

    弗彻将脸埋在少女脖颈间,闷闷的声音带着无法忽略的热气喷洒在风阮的莹白肌肤上,“阮阮,究竟怎样怎样才能怜我一次?”

    风阮闭眼不语。

    得不到答案,他抬首鼻尖凑到她的颊边,呼吸洒入她的耳廓,盘旋着进入她的耳道,一掌扣在少女的心脏处。

    一瞬之间风阮呼吸错乱,泛着潋滟水光的眼睁开又闭上,白齿咬住唇|瓣不泄出一声。

    弗彻深眸看着她,感受着掌下炽烈的急促心跳,咬着她的耳朵问:“它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风阮睁开眼睛,语速缓慢但字字清晰,如同利刃破开他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弗彻,再也不会了。”

    他怔愣许久,忽然埋首在她脖颈间如同一个疯子般低低笑出声来。

    瞧,他的神从来心软也心狠。

    那年她将他拉出深渊,却也让他陷入了另一个囹圄,他爱而不得,夙愿难偿,欲壑难平,寿数无多,罪孽滔天。

    却不甘放弃这世间大美。

    他该恨她。

    他就该用荆棘编织成囚笼将她笼困在里面,用滚烫皮肤烙满她的每一寸肌理,用骨架网住她炽烈跳动的心脏,用血液浇灌这朵旷世玫瑰。

    他凝望着她,如是想到。

    风阮看着弗彻逐渐疯魔的神色,抓住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微用力将男人推开,“帝君药也上了若是不想的话,就滚开。”

    弗彻攥住她细白的胳膊,把她推进床榻里侧,指尖燃着黑色神光触进她的眉心,少女缓慢闭上双眼昏睡在他的怀中。

    他吻上她的眉心,“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第110章 无赖

    夜色静谧无声, 偶有海浪回旋湍急声响,远处秘阁有鲛人喝以绵软清歌,悠扬飘荡到大殿之中。

    殿内帘幕悬垂, 男人手指抚在少女柔嫩的雪色小脸上, 一下又一下流连着不肯离去。

    银色长发随性垂髫, 迤逦在风阮枕边, 他牵起她的一缕墨发, 笨拙地将它和自己的银发捆绑在一起,看着被他歪歪扭扭打成的不太漂亮的同心结,心神不禁荡漾一瞬。

    弗彻低眸认真瞧了她一会儿, 慢条斯理脱掉银色帝袍,露出精壮而肌理分明的胸膛, 伸出手臂将少女拢入怀中。

    肌肤相贴时喉结上下一动,吻着她的眉眼红|唇细细流连, 大掌扣住了少女带着镣铐的柔夷。

    镣铐不断发出碰撞声响,他连番啃噬着她细嫩的脸颊, 喉中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黑暗中他放肆地逡巡着属于自己的少女,嘴角挂着丝满足。

    她醒来后,大概会骂他卑鄙又下流。

    他淡淡地想。

    弗彻牵起她的手指一根根轻啄,又用牙齿带了点力度啮咬,浓稠到暗哑的嗓音响起, “阮阮, 朕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这一世所剩岁月无多,帝星陨灭, 他化为虚无, 他的碎片也会缠绕着包裹住神域那颗最亮的星星。

    他是她逃不开的厉鬼罗刹,离经又叛道, 眉目藏孤锋,敢同天道争夺此曲累世尘缘。

    两世浮屠佛塔之下,他昏聩无道,侵染莲华神明,佛前翻覆囚观音,狠捣她身,摧折她骨,身负孽海滔天,执念呢喃成魔障。

    他知道,他会终章焚身

    鎏金兽首香炉熏烟袅袅缕缕扩散在沉寂的空气中,点点碎金海色珠光透过薄薄的纱幔照入这方床帏,风阮抬臂遮了下眼睛,一阵哗啦啦的玄铁相击声响在耳侧,迷蒙的睡意一扫而空,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带着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耳侧,一只手臂被她枕在颈后,另一只长臂横亘在她的腰间,颇有威胁性的将她笼在他赤|裸的胸膛中。

    风阮看了看同样不着寸缕的自己,脸色一红又一白。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这个混蛋给她涂完药之后打晕了她,然后呢?

    迟缓的微痛从掌中传来,透过斑驳的明珠光芒,风阮看到自己的手指有被咬过的痕迹,掌心还一片通红。

    她咬了咬唇,白齿咬住红|唇时用了些力道,灵台顿时清明,迅速捏了个法诀穿上衣服,然后对着弗彻沉睡的脸庞一掌挥了上去。

    男人没有睁眼,大掌却精准得扣住少女的手腕,连带着锁链一拉,让她呈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跌入他怀中。

    风阮起身,手指撑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对弗彻冷艳一笑,再次对着他的俊脸打了上去。

    “啪!”

    男人冷白的脸颊上泛上一层薄红,他无所谓地用舌尖抵了抵痛处,声音里带着点初醒的慵懒,睨着少女道:“阮阮,你大清早的找”

    他荤话没说完,风阮又一巴掌挥了上去。

    “啪!”

    空气里静了静。

    弗彻不怒反笑,随后握住她手腕上的锁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长密鸦羽半遮着漆黑双眸,促狭的光从中溢出。

    他性|感喉结滚了滚,道:“阮阮,你爱扇人巴掌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嗯?”

    风阮不言,抬腿狠击他下腹处,预料中的被他轻巧躲开。

    她趁着他稍抬身的功夫从他身下往侧边一滚,头皮却被扯得一痛,她顺着被拉起的那缕墨发看去,只见自己的头发和男人的银发歪歪扭扭缠绕在一起,打成同心结的样式。

    毫无疑问,又是他的杰作。

    风阮心头冷笑,抬指间白茫横劈开自己的那缕长发,随后跳下了床榻。

    随着她的动作,玄铁镣铐又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

    弗彻黯了黯眸,她可真是毫不犹豫啊。

    他融金双眸中起了点黑雾,锐色与金光交织成一片诡美画卷,伸出长腿赤着胸膛一步步下了床榻。

    男人毫不收敛的压迫感凌厉十足,风阮淡定未动,明艳大眼掠过一抹冷光,纤指握着玄铁镣铐,吸了口气道:“把钥匙给我。”

    她不能再在这里耽搁,却流今日醒来定然会前往永夜潮汐,她不可能任由他一人前去。

    弗彻慢条斯理穿上衣服,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想去帮那个半妖?”

    他一句话便让风阮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什么同塌而眠,百年之约他把自己困在这,就是为了拖住她的脚步好让却流一人前去赴险。

    “他有名字,叫却流,”风阮漠然看他,微讽的弧度从唇角绽开,“弗彻,你若是非逼我动手的话”

    男人腔调淡淡,“你要怎么?”

    风阮深吸一口气,认真看他道:“屠龙这种事我也不是干不出来。”

    弗彻低低悠悠笑开,像是愉悦了不少的模样,施施然张开双臂,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来,让朕瞧瞧,阮阮要怎么屠龙。”

    风阮看着他,胸腔重重起伏了一下。

    她又忘了,这男人根本就是一个疯的。

    冷静了一瞬,她开导着自己何必跟一个混蛋置气,折寿。

    凉风寂寂,弗彻鬓角银发被吹得微微一晃,他紧锁着少女冷然的脸庞,“阮阮,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若是为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连个永夜潮汐都破不开这样的废物,你有什么好帮的?”

    风阮还是被他话中的理所当然气笑,清湛湛的双眸蕴着些光点瞧他,声音里也带着轻轻袅袅的笑意,只是说出的话是裹挟着利刃的,“弗彻,你能说点人话,干点人事么?”

    他咀嚼着这句话,她分明是在说他不是个人。

    弗彻唇角噙着的笑意淡漠起来。

    少女无畏地挑衅着晃了晃白皙腕间的镣铐,眉间的执拗丝丝缕缕透出,“既然你不肯给我解开,那么告辞。”

    弗彻捏了捏眉骨,冷眼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低沉的声音里掺杂着凛冽冰刀,“去哪儿?”

    风阮手指扣在了殿门的门闩上,刚打开一条小缝便被一股霸道力道重新紧扣住,随后男人不悦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朕问你去哪儿?”

    风阮转身看着他蛮不讲理的模样,声音清晰字字缓慢,“永夜潮汐。”

    弗彻俊脸阴郁起来,他不该逞一时威风告诉却流永夜潮汐这事。

    但做了便做了,她脾气又臭又倔,他现在用手段困住她了想必也会给她惹急,届时得不偿失不如从她这讨点别的好处。

    男人深眸里思绪浮浮沉沉,风阮静静冷冷立在他压下的阴影中,漠然等着他的算计结束。

    过了一会儿,男人喉结滚了滚,不甘心对少女妥协道:“你要出去,可以。”

    风阮了悟,“什么条件?”

    幽沉大殿里落针可闻,周遭场景逐渐虚化,男人静了很久之后,喉结再度滚了滚,“阮阮,风鲸在哪儿?”

    风阮本低垂着的眸子遽尔抬起,逐渐绵延出藏在柔情里的细利尖针,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在墟空。”

    “神魂未聚?”

    “没有。”

    弗彻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腰肢,俯首靠近少女瓷白的脸蛋,“朕远比你更了解创世一脉的血脉传承、神魂聚散。你打开墟空剩下的事情让朕来做好么?”

    风阮错开他的呼吸,“这是第二个条件?”

    弗彻俊美的脸上有丝丝寒气溢出,“朕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

    “不然呢?”

    男人气笑,掌中幻化出玄铁镣铐的钥匙,执起她的手掌放在唇边恨恨啄了一下,看到上面被自己这两夜咬出的牙印双眸暗了暗。

    钥匙插进锁眼,微微咔哒一声响起,他重新将锁链收了起来。

    枷锁脱身,风阮转身欲要离去,弗彻陡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朕和你一起去。”

    七彩游鱼在蓝海中自由自在畅游,殿外海树枝繁叶茂,血红珊瑚下有吞吐着珍珠的巨大贝类,海龟侧卧在一旁正懒洋洋打着哈欠。

    简今歌在殿外等待许久,看到两人相携而出的身影时怔愣一瞬。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床头打床尾和?昨天神主还剑拔弩张一副恨不得杀了帝君的模样,今日怎如此乖顺地任由帝君与她十指相扣?

    风阮再度松了松手指,换得他用更大的力度将她的手指扣紧,少女琉璃珠似的眼睛透出了更冷的凉意。

    简今歌一袭薄紫鲛纱,见到二人福了福身道:“神主,帝君。”

    风阮问道:“鲛君,妖皇可是已经前往永夜潮汐?”

    简今歌回道:“正是。前夜戍时,我已为妖皇打开永夜潮汐入镜之地。”

    “已经两夜过去了?”

    风阮冷冷一笑,挥掌击开弗彻的手臂,“帝君,你果然是好得很。”

    温暖甜香气息远离,弗彻漠然哂笑,“神主谬赞。”

    转身离去的时候,风阮对着简今歌道:“还需劳烦鲛君再次打开永夜潮汐入境口。”

    “何来谢字,”简今歌走在少女身后,看着她清瘦飘逸的身影道,“既是为我胞妹,该当我谢神主才是,我会随神主一同进去。”

    深蓝海幕愈来愈深,只能听闻到两侧海水涌动,有未知的庞然大鱼在周遭游动,光亮逐渐消失的时候,简今歌身上的鲛纱亮起一片红光,随后是周身的玲珑珍珠,将漆黑海色照亮些许。

    婉转悠扬恍若来自天外的歌声自她喉中传出,随着这古怪神秘的调子唱起,永夜潮汐入境口亮起灿烂蓝光,几乎耀得人睁不开双眼。

    简今歌唱着古老的海族歌谣,伸出手掌覆在自己心口鲛珠,携了点君主鲛光又慢覆到耀眼蓝光处,永夜潮汐缓缓向来人敞开入镜海门。

    彻骨的冷意扑面而来。

    风阮肩头顿时被男人披上了一件血红夹狐绒披风,他似乎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早就准备好了这件衣服。

    弗彻俊美的脸色阴阴沉沉,眉眼里笼着显而易见的忍耐痕迹,他修长手指在她领间翻动,打了一个颇为漂亮的蝴蝶结,替她拢了拢长发,又一言不发地站回她身侧。

    风阮抿了抿唇,跟着简今歌走进永夜潮汐。

    海风阵阵,四野寂寂,薄薄水面上潮汐未涨,踩在上面四溅出冰凉的水珠。

    远处有连绵的雪色山峰,在暗色的夜里格外晃眼,山顶上有游来游去的鲸鱼,不依不饶吞噬着周围游动的猎物。

    简今歌道:“海族身陨后四散的魂魄游历在雪山周围,最后会落入潮汐之中,一旦与潮汐相融,便很难从中抽出,只会永生永世供养着这片海域灵力,因为潮汐的力量不会逆转,这是自然的不可抗力。但近些年来,从中抽取魂魄的难度愈发加剧,因为”

    她指尖燃起一片微光点入脚底潮汐之中,顷刻间便映亮了水面下的真实情况,“不知为何,大约八千年前潮汐突然被冰封潮汐被冰封相当于海族灵力被封印,我父君以及夫君皆为此事舍弃了一身修为,化魂以温此处冰石,但即便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护佑海族,还是只能解去片刻危机。”

    简今歌说到此处眸中含了泪光,看着风阮猛然跪下,额头狠狠触冰溅出一片血水,“神主那日说得极是,我东海怎会畏惧其余三海,他们如此践踏我的君威,我出兵镇压便是。但东海已无兵力,将士们皆为这片海域,将魂魄献祭给了潮汐!他们魂魄冰封于此,却也只换得海族百年灵力。”

    她抬起头,血水蜿蜒而下,本清媚的脸庞唯余一片凛然,“神主乃创世神血脉,创世神一脉生来可愈万物,神力浩瀚无匹,罪君恳请神主相助北幽!”

    没等风阮开口,弗彻冷厉的声音炸在幽静的潮汐海境,“绝不可能。”

    简今歌抬眸,凄厉道:“帝君缘何见死不救?!”

    “帝君的意思便是神主的意思吗?”

    风阮的声音很平静,“他是他,我是我。”

    好一个“他是他我是我”,弗彻下颌轮廓紧绷,拇指又悄然转上了那枚纹经扳指。

    风阮又问道:“鲛君,帮不帮你暂且不论。却流在哪儿,可有危险?”

    简今歌眸光灰败下去,闭了闭眼,神主果然不太肯帮她。

    她摇了摇头道:“妖皇没有危险,他在潮汐中心寻找简兰沐的魂魄。”

    风阮点了点头,飘身而起,半空中找寻到却流的身影,足尖轻点落地。

    她缓步行至他身侧,看着少年弯腰盲眼寻觅的模样,眉眼弯弯道:“却流,我来帮你找。”

    却流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嗯”了声。

    弗彻冷眼看着少女在冰石上感知魂魄,小脸鼻头都被冻得通红的模样,眉心阴翳之感剧增,手指忍耐般地握紧,随后又松开。

    他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凌凌冰石上,几缕银发吹拂到俊脸上,显得眉间朱砂情印愈发妖异。

    许久之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漠然伸指拔下几片为数不多的龙鳞,俊容逐渐变得苍白。

    几滴虚汗从额角行至冷硬的下颌,碎在冰冷的涌动潮汐上。

    在她面前,他从来只有妥协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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