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黄铜手臂,有点酷。”柏嘉良饶有兴趣的望着塔尔的左臂,试着伸手,碰了碰其上咔咔作响的齿轮。

    “我自己打造的。”塔尔嘿嘿笑了起来,带着几丝炫耀意味地将黄铜手臂展示给柏嘉良看。

    “很孤独吧。”柏嘉良望着那精密的构造,唇角泛起一丝怅然,轻笑着问,“一个人在失落的历史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你。”

    “可能吧,”塔尔笑,“但也不算太孤独,偶尔会碰见其他同样遗失在失落历史中的人和东西,还挺有趣的,比如……”

    他想了想,“我好像碰见过一个人类女皇,很漂亮,但看表情又好像是被吓到了。”

    “人类女皇?”柏嘉良一怔,“人类已经没有帝国和皇帝……啊!”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三世!”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扭头望向身后的男人,语速极快而略有些语无伦次,“她曾经见过我!不是,见过那颗蛋!在很久以前,我在艾伦尼乌斯号上进入那些梦境的时候!我还问了她问题,这是影响了历史吧!但她之后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到!”

    “所以,是你!”她眸子亮晶晶的。

    “是啊,”男人耸耸肩,“我得帮某个笨蛋妹妹擦屁股,所以把她见到你的那一段记忆抹除了,但……”

    他骤然轻笑起来,“小嘉良,记忆存储于灵魂之中,而灵魂是种物质,如果要删除一个人的记忆,总归是要影响她的灵魂的。”

    “你把那一小点儿灵魂放入了那些不存在的历史,”柏嘉良极为确定,面上有些仿佛窥见天机的兴奋,“塔尔说他看见了维多利亚,是不是意味着,维多利亚也还算活着?”

    “不算,”男人回答的很肯定,耸耸肩,“那并不是她灵魂中最核心的部分,换句话说,那并不是她最深刻的记忆。”

    “而且量也不够,”塔尔嘀咕着,“那只是……唔,一个投影?”

    “没有神智,没有对话能力,只有一个飘忽不定的固定影像,”他一摊手,“看起来也不像活着。”

    “微创手术,我很熟练了,就取下那么一点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男人察觉到柏嘉良投来的狐疑目光,轻笑一声。

    “好,那我懂了,”柏嘉良深吸口气,“任务目标:接回秦唯西;任务执行方法:去找到秦唯西记忆核心的灵魂碎片,将它们拼好;任务标准:灵魂碎片必须是保质保量,即又要是承载核心灵魂记忆的碎片又要保证碎片数量够多,能把人拼起来。”

    她望向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摇头。

    “那我们可出发咯?”柏嘉良抿抿唇,“尘世,就暂时交给你了。”

    “我说过了,”男人极为认真,“我喜欢大团圆结局。”——

    目送男人离去后,柏嘉良缓缓吐出口浊气,又望向塔尔,微微挑眉,“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我们需要先定位一个坐标。”塔尔在黄铜手臂上按了按,那些大小不一啮合在一起的齿轮顿时开始咔咔咔的疯狂转动,甚至冒出阵阵白气。

    柏嘉良点头,抱臂,等待。

    “好了,”塔尔调整好机械手,又莫名其妙地抬头瞅了柏嘉良一眼,“坐标呢?”

    “不是你在定位坐标么?”柏嘉良懵逼,指着机械臂上的小小魔晶屏页面,页面上是纷乱错杂的线条,看起来……像是幅地图。

    “我只是知道该怎么在不同遗失历史中尽量减少危险的溜达而已,”塔尔拍了拍脑袋,哭笑不得,“这算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一个路线探测器,至于坐标……我没有。”

    柏嘉良更加懵逼了。

    “那家伙说你是导游!”

    “导游也只是带你去参观嘛,”塔尔委屈,“去哪儿还不是得旅客定?”

    柏嘉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无力反驳。

    她沉吟两秒,猛得扭头,冲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张牙舞爪,看起来凶狠极了。

    这人,又说不清楚!

    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乖乖坐在柏嘉良身旁的小米切尔龙尾忍不住摆了摆,小声问。

    “这算不算,跌倒在起跑线?”

    “别说这些丧气话,”柏嘉良气呼呼,回头拍了拍龙嘴,一脸无奈,“我们自己肯定是能确定坐标的,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能忘了吧。”

    “真的吗?”米切尔嘀咕。

    柏嘉良再次沉吟两秒,随后脸上笑容消失。

    “我倒是有个提议,”塔尔想了想,指了指柏嘉良,“你和秦唯西的关系最为密切。你是她的旅伴,你识海里有还她的灵魂烙印。”

    柏嘉良点点头,又补充,“现在的关系是未婚妻,而且我还有她的一滴血,我还有她送我的好多东西。”

    塔尔望着开始从储物空间掏东西的人,陷入沉默。

    仿佛走在路边的狗子突然被塞了一把狗粮。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凭借你和她的这些微弱联系,去感应正确的方向,”他选择忽视柏嘉良两手握着的一堆零零碎碎东西,叹口气,“算了,我给你找个道具。”

    柏嘉良望着开始在黄铜机械臂上鼓捣的矮人,不断欣慰点头,又忍不住轻轻踹了米切尔一脚。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小龙委屈。

    还没有和他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给。”塔尔终于从机械臂上拆下来了一根不长不短的小棍,一端粗一端细,将其递过去。

    “怎么用?”柏嘉良将那些手链啊日记本啊小镰刀啊夜兽面具啊都收了回去,小心翼翼接过那根棍儿,珍重捧着。

    “唔,我给你示范示范吧。”塔尔面色迟疑,想了想,又从她手中接过黄铜小棍,放在地上。

    在一人一龙的好奇目光中,他双指握住小棍中心,用力一拧。

    小棍像是一个陀螺般滴溜溜旋转起来,最终,慢慢停下。

    “那就是这边咯,”塔尔指着小棍细端指向的方向,又抬头看柏嘉良,“你来试试?”

    柏嘉良再次沉默,良久,艰难开口。

    “这么……玄学的方法吗?”

    “不算玄学,”塔尔轻笑,“你和秦唯西联系这么紧密,你又这么特殊。”

    “知道了,”柏嘉良哀叹口气,蹲下,握住细棍,用力一拧,嘴里不住嘀咕,“就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其实就算我们走错了路也没关系的,”塔尔唇角笑意淡了些,“这里的时间和空间被那位以伟力改成了相对静止的状态,所以……”

    他眸中有几分释然。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柏嘉良轻笑起来,望着铜棍静止的方向。

    那的确是和刚才塔尔转的那一下方向不同。

    “走啦。”

    两人翻身上龙背,小米切尔一拍龙翼,朝着铜棍指向的方向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随着龙翼的拍打,出现了一片涟漪。

    “前方有一个泡泡宇宙,”塔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吧,里面应该有一个碎片。”

    小黑龙踌躇着拍打着龙翼,又长吟一声,终于冲入了那片涟漪。

    进入涟漪的那一刹那,柏嘉良看到了一片泛着白光的细密光束。

    米切尔来不及减速,直勾勾撞进了光束之中。

    两人一龙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种仿佛被丢进滚筒洗衣机的感觉,委实不妙。

    ……

    “呼,这是哪儿?”栽倒在地上的年轻女人手指抽动了一下,迷蒙睁开眼。

    碧蓝的天,飘着层层白云,还有鸟儿飞过。

    空气清新,鼻尖里还漫着青草的味道。

    “成功了?!”柏嘉良惊喜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片森林。

    她迅速爬起来,锤了锤酸疼的腰,环视一圈,找到了倒栽葱栽进泥土中的矮人。

    将其像拔萝卜一般拔出来之后,塔尔和柏嘉良面面相觑。

    米切尔呢?

    “我们得想办法先确定这是什么时候,然后再找这个时代秦唯西可能在哪里。”塔尔提议。

    “我也觉得,所以,怎么确定?”柏嘉良虚心求教。

    塔尔摊手,眨巴着眼睛。

    “确定了时代之后,秦唯西可能比较好找。”柏嘉良思索了一会,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手腕一翻。

    一个日记本出现在她手中。

    记载了秦唯西和其朋友那些黑历史的日记本,她此前还从来没有看过。

    “唔,”塔尔稍微瞟了眼泛黄纸页上的内容,又表情诡异地迅速移开了目光,“好吧,所以还是要确定时代。”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一队戴着轻铠的骑兵像是风一样从她们身旁经过。

    为首的人大喊,“刚才的撞击点就在前面!时刻警戒,必要的时候直接开火!”

    柏嘉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用力挥舞双手。

    “嘿!真是抱歉,那应该是我的龙!”她表情有些尴尬。

    “你的龙?”骑着漂亮大马的骑兵首领扯了扯缰绳。

    柏嘉良似乎从那被面甲掩着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狐疑。

    “是,我的龙,”她哭笑不得,“他降落的时候,可能,唔,动静有点大。”

    “那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类女士。”骑兵首领掀开面铠,露出一张英挺的脸。

    “他直接把我们的森林犁出了一道峡谷!”绿色皮肤的精灵大声抱怨着。

    “真是抱歉,我可以赔偿。”柏嘉良捂脸。

    突然,她手一僵。

    “怎么了?”塔尔凑过去问她。

    “碰上了个熟人,”柏嘉良放下手,愕然望着面前的精灵,喃喃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这张脸,她还记得。

    “夏洛克!夏洛克·诺马尔上尉!”她激动地叫嚷了起来。

    活着的,夏洛克·诺马尔!

    第212章

    “不是我说,米切尔,”柏嘉良蹲在巨坑旁边,望着深坑中浑身沾着泥巴眼冒金星瘫成一团的龙,沉思一会,“你该洗澡了。”

    灰扑扑的社恐小龙顿时惊醒,鳞片一片片微微炸开,吓得一下从深坑里跳了出来,没往不远处跑两步,又晕头转向地栽倒在地面上。

    “你的龙……”夏洛克蹲在柏嘉良旁边,看着眼前栽倒在地面往土里扑腾龙翼的庞然大物,斟酌着言辞,“看起来不太聪明。”

    “哈,”柏嘉良笑了一下,“不,他只是害怕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洗澡而已。”

    她熟练拎起小龙的尾巴,轻轻扯了扯,又歪了歪脑袋示意,“来,米切尔,认识一下,这是夏洛克,夏洛克·诺马尔上尉。”

    “你好。”英俊的精灵友善地伸出手。

    米切尔爪子嗖的一下收回了腹下,像只猫咪一样揣在怀里,修长的龙颈向后仰,满脸抗拒。

    “请别介意,他还没成年,怕生人,还有点社恐。”柏嘉良轻笑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此前同样没见过米切尔的矮人忍不住咂咂嘴,评价,“真是条怪龙。”

    “确实,”夏洛克坦然收回手,带着肯定意味地点点头,又望向柏嘉良和塔尔,眸中笑意不达眼底,“那么,两位怪人,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是柏嘉良,”柏嘉良又指了指一旁的矮人,“塔尔。”

    “很高兴认识您。”矮人带着几分稀奇目光地伸出右手,用力握住精灵的右手,上下摇晃了几下。

    到达这处碎片宇宙遇到的第一个活人耶!

    “您好,柏嘉良和塔尔,”夏洛克微微点头,又眯起眼睛,轻笑,“从天而降的怪人,我很确定之前我没见过你们。”

    “但你看到我,眼睛里有震惊,像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他单边挑眉,“而且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会以间谍罪将你们抓到神殿大区进行审判。”

    米切尔不明白,米切尔听不懂,但米切尔意识到眼前看起来英俊又带着笑的精灵其实正在威胁他们,于是开始发出低沉而富有威严的龙吟。

    “哦,当然也包括这只奇怪的龙。”

    柏嘉良和塔尔默默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耸耸肩,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唔,好吧,”柏嘉良抿了抿唇,一边安抚炸鳞的小龙,表情略有些复杂地望向眼前的精灵,“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她此前的确见过他一面,只是那时候精灵不长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英俊,高大,聪明而狡黠。

    而且还活着。

    那次见面,他是一具尸体。

    夏洛克·诺马尔上尉,精灵教国107团的军人,参与了伟大光荣的卫国战争,死在千年前,又在千年后在灰雾中成为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被那个家伙利用了军人卫国的意志,携带着灰雾带领队伍向神殿大区进军。

    在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我见过你的妈妈,”柏嘉良最终选择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微笑着,“波莉太太,她烤得苹果馅饼真的很好吃,还有苹果酒,也非常香甜。她和我聊得很合的来,她还提到了你,非常为你自豪。哦,还给我看了你的画像。”

    夏洛克一怔。

    “你见过我妈妈?”

    “嗯哼。”柏嘉良点头。

    夏洛克的笑容中顿时多了几分真诚,“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唔,好像不错?”柏嘉良搜刮着脑袋中的记忆,试图说出些更令人相信的细节,轻咳了一声,“她和她的三位丈夫看起来很恩爱。”

    “三位丈夫?”夏洛克眸光顿时变得锋锐,紧紧盯着柏嘉良,突然冷笑一声,“漂亮的人类女士,您和您的矮人朋友,还有您的龙,恐怕得和我们去神都大区走一趟了。”

    柏嘉良蹙蹙眉,又回忆了一下。

    “我应该没记错。”

    “我的母亲只有两位丈夫。”夏洛克轻哼一声。

    “额,”柏嘉良开始尴尬起来了,搓着手掌,试图辩解,“说不定她很快就会娶第三个了?”

    夏洛克对她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柏嘉良怂了,辩解的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我不是上尉,”精灵从怀中掏出了手铐,而一群精灵军人也围了过来,对两人一龙虎视眈眈,“我还只是中尉,夏洛克·诺马尔中尉。”

    “我觉得我们应该写个笔记,”塔尔仰头垫脚凑到柏嘉良耳旁,嘀咕着,“我们或许会看见熟人的脸,但我们可不能确保熟人处于哪个阶段。现在就很明显,我们来早了。”

    柏嘉良默默点头,表示肯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夏洛克在她们身前站定,表情阴晴不定,嗓音低沉,“我的妈妈她应该根本不想提起我,也并不为我自豪。”

    柏嘉良一怔。

    “哦,夏洛克,”她想起了波莉太太蘑菇汤中毒念叨名字时痛不欲生的模样,表情凝重了些,“我很确定,这一点我才是对的。”

    “铐起来。”夏洛克并不想和她多交谈,挥了挥手。

    柏嘉良乖巧伸出双手,又踹了一脚正打算仰天长啸的小黑龙,盯着夏洛克骤然孤单的背影,突然发问。

    “夏洛克,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精灵中尉回过身,眯起眼睛。

    “关你什么事?”

    “看起来很久了吧,”柏嘉良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这就是你那时一定要先回家看一眼的理由啊。”

    “你在说什么?”夏洛克拧着眉走近。

    “没什么,”柏嘉良看着手腕上的手铐,耸耸肩,“倒真是新鲜的体验。”

    ……

    她和塔尔被带上了一辆马车,而米切尔满脸不爽地被一些树藤装模做样的捆着,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在想什么?”塔尔倒是很放松,懒散靠在马车车厢上,望着若有所思的柏嘉良。

    “感觉,很新奇,”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声道,“那些故事,那些历史,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你面前,像是,无形的浪潮在拍打着你的脸,提示着这一切的不同。不同,但都是真实。”

    “而且还多了好多我之前不知道的细节,”她苦笑一声,“我之前居然不知道波莉太太一家还有家庭矛盾呢。”

    塔尔耸耸肩,“那你打算现在去解决家庭矛盾咯?”

    “当然不,大概不,唔,也许不,”柏嘉良沉思一会,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至少得先去找秦唯西。”

    “那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两个难题,”塔尔分析,“首先,逃脱困境;然后,找到秦唯西。”

    “的确是两个难题,”柏嘉良轻笑,“但我只赞成找到秦唯西那个。”

    塔尔挑眉。

    “逃脱困境?你不把你已经挣脱的手拿出来么?”柏嘉良笑着抬起手。

    白净的手腕上并没有挂着手铐。

    这种级别的枷锁对于她来说,还是略有些小儿科了。

    塔尔也笑了起来,从身后掏出了一副完整的手铐,冲着柏嘉良挑眉,“那你还说有两个难题?”

    “第二个难题,”柏嘉良叹口气,“给小米切尔洗澡,在他没干净之前我可不想骑龙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现在应该是精灵卫国战争还没发生的时候,”笑得咳嗽了两声,塔尔开始分析,“这个时候还不能确认,但卫国战争一旦发生,我们就应该能找到她了。”

    “的确,”柏嘉良翻找着日记本,忍不住吐槽,“这蝙蝠,年纪越大越不爱记日记,年轻的时候一点儿和阿忒若普斯的小事能写三页纸,卫国战争这么重要的事儿结果找不着。”

    “可以理解,”塔尔摊手,“这就是成长嘛,年纪越大,越觉得值得铭记的事越来越少了。”

    柏嘉良翻日记本的手一顿,沉默了会,低声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望向日记本最新的一页。

    秦唯西和她的嘻笑打闹,被记录在了最新的一页。

    自己是她认为值得记住的事。

    她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温柔的轻笑,将日记本收回怀里,又望向塔尔,“走吧,该去找秦唯西了。”

    “走。”塔尔点点头,起身,活动活动身体。

    “长官,我们真的要带这些怪人回神殿大区吗?”马车外,有个年轻的声音焦虑发问。

    “当然,”夏洛克回答,“那里会有人来审问他们的。”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强,”年轻的声音似乎更加焦虑了,“那是一位龙骑士对吧!教皇大人联系不上,首席长老病逝,现在神殿大区派系林立,精力都放在互相攻击上了,真的会有人能审问一位龙骑士么?”

    “会有的,”夏洛克安慰他,“血族那位公爵大人已经到了,她会主持公道的,也没有人,没有龙骑士能在她手上逃脱。”

    正准备离开的两人面面相觑。

    “哦,对了,”夏洛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脚步声传来,精灵新兵刷的一下掀开了马车帘帐。

    一个人类,一个矮人,好端端坐在马车里,被手铐老老实实拷着,对他露出微笑。

    新兵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忧心忡忡地放下了帘帐。

    “你怎么想的?”望着帘帐放下,塔尔脸上的笑容终于控制不住了,只能努力压低声音。

    “我在想,”柏嘉良也在笑,还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被秦唯西审问,真是期待啊。”

    “审问”两个字,她拖了长音。

    第213章

    “我不是来给你们做主的,”秦唯西坐在会议室主座,表情冰冷,吐词也很冰冷,“精灵教国的派系争斗也好,谁当下一任大长老也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一个见证者,明白么?”

    底下的精灵们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听懂了吗?”秦唯西蹙眉,望着沉默不言眼珠子乱转的精灵们,指节曲起,敲敲桌子,“听懂了说话!”

    “……听懂了。”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算了,都走吧,”秦唯西叹口气,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好像有军方的人找我,什么事来着?”

    “底下的人报上来的,在森林西南部有个不知来历的龙骑士,还有一个装备奇怪的矮人从天而降,行为举止都疑似间谍,”有只精灵解释,“我们摸不透他们的用意,就想带到神殿大区来,正好给您看看。”

    秦唯西深吸口气,闭眼,分几次慢慢吐出。

    “一位龙骑士。”

    “对。”

    “你们用了什么禁术禁锢一位龙骑士?”

    军方精灵意识到了不对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额,不是禁术,就是,一副手铐。”

    秦唯西开始按太阳穴。

    “他们也真的被你们用一副手铐禁锢住送来了?”

    “对。”精灵更加怂了。

    “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秦唯西睁开眼睛,极为无语,“用草绳牵着头狮子,还将狮子带到了政权核心,你们觉得狮子不逃跑是因为善良还是仁慈?”

    “大概,大概是因为有所图谋。”

    “原来你们知道啊。”秦唯西笑了起来,唇角有一丝讽刺。

    “这不是底下的人想着您在吗?”精灵面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秦唯西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带进来吧。”

    “是!”

    ……

    但柏嘉良几人进来时,孤零零坐在主座上随意翻看文件的秦唯西不禁抬起了头,眸中有丝狐疑。

    什么味道?

    清清淡淡的香味,随着年轻人类慢步走近而逐渐变得浓郁,她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沸腾,沉睡已久从没用过的血牙仿佛忽然苏醒,蠢蠢欲动。

    馥郁,放肆,甜腻,富有冲击性。

    她喉咙不自禁滚了滚,眸光落在了最前方金发女人细腻白皙的修长脖颈上。

    好想咬一口,撕碎,咬断,拆吃入腹。

    秦唯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食欲”。

    对一个陌生的人类,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欲望。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沙哑了些,站起身,缓步走近,“所图不轨的人,你们图谋的是我吧。”

    正激动打量眼前熟悉中带着点陌生的老蝙蝠的柏嘉良:???

    不是,我的眼神这么明显的吗?

    她眼睫微微落下,遮住了眸中的思念与激动,深吸口气。

    年轻了近千岁的秦唯西,看起来和千年后差别并不算很大。

    对待外人,清冷,疏离,不苟言笑。

    从初一见面就误打误撞住进公爵府的自己极早就识破了公爵大人的清冷假象,此后就再也没有客气过,而温柔和好脾气的蝙蝠也是一直无奈地纵容着自己。

    此时骤然碰见个冷脸秦唯西,还真有点怀念。

    但笨蛋蝙蝠的养气功夫似乎没千年后好,此时冰凉的目光深处透着一股烦闷。

    “在烦什么?”她用此前和秦唯西调笑的语气,耸耸肩,“说来听听?”县主福

    秦唯西一怔,目光终于从柏嘉良细嫩的脖颈上移,认真看了看她的脸。

    柏嘉良朝她露出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秦唯西收回目光。

    不认识。

    “你到底是谁?”她并没有回答柏嘉良的问题,而是开始绕着柏嘉良转,并完全忽视了一旁的矮人和趴在一旁的懵逼小龙,凝眉,“一个针对我的陷阱?骗局?还是诱饵?”

    她越走越近,最终,终于忍不住凑到了柏嘉良脖颈旁,嗅闻着那股诱人的香甜,鼻尖轻轻剐蹭着那细腻的软肉。

    冰凉的呼吸拍打在脖颈处,柏嘉良背后泛起鸡皮疙瘩,却并没有闪躲,而是轻声说,“你在想,【啊我为什么一从沉睡中醒来就要处理精灵教国的这些破事精灵教国这一批领袖质量有点差劲啊阿忒若普斯是怎么带队伍的还要我给她擦屁股】”

    秦唯西已经虚虚按在她脖颈处的手一顿,血族公爵再次抬眸,凝视着面前人的脸。

    “你到底是谁?”她沉声问,手指猛得收紧,用力扣住了她的脖颈。

    柏嘉良抿抿唇,顶着脖颈上熟悉手指带来的陌生压迫感,缓慢地深呼吸。

    被秦唯西用那种带着怀疑目光的眼神看一次还好,看多了,心中的思念和激动再一涌上来,就觉得有点委屈了。

    “你觉得我是谁?”她扭头,撞入秦唯西冰凉的黑眸中,微微抬起下巴,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对你这么了解,甚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她甚至在逼问。

    “嗯?秦唯西,你觉得我是谁?”

    她开始这段旅程之时,也曾问过男人,什么才叫【找到秦唯西】?是在不同碎片时间流中找到秦唯西这个人就可以了吗?

    男人的回答自然是否定的。

    “不仅仅如此,那样可太简单了,”他笑着摇摇头,“你要让她想起你。”

    “想起我?”柏嘉良有些茫然,“可以前的秦唯西根本没见过我啊。”

    “不不不,”男人摇头,想了想,斟酌着言辞,娓娓道来,“在刚才被时间流冲散的秦唯西,是一个已经见过你,并且和你缔结了婚约关系的秦唯西,这些碎片映射在那些破碎的时间线,于是破碎的秦唯西就只能拥有那段破碎时间线所拥有的记忆。但理论上,那依然是曾和你缔结了婚约的秦唯西,只要你能让破碎世界的她想起你,那她就能和尘世产生吸引,她的这一块碎片就能被拉回来。”

    彼时的柏嘉良沉吟两秒。

    “我是不是理解为……”她思索着,“一个养过金鱼的金鱼缸,被打碎了,碎片被丢进了河水里,虽然由于河水冲刷看不出它曾经养过金鱼,但那的确是一个养过金鱼的金鱼缸?”

    男人震惊。

    “你的比喻真是一如既往的离谱又精准,”他赞叹着,不断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懂了,”柏嘉良点头,又问,“那我要怎么让秦唯西想起我?”

    男人眨巴着眼睛,后退一步,摊手,摇头。

    ……

    “嗯?秦唯西,你觉得我是谁?”柏嘉良扬起下巴,微微挑眉,眸中还有丝丝期待。

    “一个陷阱,”秦唯西轻哼一声,面色不善,“一个针对我的陷阱,一个包装得极好的诱饵。”

    她松开了柏嘉良的脖颈,退后一步,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你以为我会吸你的血吗?”

    柏嘉良猛得闭上眼睛,深呼吸。

    好想揍蝙蝠!

    “我不是。”她最终吐出冰冰凉的三个字。

    “那你是什么?”秦唯西挑眉。

    柏嘉良睁开眼,抿紧了唇。

    “秦唯西,我叫柏嘉良,我是你未婚妻。”

    成竹在胸的秦唯西懵逼了。

    她想过很多适合作为借口的虚假答案,仰慕者崇拜者什么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带着香甜味道的人类……这么大胆!仙朱赋

    望着眼前迷茫的秦唯西,柏嘉良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像熟悉了一点呢。

    “未婚妻?”秦唯西不可思议地缓缓摇头,“你背后的东西让你这么说吗?”

    柏嘉良唇角挂上笑,歪着脑袋,以一种让秦唯西泛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打量着她,“秦唯西,要不要我说一点只有你未婚妻才知道的东西?”

    秦唯西再次蹬蹬瞪退后,面上挂着无措,沉吟两秒,眸光突然落在了一旁吃瓜看戏的矮人和小黑龙身上。

    “啊,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我们了。”吃瓜吃的正开心的塔尔望着那眼神,了然,叹口气,走过去牵着龙,“米切尔,走了走了。”

    门啪的一声关上。

    “为什么要赶人走?”柏嘉良唇角含笑,慢慢朝秦唯西走近,“怕我说出你真正的秘密吗?”

    “给你个机会而已,”秦唯西恢复了镇定,神态自若地伸手挑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让我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才敢说出那么大言不惭的话。”

    “有点疼。”被强制抬头的柏嘉良瘪嘴,眼神委屈巴巴,“你之前可没这么无礼过。”

    秦唯西背后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松手,不动声色地背在身后,还用力甩了两下。

    “谢谢,”柏嘉良轻笑,想了想,语气轻飘飘,“唔,秦唯西,我猜,你体内至少有三位数的神格碎片。”

    心不在焉甩手的血族公爵动作顿住,抬眸,眼神危险。

    “这不是任何一个势力已知的情报吧,”柏嘉良笑意不减,“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秦唯西。”

    秦唯西再次退后两步,抱臂。

    “继续。”

    眼前的人依然没有想起自己的意思,这让柏嘉良有些挫败。

    她磨磨牙,上前,盯住秦唯西戒备的眼神,语气却更加轻柔。

    “那讲些我们之间的事吧,”她伸手,轻轻握住了秦唯西的衣角,嗅着那熟悉的白茶香味儿,低声说,“秦唯西,你看看这个。”

    她抬起右手。

    手腕上系着一条银白色的细链,链上有一块红宝石。

    秦唯西眸光一凝,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打量着那块宝石。

    宝石里的小蝙蝠圆头圆脑,活灵活现。

    “哪来的。”她语气冰凉。

    “你送我的,”柏嘉良坦然回答,“生日礼物。”

    “我没有。”秦唯西回答的斩钉截铁。

    柏嘉良磨牙,吐出一口浊气。

    “你这张嘴好硬,我不喜欢。”

    “那这样呢?”

    她微微合眸,踮起脚,在秦唯西震惊错愕的目光中,用力吻上了那思念已久的唇。

    一如既往的凉和软,让人贪恋,上瘾。

    即便只是轻轻碰触,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到没法呼吸了。

    真是……令人怀念啊。

    怀中的人是实体,而不是自己的幻想。

    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下意识按住了秦唯西的肩膀,试图深入这个吻。

    秦唯西反应还是很快的,在那灼热湿润的双唇贴上来并有什么东西试图撬开她的唇舌后,她猛地推开了身前的人,低喘着气,但是大脑宕机。

    直到她看见一行泪从面前紧闭着眼的人类眼角滑落。

    “你,你哭了?”秦唯西不知所措起来,结结巴巴,“就因为,因为我推开了你吗?你演戏演的,还挺真啊。”

    柏嘉良听也不听,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埋在了她颈窝,哭得越来越大声,肩膀一抖一抖。

    “你,你……”

    秦唯西不明白,刚才还肆意张扬阳光灿烂的年轻人类怎么就突然抱着自己哭起来了呢?

    “秦唯西,”柏嘉良哽咽着,“让我抱抱,就一会儿,求你了。”

    秦唯西手足无措,想推开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推开。

    就这么任由她抱着了。

    第214章

    “秦唯西,”面前人哽咽着,“让我抱抱,就一会儿,求你了。”

    年轻女人大滴大滴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她抿着唇,只觉得觉得肩口很烫,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肌肤上,带来奇怪的,令人心悸的温熨触感。

    秦唯西终究是没有推开放声大哭的人类,而是任由她肆意抱紧了自己。却也没有反手抱住她,只是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身子僵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盯着年轻女人的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脑袋,嗅着那甜腻诱人的香味。脖颈旁有丝丝金色发梢随着女人的哭泣轻轻摩擦,带来酥麻的触感。

    肩口的哭声慢慢低下去了,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煎熬,但煎熬中又带着丝忐忑,心中还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秦唯西,”肩口传来年轻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抱,抱抱我。”

    秦唯西下意识抬手,手掌刚要落到女人脊背上时,她又似乎恍然梦醒,蹙眉,将人缓缓推开,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冷声道,“人类,适可而止一点。”

    眼前人的情绪似乎是在刚才得到了发泄,此时倒也没有再哭闹,垂下脑袋吸吸鼻子抹抹眼睛,又深吸几口气,笑着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秦唯西,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柏嘉良。”

    “人类,我并不想记你的名字。”秦唯西盯着她唇角的温柔笑容,口中继续拒绝。

    “你今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那我大概也是可爱不起来了,”柏嘉良叹气,随后又笑了起来,“我再说一次,我叫柏嘉良,你要是记不住就别想甩掉我,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巨大的喇叭,清了清嗓子,放到嘴边,用那种抑扬顿挫的朗读腔,“堂堂血族公爵始乱终弃!一朝得势抛弃未婚妻!被她抛弃的可怜少女凄凄惨惨戚戚……”

    秦唯西面色剧变,紧咬着牙,劈手夺下那散发着噪音的大喇叭,额角青筋暴起。

    “人类!”她压低声音轻吼。

    “都说了我叫柏嘉良!”柏嘉良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秦唯西吸气,呼气,吸气,最后憋屈地做出了妥协。

    “我记不住名字,”她黑着脸,“你可以给自己选一个称呼,我按照你的选择称呼你。”

    柏嘉良倒是很满意。

    在吻过抱过哭过之后秦唯西依然没想起来,她就意识到了,这肯定是个持久战,至少绝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大概是要遇到什么契机,或者解开什么谜题。

    比如……秦唯西潜意识里为什么认为这段记忆和经历对她那么重要。

    那在这之前,自己想方设法缠在她身边是一方面,绞尽脑汁给秦唯西“下点猛药”则是另一方面。

    要是沉睡中的秦唯西灵魂碎片能被气得“揭棺而起”就好了。

    于是某人脑瓜子一转,胸有成竹,唇角带上了狡黠的笑意。

    “那,笨蛋蝙蝠,叫我姐姐吧。”

    秦唯西:??!!

    她再次对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类怒目而视!

    柏嘉良耳朵有点红,但厚脸皮再次发挥了作用,她叉腰笑,冲秦唯西眨了眨眼,鼓足勇气,“你在床上喜欢这么叫我。”

    秦唯西愣住,秦唯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秦唯西大脑宕机了。

    柏嘉良亲眼见着笨蛋蝙蝠耳朵一点点变红,红成了熟螃蟹,而那抹红不断蔓延,很快,那清冷脸蛋和修长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粉红色的蝙蝠,真罕见。

    “我,你,”秦唯西的语言功能逐渐恢复,她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底气不足地质问着面前笑得越来越放肆的人,“你在说什么胡话!”

    柏嘉良只是笑,不说话,还得意地冲秦唯西挑挑眉。

    秦唯西抬手捂脸,深呼吸,过了许久,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了,抬眸,望着柏嘉良的目光中有杀意,咬牙切齿,“你叫什么名字?”

    “柏嘉良。”柏嘉良笑。

    “好的,柏嘉良,”秦唯西恢复了那副清冷冰山扑克脸,微微点头,“我记住你了。”

    除了脸还是红的之外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柏嘉良微笑应着,但看起来对于没哄秦唯西叫出“姐姐”有点子失望。

    “柏嘉良,”秦唯西有些生疏地念着这三个字,随后凝眸,“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柏嘉良抿抿唇,无奈地再叹口气,想了想,“目前来说,跟着你吧。”

    “哈,”秦唯西冷笑一声,“果然是冲我来的。”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吗?”柏嘉良笑眯眯,“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秦唯西:……

    她累了,不想争辩了。

    谁知道再反驳一次面前看起来阳光开朗的人类又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如果我不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呢?”不争辩归不争辩,秦唯西还在挣扎。

    “你不会的,”柏嘉良笑眯眯,指着自己,“精灵教国刚送走了神殿大长老,现在教国内部情况波澜云诡,难以琢磨,我,一个从天而降的龙骑士,谁知道我到底是干嘛的呢?你怎么会放心我离开你的视线?”

    秦唯西语塞。

    “那你就不怕……”她沉默了会,骤然冷了脸,身上散发出丝丝寒意,“我为了确保局势稳定,直接杀了你这个不明来历的家伙吗?”

    “不怕,因为你肯定不会,”柏嘉良的回答依然肯定,她微笑着,“你这只善良的笨蛋蝙蝠,在我没干出什么真的扰乱大局的出格事之前,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杀我呢?”

    “更何况,”她狡黠地朝秦唯西眨了眨眼,“你已经对我产生好奇了。”

    “我没有!”秦唯西瞬间提高了音量。

    “嘴真硬。”柏嘉良嘀咕着,又上前两步。

    秦唯西蹬蹬退后两步,眸光警惕。

    眼前人上一次说出类似话的时候,可是直接强吻了上来!

    思绪一旦触及到了那些关键的画面就宛若潮水般泛滥,她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方才那灼热湿润的吻——滚烫的唇瓣与自己贴合,宛若陷入什么热意的泥泞,令人战栗抗拒,又令人成瘾沉迷。

    她很没出息的脸红了。

    “秦唯西?”柏嘉良倒是很奇怪。

    她现在可什么都没做,笨蛋蝙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啊?咳咳,”秦唯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轻咳两声,松了松领口,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我会调查出你的来意的,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柏嘉良耸肩,摊手。

    此后几天,忙着内斗的同时密切关注公爵大人一举一动的精灵教国各派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那个突然出现寸步不离公爵大人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为什么可以让公爵大人陪她去图书馆?为什么可以让公爵大人帮她抱着资料?为什么可以被公爵大人带着参加各项会议?

    等等,她为什么可以和公爵大人住同一间屋子!?

    ……

    吱呀一声,树藤编织成的门被推开了,浓浓的花香伴随着脚步声逼近懒散坐在床上的人类。

    “回来了?”柏嘉良将目光从资料和卷宗上移开,随手将床头紧盯着她的小蝙蝠丢给面前的人,唇角带着笑,“喏,进门右边那一摞是今天来拜访我的精灵政要名单,有几个新名字。”

    “我知道,我一直看着呢。”秦唯西接住小蝙蝠,融进身体,又将带来的一束花插进了床头空着的花瓶中,将乱糟糟的花整理得错落有致。

    自从某个人类第一晚爬上她的床之后,受到惊吓的秦唯西就再也没在精灵教国安排的房间里过过夜,而是选择挂在窗户外边,每晚都审视着这只奇怪的人类。

    这几晚,她总结出了几点规律。

    人类睡眠质量奇好,但睡姿奇差,睡裙往往会卷到胸口,修长漂亮的大长腿踢掉被子横跨整张床岔开更是常有的事。

    要是真有人和她睡同一张床估计得被她踹下去。

    所以这个人类肯定是在说谎。

    床上响起了吱呀的声响,大概是某个人类凑过来了,含着笑意的声线响起,“怎么不看看我?”

    秦唯西头也不抬,目不斜视。

    “除非你先把衣服穿好。”

    “没意思,”柏嘉良嘀咕,慢吞吞地将胸前的扣子扣好,打量着那束花,唇角突然有了笑意,“送我的吗?”

    秦唯西手一顿,但嘴比手更快。

    “不是。”

    “嘴硬,”柏嘉良淡定评价,“这里又没住别人。”

    “我自己喜欢。”

    “你今晚住这儿?”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简直要落荒而逃了,并且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带一束花回来。

    大概是,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了开得正好的花,下意识觉得霸占了自己屋子的那个混账人类会需要,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折了一把了。

    是这个人类需要花,而并不是喜欢花。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的秦唯西捧着花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区别,却也更加迷惑。

    秦唯西,你为什么认为她需要花?

    “你需要花吗?”对于不明白的问题,秦唯西向来是直接问的。

    柏嘉良一怔,“为什么这么说?你送我我肯定喜欢啊。”

    “不是喜欢,而是需要,”秦唯西纠正了其中的区别,盯着人类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你需要花吗?”

    柏嘉良不明所以,想了想,摇摇头。

    秦唯西表情一冷,吐出两个字。

    “骗子。”

    柏嘉良更加懵逼,伸手捉住了捧着花瓶扭头就走的秦唯西,“说清楚,我怎么就骗子了?”

    秦唯西微微蹙眉,扭头,迟疑了会。

    “我好像记得,有人和我说过。”

    她表情认真。

    “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话音刚落,秦唯西茫然的发现。

    这几天再没哭过的人类骤然红了眼眶。

    第215章

    “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秦唯西认真而冷清的声音在这间小屋子里回荡,像是隐隐有回声。

    柏嘉良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红了眼眶。

    “你,你怎么又这样?”秦唯西麻了爪儿,下意识想伸手安慰,反应过来后又强迫自己将手缩了回来,退后两步,抱臂靠墙抿唇蹙眉,小声评价,“你绝对是在消遣我。”

    柏嘉良深呼吸好几次,压住了那一阵阵涌上来的酸意,挤出一个笑,“怎么这么说?”

    “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家伙,”秦唯西嘀咕,“太麻烦了。”

    “我其实很少哭,都是你这个笨蛋蝙蝠……算了,”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难得不与她争辩,而是又把话题拉了回去,眸光期待,“那句话,阳光鲜花雨露什么的,你还记得是谁说的吗?”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头沉思。

    “想不起来了,”她表情有些困惑,却也没太重视,只是摇摇头,“可能是哪本闲书上看到的吧。”

    “啧,看看你这记性,”柏嘉良目光中多了丝审视和思考,可语气依然是活泼而轻佻的,“该喝鱼汤补补脑子啦。”

    “我才不喝那玩意!”秦唯西顿时对她怒目而视,“我不老!”

    柏嘉良冲她挑眉,“我可没说你老。”

    她那清澈的琥珀色眸中藏着激动,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秦唯西,你讨厌喝鱼汤吗?”

    秦唯西愣了愣,缓缓摇头,“我不讨厌……”

    她突然顿住,眉毛逐渐拧在了一起。

    “啊哈,”柏嘉良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秦唯西猛地抬头,双眸宛若鹰隼般紧盯着面前跳下床越靠越近的年轻女人,声音低沉,“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柏嘉良耸肩,从她手中接过花,将脑袋埋进其中轻轻嗅闻,唇角带了丝清浅温柔的笑,“秦唯西,你知道阳光鲜花和雨露分别是什么吗?”

    “是……等等,”毫不犹豫就要回答的人突然停顿,眸光变得更加晦暗难明,“我好像一直在坦诚认真的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换种话说,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是由柏嘉良进行主导,如果再说的难听一点——她堂堂血族公爵,活了快九千多岁的老蝙蝠,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人类牵着鼻子走。

    “唔,”柏嘉良并不抬头,一副安静欣赏鲜花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可能吧,大概是。”

    “那这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秦唯西试图抢夺主导权,冷声,“柏嘉良,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柏嘉良终于抬头,眸光坦然,“秦唯西,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可能要问问自己。”

    她又变得笑眯眯起来了,眼珠子乱转,眸中闪着狡黠。

    秦唯西恍惚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年轻像只打着算盘要拆家的漂亮大狗。

    但她很快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了——狗狗多么可爱,狗狗怎么能用来形容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对自己图谋不轨又阴险狡诈的人类呢?而且秦唯西,你还觉得她漂亮!

    你真是疯了。

    “所以秦唯西,阳光鲜花和雨露是什么?”阴险且漂亮的大狗笑眯眯问她。

    秦唯西心不在焉,随口应付,“阳光就是阳光,鲜花就是鲜花,雨露……水吧。”

    “回答错误哦。”声音骤然靠近了,还有那股一直让她心神摇曳难以思考的甜香,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多了一份灼热。

    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迅速舔过自己的唇缝,又摩挲着唇角和唇珠,而自己的身子像是过了电般酥酥麻麻,手向后按住了墙,指尖用力。

    在秦唯西反应过来并抬手凝聚力量一掌劈出之前,浅尝辄止的柏嘉良就轻巧地后退半步,灵活地跳上了床,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并顺手捡起一本卷宗若无其事地翻了起来。

    “你,你!”秦唯西气得声音发抖,不断深呼吸,终于又痛骂一声,“混账!”

    她掌中的光芒仍在凝聚,似乎是冒着被全精灵教国看热闹的风险也要把这混账且漂亮的大狗轰出去。

    “你为什么不躲开呢?”柏嘉良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卷宗上的字,轻笑着。

    秦唯西的怒火哗啦一下熄灭了。

    是的,她能躲开,她肯定能躲开。

    但不管是前些天那次还是刚才这回,她都没有躲。

    “我,我……”她试图为自己找一个理由,而在绞尽脑汁也没有一个合适解释后,她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恐慌,扭头就走。

    堂堂血族公爵秦唯西在逃避。

    她不敢直面那个问题。

    “别急,”柏嘉良将卷宗放下,轻笑,“秦唯西,我想我找到我此行的目的了。”

    仓皇逃避的公爵大人顿步,随后低声问,“什么目的?”

    柏嘉良笑眯眯,“你先帮我把我的同伴找来,再帮我预定一家会议室。”

    “不,就在这里。”

    “不嘛亲爱的,最爱你了。”柏嘉良声音腻得很,秦唯西脸啪的一下红了,瞬间捂住耳朵落荒而逃——

    “谈恋爱谈的很开心嘛,”精灵教国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这三天虽说行动自由但其实一直被监视的矮人抱臂,毫不客气地吐槽,“我觉得你也不太需要旅伴。”

    一旁的小黑龙严肃点头。

    “米切尔,你什么时候也和塔尔站在同一边了?”柏嘉良轻笑,伸手拍拍龙脑袋,又抬手,“先别急。”

    她手掌宛若闪电般探出,从桌子底下摸到了一只小蝙蝠,揣进兜里;又慢吞吞踱到会议室摆放的盆栽旁,一把捞出拍打着蝠翼想要溜的小蝙蝠,弹了那圆头圆脑的脑袋一个脑瓜崩,再将气鼓鼓的小蝙蝠拎在手中;最后定在似乎是装饰性的书架旁,敲了敲那紧闭的抽屉,微笑,“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来?”

    躲在抽屉中的小蝙蝠生气,甚至都能想象出外边那笑眯眯的漂亮拆家大狗的模样了。

    她不情不愿爬出来,蹦到了柏嘉良手心,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柏嘉良忍住笑意,走到窗户边,开窗,将三只小蝙蝠丢出去。

    “你怎么找到它们的?”塔尔忍不住赞叹。

    “天机不可泄露。”柏嘉良轻笑,探出了半截身子,眸光向上瞟。

    倒挂在屋檐的小蝙蝠慢慢拧过脑袋,一点点往旁边挪。

    “秦唯西,现在,马上,离开。”柏嘉良挑眉。

    “凭什么,”小蝙蝠口吐人言,正是某位公爵大人清淡冷漠的声音,“你们是帮不明分子,为了精灵教国的安全,我必须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你不可以。”柏嘉良笑。

    “为什么?”

    “我说过了,”柏嘉良顿了顿,笑得更开心,“天机不可泄露。”

    小蝙蝠显然是被气到了,扭过头,收拢蝠翼,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

    “秦唯西啊……”柏嘉良轻叹口气,沉默了会,“如果,你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愿意相信我,就请你先离开一小会吧。”

    “我不相信。”小蝙蝠冷冰冰回答。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顿时带了分哀伤,柏嘉良静静望着她。

    伤感且漂亮的大狗。

    秦唯西默默想着。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低声说,“我受不住。”

    她一拍蝠翼,走了,留下冰凉又仓皇的几个字。

    “我只给你三分钟。”

    柏嘉良唇角扬起,冲她离去的方向挥挥手,关上窗,拉好窗帘,回到了会议桌旁,顿步,沉声,“我一开始以为让秦唯西留下深刻记忆的是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但这几天调查看来,不是。”

    “因为时间不对,我们恐怕来早了将近……一年多。”塔尔这些天显然也有发现,微微点头,“印象深刻的记忆应当只是一个片段,一年多将近两年,太长了些。”

    “所以是精灵卫国战争前后发生的大事,让秦唯西记忆犹新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她一生的事,”柏嘉良声音低沉,“是什么呢?”

    塔尔蹙眉,想了想,不得其解,于是问,“你这几天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这个。”柏嘉良将一份报纸丢过去。

    别扭的蝙蝠不允许将那些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卷宗给别人看,于是柏嘉良只能找点其他东西,同样能说明问题的其他文件。

    一个龙脑袋和矮人挤在了一起。

    “众神的一个联合神谕……”塔尔扫视着神谕内容,一目十行,最后,在落款处顿住,微微挑眉,“啊!”

    “明白了吧?”柏嘉良轻笑。

    矮人点头,黑龙摇头。

    柏嘉良无视了委屈巴巴的小黑龙,轻笑,“看来我们暂时得离开精灵教国了。”

    塔尔轻笑起来。

    “您最好要想想,该怎么与那位道个别。”

    柏嘉良顿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

    ……

    当秦唯西靠在会议室外边看着十个三分钟过去后,心里泛起了一丝烦闷。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秦唯西顿时直起身子。

    矮人和小黑龙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踏出,昂首阔步地走远了,留下一个支支吾吾表情复杂的柏嘉良缀在后边。

    像是只犯了错拆了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的漂亮大狗。

    秦唯西发散着思维,沉声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柏嘉良搓着脑袋,轻咳一声。

    “那个,秦唯西,我是来道个别的,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秦唯西凝眉,身上散发出了丝丝寒意,扭头。陷珠富

    果然,那只巨龙和矮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等着她。

    “这么急着走?”秦唯西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对,”柏嘉良声音越来越低,“这几天,已经浪费了些时间了。”

    “浪费时间?”秦唯西重复着这四个字,表情看不出喜怒。

    “好了好了,别生气,”柏嘉良小声安抚,又露出一个秦唯西此前从未见过的,乖乖巧巧的笑容,“再见啦。”

    她踮起脚,在秦唯西唇上啄吻一下。

    “你!”秦唯西身子僵硬。

    这甚至是在广场上,人来人往的!

    “我动作这么慢,你明明可以躲开,”柏嘉良留下一句让秦唯西心神不宁的话,又笑着朝她招手跑开了,“先再见咯!”

    秦唯西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高声问,“你去哪儿?”

    那个已经跳上龙背的年轻女人笑着朝她大喊,“别着急,我们会再见的!”

    第216章

    “那位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在天上盘旋了两圈的米切尔扭头看了眼广场上静静伫立的女人,小声评价,“再见时您打算怎么应对她?”

    柏嘉良头疼得很,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太阳穴,一副摆大烂的模样,“不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就是最初降落在精灵教国又被阴差阳错地送到秦唯西身边才让她有了错觉,以为在这里就能将秦唯西的记忆唤醒,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狂撩。

    结果,哦豁,要换地图。

    她都能想象再见时秦唯西会怎样将自己吊起来打了。

    嘶,似乎也不错?

    可纯情蝙蝠肯定不会捆绑。

    也没事,自己可以教她。

    “所以,我想问您的是,她是谁?”可米切尔接下来一句话让处在纠结之中并散发令人面红耳赤心绪的柏嘉良瞬间回过神来,迟疑地望着身下的小龙,“你,你不记得了?”

    “我一直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米切尔的声音委屈巴巴,“莫名其妙被拉进一个奇怪的空间听着个家伙神神叨叨,又突然被派到这里来和您一起旅行……您说回头和我解释,这都多久了。”

    “她就是谈恋爱谈忘了。”塔尔冷不丁补一刀。

    柏嘉良捂脸,强忍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声说,“我是以为,你在见到她之后能想起来。”

    “米切尔啊,”她沉默了会,最后选择了一个最尖锐的切入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米切尔自然回答,“我在自己挖的地洞里,您突然就冒出来了,和我打招呼。”

    “那个地洞在什么地方?”柏嘉良谆谆善诱。

    “在,一片花海的后面,”米切尔的回忆似乎并不费力,回答的很是流畅,“那片花海很好看,每到花季都会有浓浓的玫瑰香。”

    “那片玫瑰花园又是属于谁的呢?”柏嘉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米切尔一怔。

    “……那是个,”他吞吞吐吐,极为迟疑了起来,“无主之地?”

    “什么无主之地会有那么漂亮茂盛的花园?”柏嘉良挑眉,随后又叹了口气,“米切尔啊,她是一直庇护你这个被龙族内部排斥的小奇怪的温柔蝙蝠,是养你养到你快成年的血族公爵。”

    米切尔沉默不语,但拍打龙翼的速度都慢了起来,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看的塔尔都默默往龙躯旁边挪了挪,似乎是随时准备跳龙。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米切尔巨大的龙口中吐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柏嘉良揉揉他的脑袋,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却极为严肃,“不止是你,所有人,这片世界的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不可以。”

    她抿紧了唇,沉默了会。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所有人铭记的人。”

    “那我们现在就是要把她找回来?”在旅途开始五天之后,米切尔终于上道。

    “对。”柏嘉良打了个响指,迎着阳光,笑得肆意而灿烂。

    “那我们为什么不待在精灵教国要去矮人地窟呢?”米切尔大大的龙眸中是大大的迷惑。

    “因为,在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在秦唯西已经九千多岁三观脾气性格都已经完全成型后,依然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她的大事,”柏嘉良表情变得郑重,“矮人地窟的世界熔炉虚影很快就要破碎,而真正的世界熔炉也就要熄灭,世界将会在一个温暖的晚春,迎来一场大雪。”

    “和矮人历史上仅此于初代矮人王阿普诺的伟大神明,奥普弗尔的讣告。”

    “换来的是给世界带来一千年安定繁荣的物质界边境长城。”

    龙背上陷入了宁静,某种意义上完完全全经历了那一战的矮人微微垂下了头,吐出一口浊气。

    米切尔眨巴着大大的龙眸,迟疑了会,小声问。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柏嘉良&塔尔:……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奥普弗尔将已经组装完毕即将进行第一次试航和航线探索的黑曜石号停在了神界之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打算最后看老朋友们一眼,算是道别。

    尤其是阿忒若普斯。

    这位最优秀最有担当的同事在听到他要暂时离去神界做一样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事之后,表达出了十二分的支持,并将本属于他的那份要承担的黑潮揽了过来,担在了自己肩膀上。

    “以防万一,必须要留出足够往返一次的燃料余量,可是如果要留出足够的燃料余量的话,带的书还是太多了,需要清理一批,”他静静默立三分钟,终于转身,望着黑曜石号尖塔房间内高耸入云的书房,叹了口气,“真是选择困难啊。”

    这些都是他最钟爱的书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仅有他一人,他就想看些闲书解闷。

    可现在看来,生命中最后的快乐也要少一半了。

    他开始对着书柜挑挑拣拣,而当他的手落在一本古怪且被翻得卷了边的书籍前时,他犹豫了。

    《秦唯西传》。

    他看过这本书,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被里面对秦唯西的离谱幻想所震惊,但每次都会忍着羞耻尴尬一边脚趾抓地一边往下读。

    “好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应该看点更有意义的书,而不是没营养的地摊文学,”奥普弗尔犹豫了许久,叹了口气,“这本就算了吧。”

    他抽出了那本古旧的书籍,打算放到一旁。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把这本书纳入淘汰清单。”温和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又响起小声些的嘀咕,“不然你可看不见我了。”

    “谁!”奥普弗尔身躯一振,瞪大眼睛,猛得回头。

    谁能登上他的黑曜石号!

    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类,一个望着他热泪盈眶的,左臂是黄铜手臂的矮人。

    “啊,甲板上还停着一只龙,抱歉,它好像很不适应空间跳跃,现在趴在你的甲板上吐。”柏嘉良挠挠脑袋,尴尬笑。

    “你们是谁?”奥普弗尔警惕地望着这俩来路不明的人,手中巨剑浮现,属于神明的金色光芒在掌中凝聚,蓄势待发,“又是怎么来到这艘船上的!”

    “我们是,额,旅客,”柏嘉良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容,“至于为什么能上你的船……”

    她瞟了眼一旁的塔尔,小声嘀咕,“因为我们队伍里有一个在黑曜石号上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专业人士,而且,我们很擅长抄近路。”

    正常来说,她们绝对是到不了神界的,哪怕是如今的柏嘉良也不行。

    因为不知道怎么走啊!

    所以在矮人地窟还未建成的007号物质边境长城瞭望塔原址留下标记后,她们暂时脱离了这个破碎的时间线,回到了属于塔尔的那个遗失历史,在那个坠毁的黑曜石号上,确认坐标,完成了一次时空跳跃。

    于是就跳到这个时间碎片的黑曜石号上来了。

    总而言之,抄了近路。

    “唔,请您放一百个心,我们对您绝对没有恶意,我们非常钦佩您,”柏嘉良唇角堆起一个温良无害的纯净笑容,绞尽脑汁想着能让面前的【创造】放下戒心的理由,“伟大的矮人王奥普弗尔阁下,我们是,是……”

    回过神的塔尔用力戳了戳她的胳膊肘,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们是血族公爵秦唯西阁下的朋友。”

    “哦?”奥普弗尔一怔,“可是我两天前才告诉秦唯西我的计划。”

    “是阿忒若普……精灵教皇阁下向公爵大人透露的消息,”柏嘉良很快接上,又轻咳一声,“您知道了,她们是挚友了,有私下的联络通道。”

    “啊,是公爵大人的朋友,”奥普弗尔皱眉,想了想,巨剑再次抬起,“有她的信物吗?”

    柏嘉良开始低头翻,在储物空间里找找,又在怀里找找。

    塔尔渐渐觉得不妙,踮起脚凑过去,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和秦唯西的关系,拿不出一件证明身份的信物吗?”

    “拿得出来,拿得出来,”柏嘉良额头上冒出了汗,扭头解释,“我是在想拿什么出来比较合适。”

    有的显得太亲密了,有的不解释又不能证明秦唯西和自己的关系。

    奥普弗尔的面色慢慢变得更加严肃,巨剑抬起,指着柏嘉良的咽喉。

    柏嘉良慌张,突然灵光一闪,猛得抬起手,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这个。”

    手腕上红宝石挂坠微微摇晃,而手心处,一滴残余的精血慢慢浮现,微微散发着属于秦唯西的力量。

    “秦唯西的核心精血。”奥普弗尔愕然,却也放下了剑,气势也变得友善起来,“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朋友?可再好的朋友也不会给这样一滴核心精血吧。”

    甲板上突然响起一声慌张的龙啸,又突然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额,就是朋友,”柏嘉良忽略了奇怪龙啸中的情绪,轻咳一声,“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柏嘉良愣住,柏嘉良慌张,柏嘉良想逃。

    但她最终还是颤颤巍巍扭过头。

    秦唯西冷脸,抱臂站在她身后,微笑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柏嘉良,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么?”

    奥普弗尔:???!!!

    第217章

    “柏嘉良,你不是说,你是我未婚妻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曜石上金毛愁。

    柏嘉良喉咙慢慢滚动了一下,面对板着冰山脸不苟言笑的秦唯西,露出了一个假笑,默默后退两步,窜到了奥普弗尔后边,心虚地垂下脑袋。

    眼前是似乎陷入暴怒的血族公爵,伟大的矮人王奥普弗尔完全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向旁边踏了一大步,将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类女人暴露出来,溜达到墙角,和早就乖乖靠墙站的塔尔并肩而立,抱臂,咬耳朵,“这是什么情况?”

    “如您所见,”塔尔轻咳一声,“家庭矛盾。”

    奥普弗尔眼睛一下亮了,又凑过脑袋,“仔细说说。”

    塔尔有些无语地望了眼身旁眼睛亮晶晶要吃瓜的矮人王,刚才泛上来的伤感和动容又啪的一下消失了。

    他差点忘了,能收藏那样一本《秦唯西传》的人能是什么正经神明呢。

    “就是,额,你可以理解为,类似逃婚。”塔尔一本正经的胡诌——其实他觉得自己也不算说错。

    正在与慌张金毛对峙的秦唯西耳朵动了动,扭头,盯。

    塔尔轻咳一声,默默移开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跟我来。”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手掌猛地探出,拎住柏嘉良的手腕就往外扯。

    她显然没收着劲儿,柏嘉良吃痛,又不敢再撩一把正在气头上的秦唯西,只能委屈巴巴踉踉跄跄地被牵到门外,路过被秦唯西吓得缩成一团炸了鳞的小黑龙,来到了甲板的另一端。

    “秦唯西,疼疼。”大概是因为其他人不在,柏嘉良也干脆丢下了自己的羞耻心,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又嘟嘴撒娇。

    血族公爵像是丢掉什么火中取出来的栗子一样,啪的一下将她的手腕丢下,靠在甲板上,扭过头,凝视着并无一物的空荡荡的甲板之外。

    “你在生气。”柏嘉良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大呼小叫,“秦唯西,你在生气耶!是因为我不承认是你未婚妻在生气吗?”

    原来九千岁的秦唯西还会有这么外露情绪的时候啊!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秦唯西否认三连,又蹙眉,压下心中躁动的情绪,随后又瞟了眼身旁看起来贱兮兮的人类,冷漠开口,“这一个月,你们去哪了?”

    “一个月?”柏嘉良一怔,随后惊得瞪大眼睛,啪的一声捂脸,嘀嘀咕咕,“果然不该抄所谓的近路,还不如跟着你呢。”

    “你们离开后,先潜入了矮人地窟,在矮人地窟的一片荒原滞留了一天左右,然后凭空消失了,”秦唯西并不理睬她的奇怪嘀咕,声音依然冷漠,“我解决完精灵教国那些愚蠢问题后就来到了矮人地窟,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你们。”

    “没有人可以逃脱这样的搜索,更别提你们目标颇大。所以,你们去哪了?”她微微弯腰,略显粗暴的一下扯住柏嘉良的衣领,将其揪到自己面前,紧盯着那琥珀色的瞳孔,低声呢喃,“不可思议的人类,不可思议的女人。”

    纷乱的呼吸落在自己面颊,柔软湿润的红唇就在眼前,不亲一下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柏嘉良真的这么干了,她凑上前,轻轻碰了碰那漂亮的唇瓣,含笑低声吐词,“是你的不可思议人类。”

    “你!啧!”秦唯西刷的一下将她丢远,耳朵又刷的红了。

    柏嘉良被一把推开,也不恼,只是略有些忧伤地靠在甲板上,托腮,静静望着并没有风景的甲板之外。

    “她们俩中间的距离都可以塞下那只龙了。”尖塔内,奥普弗尔看着两个背影,略有些感慨,又有些狐疑,“我看着也不太像未婚妻的关系啊。”

    塔尔想了想,郑重道。

    “一方逃婚,一方失忆。”

    奥普弗尔:?!

    “这么狗血的吗?”矮人王啧啧感慨。

    “相信我,”塔尔抱臂吐槽,“没有更精准的形容了。”

    ……

    甲板上,又被偷袭成功的蝙蝠一边烦躁,一边又忍不住往身边瞟。

    那个叽叽喳喳的人类安静了这么久,竟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在不远处,柏嘉良靠着甲板,托着下巴发呆,琥珀色的漂亮眸子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怎么了?”秦唯西忍不住问。

    “我在想我的猜测正不正确,”柏嘉良回过神来,却也并没有扭头,而是凝视前方,低声说,“要是不对,那可就有点玩砸了。”

    如果,秦唯西经历完整个物质界边境长城铸造后,依然想不起来呢?

    如果,自己并没有成功将秦唯西唤醒呢?

    难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已经被自己撩了这么多次的笨蛋蝙蝠,去寻找新的时间碎片么?

    啧,这像什么话。

    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陪着这只蝙蝠终老吧。

    柏嘉良烦躁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什么意思。”秦唯西微微蹙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人类静悄悄,八成在作妖。

    但安安静静的人类,看着,好像也有点悲伤。

    她心中又泛起了那股奇怪的悸动,就像是被眼前的人类影响到了情绪,于是那种哀伤跟着蔓延了过来。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突然又恢复了肆意灿烂的笑容,扭头,突然窜到了秦唯西身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好了,我没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奥普弗尔不是告诉你了他想做什么了么?走吧,他那里才是大事。”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又一下被人握住。

    “人类,”秦唯西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嘴里总是没有一句实话,而且,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你的秘密。”

    “没有一句实话?”柏嘉良一怔,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这只秦唯西见面后说的,突然有些心虚,“可能……说了些善意的谎言吧。”

    她微笑起来,“但是,秦唯西,我接下来说的这句,一定是实话。”

    秦唯西微微挑眉。

    “秦唯西,”柏嘉良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我爱你。”

    经不起撩的纯情公爵大人瞬间炸成了一团小蝙蝠,恼羞成怒地上下翻飞,其中一只稍大一些的口中传出低吼,“柏嘉良!你最好不要搞这些恶心人的幺蛾子!”

    “你看吧,”柏嘉良唇角的温柔笑容瞬间一收,耸耸肩,转身,溜溜达达走了,“我说实话你又不信,那我有什么办法。”

    上下翻飞的小蝙蝠群慢慢重新聚拢,凝成了一个人形。秦唯西抱臂,凝视着远去人类的背影。

    悲伤感,那种悲伤感又涌上来了,从人类略显消瘦和孤独的背影中扬起,翻涌,席卷到自己心中。

    “不可思议的人类。”她低声呢喃,“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在远处默默静立许久,她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尖塔内部走去。

    经过那只方才被自己瞪了一眼吓得七荤八素的小黑龙时,她顿步,扭头,凝眸望着这张陌生的龙脸,迟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社恐小龙忍不住蜷缩成一团,迟疑了会,小声说,“您可能见过我吧,但您还不应该见过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您了。”

    秦唯西蹙蹙眉。

    “你和你的龙骑士都神神叨叨的,”她一边嘀咕,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龙的脑袋,又挠了挠他的鳞片缝隙,声音总算温和了些,“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小黑龙迅速收回脖颈,蜷成一团,不动弹,尾巴绕回来,搭在自己脑袋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出两只金灿灿的龙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奇怪的龙。”秦唯西悻悻收回手。

    她明明撸龙有一手,公爵府还养着一只骄傲又臭屁的小龙呢。

    这只龙看上去也挺古怪的,龙族里居然还有性格内向的么?

    “我叫米切尔。”仔细打量着她的小黑龙突然低声开口。

    “别说名字,我记不住,”秦唯西摆摆手,随口说道,“我连家里那只小龙的名字都记不住,是叫……提亚什么特来着?”

    “提亚马特?”米切尔想了想,轻声问。

    “啊,好像是,”秦唯西扭头,表情古怪,“你们这一行人对我调查的还真够仔细的啊。”

    米切尔龙脑袋又往里缩了缩。

    前任龙皇的名字,他当然记得。

    “您还是快进去吧,”他轻声说,“里面几位都在等你呢。”

    “知道了,小黑龙。”秦唯西轻笑一声,又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便大步往尖塔里走去。

    ……

    “奥普弗尔,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那本书赶紧收起来,千万别让秦唯西看见。”

    秦唯西刚走近尖塔,就听见了小人类朝着矮人王低声叽叽喳喳。

    而奥普弗尔就这么疯狂点头。

    两人熟得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似的,站在一起,就差没勾肩搭背了。

    秦唯西蹙眉,走到略有些惊恐的小人类身旁,将人轻而易举地和奥普弗尔提溜开,挤进两人中间,凝视着矮人王的眼睛,“什么书不能让我看?”

    奥普弗尔面色不变,微笑着,“是无聊的吟游诗人为您编写的故事。”

    “哦,那的确可没意思了。”秦唯西瞬间失去了兴趣,抿抿唇,又扭头望向身旁惊恐万分的小人类,狐疑,“你在紧张什么?”

    柏嘉良轻咳两声,眼神乱瞟,“没什么。”

    “你又在说谎,”秦唯西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鬓角,嘴里却对着奥普弗尔说话,“奥普弗尔,她很危险,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当然,最好不要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我懂我懂,”奥普弗尔兴高采烈的点头,“我给你们安排在一间房。”

    秦唯西:???

    她扭头,凝视奥普弗尔,“我是这个意思吗?”

    矮人王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唇角却已经疯狂上扬,“不是吗?”

    ……

    当晚,秦唯西一边思考那些弯弯曲曲的线路和对其界壁的改变程度,一边心不在焉地拉开了门。

    “啊!秦唯西!”门内爆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恼怒更多还是惊喜更多的尖叫。

    秦唯西茫然抬头。

    她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秦唯西咬牙切齿,低吼,“没有人教过你要扣扣子么?”

    门又一下被拉开了,柏嘉良冲她狡黠地笑。

    “首先,浴袍可没有扣子;其次,我很乖的,我才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她一下将秦唯西拉入了房间。

    第218章

    “你,你快拉上,”秦唯西宛若站军姿一般紧贴在门上,紧闭双眼,结结巴巴,“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明明闭上眼睛了,可那股沐浴后更加甜腻的浓香却不断往她鼻子里钻,提示着她,某个又大又白的美味人类就在自己面前。

    那种浓香仿佛是某种辛辣的燃料,从鼻腔到肺部,又蔓延翻卷到全身。

    秦唯西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被点着了一样。

    柏嘉良靠在一旁,一边笑吟吟看着眼前宛若熟透大虾般的秦唯西,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浴袍扣子松松垮垮的系上了,闻言,语带调侃,“看到也没关系嘛,你都看过多少次了。”

    秦唯西脑子一轰,随后啪的一下捂住脸。

    她突然想起了柏嘉良曾说的——【你在床上喜欢叫我“姐姐”】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你,你好好休息。”她丢下一句干巴巴的慰问,随后转身开门就想跑,背影狼狈而慌张。

    “秦唯西,”身后人语气悠然,似乎胸有成竹,“今晚,待在这个房间。”

    秦唯西顿步,深吸口气,扭头,目光聚焦在柏嘉良的头顶,抿着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话音刚落,她又极为迅速地补上一句,“不要试图打感情牌,也不要再哭哭啼啼,我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柏嘉良微笑回答。

    秦唯西神色一滞,眸光终于从柏嘉良头顶缓缓下移,落到了那张被水汽蒸得泛起酡红的脸蛋上。

    “什么报酬?”她愣愣望着那张脸,低声问。

    “最古血族、活了九千年的公爵大人当然很博学,但一定也有不知道的问题和渴望得到解释的答案,”柏嘉良轻笑着,“碰巧,我虽然年龄略小,但也知道一些秘辛。”

    “你可以问我你想问的问题,不限数量,我尽量在不影响历……更多东西的情况下回答你,”她滑稽地耸了耸肩,“省得你又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啦,嘴里没一句实话这种话。”

    秦唯西愣了愣,眸光像是突然聚焦,从怔怔望着那张漂亮脸蛋到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的人。

    披着轻薄白色浴袍的人笑得肆意而慵懒,但扬起的唇角多少带了点刻意的痕迹和颓废的意味。

    秦唯西沉默了会,终于,慢慢掩上了半开的门。

    “我要做什么?”她低声问。

    柏嘉良微微挑眉,面上的笑意真诚了一些,没有回答秦唯西的问题,而是反问。

    “秦唯西,你是因为想知道答案才留下来,还是可怜我?”

    “啧,你总是能敏锐的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秦唯西对这一发现都有些麻木了,又沉默了许久,摇摇头,“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柏嘉良又笑了起来,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开心。

    “你只需要在这里陪我就好,”她跳上了床,像是快乐的海豹似的拍打着一旁空着的床,“秦唯西,来来来!”

    秦唯西再次捂脸,深呼吸好一会,做足了心理准备,步伐僵硬地走了过去,爬上床,像具尸体一样笔挺躺下。

    柏嘉良望着两人之间还够并排塞下维C和维D的宽大缝隙,唇角抽了抽。

    “你稍微自然一点。”她无奈,推了推身旁的人。

    “血族睡觉就这样,”秦唯西声音硬邦邦,“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我可以放具棺材在床上。”

    柏嘉良:“……那样我就可以适应了吗?”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随后,也被自己逗笑了。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和柏嘉良并排,虽然中间仍有较大的空隙,但多少看上去自然了些。

    柏嘉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本书,就着昏暗的灯光慢慢看。

    “哦,”她察觉到秦唯西的目光,于是笑笑,“你有问题就直接问好了,就当闲聊。”

    “在看什么书?”

    柏嘉良有些讶异地扭头,“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不是你说的闲聊?”秦唯西似乎更加放松了,懒洋洋靠着,随口回答。

    柏嘉良眸光恍惚了一下。

    这种松弛而温馨的对话,让她在某一瞬间几乎以为,她的蝙蝠回来了。

    “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定了定神,微笑,“几乎一直把它抛到脑后了,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又拿出来看看。”

    她甚至将记忆晶石中的书刻录出来了一部分,大概是因为同样是阅读,纸质书比直接查询记忆晶石要有质感的多。

    也有可能是闲的。

    “这样啊。”秦唯西摸了摸鼻子,想了会,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柏嘉良似乎意料到了她会这么问,面上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鱼终于咬钩了”的自若。

    “如果正常来算的话,”她轻笑一声,“今天应该是我的生日。”

    其实不一定很精准,时间旅行中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但她估摸着大概是这个时候。

    秦唯西一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中就秃噜出了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柏嘉良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又低头看捧着的书。

    秦唯西仿佛又被那灿烂的笑容晃到了眼睛,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在昏暗灯光下眯起眼睛阅读的小人类。

    许多思绪在她心中急速闪烁,最后定格为某种可能。

    “你,是因为今天是生日想让人陪你,所以才让我留下的吗?”她小心翼翼问。

    “主要理由的确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努力改变一下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什么的,”柏嘉良懒懒回答,“但不能说没有你说的这个原因。”

    秦唯西又想了想,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柏嘉良的肩膀,“那个……”

    “有话直说嘛。”柏嘉良笑。

    “我想问我今晚陪你了,但我能不能今晚不问问题,留到以后,”秦唯西干咳一声,“咳咳,那个,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就不问了。”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以啊,”她的眸光柔和中带着些狡黠,“但也得是一个晚上。”

    秦唯西忍不住瞪她一眼。

    那自己岂不是被这个人类白嫖一晚?

    呸呸呸,秦唯西,你是不是被这个人类同化了,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说你是我未婚妻,”遇事不决,转移话题,秦唯西清了清嗓子,“那我有送你生日礼物吗?”

    柏嘉良将右手递到她面前。

    白净精瘦的手腕上,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银链在轻轻晃动。

    “唔,好吧,”秦唯西又摸了摸鼻子,“合理。”

    她又扭头看了眼身旁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书上的人类,想了想,开始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找起来了。

    当柏嘉良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心上已经多了个冰冰凉的东西。

    她愕然扭头。

    手心上有一副眼镜,金丝眼镜。

    “这是,什么?”柏嘉良茫然。

    “眼镜,”秦唯西指了指脑袋上的灯,“这么暗的灯光,你这么看书,迟早会近视,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柏嘉良:???

    “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超凡者,”她没好气地吐槽,“你见过哪个超凡者会近视吗?”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于是伸手,“那还我吧。”

    “不,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柏嘉良轻哼一声,唇角无意识勾起了笑容,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将眼镜戴上。

    “呜,晕。”她瞬间将眼睛取下,哼哼唧唧往旁边一栽,栽倒在秦唯西腿上,磨着牙,“度数太高了啊笨蛋蝙蝠!”

    秦唯西被腿上的重物吓得身子僵硬,一动不动。

    柏嘉良却也就赖在了那儿,不动弹了,一边将眼镜收好,一边问,“秦唯西,有人送你生日礼物吗?”

    “我都多大了,”秦唯西唇角抽了抽,一根手指伸出,试图将腿上的人推下去,“那么多时间都在沉睡,怎么可能每个生日都过?”

    “也是,”柏嘉良懒懒回答,“那要是清醒着的呢?”

    “也不会怎么过,毕竟清醒的时候尘世多少出了点麻烦,一般也闲不下来,”秦唯西蹙蹙眉,想了想,“最多,就是在公爵府屋顶上躺一会,看看星星,给自己忙里偷闲放一晚上假。”

    “看星星啊……”柏嘉良呢喃着,突然翻了个身,望着秦唯西笑,“我想看星星了。”

    “这里是神界和物质界的界壁之内,”秦唯西无语,“连物质都很少,风景都没有,你还想看什么星星?”

    柏嘉良叹气,无奈地揉了揉发丝,将金发揉成一团糟,面色苦恼,“也是。”

    秦唯西望着头顶乱糟糟的颓废年轻女人,心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拨动了一下。

    “我是不是拒绝不了你的请求?哪怕是无理取闹的请求?”她低叹一句,伸出手,盖住了柏嘉良的眼睛,“闭眼。”

    手掌下的人先是一怔,随后,掌心传来长长的睫毛划过肌肤的战栗触感。

    秦唯西努力克制住那种异样,抬起另一只手。

    淡淡的黑雾从她掌心溢出,在天花板上凝聚。

    “睁眼吧。”几分钟后,她移开手掌,低声说。

    柏嘉良睁开眼,愣了愣。

    头顶是一片星空。

    璀璨,绚烂。

    她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

    黑雾凝结成的,一个幻境,一个虚影,就像是花瓶中的一朵塑料假花。

    但她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又扯了扯秦唯西的衣袖。

    秦唯西觉得自己懂了她的意思,身子僵硬地躺下。

    年轻人类顺势靠了上来,赖着她的肩膀。弦竹敷

    过了许久,身旁传来低低的,带着鼻音的声音。

    “谢谢你,秦唯西。”

    第219章

    吵醒柏嘉良的,是延绵不断而极富规律的咚咚轻响。

    她迷蒙睁开了一道眼睛缝,又困得闭上,手臂探出被子,胡乱向周围摸去。

    什么都没摸到,只有已经冰凉的另一半床。

    柏嘉良顿时清醒了大半,睁开眼,撑着坐起来,便看到了坐在矮桌旁悠然研究图纸的秦唯西。

    “早上好,”看见人还在,支撑着她清醒过来的那股劲儿就散了大半。柏嘉良又揉了揉眼睛,眼睫半睁半合,整个人懒懒靠在床上,嘟囔着,“你没睡吗?”

    “我不需要睡眠,也睡不着。”秦唯西看上去自然而优雅,测绘铅笔绕着她修长的指尖转了个圈圈,笔尖又落在图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骗人,”柏嘉良声音已经很轻了,算得上是半梦半醒间的某种呓语,“你可不止一次,在我怀里,呼……睡着过。”

    秦唯西闻言,忍不住就要抬起头反驳。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金发乱糟糟炸起,脑袋困得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的年轻女人。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喉咙又滚了滚。

    好怪,明明距离没有变化,也不像是昨晚“刚沐浴完”那种特殊情况。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更香,更难以克制了呢?

    秦唯西愣愣想着,一时就没搭上话,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甚至连那咚咚的轻响都随之消失。

    骤然安静的房间反倒让柏嘉良几乎栽到床上的身子又直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怎么了?不信呐。”

    “没有,”秦唯西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回答,随后就反应过来了,暂时将那些异常抛到脑后,磨磨牙,“呵,我在你怀里睡着?你怎么不说猪会上树。”

    那种连续不断的咚咚声再次响起,而柏嘉良这次也彻底醒了,朝着眼前人露出了一个富有狡黠意味的灿烂笑容,“我昨晚踹你了吗?”

    “没有。”秦唯西诚实回答,随后一怔。

    以人类的糟糕睡姿,昨晚竟然相安无事。

    “我早就习惯你了,秦唯西,”柏嘉良托着腮笑,“你也一样,所以你会在我怀里睡着。”

    秦唯西扯了扯唇,又低头,一声不吭地开始修改图纸。

    “怎么又不说话了,”柏嘉良不开心,于是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足走到了秦唯西对面,坐下,笑吟吟,“说两句嘛,发表一下感想?”

    “我说不过你。”秦唯西板着脸,丢下一句么得感情的话,眸光却不自觉往人类白净的双足上瞟。

    人类睡姿糟糕,坐姿也很糟糕,此时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往一边歪,一只脚足尖点地,另一只搭着的小腿晃来晃去,细腻而富有力量感的脚踝处的筋骨随着动作律动,看起来……

    秦唯西只能想到一个词。

    漂亮。

    但她似乎有点烦,好像并不想看见这份美景,只想让人穿上鞋。

    柏嘉良顺着秦唯西目光停滞的方向看去,随后又笑了,言语中带着点暧昧挑逗的意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癖好?”

    秦唯西没听清半个字,而是下意识低喝,“穿鞋!”

    柏嘉良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愣了愣之后,老老实实去穿上了鞋,然后又乖乖坐了回来,趴在矮桌上,安安静静看秦唯西改过的图纸。

    秦唯西不太明白这只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人类为什么突然乖巧了,而安静下来的柏嘉良似乎更令她手足无措。

    “你,你还好吧?”她试探着问。

    “改图纸吧,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安静一会。”柏嘉良冲她笑笑。

    “安静一会?”秦唯西一怔,随后微微点头,一招手。

    一直砰砰轻响的声音突然停住。

    “嗯?”柏嘉良之前都快忽略这声音了——毕竟某种意义上都能算得上是白噪音,但一旦停下,就反而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漂亮大狗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秦唯西脸一热,没好意思回答。

    而柏嘉良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在这个小房间的某个角落,有一只圆头圆脑的毛绒绒小蝙蝠,收起蝠翼,面朝石墙。

    而那毛绒绒的圆脑袋上,有一块地方沾满了石屑。

    显然,刚才的咚咚声,是这只小蝙蝠一直在撞墙。

    柏嘉良彻底茫然了,扭头望向秦唯西,“这是干嘛?”

    秦唯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额,是我的一些,个人行为。”

    柏嘉良单边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秦唯西眼神游移,耳朵却已经红了。

    她能说吗?

    她昨晚一宿没合眼,压根睡不着,对自己毫不设防的人类脑袋埋在自己怀中,而那修长细腻的脖颈就摆在自己唇边,夜视能力极好的她甚至能看见青色血管下的血液流动。

    而那股令人疯狂的香甜就这么一直往她鼻子里钻。

    当柏嘉良口中传来一声梦中的呓语时,她才再次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几千年没用过的血牙已经自己弹出来了,紧紧压在了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

    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咬断人类的脖颈,完成一次,且是第一次进食。

    但堂堂血族公爵大人被自己的出格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没炸成一堆小蝙蝠仓皇逃跑。

    所以派出了一只小蝙蝠撞墙,隐隐约约传来的痛觉让自己能保持清醒,不要做出些令蝙蝠后悔的举动。

    但这能说吗?

    不能啊!

    要是让面前的人类知道自己差点把持不住,那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所以公爵大人选择了嘴硬。

    “我只是在表示懊恼,”她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编着谎话,“昨晚就不该心一软答应你,你也不用再尝试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第二次的。”

    柏嘉良抿唇,憋笑。

    表示懊恼的行为是拿脑袋撞墙……这很幼稚,也很秦唯西。

    “那你那些问题也不问了?”

    “……不问了!”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能知道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柏嘉良唇角的笑意更甚。

    这种嘴硬的行为,同样幼稚而秦唯西。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她显然没打算给蝙蝠台阶下,笑眯眯地开始拆台,“秦唯西,我是你未婚妻耶,你撒谎的时候眼神飘忽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秦唯西:!

    她刚想辩驳,柏嘉良又轻咳一声,“其实,你可以出去的嘛,我睡的很沉的。”

    “昨晚不是你的生日吗?”秦唯西抿唇,硬邦邦回答,“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那你今早可以出去啊。”柏嘉良挑眉,“坐在这里干嘛,等我起床?”

    秦唯西一怔。

    对哦!

    那种轻微的砰砰响又开始了,柏嘉良往墙角一看,那只小蝙蝠又开始砰砰撞墙。

    她笑得弯下腰,捂脸。

    秦唯西表示懊恼的方式,还真是拿脑袋撞墙啊——

    “这是我们暂定的物质界边境长城图纸。”几天后,奥普弗尔召开了黑曜石号上的一次全体会议,并给塔尖上开了个天窗让米切尔可以把龙脑袋伸进来参会。

    他将图纸平铺在矮桌上,对着面前一血族一人类和一矮人真诚致谢,“首先我要说,没有几位的帮助,这份图纸绝无可能这么快设计完工,在这里再次感谢几位了。”

    他又指了指图纸角落,微笑,“这是大家共同的劳动成果,大家签个名吧。”

    秦唯西倒是不在意,拿起笔,随意签上自己的名字。

    倒真不是要强调自己对于工作的贡献什么的,而是一份,类似于《知情责任书》之类的东西。

    她秦唯西签上了名,意味着这个项目一旦失败,她会担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你们。”她将笔丢给了柏嘉良,挑眉示意。

    “我就不用了,”柏嘉良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我,我也没干什么啊。”

    也的确如此,她虽然有了些常人没有的阅历,但在物质界与神界的界壁中建造一座长城可不仅仅是做个微创手术填充那么简单,要考虑到界壁之间厚薄并不均匀,两界之间的作用力,在保证界壁不破裂的情况下铸造起那样宏伟的建筑,怎么想都很难。

    所以,制定图纸的主力军还是【创造】奥普弗尔和见多识广的秦唯西。

    自己和塔尔顶多负责了些端茶送水的工作。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以后……之前……反正上次在黑曜石号上看到的图纸上,只有秦唯西的名字。

    “随你,”秦唯西淡淡回答,却似乎是松了口气,摇摇头,将笔递还给了略显得遗憾的奥普弗尔,又问,“什么时候第一次试航?”

    “今天,现在,”奥普弗尔将图纸收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们暂时下黑曜石号吧,我去溜一圈。”

    “我们可以一起去溜一圈。”塔尔举手,而米切尔跟着点头。

    “刨去那只龙,倒不是没有你们的负重,只是,”奥普弗尔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我不知道黑曜石号启航的时候会不会破坏界壁的稳定性,需要各位做个测绘……”

    率先失去首航资格的米切尔叹口气,又望向柏嘉良,龙眸亮闪闪。

    柏嘉良一看就知道,社恐小龙的社恐发作了。

    “好好好,我在底下陪你。”她无奈答应。

    “那我也在底下待着吧。”塔尔耸耸肩。

    实在是在黑曜石号上待够了。

    而秦唯西不知怎么想的,也跟着柏嘉良下了船。

    “你不去首航吗?”望着不远处开始微微颤动的黑曜石号,柏嘉良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人,低声问,“多有意义的事。”

    “没所谓。”秦唯西随口敷衍。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

    “你……”柏嘉良无奈,刚想说话。

    “砰!砰!砰!”三声巨响传来,颤动的黑曜石号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尖塔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摇摇欲坠,落下阵阵粉尘。

    同样摇摇欲坠的是柏嘉良——黑曜石号的启动直接将界壁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好巧不巧,她就在那道小口子上。

    “妈耶!”她一个趔趄,却并不害怕,反而还没站稳探头往裂缝里望。

    界壁裂开,底下是啥。

    她太好奇了。先驻副

    “你疯了吗?”手臂却骤然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托住,猛地向后一扯,伴随着女人清冷而恼怒的低吼,“不要命了!你就不怕掉下去?”

    柏嘉良手臂被捏得生疼,瘪瘪嘴,“不怕啊,有人说过,她会永远接住我的。”

    她笑吟吟地望向秦唯西。

    秦唯西冷哼一声。

    “谁这么不靠谱,建议你远离她。”

    她顿了顿。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承诺。”

    第220章

    “谁这么不靠谱,建议你远离她。”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承诺。”

    秦唯西带着些讽刺地话语让柏嘉良扬起的唇角僵住,随后,极为生硬而缓慢的落下。

    她胳膊动了动,努力从秦唯西手掌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吐出口浊气,望向黑曜石号远去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沉默了许久,低声问。

    “真的没有永远的承诺么?”

    秦唯西怔了怔。

    一直肆意发着光灿烂的人类,似乎突然就黯淡了些。

    “没有。”她倒是没有犹豫,迅速而肯定的回答,只是唇瓣微微翕动了会,却还是没有解释原因。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懂什么。

    闻言,柏嘉良的眸光更黯淡了些。

    好嘛,虽然长相一样,内在也一致,但身旁这位似乎并不是她爱上的那个蝙蝠。

    一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来到这个碎片时间后的第一次,她产生了某种恍惚。

    或许不应该一上来就撩的?

    心烦意乱鬼使神差的,她抿抿唇,吐出一句略有些冷冰冰的话,“秦唯西,等会回黑曜石号上,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那些可以告诉你的秘辛。”

    “我晚上可不会陪你,休想诓我。”秦唯西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依然警惕。

    “不用晚上,”柏嘉良摆摆手,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和秦唯西拉开了距离,表情恢复了淡然,“白天就行,就等会吧。”

    秦唯西蹙蹙眉。

    “不敲竹杠,还真不是你的风格,”她语气尽量放轻松了些,带着丝略有些刻意的调侃,“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了?”

    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头,脚尖在地上用力摩来擦去,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欠你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还是太生硬而富有攻击性,她清了清嗓子,“嗯,你做了这么多,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丢下这句话之后,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最后又丢下一句“我去检测一下黑曜石号启动对界壁造成的影响”就快步走远。

    只留下无措的秦唯西,尴尬站在原地。

    “她怎么了?”她望着柏嘉良远去,又扭头盯住身旁没记住名字的矮人,低声问,像是要得到一个和她预想中不同的答案。

    “很明显啊,生气了,”塔尔耸耸肩,“您还不去哄吗?”

    “我为什么要去哄?关我什么事。”秦唯西仿佛被矮人的答案吓了一跳,迅速摇头,又往柏嘉良的背影望了眼,迟疑了一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她转过身,站在界壁上一道不长不短的裂缝前发呆。

    她对“爱”与“喜欢”不敏感,更是笃定自己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但这却并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即便有些时候刻意表现得冷酷而不近人情也只是活了太久做出的理性选择罢了。

    很明显,柏嘉良就是生气了。

    之前一直是她克制着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其实也不是冷漠的类型,能捡各种幼崽回家养大的人怎么会冷漠呢?

    只是一见面人类就嗷嗷喊着“我是你未婚妻”又抱住她就啃委实是把她吓坏了,再加上自身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这让她自然而然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而热情洋溢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碰一鼻子灰的人类就这么嗷嗷叫地扑了上来,一下下挥舞爪子,试图打破坚冰。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坚冰出现了缝隙——秦唯西发现自己必须承认这一点。

    至少,柏嘉良算得上是一个朋友了。

    可当人类突然失去热情并耷拉着脑袋沮丧跑远后,秦唯西愕然发现,被爪子敲碎的坚冰原来是无法复原的。

    一个缺口,就一直梗在那儿,完全无法忽略其存在。

    她觉得很不舒服,胡思乱想之时,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方才的严肃。

    一个生命不过百年的人类而已嘛,和她讨论什么永远呢?

    “哄?”她望着那道裂缝,喃喃自语,又摇摇头,“不,绝不可能哄。”

    “哄了又顺着竿子爬怎么办?现在不闹了也清静些。”

    “……但终究也不是人家的错,还是得哄吧。”

    “哄,不哄,哄,不哄……对,不哄!决定了!”

    怔了好久,她捂脸,“还是哄吧……不,太怪了,不叫哄,是要道个歉,好好解释一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当奥普弗尔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只蹲在裂缝前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秦唯西。

    “裂缝怎么样?”他没想太多,掏出小本儿,随口问道。

    “可是又要怎么解释……啊!”秦唯西一个激灵,轻咳一声,瞟向眼前的裂缝,迅速做出估计,“长度不到5米,宽半米左右,应该是沿着界壁连接的薄弱部分断裂的,但界壁具有自我修复能力,正在慢慢愈合。”

    “这些我都知道,咱们之前不是就分析过了么?”奥普弗尔嘀咕一声,在小本儿上记录下了裂缝长度,又问,“其他裂缝的数据呢?”

    秦唯西:“……额,我就记录了一道裂缝。”

    奥普弗尔执笔的手一顿,抬头,表情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

    “你亲爱的未婚妻柏嘉良,可是统计了大小不一近百道裂缝并实时记录了愈合时间计算了愈合速度呢。”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声嘟囔。

    “那家伙,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想了想,“借你会议室用用。”

    “你用呗,这些天你不都在用。”奥普弗尔随口回答。

    “不不不,”秦唯西摇摇头,“你们出去,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奥普弗尔:???!——

    “想好问我什么问题了吗?”尖塔内空空荡荡,两人相对而坐,柏嘉良望着矮桌对面的人,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架在桌上,十指搭在一起,面上是热情洋溢的微笑,“在我可回答的范围内,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哟。”

    秦唯西望着面前恍若无事的热情人类,忍不住轻轻蹙眉。

    有一种自己刚才的心理斗争毫无必要的感觉——人类早就重新变得快乐而活泼了。

    但那依然香甜馥郁却淡了许多的香味,让她明白,不久前的小矛盾并不是幻觉。

    更何况,眼前人摆出的分明是防御性的姿势。

    明明之前还毫不设防缩在自己怀里睡觉的。

    “我,我想问……”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选择了迂回,还真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有疑惑的问题,“神界是什么样子?”

    重新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并打算暂时对这个九千岁秦唯西恢复到“能托付后背的伙伴”和“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关系的柏嘉良闻言,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原来这么早之前,秦唯西就对神界产生疑问了么?不愧是她啊。

    而且问的很精准,恰好是自己不能回答的几个问题之一。

    但才信誓旦旦承诺了知无不言,秦唯西刚问一个问题就回答不了也太丢脸了。

    而这个问题应该也可以打打擦边球。

    柏嘉良思索了会,笑了笑,温声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唯西微微挑眉,带着丝玩味。

    “真的,我知道,”柏嘉良轻声说,“那么多线索和证据,让你对神界众神,唔,产生了一丁点,疑虑和动摇。”

    秦唯西挑眉幅度更大了些,而情绪也由玩味变为了淡淡的惊愕。

    “而我要回答你的就是,相信你的旧友,”柏嘉良表情严肃起来了,“相信你们的友谊,相信你对她的了解,相信……相信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

    秦唯西抿抿唇。

    好像是那种万能的心灵鸡汤,但又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么?”她低声说着,又苦笑一声,“希望吧。”

    柏嘉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隐秘的不对劲。

    一千年后的秦唯西,是对神界有疑虑,但都是那种“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幺蛾子瞒着我呢”的微微不满,而绝不是眼前这种,真实的怀疑和质疑。

    她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唯西产生了这样“良性”的转变,而秦唯西也再次开口。

    “之前对你说的那些,我表示抱歉,”她笑了笑,“但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我的经历告诉我,所谓永远的承诺,只会带来永远的悲伤。”

    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柏嘉良顿时了然。

    还是那个老问题——秦唯西,这只善良的笨蛋蝙蝠,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

    所以再也不敢妄谈永远。

    但,为什么呢?

    柏嘉良略有些迷茫。

    九千岁的秦唯西对神界有那样的质疑,而一千年后的她却是那样坚定的选择在大方向上相信神界众神;九千岁的她不敢妄谈永远,而且是那样的抗拒和痛恨失去,而一千年后的她虽然选择旅伴依然挑剔,却也从来没有一口说死从此再也不找旅伴。

    而且,她对自己做出了永远的承诺。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