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你……来自我的未来?”

    秦唯西伫立在晚风中,指腹轻轻摩挲着人类软嫩嫩的脸颊,衣摆飘扬,声音清冷。

    “秦唯西,我……”柏嘉良抿抿唇,猝不及防的尴尬让她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男人微微挑眉,极有眼力见儿地溜到了一旁,又将从窝棚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的男孩塞了回去。

    “去去去,小朋友别看这些。”

    于是窝棚前这一片小小的平地就这么暂时属于了两人,清亮而温柔的月光将所有的清辉平等地洒向了大地,不管是那高耸的巨壁还是平静宽阔的护城河,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捧着自己脸的手微微用力,旋转了一个角度,柏嘉良不得已和秦唯西对视,撞入那宛若流转着旋涡的双眸中,微微失神。

    她不太敢确认那种情绪——一种脆弱的坚强。

    坚硬,但易碎,充满虚张声势的压迫感,而又充满不安和忐忑。

    “回答问题,”见柏嘉良沉默,秦唯西俯身,声音骤然拔高,“我听见了,人类,你来自我的未来。”

    已经从疑问句变为陈述句了。

    柏嘉良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咳一声,微微点头。

    她总是瞒不住的,上个世界是秦唯西自己猜了出来,这个世界直接就是自家咔咔自爆。

    “我的未来……”秦唯西发出了讥讽的轻笑喟叹,松开了手。

    她攥紧了指节,将手揣在了兜里,退后半步,半边身子没入了巨壁留下的昏暗阴影里,微微低下了头。

    柏嘉良认出了她面上的神情——这种神情在秦唯西身上很少出现,但绝不是没有。

    怔愕,惶恐,激动,乃至逃避。

    良久,秦唯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种自嘲,亦或者是一段呓语。

    “真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秦唯西,你在逃避什么?”柏嘉良轻声问。

    “所以你今天下午那么生气,”秦唯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骤然加快了语速,“因为我和你认识的我不一样,那个秦唯西,她比我更好更强大,也更善良。”

    她眼窝下似乎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憔悴的阴影,又退后了半步,整个人完全沉入了那巨壁投下的昏暗中,但黑色的瞳孔却亮得很,饱含的复杂情绪几乎就要从中喷涌而出了。

    “你想让我变成她。”

    柏嘉良唇瓣微启,却迟疑着,是或者否的简单回答在嘴边打着转转,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总觉得这是个关键问题,就像是妈咪留给她的记忆晶石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支线选择游戏记录一样,答案很关键,一旦回答错误存档全灰一切重新开始。

    “人类,”秦唯西却依然在追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变成她?”

    “我知道,我就知道,”她并没有等柏嘉良的回答,而是自己语速极快的讥讽感慨起来了,“我就觉得,你在面馆那时抬头看我的表情那么奇怪。”

    “你看着我,但你又好像看不见我,每次你用你那无辜又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好像都不是在看我,”她语无伦次,手指在空中努力比划着,“我就站在你面前,一步之遥,可是你看不见我……等等,人类?!你在干什么?!!”

    最后一句,声音骤然变尖了。

    的确是一步之遥,哪怕她退后了短短的距离,人类依然是迅速而精确地踮起脚,抱住了她。

    甜腻的香味钻进了鼻腔,秦唯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愕然又慌张,那些质问的句子一下没吐出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呓语,手臂抬起,手指屈伸两下,却又没有推开抱着她的人,最后只是僵硬地垂在了身子两侧。

    “哈,”柏嘉良轻笑一声,“就知道你躲不开。”

    “你,你什么意思?!”秦唯西紧咬着牙。

    柏嘉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蝙蝠情绪一瞬间的波动——像是被刀尖撬开的牡蛎,鲜嫩的肉在刺激下打了个寒颤,又以更快的速度合上了外壳。

    “你是指我抱你,还是指我说的话?”

    “当然是两者!”

    “我什么意思你会知道的,”柏嘉良唇角扬起,拍了拍秦唯西的背,“我还香吗?”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秦唯西沉默了会,低声抱怨,却又点点头,“香。”

    “所以庆幸吧,至少你以后想起这一幕时会庆幸,”柏嘉良松开了手,抱臂,望着眼前人,耸耸肩,“我没有因为你那些情绪激动的怪话生气。”

    被骤然抱上来的人类打断了不断酝酿的愤怒情绪的秦唯西抿抿唇,吐出口浊气,又扯了个白眼。

    “而至于你问的,【我是不是想让你变成她?】”柏嘉良笑,“这取决于你想不想变成她,取决于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秦唯西抱臂,摆出了心理学意义上经典的防范姿势,凝眸质问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

    “你以前看过这些吗?隐藏在繁华之下的阴影,霓虹背面的臭水沟,浓烈熏香遮盖着的腐烂味道。”柏嘉良反问。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犟着的脑袋松动了些,微微摇了摇。

    “这就是问题所在,”柏嘉良轻笑一声,耸耸肩,“秦唯西,我不会干涉你,也不会告诉你你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她顿了顿,上前半步,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我只是会带你来看。”

    “在看过这些之后,由你自己来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秦唯西手臂肌肉绷紧,人类的手掌像是冬天那种暖炉,温暖极了,但放在一个地方放久了,会有滚烫灼热得想逃的感觉。

    秦唯西并没有逃,她只是静静站着,站在护城河边上,半边脸隐没在阴影,半边脸被河对岸的五光十色纷乱灿烂的霓虹照耀着,眼窝下落着淡淡的阴影。

    她最终反手捉住了柏嘉良的手腕,轻笑一声。

    “和我讲讲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柏嘉良睁大了眸子。

    “和我讲讲,我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秦唯西以为她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不,不行。”柏嘉良拒绝了,摇摇头。

    “啧。”秦唯西开始烦,磨起了牙。

    从认识到现在,这人类就没让自己舒心过一次。

    “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按照我说的做吗?”柏嘉良反问她,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胸口,“那这到底是你的选择,还是我的选择?”

    “我没有资格决定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靠近一步,下巴几乎就要搭在秦唯西肩上,低声说,“只有你自己,秦唯西,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秦唯西沉默了很久,最后,呼吸都急促起来,胸膛起伏。

    “手,放开。”她突然冰冰凉吐出几个字。

    柏嘉良乖乖放手,拉开了距离,垂下的爪子动了动,怀念了下那惊鸿一瞥的熟悉触感。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秦唯西吐出口浊气,烦躁地揉了揉发丝,又忍不住怼,“你好像还要阻止那个人类男性做些什么,那你又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柏嘉良尴尬地眨巴眨巴了眼睛。

    除了意识到那张纸条来历不凡之外,她暂时还没想明白整件事应该怎么理下来。

    秦唯西抿抿唇。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轻柔的晚风吹拂在两人身上,金色的发丝渐渐和黑色缠在了一起。

    “……你好像还有问题。”最终,还是柏嘉良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

    “问呗。”

    “不敢。”

    “哈,”柏嘉良笑了,“堂堂血族公爵居然还有不敢问的问题么?”

    她耸耸肩,“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唯西扭头,盯着她漂亮精致的侧脸,犹豫了会,试探着问。

    “我们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身子僵住。

    “你,和我的未来,”秦唯西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问问题还是在确定一个已知的答案,“我们一定很熟悉吧。”

    “是。”柏嘉良垂下了脑袋,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懊恼。

    或许命运就是冥冥之中有着守恒,上个碎片世界自己直接向全天下嚷嚷自己是蝙蝠未婚妻,蝙蝠那是一点儿都不信,这个世界想瞒却又似乎瞒不住了。

    “你应该不想知道。”她最后用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应付着,想要糊弄过去。

    “呵,”秦唯西嘲讽地哼了一声,学着人类自信骄傲的口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仙珠腐

    这只蝙蝠真烦人!

    “是敌人吗?”秦唯西恢复了那种懒懒散散毫无攻击性的语气,轻声问。

    “不。”

    “那就是朋友?”

    “唔,某种意义上的吧。”

    “真难想象,”秦唯西感慨地笑了一声,“我会和一个这么香的人类成为朋友。”

    她扭头,凑到柏嘉良脖颈处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又叹口气,“怎么就没吃了你呢。”

    “你吃过。”柏嘉良终于忍不住补充了一点细节。

    “不可能,”秦唯西满脸抗拒,“我不会吸朋友的血,哪怕她再香也不会。”

    “所以是我主动的。”

    “嘎?”

    柏嘉良看着年轻蝙蝠吓得要跳起来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了起来。

    “你是个人类,你上杆子赶着被血族吸血是什么意思?”秦唯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自语,“你肯定是骗我的,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柏嘉良笑着摆了摆手,向后靠在护栏上,手臂搭起,眯起眼睛,惬意地吹着风。

    直到窝棚里钻出了个小男孩,而男人就一脸尴尬地跟在他后面,嘴里小声嚷嚷着“我拦过了没拦住”这种话。

    “您好。”小男孩局促紧张地站在了柏嘉良面前,搓着手,“听那个叔叔说,姐姐你有让贤者大人来这儿的办法。”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克制住自己脸上惊愕的表情,强忍着不去瞪某人,而后微笑望着男孩,“对,我有一个计划。”

    只是计划还处于只有封面的程度。

    “这样……”男孩垂下了脑袋,似哭似笑,“要是我爸能看到就好了。”

    “人死不能复生。”柏嘉良叹了口气。

    “你听听这是安慰的话吗?”男人低声吐槽,“还有怎么我就是叔叔了。”

    “你闭嘴。”柏嘉良瞪他一眼。

    男人不以为意,又抬起手上的金色权杖,晃了晃,“要不还是按照我的计划?”

    他耸耸肩,“虽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至少少一分遗憾。”

    “你等等,再等等。”柏嘉良头疼极了,摆摆手,“再让我想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比男孩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也跑出来了,头上别着嫩黄色的发簪,一只手还拿着那大红色的发簪,安静怯懦地站在男孩身后,另一只手揪着男孩的衣摆,悄悄打量着陷入沉思的柏嘉良,清澈的目光偶尔又落在了柏嘉良身旁凝视着她侧脸的秦唯西身上。

    过了会,她缓慢地抬起了手,将紧攥着的发簪往空中递了递。

    “姐姐。”

    “嗯?”柏嘉良回过神来,微笑着应一句,却愕然发现女孩的手并不是对着自己。

    “姐姐,”女孩面上的表情更加怯懦,往男孩背后躲了躲,手却依然在空中递着,“送给你。”

    柏嘉良惊愕扭头,望向秦唯西,却发现秦唯西比自己还要惊讶。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招各族幼崽喜欢。”柏嘉良喃喃自语,轻笑一声,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人,“快接着。”

    男孩急了,想要将女孩的胳膊按下来。

    眼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能送这种破烂东西?

    他生怕妹妹的示好被眼前人随意丢进护城河里——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了。

    可女孩的胳膊就这么执拗地举着,大大的双眸澄澈干净。

    秦唯西抿抿唇,蹲了下来,与女孩平视,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女孩固执的将发簪往她怀里递了递,低声说。

    “我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个更冷漠些的姐姐看另一位姐姐的目光中充满了犹豫。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她紧张极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举着红色的发簪,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要姐姐和爸爸妈妈……”

    男孩眼睛一红,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狼狈地扭过头去。

    秦唯西眼眸微垂,听着孩子哽咽的哭声。

    “这是你的愿望吗?”她突然低声问。

    “……是。”女孩用力点点头。

    于是秦唯西接过了那根发簪,收进了怀中,撑着膝盖站起身,扭头,望向柏嘉良。

    “人死不能复生。”

    她表情认真。

    “但是还能说话。”

    淡淡的黑色晶体在她掌中凝聚,和柏嘉良此前看过的压根不是一个大小,但显然力量同源。

    “【死亡】……”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死亡】晶体碎片,只有拇指大的一丁点,但依然是【死亡】。

    “按照阿忒若普斯的经验,凝聚出这玩意之后会拥有一些相关的权柄和规则运用方式,”秦唯西耸耸肩,“我还没想好怎么用,但……应该可以。”

    柏嘉良突然就明白了!

    血族能将死人唤醒的能力并非来自血族的血脉!而是来自秦唯西!来自最强大的血族掌握的权柄力量的向下传递,就像精灵是在阿忒若普斯掌握了【生命】权柄之后才变得人人都能随意掌握生命魔法一样!

    “从没用过,第一次,”秦唯西舔了舔嘴唇,“那个男性刚死不久,应该能唤醒,但你的妈妈……”

    她低头看了眼被吓得止住眼泪的女孩,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

    “我尽量。”

    柏嘉良骤然反应了过来,狠狠踹了男人屁股一脚,大吼,“明白了么!现在跳到前一天把纸条丢在那儿!再大摇大摆走进公国教院的贤者办公室把权杖往桌上一丢直接自首!”

    “但是有一个要求,”男人也明白了,身子激动的战栗起来,“要让她来一趟这里。”

    “还不快去!”

    男人拎着那柄权杖,一溜烟跑远了。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用力靠在了护城河的栏杆上,一下下抹着眼角流出的晶莹。

    却越抹越多。

    “你在想什么?”秦唯西茫然地望着她。

    “我在想,很高兴的事儿。”柏嘉良哽咽起来,可唇角是扬起的,是在笑的。

    她想起了一句话。

    当年秦唯西充满笑意的调侃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死亡”为什么只能负责丧葬业?太没想象力了。】

    【作为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我明明还可以守护所有夜晚远行归来的游子,和孩子们香甜的梦境。】

    第232章

    “查到什么新线索了么?”【黄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揉了揉太阳穴,从一堆公文中疲倦地抬起了脑袋,冲着来人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暂时没有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查下去的,”来自安全部的中年男人很熟悉那个名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敷衍笑容,心底打了个哆嗦,又只能硬着头皮汇报,“但物证那边仔细检查了纸张的材质和笔迹,有了些结果。”

    “说。”【黄金】收敛笑容,抿起唇,放下了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您看,”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将用固化魔法保存好的纸条递给了【黄金】,“物证那边先是对比了笔迹,再次确认了写这张纸条的的确就是衔尾蛇本人,但和往日的挑衅纸条比起来,这张纸条又有明显的区别,比如笔迹略有些急促和潦草,而且……您看这里。”

    他指向了某处,笔迹之间断断续续,像是水笔没墨了一样。

    而这种地方还不止一处。

    “写的很急促,而且使用的水笔质量相当廉价低劣。”【黄金】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没错,”男人点头,“除此之外,纸张的质量也相当一般,是物证翻遍整个教院都找不到的劣质纸,所以他们那边判断,衔尾蛇这次是先在某处写好了纸条再动的手。而根据以上这些推测,衔尾蛇写纸条的时候非常匆忙,并没有时间纠结太多的细节,而且所处环境应当比较恶劣。”

    “不错的推理,”【黄金】点头,又问,“那能划出具体范围了么?”

    中年男人面上露出了些微尴尬的神情,抿抿唇,硬着头皮回答,“我们还是认为,应当从贫民窟那边入手。”

    “没错,”屋子里骤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带着洒脱肆意的笑意,“事实上,范围完全可以精确到在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这张纸就是从那里撕下来的。”

    “谁!”两人一惊,齐齐抬头。

    灯火辉煌的偌大办公室里不知何时站了第三个人,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

    他抱着一柄金色的权杖,朝着他们歪头,友好地笑笑。

    “……【衔尾蛇】,”【黄金】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淡淡的光芒在掌心凝聚、压缩,带着令人颤栗的气息,“你胆子不小。”

    男人耸耸肩,又对着拔剑指向自己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别这样啊,我是来自首的。”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单手持剑,朝办公桌上伸手,用力按下了某处隐秘的按钮。

    什么都没发生,本应该响起的尖锐铃声压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唉,我都说了我是来自首的,还这么紧张干嘛?”男人双手摊开,又高高举起金色的权杖,笑眯眯,“看,我把赃物都带回来了,多有诚心呐。”

    “奇怪,”【黄金】倒是依然冷静,看了眼那柄权杖,仔细感应了一会儿,蹙起眉,摇摇头低声道,“我感受不到权杖的气息。”

    她可是和这柄半神器血脉相连的主人!如果说之前感应不到是因为距离太远,那现在近在咫尺的权杖依然感应不到又是因为是很么?

    “啊,抱歉,职业习惯了,屏蔽了气息,”男人尬笑一声,将权杖啪的一下丢在了桌上,又乖乖举起双手,“现在呢?”

    【黄金】陷入了沉默。

    躺在桌上几乎已经要诞生器灵的顶级半神器朝她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巴巴的思念意味,就差没蹦到她手中撒娇了。

    可是,刚才,近在眼前的权杖,气息竟然被完全屏蔽了?

    嘶,这个【衔尾蛇】,究竟是什么来头?

    “感受到了吧,货真价实,”男人笑眯眯,“我【衔尾蛇】从不骗人。”

    【黄金】将目光从权杖上收回,凝视着面前古怪的男人,沉声道,“你的要求?”

    从刚才种种意向不难判断出,以现在教院的实力恐怕是逮不住这只滑不留手又古怪异常的【衔尾蛇】的,那么他突然来自首,也绝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别有所图。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请您和我走一趟。”男人闻言,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严肃了许多,沉声说,“而且,只有您一个人。”

    “你在放什么狗屁!做白日梦呢!”【黄金】还没开口,中年男人就低吼一声,面上全是紧张。

    “啧,【黄金】治下原来就这素质啊,”男人讥讽一声,又扭头,认真望着眼前人,“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向您透露,公爵大人也在那儿。”

    【黄金】微微挑眉,想了想。

    “地点?”

    “就是我刚才说的地点,”男人笑笑,“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

    “那时间呢?”【黄金】恢复了一贯的不慌不忙那种做派,微笑着,“我的时间很宝贵,是需要预约的。”

    “当然是现在,”男人微微弯腰,做出了标准的,上流社会的邀请手势,唇角高高扬起,“贤者大人,走吧,时间不等人啊。”——

    当换了套朴素常服外套的【黄金】和男人赶到贫民窟时,道路两旁阴影昏暗的窝棚内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男人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状态——【黄金】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烦闷,也并未表现出怜悯和哀伤,她只是安静地走在路上,仿佛只是在前往一个普通的教院例行会议,而并非行走在肮脏而充满恶臭气味的贫民窟。

    “你对这里是什么感觉?”当快要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感觉,”【黄金】似乎完全了解他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面上会露出的疑惑、疏离、吃惊、冷漠等种种负面情绪,微笑道,“【衔尾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我对这些可怜人表现出了过度的怜悯,我也不可能再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哈,我明白。”男人无奈的轻笑一声。

    光是解放奴隶就已经让公国许多庄园主和工厂主不满了,天天嚷嚷着要抗议,要示威,要还给他们应有的财产和权力。如果【黄金】再表现出要给予这些人更多权利的意向,作为一个并没有完全掌控军队和评议团的首领,就算她是一位大魔导师,接下来的路也难走的很,有很多想做的事也做不了了。

    “这就是和平变革带来的遗留问题,”似乎是能听到她心中想什么似的,年轻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贤者大人,有没有想过再来一次彻底的革命?”

    【黄金】微微挑眉,扭头,果不其然,在一旁的拐角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今天上午才见过,那个有趣的,另有秘密的人类。

    柏嘉良朝着她挥手示意,笑容灿烂。

    她刚才可是临时恶补了一下温莎公国的历史——温莎公国并非诞生于血与火的战争,而是一次颇有资产的市民阶级对皇室的文明革命。

    刀枪被控制在了极少数人手中,变革全程被控制在“文斗”而非“武斗”,温莎皇室下台是大辩论大礼议的结果,掌握了资产和舆论的市民阶级在各个方面都大获全胜,最后各方势力共同推选了他们心目中最文明又最强大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最没有威胁性的教院作为公国领袖,教院贤者也自然成为了公国的领导者。

    但……流血少的变革并不一定完全是好事,也代表着脓血和遗毒没有被排清。

    譬如,温莎公国作为一个新政权,依然保留了院温莎皇室的姓氏作为国号。

    而这也是若干年后,温莎公国倒塌,温莎皇室卷土重来,温莎帝国重新建立的重要原因——在很大一部分人眼里,温莎皇室依然是政权的主体之一,拥有正统的继承权。

    “彻底的革命,我当然想要来一次彻底的革命,”【黄金】望着眼前年轻女人的笑容,回以一个微笑,滴水不漏的回复,“但就目前的情况,纵观全局,纵览古今,考虑各方面的情况和经济政治多方面原因,分析总结下来,不难发现,就现阶段预测来看,前景表现得不是那么友好。”

    “懂了,”柏嘉良耸耸肩,“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黄金】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目标窝棚门口的空地上。

    空地上摆着一具已经完全僵硬的成年男性的尸体,被一块与这个肮脏世界格格不入的一块干净白布盖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面色安详平和。

    而在成年男性旁边,蹲着一位公爵大人。她右手伸出,不断摆出许多个不同方向的手印和姿势,似乎在尝试着什么。

    身旁的年轻人类一瞬间就哒哒哒跑了上去,蹲在秦唯西旁边,和她咬着耳朵。

    “大概是还没准备好。”男人笑了笑,靠在了一旁,“等等吧。”

    ……

    另一边,柏嘉良蹲在秦唯西身边,望着她掌心中只有绿豆大小的一块【死亡】晶体,忍不住嘟哝,“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已经登神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你的【死亡】还只有这么一点点?”

    秦唯西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柏嘉良茫然摇头。

    秦唯西怔了怔,扭头望向人类,对上了人类好奇满满的眸子。现竹服

    她迟疑了会,最终,低声说。

    “阿忒若普斯研究过了,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有【罪血】。”

    第233章

    “阿忒若普斯研究过了,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有【罪血】。”

    骤然听到这个名词的人类怔了怔,随后瞪大了眼睛。

    罪血?

    那不是在秦唯西登神的时候男人才秃噜出来的秘密吗?

    怎么秦唯西现在就知道了?

    “你看起来很惊讶,”秦唯西淡淡道,“听过这个词?”

    “……对。”柏嘉良迟疑着点点头,又急忙找补,“但我知道的罪血可能和你说的不一样。”

    秦唯西不置可否,耸耸肩,“说说你知道的。”

    柏嘉良斟酌起了言辞,在确保不会“剧透”的情况下,慢吞吞说着,“大概是,你……不,身怀罪血的人受到罪血影响,寿命会远比一般生灵悠久,甚至称得上永恒,但与此同时她会受到世界意志的排斥,不管是凝结神格碎片还是登神,都要困难许多。”

    秦唯西默默注视着她,掌心一亮,那枚小小的神格碎片就出现在了她掌心,散发着灰黑色的古奥神秘光华。

    “你知道的比我多,”她轻声回答,“我只是发现——虽然我开始凝结神格碎片远比阿忒若普斯早,但等她已经凝结好【生命】神格并且登神之后,我依然凝结了这么一丁点。”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突然明了了什么,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或许在万年之后那只蝙蝠不登神是因为其他原因,是与众神的契约必须担负起守护尘世的责任也好,是对神界心存疑虑留有后手也罢。但此时尚还年轻心高气傲且天赋堪称天下第一的蝙蝠没有登神,绝不是因为那些。

    而是一个相当简单朴素的原因——她还没能力凝结出完整的神格碎片,因而的确没法登神。

    “你说我几乎拥有永恒的寿命……我的衰老速度的确比一般的血族缓慢,”秦唯西打量着掌中的晶体碎片,轻声说,“或者说,自从我成年之后,我的生长和衰老就停滞了。”

    “我已经度过了远超过一个血族正常生老病死所需的时间,我无数次思考过这是什么原因,也无数次探查过自己到底哪里特殊,”她猛得攥紧那枚碎片,讥讽地轻笑一声,“原来这是罪血,长生也是罪孽么?”

    柏嘉良微微启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过了许久,扬起头,故作洒脱的笑笑,指了指掌心中的晶体碎片,“也好,既然我凝结不出来神格碎片,那这玩意留着也的确没什么用。”

    她撇撇嘴,“亏我还当个宝贝似的珍藏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着长一点儿。”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举手发问,“我只是说很难,没说不能凝结。”

    “但是你看起来来自一个很遥远的未来,”秦唯西淡定回答,“你一看就没登神,而你又认识我,说明我也没有登神。”

    她耸耸肩,撑着膝盖站起身,“如果很久的未来我还没成功登神,还不如趁早放弃了事。”

    柏嘉良默默跟着她站起身,低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很遥远的未来的?”

    “因为……”秦唯西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认识的那个秦唯西好像和我很不一样。”

    她扭过头,注视着人类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柏嘉良怔了怔,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任由自己在那温柔而哀伤的目光中沉沦。

    “抱歉。”良久,秦唯西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而道歉?”柏嘉良下意识问。

    “我好像,很让你失望。”秦唯西扭过头,不让柏嘉良看见自己眼底复杂的神色,又低声重复一句,“抱歉。”

    身旁的人啧了一声,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滚烫的人类就横冲直撞地撞进了自己的怀抱,踮起脚,用力拥住她的脖颈。

    “你,你干什么!”秦唯西惊得声音尖锐。

    这人类!则么么一言不合就要抱!

    “我香吗?”柏嘉良并不在意怀中人僵硬的身躯,反而愈发得寸进尺地用力蹭了蹭,轻笑着。

    抱就算了,还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秦唯西嗅着那令人难以抗拒的香甜气味,磨磨牙,恶狠狠道,“不香!没有味道!”

    “哦?真的吗?”柏嘉良直接扯开了第一粒扣子,将领口再往下扒拉扒拉,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白皙细腻的脖颈,轻笑着,“再给你一次机会,香吗?”

    秦唯西被人类肆无忌惮的动作惊得恍惚了一瞬,又被眼前白花花的肌肤晃花了眼,下意识低声回答,“……香。”

    “香就对了,香说明我没生气。”柏嘉良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伸手,用力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在蝙蝠恼羞成怒之前缩回了爪子,轻笑着,“下次别再问这些问题了。”

    她啪嗒一下将脑袋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眯起眼睛,惬意地呢喃着,“秦唯西,我不会对你生气的,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秦唯西还沉浸在被人揉了头的惊恼之中,又感觉到肩上的人用下巴上的软肉蹭了蹭自己,身子愈发僵硬。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叹息。

    就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没人类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柏嘉良笑眯眯回答,又不说话了。

    秦唯西也并不推开她——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和人类肌肤相贴曲线相合这令人心悸的古怪感觉。

    心脏越跳越快,良久,奔流的血液驱使着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人类的背上。

    “哦?”柏嘉良惊异挑眉,又笑了起来,“好吧。”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下巴又蹭了蹭秦唯西的肩,“那个孩子送你的那个发簪,可以给我看看吗?”

    秦唯西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微微退后半步,脱离黏人人类的拥抱,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大红色发簪,递了过去。

    “啊,上面有一朵花,”柏嘉良细细打量了会,轻笑起来,“雕刻的工艺很粗糙啊,都看不出是什么花。”

    “红色,又开得这么鲜艳,不如当是玫瑰。”秦唯西随口回答。

    柏嘉良先是心脏漏跳一拍,随后沮丧地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玫瑰并没有妈咪讲的那些花语。

    “也行,就当是玫瑰吧,”她沮丧地回应一句,很快又精神了起来,笑道,“玫瑰很好,我喜欢玫瑰,以后我翘脚了记得给我墓前放几束。”

    “当然,我记得呢,”秦唯西自然回答,“要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瓣上,第一滴露珠降落未落,第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它的枝叶上的时候被我亲手采下来,用最快的速度,一边唱着……随便哪个神的圣歌吧,放在你墓前……”

    她突然愣住,又正好对上柏嘉良惊异的目光。

    “我刚才说了什么?”秦唯西愕然,忍不住反问自己。

    一个浮夸而任性的句子,一个她此前似乎从没听过的肉麻句子,就这么熟练地脱口而出。

    “不,没什么,很自然的现象。”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呓语着。

    秦唯西似乎又“想起来”一些东西了。

    那是自己曾经耍小脾气时对她的任性要求。

    秦唯西都记着呢。

    她眼睛有些酸,却又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旅程秦唯西“想起”这些句子的时候,似乎已经离碎片世界存在的真相不远了。

    她突然有些茫然。

    离李尘世六族盟约的签订还有好些天呢,怎么秦唯西现在就“想起来”了?

    现在这个时候了,这段历史上还有什么比尘世六族的盟约更能影响秦唯西?

    “……能说这种句子的人大概是个任性浮夸为所欲为的家伙,”另一边,秦唯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碎碎念着,“是谁来着?肯定不能是我朋友,我才不会有这样自大娇气又任性的朋友。”

    柏嘉良回过神来,听到了个尾巴,感觉不是好话,忍不住开始磨牙。

    “别说了,”她伸出爪子,啪嗒用力拍了下秦唯西的脑袋瓜,在后者愤怒的目光中视若无睹地松开了手,背在身后,“马上就是午夜十二点,贤者大人【黄金】在一边也等了好一会了,开始吧。”

    秦唯西烦躁地捋了捋自己被人类爪子揉乱的发丝,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被白布裹着躺在地上的成年男人。

    “我去把那俩孩子叫起来。”而惹毛蝙蝠的始作俑者直接无视了苦主的怒目,早就溜到了一边,对着给【黄金】当陪聊的男人挥了挥手,“你去给秦唯西搭把手。”

    男人耸耸肩,摊手。

    “她们是什么关系?”在一旁目睹了两人整个交流过程的【黄金】一脸古怪。

    “唔,不知道。”男人再次摊手,“可能是朋友吧。”

    “我看着不像。”

    “那你觉得像什么?”

    【黄金】目光落在了秦唯西脸上——后者此时又目送着柏嘉良走进窝棚,黑色的眸子中是某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流连。

    “唔……”【黄金】捏了捏下巴。

    “感觉,像是其他关系呢。”

    第234章

    柏嘉良将困得昏睡过去的两小孩叫醒,交到了男人手中,男人一边牵一个,老老实实站在尸体不远处。

    而【黄金】就这么抱臂与他并肩而立,那卷发的小男孩手指紧张地蜷在男人掌心,总是扭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在男孩第七次将目光投向【黄金】时,大贤者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我脸上长花了?”

    “不,不,没有,”男孩缩了缩脖子,迅速移开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趾。

    “你很好奇我是谁,对吗?”【黄金】笑眯眯的。

    “……是,”男孩低声说,“您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

    “难道她们,还有这位,”【黄金】指了指不远处挨在一起不知道研究什么的两人,又指了指身旁的男人,“她们就像这里的人了?”

    “不一样,”男孩认真摇摇头,思考了好一会,“您看起来,比他们……体面。”

    黄金含笑的眸子骤然染上几分怔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便装,又抬头看了眼衣着简单但清贵,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秦唯西。

    男人和那个有趣的小孩还能理解,但自己看起来比秦唯西“体面”?

    “我想小家伙的意思是,”男人及时开口解惑,“您的气质比较高贵。”

    “我并非贵族出身,”【黄金】轻笑一声,眸光悠远了些,“论血脉,论地位,我哪里比得上血族的公爵大人……但我想我知道了。”

    她看见秦唯西珍而重之地将那劣质的大红簪子塞进了怀中,贴身保存。

    她想自己大概是干不出来的——即便是出城巡视那些普通的,由自由民组成的农庄,面对那些百姓送上来洗的干干净净的土特产,她大概也只会接过,微笑点头,夸赞两句,然后交到秘书手上。

    这是合乎规矩的做法,没有任何人会说不是。

    但在懵懂赤诚的孩子眼中,这似乎过于“体面”。

    “知道就好,”男人肩膀一垮,叹口气,“天知道我刚才斟酌了多久词语才让有些话显得不那么刺耳。”

    “这就是你们把我带来的原因么?”【黄金】面上的笑容轻浅了些,抿抿唇,化为了几分苦涩,“让我来接受孩子的指点,上一节思想教育课?”

    男人摇摇头。

    “我倒是想,但应该不是。”他下巴朝柏嘉良的方向抬了抬,“她的想法可没这么简单。”

    “哦?那我对接下来的事又有些兴趣了,”【黄金】又笑了起来,“话说回来,你和那个有趣的人类,是什么关系?”

    “唔,她可能是我妹妹,”男人沉吟两秒,又摇摇头,“说不准,也有可能是我姐姐。”

    【黄金】:???

    “你们家挺乱的。”她干巴巴的评价。

    “不,乱的是时间。”男人小声嘀咕一句。

    “那叔叔和……您呢?”沉默着的女孩突然开口问,抬头,声音清脆好奇,又带着几分怯懦。

    “我们是什么关系?”【黄金】怔了怔,看向身旁平平无奇的男人,耸耸肩,“他是逃犯,我是来抓捕他的。”

    男人不爽的啧了一声。

    “叔叔是好人!”女孩刹那间紧张起来了,鼓起勇气大声说,“不可以抓叔叔!”

    男人抬手,指腹蹭了蹭女孩脏兮兮的脸,温柔地笑着哄,“没有,刚才这个阿姨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逃犯和警察的关系……只是恐怖分子和人质的关系而已。”

    【黄金】一直带着笑意的脸骤然僵住,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气称呼还是气男人瞎秃噜的嘴。

    “什么恐怖分子和人质?”她压低声音小声吼。

    “难道不是很合适么?”男人轻笑,胳膊肘撞她一下,“人质。”

    【黄金】怔了怔,蹙眉,突然觉得更加不爽,磨磨牙,“我还以为你说我是恐怖分子。”

    “唔,难道不是我提条件把你绑架来的吗?”男人眨巴眨巴眼睛,笑。

    “所以你们到底谁是人质?”柏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前,微微挑眉。

    两人下意识对了个眼神,随后同时指向对方,“她/他。”

    场上陷入了一两秒的诡异沉默。

    “你们一定是朋友。”男孩低声吐槽。

    “不,”【黄金】轻咳一声,耸耸肩,“事实上,才认识两个小时不到而已。”

    她又望向柏嘉良,“准备好了?”

    “差不多,”柏嘉良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

    她又朝男人嘱咐一句“照顾好小孩”,随后招招手,示意两人近前来,又利落地朝秦唯西的方向走去。

    男人乖乖跟着她的脚步,而【黄金】悠哉悠哉跟在后面,淡定吐出一句。

    “虽然贵家族很乱,但你肯定是弟弟。”

    男人:???——

    秦唯西盯着掌心中滴溜溜转的黑灰色小晶体,思绪有些涣散,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移开目光。

    “舍不得?”柏嘉良太熟悉秦唯西的情绪了——尤其是年轻蝙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压根不需要仔细揣摩。

    “没有,”秦唯西下意识摇头,过了会,轻轻咬了下唇,声音更加哑,“……有一点。”

    这是她辛辛苦苦蕴养了快五百年的【死亡】晶体。天赋和她相当的,天赋不如她的,甚至比她晚出生些的家伙都登了神,她却还是卡在第一步。

    “没关系,早就决定了,”柏嘉良还没安慰,她就轻咳一声,抬起头,笑笑,“既然我与神界无缘,那就无缘吧,用来做件好人好事也行。我只是想再看看它。”

    柏嘉良望着她温和而不舍的笑容,心底叹了口气,伸出手,高高抬起,放在秦唯西额前。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那一点儿不舍和难过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脸上青一阵黑一阵,身上“杀意”蔓延。

    可那只手掌就这么摆在自己额前,而柏嘉良歪着脑袋望着她笑。

    秦唯西盯了她许久,突然瘪了瘪唇,杀意一下子涣散。

    她低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掌心,然后抵在了上面。

    温热,滚烫,熨帖。

    而那只手也肆意揉了揉她的脑袋,伴随着年轻女人的轻笑,“秦唯西,你果然是属猫猫的。”

    秦唯西没好气地抬头,瞪破坏气氛的家伙一眼,又一眼瞟到了一旁表情怔愕跌掉眼镜的【黄金】,老脸一红,用力清了清嗓子,摊开手心,露出那黑灰色的晶体,“人类,要怎么用?”

    柏嘉良怔住,反问,“你不知道?”

    秦唯西:???

    “我应该知道吗?”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柏嘉良,“我从没用过这份力量,这是第一次!我只知道应该可以,但……要怎么做?”

    柏嘉良头疼地捂住脑壳,小声嘟囔,“那你问我怎么用?”

    “你不是来自我的未来?”

    柏嘉良沉思。

    对哦。

    “我,我只看过你用,不知道原理,”她舔了舔唇角,迟疑了一会,站在秦唯西身后握住她的手,“但,我应该能引导一下。”

    “是吗?”秦唯西狐疑地眯起眼睛,下一瞬,她就被一只手扣住腰肢,用力往某个滚烫的怀里带了带。

    “好了秦唯西,我教你。”

    柏嘉良凝神,认真感应着那枚开始闪着光的破碎晶体,手掌动作起来。

    秦唯西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她指尖探出,扣入秦唯西的指缝,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颇似十指紧扣。

    她闭上眼睛,试图去碰触那股【死亡】晶体的力量。

    她不会用这玩意,但她体内有东西会。

    那滴被剥夺了大部分力量的精血,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只剩下本源。

    秦唯西血族的本源,和身为【死亡】的本源。

    那滴血液似乎是察觉到了【死亡】的力量,开始欢欣沸腾起来,带着刺骨的感触,裹挟着自己的力量,冲出了指尖,与秦唯西的力量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秦唯西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力量,她的气息!

    “你为什么……有我的血?”她扭头望向身后人,眸中什么东西在疯狂闪烁。

    或者说,她的血脉?

    “有就是有咯,”柏嘉良额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搭在秦唯西腰间的手不满地轻掐一把,“集中注意力,约束引导一下你的力量,我快控制不住了。”

    就算年轻蝙蝠的实力并没有以后那么深不可测,但自己怀里的也是一只凝结出神格碎片的恐怖血族,那滴失去所有力量的精血骤然接触到如此纯净的血族本源和【死亡】本源,顿时开始欢呼雀跃地鲸饮起来。

    “它在吸收我的力量!”秦唯西这才集中注意力,随后惊愕发现,那滴血完全不受控制!

    甚至午夜昏暗的天空,都已经被这股力量波动染成了浓浓的灰黑色,阴沉而压抑,仿佛巨云压顶。

    【黄金】望向天空,又望向一河之隔,那已经陷入骚乱的市区,叹了口气。

    幸好她提前做了嘱咐,不然这边的异象足以引来三个魔导师和准武圣带领的百人队。

    “吸收你的力量,给它就是了!”汗珠从额上滚落到脖颈,柏嘉良咬着牙,“这个成年男性好复苏,但你还答应过孩子,还要让她见见她妈妈!”

    那大概是一片已经完全逸散的灵魂,未来的秦唯西大概可以做到把她拼起来,但现在的秦唯西,难说。

    第一次尝试【苏醒】就是这么高难度的挑战,还不如让那滴血来主导。

    “这种感觉,真难受,”秦唯西努力约束着在血液中凝聚的,过于庞大的力量,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人类,每一次复苏都这么累么?”

    “那倒没有,不违反铁律就不会,”柏嘉良手掌颤抖起来,咬着牙吐出一个个字,“但这次,八成是有副作用的。”

    在能量凝聚到极致之后,柏嘉良骤然低吼一声,“放!”

    那滴蕴含着过去和未来力量的精血,裹挟着那枚小小的死亡晶体,笔直冲入了盖着白布的尸体之中。

    “原来不是针,”柏嘉良松手,望着那没入尸体的晶体,怔怔自语,“只是晶体划过带来的尾焰。”

    她也思考过为什么秦唯西使用【复苏】时会用“一根针”的形态作为媒介——毕竟这个世界又没有所谓的针灸和穴位的研究,最后当然是没有结果的,只当是一个巧合。

    原来是这样。

    她松开了秦唯西,望着秦唯西的侧脸,表情复杂地抿抿唇。

    “它还在抽取我的力量,”秦唯西骤然失去身后的支点,打了个趔趄,又重新站稳,额上冒出了一滴滴汗,喉咙滚了滚,声音沙哑,“这正常吗?”

    “正常……吧,”柏嘉良摸摸鼻子,“毕竟要复苏的另一位是不知道多久前去世的。”

    “那陪我说说话,呼,转移一下注意力。”秦唯西眉心拧在了一起,喘着气,“你为什么会有我的血?嗯?人类。”

    “自己想。”柏嘉良没好气地说。

    还有什么可能?我从你手上抢的吗?

    这笨蛋蝙蝠。

    “我不会给任何人我的精血,所以那不是我的精血,而你也骗了我,”秦唯西的手愈发颤抖,但她的声音愈发坚定,“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

    恐怖的斥力骤然从尸体上弹射出来,像是水波一样一圈圈向外蔓延,秦唯西也被这股斥力推得后退了几步,倒在柏嘉良怀中喘气。

    “我是你的什么?”柏嘉良将她抱紧,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诱导提问。

    她心里和猫抓似的好奇。

    笨蛋蝙蝠想到什么了?

    “你是我的后代,”秦唯西挣扎着站起身,凝重地望着柏嘉良,“血族意义上的后代,我给了你初拥,但或许没有成功,又或许是我没将仪式完成,所以你拥有了和我气息力量几乎一模一样的精血,但还是人类。”

    柏嘉良:???

    虽然秦唯西现在站都站不稳,她还是握住秦唯西的肩膀,用力前后摇晃了一下,低吼,“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后代?!”

    “那那滴血是从哪来的!”秦唯西挣扎起来。

    “你给我的。”柏嘉良喘了口气,低声说。

    “这不可能,”秦唯西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声音也颤抖起来,“血族……只会在一种情况下给其他人这么重要的精血。”

    “嗯?”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怔怔望着她,声音低了下去。

    “……婚礼。”

    这回轮到柏嘉良愣住了,手一松。

    秦唯西失力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柏嘉良,胸膛起伏。

    “不,并不是,”柏嘉良反应过来,迅速蹲下,迟疑着,“那只是我们一次普通的冒险,你……因为你的一些恶趣味,给了我这滴血。”

    要是告诉这只蝙蝠未来的她只是为了看自己变出兽人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了自己这滴血,她会疯吗?

    可要是年轻蝙蝠说的是真的……

    不,不可能。

    就算柏嘉良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在兽境旅程还没开始的时候秦唯西就爱上了自己。

    “可是,”秦唯西喃喃自语,“那滴血,太强大了。”贤祝富

    她能感受到,那滴血几乎将她的力量抽空都只吃了个半饱。

    “未来的我当然比现在强大,”她低声道,“但那滴血,应该是我最核心最重要的精血的一分为二,而在血族的规则中,我们只会把这滴血,给自己的伴侣、爱人。”

    柏嘉良默默捂脸。

    虽然听着很开心,但……

    “秦唯西,你有没有想过,”她低声说,想笑又不太好意思,“那只是未来的你的一滴普通精血?虽然也很重要,但类似的精血你还有好多好多?”

    “不可能,”秦唯西愣了愣,激动得大声反驳,“我的实力已经几百年没有丝毫进步了!如果凝结不出神格碎片,我会一辈子在这个阶段原地踏步!”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揉了揉。

    柏嘉良慢慢为她抹去脸上的汗珠,温柔笑着,“不要妄自菲薄,秦唯西。”

    她启唇,想要透露更多东西,最后只能无奈一笑,食指按上自己的唇,摇了摇。

    而秦唯西的眸子就这么慢慢亮了起来,然后猛得起身,紧紧抱住了来自未来的人类。

    她鼻尖在柏嘉良脖颈处胡乱蹭着,口中呢喃,“谢谢,谢谢……”

    柏嘉良就这么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思绪却渐渐飘远。

    原来这个时候的秦唯西也有心结么?忧虑于实力再也精进不了,烦躁而焦虑。

    看样子现在这心结是打开了。

    但这个世界的旅程尚未结束,说明还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显竹付

    她就漫无目的的想着,直到怀中人身子突然一僵,过了一会儿,一个狼狈的脑袋谨慎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你,生气了?”秦唯西看上去有点子怂,“因为我刚才瞎猜……猜你是我后辈?”

    柏嘉良:?

    “我没生气啊。”她蹙眉。

    于是冰凉的鼻尖又抵上了她脖颈上的软肉,前前后后仔细蹭了一遍,过了会,沮丧的脑袋再次抬了起来,“知道你生气了,你现在一点都不香。”

    她又低三下气地垂下脑袋,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柏嘉良:??

    她想了会,戳了戳怀中沮丧的蝙蝠,清了清嗓子。

    “秦唯西,有没有一种可能,唔……”

    “是你失去了嗅觉?”

    秦唯西愕然抬头,鼻翼动了动,仔细在空中嗅来嗅去,眸中渐渐多了不可置信。

    “说了会有副作用了。”柏嘉良叹气。

    秦唯西唇瓣动了动,随后变得忧伤起来了,“……那我以后怎么判断你生没生气。”

    “……你判断我生没生气是靠嗅觉?”

    “嗯。”

    柏嘉良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得改啊!”

    “……哦,好。”秦唯西应着,眸子却盯着柏嘉良的脸。

    良久,她低声道。

    “我们未来,应该不仅仅是朋友吧。”

    柏嘉良心脏漏跳半拍,还没来得及开口。

    “……这,这是哪里?”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成年男性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柏嘉良扭头。

    白布被掀开来,那个沧桑的男人怔怔望着自己,过了会,僵硬扭头,望向一旁的其他人。

    “爸爸!”女孩率先挣脱了男人的手,向那人狂奔过去。

    男孩慢了半步,也是拔腿就跑,但没跑几步又顿步,望向某个方向,泪水奔涌而出。

    “……妈妈。”

    一个近乎虚无的影子飘在半空,女人慢慢睁开眼睛,迟疑地望着男孩。

    “亚瑟,”她的声音缥缈空灵,“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妈妈!”一直以来都更坚强的男孩也哇的一声哭了,一步步朝女人走近。

    ……

    “超越了生死的团圆。”【黄金】望着眼前和睦的一切,又望向在泥巴和污水里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凡是团圆,大多都是要有反派的。”

    她开始慢悠悠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我说过了,”男人插兜站在一旁,摇摇头,“你不是来被批评的。”

    “真的吗,我不信。”【黄金】又恢复了一贯的那种笑眯眯。

    “她们,是谁?”抱着女孩的男人僵硬抬头,望着一旁已经站起的两人,怔怔地问。

    “是让爸爸苏醒的好人!”女孩开心地嚷嚷着。

    “谢谢,”男人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正常,但还是向两人微微鞠了一躬,又迟疑地望向另一边,“那,那两位是?”

    “是恐怖分子和人质!”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夜空飘荡。

    柏嘉良无力捂脸。

    果然,就不该让那家伙瞎说。

    “宝贝,什么恐怖分子和人质……”男人显然被吓到了,但又仔细打量了一会站在远处的那位女性,身子一颤,声音都不可思议的颤抖了起来,“那是,那是……我在报纸上见过!”

    他微微松开了女孩,狼狈爬起来,踉跄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黄金】绷紧了身子,心中却叹口气。

    还是被认出来了啊。

    小孩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很正常,但大人大概都是知道的。

    现在……他会干什么?

    温和一点的话,大概会找自己诉苦,哭诉自己死得有多惨,请求自己照顾这一对尚幼的子女……还是会指着鼻子骂自己?发泄不满?

    那位父亲终于摇摇摆摆地走到了【黄金】面前,仔细而恭敬地望着她的脸,反复确认后,干涩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点晶莹。

    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泣不成声。

    “【黄金】大人,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第235章

    “贤者大人,【黄金】大人,”男人泣不成声,“真的是您么?”

    【黄金】委实是愣了好一会,怔怔点头。

    “是我。”

    “【黄金】大人,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另一边的女性虚影也飘过来了,领着男孩女孩,跪在了男人身后,长跪不起。

    【黄金】微微测过了身,避开了这一跪,抿抿唇。

    作为以前的教院高层,现在温莎公国的领袖,不管是温莎公国建立还是未建立的时候,她都是被许多人跪拜过的——有时是礼节,有时则是求情求办事什么的。

    对这些跪拜,她早就有了一套熟练的应对手法,当然,不管话术是什么,第一步是要将人扶起来的。

    但她现在有些不敢受这一拜,甚至不敢去扶这“一家四口”。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有两个死人的缘故。

    而是觉得……自己这身衣服,似乎过于“体面”了些。

    “你们,快起来。”她又侧了侧身,局促不安地说着。

    “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亲眼见见您,说声谢谢。”男人仰起头看她,额角已经磕破了,没有流血,而是露出了大块大块苍白的肌肉,“谢谢您,让我们获得了自由。”

    他冰凉的手抚上了两个孩子的脑袋,僵硬地揉了揉,表情温柔了许多,“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光明的结束,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光明的开始。”

    ……

    “他们的时间不多,让他们团圆吧。”柏嘉良扶着虚弱的秦唯西过来,又将怔愣的【黄金】拉到一边,看了眼抱在一起的四人和时不时抬头焦虑张望四周的两位大人,低声说,“他们还有一个大女儿,今天卖掉了自己,换了几斤粮食。”

    【黄金】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儿,刷刷写下两句,撕下,丢给站在一边的男人,“把这个递到教院去,让他们尽快。”

    男人耸耸肩,接过纸条,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张纸条就够了么?”柏嘉良挑眉。

    “一张纸条就够了,”【黄金】语气淡漠,“因为他们并不在乎一个买来的普通女孩。”

    她又扭头望向柏嘉良,“为什么让我来?”

    “贤者大人,很明显,您不是来接受批评的,”柏嘉良笑笑,“您是来接受赞美的。”

    “赞美之词亦分高低上下,最无聊的就是那些马屁的奉承夸赞,而最美好最真实的……是死人的赞美。”

    “死人不会说谎。”

    【黄金】抿了抿唇。

    “您应该知道,您也必须要知道,您的所作所为为他们带来了多么大的希望与欢欣,”柏嘉良向上掂了掂瘫在自己肩膀上的脱力蝙蝠,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不仅仅只是报纸首页横版的巨幅报道和那帮文人笔尖生花流露出的溢美之词,也不仅仅是未来无数年后历史书上短短两行对您和您的政策的盖棺定论。”

    她足尖轻轻踏了踏这片土地,而身后,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孩像风一样闯进了窝棚区,一头扎进了相拥着的四人的怀抱。

    男人溜溜达达走到了她身旁,轻笑一声,“快吧,我抄了近路。”

    他一抬头,对上柏嘉良不满的目光,又怂了些,干咳一声,嘀咕着,“短时间,短距离,普通人类,不会有事的。”

    【黄金】不太想去思考什么叫做“近路”,她只是又望向柏嘉良,“你刚才好像有话没说完。”

    “对,”柏嘉良也收回了目光,望着眼前团圆的一幕,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说,您做的每一件事,都与每一个普通的人类,息息相关。”

    【黄金】闭上了眼睛,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淡然,“你想让我为他们……为这些人,做更多事,给他们和市民完全平等的权利和地位。”

    “嗯。”

    “这很难。”

    “你我都知道。”

    “而且,这样做的我,并不一定能在死后留下个好名声,被废奴政策伤害到利益的那帮人同样执掌着舆论,他们暂时做不了什么,但他们可以暗地里抹黑打压,在我死后给我身上泼脏水,我连身后虚名都不一定能捞着一个,那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柏嘉良叹了口气,“如果您真的做了什么,那一定已经不在乎身后虚名,而是……他们的赞美。”

    【黄金】骤然吐出了一口浊气,良久,她唇角挂起笑意,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再过不久,温莎就要迎来一大批各族的外交使臣,这是温莎公国的一次盛会,一次政治外交经济各种意义上的狂欢,你有什么建议吗?”

    柏嘉良笑了起来,换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傲慢语气,装模做样道。

    “唔,我觉得,得先从市容市貌抓起吧,不如将护城河对岸这些影响市容市貌的家伙集中起来安置,免得脏了各族外交使馆的眼。”

    “呵,安置,钱从哪里来,安置房从哪里来?”【黄金】挑眉,反问。

    柏嘉良蹙了蹙眉,然后瘪了嘴。

    她稍微懂一些这玩意,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政客,她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妈咪也压根没打算让她来接班,自然也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

    “原来还有你不懂的,”【黄金】的语气骤然松弛下来了,含笑道,“我认为可以在会议上这么说——【为了减少安置他们带来的费用,公国将取消对他们的所有基本补助】。”

    柏嘉良和靠在她肩膀上发呆的秦唯西齐刷刷蹙眉。

    “【由住建部划定一块城墙内的土地,公国出资,做好基础的宿舍设施建设,承包三餐,在住建部专员的指导下,由他们自己动手,建造他们的安置房】。”

    柏嘉良渐渐回过味来,眉心舒展。

    “这样一来,各族外交官来了也有一副说辞,毕竟哪个城市没有正在建设的房屋呢?”【黄金】笑眯眯,“安置费用大概也能尽量降低——至少我能在账面计算上让它尽量低,足够应付内阁那帮家伙了。”

    “而在安置房建设结束之后,我会提出住建部专门建立一只施工队,将他们收归公有,发工资,交保险,同时也为公国带来经济效益。”【黄金】揉了揉太阳穴,“工资不会很高,但足够他们生活。而价格比其他施工队更低应该也能让他们接到足够生存的活儿。”

    “以工代赈?”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又甩了甩脑袋。

    好像又不太是。

    “这样挺好,”她仔细想了想,轻笑着开口,“以前作为奴隶的时候,他们的劳动换回不了相应的报酬,只有咒骂和鞭打,所以在一朝解放后,他们也不知道劳动能换来什么。”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成年流浪者完全想不到该做什么,只能每天从护城河里捞城市中留下的残羹剩饭,捞到一个烟屁股就奉若珍宝。

    不是他们的错,是思想的定势,是曾经施加在精神上的绞索的余响。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们能意识到,劳动,能换来自己的家。”

    【黄金】讶异地看了柏嘉良一眼,淡淡评价,“你很有天赋。”

    “什么天赋?领袖?统治者?”柏嘉良有些好奇。

    “不算是,”【黄金】摇了摇头,“更像是观察员,能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高屋建瓴地提出些问题。”

    “观察员啊,”柏嘉良看起来有些沮丧,但很快又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称呼,观察员和旅者最配了!”

    “旅者?什么旅者?”【黄金】饶有兴致地挑眉。

    柏嘉良笑笑,并不说话。

    时间旅者。

    观察时间,观察文明,也观察个人,观察宿命。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

    “旅者……”身旁骤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一直安静着的秦唯西手指动了动,轻抚上她的脸,“人类,你会离开么?”

    “我?”柏嘉良怔了怔,随后低声道,“我当然会离开。”

    而且,这个时候大概很快就要来临了。

    秦唯西沉默了会,随后骤然轻笑一声,“好吧,我知道了。”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她低声说,“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复苏这一个人吧。”

    “我以为你知道。”柏嘉良讶异道。

    “我当然知道,”秦唯西声音疲倦,“但我想听你说。”

    柏嘉良抿抿唇。

    “秦唯西,”她的声音温和极了,“我对你的要求,比她要高。”

    一旁被拉踩的【黄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要当一只善良的蝙蝠,”柏嘉良捧起秦唯西的脸,亲昵地左右晃了晃,“纯粹的善良,无视种族,无视阶级,无视贫贱亦或者富裕。”

    “只是……善良。”

    秦唯西安静望着她,良久,轻声问。

    “为了什么?”

    “为了他们的感激。”

    “只是感激?”

    “只是感激。”

    “……我知道了。”秦唯西笑了起来,勉强直起身子,用力抱住了柏嘉良,低声呢喃。

    “我答应你。”

    也正是在这时,世界骤然停滞,升起的朝阳下,一只大鸟停止拍打了翅膀。

    整片世界被染成了灰白色。

    柏嘉良讶异抬头。

    结束了?

    她望着眼神从茫然到清澈温和的秦唯西,心中酸涩突然止不住般的骤然往上涌。

    于是她踮起脚,吻上了那片柔软的唇。

    “唔……”秦唯西后退半步,又牢牢抱住了她,微合双眸,唇齿间呢喃着,“柏嘉良,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柏嘉良微微离开了些,眼神委屈,“我每次还得重新解释么?”

    还没等秦唯西说话,她又笑了起来,靠在了秦唯西胸口,低声说,“没事,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我来讲给你听。”

    在耐心讲故事的时候,她偶然想起一个问题。

    在这一个时代,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还有什么比尘世六族缔结守护千万年盟约更重要的事呢?

    或许,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愿望。

    第236章

    “……故事讲完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柏嘉良清了清干哑的嗓子,脑袋靠上了秦唯西的肩膀,小声撒着娇,“喉咙好干,想喝水。”

    秦唯西回过神来,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软嫩嫩的脸蛋,“刚才还那么神秘稳重呢,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神秘稳重?!这俩个词能用来形容我吗?”柏嘉良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换人设了?”

    “唔,我现在的感觉也挺诡异,”秦唯西耸耸肩,指向自己太阳穴,“不是我,是她这么看你的。”

    柏嘉良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良久,她低声嘀咕着,“在她心里……我是什么样子?”

    “很想知道?”秦唯西轻笑一声,将年轻女人揽进自己怀中,迟疑了会,“可能,有点颠覆。”

    柏嘉良用力搓了搓自己耳朵,脑袋一歪,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哈,”秦唯西失笑,又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开口,“她……很怕你。”

    柏嘉良:?

    “害怕而兴奋,激动又警惕,”秦唯西悠悠道,“你来自她的未来,你知道她未来的所有故事,她抗拒,但又忍不住想要听,情不自禁地猜测你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与此同时又唾弃自己这种火中取栗的行为。”

    柏嘉良大惊失色。

    “完全看不出来年轻蝙蝠这么纠结啊!”

    秦唯西恶狠狠拧了下她的鼻子,磨磨牙,“年轻时候的我是莽不是傻!真不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

    柏嘉良顿时露出个灿烂的傻笑掩饰尴尬。

    “千万别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秦唯西忍不住捂脸吐槽,又叹口气,按住了自己心口,“你想知道她猜测你是她未来的妻子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

    柏嘉良顿时支棱了起来,竖起耳朵,眼睛眨啊眨,有些兴奋。

    讲道理,年轻蝙蝠还是猜对了的——尽管证据缺失论证跳跃,但误打误撞地碰上了真相。

    只不过自己不能承认罢了。

    “【啊,救命,我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类缔结婚约?是联姻吗?一定是联姻吧!】”秦唯西用一种棒读的羞耻语气念着,耳朵莫名有些红。

    “怎么会这样……”柏嘉良顿时蔫巴下来,瘪起嘴,“我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已经爱上我了呢。”

    “当时心跳确实很快。”秦唯西按了按自己心口,淡定评价,随后又笑了起来,“真有趣,我的记忆里又多了一大段。”

    她揉了揉柏嘉良的脸颊,温声道,“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我几乎都要忘记的人和事,突然又被翻了出来,像是被海浪卷起的贝壳一样送到了我面前……而其中,多了你。”

    “所以我是又改变了一小段历史吗?”柏嘉良靠在她怀中,低声问,“不,甚至不是一小段历史,只是……长河中的一滴水。”

    “我想大概是,你的确改变了什么。”

    “所以我这次旅程就是让你变得善良吗?”柏嘉良想到了什么,又蔫蔫地趴在了秦唯西肩膀上,低声说,“我当时,真的有点生气。”

    “所以如果没有我这次旅程,你是怎么变成后来那只蝙蝠的?”她歪头看秦唯西的侧脸,“无条件的善良,有锋芒的善良,但平等的对待每一个生命。”

    秦唯西轻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让我变得善良】,恐怕并不是你这次旅程的意义,”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即便没有你,我也在这个阶段经历了一段迷茫期,可能是因为温莎从帝国到公国再到帝国带来的颠覆,也有可能……是因为挚友的离去,总之,没过许久,我就开始思考此前做的很多东西是否有意义,而渐渐的,改变了自己的一些行为准则。”

    “你可以理解为三观重塑,”秦唯西想了想,又说,“柏嘉良,没有你我也会变得善良,就像你说的,决定我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是我自己,而并非你的劝说或者要求。但……你的到来,或许提前了这一进程。”

    柏嘉良恍然点头,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如果没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死亡】权柄复苏死者?”她狐疑地望着秦唯西。

    如果秦唯西一直都不会,是自己教给她的【苏醒】,但自己会【苏醒】……不,自己体内那滴血会【苏醒】又是因为秦唯西。

    那到底谁才是第一个学会了【苏醒】的人?

    时间旅行的经典悖论。

    秦唯西怔了怔,仔细回忆了会,眉心微微蹙起,过了好一会,舒展开来,耸耸肩,“很普通,只是在实力终于迈出一个台阶后自然而然的懂了怎么运用。”

    “好吧,也说的通。”柏嘉良挠挠头,放弃了思考,却又总觉得解释的有些牵强。

    就怎么突然会了?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秦唯西,你是为什么种了玫瑰花园来着?”

    “我有个朋友喜欢。”秦唯西毫不犹豫。

    “谁?”柏嘉良追问。

    “一位人类旧友,”秦唯西坦然回答,“已经故去了。”

    “我知道,但是,秦唯西,我问的是——哪位人类旧友?”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怔了怔。

    柏嘉良顿时紧张起来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年轻蝙蝠对于“玫瑰”这两个词并没有特殊的反应,这或许是因为让她种下那片玫瑰花园的“旧友”还未出现,亦有可能……

    “怎么会,”秦唯西垂下了脑袋,喃喃自语,按住太阳穴,“我,我记不起她的样子。”

    柏嘉良抿紧了唇,扯了扯她的衣摆,指向自己。

    秦唯西抬头,愕然望着眼前的人类,过了会,像是什么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不,”她失声道,“怎么可能?”

    一模一样的记忆,从识海深处突然出现——是属于一万岁老蝙蝠的记忆,而非年轻气盛蝙蝠的。

    “可是,可是……”秦唯西语无伦次起来,“我在见到你之前就开始种玫瑰花了,怎么可能是你?”

    “就是我,”柏嘉良想起了上次旅程总结时男人说过的话,感慨道,“我对于,且未来对于所有时间线的影响,已经施加在了主时间线上。”

    “我将来已经改变历史了。”

    秦唯西沉吟两秒,摇摇头,忿忿吐槽。

    “如果你们这个种族有学校,语言语法时态一定是个大问题。”

    “我也觉得。”柏嘉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唇角扬起。

    “真好,这种感觉,”秦唯西垂下头,轻笑起来,“新的旧的一齐涌了上来,既在创造,又在缅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开始飘忽不定的右手,瘪了瘪嘴,“就是时间不够。”

    “我已经很期待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了,”柏嘉良轻笑着握住她慢慢消散的右手,“第二次旅程就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不会下次见你你就变成了只挂在树上无忧无虑的小蝙蝠吧?”

    “那大概是不可能的,”秦唯西唇角扯了扯,没好气道,“这一段时间是我的一段三观重塑期,经历的大事可多了。”

    “啊,我为什么就历史学的差劲呢?”柏嘉良顿时开始长呼短叹起来。

    没等她叹几口气,额上落下了一个温柔冰冷的吻,伴以低声呢喃,“回见。”

    “……回见。”柏嘉良收起了唇边的笑容,凝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地方。

    “好吧,下一个世界。”她嘀咕着,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眼前再次变成了一片虚无,而她置身其中。

    “塔尔,米切尔,我们准备找……”她叹了口气,转身打算找那一龙一人两个在上一世界打酱油的,然后……

    她愣住了。

    身后空无一人。

    社恐小龙不在,矮人也不在。

    “他们人呢?!”她惊愕莫名,又突然从身后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

    她猛回头,却只看见了一片闪着光的碎片。

    再一眨眼。

    轻风,飞鸟,白云,太阳……

    还有重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您又来了,”【黄金】靠在一旁,笑眯眯望着一身正装捧着玫瑰的肃穆女人,“不嫌累吗?”

    “还好。”秦唯西语气淡漠。

    那天晚上,被她紧紧拥在怀中的女人在眨眼间像泡沫一般的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场梦境。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秦唯西低声说着,指尖轻轻拨弄着玫瑰花茎上的尖刺,“只知道她喜欢玫瑰。”

    她忍不住又讥讽地笑了一声,“要不是有你作证,波琳娜都要以为我疯了。”

    “唔,我再次像您保证,那天确实出现了那样一个神秘女人,”【黄金】耸耸肩,“安全部的卷宗也能证明。”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秦唯西呢喃着。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疑惑没有解答。

    你怎么敢……就这么离开!

    她忧郁而无力地抬头,仰望天空,随后眉毛忍不住跳了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嗷嗷嗷嗷嗷嗷!”

    砰!

    秦唯西眯起眼睛,大概是不忍直视其中惨状。

    地上骤然多出了一个人形巨坑,掀起的尘土和风暴让脆弱的玫瑰花瓣簌啦啦掉了一地。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默默探头往里看。

    一只白净有力的手艰难探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金黄色的脑袋,顶着一片娇嫩的玫瑰花瓣。

    “您好,这里是……秦唯西?”

    柏嘉良趴在坑里,一脸懵逼地望着面前穿着正装捧着玫瑰的秦唯西。

    “这里的确是秦唯西,”秦唯西面上带上了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眩晕的脑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认识我?”

    “很遗憾,是的。”秦唯西继续微笑。

    “可,可是,”柏嘉良结结巴巴,“你怎么会认识我?”

    不是一个新世界新时间线么?

    秦唯西微微挑眉,眸光颇有深意。

    “还是……”柏嘉良愣了会,一个激灵,“抱歉抱歉,我离开了多久?”

    “一个月。”秦唯西淡定回答。

    “一个月,呼,还好,应该还能赶上六族盟约。”柏嘉良骤然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骗了您,”【黄金】从另一旁探出脑袋,微笑朝坑里的人打招呼,“您离开一年了。”

    “哦对了,忘记告诉您。”黄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

    “这一年里,公爵大人每天都会来。”

    第237章

    “一年了啊,”柏嘉良一边从大坑里狼狈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喘了两口气,瞟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秦唯西,没好气道,“为什么要骗我说才一个月?”

    秦唯西指尖轻轻拨弄着娇嫩的玫瑰花瓣,一言不发。

    “说话呢,”在年轻蝙蝠面前柏嘉良莫名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张扬,溜达过去,戳了戳她的肩,“骗子蝙蝠。”

    “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秦唯西挑眉,瞥了她一眼,唇角带着笑,但语气淡漠,指尖依然拨弄着那柔软的花瓣。

    只是这话听着就带几分委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贤者大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上笑呵呵。

    面对秦唯西的质问,柏嘉良尬住了,清了清嗓子,“……咳,没什么原因。”

    “那我也没什么原因。”秦唯西冷冰冰顶一句回去。

    “我那没办法,”柏嘉良麻了爪,嘀咕一声,“我不知道啊……”

    她又控制不了碎片世界的进程。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蝙蝠化身防御姿态的刺猬,句句带刺。

    柏嘉良头疼,又被怼的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扭头,抱臂,不说话了。

    场上顿时陷入了沉默,还在看戏的【黄金】自然是没有打破僵局的觉悟的,乐呵呵看着两人,就差没掏出几颗花生瓜子。

    最终,还是秦唯西没忍住,偷着看了眼一旁的人。

    “……给。”

    柏嘉良低头,看着面前递过来一束的新鲜玫瑰,轻哼一声,“花瓣都掉了好多。”

    “那是你砸下来的时候被吹掉的。”秦唯西又往她怀中递了递。

    柏嘉良深呼吸,终究还是笑出了声,愉悦接过那束花,刚想说话。

    秦唯西却突然转身,快步往外走,一副心虚逃跑的模样。

    柏嘉良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又看了眼一旁的【黄金】,茫然道,“她跑什么?”

    “唔,据我所知,公爵大人每天来这儿是为了践行一个诺言,”一年未见,【黄金】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瓣上,第一滴露珠降落未落,第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它的枝叶上的时候被亲手采下……】”

    柏嘉良已经黑了脸,抓紧那束玫瑰就朝着落荒而逃的秦唯西发起冲锋。

    混账蝙蝠!

    什么天天都来!亏自己还感动了一会!

    这是在给自己上坟呢!

    ……

    终于在酒店逮住并痛打一顿蝙蝠的柏嘉良终于出了一口闷气,一边将那束玫瑰拆开一边在房间里找着花瓶。

    “没生气吧。”秦唯西趴在沙发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她的微表情,看起来狗狗祟祟。

    “生气了。”柏嘉良板着脸。

    “你没生气。”秦唯西仔细打量一会后,轻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得意。

    “你嗅觉还没恢复吗?”柏嘉良好奇地扭头看她。

    “没呢,”秦唯西轻笑着回答,懒洋洋地倒回了沙发,“不恢复也没事,嗅觉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柏嘉良唇角提起,打量起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随口问倒在沙发上的秦唯西,“一直没退房?”

    “没,”秦唯西心情听上去很不错,“我把这座酒店买下来了。”

    柏嘉良手上插花动作一顿,有些想捂脸。

    这蝙蝠未免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背对着她的秦唯西似乎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完尘世六族会议之后波琳娜打算带着一支兽族小队常驻在这儿,但你应该也能猜到,开完会后的温莎公国的房地产行业那叫一个火热,一天一个价,好在我那时就眼疾手快把这里买下来了,现在大半年过去,翻了两番呢。”

    柏嘉良微微挑眉,将最后一枝花放进花瓶,“波琳娜也在这儿?”

    “嗯,对,她有一个计划。”秦唯西惬意地合上双眸,随口回答。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沉默。

    秦唯西身子骤然一绷,坐起身,再次从沙发后露出半张脸,狗狗祟祟地打量着微笑嗅着花香的柏嘉良。

    “你看起来生气了,”她小声说,“好奇怪,你虽然在笑,但感觉生气了。”

    “没有。”柏嘉良蹙眉,又冲她笑了笑,手指轻抚花瓣。

    她还不至于什么醋都吃……虽然波琳娜是秦唯西的挚友,也是影响了她一生的人。

    啧,好吧。

    其实有点紧张。

    “不,就是生气了,那种表情,”秦唯西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是笑着的,但满脸写着【好烦】。”

    “一年不见你突然很懂微表情了嘛。”柏嘉良骤然放下花瓶,坐在了秦唯西身旁,舒适靠在沙发上,微笑道,“说说呗,波琳娜的计划是什么?”

    “……我答应了她要保密。”秦唯西潇洒地耸耸肩,却莫名有些心虚。

    柏嘉良眯起眼睛。现竹服

    她其实能猜到。

    大概,是兽境十二勇士吧。

    和之前两次旅行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开卷考试。

    但秦唯西不说,心里就不太舒服。

    也是,在年轻蝙蝠世界观里,自己才与她认识两三天呢。

    “咳咳,”见柏嘉良不说话,心虚的蝙蝠极为生硬地转变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消失之后,我在外城找到了你的龙和你那位矮人同伴。”

    柏嘉良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有些激动地坐直了,“他们在哪呢?”

    难怪在虚空中没见着他们,感情是压根没出来啊!

    “唔,也被安置在这栋酒店了,”秦唯西摸摸鼻子,“你的矮人同伴就住在这一层,那条小龙自己刨了个地下室住进去,你去外面找找,有个坑能叫他出来。”

    柏嘉良失笑。

    不愧是社恐小龙。

    她兴高采烈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快步向屋外走去。

    “那,那个,”秦唯西赶紧叫住了她,“那位矮人现在应该不在这儿,你得去教院那边找他。”

    柏嘉良茫然扭头。

    “唔,你不在的这一年,他们可没闲着,”秦唯西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你那位矮人同伴,现在可是教院大名鼎鼎的……啥啥教授来着?反正已经混成教授了。”

    柏嘉良无语。

    “……你还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没。”秦唯西尴尬笑着,又望向柏嘉良,眸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东西,“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干嘛?”柏嘉良没好气,“反正你也记不住。”

    “记得住。”

    柏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容终于变得温和起来了。

    “我叫柏嘉良。”

    “好的,柏嘉良。”秦唯西唇角勾起,“你看起来开心了不少。”

    “错觉。”柏嘉良瞬间板起脸,扭头就走,“你还是想办法好好治治你的鼻子吧。”

    ……

    “哟,回来了?”散发着热气的巨大熔炉旁,塔尔抹了抹额上的汗,调侃望着推门进来的人,“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呢。”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耶。”柏嘉良轻笑着叉腰,摆出一副不悦的模样。

    “【黄金】大贤者刚来过,告诉我了。”塔尔放下锤子,将熔炉调整成节能模式,走了过来,随口问,“你要不要也在教院混一个教职?福利很好的。”

    “不必了,”柏嘉良随意摇摇头,“我们只是旅客,只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而已,图那些好的福利干嘛?”

    “唔,你敢保证下次旅行和这次又隔了很长时间吗?”塔尔笑,“万一像这次一样,是同一条时间线呢?”

    柏嘉良肉眼可见的犹豫了。

    “而且,福利是真的很好,”塔尔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每年薪水二十万磅,科研经费报销十万磅,办公室美酒无限畅饮,每天食堂都有海鲜和烧烤自助,哦对了,高山野牛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就是时不时要出公差,但都是各国各族的高级酒店……哦,还有朝九晚四和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一周工作五天……”

    柏嘉良的眸光渐渐亮起。

    “塔尔,我觉得……”她轻咳一声,“为了接下来的旅程做准备,我们应该积极融入这个世界,找到合适的定位,也为温莎公国的发展做出一份贡献。”

    “这个理由比我当时找的好。”塔尔朝她挤挤眼睛。

    “绝对不是因为图不限量的高山野牛烤肉。”柏嘉良嘿嘿笑。

    “绝对不是!”塔尔义正严词。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类?居然真的存在,我还以为是你的幻想。”酒店房间内,一位银白发丝头上顶着尖耳朵的漂亮女人凝视着楼下和矮人有说有笑走来的柏嘉良。

    “是,她又出现了。”秦唯西喝了口茶,“能看出什么异常吗?”

    “只能看出是个人类。”波琳娜摇摇头,却又微微挑眉。

    “她注意到我了,好敏锐的感知。”

    秦唯西做贼心虚地用茶杯挡住脸,往楼下看了一眼。

    柏嘉良正朝这个方向看,随后微笑抬手,朝她摆了摆。

    “有趣。”波琳娜笑笑,“秦,陪我去见见她。”

    “唔,”秦唯西的某种直觉让她觉得这个提议不太妙,一口气喝干杯中的水,“要不……你自己去?”

    波琳娜茫然扭头。

    “为什么?”

    秦唯西迟疑。

    “……算了,”她突然自暴自弃地摆摆手,“走吧。”

    第238章

    “塔尔,你先上去吧。”和波琳娜遥遥打了个招呼的柏嘉良若有所思,收敛笑容,拍拍矮人的肩膀,“我回来还没去看过小米切尔呢,得去喂喂他。”

    矮人瞅了她一眼,轻笑,“喂龙空着手去?”

    柏嘉良轻咳几下,眼神飘忽。

    “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塔尔摊摊手,“好吧,你想支开我和那俩聊聊,我懂。”

    他朝酒店方向走去,随意挥挥手,“去吧,我会把肉食给你准备好。”

    “多谢!”柏嘉良感激道一声,随后扭头快步朝地下室走去。

    塔尔目送着她远去,又走到酒店前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轻笑着敲了敲桌面。

    “等会公爵大人下来了,把这个月喂龙的份例给她。”

    “好的,塔尔教授。”

    ……

    凭借着兽人的天赋,波琳娜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像是一条白色的幽灵。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她的瞳孔放大,尖耳朵在空中轻颤,仔细听着深处的所有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

    轮子在地上滚动。

    听觉灵敏的狼人不爽地扯了扯耳朵,扭头,“小声点。”

    某只呼风唤雨的蝙蝠此时做着苦力,吭哧吭哧推着比她还高的一桶肉食在地下室走,闻言,委屈看波琳娜一眼,“这怎么能小声嘛。”

    狼人冷淡的表情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崩坏,叹口气,自暴自弃地放开了手脚,随口问,“你看起来有点怕她。”

    轮子滚动的声音停滞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当然怕她。”

    波琳娜扭头,凝视着在黑暗中垂下眸子的蝙蝠。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血族公爵大人。”狼人抖抖耳朵,调侃笑道。

    “如果你活了几千岁自诩见多识广结果还被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教育你也意气风发不起来的。”

    “……唔,好像有道理,所以为什么怕她?”

    “她是我的未来,”秦唯西扭头看她,“你不会害怕你的未来吗?”

    波琳娜朝她龇了龇犬牙,露出个肆意的笑。

    “时间才不是我的老大。”

    秦唯西怔了怔,又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当两人拐过七八个弯后,她们终于在偌大的地下室瞧见了那只生人勿进的巨龙。

    具有恐怖体型和狰狞利爪的凶恶大家伙此时乖乖盘在角落,那只人类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根牙签站在了一张巨嘴前边。

    可那只凶恶的大家伙正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人类的抚摸,龙额上放了一块巨大的毛巾,大概是温度正合适,舒适得哼唧哼唧叫唤。

    “不是我说米切尔,我不在的时候你压根不注意个龙卫生的对吗?”柏嘉良正嫌弃地翻开巨龙的每一块鳞片,“都是土。”

    巨龙张开鳞片抖了抖,像是狗狗甩毛一样,抖落一身尘土,很快又乖乖趴下,蹭着人类的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声音,他眼皮向上抬起,露出了半边金黄色的瞳孔,瞧见远远一桶肉和两个人走来,社恐小龙下意识想喷出鼻息嘶吼,可下一瞬他就闻到了来人的气味,反应了一会,喉咙里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呼噜声,抬眸看柏嘉良。

    “这不是想找个合适的说话地方不要干聊天么?”柏嘉良有些尴尬,却还是安抚性地拍了拍龙首,“明天我再来专门喂你一趟,不带任何人的那种。”

    巨龙人性化的叹口气,随后灵活的尾巴骤然往前探,垫在了柏嘉良身后,似乎是想让她靠得舒服些。

    “真不错,”柏嘉良夸了一句,听着轮子声到自己身边也不回头,“不过……你以前不是能说话的吗?”

    “……好久……没说……话了。”米切尔黢黑黢黑的龙脸上居然能看出几分尴尬。

    “这一年塔尔都混成教授了,你就吃了睡睡了吃对吧。”柏嘉良没好气,探手,准确熟练地从肉桶旁摸到手套,旁若无人地戴上,捡起一块大肉递到巨龙嘴边。

    社恐但向来很有眼力见的小龙瞅了眼杵在一旁的两人,接过柏嘉良递过来的肉,直接开始表演双耳紧闭埋头苦吃。

    柏嘉良又丢了几块,终于扭头望向身旁的人,冲着那银发蓝眸的漂亮兽人笑笑,抬了抬戴上手套的手表示自己不方便握手,“波琳娜?久仰大名了,秦唯西经常提起你。”

    “她倒不是经常提起你。”狼人耸耸肩,“秦,不介绍一下么?”

    “我和你说过她啊。”莫名紧张的蝙蝠大脑短路。

    “……但你没和我介绍过名字。”波琳娜想捂脸。

    “噢噢噢!”秦唯西反应过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指,“波琳娜,这是柏嘉良;柏嘉良,波琳娜。”

    谢天谢地蝙蝠终于记住名字了。

    柏嘉良望向她,欣慰点点头,随后又朝波琳娜友好笑笑。

    狼人抖抖耳朵,也戴上了手套,捡起一块肉,递到米切尔嘴边,语气轻松而调侃,“秦第一次向我提起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活了这么久脑袋终于坏掉出现幻觉了,【来自未来】,啧,这个概念她喝三桶酒醉得变回小蝙蝠挂在树上还往下掉的时候都说不出来。”

    米切尔瞅了眼递到自己嘴边的肉,终于装不下去了,抬眸看一眼柏嘉良,颇有些请示的意味。

    柏嘉良微微点头,随后又笑,“但我是的确存在的,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于是她被狼人撞了一肘子,在柏嘉良惊愕目光注视下,狼人轻笑着夸张叹口气,“是啊,现在终于彻底确定了,不是幻想,也不是虚影。”

    心里紧绷着根弦的的柏嘉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她还能喝醉,”她扭头看了眼苟在后头小心翼翼打量她俩的笨蛋蝙蝠,唇角勾起一丝险恶的弧度,“三桶酒?我记住了。”

    “橡木的那种大桶。”波琳娜极为善解人意。

    “明白,多谢。”

    “你们聊就聊,”秦唯西终于苟不住了,憋出几个字,“别带上我。”

    柏嘉良笑笑,还是没有为难笨蛋蝙蝠,而是换了个话题,“您来找我聊什么呢?”

    “好奇嘛,”波琳娜喂龙的手顿了顿,“特别好奇一点的是……您从未来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

    柏嘉良怔了怔,良久,缓缓开口。

    “为了救一个人。”

    “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善良,也最不应该死的人。”

    波琳娜愣住,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世界上最好,最善良,最不应该死的人?”

    “对。”

    “她死了吗?”

    “她不会死的。”

    波琳娜领悟到了什么,又迟疑地问道,“那您怎么救呢?”

    “那就说来话长了,”柏嘉良叹口气,摆摆手,“解释不清楚。”

    “好吧,”狼人颇得点到为止的精髓,微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本来还有个问题,现在不想问了。”

    “唔,那第一次接触圆满结束?”柏嘉良轻笑。

    “不算,因为我刚才突然有了个新问题,”波琳娜叹口气,缓缓取下了手套,撑着下巴,“我理解为什么秦……秦唯西提起你总是这么期待又紧张了。”

    “哦?”

    “窥视自己的未来嘛,肯定紧张。”

    “如果是这类问题的话,可以问,但我不能保证回答。”柏嘉良耸耸肩,笑。

    “我就想问问关于我自己的事……如果您真的来自秦唯西的未来的话,”波琳娜指了指自己,“我的计划成功了么?”

    一只蝙蝠慌张探头,举手,“波琳娜,我可没告诉她你的计划。”

    “一边去一边去。”狼人嫌弃将其推开。

    柏嘉良默默注视着两人随意的打闹,若有所思。

    她发现,狼人其实变更了对秦唯西的称呼,这反倒让一直抱着淡淡抗拒意味的她有些迟疑了。

    还有这个问题,是另一种试探她是否【来自未来】……还是?

    “我是真的想问。”波琳娜察觉到了她的疑虑,轻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写遗书做些遗产分割多留点钱给旁系崽子什么的,但每次开始写的时候又觉得这也太晦气了。”

    柏嘉良愣了愣。

    她对上了波琳娜湛蓝的眼眸,温和,友善,甚至因为沃尔芙的缘故,那眼眸看上去还有几分熟悉。

    猝不及防被问了个和死亡有关的问题,让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活在历史中已经故去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蹲在自己对面苦恼生死和遗书的人。

    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敏感了。

    但眼前的狼人,不仅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和敏感,而且还做出了退步,平和而包容。

    真不愧是秦唯西的挚友。

    “你可以准备着,”她迟疑了会,摸摸鼻子,“但暂时用不上。”

    “谢谢。”波琳娜顿时兴奋站起身,冲她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

    “不过,您说暂时用不上,”她顿了顿,又问,“您知道我的结局对么?您也知道我最终会停留在哪一片土地。”线住傅

    柏嘉良凝望着她的眼眸,缓缓点头。

    “对。”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您的一些……情绪的由来。”波琳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取下手套,彬彬有礼,“我得先回去准备些东西了,明天请您喝茶。”

    被小小顶了一下的柏嘉良并不生气,而是点点头,又举手笑,“那个,不知道合不合适……但可以在喝茶的时候来一块烤高山野牛肉么?”

    “当然可以!”波琳娜轻笑着点头,快步远去,秦唯西迟疑了一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嘿!等等我!”

    待两人远去,一直关着耳朵装聋的巨龙终于轻咳了一声,大口咬掉一块肉,“你们最后是什么意思?”

    柏嘉良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豁达。

    “是她在提醒我,”她眸中有几分愧疚,“我在羡慕对我来说已经死去的人的过去,她同样羡慕我可以有未来。”

    ……

    “除了最后一句,你今天可真不像你,”秦唯西跟上波琳娜的脚步,小声吐槽,“这么温良恭俭让。”

    “我是在试探她的身份,心里有几个预期,当然要客气点,”波琳娜叹口气,“秦唯西,你知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怎么突然叫我大名……”蝙蝠嘀咕一句,摇摇头,“她不愿意说。”

    她又挑眉看向波琳娜,“你有猜测?”

    “嗯。”狼人扭头看了眼地下室,仿佛能看见在最后放下抗拒表达出了善意和友好的人类。

    “我觉得,她可能是你的妻子。”

    第239章

    “我觉得,她可能是你的妻子。”

    像是一颗魔晶炮弹在耳旁轰然爆炸,秦唯西怔怔望着面前的好友,盯着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见她说的任何话语。

    “……虽然她基本上没正眼看你,但偶尔瞟到你的时候的眼神我太熟悉了……秦唯西?”

    波琳娜表情渐渐古怪起来,抱臂,好整以暇地往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脸红到滴血怔怔发呆的血族公爵大人。

    要见到蝙蝠的这一面可不容易。

    “我的妻子?”过了好一会,秦唯西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以极慢的速度,一个一个字念着这个词。

    随后她喉咙里泛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悲鸣呜咽,随后啪的一下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慌不择路地朝四周乱飞,一只都没有留下。

    波琳娜:……

    “好吧,意料之中。”她嘀咕一声,忍不住笑起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地下室,若有所思。

    ……

    柏嘉良一路回来上楼都没碰到秦唯西,只以为她又和狼人溜达出去了,也没多想,倒是回房间打算喝水是随意往茶杯里瞥了一眼,看到一只沉在水底咕噜噜冒泡泡的蝙蝠团子。

    柏嘉良:???

    她伸手,从茶杯中拎起湿漉漉的小蝙蝠,狐疑地戳了戳表面的蝠翼。

    蝠翼一阵迅速的颤栗,原本露在外边的爪子都瞬间缩了回去。

    柏嘉良鼻子动了动,又嗅了嗅那茶杯中澄清透明的液体,随后皱起眉头。

    好浓的酒味儿。

    “秦唯西,秦唯西?”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奈放下杯子,随手扯了张厨房纸,好笑地将湿漉漉的蝙蝠裹了起来,迅速揉搓几下,将被打湿的毛发揉成一缕缕,又戳戳埋在蝠翼中的蝙蝠脑袋,“别装死,波琳娜说了,你至少是三桶的量。”

    蝙蝠团子中再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呜咽。

    柏嘉良也不急,舒服靠坐在床上,随手将小蝙蝠搁在自己小腹处,随后就这么盯着。

    人类温热熨烫的体温似乎加速了酒液的蒸发,也让不知道喝了多少的蝙蝠体内血液循环加速,而年轻女人一呼一吸之间小腹轻微的上下起伏更是让蝙蝠不住颤抖起来。

    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结实紧致而富有弹性的腹肌。

    “啊,”良久,蝙蝠团子终于散开了,毫无形象地瘫成了一滩蝙蝠,秦唯西极小极小的声音传来,“柏嘉良……”

    “嗯?”柏嘉良尾音玩味上挑,伸手轻轻挠挠小蝙蝠脑袋,调笑道,“终于舍得理我了?”

    “没有,是我没想好。”小蝙蝠抬起头,以往看起来充满“智慧”的黑豆子般的眼睛现在都是意蕴不明的味道,“柏嘉良,你是我什么人?”

    “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柏嘉良蹙眉,还想敷衍过去,手指随意敲敲蝙蝠脑袋,“相信我,嗯?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的。”

    “不,柏嘉良,正面回答我,”蝙蝠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带着锋锐的逼问味道,“你是我什么人?”

    柏嘉良手指顿住,随后语气变得更温和了些,“秦唯西,你喝醉了。”

    “可能吧,可能的确是喝醉了。”小蝙蝠静静盯了她一会,一瞬间又收回了所有的锋芒,颓然趴下。

    “离开后,波琳娜又和你说了什么?”柏嘉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身子轻轻颠一下,逗了逗蝙蝠。

    “和我说了她的一些猜测,唔,没什么,她现在应该去做计划准备去了,大概一两个月后出发。”秦唯西有气无力地回答。

    “一两个月?”柏嘉良一怔,声音都大了些,“要这么久吗?”

    蝙蝠抬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计划,召集人手有多难。”

    “可是,一两个月……太久了。”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蹙起眉。

    难道她要等到一两个月之后?

    这可和前两次旅行不太一样。

    “【太久了】是什么意思,”蝙蝠表情复杂了起来,“还是说你又是只待一会,然后就不告而别?”

    “柏嘉良,”她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和委屈乎乎,“就算是很好的朋友,离开也是要说再见的。”

    柏嘉良怔了怔,失笑。

    “好,”她曲起手指,轻轻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如果我再离开,一定会和你先说一声的。”

    “……哦。”小蝙蝠甩头躲开柏嘉良的抚摸,憋了半天,似乎还有想说的,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自暴自弃地又团成一团。

    柏嘉良没注意到醉鬼蝙蝠的情绪,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两个月,时间还挺长,或许和两次旅程时间挨得太近有关。”

    一年,可以让塔尔升为温莎公国教院教授,那一两个月,也足够她做些什么了。

    她望向窗外,澄澈的天空下是繁华的市区,远远的能看见教院的尖塔隐没在云雾中。

    那是【黄金】办公的地方。

    她收起玩笑的心理,开始认真思考塔尔说的话。

    【要不要在教院谋个一官半职?】

    倒真不是为了什么丰厚的薪水优秀的待遇,而是的的确确想做些什么。

    如果说,上次旅程因为时间太短只能为那些孩子们做些微不足道亡羊补牢的工作,那现在呢?

    她想了又想,终究是做出了决定,手指挠了挠小蝙蝠。

    “秦唯西。”

    “嗯。”小腹上响起有气无力的一声哼唧。

    “我打算过几天就不住这儿了。”柏嘉良低头,认真道。

    小蝙蝠cua的一下抬起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为什么?”蝙蝠爪子焦躁地扒拉了几下柏嘉良的衣服,随后展开蝠翼轻轻扑腾,轻盈落在了她的胸口,和她对视,“这是告别?你有其他事要做?”

    “只是去教院而已,”柏嘉良无奈摇摇头,瞟了眼蝙蝠爪子抓着的地方,耳垂泛起一丝粉红,又故作轻松道,“听说那里环境很不错,你也不用担心我。”

    小蝙蝠静静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柏嘉良总觉得秦唯西的眼神怪怪的。

    “……我觉得波琳娜说错了,”小蝙蝠骤然开口,声音低沉嘶哑,“我好像没有那么她说的那么重要。”

    柏嘉良:???

    “她说什么了?”她眉毛拧在了一起。

    “啧。”蝙蝠却不回答她,只是脑袋又垂了下去,被柏嘉良揉脑袋也不反抗。

    过了好一会,柏嘉良听见了一声沉闷自嘲的叹息,“我是真的喝醉了。”

    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上一沉,指尖毛绒绒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臂弯处充实的柔软。

    柏嘉良愕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凑在自己眼前那双明亮而富有攻击性的醉眸,身子不自然地绷紧。

    秦唯西跪坐在她身上,手臂撑住她身后的墙,重心向前倾,像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淡淡的白茶香钻进鼻尖,柏嘉良喉咙一滚,手掌不自觉动了动,倒像是不自觉抚摸起了女人精瘦纤细的腰肢。

    “正面回答我,柏嘉良,”秦唯西越靠越近,近到柏嘉良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她张合的水润唇瓣,“你是不是又要离开。”

    “我没有,”柏嘉良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不知怎么的也卸了几分气,有些怂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莫名委屈,“我都说了,我只是去教院任个职。”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陷入了思考。

    “……任职也可以住这边的。”她的声音也低了一些,大概是心虚。

    “分配的房子不要白不要啊!”柏嘉良磨牙,又有些好笑,“你是为这个生气?那我平时没事住这边总可以了吧。”

    秦唯西终于说不出一句话,眼神也开始躲闪。

    “倒是你,秦唯西,”柏嘉良又开始逼问,“你还没说清楚呢,什么叫做【……我觉得波琳娜说错了,我好像没有那么她说的那么重要】?我再问一次,她说什么了?”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

    虽然觉得那只狼人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但这整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什么。”秦唯西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柏嘉良有被不合作的蝙蝠气到,开始磨牙,“什么都瞒着我,笨蛋蝙蝠!”

    “你不也什么都瞒着我?!”秦唯西瞪她,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是不是也问了你很多次那个问题?”

    柏嘉良一窒。

    “这样好了,既然我们彼此这么不坦诚,不如相互交换,我告诉你波琳娜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唯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速极快,还不等柏嘉良反应过来,就自暴自弃般的低吼,“波琳娜说,你是我的妻子!”

    柏嘉良愣住。

    秦唯西见她不回答,烦躁地垂下脑袋,过了会,嗤笑一声,“我可不信她说的,这就是个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什么人?我就算真的爱上什么人,也不会爱上你这个自大烦人嘴馋管得又多手伸得又长的人类!”

    柏嘉良:!

    “秦唯西!”她咬紧了牙,只觉得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冲上了脑袋。

    她深呼吸,手臂骤然用力收紧。

    秦唯西骤然失去重心,栽在了她怀里。

    “礼尚往来,”柏嘉良另一只手捧住了秦唯西的脸,声音沙哑低沉,“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微微阖眸,吻上了那肖想已久近在咫尺的唇。

    第240章

    秦唯西很讨厌失控的感觉,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失控到如此境地。

    居然被一个人类按在怀里吻,还挣脱不开。

    一定是因为该死的酒精。

    秦唯西迷迷糊糊想着,手臂不自然地动了动,在陷入一处柔软之后就吓得动弹不得,却又一下被惩罚性地抱得更紧。

    后腰那只将自己环紧的手臂真的很烫,像是能把自己烫穿。而紧贴在自己唇上的,那温软湿润灼热而富有侵略性的东西,更是让她颤栗发抖。

    想逃,又逃不开。

    人类的尖牙开始撕咬自己的唇了,被咬上的地方有点疼,但就像马戏团训练动物一般会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儿一样,方才还吃痛的地方很快就被一条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覆盖,一下就感觉不到疼了,反而是什么酥麻的奇妙触感覆盖其上,很快蹿上天灵盖,又向下蔓延到全身。

    秦唯西努力用停止运转的大脑想了想。

    大概是某种麻醉剂吧,就像血族在真正吸血前总是会麻醉猎物一样。

    而很快,什么东西撬开了自己的唇齿,缠住了自己的舌,富有节奏感的轻抿深吸,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空气拿走一样。

    “唔……”她喉咙里泛出一丝茫然的呜咽。

    到底她是血族还是人类是血族?

    腰间一凉,又是一烫,方才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突然就贴上了她后腰敏感的肌肤。明明那只手也没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偶尔指尖滑过腰窝,她却觉得全身都软了下来。

    好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人类终于松开了她,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胸口微微起伏。

    “真是没想到,”身前传来低哑而不餍足的声音,“难道每次都要教你怎么呼吸吗?”

    她在说什么?

    秦唯西睫毛轻颤,睁开眼睛,愣愣望着眼前的人类。

    她好漂亮,好香,大眼睛像是琥珀,其中倒映着一个被封印在琥珀中眼角发红的自己。

    “我……”她不知所以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到可以。

    哦对了,这个人类不仅抢自己的空气,还抢水。

    难怪口渴。

    “这是被亲懵了?”人类嘀咕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秦唯西,秦唯西?”

    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秦唯西,这是几?”

    记忆渐渐回笼,秦唯西想起来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就着干哑的嗓子结结巴巴。

    “你,你刚才,亲我!”

    “是啊,”柏嘉良一想起刚才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阴阳怪气,“一个你绝对不会喜欢上的自大烦人嘴馋还管得多的人类刚才亲了你哦。”

    这个人类好记仇!

    秦唯西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记仇。”

    “对,我超记仇的。”那张脸一下又放大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又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我还很有求必应,”人类紧贴着自己的唇呢喃,吐气如兰,“所以,秦唯西,你现在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吗?”

    “……你真的是我的妻子。”

    沙哑声音中是辨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不,不是。”柏嘉良终究还是舒展了眉,轻笑着摇摇头。

    秦唯西一下更接受不了了,手指不自觉拧紧了被子,用力瞪她,“那你亲我!”

    “你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但还没结,所以是未婚妻。”柏嘉良的表达清晰明确,并顺手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安抚住蝙蝠焦虑的情绪。

    秦唯西愣愣看着她。

    “唔,你不说些什么表达一下情绪或者看法吗?”这回轮到柏嘉良迟疑了。

    秦唯西张了张唇,又合上,良久,憋出几个字。

    “我好渴。”

    柏嘉良:……

    “麻烦。”她叹口气,随后好笑地将僵硬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秦唯西捧起来,放在一边,随后屈膝下床,赤足踩在地上,边走边随意抬起手,将自己凌乱的发丝三两下束拢,松松垮垮扎起。

    秦唯西就坐在床上怔怔看着人类走远,倒水,抿了口试水温,又走回来。

    长腿,细腰,翘臀,松垮衣服遮不住的漂亮腰线,因为弯腰或者其他动作偶尔能看见的一截白皙细腻锁骨,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的紧致小臂,修长骨感的手指,行走时脚踝的筋骨律动。

    明明眼前只有一个人,她却觉得有些目不接暇。

    “水温正合适,偏凉,是你喜欢的温度。”柏嘉良走近了,将杯子递给她,又调笑一声,“除非你之后习惯变了。”

    秦唯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打量眼柏嘉良,很快大口大口,喉咙迅速滚动,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喝这么快干嘛?”柏嘉良觉得好笑。

    “你很像一盘下酒菜。”秦唯西老实将自己脑袋里蹦出来的奇怪念头如实告知。

    柏嘉良:???

    “奇怪的蝙蝠。”她嘀咕一声,接过杯子放在一旁,又突然俯身,亲了下她的唇。

    “不要。”只碰到了一刹那,秦唯西就很快局促地躲开了,挪到了一边。

    “啧,”柏嘉良不爽地咂咂嘴,嘀咕,“我忍了这么久不下嘴,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还没亲够呢你又跑了,这叫什么事儿。”

    秦唯西头一扭,只当没听见。

    “得,我就知道,”柏嘉良望着当鸵鸟的公爵大人,叹口气,掀开被子爬上床,并不理睬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就差没蹦到天花板上的蝙蝠,缩进暖呼呼的被子,闭上眼,朝着秦唯西的方向侧身,咕哝一声,“我先睡了,你自便。从上一次到现在,我还没合过眼呢,困死了。”

    上一个时间线她经历了一个白天到夜晚,午夜过后才脱离的世界;然后没带任何休整地又被拽进了这个时间线的清晨将近四十个小时神经一直紧绷着……

    直到刚才和秦唯西吐露一些真相,神经才突然放松,然后困意就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柏嘉良陷入梦境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时间旅行也是需要倒时差的。

    这应该写进时间旅行者的法则。

    秦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人类很快和无事发生一般陷入安详的梦境,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不理解。

    这人类怎么可以亲完就睡!她心跳都还快得能给踢踏舞伴奏呢!

    她愣愣望着睡熟的柏嘉良,不知怎么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那樱花般粉红软嫩的唇瓣。

    想咬一口,感觉会很甜。

    她很快开始头顶冒蒸汽,呜咽一声,蜷成一团,将红到了耳朵根的脸埋进了雪白的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突然搭上了一条手臂,紧接着蹭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人。

    秦唯西一惊,扭头。

    人类还是睡着的,但就安分了一会儿,很快就暴露出了那糟糕透了的睡姿。她像是树袋熊一样紧抱着自己的腰,大腿也贴了上来,压在自己腿上,软,但沉。

    秦唯西身子紧绷,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坚持了一会儿。

    然后就坚持不住了。

    她卸了力,于是一下就倒在了床上,又被人类抱入了怀中。人类在睡梦中熟练地缩在她身侧,修长的四肢全部搭在了自己身上,调整好位置,随后就一动不动了。

    她浑身所有关节只能旋转脑袋,于是骄傲的血族公爵最后的倔强就是不看这个家伙,扭头望向窗外。

    看着夕阳染红了天空,如血的残阳没入地平线,看着群星升起,银河点亮。

    她茫然地发现自己有些犯困。

    一定是因为太无聊了。

    一旦从沉睡中苏醒就完全不需要睡眠的血族如是想着,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自己在那些更无聊又无法推掉的会议上不会犯困只会在日记本上画一坨坨的暴躁小王八就耷拉下了眼皮。

    她的呼吸渐渐绵长了起来,一直紧绷的身躯也软了,又过了一会,一些不是肌肉记忆但胜似肌肉记忆的存在让她翻了个身,将人类搂入怀中——

    “所以这就是你迟到的原因?”

    秦唯西盯着面前澄黄芬香的茶水,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波琳娜抱臂,狠狠磨牙,“不是秦唯西,你觉得我会信这种拙劣的谎言?【因为睡过头错过第一轮会议】,谁都知道你不需要睡觉!啧,我只觉得你是故意找借口摆烂。”

    她烦躁地开始在原地小花园转圈圈,尾巴尖上的毛都气得炸了起来,走了两步,又顿住,扭头,“你一直不那么赞同我的计划我完全理解,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吧。”

    “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跟我说过了。”波利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昨天抱着她睡着了。”

    “您老人家还要重复多少遍?”

    “她来自我的未来。”

    “对对对,所以呢?”

    “波琳娜,我昨天做了个梦。”低垂着脑袋的人终于抬头。

    狼人惊愕的发现,自己好友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丝。

    “你知道的,波琳娜,”秦唯西轻声说,“我从来不做梦。”

    波琳娜喉咙滚了滚,微微蹙起眉。

    “而我被那个梦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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