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在秦含墨的默许下,说出惊人之语的柏嘉良被软禁了。

    她也没有太意外,心态依然稳定平和,甚至笑呵呵的地将终端转交给了黛洛芙。

    秦含墨眸光有些复杂,却也没有喝止。

    “呼,这里条件不错,”她打量着这间风韵古朴的屋子,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冲着带她来这儿的阿芙拉笑笑,“比我们住的那地方好多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阿芙拉微微掩些门,那在黛洛芙面前沉稳镇静的外壳顿时碎裂,咬牙切齿地盯着柏嘉良,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马厩和她气鼓鼓针锋相对的小姑娘。

    “跟着你来的。”柏嘉良挑眉。

    “啧!”阿芙拉猜到了,但还是极为不爽地捏紧了拳头,柏嘉良扬眉,迅速微微后仰。

    意料之外,那小拳头没飞到自己脸上来。

    “别告诉别人,特别是陛下。”过了会,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瘪了嘴,小声道。

    “怎么,告诉了陛下你会被罚吗?”柏嘉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打起了精神。

    从对待身边人的态度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品性——黛洛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有些拿捏不准。

    “倒也不会,”阿芙拉哭丧着脸,“只是会被陛下狠狠嘲笑。”

    柏嘉良:……

    黛洛芙,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还有什么要问要交代的吗?”小姑娘不满地再看她一眼,却还是例行公事。

    “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屋子吗?”柏嘉良环视一圈。

    “院子里散散步倒也可以,只要不出院门就行,”阿芙拉瞪了她一眼,“别看没给你戴什么禁锢装置,但也别想着逃跑,陛下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魔导师!”

    “谢谢了,”柏嘉良笑笑,又想了想,轻咳一声,“我在酒馆还有一点行李,那些倒不算很重要,就是还有马……”

    “我可不会帮你照顾它!”阿芙拉说到那匹马就气不打一处来,“它把我的小马,那样那样了!”

    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小声哀叹,“我可怜的小马。”

    “它被阉了,干不出那种事儿的,其实没什么伤害,”柏嘉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道,“至于你发狂的小马……应该是那个马童不经意粘上了超凡血液的缘故。”

    “我知道,我们研究过了,不用你在这里什么都懂似的巴拉巴拉,”阿芙拉摆摆手,又瞪她,“总之,我和你那匹马结下梁子了,别想让我去照看它!我还要告诉马童,要断掉它所有的草料和胡萝卜!”

    “可那是摄政王殿下借给我的马。”柏嘉良一脸无辜。

    “……那就断掉所有的胡萝卜!”

    小姑娘气冲冲走了,柏嘉良失笑,在屋子里转悠两圈,又推门出去。

    不远处果然有盯着她的人,但对于她出来溜达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微微点一点头。

    柏嘉良不紧不慢在院子里逛一圈,赏赏花逗逗鸟,回来时,发现自己隔壁住进了那祖孙俩。

    “你们也在这儿么?”她微微挑眉,笃笃敲了两下门,望着屋内宛若惊弓之鸟的年轻女人和强装镇定的老太太,笑笑。

    大概是见到了熟人,年轻女人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就松了不少,她快步走到门口,将柏嘉良拉了进来,又重重关上门,神情紧张而局促。

    “我们为什么也要被留在这里?”她的语气短促而有些崩溃,“昨天您走后她的人突然就找过来了,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说问些问题,问完就放我们走。”

    大概是家属接二连三的离世,王城连续的高压统治和唯一亲人奶奶的死而复生加起来摧毁了她还算坚韧的心智,她低声哽咽着,“刚才又不放我们走了,让我们待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本来没什么事的,现在肯定被注意到了。”柏嘉良无奈地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几乎可以想象到院子里的警卫已经将这一异常情况上报给了黛洛芙。

    “啊?”年轻女人一下呆住了。

    “是这样的,伊娃,”老太太发出一声叹息,“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

    柏嘉良看向老太太,露出友善的笑意,又温柔地拍拍年轻女人的肩,安抚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么用意,但是,按照我的理解……你们留在这里,会比回家安全得多。”

    “王城,内城,即将变成一片炼狱,”她轻声说着,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星空的投影,“如果说这座城里哪里比较安全,或许这是其中之一。”

    这话似乎安慰到了年轻女人,但她很快又紧张起来了,“但,但我父亲还在内城,我的家人还在里面,被囚禁着。”

    这次柏嘉良无法回答了,只能轻叹一句。

    “生死有命吧。”

    离开祖孙俩的房间,她瞟一眼屋外的警卫,警卫依旧朝她点头示意,并没有其他动作。

    柏嘉良咂咂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黛洛芙,这个神秘而富有野心的女人,此时正慵懒坐在自己房内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那个小小的魔晶片,见她来,露出了个妩媚而欣悦的笑容,可那紫罗兰般的深邃眼眸中却无甚笑意。

    柏嘉良看起来并不惊讶,瞟了眼终端,发现是关机状态——大概秦含墨终于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说明书,从另一边断了连接。

    她指了指隔壁,轻声问,“所以到底为什么把她们留在了这里呢?”

    “你不是说了吗,为了保护。”黛洛芙笑吟吟。

    柏嘉良挑眉。

    第一道交锋,无果。

    “你在房顶上趴着的时候,你说过,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低语,”她缓步走到黛洛芙面前,想了想,轻声问,“我想知道,这是一个比喻,还是是真实存在的?”

    黛洛芙唇角笑意收敛,思考一会儿,指尖一动。

    柏嘉良脑袋骤然一沉,眼前是白茫茫的恍惚感,再回过神来时,耳旁就是一阵阵的空灵低语。

    【你是大魔导师,你是斯努尔特最杰出的天才,你是嫡出,又是长女,就因为你是女人,你就被剥夺了一切,要成为联姻的工具】

    【你难道可以忍受这一切吗,看看你那愚蠢的弟弟,看看他监国的时候做的那些蠢事,想想他小时候会搓一个小火球都能得到夸赞,而你费劲召唤来一颗陨星只会被呵斥】

    【你被压抑着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你的愿望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你是被选中的人,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吧,然后去阿提拉,你应该已经感知到了,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柏嘉良甩了甩脑袋,吐出一口浊气,不可思议的抬眸望向黛洛芙。

    “和你共享了一下感知,”黛洛芙唇角依然是狐狸般的笑容,眸子深处却极为平静,“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的脑袋里就开始有人在嗡嗡的说话,一开始还听不清,后来越来越明显,到现在,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

    “是谁的声音。”柏嘉良微微蹙眉。

    “我不知道。”黛洛芙扬眉,“你听得出来,那肯定不是本音。”

    柏嘉良默默注视着她,良久,叹口气,“但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个声音本音的主人了。”

    “它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所有的不甘和野心,知道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的疯狂想法,并将那些疯狂想法凝练了出来,不断在你耳边,在你脑海深处循环播放。”

    “它就是你自己。”柏嘉良轻声道。

    黛洛芙面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甚至,轻轻点了点头,还能补充,“阿诺德耳边肯定也有这种声音,他也是个很有野心的孩子,比他哥哥聪明,只是他的爸爸和哥哥很爱他,所以他肯定按耐住了那种欲望。”

    “但是他在阿提拉,在那种力量的正中间,受到的影响肯定比我大,”黛洛芙的语气是如此平静而诚恳,让柏嘉良都有些不可置信,“我并不为他现在的疯子行为辩驳,只是觉得这是个有点遗憾的故事。”

    “那你觉得还有谁听到了这种声音吗?”柏嘉良想了想,又问道。

    “其他几个公国的王都年富力强且一贯忠诚,而子嗣尚幼,即便听到了声音估计也不是我们这样的,至于其他的……或许帝都那个皇帝吧,”黛洛芙思考了一会,淡淡道,“他肯定也很不甘,作为一国之君,权力,尤其是在军中的权力,有时甚至还没你们那个摄政王殿下大,他肯定是想除掉他的。”

    柏嘉良一怔。

    “而你们摄政王殿下,耳边说不定也有声音,”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唇角是玩味的笑容,“我不太相信他就真的对掌控全天下的权柄没有任何兴趣。”

    “她耳边没有。”柏嘉良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黛洛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耳边如果有,会和我说的。”柏嘉良耸耸肩。

    “有趣,”黛洛芙笑了,“唔,你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可是和盘托出,现在轮到我问了。”

    “请便。”柏嘉良摊手示意。

    “你知道这么多秘密,又和摄政王殿下并非上下级,而是合作关系,那你……效忠于谁呢?”黛洛芙身子微微前倾,仰视着柏嘉良的脸,眯起眼睛,漂亮而带点危险,像一只测算距离打算发起进攻的布偶猫。

    “我效忠于正义,秩序,道德,”柏嘉良低头看着她,神色平静,“我效忠于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情。”

    黛洛芙眸光露出一丝不悦。

    “你是大魔导师,应该会那种测谎的小魔法吧,”柏嘉良笑笑,“我说的是真的。”

    黛洛芙这回变得讶异起来,思考一会,缓缓起身,又露出一个肆意至极的笑容,“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她逼近一步,手指扣上了柏嘉良的手腕,声音沙哑慵懒,“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血液中的超凡力量和你一定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想了想,耸耸肩,“这很难形容,或许是马屁股和铁轨的关系。”

    这还是妈咪偶尔讲给她听过的,在她那个世界,制造像艾伦尼乌斯号一样的铁路的人之前都是专门制造马车的,所以铁轨的距离由马车轮子间距决定,而马车轮子的间距则是由一个叫做古罗马的国家的战车宽度决定的,古罗马的战车一般由两匹马拉着,所以也就导致了两匹马屁股之间的宽度就是铁轨的标准距离。

    马屁股和铁轨,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有极强的因果联系。

    毕竟……自己的力量无论兜兜转转多少次,无论是从矮人精灵亦或者巨龙那里得到了多少馈赠,但溯其根源,连她也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就是那颗蛋的一根枝桠。

    她甚至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失去所有力量——因为那颗蛋还并未存在于这个世界,自己力量的源泉都不存在,其他的当然也不会存在,只有这具属于人类的躯体,还属于自己。

    但权柄的力量是个例外。她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只以为【生命】和【死亡】是她所掌握的最高位格的力量,所以才能挣脱枷锁回到自己身边。

    但不是这样的。

    权柄之所以能回到自己体内,是因为权柄和规则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这个世界,而不属于那颗蛋。

    黛洛芙当然听不懂她的形容,只当这人在消遣自己,危险地蹙起了眉。

    “您以后肯定会明白的,”柏嘉良也并不想费劲去解释,随意挥挥手,打了个哈欠,栽倒在床上,双手合十,敷衍地拜了拜,“您行行好,我两天就睡了两小时呢,没有什么问题了就让我睡会呗。”

    黛洛芙生气,却发现自己拿这块滚刀肉也没什么办法,静静盯了她一会后,唇角泛起妩媚的笑意。

    “祝你好梦。”她打了个响指,朝合眸的人丢了个助眠的小魔法,便施施然离开了房间。

    ……

    柏嘉良又做了那个梦,或者说,她故意让自己的潜意识去触碰了那个“梦境”。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梦。”她再次快速经历完了血池血海和海底绵延的白骨,之后,抬头看到星空,喃喃自语。

    意识一动,眼前的画面便是一片漆黑,只隐隐透着些星光的宇宙。

    她微微眯起眼睛,忍着太阳穴轻微的胀痛,试图移动自己的视角,缩放画面。

    她做到了,眼前的黑色迅速缩小,渐渐的,她看到了一颗巨大的蛋。

    此时它还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蛋而已,并没有之后看到的那些承载了所有时间上所有可能的晶莹钻面巨柱——或许因为它还仅是一颗蛋,某种意义上还能称得上无辜的蛋。

    柏嘉良甚至没有感觉到里面存在任何意识。

    而这颗蛋……现在看起来情况不怎么好。

    “我的天。”她轻声喟叹,望向面前壮丽的奇景。

    蛋壳不知为何破碎了一个小口子,而就像打碎了一颗普通鸡蛋一样,破损的蛋壳中不断溢出一丝丝宛若浓稠到宛若液体的白色雾气,像沉入水一样沉入了虚空,偶尔一点波动,就轻颤荡漾,像轻纱,又像盛开的繁花。

    白色雾气不断下沉,紧接着在一片虚无中突然消失。

    柏嘉良意念一动,视角再次切换,明明是同样的地点,那颗蛋却已经不见了。

    “刚才是虚空,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物质界。”

    她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底叹口气。

    物质界,阿提拉公国,王城。

    她早该想到的。

    “这里是它和物质界的交界处,”她喃喃自语,“所有泄露的东西都来到了这里。”

    缺失的线索在迅速补齐,她渐渐明白了一切。

    或许帝都的狗皇帝真的听到了欲望驱使的声音,又或者他早已打算对秦含墨下手,借着阿提拉公国国王年迈准备禅让之际,派出皇弟秦同甫联系阿提拉公国。或许他一开始联系的并非阿诺德,但耳边同样存在那疯狂声音又同时被泄露到物质界的超凡力量影响的阿诺德终于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了,做出了残忍的决定。最终,他与秦同甫走到了一起,掌控国家,大肆屠杀,同时按照狗皇帝的意图,举起叛旗。

    是一份很完整的拼图。

    唯一的问题还是那个——到底是谁下令打开的城门。

    不,其实不重要了。

    柏嘉良叹口气,再次回到梦境的虚空中,缓缓走向那颗巨蛋。

    蛋壳碎了,其中的物质在泄露,泄露的东西已经影响到了物质界。

    黑潮仅仅是这个生物的正常新陈代谢,而这些物质——这种组成这个恐怖强悍的生命的基本物质呢?

    “这不是黑潮。”柏嘉良喃喃自语。

    这是比黑潮还要严峻千百倍的灾难,是可以让世界彻底毁灭无数次的灾难,是让这世上从此再没人类,再没血族精灵矮人龙族兽人,也再没秦唯西的灾难。

    “得想办法把它补起来才行。”她望着那道裂缝,慢慢的,面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哀戚。

    可以补,当然可以补,按照常理来说,修复一件物体只需要用与它同源的东西缝补就好了。

    恰好这里,有一个和这颗蛋同根同源的家伙。

    柏嘉良站定在了那道裂缝前,往里看了一眼,手掌轻轻搭在了蛋壳上。

    “可是……”

    “我不想死。”

    破碎而哀伤的低语,在虚空中回响——

    “醒醒。”耳边,清冷的声音响起。

    柏嘉良抬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随后才茫然地睁开眼睛。

    带着白瓷面具的秦含墨站在自己床前,俯视着自己,而黛洛芙则抱臂靠在门口。

    “我睡了多久,咳,咳咳。”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一整个白天。”黛洛芙懒懒道。

    “这么久么?”柏嘉良支撑着坐起身,合眸,微微蹙眉,继续用力按着自己的脑袋。

    “你好像做噩梦了。”声音冰冷而疏离,但多少带了点关心的意味。

    “不算噩梦吧,”柏嘉良下床,活动活动身子,甩甩脑袋,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您来的还真快。”

    秦含墨点头,白瓷面具笼罩住面庞,柏嘉良也看不出她是否有倦意。

    “您带了多少人?”柏嘉良歪了歪脑袋,问道。

    “只有我一个,”秦含墨淡淡地说,“你说了这是高阶超凡的战场,不用波及普通人。”

    “确实。”柏嘉良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什么,”看着意识略有些恍惚的柏嘉良,有人恶趣味上来了,尾音上挑,“指挥官?”

    柏嘉良瞬间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终于从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中苏醒,瞪秦含墨一眼,小声嘀咕,“又找到一个相同点。”

    一样在某些时候恶劣极了。

    秦含墨已经习惯了她听不懂的话,只是含着笑意问,“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用不用,”柏嘉良狼狈摆手,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秦含墨和黛洛芙,轻声道,“动作越快越好,目标,阿诺德和秦同甫。”

    黛洛芙扬眉,慵懒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看向秦含墨,“摄政王殿下,她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指挥官了呢。”

    “只是为了杀他们么?”秦含墨不为所动,只是盯着柏嘉良看。

    “不,”柏嘉良摇头,打了个响指,“提问,面对一次超过自己吸收承受能力的超凡力量摆在面前时,你们会怎么办?”

    “稀释。”秦含墨淡淡回答。

    “所以,加上各种各样的巧合,血液成为了传播媒介,”柏嘉良仰头看着秦含墨,“我告诉过您了我昨晚趴在房顶上看到的,那个血池,这就是阿诺德实力突飞猛进的原因,而他还带上了秦同甫一起。”

    “你还真是喜欢趴人房顶上。”黛洛芙啧啧感叹。

    “噤声。”秦含墨声音愈发冰冷,骤然朝黛洛芙的方向探手,用力一抓。

    堂堂斯努尔特叛王就这么被强行闭了嘴,只能唔唔叫两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嘉良讶异地看了眼黛洛芙——她的实力在大魔导师里面也算是顶尖级别,而秦含墨竟然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她?

    “你继续。”秦含墨点点下巴示意。

    “他们通过血池,实力突飞猛进,体内超凡能量聚集了不少,已经不是轻易能取出来的了,”柏嘉良回神,继续道,“而我们要斩杀他们,将他们体内超凡力量,以及其他人体内聚集的超凡力量取出来,重新塞回去,然后,把蛋给补上。”

    虽然多多少少会有轻微的超凡力量泄露,但相对来说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秦含墨蹙眉。

    “没关系,”柏嘉良再次露出了那种灿烂微笑,“您只需要帮我斩杀阿诺德他们就好,剩下的……是我的活儿。”

    “我需要准备一下。”她毫不客气地拨开靠在门边的黛洛芙,刚迈出房门,又顿步,扭头,伸手,“那个,不好意思,我给二位的小魔晶片片,需要回收一下哈。”

    “你不是说等你离开的时候才要回收么?”秦含墨蹙眉。

    “我随时可能离开。”柏嘉良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秦含墨盯着她灿烂的笑容看了会,慢吞吞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魔晶片,交还到她手中。

    “谢谢。”柏嘉良点头道谢,手又伸向了黛洛芙。

    黛洛芙极为不满的呜呜哼哼两声,在秦含墨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终端交还给了她。

    “感谢两位言而有信,”柏嘉良笑,随后再次快步走远了,“我等会就回来,回头见。”

    秦含墨注视着她的背影,察觉到某个人靠了过来,与自己并肩而立,于是微微侧侧头,“你感觉到了吗?”

    黛洛芙“呜呜”两声,指指自己的嘴,看起来一脸无辜。

    “别装,你自己能解开。”秦含墨语气平静。

    “呼,”黛洛芙吐一口气,语气挑逗,“我还以为您喜欢听话的呢。”

    秦含墨眸光不悦。

    “您问我感受到了什么?”黛洛芙态度瞬间一转,装模做样地看向柏嘉良离去的方向,想了想,“悲伤。”

    “她好像很悲伤,尤其是她的笑容。”

    “那看来就不是我的误判了。”秦含墨淡淡道。

    “您喜欢她?”黛洛芙捂嘴轻笑两声,身姿摇曳,慢慢靠近的柔软躯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和带着其他意味的示好,“很关心呢。”

    秦含墨眯起眼睛,转身,打量着面前这位斯努尔特的叛王。

    她与她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是之前多半是无聊的舞会和从属国参贡的外交场合,以至于,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黛洛芙居然是这种性格。

    有点……令人不快。

    尤其是想到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位传统的男性摄政王之后,这种不快和隐隐的厌烦就愈发浓郁了。

    秦含墨转向黛洛芙,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粗粝而冰凉的皮革手套,缓缓套在修长白皙的手掌上,随后,抬手,用力掐住了黛洛芙的下巴,狠狠向上抬。

    大魔导师只是个大魔导师,对武技无甚精通,此时一张漂亮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蛋被秦含墨捏得变形了,痛呼一声,觉得自己下颚下一秒就要断成几截,紫罗兰一般的眼眸泛起一层层潋滟的水雾,眼尾更是一片通红。

    “我很好奇你在打什么主意,不是自诩女帝么?”秦含墨声音冰冷而厌烦,带着浓浓的恶意,“还是说,你之前就很擅长用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获取更多资源?”

    黛洛芙眸光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恼怒,一贯是拿魔杖优雅挥舞的手用力握上了秦含墨的手腕,使劲儿往外推。

    但在秦含墨眼中,这种力道和扑腾的小鸡仔儿没有任何区别。

    “别忘了,你也是叛军,”她在黛洛芙快要真的疼出眼泪之前收回了手,语气依然冷漠冻人,“注意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淡然走出房门,军靴一步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到院子里,她站在垃圾桶旁,若无其事地脱下手套,在黛洛芙惊异愤恨的目光中将其丢入了垃圾桶。

    “秦含墨!”——

    柏嘉良回酒馆,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全部塞进了储物器,犹豫了好久,才没有把给小马童的巧克力棒棒糖要回来。

    她是做好了准备要去补蛋的,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可是她还有很多没完成的事,比如……

    还有一只孤单的小蝙蝠在等自己。

    “可是,没有办法啊。”她低声道。

    “抱歉,秦唯西。”

    当她投入那个裂缝,柏嘉良或许就会从此消失,连带着她的所有东西也会被世界规则从世界上抹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柏嘉良曾经来过。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任由低落苦涩的情绪肆意发散,直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姐姐?”门只是半掩,小马童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见到她在,顿时露出了个兴奋的笑容,一步溜进来,拍拍胸口,“你一天都不在,吓死我了,都不敢去菜市口。”

    “怎么?”柏嘉良迅速收拾好情绪,朝他笑笑,“怕我被抓走砍头啊。”

    “嗯。”小马童扭扭捏捏低下头。

    “那你是连着三天没去菜市口了?”柏嘉良挑眉。

    “嗯嗯。”小马童表情更加委屈。

    “别再去了,”柏嘉良也不怕引起怀疑了,终于说出了心中那声告诫,“今晚好好睡一觉,无论外面什么声音都不要起来。”

    “啊?”

    柏嘉良笑笑,敲他脑袋一下,“去马厩,把我的马牵出来。”

    “噢噢噢噢。”小马童抱着疑虑跑远了。

    柏嘉良看着小家伙离开,唇角笑容收敛,又留恋地看了眼这个世界。

    “唔,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要说再见了呀。”

    ……

    当她牵着马回到院子时,就看到了坐在大厅中气质和秦含墨如出一辙的冷脸黛洛芙。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人赫然是一副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她茫然问道。

    没人吭声。

    这就很尴尬。

    “那看来真只有我来指挥了?”她挠挠头。

    “走吧,指挥官。”黛洛芙直接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声音中听不出阴阳怪气,但似乎也没带什么好情绪。

    柏嘉良懵逼,看向秦含墨,悄咪咪指了指身后的人,做着口型,【她怎么了?】

    秦含墨并不回答,起身,走到她身边,淡然道,“走吧,指挥官。”

    柏嘉良:?

    “你们俩可以不用在这种时候有这些默契。”她一边吐槽一边走到两人给自己留出来的中间空位,熟门熟路的从储物器里掏出魔晶揣在怀里隐藏气息。

    秦含墨和黛洛芙面对这高射炮打灰尘的操作双双无言,一起抬手,两个隐匿气息的魔法几乎同时落在了柏嘉良身上。

    常施法的黛洛芙速度更快些,柏嘉良身上刚泛起一道紫罗兰的光芒,就被后到的深灰黑色替代掩盖。

    “咳咳,多谢。”柏嘉良于是顺手将魔晶收起。

    黛洛芙眯起狐狸眼盯着柏嘉良身上隐约的深灰黑色涟漪,再次抬手。

    紫罗兰代替了深灰黑。

    嗯,顺眼了。

    她心情舒畅了些,面上终于挂上了笑容,看起来相当自来熟地搭上了柏嘉良的肩膀,“指挥官,现在去哪?”

    “内城,”柏嘉良打了个哆嗦,甩甩脑袋,“不要犹豫,直接冲上去干就完了。”

    她话音刚落,秦含墨就已经闪身出了院子,丝毫没有等两人的意思。

    “我这次为了抢超凡力量还带了很多贵族来呢,他们也都是一等一的强者,不用带上么?”黛洛芙懒洋洋地问。

    “不用,”柏嘉良摇头,“太多人在旋涡中央,不是什么好事,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你让我给你卖命?”黛洛芙眯起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全名。”柏嘉良并不回答,而是拍拍她的手背。

    “黛洛芙·冯·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黛洛芙随口道。

    “那你会没事的。”和自己记忆中对上了,柏嘉良耸耸肩,又忍不住嘀咕,“秦唯西,学学,记名字真的很重要。”

    “谁?”黛洛芙茫然。

    “没事,”柏嘉良摆摆手,又含笑看着面前的人,“我说,你会没事,而且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说完,她也步出院门。

    “我想要的?”黛洛芙嘀咕,“我想成为女帝。”

    她顿了顿,补充,“至少也得是个女王。”

    ……

    刚刚傍晚,秦含墨和柏嘉良就像轻盈的狸猫一样攀上了内城城墙,一回生二回熟的柏嘉良在前带路,在房屋间灵巧跑跳的同时还得偶尔回头看一眼。

    某位魔法能力强悍但身体素质欠佳的大魔导师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加着悬浮术,又招来一阵阵风,在空中飘来飘去,但还是比不上两个武圣的速度。

    “等等吧。”为了尽可能绕过巡逻士兵,接下来要经过一片地形复杂的楼阁,柏嘉良有些无奈地停下等待。

    秦含墨淡定止步,回头看一眼跌跌撞撞过来的黛洛芙,微微蹙眉,还是伸出了手。

    柏嘉良几乎和她同时伸出了手,笑道,“接下来一段我带你跑吧。”

    黛洛芙毫不犹豫地舍近求远,握住了柏嘉良的手,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她身上,“多谢啦。”

    秦含墨并没什么感觉,甚至松了口气。

    月上中天,三人终于到达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屋子,柏嘉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熟门熟路地掀开了一片瓦。

    接下来震撼的便轮到了秦含墨和黛洛芙。

    “如何?”柏嘉良轻声道,“虽然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都是未来杀阿诺德,但无论是为了平叛还是为了夺取力量,现在他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取死之道?”

    “赞同,”秦含墨手掌中骤然多了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头也不回,“黛洛芙,保护好她。”

    魔杖同样已经落在掌心跃跃欲试的黛洛芙一怔,有些不情愿,“凭什么是你。”

    秦含墨干脆利落,“我打不过了你再上。”

    她只是在阐述一种可能和习惯性的做出后续安排。但在黛洛芙耳朵里,这句话暗含了“我可能打不过你能看我笑话”和“你能来救我所以你比我强”两重含义,于是她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许多。

    秦含墨并没有什么搞暗杀的意思,甚至没有蓄力,一刀劈下。华贵的宫殿几乎瞬间被刀锋撕裂成了两半!砖瓦像暴雨般坠落,裸身泡在血池中的阿诺德瞬间睁眸,嘶吼一声,仰头,宛若野兽般,赤手空拳对上了从天而降的秦含墨。

    “摄政王!”他看见了那副标志性的白瓷面具,发出一声惊惧和恼怒皆有的咆哮,一拳击出。

    “武者打架,真是粗鲁。”黛洛芙在宫殿尽数倒塌之前站起身,松开手,魔杖竟就这么悬浮在了空中,两人脚下是一个宛若盛开的紫罗兰般的恢弘魔法阵,竟能让她们短暂的御空而立。此时她望着那些被余波拍成粉末的古老装饰和被急速的刀光点燃的名画,忍不住啧啧感慨,摇摇头。

    “这里还有一个粗鲁的武者。”柏嘉良笑笑。

    “抱歉,”黛洛芙听上去没有丝毫歉意,又微微蹙眉,“阿诺德看上去挺强的。”

    “但秦含墨更强,”柏嘉良淡定评价,“她只是在热身。”

    “那你觉得我不用出手了?”

    “不,”柏嘉良轻声道,“阿诺德还没动用他的超凡力量,而秦同甫也不在。”

    “那阿诺德会赢?”

    “不,秦含墨会赢,她厉害太多了。”

    “搞不懂你,我还是先准备着吧。”黛洛芙耸耸肩,随后唇瓣开始迅速翕动,无声的念诵着什么。

    正如柏嘉良判断的那样,秦含墨速度越来越快,刀光如织,几乎在空中扬起了一道死亡的绚烂银白绸缎,封死了阿诺德的全部退路。

    这位疯王怒吼一声,顶着刀光迅速后退,背后瞬间被撕开了无数到细小而深可见骨的伤口,而空中的银白匹练骤然一收,凝成闪电般的一击,径直朝着阿诺德心口而去!

    长刀准确无误的贯穿了疯王的心脏,疯王倒在了血池中。

    但秦含墨一动不动,而空中的两人神色甚至更加凝重,黛洛芙骤然加快了念诵的速度,魔杖上开始漾起淡紫的波纹。

    “不愧是,摄政王殿下。”阿诺德站起来了,躯体仿佛在瞬间膨胀了许多,几乎变成了一个两米高的巨人!血珠从他涨红的肌肤上滴落,也从他的鬓角落入已经变成血红色的眼眸中。

    他用力拔出了心口那柄刀,胸口的伤痕瞬间愈合,他将长刀狠狠折成两截破铁,丢在了地上,仰天长吼,“我要把你做成食物!我要一口一口吃了你的肉,喝干净你的血!”

    “很像血族了,”柏嘉良感应着他的气息,表情愈发严肃,“但还不是。”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变?”黛洛芙的魔法准备好了,她指尖搭在了魔杖顶端熠熠生辉的魔晶上,声音有些疲惫。

    柏嘉良抿了抿唇。

    “我想,是因为那种超凡力量拥有【造物】的能力。”她并不是说给黛洛芙听,而是在为自己分析。

    那种强悍的生灵很早之前就表现出这种力量了——即便是稀释之后的黑潮乃至劫尘,都能在那个男人调整了浓度的情况下让精灵和兽人发生异变,将死去的龙改造成亡灵龙,甚至凭空造出一具没有灵魂但足以以假乱真的肉身躯壳。

    那蛋壳破碎后外溢出来的力量呢?

    “这种力量来到这个世界,它开始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催化放大人内心的欲求只是它的最简单最基础的副作用罢了……而它自身,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着,根据主体意志写下的模板,试图创造一种新生物。”

    “主体意志?”黛洛芙从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词语中挑了个最拗口的问。

    “主体意志。”柏嘉良轻声道。

    我的意志。

    显然,这股无主的力量要么遵循那颗蛋,要么遵循自己,而那颗蛋尚未诞生意识。

    因此,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股力量自然而然地找上了自己的描述,找上了在一个月之内火遍世界的血族小说,并以此为蓝本,试图……创造小说中才有的血族。

    柏嘉良静静看着阿诺德。

    他显然不是血族,他拥有了坚韧如金石的躯体强度,更强悍的能力,开始嗜血,甚至无师自通了一些血魔法。

    但还不是血族,还差得远,而临时提升的实力对上秦含墨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秦含墨对阿诺德的威胁视若无睹,再次拔出了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向着已经膨胀成一个巨人的阿诺德发起冲锋!

    极致的力量!极致的速度!以及附着在刀刃上的恐怖压缩魔力!长刀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在出鞘的一刹那就达到了折断的边缘,而刀光宛若浪潮,带起的厉风将燃起的轻纱吹起。

    一记重若千钧的劈砍,长刀再次刺入阿诺德的心口,刀锋几乎已经被肌肉绞成了碎末,而无锋的长刀宛若一根铁棍,死死将巨人钉在了地面上。

    而秦含墨也被砸进了墙里——她压根没躲那一拳,白瓷面具碎成了一片片,碎片在额口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黛洛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阴柔俊美得雌雄莫辩的脸庞,突然失神惊叫,“她是女的?!”

    “是。”柏嘉良挑眉。

    “卧槽,牛逼啊。”漂亮妩媚的女人居然直接爆了粗口,看着秦含墨的眼神瞬间少了许多敌意,更多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欣慰。

    秦含墨咳嗽了两声,从尘土中爬了出来,踉跄走了两步,挥手召了召,“咳,下来帮忙。”

    黛洛芙带着柏嘉良轻飘飘落地,惊奇不已地绕着她转了几圈,又眼尖地看到她并不平坦的小腹,惊呼起来,“谁的?!”

    已经蹲在阿诺德身边准备着手研究的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这位真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潜质。

    “与你无关,”秦含墨果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也不管她递过来的手,自己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柏嘉良面前,淡淡道,“似乎也不是很难。”

    “那是因为您太强了。”柏嘉良疯狂夸夸,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是谁!”远处终于传来了怒吼,是皇都的口音,秦同甫带着一队人杀了过来。

    黛洛芙神色一动,魔杖飞起,恐怖的紫色能量束流击出,瞬间将除了秦同甫之外的其他人泯灭成了灰尘。

    秦同甫稍微好些,仰天怒吼一声,瞬间发生了和阿诺德一样的异变,只是躯体膨胀程度还要小些。

    “砰。”早有准备的黛洛芙打了个响指。

    无云的晴朗夜空刹那间多了朵压顶的黑云,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一道又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宛若雨点般落下,在宫殿周围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圈,也将异变后的秦同甫劈倒在地。

    “也不是很厉害啊,”黛洛芙得意,“指挥官啊,你不是说【这是属于顶尖超凡的战场】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嘛。”

    “因为我说的战场并不是这里。”柏嘉良表情淡定。

    黛洛芙:?

    同一个问题,这么区别对待的么?

    柏嘉良可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向阿诺德,伸手,也不顾及那些血污,拍了拍他的脸颊,“阿诺德,我有问题想问你。”

    阿诺德只是死死盯着秦含墨,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压根不理她。

    “杀父戮兄的家伙,”秦含墨缓过气来了,再次抽出一柄制式长刀,抵在了阿诺德喉口,声音冰冷,“回答问题。”

    阿诺德看着她,唇角慢慢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于是刀尖直接刺入了咽喉。

    “我没有杀父,”大概是因为疼痛,亦或者是因为生命力的消逝,他的理智慢慢回笼,声音沉闷而嘶哑,和刚才比却更像是个人了,“我只是杀了那个混账。”

    秦含墨蹙眉。

    “他才是杀了父亲的那个人,”阿诺德合上了狰狞的血色眸子,“他说他听见了声音,他说他是被选中的人,他说老家伙磨磨叽叽的真烦。”

    他的声音越来越清脆,像个少年。

    “他不知道我也听见了声音,只是我一开始忍住了。”

    柏嘉良有些愕然地看着阿诺德,又看向秦含墨。

    秦含墨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淡淡道,“对我来说不重要,回答她的问题。”

    阿诺德睁开眼,第一次看向了柏嘉良。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举起叛旗,为什么要造这样一座血池?”柏嘉良发出了三连问。

    “我从来没有被选中过,没有班底,没人听我的,所以我当然要杀。”

    “我忠诚于帝国,帝国特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阿诺德思路清楚的回答了前两个问题,然后迟疑了一下,微微晃了晃脑袋。

    像是在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缓缓开口,“我,我没有想造血池,我只是这么做了,然后发现这样能变强……我就……”

    秦含墨蹙眉。

    “既定程序在按照样本图纸勾画,并不在意原料的想法和感受。”柏嘉良却明白了,叹口气。

    阿诺德,阿提拉公国的小王子,从来没当做过接班人培养,帝国内的评价是儒雅随和。

    尽管耳边有那诱惑力极强的声音,尽管他不甘又有野心,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做任何事,也并没有成为血族的欲望和想法——这或许就是他无法被改造成血族的原因。

    而在他哥哥兽性战胜了人性的那一刹那,支撑着他人性的部分也随之崩塌。

    他变为了文明社会中的野兽,他是个手上沾满罪恶的悲剧。

    “最后一个问题,”她轻声道,“谁下令解除戒严开的城门?”

    “开城门?”阿诺德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随后醒悟过来。

    “啊,是我下令的,”他的声音完全转为了少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子缓缓颤抖起来,“我是个恶魔。”

    “他们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第312章

    阿诺德死了,比起直接倒在黛洛芙招来的滔天雷罚中的秦同甫,他至少在弥留之际还留下了几句属于阿提拉小王子阿诺德的破碎言语,而非只有被欲望驱使的怪物嘶吼。

    四周是禁止人进入的熊熊燃烧的烈焰,热浪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人几乎睁不看眼睛,而柏嘉良坐在死去的巨人身边一言不发,手指轻轻搭在他的额顶。

    浓稠如水般的白色雾气像是上好是丝绸,又像是蜿蜒的蛇,沿着她的手指不断从阿诺德体内爬出,乖乖盘绕在柏嘉良身旁,看起来安静而无害。膨胀的躯体随着力量被抽出渐渐萎靡缩小,很快变回了那个裸着上身的精壮男性,而柏嘉良身旁的白色雾气渐渐变得更加凝实,偶尔散发一丝恐怖的能量涟漪。

    柏嘉良却依然没有停止抽取,只是抬头看了眼那双盯着这边一动不动的紫罗兰眸子。

    眸中是浓烈的渴求和欲望。

    黛洛芙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思维似乎都变得迟钝了,但听力愈发敏锐。

    她发现自己耳旁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而蛊惑过,那样熟悉,那么清楚。

    【拿走它,拿走它,你就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声音。线逐复

    而自己掀起叛旗,又率领斯努尔特诸人前来的目标,此时就在眼前。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掌心有淡淡的魔力流动。

    柏嘉良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了些。

    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掐住了黛洛芙的肩膀,秦含墨语气平静,“在想什么。”

    黛洛芙瞬间回过神,但依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指向安静环绕着柏嘉良的白雾,“想要那个。”

    “不,你不想,”秦含墨瞟了眼柏嘉良周围的东西,眉心拧成了个小疙瘩,扯着人就往一边走,“你承受不了那种力量,会像阿诺德一样变成怪物。”

    “我不会!让我过去!我就弄一点点嘛!”黛洛芙挣扎起来,可在秦含墨的铁掌下却毫无反抗之力。

    “别嚎了,我有事要问你。”

    黛洛芙忿忿不平地被秦含墨带到了秦同甫尸体前,探头看了眼,语气不悦,“怎么,要我给你们秦家人偿命啊。”

    “死了。”秦含墨对她依然是懒开尊口,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当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你让我去哪里问皇都的事。”语气平静,是陈述句,但比反问更带点威胁性。

    黛洛芙思索了会,啧一声,“别问了,皇帝肯定就是要你命的,还要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干嘛呢?”

    肩膀上的手掌松开了,秦含墨抱臂,缓缓点点头。

    “也是。”

    黛洛芙多看了她一眼,女人神色平静淡然,甚至唇角挂着轻笑,看起来并不伤感。

    只是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黛洛芙扭头看一眼坐在阿诺德身旁的那个年轻女人,再次确认了她们身上有同样的特质存在——只是那个年轻女人在努力掩盖自己的悲伤和不舍,而秦含墨没有任何情绪,沉默冷肃得宛若钢铁。

    “别看那边。”大概是以为自己还对那超凡力量念念不忘,秦含墨再次伸手,将人脑袋转了过来。

    “你的耳边真的没有声音吗?”黛洛芙悻悻转身,盯着秦含墨研究,想要撬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

    “没有。”

    “我不信。”

    “哦。”

    “共享一下感知呗,我真不信,”黛洛芙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你真的完全没有杀掉狗皇帝自己称帝的念头?”

    “当然有。”秦含墨被她念叨得有些烦了,又觉得得给她找点事做别老惦记着那危险的东西,于是直接伸手,五指几乎将黛洛芙巴掌大小的脸全部拢在掌中,食指轻敲了一下她的太阳穴。

    于是黛洛芙就听到了秦含墨所听到的。

    火花噼啪爆炸的声音,风声,远处隐约的叫喊。

    随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强悍而恐怖的帝国摄政王内心深处,是一片死寂。

    黛洛芙下意识合上了漂亮的眸子,沉下心感受——作为天才魔法师,她的心思过于敏锐了,同感能力极强。

    所以在感受到死寂的瞬间,她就觉得那漆黑的地方里面还有东西。

    “摄政王的责任,对战争的厌恶,和……对皇帝的仇恨,”她的声音轻盈空灵,描述着她在黑暗里看到的一切,“三道牢牢交织在一起彼此牵制的枷锁,又一起锁住了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盖在她脸上的手掌顿时松开,秦含墨切断了共享感知的联系,唇角笑意收敛,神色冰冷。

    “这么不愿意我看到内心的秘密么?”黛洛芙睁眼,唇角依然是那慵懒随性的笑容,“有趣,你只是想杀了皇帝而已,对皇位还真没什么欲望,不像我。”

    她叹口气,摊摊手,“我这辈子就差把【注意看,这个女人热爱追逐权力】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冰川稍融,秦含墨唇角忍不住扬起了些,但很快换成一声嗤笑,又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次没手套了呀。”黛洛芙挑眉笑。

    秦含墨眯起眼睛,随手从空中抓来一团水,当着黛洛芙的面开始洗手。

    黛洛芙:“……你怎么不把手砍了呢?!”

    秦含墨扬眉,还没回答,柏嘉良就从两人身后走了过来,掌中托着一团凝实浓稠的白色液体,笑道,“两位,麻烦让让啦,要把这边的也回收一下。”

    黛洛芙胡乱点点头,身子一侧,但那目光简直要黏在了柏嘉良手上,秦含墨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像拎着只小鸡崽似的拎着不断扑腾的黛洛芙,去了阿诺德那边。

    到了血池旁才发现,刚才那个健硕的壮汉都已经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秀气少年。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秦含墨眸中有些些许动容,再看向黛洛芙,轻声问,“还想要那种力量么?”

    黛洛芙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声嘀咕,“我还是觉得我可以掌控那种力量。”

    “三次。”秦含墨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

    “如果第三次你还坚持,我也懒得管了。”她神色平静,声音也没一丝波澜。

    黛洛芙愣了一下,随后对这种把她当小孩子的行为有些恼火,磨磨牙,“那真是谢谢你了啊。”

    秦含墨并不回答,只是看向那座血池,微微蹙眉。

    总感觉……那里还有隐约的能量波动。

    ……

    抽取秦同甫身上的超凡力量并没有花多久,柏嘉良很快就再次回到了两人身旁,此时她面色略有些凝重,神情也有些挣扎,额上更是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秦含墨蹙眉,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柏嘉良下意识回答,摆摆手,露出个“一切都好”的安抚笑容,但很快她手臂就是一颤,勉强控制住了掌中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力量,苦笑一声,“其实不怎么好。”

    虽然这些力量在她的掌控中很乖很听话,但他们毕竟是那颗蛋最本源的力量。而自己再怎么努力,现在拥有的也不过是人类的躯壳。

    黛洛芙盯着她掌中偌大一朵绚丽绽放的白色花团,那花卉明明是纯白的,可似乎却闪着各色的绚烂光芒。她眼睛都不眨,口中轻声道,“你好像快到极限了。”

    “可以把【好像】去了,”柏嘉良这个时候还有精力说着俏皮话,笑笑,另一只手抹去额上汗珠,“但是……还能坚持一下。”

    她咬紧了牙,深呼吸几口,吐出口浊气,刺破自己的指尖,抬手。

    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一圈又一圈无痕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散发,发出无声的呼唤。

    “发生什么了吗?”黛洛芙茫然看着天空,“我好像没有……”

    下一瞬,她屏住了呼吸。

    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缓缓升起,宛若夜幕中闪烁的群星。被内城方向的剧烈轰鸣和滔天雷罚惊醒的普通人们惴惴不安地缩在自己屋子里,偶尔有人通过紧闭的窗帘往外看一眼,再一低头,一丝轻薄的白色雾气就从心口飘了出来,无视了墙壁和房顶的阻碍,飘向夜空,宛若给夜空披上一层银纱。

    “好美。”黛洛芙喃喃道。

    像是一场永不谢幕的烟火表演。

    “已经融入普通人体内的超凡力量你也要收回来么?”秦含墨只是看了眼天空中的盛景,就忧虑地望向柏嘉良,“这里加起来总量和你手中差不多了,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柏嘉良果断摇头,又吐出一口浊气,“可是这些会对他们产生一辈子影响,我……只能尽可能多带走些。”

    “那剩下的……?”黛洛芙眼睛骤然一亮。

    秦含墨一声不吭,而柏嘉良苦笑一声,垂下的胳膊肘撞她一下,“殿下,拜托稍微看着她点。”险注富

    她垂下眸子,过了会,还是点点头。

    “呼,不行了。”

    柏嘉良又控制着多吸收了些,没一会儿,身子骤然一个趔趄,不得不停止了进一步的呼唤。秦含墨眼疾手快地迅速扶住她,蹙眉,“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我的梦没错的话,去血池。”柏嘉良深呼吸好几次,左手托住颤抖的右手手腕,艰难开口。

    秦含墨示意她将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慢慢走向血池。黛洛芙则不舍地看了眼被无数白雾反映得明亮如昼的天幕,还是转身,快步跟上。

    血池不深,里面并没有梦中的无数连绵成山的白骨,柏嘉良盯着那血池底部的砖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笑,“感受到了吗?”

    “一点点。”

    “那说明您真的很强,”柏嘉良赞叹一句,“敲碎它。”

    秦含墨毫不犹豫,一刀劈下。

    铺了厚厚数十层的砖块应声而碎,而在碎裂砖块的最底部,有一团柔和的白光。

    “那是什么?”黛洛芙探头探脑。

    “一个入口,但也可以说是蛋壳破碎后溢出的能量形成的一个临时能量界与物质界相交的地方,”柏嘉良笑笑,“我们得跳下去了,不要紧张,会有一点失重感的。”

    她冲两人点点头,随后轻盈地纵深一跃。

    黛洛芙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白光中,心里一阵发毛,扭头看了眼一旁整理装备准备向下跳的秦含墨,急忙拦住她,“等等,你知道底下是什么?”

    “不知道啊,”秦含墨淡然道,“按照她说的,可能是要去找颗蛋吧。”

    “那你还打算跟着下去?”黛洛芙有些紧张,似乎是想在秦含墨这里找到些认同,“我答应的可只是帮她杀了秦同甫和阿诺德,这都不知道要去哪呢。”

    她的声音里有些小抱怨,“我的殿下耶,您好像真的很相信她。”

    “是,”秦含墨点点头,迟疑了会,又问,“你对她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感吗?就那种乍一看很陌生但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黛洛芙懵。

    “没有啊。”

    秦含墨耸耸肩,“我有。”

    她不再说什么,径直跳了下去。

    “喂,喂喂!”黛洛芙又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光团中,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她抬头,看了看满天梦寐以求又唾手可得的超凡力量。

    又低头,看看那一团柔和的纯净白光。

    “我万一头着地了怎么办,”可怜的斯努尔特叛王欲哭无泪,小心翼翼站在了大坑边缘,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啊啊啊嗷嗷嗷嗷……诶?”

    只失重了一瞬间,脚下便传来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在一片白到晃眼的空间中,看到了一抹黑。

    披着黑袍的秦含墨有些无语,又指了指前方,示意。

    “这是哪儿?”黛洛芙怔怔望着眼前的奇景,喃喃自语。

    这里是一片没有任何杂质的,纯净的白色空间,不知有多高多广。而在她们面前,有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裂缝,裂缝旁悬浮着一些碎片,而自己念念不忘的超凡力量凝成的白雾就宛若水银泻地般从裂缝中源源不断的奔涌而出。

    “蛋壳破碎后溢出的能量形成的一个临时能量界。”站在裂缝前的人转身,轻笑道。

    “麻烦指挥官大人说点我能听明白的。”黛洛芙没好气道。

    柏嘉良到这里后恢复了不少精神,托着掌中宛若实质的超凡力量也没那么费劲了,竟然还能搭上两句话,“煮过鸡蛋吗?”

    黛洛芙想了想,竟然点点头。

    “见过煮爆过的鸡蛋吗?”

    黛洛芙思考,“能想象。”

    “我们在煮爆了的鸡蛋碎裂蛋壳外的凝固蛋白里,”柏嘉良摊手,又笑笑,“不是我自吹,如果你了解现在的情况的话就能明白这是个多么精妙的比喻。”

    她手指轻轻碰上了那道裂缝,明明在笑着插科打诨,眼眸中却有些哀伤。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秦含墨轻声问。

    “这个和泄露出来的力量同源,”柏嘉良抬了抬自己的右手,挑眉,“提问,能看出有什么区别吗?”

    “刚泄露出来的那个更白些,”黛洛芙眯起眼睛努力区分,“你手上这个……带点其他颜色。”

    “没错,这个有杂质,”柏嘉良点点头,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道裂缝,“虽然这些杂质对它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会被自然的净化和排出,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像排出黑潮一样。

    “那这些杂质是什么?”黛洛芙蹙眉。

    “人的欲望,”柏嘉良声音很轻,“那些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或残忍或失德,或平静或幸福,但一直都是想都不敢想,但在力量的辅佐下被放大了的欲望。”

    是只敢埋在心底的对贵族的憎恶变成直接释放的杀意,是面对不公平的忍气吞声到直接拍桌子或持刀杀人的暴虐,但也是渴求长命百岁无病无忧,渴望家人平安喜乐幸福终老。

    “这些所有的情感和欲望都会被一些筛选机制挑出来,然后……问题就来了,”柏嘉良无奈地笑笑,“这里是个不可以用常理揣度的世界。”

    “这里是凝固的蛋白。”黛洛芙嘀咕。

    “这些欲望,这些情绪都曾变成过那些力量的一部分,而被筛选出来后,残留于之上的部分具现化现实的力量让它们会在这个能量界……恐怕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反应,”柏嘉良苦笑,“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黛洛芙思索,随后胳膊肘撞了秦含墨一下,“你听懂了吗?”

    “抽象的情绪和欲望会被具象化成怪物,”秦含墨淡淡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是这样。”

    “差不多。”柏嘉良点头,表情诚恳,“而二位的任务,就是阻拦这些怪物。”

    她指了指她们身后的柔和光门,“不要让他们冲出去,危及到物质界。”

    她其实不太拿得准是否真的会有怪物,也不太确定那些怪物会不会冲出去,更不太确定在这个特殊能量界中具象的怪物到了现实会不会自动崩塌。

    但她不能赌。

    这颗蛋外泄的恐怖力量和大多负面暴虐的情绪组合在一起,又没有人类躯体本存的理智和道德约束,可以遇见的,会造成一场比任何黑潮更严酷的灾难。

    “好吧,”黛洛芙手一伸,魔杖落入掌中,随口问,“那些怪物会是什么实力?”

    柏嘉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不知道。”

    黛洛芙叹口气,又看向柏嘉良,“那您呢?指挥官大人,您做什么?”

    “我去裂缝里面,”柏嘉良微笑,“我得把它修好。”

    “嗯,很重要的工作,”黛洛芙敷衍点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蹙眉,“去裂缝里面修?”

    “对啊。”

    “那你怎么出来?”黛洛芙有些不明所以,“你要出来还得再敲一个裂缝……”

    “我就不出来了,等一切解决你们可以直接走。”柏嘉良温和地打断了她。

    “嗯?”黛洛芙茫然,“那,那你就在那一边了?”

    “不,我也不在那一边。”柏嘉良唇角的笑容愈发柔和。

    黛洛芙突然不说话了。

    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还要年轻些,眸中全是不舍和留念,但又是那么的坚定温柔。

    “你就不能把手上的东西给她,让这家伙去吗?”她干巴巴地说着,拍了拍身旁的秦含墨,“你看起来还蛮喜欢这个世界的,但她不喜欢,而且有相当的自毁倾向。”

    秦含墨面无表情地拍掉了她的手,却并没有否认。

    柏嘉良讶异地看了眼秦含墨,苦笑着摇摇头,“不行。”

    在黛洛芙突然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她突然意识到了秦含墨久郁成疾的心理问题,一时间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

    但她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时间不多,物质界就拜托你们了,”她沉默了会,轻声说着,又朝两人微微颔首,看向秦含墨,微笑,“殿下,请一定帮我看管好黛洛芙殿下。”

    “看管,什么看管?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小孩子呢?”秦含墨没回答,黛洛芙却在伤感中炸了毛,“看看我的性感身材!看看我的成熟美貌!再看看本天才的魔法天分和大魔导师的实力!”

    她口中嚷嚷的话顿了顿,盯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裂缝,抿抿唇,叹口气,拍拍秦含墨的肩膀。

    “喂,明明她才是个孩子吧。”

    秦含墨看着渐渐停止倾泻的白色雾气而渐渐排出的璀璨七彩光芒,淡淡道,“又一道枷锁。”

    “什么?”黛洛芙蹙眉。

    “她要我看管你,是又给我找了点事做,”秦含墨再次将肩膀上的手扒拉开,刀提在了掌中,面对慢慢在这雪白世界闪烁成型的人形怪物,轻声道,“第四道。”

    黛洛芙骤然意识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身为摄政王的责任,对战争的厌恶,对皇帝的仇恨,以及现在……多了被一个笨蛋小孩牺牲前委托给了她的自己。

    四道枷锁,锁着秦含墨的自毁倾向。

    “那真是谢谢你了。”她干巴巴说一句,又顿了顿。

    “其实是真该谢谢她。”

    “来了!”秦含墨低喝一声,持刀挥出,重重劈砍在了一个成型的人形怪物身上,“猜猜这是什么?”

    黛洛芙躲在她刀光挥出的安全空间里手持法杖迅速念诵,一道又一道雷罚落下,将软泥一般的快要成型的人形怪物一次次劈趴下,瞟了眼秦含墨对付的敌人,吐槽,“看不出来,一个傻大个。”

    刀柄滚烫,几乎握不住,秦含墨克制着从刀中传来的暴躁情绪,左掌心骤然一沉,左臂扬起,再次逼退了咆哮的大块怪物,淡淡道,“我猜是暴虐。”

    “那我这个是什么?”黛洛芙咬着牙,“劈不死,根本劈不死!”

    “如果不是怪物本身的特性的话,”秦含墨两刀交叉挥出十字的凄厉刀光,将【暴虐】劈成四块,【暴虐】蠕动着缓慢恢复,她又一刀砍向了另一个大个儿,抽空还能回头看眼黛洛芙对付的迅速重生敌人,耸耸肩,“可能是某个久病在床的家伙【活下去】的意志。”

    “这么好这么坚强的意志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啊!”黛洛芙哀嚎一声,随手招来巨大的青色龙卷风,径直将打不死的那个怪物卷到了空中,又一闪电劈向某个肚子极鼓的怪异怪物。

    “没有好坏之分,不管什么情绪和欲望被催化到了极致都具有杀伤力,”秦含墨横刀指向怪物群中靠后的那个,“看见那个连体的,四大两小的怪物了吗,像不像一家人?”

    黛洛芙瞟了眼那走到四块【暴虐】身边后顿时加快了【暴虐】恢复速度的“一家人”,咬牙切齿“像,那又是什么?”

    “说不定是个叫做【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愿望,朴素但强烈。”

    “我们真是作孽啊。”黛洛芙哀嚎。

    “没关系,你要不要来打这个【杀戮】?”秦含墨咳嗽了两声,“我觉得被它的杀意感染的有些心神不定了。”

    “那你来打这个会下小崽子的,”黛洛芙瞬间和秦含墨交换了位置,一魔杖能量束流瞬间击穿了【杀戮】的胸口,咬牙切齿,“我给它命名为【繁殖】!”

    “会有人有这种欲望吗?”秦含墨怔愕,却依然一刀一个。

    “谁说一定得是母亲本人的欲望啊,没听过‘多子多福’吗?”黛洛芙咬着牙,猛地举起魔杖,用力一挥,一大团火球凭空而生,在空中迅速旋转起来,甩出一道道火星,击穿了宛若潮水般涌上来的怪物群。

    “诶,那边还有没参战的,”火焰烧出了一大片空气,她眼尖,一下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些已经凝结成型的怪物停在原地,“什么情况?”

    秦含墨看都没看,“【恐惧】【懒惰】【胆小】【睡觉】【怕事】之类的呗。”

    “真有道理。”黛洛芙赞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

    “喂,秦含墨,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那种欲望?”

    “这里什么欲望都有。”秦含墨一刀掷出,又一记斜劈。

    “不不不,我是说,那种欲望!”黛洛芙重音强调。

    秦含墨刀尖一顿,随后再次毫不犹豫地劈砍起来,“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还有讲恐怖故事的天赋?”

    “……万一有怎么办?!”

    “没有万一,我们已经快被怪物们吞掉了。”

    怪物越来越多,宛若浪潮,秦含墨的刀依然在高质量的劈砍而出,可黛洛芙的大规模杀伤性魔法却无法总是施展。

    两人背靠背,紧紧靠在一起,对抗着越来越多的怪群,黛洛芙狼狈得不断往秦含墨的方向躲闪,魔杖顺发一个魔法的同时还要敲碎一个怪物的脑袋。

    “秦含墨你完蛋了完蛋了。”她却还能嚷嚷。

    “怎么了?”

    “你现在和我都贴在一起了,你肯定不能把你的背都砍掉。”

    秦含墨:“……”

    手臂被一只怪物一口咬上,她忍着瞬间逸散在躯体中的疲惫,手臂连带着那只怪物一起高举劈下,一刀砍断了黛洛芙那边一只小怪物的脑袋。

    “啊啊啊秦含墨,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知道。”

    “你怎么听起来还挺开心呢?!”

    “你听错了。”

    “柏嘉良就应该让我把我那群属下都带过来。”

    “得了吧,我分心照顾你一个已经够麻烦了。”

    ……

    在她们即将被怪群吞没前一瞬,一个身影一个飞扑,从天而降!手掌握拳,用力锤在了地面上。

    一道道灰黑色的波纹荡起,已经要堆到黛洛芙和秦含墨脸上的怪物顿时发出了恐怖的尖啸!在灰黑色波纹中迅速溶解。

    “好了,乖狗狗们,那边!”又一团淡绿色的柔和光团在人掌中凝聚成型,她蓄势,朝着角落的方向用力丢了过去。

    怪物们闻声而动,一下跑了个精光。

    黛洛芙手酸得魔杖一下掉在了地上,人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脸“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柏嘉良,“……您好?”

    “您好。”柏嘉良唇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朵,殷勤地帮黛洛芙捏了捏手臂。

    “那是什么?”秦含墨也颇为讶异,但更令她惊异的是柏嘉良刚才使用的力量。

    “【生命】和【死亡】,”柏嘉良看着她轻笑道,“所有欲望和情绪最基础的驱动,和最害怕的归宿。”

    秦含墨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怎么出来了?”黛洛芙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呼一声,捏了捏柏嘉良的胳膊确定还是个人,蹙眉,吐槽,“我刚才还为你掉了两滴眼泪呢。”

    “真的吗?”柏嘉良笑,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因为里面已经有个冤种……呸,我尊敬的亲爱的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好哥哥了。”

    ……

    时间拨到十分钟前。

    柏嘉良很难形容自己抱着那样撕裂疼痛的决心,一步踏入裂缝后,看到了张熟脸是什么心情。

    无语,委屈,想要哭,想要破口大骂,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和仿佛劫后余生的狂喜。

    “你为什么不早来说一句你会解决。”她一松手,将那团光芒交还给了蛋中的世界,用力抹了把脸,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

    而男人正一脸震撼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憋出俩字。

    “你谁?”

    “你姐,”柏嘉良没好气地怼一句,支撑着她的那股劲儿骤然泄了,她懒懒地靠在了一旁,笑道,“我能出现在这里,我还能是谁?”

    “你是,你是……”男人大概是柏嘉良见过的最年轻的男人,他此时语无伦次地指了指柏嘉良,又指了指脚下的蛋,突然愣了愣,正色道,“那你应该是妹妹才对。”

    柏嘉良耸耸肩,又忍不住确认一下,“你是来补蛋的?”

    “对。”男人点头。

    “呼,”柏嘉良彻底放了心,唇角疯狂扬起,但很快又蹙起眉,“你要怎么补?”

    “你来补蛋,需要的是所有的你,”男人也很快意识到了她是怎么个存在形式,分析着,“但我是一个完整的,发育良好的成年体,我来补蛋大概……”

    他指了指自己一条胳膊,“这些够了。”鲜猪复

    “还能长出来吗?”

    男人和她大眼瞪小眼,“这不应该我问你吗?”

    柏嘉良一想,明白了——大概这个家伙自己也不知道。

    “放心吧,能长出来,”大概和心情太好有些关系,她头一回看男人这么欣慰顺眼和一些感动,点点头,“我每次看你你都是好胳膊好腿的。”

    “谢谢了。”男人摊手,又朝她示意,“你在就好,外面还有很多逸散的能量,你能收集多少收集多少。”

    他指了指四周,“不然你会先天有亏。”

    “我不是她,”柏嘉良摇摇手指,“不过我马上就去。”

    步出裂缝的前一瞬,她骤然回头,疑惑问道,“你知道它为什么会碎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男人眼睛清澈纯净茫然。

    “我不知道。”柏嘉良摇摇头,心中有隐约的疑虑。

    什么东西能打碎这么恐怖的生命的蛋壳?

    甩甩脑袋,她压制不住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意,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一步迈出裂缝。

    然后就瞅见了快被怪物淹没的两人。

    ……

    “也就是说,里面有你哥哥?而且他不用死也能填好裂缝?”黛洛芙勉强自己理解了柏嘉良的描述,捏着下巴,看着在柏嘉良手掌凝聚的新一批能量,咂咂嘴,“那我们要不要打个招呼什么的。”

    柏嘉良陷入思考,随后迟疑地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出来。”

    “那我们进去?”黛洛芙好像会瞬移似的,一下蹿到了裂缝前,探头探脑,就差没伸手扒拉了。咸诸副

    柏嘉良吓一大跳,“别进去!”

    秦含墨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揪了回来。

    “呼,你要进去……那可能就完蛋了。”柏嘉良松一口气,却依然心有余悸。

    放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大魔导师在蛋面前也是个普通人,进了蛋内部,她都不敢想会造成怎样的混乱后果。

    直接被这颗蛋的自我保护机制消化到渣也不剩?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裂缝甚至有可能因此再也无法愈合。

    “不要进那个裂缝,”柏嘉良手持又一波凝聚成型的力量快步走到裂缝边,将力量丢进去,又熟练地丢出一小个【生命】球球指引着欲望凝成的怪物到一边玩儿,最后走到黛洛芙面前,哭笑不得,“你没命都是小事,整个世界都有可能爆炸。”

    黛洛芙只觉得后脖颈一凉,大概是被人盯上了,默默退后半步,离裂缝更远了些,看起来很乖巧。

    “你还需要搬运几次?”秦含墨倒没有再说更多指责她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环视四周,“好像这里的空间都变淡了些。”

    “不透支到极限的话,大概三四次吧,因为这里的力量我也在回收,”柏嘉良轻笑道,“既然有了机会,当然能塞多少就塞多少了。”

    秦含墨点点头,看着愈来愈淡的空间,轻声道,“天好像快亮了。”

    “是啊,”柏嘉良也舒出一口气,唇角带上温暖的笑容,“天亮了。”

    昨晚,对所有人……至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平安一夜。

    一次又一次的搬运,几人也目睹着裂缝以均匀的速度渐渐愈合,柏嘉良估算着大概的速度,将时间压缩到了极致,以求对物质界的影响降到最低。

    只是,大概命运要和她开个玩笑,亦或者是宿命无视了个体的努力,在既定的轨道上缓步向前,无法阻拦。

    总之,在搬运最后一趟超凡力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柏嘉良,柏嘉良!”黛洛芙率先发现了不对,惊呼起来,“裂缝,裂缝它!”

    柏嘉良愕然回首,惊讶发现最后一小截裂缝正在以比先前快上百倍的速度迅速愈合。

    “混账,我就知道太年轻的靠不住。”她低骂一声,转身就是一个飞扑,将手中的能量团狠狠向前一扔。

    能量团离了还有挺远,裂缝却已经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什么都没剩下。

    “张伟!”柏嘉良愤怒了,爬起来,冲着一片虚空大吼。

    当然没有回应。

    “普罗米修斯!”她直接喊了男人真名。

    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大概用其他的方法离开了蛋,已经不在里面了。

    “柏嘉良!”黛洛芙又是一声惊呼。

    柏嘉良一低头,看见那团并没有很凝实的洁白能量团慢慢飘了起来,自己在空中迷路一般的横冲乱撞。

    “你自己能找到家吗?”柏嘉良惊喜起来了,微微躬身,试图和那团能量对话,伸指轻轻碰了碰,“加油,试试!”

    能量又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还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你不能吸收了吗?”秦含墨走过来,蹙眉,“你应该能够掌控这种力量吧。”

    “唔,理论上是可以的,”柏嘉良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但我不想。”

    尽管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但她一直在努力与那颗蛋划清界限。她是柏嘉良,是人类柏嘉良,而非那种强悍到恐怖但对生命视若无睹的生物。

    秦含墨耸耸肩,没有再问。

    只是那个能量团似乎突然找到位置了,骤然朝着一个方向猛冲。

    只是……那个方向有人。

    “秦含墨!”柏嘉良瞳孔一缩,迅速伸出手。

    她还是没够到那颗能量团,速度太快了,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能量团直勾勾撞入了她腹部。

    “哼。”秦含墨闷哼一声,浑身肌肉绷紧。

    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能量团就这么消失了。

    “什么情况?”黛洛芙凑了过来,语气惊愕。

    “额,这个,”柏嘉良干巴巴地咳了两声,表情迟疑,“还没孵化的蛋,和还在母体的胚胎,有什么共同点吗?”

    黛洛芙愣住,想了想。

    “……有吧。”

    “共同点大吗?”

    “……挺大的吧。”

    秦含墨此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手掌按在了小腹处,轻声问,“ta会变成什么样子?被那些负面情绪和能量影响……ta会变成怪物么?”

    “不,不会。”柏嘉良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恍惚间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碎片上笼罩的白色浓雾的由来。

    “她会成为一个很善良很棒的家伙,但是……承载情绪的是记忆,她要被迫吞下那些不属于她的,所有人的负面的,灰暗的,甚至是绝望的记忆。”

    “她会做很久,很可怕的噩梦。”

    ……

    “你们也该回去了。”随着裂缝的愈合,这个临时凝成的能量界也要消散了,柏嘉良站在那些逐渐萎靡蒸发的怪物面前,轻声道。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再也没有怪物能够具有具象化的形体,纷纷崩解成了五颜六色的情绪欲望碎片。

    “【暴虐】【懒惰】【守护】【永生】……”柏嘉良感受着那些五彩的情绪和欲望,轻笑一下,挥手。

    这些缤纷斑斓的,组成了人类最重要一部分的东西飞到了半空,朝各自主人的方向飞去。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血族,对吧。”秦含墨一只手按着小腹,望着天空中斑斓的彩片,轻声道,“我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个欲望是【成为血族】。”

    柏嘉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还没有血族。”

    她大概明白了些血族的由来,算是多多少少和自己有关,而残留在物质界的剩余超凡力量聚集起来,大概也够几百个普通人转变为血族。

    但她还是不明白最后关键的,突破性的一步是怎么达成的。

    如果没有【想要成为血族】的愿望,即便是再强大的【创世】能力也无法将一个具有灵魂的人类改造成另一个物种。

    “意思是你不知道以后有没有。”黛洛芙插嘴。

    “差不多吧。”柏嘉良看着她,笑着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那道已经几乎不可见的柔和光门,率先迈步,“走吧,这个能量界快要崩塌了。”

    “我得回去睡一觉,”黛洛芙跟上她的步伐,忍不住感慨,“这一晚太累了,手都抬不起来。”

    “这才哪到哪,”柏嘉良轻笑,“虽然这一关过了,但最严峻的考验还没来。”

    蛋上的裂缝愈合了,但那颗蛋正不可抗拒地依附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次黑潮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一步迈出,随后道,“三年,或者五年,我们将经历一次最……”

    “最什么?”黛洛芙没听清,跟着她迈过光门,然后便呆在原地。

    跟着她出来的秦含墨也怔住了。

    眼前是一片断壁残垣,火刚刚熄灭,浓浓的烟雾在晨光中逸散,呛得很。

    但眼前没有人。

    柏嘉良不见了。

    “她人呢?”

    “不知道。”

    ……

    柏嘉良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小屋,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的力量,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而是怅然若失。

    自己竟然就这么从那个诡异的时间线出来了,但显然,秦含墨她们的故事还没结束,血族的由来依然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纱。

    但是……

    她愣愣看着眼前的乡间小屋,认出了它的模样!

    “秦唯西!”她高呼一声,翻过栅栏跳进院子,直接绕过了院子里那个大坑,瞅了眼熟悉的老歪脖子树,又径直朝着屋子里冲了过去,“我知道你的噩梦是怎么来的了!”

    刚推开房门,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柄鱼叉,举起,径直对准了直冲而来的柏嘉良的喉咙。

    柏嘉良一个急刹车,愕然看着眼前怎么说都不能被称为小秦唯西的秦唯西。

    “你是谁?”秦唯西张扬挑眉,尖锐的鱼叉抵在了柏嘉良喉咙上,往下压了压。

    “擅闯民宅,按照律法我能直接将你当场击毙的。”

    第313章

    “你是谁?”冰凉的金属鱼叉抵在喉口,柏嘉良手臂瞬间泛起一丝鸡皮疙瘩,愣愣看着眼前神色肆意的少女,看着她樱花粉般的唇瓣开合,“人类,擅闯民宅,按照律法我能直接将你当场击毙的。”

    “秦唯西?”她愣愣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秦唯西挑眉,钢叉微微上挑,逼迫着柏嘉良被迫抬起下巴,仰视站在台阶上的人。

    “你不记得我了啊……也是,我绕了一段远路,”柏嘉良沉默了会,手指轻轻拨开了鱼叉,低声呓语,“过去多久了?”

    她一步步站上台阶,恍惚看着和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少女,抿了抿唇,又轻声喟叹,“抱歉,我来晚了。”

    她试探性地轻轻虚抱住了身前的人,呢喃着,“我叫柏嘉良,在你小时候来过,在你还是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的时候,我从天而降,砸在了院子里,我答应你,要帮你解决噩梦。”

    秦唯西身子紧绷,眸中亦有些无措和迷茫,过了好一会,她渐渐恢复镇定,口中吐出两个字。

    “证据。”她声音低沉。

    柏嘉良一怔,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扭头看她。

    眼前的少女收敛了笑容,顽固而倔强地盯着柏嘉良,“证据,证明你来过。”

    “证据证据证据……”柏嘉良紧张起来了,语速随着心跳一起飚了上去,“你叫秦唯西,你讨厌你的父母,额……还有还有,你现在这栋房子不是属于你的是一户人类的,他们后院养了山羊你虽然是不请自来但会帮他们看看家。”

    秦唯西面无表情,“这些你在镇里打听打听就都知道了,说点只有你知道的。”

    她咬紧了牙,眼眸已经泛起了血丝,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极紧。

    只要……她说出自己依然夹在日记本上的那句话,自己就能确定是她。

    “只有我知道的……”柏嘉良愕然,过了会,用力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她骤然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了一尾鱼。

    一尾被烧得黢黑,但还活着拼命甩尾巴的鱼!

    “证据,秦唯西!”柏嘉良欣喜地看着她,将鱼往她面前递了递,“还记得吗,你当时没煮熟的那条鱼!看它还新鲜呢。”

    秦唯西懵了。

    “你肯定认的出来,这说不定是你这辈子煮的第一条鱼……额,如果可以用‘煮’这个词的话。”柏嘉良紧张地抿住扬起的唇角,“秦唯西?”

    秦唯西沉默了会,默默抬起手上的鱼叉,递到柏嘉良手边。

    柏嘉良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把鱼叉了上去。

    “进来。”秦唯西转身进屋。

    “你想起我了吗?”柏嘉良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有,你谁啊。”秦唯西回答的斩钉截铁,径直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又微微一瞥头,朝后边偷偷看了眼。

    女人的脑袋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沮丧。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又很快用力抿起,任由柏嘉良在客厅里闲逛。

    柏嘉良的眼睛很快就像黏在了桌上一样,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抬头,看了眼围上围裙在厨房忙活的人,迟疑了会,快步走过去,捡起桌上那厚厚一摞纸。

    那是一叠“寻人启事”,画像上的女子有着一头漂亮张扬的金发和温柔坚定的琥珀色瞳孔。

    柏嘉良鼻尖一酸,但抹掉眼角的泪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唯西的画工委实不怎么样,不愧是未来会在开会的会议记录本上画暴躁小王八的人——除了头发和瞳孔颜色,其余部分和自己说不上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毫无一致。

    “你记得我。”秦唯西默默处理着手中的鱼,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女人笃定的笑意。

    她垂下眸。

    她讨厌这种笃定的语气。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嘉良靠在她身旁,望着她手上熟练的动作,不禁捏紧那一摞纸,口中轻声解释自己的迟到,“我算是,嗯,被突然传送到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在那里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吧,才找到出来的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了。”

    她笑笑,“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奶包子呢。”

    “十年。”秦唯西低着头不看她,吐出两个字。

    “……抱歉,”柏嘉良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声音不免有些低哑,“十年了,你还在这里啊,屋子原来的主人呢?我好像没看到。”

    “我把这栋屋子买下来了,用你给的那一小块碎魔晶,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剩,”秦唯西神色平静,“你让我在这里乖乖等你。”

    所以某种意义上算是离家出走的小蝙蝠放弃了老早制定的旅行计划,一天都不敢离开这间乡间小屋。

    十年了,她一个人打理院子,一个人学习做饭,一个人看日出日落,一个人写日记,一个人画那些“寻人启事”贴到大街小巷,一个人看着自己画的那些被人扯下来塞进垃圾桶,一个人从早到晚都挂在老歪脖子树上,一个人看老歪脖子树开花结果,一个人啃老歪脖子树上结出的又酸又涩的果子,一个人,期待某一天有人会从天而降。

    她几乎把这里住成了“家”。

    直到她都快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直到那人又再次出现。

    “是,我记得,”柏嘉良想起那张字条,忍不住轻叹一声,“要早知道……我不该留那张字条的。”

    害小蝙蝠苦苦等了十年。

    “砰!”

    一声巨响传来,她身子一震,看着秦唯西狠狠拔出插在了案板上的菜刀,又狠狠剁在了鱼上,胸膛起伏极为剧烈。

    “啪。”她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

    柏嘉良柏嘉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唯西面色平静到可怕了,还在一下一下用力剁着鱼,脑海中的思绪却还在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

    十年了,人类懊悔的只是她不该留下字条。

    十年的酸涩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她手中的劲儿一次比一次重,仿佛案板上那条鱼就是某个人类。

    “我来吧。”手腕骤然被人类温热滚烫的手掌捉住,柏嘉良不安心虚地看她一眼,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要做什么?”

    “鱼汤吧。”秦唯西合眸,深呼吸,又缓缓睁开,发现自己无论在心底怎么无能狂怒都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后,默默将刀交给了她。

    鱼汤。

    柏嘉良顿时想起了些有些久远的回忆,没预料到秦唯西会说这个,一时间差点笑了一声。

    “是喜欢喝鱼汤吗?”她处理着鱼块,温声问。

    “不算很喜欢,”秦唯西淡淡道,“但老人家说吃鱼记性好。”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怕记性不好……”柏嘉良笑,扭头看秦唯西一眼。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秦唯西那双墨眸中藏了太多哀伤而激烈,委屈而悲戚的情绪。

    “我怕嘛。”她轻声说。

    毕竟时间太久了,她怕终有一天忘了不该忘的。

    柏嘉良怔怔看着她,面对那眸中那澎湃而激烈翻涌的东西,她无力而苍白的解释,“我是想要搞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噩梦。”

    说到这儿,她迅速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做噩梦吗?”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摇摇头。

    “早不做了。”

    柏嘉良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讷讷点两下头。

    ……

    柏嘉良几乎不知道自己这半天是怎么度过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足够了解秦唯西了,可偏偏这个少女秦唯西的脾气令她有些捉摸不定。

    说怨恨吧,似乎也不恨,问什么答什么,事事有回应。

    说不怨吧,那她身边那冷飕飕的凉气和低气压以及再也没有扬起过的唇角足以证明当事人有多恼。

    哄?柏嘉良自认为对哄大蝙蝠或者青年蝙蝠都有自己的一套,可这阴晴不定的小蝙蝠……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

    直到下午快要日暮时,她坐在客厅中,听见客卧里传来一声脱力的惊叫。

    “怎么了?”

    她慌忙推门而入,看见一个被汗浸得湿透了的秦唯西,发丝一缕缕黏在额头上,唇瓣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秦唯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疲倦地将脸埋在掌心中。

    “做噩梦了?”柏嘉良心忧地坐在了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说不做噩梦了么?”

    “显而易见啊,”秦唯西看她一眼,声音沙哑,“我撒谎了。”

    柏嘉良抿抿唇。

    “那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做噩梦了?”

    秦唯西抬头,扬眉,声音轻飘飘。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会在这里住一会?”

    窗帘紧闭,黑暗中,她的眸色是那么危险而富有攻击性。

    并没有等待柏嘉良的回答,下一秒,她跪坐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柏嘉良,强行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随后俯身,用力吻上了茫然惊愕懵懂中的人类的唇。

    像是捕猎一样,她撕咬着人类柔软的唇瓣,舔舐着被咬破的唇角溢出的鲜血,又将人用力拥入怀中,仿佛是要揉入骨血,拆吃入腹。

    “人类,柏嘉良。”她贴着柏嘉良的唇角嘶声呢喃,方才那样坚硬锋锐的棱角渐渐变得柔软,甚至软弱。

    她口中是带着疲倦的恳求。

    “如果我不做噩梦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了?”

    第314章

    “如果我不做噩梦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了?”

    年轻的猎手将压根没有反抗的猎物压倒在凌乱的被子上,爪子狠狠按着她的肩膀,撕咬着她的唇,动作凶狠而蛮横。只是口中呢喃出的短促话语是软弱惶恐的,连带着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看着凶,但仔细看,里边全是忐忑。

    柏嘉良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听着她鼻间急促的呼吸和嘶哑的呢喃。唇角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又被温热舔舐。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拥抱这只受惊惶恐的小蝙蝠。

    秦唯西只觉得自己腰间被环紧,身子一僵,微微起身,离开了那红肿的唇瓣。

    柏嘉良顺势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哼唧一声,“别动。”

    小蝙蝠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柏嘉良腰部发力,带着人翻了个身,面对面侧躺着,琥珀色的眸子温润如酒,声音里含着笑,“为什么咬我?”

    “我以为我是在吻你。”秦唯西声音闷闷的。

    柏嘉良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给她看自己唇上的伤,“吻?”

    秦唯西抿抿唇,凑上去,小心翼翼舔了舔那一点点溢出鲜红血丝的伤口,又看一眼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眯眼笑的人类,低声道,“你好像都不生我气。”

    “生气?”柏嘉良委实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论上应该得生个气,气得胸膛起伏猛得将人推开骂一句“你在做什么?!”甚至给人一耳光的那种。

    “我不会生你气,”她戳戳秦唯西肩膀,示意她平躺好,随后自己舒舒服服缩在了她怀中,眯起眼睛轻声笑,“无论怎样都不会生气的。”

    这回轮到秦唯西局促不安了,她像是一上头把家全拆了满地都是棉花的小狗,忐忑等主人回家后,不仅一点责怪都没有,反而被夸“干得好。”

    ……总觉得这份温柔是断头饭。

    断头饭就断头饭吧,至少很好吃。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于是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试探。

    “怎样都不会生气吗?”

    “嗯。”

    “我还想……吻你。”

    柏嘉良抬眸看她一眼,笑。

    “我教你。”

    她俯身,托住秦唯西的下颚,轻轻吻上了小蝙蝠湿软的唇瓣。指尖是想象中的软嫩顺滑,而唇瓣更是香甜。她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唇齿,发出温柔的邀请,与里面笨拙迟钝的同类共舞。

    果然是断头饭吧——秦唯西在失去思考能力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即是如此。

    她沉溺在了这过于温柔的吻中,那舌尖仿佛带电,身子从头皮酥到了尾椎骨。她指尖不知所措地抓紧了床单,又被那温柔而强势的手握住,指缝强行挤进了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怎样都不会生气的,”这次轮到柏嘉良吻着她的唇角呢喃,“你是秦唯西啊。”

    这回也轮到了秦唯西死死抱住了人类,呼吸交织,缠作一团。

    她喉咙中发出短促的呜咽。

    良久,唇分,柏嘉良看着将脸埋在了枕头中只露出个通红耳朵的蝙蝠,轻笑着抹抹嘴,“学会了吗?”

    “嗯,”枕头里传来了呜嘤声,过了会,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瘪着嘴,“所以是不是断头饭?”

    柏嘉良:???

    “是不是只纵容我放肆一把,然后你就走了,再也不回来。”青涩的小蝙蝠很爱胡思乱想,小声问。

    柏嘉良叹口气。

    “你喜欢我。”她温柔地为秦唯西捋起耳旁的发丝,声音却是如此笃定。

    秦唯西却是一怔,唇瓣嗫喏,“我,我……”

    结结巴巴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柏嘉良这回真有些懵了,顺势揪住了秦唯西的耳朵,轻轻一拧,“难道不喜欢?”

    “不是!”秦唯西脱口而出,又委屈地小声道,“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扑上来咬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了好一会,轻声说,“完全没想过。”

    就好像喜欢和亲吻这个人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就不需要额外的思考。

    柏嘉良有些苦恼地按了按眉心,“那你现在想过咯?答案呢?”

    “喜欢!”

    “那我也是一样的,”虽然有些答案比较出乎意料,但终究还是回到正轨了的,柏嘉良笑着揉揉小蝙蝠手感极好的脑袋,温声道,“我也是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喜欢上秦唯西了哟。”

    小蝙蝠愣了好一会,突然问,“你上次见过是在十年前吧,中间没来偷偷看过我?”

    “没有啊。”

    “也就是说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秦唯西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光彩,或者说,更像是些带着浓浓欣喜的鄙夷,“变态。”

    柏嘉良:……

    “笨蛋蝙蝠!”人类恼了,不再留力,而是狠狠揪住了蝙蝠耳朵,“说什么呢!”

    大概是这一声叫嚷太过娇憨和恼怒,一下就失去了年上的气势,秦唯西听得心里又痒又软,于是又讨好凑上去,一下一下碰着柏嘉良的唇。

    脑袋被一只手推开,柏嘉良眸光危险地看着她,“秦唯西。”

    “嗯?”

    “睡觉。”

    “我不困了。”

    “我困。”柏嘉良翻了个身,背对这人。

    “主卧可以住人,我一直有在收拾,”秦唯西小声说,又低声吐槽,“毕竟我们俩作息……毫无一致。”

    “我就住你这里。”柏嘉良不耐烦地拍拍她的手。

    “哦哦哦。”秦唯西点头,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黏黏糊糊贴了过去,小心翼翼从身后抱紧了人类。

    柏嘉良没有躲,也没有生气。

    她笑得更开心了,依赖地蹭两下,随后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作为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秦唯西必须得承认自己一次睡了一晚上很有悖常理。

    但难得的,今天是一次无梦的安眠。半梦半醒之间,她缩成一团,又往一旁靠了靠,下意识寻找着那温暖了自己一晚上的热源。

    没有。

    身旁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

    秦唯西猛得清醒,睁开眼睛,怔怔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

    ……

    柏嘉良手里拿了两大摞报纸往回走,耳朵一动,听见了焦躁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

    头发乱糟糟就披了件睡袍就跑到大街上来的秦唯西狠狠撞进了她怀中,死死抱住她,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又恼又委屈的呜咽。

    “我没走我没走,没事了……”柏嘉良轻轻拍着秦唯西起伏的清瘦背脊,一下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不再在床上多躺一会欣赏秦唯西缩在自己怀里时的安详睡颜,非要去买这份晨报呢?

    明明睡前是她抱着自己,一晚上过去,不知怎么的,变成她缩在自己怀里了。

    秦唯西抱了好一会,泪眼婆娑的抬头。

    柏嘉良眼尖,瞅着了她发红的肌肤,这才想起这可不是后世那个已经可以无视烈日的强大血族,赶紧从储物器里弄出一把伞撑起,哄着人,“先回家先回家。”

    秦唯西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的腰肢,却依然死死握着她的手臂。

    一路上回去还碰见了些路人,彻底清醒过来的秦唯西默默垂下脑袋,想要把自己藏在柏嘉良身后。

    “哟,小秦呐,”一个老太太拎着菜篮子杵着拐过来了,头顶上有一副老花镜,看起来眼神不太好,但隔着老远就认出了秦唯西,瞬间激动得杵着拐杖戳地,“你给奶奶看过的那个画像上的人奶奶今天早上看到啦!金发,琥珀色眼睛,可好看了,你找着了吗?”

    柏嘉良忍不住轻咳一声。

    “啊,你已经找到啦,”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浑浊的眼睛亲昵地看着柏嘉良,“小秦可是找了你很久呢,我们都以为是她做梦梦见的一个姐姐。”

    “快走快走,”秦唯西脸比被太阳晒伤的胳膊还红,拉着人低头就跑,闷着声高喊,“奶奶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柏嘉良还想再搭两句话呢,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小跑起来。

    身后的老太太还在笑,“小秦,人家真人比你画的好看多啦!”

    ……

    回家,关上门,秦唯西一边熟练地用凉水冲洗着晒伤的肌肤,一边瘪着嘴委屈巴巴道,“我还以为又是我的一场梦。”

    柏嘉良拿着报纸走过来,看着那晒得通红的胳膊,轻叹口气,手掌上泛起【生命】的绿意,轻抚在她滑嫩的肌肤上。

    “好厉害。”秦唯西看着迅速恢复白皙的手臂,讶异道,“这是什么力量?”

    “【生命】的力量,”柏嘉良笑笑,声音温和中带着些许试探,“你母亲没和你说过吗?”

    秦唯西动作一顿。

    “他们早就死了。”她神色有些躲闪。

    柏嘉良记得上一次自己还为同样的话的自责过,但……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奇异的旅行后,她怎么也不相信秦含墨会这么轻易的去世。

    更别提今早想着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情况所以去买了报纸,然后就看见了新闻头条。

    “看看这个。”她将报纸递了过去。

    秦唯西低头,随后面色更加僵硬。

    【帝国前摄政王秦含墨在血族与帝国的第三轮谈判中遇袭,生死不明】

    第315章

    【帝国前摄政王秦含墨在血族与帝国的第三轮谈判中遇袭,生死不明】

    柏嘉良看着小蝙蝠低垂的脑袋,温声问,“不打算回去看看么?”

    “她会有什么事,”秦唯西淡淡讥讽一声,将报纸丢到了一边,顿了顿,又说,“如果她真的有事,会有人来找我的。”

    她的叛逆从始至终都没有逃脱过长辈的注视。

    柏嘉良无奈笑笑,又低头看向报纸上的内容。

    这个时候的通讯依然不便利,所以在这小城乡野的报纸都是好几天前的了,现在是何情况也不清楚。不过确实像秦唯西说的那样,如果秦含墨真的出事了,她应该比报纸先知道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血族还是诞生了。正如她所预料的,初代血族人数不多,顶尖强者的数量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现在正在被勉强从黑潮中缓过劲儿来的傲慢帝国在打压,掌控的地盘就是原斯努尔特公国的旧址,初代血族女王便是那个魅惑妖娆的叛王,黛洛芙。

    而秦含墨,她早已不是帝国的摄政王了,同为初代血族的她并没有在血族里任个一官半职,关于她的具体消息更是寥寥无几,只有偶尔人类和血族有重要谈判时她才会出现一下——由于帝国在黑潮后现存的军事主官几乎都曾受过她的提携,所以,她算得上是血族这边最有力的筹码。

    柏嘉良整理着自己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思索了一会,指尖点了点报纸,“秦唯西,我大概要去趟斯努尔特王城。”

    秦唯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去那干嘛?”

    “拜访一位故友,”柏嘉良唇角泛起一丝笑,伸手,“可是我不认识路,能帮帮我吗?”

    “我从那里逃出来十年了,指不定发生什么变化了呢。”秦唯西并没有伸手,声音里全是抗拒。

    “你为什么恨她?”柏嘉良沉默了会,忍不住轻声问。

    “我没有恨她,”秦唯西冷静地说,“我只是学着她的样子而已,忽视她,当做她不存在。”

    尽管这么说,但柏嘉良还是能听出小蝙蝠声音中浓浓的不甘和怨恨。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无奈——秦含墨身上背负了三道或者四道枷锁,而秦唯西不是其中之一。

    “……那你知道你的父亲吗?”柏嘉良硬着头皮继续问。

    既然伤疤已经挑破,那干脆一次问清楚好了。

    “我知道啊,临死不退死在黑潮中的帝国先皇,”秦唯西淡淡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畜生,只能说这辈子可能就干了一件人事。”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柏嘉良唇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

    “在我记事那一年,”秦唯西转过身,用力拧开水龙头,头埋进水池,用冰凉的水拍上自己的脸,“她从来没有瞒过我。”

    丝毫不给一个孩子幻想中的亲情,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柏嘉良只觉得可惜,又觉得这的确是秦含墨做得出来的事。

    “你这么问……”秦唯西抬头看着她,鬓角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入了皱皱巴巴的睡袍上,浸出一滴滴深灰,“你认识她?”

    “嗯,认识,”柏嘉良摸摸鼻子,“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

    小蝙蝠的眸光慢慢变得复杂起来了,很快垂下脑袋,盯着流淌的水流发呆。整个人活像是只刚被好心人抱回家结束流浪,受了委屈又不敢大发脾气的猫崽子。

    “我和她长得很像。”她低声说。

    “的确。”柏嘉良承认。

    第一眼看到秦含墨时,她几乎以为那就是秦唯西。

    “所以你是受她的委托来的?”猫崽子终究还是凶巴巴的哈了口气。

    “不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柏嘉良闷声轻笑,从背后抱住气鼓鼓的小蝙蝠,揉揉她乱糟糟的发丝,又亲一口她后颈上凸起的骨节,温声道,“我是先认识秦唯西的呀。”

    “真的?”猫崽子一下就被哄好了,湿漉漉的黑色眼眸亮晶晶的。

    “真的。”

    秦唯西咧开唇笑了起来,往镜子里看一眼,正对上柏嘉良戏谑的笑容,唇角顿时一收,轻咳一声,“陪你去王城,可以啊。”

    “但你有要求。”柏嘉良顺嘴道。

    “但我有要……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秦唯西讶异地扭头看身后的人类。

    柏嘉良笑,“我能读心啊。”

    蝙蝠还不好懂吗?特别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蝙蝠。

    “所以要求是什么?”她问道。

    “你不是能读心吗?”秦唯西瘪瘪嘴。

    “你不想见到熟人,所以想变成小蝙蝠待在我的口袋里。”柏嘉良淡定道。

    小蝙蝠呆住,眼睛里写满了“好厉害!”

    “读心术吗?教教我!”她的眸子诚恳而真挚。

    柏嘉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又摸摸她的脑袋,轻咳一声,“不用我教,你以后会自己学会的。”

    “真的?”声音里全是期冀。

    “真的。”——

    忙得焦头烂额的黛洛芙被属下告知,有个人类在王宫外声称是自己的旧友,想要觐见。

    “我的人类旧友多了去了了,她有说是哪个吗?”已经成为初代血族的黛洛芙在时间的洗礼下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此时疲倦地按着自己的眉心,面对办公桌上如山般的案牍,叹口气。

    “没有,”那位血族摇摇头,又迟疑了会,“但是她送上来了这个,说您看到就会想起来的。”

    黛洛芙懒懒抬眸,接过那一小块透明圆片,随意把玩翻看一下,动作突然顿住。

    魔晶,将其中蕴含能量用尽的魔晶块磨成透明圆片状,这技术她在很久之前见过一次,再也没见过第二次。

    可是现在,它再次出现了。

    “让她进来!”她兴奋地站起身,思绪一转,又一挥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本王亲自去迎接!”

    ……

    藏在柏嘉良口袋里露出半个脑袋的小蝙蝠怔愕看着熟悉的黛洛芙姨姨快步冲出王宫,喜出望外地抓住柏嘉良的肩膀,毫无形象的来回摇晃。

    “居然真的是你!”黛洛芙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惊呼一声,“你不是人类吗?”

    “货真价实的人类。”柏嘉良笑。

    “可是三十年了,”黛洛芙绕她转了个圈,狐疑蹙眉,“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三十年吗?”柏嘉良怔了怔,忍不住探手揉了把口袋中的小蝙蝠。

    时间应该差不多,第一次见无忧无虑挂在树上小蝙蝠是她大概才十六七岁,对于五十岁成年的血族来说是绝对的幼年体,现在又是十年过去了……诶?

    最多也就二十七年吧。

    “我总觉得是三天前。”她很快收敛了思绪,微笑道。

    “我和秦含墨讨论过这个问题,旅者,”黛洛芙转身示意她跟上,一边将人直接往后边的寝宫带,一边轻笑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知道那么多秘密,掌握那样神奇的力量,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旅者?嗯?”

    “秘密。”柏嘉良轻笑一声,顺手将探头探脑好奇盯着两人看的小蝙蝠塞回去。

    “秦含墨,你看看谁来了!”拐了一个弯,没有进那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拐进了一旁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黛洛芙拍拍门,见里面没人回答,便毫不客气地径直推门而入,示意柏嘉良坐下,又无奈笑笑,“她基本会待在这边,但不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她常去哪儿?”柏嘉良好奇。

    “呵,”黛洛芙似笑非笑地剜她一眼,又转身去给她倒茶,随口道,“当初你是让她盯着我,又不是让我盯着她。借你吉言,我现在的确是个女王了,就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她叹口气,“难怪秦含墨那家伙死也不愿意再当个一官半职,就连血族摄政王的名誉称号都推掉了。”

    在黛洛芙视线的死角,小蝙蝠一下探出了脑袋,小黑豆一般明亮的眼珠盯上了桌上的一盘小饼干,对柏嘉良做着口型——【那个!好吃!】

    柏嘉良瞟一眼身后,默不作声地拾起一小块,塞到小蝙蝠高举起的两只爪子上。

    小蝙蝠开心得拍拍蝠翼。

    吱呀。

    又有人推门进来,柏嘉良看见来人,眉角一跳,毫不犹豫将喜出望外的小蝙蝠塞进口袋。

    小蝙蝠爪子没抓稳,那块小饼干瞬间掉在了地上。

    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小蝙蝠猛得又探出头来,哭丧着脸看碎了一地的饼干渣。

    柏嘉良捂额。

    “秦唯西?”就算是变成了小蝙蝠,也断然没有母亲认不出女儿的道理,秦含墨怔怔看着人类口袋里的小蝙蝠,随后才注意到无奈笑着的人类,那张向来冰冷的面孔骤然多了分惊愕,“柏嘉良?!”

    “是我,”柏嘉良点点头,笑道,“好久不见,殿下。”

    小蝙蝠cua一下钻进了口袋,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柏嘉良哭笑不得地捏着蝠翼,把她提溜起来,叹口气,“至少打个招呼吧。”

    小蝙蝠可怜兮兮地在空中转了个圈,硬着头皮对上了秦含墨。

    “喂。”她干巴巴道。

    “嗯。”秦含墨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对,点点头。

    柏嘉良:???

    ……

    秦唯西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赌气一般地咔咔狂炫让自己暴露的小饼干,咬得嘎吱嘎吱响。秦含墨与柏嘉良相对而坐,而黛洛芙早已在躺椅上慵懒的瘫成一团,合眸打盹,一副摆明了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偷会懒的模样。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柏嘉良抿口茶,望着面前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的秦含墨,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还有,血族最后怎么诞生的?”

    第316章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还有,血族最后怎么诞生的?”柏嘉良轻声问。

    “我以为你知道呢,”霸占了秦含墨躺椅的人随口道,“毕竟你可算是始作俑者。”

    柏嘉良无奈地摇摇头。

    她当时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时灵机一动的权宜之计居然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但……想想也是,能变成小蝙蝠的吸血怪物,害怕大蒜,害怕阳光,害怕银器,在根本没有正经宗教的高魔社会中害怕宗教性质的十字架和圣水——这显然并非一个自然产生演化而来的物种。

    “因为我许愿了,”秦含墨望着柏嘉良,缓缓道,“嗯,你知道,那些超凡力量的大部分都……某种意义上在我体内。”

    她瞟了眼远处背对她们坐着的小蝙蝠,“虽然我没受到那些超凡力量的负面影响,但,当我向它许愿时,它回应了我的呼唤。”

    “你想成为血族,”柏嘉良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

    黛洛芙鼻腔中哼出一声带些无奈的喟叹。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血族,”秦含墨不理她,神色平静,“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分开三年之后,遇到了那种最可怕的灾难,黑潮——这是帝国最新定下的命名。”

    “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灾难,损失惨重,我当时就在想……人类压根无法抵抗那样恐怖的冲击,但另一个种族可以。”

    “一个强大的种族,一个只存在在故事和传说中的种族。低温低,夜视能力强,不需要阳光就能恢复精力,没事可以炸成小蝙蝠快速逃跑,压制住心跳后和死人没太大区别……”秦含墨轻声说着,“是这个世界需要血族,所以我许愿了,所以血族降临了。”

    柏嘉良默默点头。

    她其实已经猜得差不多了,而秦含墨看似古井无波的诉说终于为这份空白的秘密填上了最后的答案。

    等等……所以血族的由来为什么会是秘密呢?

    柏嘉良神色古怪地转头,看向背对三人依然在咔咔往嘴里塞小饼干的小蝙蝠。

    秦唯西这不在场吗?

    “秦唯西?”她高喊一声。

    “唔,唔唔唔?”秦唯西转头看她,腮帮子鼓鼓的,眨巴眨巴眼睛,欢欣地跑了过来,含糊不清地问,“我们可以走了?”

    “还没有,”柏嘉良摸摸鼻子,想了想,“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蝙蝠眼眸中是肉眼可见的迷茫。

    “没听?”

    “嗯!”秦唯西点头。

    “你还挺骄傲。”柏嘉良吐槽,起身。秦唯西顿时欢快地站在了她身旁,一脸期待,“走吧走吧。”

    “不,”柏嘉良果断摇头,断了小蝙蝠的念想,拍拍秦含墨的肩膀,“殿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可以,”秦含墨从善如流地起身,又看一眼几乎被炫光只剩最后一块的小饼干盘子,端起来,递到柏嘉良身前,“吃了吧,我等会再去烤点。”

    “你烤的?”柏嘉良讶异,在咬了一口小饼干发现其实算得上味道普通之后,她多看了垂头丧气的小蝙蝠一眼。

    其实本质上还是个渴望得到家长注视的小朋友嘛。

    “是。”秦含墨点头,一边示意柏嘉良和她去书房,“你想聊什么?”

    柏嘉良叹口气,神色沉重。

    “育儿问题。”

    秦含墨平静如水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两人关上了书房门,而黛洛芙则懒洋洋地睁开了眸子,调笑看着眼前委屈兮兮盯着紧闭书房门的小家伙,柔声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并不是很想回来。”小蝙蝠垂头丧气坐在了柏嘉良刚坐着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房间里一有任何响动就抬眸,眼巴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你的屋子一直有在打扫,”黛洛芙忍不住伸手揉揉她脑袋,温声道,“就住那里吧。”

    “……好。”秦唯西点点头,又问,“那她呢?”

    黛洛芙想了会才想明白她在说柏嘉良,于是摊手,“她的身份足以住进国宾馆最好的房间,但……你有其他想法吗?”

    “我房间。”秦唯西认真道。

    黛洛芙:???!!!

    ……

    “我不擅长教育孩子,”走进书房,秦含墨抢先开口,“秦唯西和我不亲,我完全可以理解,不怪她。”

    柏嘉良无奈揉眉,有些苦恼,斟酌着言辞,“但是她试图编造自己父母双亡……”

    “当然可以理解,”秦含墨似乎并不惊讶,唇角甚至泛起一丝笑,“我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想法——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力气去掩饰,那孩子心思敏锐得很,肯定察觉到了。”

    柏嘉良张了张唇瓣,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是个比自己的亲亲妈咪闻人歌还要漠视,甚至期待死亡的人,秦唯西宣称自己“父母双亡”,大概只会让她感到欣慰——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走了,秦唯西大概也能很快接受这样的现实并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不是你,她……没你那么坚强,”柏嘉良无奈道,“你毕竟是她的母亲,你得给她一个支持力啊。”

    毕竟,再怎么说,那只是一个死倔死倔的死小孩罢了。

    秦含墨摇摇头,沉默了很久,轻声道,“来不及了,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给她足够的爱,甚至……是警惕和戒备,再后来,也为时已晚。”

    “为什么?”柏嘉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怀她坏了三年,那些危险邪恶古怪的超凡力量又全在她体内,我以为我会生出一个怪物,多少次想杀了她,又怕她体内的超凡力量再次逸散,”秦含墨看着她,淡淡道,“直到黑潮出现,我许愿成为血族,她才降生。

    柏嘉良一怔,觉得荒谬,又觉得确实应当如此。

    啊,这才对嘛。

    三十年前分别,秦含墨当时便有快四个月的身孕,而秦唯西现在27岁。

    “怀胎三年,生来就是血族,天赋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含墨垂眸,轻声道,“即便她出生了,看起来一切正常,我也真的很怕她是个怪物。”

    那段时间,她往往一边心情复杂地奶孩子,另一只手拿着长刀。

    “而且……后来我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负面情绪其实影响到了她,她有段时间阴郁,不爱说话,”秦含墨抿抿唇,“所以我也就把她托付给了黛洛芙带,我尽量离孩子远些好了。”

    柏嘉良望着神色平静的秦含墨,心中骤然泛起种无力感。

    秦唯西,笨蛋蝙蝠啊……

    你拥有一个世界上对“爱”最无能为力的母亲。

    “她值得被爱的。”她轻声道。

    “嗯,当然。”

    “没关系,”柏嘉良静静看着她,没有指责,也没有劝告,最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她以后会被很多人爱的。”——

    黛洛芙将柏嘉良安排在国宾馆住下——与寝宫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正午,柏嘉良坐在躺椅上沉眸思索——她还留在这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和秦含墨和黛洛芙讨论讨论血族未来的道路,并试图解决一下秦唯西的噩梦问题。

    后世的秦唯西不做梦,所以噩梦问题一定是解决了的,只是她还没想出法子。

    而聊到血族的未来,秦含墨直接示意自己不管事,让她去问黛洛芙,而黛洛芙欣然答应,只是无奈表示要先去开个会——人类血族第四轮谈判会议。

    柏嘉良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跑了这一趟,好奇问了第三次会议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含墨怎么就“生死不明”了。

    “哦,她为了逃避开会自导自演的一次刺杀,”黛洛芙说起这个就神色幽怨,狐狸般的眸子狠狠剜了眼那个一“退休”就变得惫懒的家伙,“好在帝国那边当真了,第四次会议他们应该会退让一步。”

    柏嘉良:……

    “噩梦……”她思绪回转,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现在睡了没有,今天会不会做噩梦。”

    窗户被敲了敲。

    柏嘉良讶异回头,看见一只被晒得焉儿吧唧的小蝙蝠可怜兮兮挂在窗户上,黑豆子般的眼珠眼巴巴地看着她。

    柏嘉良急忙开窗,小蝙蝠费劲飞进来,扑在她怀中,变成一只浑身被晒得发红滚烫的秦唯西。

    “笨蛋蝙蝠。”柏嘉良忍不住骂一声,手上【生命】流转。

    “我好困,”秦唯西眼皮打架,留恋地蹭了蹭柏嘉良的手,小声撒娇,“陪我。”

    “床铺好了,去吧。”柏嘉良轻笑示意。

    秦唯西眼眸一亮,快速脱了外套鞋袜,就剩一件轻薄的里衫,一溜烟冲刺,窜上床,盖好被子,就露出半张脸,眼巴巴看着柏嘉良。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柏嘉良叹口气,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能也上床靠坐着,摸摸小家伙软嫩的脸蛋,“睡吧。”

    秦唯西舒舒服服抱住她的腰,很快陷入沉眠。

    ……

    “秦含墨,秦唯西又不见了!”黛洛芙急匆匆找到正在悠闲考小饼干的秦含墨,心急如焚。

    “大概又跑了吧,说不定自己跑回去了。”秦含墨神色淡然。

    “不不不,应该还没回去,”黛洛芙表情纠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

    秦含墨欣然点头,继续摆弄小饼干,“那就可以了嘛。”

    “我想去找她。”

    “去嘛。”

    “你要一起。”

    秦含墨讶异看她,“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黛洛芙摊手,“你必须一起来。”

    ……

    “你确定不用敲门?”秦含墨狐疑望着黛洛芙。

    黛洛芙沉重点头,“相信我。”

    秦含墨蹙蹙眉,嘴里一边嘟囔着“这可真不尊重”一边推开了门。

    然后,就算再不负责也是身为人母的她愣住了。

    柏嘉良懵逼抬头,看见来人,拿着书的手一抖,眸光悚然,疯狂推搡起身边抱着自己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蝙蝠,压低声音,“秦唯西,秦唯西!”

    “嗯。”秦唯西迷迷糊糊哼唧一声,头却更加扎实地埋进柏嘉良侧腹。

    “秦唯西!”

    小蝙蝠终于带着恼意睁眼,刚被叫醒,有些起床气,可看见身边的人又唇角咧开,满眼满心都是她。

    她慢吞吞爬起来,腰又一软,整个人趴在了柏嘉良怀里,脑袋搁在柏嘉良肩窝,眷恋地蹭了蹭。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还……还不如不叫呢。

    她抱着怀中人,只能再次抬头,唇瓣抖了抖,冲那神色诡异的两人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你们好呀。”

    第317章

    又一次,两个人被分开谈话。

    秦唯西跨起一张小猫批脸,瘪着嘴,也不看面前的黛洛芙,只是盯着地毯的花纹发呆。

    黛洛芙有些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带崽难,带朋友的崽更难,而当这个崽是秦唯西时简直是难上加难,只能引导着聊上两句。

    “秦唯西,”她斟酌着言辞,“那个女人……很强大,也很危险。”

    秦唯西无动于衷。

    “这是你妈妈对她的评价。”

    秦唯西眼睫终于微微颤动,好奇地抬头看黛洛芙,“她们昨天在书房里打了一架么?”

    黛洛芙失笑,“当然不是。”

    她眸中有一丝感怀,“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三十年前?”秦唯西一怔,随后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手指无措地捏着自己衣服下摆,“三十年前……”

    “怎么?”黛洛芙挑眉。

    “她说是她是先认识的我才见到的你们。”压抑的声音里带着被欺骗了的浓浓委屈,甚至有些鼻音。

    再想想柏嘉良那些反常的一举一动,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认识妈妈,所以在初见后才表现得那么亲昵,信誓旦旦要帮自己解决噩梦。

    她又想想这次再见之后的相处,愈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带她来王都见妈妈的工具人而已。

    所以那些温柔的抚慰,那些承诺,那些亲亲抱抱都是假的么?

    小蝙蝠心思敏感而多疑,思绪一下发散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整个人在沙发角落缩成一团,看起来脆弱极了。

    黛洛芙张了张嘴,有些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她,一见钟情的那种,”秦唯西低声说着,“……但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原本早就确定的事又变得犹疑不定起来了,她甚至悲观的觉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黛洛芙姨姨,”她声音疲倦极了,“我打算回家……我打算走了。”

    她下意识把那栋乡间小屋称为家,可在下一瞬又硬生生改了口。

    黛洛芙坐了过去,轻拍着秦唯西清瘦的背脊,温声道,“回家也可以的。”

    秦唯西摇了摇头。

    吱呀一声,另一间屋子门开了,秦唯西身子下意识颤抖一下,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柏嘉良含笑伸手,想去揉揉小蝙蝠脑袋,面上有些得意,“秦唯西,我解决……了。”

    她声音顿了顿——小蝙蝠脑袋一扭,躲开了她的手。

    柏嘉良一怔,随后眯起眼睛,眸光危险地看向了一旁的黛洛芙。

    “我就告诉了她我们在三十年前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见过然后问了问你们的关系。”黛洛芙语速超快,极为老实的从实招来。

    柏嘉良看着缩成一团的自闭小蝙蝠,一下就明白了她在委屈什么,无奈地俯下身子。

    “秦唯西,抬头。”

    命令式的口气带着一丝不善,秦唯西心中的委屈劲儿一下就爆发了,猛得抬头,哭喊和咆哮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鼻梁被人狠狠刮了一下,柏嘉良眸光无奈而宠溺,“笨蛋蝙蝠,你不相信我的话么?”

    “我……唔!?”秦唯西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下一瞬,眸子瞬间缩到针尖大小。

    柏嘉良俯身,当着黛洛芙和秦含墨的面,轻轻吻住了她干燥的唇,也堵住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秦唯西瞬间呆住,怒火一下被打断了进程。

    黛洛芙一整个瞳孔地震,抬头去看秦含墨。可秦含墨的表情看上去淡定到可怕了,甚至唇角还有一丝满意的笑。

    唇分,原本干燥的唇涂上了一层湿润,秦唯西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脸红成了熟螃蟹,结结巴巴,“你……我……”

    “对她们来说是三十年前,对我来说可不是,”柏嘉良轻笑着,从头开始温声解释,“我是一位旅者,而说得更清楚些的话,我是一位来自遥远未来的时间旅者,时间对我来说是折叠的,跳跃的,甚至可以是非连续的,更是并非只有一种流向。”

    秦唯西呆住了。

    “其次,笨蛋蝙蝠,”柏嘉良叹口气,“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还要早,早很多——当然这个早是对我而言。”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黛洛芙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的,嗯?”

    她伸手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这次秦唯西没躲。

    “我说,我喜欢你,”秦唯西结结巴巴,莫名有些心虚,“然后,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柏嘉良无奈笑笑,回头看秦含墨,挑眉示意,“殿下,我是怎么阐述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秦含墨言简意赅。

    “秦唯西,她是你的未婚妻。”

    秦唯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抬头,对上了那双宛若琥珀般的温柔眼眸。

    砰!!!

    她瞬间炸成了一堆小蝙蝠,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屋子里乱撞,口中还不断发出尖锐的爆鸣。

    差点同时炸成小蝙蝠的还有黛洛芙,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柏嘉良,又猛地扭头看向秦含墨。

    秦含墨淡定点头。

    “……你看起来接受度很高啊。”黛洛芙干巴巴道。

    “还好,我们刚才主要是在讨论她到底该叫丈母娘还是叫岳母,讨论无果,最后干脆改口叫妈了。”秦含墨说着说着,那张淡定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局促和尴尬。

    当柏嘉良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那是相当讨人喜欢的。再说了,一个活泼开朗,实力强大,情绪稳定,性格相当好,且深爱自己女儿的,哪个当妈的不满意。

    只是一想到她曾经在自己和黛洛芙面前冷静指挥解决难题拯救世界的样子,她心中还是有些诡异。

    用时下时髦的话来说,有种……《我的顶头上司回家后管我叫妈》的微妙感觉。

    黛洛芙捂额,过了好一会,颤颤巍巍,“可是你家女儿还没成年呢。”

    “那是你自己规定的成年,二十七了,普通人类女孩都能生俩了。”

    “可是她是货真价实的血族!”

    “我们也是货真价实的血族,”秦含墨淡定道,“而且非要按你规定的五十岁成年这么说,你也才成年三年而已。”

    “……我们有半辈子是人类!”

    “秦唯西还在我肚子里待了三年呢,那三年得是人类吧,换算一下也差不多了。”

    黛洛芙唇瓣颤抖。

    强词夺理秦含墨!

    “走吧走吧,给她们留点空间,”秦含墨看了眼不但伸手试图逮住哪怕一只乱飞小蝙蝠的柏嘉良,顺手将沙发上的人薅了起来,推搡着往门口走,边走还边教育,“下次要敲门,记住了吗?”

    “两位稍等一下,”柏嘉良急忙叫住了她们,气急又无奈地盯着面前一堆小蝙蝠,张开双臂,带着几分恐吓,“秦唯西,我数到三。”

    “三……”

    小蝙蝠啪的一下变回了人,直直栽进柏嘉良怀中,脑袋死死埋在她的肩窝,口中发出呜呜嘤嘤的撒娇,耳朵通红,说什么也不抬头。

    柏嘉良紧了紧她的腰肢,满意点点头,又轻咳一声,看向秦含墨和黛洛芙,认真道,“正好来了,我想和两位讨论一下秦唯西噩梦的事。”

    黛洛芙胳膊肘推了推秦含墨,“人家也没改口啊。”

    柏嘉良耳朵也一红。

    秦含墨淡然道,“是对我改口,关你什么事。”

    黛洛芙:!!!

    “这就护上了,好吧好吧,怪我多嘴,”她磨磨牙,脚下却不动,冲柏嘉良笑了笑,“我就不留了,你们讨论吧。”

    柏嘉良一怔,好奇道,“有事要忙吗?”

    “嗯嗯。”黛洛芙笑着点点头,随后拔腿往外走。

    秦含墨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蹙眉。

    “黛洛芙。”

    黛洛芙狼狈顿步,无奈转身。

    秦含墨轻声道,“你也是看着秦唯西长大的,当然算是她的家人,这种时候可以不用这么有分寸感。”

    黛洛芙轻咳一声,爽朗笑笑,“可你们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嘛,我……”

    秦含墨失去耐心,直接打断,“过来。”

    堂堂血族女王陛下听话过来了,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柏嘉良怀中抱着小蝙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好像上次也是这样,看似不管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不分伯仲分庭抗礼,其实黛洛芙压根没法反抗秦含墨的意思。

    她也只是想了一瞬,随后微微松开秦唯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正色道,“秦唯西的噩梦,来源于那些超凡力量的存在,那些超凡力量并不纯粹,而是夹杂了很多很多普通人或者强者的恶念、负面情绪,以及欲望。”

    “你能抽出来吗?”秦含墨坐在了黛洛芙身侧,微微蹙眉,问道。

    “不行,”柏嘉良摇头,“除非像对阿诺德那样。”

    “阿诺德是谁,他怎样了?”秦唯西红着脸,却好奇的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柏嘉良无奈笑笑,又看向两人,“我就是想,咱们能不能发散思维讨论一下,说不定能想出主意。”

    第318章

    “集思广益啊,”黛洛芙嘟囔一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指尖不断在空中轻颤,荡出一圈圈紫罗兰色的震颤,“我和秦含墨之前就讨论过很多次,能不能写一个契约,将小家伙身上的负面超凡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她的指尖停止颤动,将浮在空中的那些魔法文字展示给柏嘉良看。

    柏嘉良不禁咂舌——不愧是两位大魔导师,写的魔法契约的语法都晦涩得看不懂。

    “没用,”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她摇摇头,“力量的位格太弱了,毛线织成的枷锁是无法限制狮子的。”

    “我就知道,”黛洛芙叹口气,又问,“那如果是用你的力量来书写契约呢?你那种……额,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秦唯西骤然瞪大了眼睛,惊讶又崇拜的看着柏嘉良。

    柏嘉良瞟到小蝙蝠湿漉漉的崇拜目光,虚荣心作祟,解释自己“其实不能死而复生只是当时老太太还没死透”的心思一下就没了,只是轻咳一声,摇摇头,“即便是那种力量也不行。”

    如果是身为【生命】和【死亡】的阿忒若普斯和秦唯西亲至,全力以赴调用所有权柄力量书写契约还有可能。她不过是从二神那里借用了部分权柄,当然撬动不了那颗蛋的本源力量。

    “那我就没办法了。”在工作之余殚精竭虑写的契约被否,黛洛芙看上去有些沮丧。

    “那这种思路可行吗?”秦含墨轻声开口,“将她身上的力量抽离转移。”

    “难,”柏嘉良摇摇头,“或许有人可以,但她们不在这里,也不可能会在这里。”

    阿忒若普斯和【死亡】秦唯西任哪一个出现在这个时间,在时间长河中掀起的滔天悖论都足以让这个刚被黑潮蹂/躏得死去活来的世界直接重写。

    而另一个或许可以抽离那些超凡力量的,那个男人……

    都不知道要怎么叫过来。

    “那份超凡力量和秦唯西深层次绑定了,”她思考着,缓缓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即便有人强行转移了,也难说那份力量会不会自己跑回她身体里。”

    “懂了,我们需要两个秦唯西,”黛洛芙打了个响指,胳膊肘推了推秦含墨,满嘴跑火车,“你再生一个,然后我们就把力量从这个秦唯西体内抽离转移到另一个里面。”

    秦含墨眼神能冻死人,但倒也没有更激烈的负面情绪了。

    “我看这事儿就不可能,和我那狗屁谈判一样,”大概是这三十年已经练出了抗冻性,黛洛芙脸皮厚得直接忽视了身旁人的眼神,大肆吐槽起来,“秦含墨,你的那个副官真是和你一样讨厌。”

    “他早就不是我的副官了,”秦含墨淡淡道,又对柏嘉良解释,“我以前的属下,现在是帝国的公爵,主持这几轮谈判。”

    “那你搞出的自导自演的行刺也没让他退一步?”柏嘉良也乐得换换脑子,接着话就说了起来。

    “应该被看出来了,但不至于连装模做样的退让都没有。”秦含墨捏了捏下巴,又问黛洛芙,“他说什么了?”

    “他说帝国高层对血族在黑潮期间的贡献和牺牲表示赞赏和同情,对承认血族与人类一样都是守序阵营的智慧生物没有异议,但帝国高层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糊弄底下对血族闻风丧胆的普通百姓。”黛洛芙想起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就头痛。

    “比如?”柏嘉良挑眉。

    “比如每个新血族出生都先去帝都做一百年的好人好事证明自己是个好蝙蝠。”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附属国向帝国献上人质,很合理。

    但这人质估摸着能熬走一代人。

    “还有呢?”

    “哦,还有就是要是能挖出个什么遗迹或者考古考出什么【血族早在很久以前的上古就存在了只是集体陷入了沉眠直到黑潮来临为了拯救世界才重新苏醒与人类并肩战斗】或者【血族并非敌人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的证据,这种也能勉强糊弄。”

    柏嘉良唇角再次抽了抽,“完全不用在意初代血族是大名鼎鼎的帝国摄政王和斯努尔特的叛王么?”

    “按他的话说是能糊弄过去,”黛洛芙摊手,“总而言之,也是个死胡同,还是想让我们成为人类附属而非独立的存在。”

    “可以理解。”柏嘉良耸耸肩。

    但除了初代血族或许还认可自己曾为人类,对于成为附属没那么抗拒外,二代血族呢?三代血族呢?以及足以被初代血族送走的五六代人类呢?几百年之后,他们又会怎么想。

    “人类寿命太短了,能考虑到几代人之后的事的人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强,再考虑到他们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的因素,如果能让血族成为附属可是一项可以吹一辈子的一等一的政/绩,所以谈判团才坚持在这一点上来回和我们扯皮,”黛洛芙总结,“但从长远角度来说,血族独立建国与人类平等建交才是相对和平稳定的出路。”

    “所以,如果不成为附属,那边的要求就是要么‘考古’出血族早已存在,要么需要‘血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的证据。”秦含墨也忍不住蹙眉。

    “是啊,总而言之,需要一个奇迹,”黛洛芙叹气,“需要一个和【世界上有两个秦唯西】一样的奇迹。”

    房间内陷入沉默,正如陷入死胡同的两件事。

    直到柏嘉良突然开口。

    “……我想,或许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迹。”她低声说着,掌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抹亮银。

    在一旁没怎么听她们聊天光顾着乐的秦唯西被冥冥的牵绊吸引,终于转移了目光,好奇看着她掌中的东西,“这是……一条手链?”

    秦含墨和黛洛芙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在看到银白色手链上缀着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红宝石后也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这种漂亮且颜色纯正的宝石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来说是这辈子都无法奢求的东西,但对于她们两人来说,也不过是好看些的玩具罢了。

    “你们看这个,是……有人送我的成年礼物,”柏嘉良看了眼秦唯西,神色是诸多情绪裹挟在一起的复杂和淡淡喜悦,将手链递了过去,“足够成为一个奇迹么?”

    秦含墨接过,微微后仰一些,方便旁边探过来的脑袋,随后有些讶异地挑眉。

    宝石中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蝙蝠,虎头虎脑栩栩如生,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

    “厉害的工艺品,”黛洛芙赞道,又遗憾地摇摇头,“但作为奇迹还差了些。”

    “不是工艺品,是天然形成的,每块宝石大小各异,但都会有一只小蝙蝠,”柏嘉良摇摇头,“而且,理论上会有一条这样的血石矿脉。”

    两人一起抬头,黛洛芙表情更加惊喜。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条血石矿脉存在,那真的足以成为一个【血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的理由,一个奇迹!一个堵上谈判团嘴的奇迹!

    “在哪儿!”她追问。

    “还不存在呢,”柏嘉良耸耸肩,“看你们想放在哪儿。”

    秦含墨&黛洛芙:???

    “我早该想到的,”柏嘉良还在自顾自说着,轻叹口气,伸手,狠狠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轻笑,“而且,第二个秦唯西的确可以存在,之前已经存在过很多次了。”

    这回轮到秦唯西瞳孔地震一脸茫然了。

    柏嘉良冲几人笑笑,从惊愕的两人手中取回了那根手链,举起,放在阳光下。

    里面的小蝙蝠纤毫毕现。

    秦唯西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送给自己的,对于家的许诺,在经过了那么多旅途之后,再次成为一份珍贵的,对血族,对世界的馈赠。

    “完美的解决一切问题,只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她低声呓语,“但其实也说不上不好,只能说回到正轨。”

    “什么不好的地方?”血族女王财大气粗,拍胸脯打包票,“你要能解决这两件事儿你要当女王都行。”

    “我当女王干什么,”柏嘉良失笑,又微微摇头,“只是你们会忘记我而已,嗯,这很正常,我已经习惯了。”

    黛洛芙和秦含墨还怔着,秦唯西却神色剧变,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等会要离开一会,引入一个悖论进来。”柏嘉良回握住她的手,无奈笑笑。

    “悖论?”黛洛芙和秦含墨异口同声。

    “离开?”秦唯西在意的却是另一个词。

    她表情从欢欣变得执拗起来了,手指愈发用力,几乎要将柏嘉良的手腕掐断。

    柏嘉良转身,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温柔地轻抚她的面庞,微笑,“这次不会等很久的,很快回来,不要担心。”

    秦唯西却仿佛能察觉到什么似的,用力抿着唇,声音沙哑,“柏嘉良,我可以忍受噩梦。”

    柏嘉良轻叹口气,没再说话,只是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下一秒,她像泡沫一般,骤然消失在了从窗帘缝隙中泄下的阳光下。

    第319章

    秦唯西怔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看了许久,指尖微动,在空气中胡乱抓了抓。

    什么也没抓到,于是她微垂下了眸,再然后,她颓然将脸埋进了掌心。

    黛洛芙咂舌,戳戳秦含墨。秦含墨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哄小蝙蝠,刚坐在秦唯西身旁,小蝙蝠闷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没事,”她低声道,“我只是有点累。”

    “嗯,好。”秦含墨轻轻应着。

    “……喂,”安安静静又过了一会儿,秦唯西轻声道,“我想走了。”

    “走?”秦含墨敏锐地觉察到秦唯西说的应该不仅仅是离开这里,而是去更远的地方。

    “我想回我那栋小房子里。”秦唯西疲倦地站起身,冲一旁的黛洛芙勉强笑笑。

    “不等她了么?”黛洛芙讶异。

    “不等了,”秦唯西走回卧室,真的开始收拾起了东西,神色是如秦含墨般的冷静淡漠,“上次她让我等,我等了十年,谁知道这次又要等多久。”

    黛洛芙忍不住点头,面上都是欣赏,然后又摇头,叹气,“宝,你住的那地方虽然离斯努尔特很近,但还是属于人类管辖范畴,之前你能在那儿住,可等真的签订协议了……”

    “第五轮谈判我去谈,”秦含墨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新建国的国家为了方便管辖交换领土是有先例的吧。”

    “额,是有先例,但……”黛洛芙惊讶,“但肯定很难,而且你不是不想碰这些么?”

    “好了,废话少说,我去谈,”秦含墨冲转身怔怔看她的秦唯西点头示意,“去吧,回你的家。”

    秦唯西终于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认真纠正,“那不是我的家。”

    秦含墨并不反驳,只是点点头,“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任何地方。”

    秦唯西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抿抿唇,蹦蹦跳跳过来,狠狠抱了一下长身而立的秦含墨。

    “……喂,谢谢。”她低声道。

    “要带点小饼干走吗?”秦含墨依然背着手,并不抱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淡淡问。

    “带点吧。”

    “好。”

    “等我吃完小饼干就回来。”秦唯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秦含墨一怔,随后垂眸,过了会,虚虚抱了抱秦唯西。

    “嗯,好。”

    ……

    傍晚,目送秦唯西走远后,黛洛芙慢吞吞走到秦含墨身旁,胳膊肘碰她一下。

    “你说小家伙那时候太小不会记事,她记的比谁都清楚。”

    “嗯,我没想到。”秦含墨点点头。

    “所以……”黛洛芙斟酌着言辞,“你能不能为自己再多上一层枷锁?”

    秦含墨沉默,并没有说话。

    黛洛芙叹口气。

    帝国先皇死了,秦含墨大仇得报,又卸任了帝国摄政王,成为初代血族之后更是什么政事都不过问。

    原本束缚着她的责任和仇恨已经消失殆尽,唯独还约束着她心中怪兽的只是柏嘉良的托付。

    这段时间,她看上去过得悠闲自在,自己一个人养养花,逗逗鸟,偶尔烤一堆小饼干,给人感觉精神状态相当稳定。

    但不是这样的。

    黛洛芙比很多人都要了解秦含墨——当她愈来愈无事可做的时候,也就是她遗世和自毁倾向愈发严重的时候。

    “小家伙是很在乎你的,”她还在试图劝说,“就当为了她?”

    “你不用担心我,因为我更担心你,现在的血族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秦含墨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拍了她一下,在黛洛芙讶异懵逼的目光中,她转身,拉开窗帘,目视晚霞,淡淡道,“我的事……等你真的能将一个国家带上正轨再说吧。”

    黛洛芙松口气,又耸耸肩,“那我为了保住你的命,是不是得隔三差五干点让你来收拾烂摊子的破事?”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愚蠢至极的念头。”

    “啧。”——

    闲祝服

    秦唯西星夜兼程,一路全速赶路,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回了自己的乡间小屋。

    她走进院子,拍拍那株老歪脖子树,摘下一颗果子咬一口,酸得龇牙咧嘴,摇摇头,丢到一边,绕过院子里的大坑,又扶正大坑旁歪歪斜斜的一朵小黄花,最后跨入家门,从包裹里掏出装满了小饼干的透明小罐子,认认真真摆在餐桌上。

    “每天吃一块。”她小声的自言自语。

    秦含墨一生戎马,是天才的武圣和大魔导师,但很可惜,在烹饪和烘焙方面天赋实在欠佳,烤出来的小饼干普普通通,重油重糖,几乎只有她喜欢吃。

    其实她也不太喜欢那过于甜腻的味道,只是在很小很小几乎只有三四岁的时候,秦含墨率领一队血族,前去解决最后的黑潮空壳。

    那是自己第一次与母亲分别,秦含墨对她素来感情淡漠,但还不至于分别时还一声不吭——她留下了一罐小饼干,用生疏的哄孩子语气告诉自己:等饼干吃完了,妈妈就回来了。

    她一开始吃得很快,恨不得一天吃完秦含墨明天就出现。

    只是……躲在王宫墙角偶然听到前线伤亡惨重的战报,看到暴怒痛骂“秦含墨这个莽妇她不要命了吗”的黛洛芙之后,她吃小饼干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最后只留一块饼干在罐底,每天早上看一看。

    最后一块饼干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被吃掉,是一次练剑的时候她不慎失手打翻的,饼干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饼干渣。

    秦唯西身姿笔挺地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那一大罐饼干。

    她依然记得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

    “过去了,秦唯西,”她愣了很久,极为缓慢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骤然露出了一个温和轻松的笑容,“都过去了。”

    她开始每天清晨傍晚都出门散步,和周围的邻居们聊天,偶尔试探着谈谈购地——秦含墨给了她一大笔钱,话里话外的含义就是“等以后有了爵位你再造府邸来不及不如现在就开始”。

    她看上了后山的玄黑铁塔,偶尔跑到那里去挂着懒洋洋的吹风,那里有最好看的夕阳,也可以将整个小镇一览无余。

    只是她还是更喜欢门口的老歪脖子树,喜欢风吹树叶的沙沙响。

    她没有在刻意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消息。

    她在试图生活。

    直到三个月后,有人从天而降。

    “咳,咳咳,”柏嘉良灰头土脸地从大坑里爬出来,狼狈地探头,随后一怔,“怎么是这里?”

    “怎么不能是这里?”身后冷不丁传来清澈无奈的声音。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有些怪了,”柏嘉良见是她,松了口气,从坑里爬出来,“每次来这个世界落点都是这儿,说明……”

    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这里可能和我有些深层次的联系。”

    “哦。”秦唯西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克制住内心的欣喜和跳到她怀中的冲动,板着脸,淡淡道。

    “诶,等等,”柏嘉良突然反应过来,愕然看着秦唯西,“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拍脑袋,唇角抽了抽,“现在过了多久?”

    秦唯西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星期?”

    “三个月。”

    柏嘉良捂脸,小声嘟囔,“……明明才五分钟,唉,时间流速不一样,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你带回来了什么?”小蝙蝠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

    柏嘉良笑着伸手,秦唯西望着她掌心的东西,思绪一下变得混乱而凝滞,仿佛受到了什么影响。

    那是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一滴血。

    “那是我的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愣愣道。

    “当然,来自未来的你,”柏嘉良拍拍身上的尘土,语速快了起来,“三个月,第五轮谈判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要快点赶回去了。”

    秦唯西还愣着,却摇摇头。

    “嗯?”柏嘉良一怔,“你不回去了吗?”

    “不,我回去,”秦唯西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只是你是不是先应该兑现承诺?”

    柏嘉良懵逼,秦唯西指了指她脚下,于是她低头。

    脚下是个大坑,自己分两次砸出来的。

    ……

    可怜的人类将长发扎起了高马尾,撸起袖子,苦兮兮的铲土填坑,而秦唯西就坐在一旁的秋千上荡来荡去,怀里抱着还剩小半罐的小饼干,一块接着一块,开开心心的全部吃掉。

    “秦唯西,”柏嘉良很快结束了工作,将铁铲放在一旁,抹了抹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看向树荫下的人,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这三个月你过得还不错。”

    刚知道走了三个月的时候,她还挺担心小蝙蝠的心理状态的,可带着愧疚小心仔细观察一阵后,她讶异的发现,秦唯西的情绪相当稳定。

    “我在提前适应,”面对她小心翼翼提出的疑问,秦唯西先是一怔,随后笑着摇摇头,神色平静,“你说了,我会忘记你,所以我在提前适应忘记你的生活。”

    柏嘉良怔了怔,慢慢抿住了唇,走过去抱住小蝙蝠,低头,吻吻她的鬓角。

    小蝙蝠反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腰腹处,过了好一会,柏嘉良才感受到腰腹处传来温热的湿意。

    “答应我一件事。”秦唯西闷闷开口。

    “好,什么事?”

    “记住这里,常回来看看,”秦唯西抬起头看她,眼睛红红的,轻声道,“我想在这里长住。”

    柏嘉良一怔,抬头,环视四周。

    这些景色熟悉又陌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终于看到了后山上那熟悉的玄黑高塔——米切尔之前就住在高塔下的深洞里。

    “好。”她讷讷道,几乎在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总是降落在这里。

    “我会记住的,”她露出一个温柔灿烂的笑,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秦唯西,这里是我的家。”

    第320章

    当秦含墨推开房门,看见端正坐在桌后朝她微笑的柏嘉良和坐在一旁抱着饼干罐的秦唯西时,委实是愣了一下的。

    “这次还挺快。”她下意识道,瞟了眼饼干罐——还剩下不少。

    “你们这是都做好了我要走上个一年半载的准备么?”柏嘉良哭笑不得,站起身迎接她,“黛洛芙呢?”

    “在痛并快乐的加班,”秦含墨唇角微微扬起,摇摇头,“虽然嘴上每天都在嚷嚷着累死了不干了,但我觉得她还挺乐在其中的。”

    “居然会有喜欢上班的人么?”柏嘉良咂舌,“真是理解不了。”

    秦含墨笑笑,后退半步,冲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随后又坐回了桌旁,“她马上就来,你呢?拿回来了什么?”

    柏嘉良伸手,将被玻璃瓶包裹的血滴放在桌面上。

    秦含墨注视着那滴悬浮在半空,鲜红璀璨,蕴含着潋滟光芒的血液,神色慢慢严肃起来了。

    “很强,”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玻璃,轻声道,“一滴血就有足以匹敌普通大魔导师的力量。”

    她眸光流转,略有几分诧异的看着秦唯西,“你未来这么强吗?”

    “你居然能看出来那是我未来的血。”小蝙蝠嘀咕一声。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在接受了她是时间的旅者后,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唔,至于你的气息,虽然和现在大变样了,但……”秦含墨笑笑,伸手,弹了秦唯西一个脑瓜崩,“我毕竟是你妈妈。”

    秦唯西瘪嘴抱住脑袋。

    “的确,这滴血来自未来的秦唯西,”柏嘉良点点头,轻笑,“之前的旅程我一直带着它,只是现在已经太接近一切的开端了,怕造成太多悖论,所以我找到这个世界后特意将它放在了其他地方,只是没想到……还是有用得到的时候。”

    “你上次就说会引来悖论,”秦含墨自己琢磨着,也琢磨出了几分这个词的意味,“不会出事么?”

    “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它作用的时间很短。”柏嘉良摇头,耳朵一动,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笑道,“黛洛芙来了。”

    “来了来了,”黛洛芙也不敲门,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你这去的也太久了,第八轮谈判都过了明天就是第九轮。”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走了很久的,”柏嘉良顿时满脸感动,握住黛洛芙的手上下摇晃两下,“她都还觉得我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呢。”

    “那是因为谈判的不是她,”黛洛芙瞪在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人一眼,吐槽,“她是在第五轮谈判上冲帝国施压了,成功交换了那一部分土地,可接下来几次谈判会议帝国又以此朝我们施压的时候她可不在!”

    秦含墨面不改色的从秦唯西手中接过饼干罐子,打开,拿出一块小饼干咬一口,摆明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黛洛芙哼了一声,下一秒也就看到了桌上那滴血,怔了怔,“这就是你去拿的东西?”

    “是,”柏嘉良点点头,又问,“你觉得这个‘奇迹’什么时候出现比较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就是今天,现在。”黛洛芙毫不犹豫。

    “会不会太快了?”柏嘉良一怔,下意识去看一言不发的秦唯西。

    “是很快,但就是要快,明天就是第九轮谈判,这种‘奇迹’悉心去谋划就太过刻意了,帝国的谈判专家也是人精,能发现端倪的,等他们回过味来,到时候能要挟敲的竹杠就更少了,”黛洛芙语速极快,“而当我们觉得快的时候,他们肯定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效果会更好。”

    “你说的对,但……”柏嘉良干咳一声,又忍不住看秦唯西。

    “你上次说,这个方法会让我们忘记你。”秦唯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没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低垂着头轻声开口。

    “……对。”

    “那你还会在么?”

    柏嘉良抿紧了唇,摇摇头。

    这回轮到黛洛芙傻眼了,她看看神色平静到诡异的小秦唯西,再看看眸光愧疚的柏嘉良,最后看看冲她微微摇头的秦含墨,头皮一紧,斟酌着小声开口,“那个,我想了想,其实不用这么急,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也行。”

    “就今天吧,”秦唯西轻声打断了她,抬头,冲她挤出一个笑,“柏嘉良,我想确认一个问题。”

    “你说。”

    “你来自未来对吧。”

    柏嘉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只能局促点点头。

    “你刚说,现在是一切的开端。”秦唯西黑眸灼灼凝视着她。

    “对。”

    秦唯西眸光温柔了好多,“那对于你来说,这里也是你旅程的终点吧,而完成这项任务,你的这趟旅程也就结束了。”

    柏嘉良怔住了,好像隐约感受到了些许秦唯西的意图,启唇,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柏嘉良,”秦唯西唇角扬起,露出了再次见到她之后的第一抹坦然笑容,“我今年二十七岁,而我等了你十年零三个月,我知道等待是什么滋味。”

    “你好像来自很远的未来,而你的旅程如此漫长,也就是说,在旅程起点的人,也已经等了你很久。”她轻声道。

    “那就快点回家吧,别再让她等了。”

    柏嘉良望着眼前面庞稚嫩,眸光却温柔平和的秦唯西,恍惚间竟以为看见了未来那只大蝙蝠。

    但……不是。

    只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宽容,仁慈,善良,以及爱。

    她蹲下来,仰视着秦唯西,过了会,又轻轻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中,像是在大蝙蝠怀中撒娇那样,蹭了蹭,闷着声说,“没关系的,我已经离开太久了,所以留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关系。”

    “快别留了,”头顶传来磨牙和咕哝声,“反正我都得忘,还不如没有呢。”

    柏嘉良一时语塞,然后失笑。

    你看嘛,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小蝙蝠说话就更直白些。

    她抬头,含笑看着瘪着嘴看着就不开心但眸光柔和似水的小蝙蝠,伸手揉揉她的脸蛋,又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她软乎乎的唇。

    “谢谢你,秦唯西。”

    毕竟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脸皮略薄的小蝙蝠耳朵已经通红,用力推推她,“快走吧,现在就出发。”——

    “就是这里么?”站在旧斯努尔特王城旁的一座矮峰上,柏嘉良翻看着地图,在纸页上比划出一道线。

    “是。”黛洛芙点头,“这里原有一条黄金矿脉,曾经是斯努尔特经济的大动脉和生命线,但开采枯竭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柏嘉良扭头看向略有些落寞的黛洛芙,挑眉,拍拍她的肩。

    “我也用不着安慰啦,”黛洛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废弃矿坑的一处,“虽然废弃了,但山里面还有两条小的金属矿,所以这里偶尔也有开山的炸药和魔晶暂时储存,嗯,比如今晚就有,而正好看管人员全部擅离职守,所以不会有人伤亡。我们只需要,一个火星。”

    她打了个响指。

    柏嘉良忍不住笑,“这是你打算讲给帝国外交团的故事?”

    “也是你的操作手册和即将到来的现实,”黛洛芙摇摇头,笑道,“你说的,我们会忘记你,当然也会忘记现在的一切,所以……这对未来几个小时后的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奇迹’。”

    “我明白了,”柏嘉良点点头,了然,“我会在最后时刻引爆那处火药库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黛洛芙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笑道,“那就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奇迹’诞生了。”

    “你可能看不到。”柏嘉良失笑,摊开掌心,玻璃瓶中赫然是那滴安静的血滴。

    “诶,为什么?”黛洛芙茫然。

    “因为马上就是结束的开始了。”柏嘉良轻声道,轻轻捏碎了玻璃瓶。

    秦唯西盯着那滴血,背后一紧。

    仿佛古兽苏醒,惫懒地睁开了半只眸子,冷漠地环视四周。

    自己未来这么强么?

    柏嘉良伸出手,那滴血乖乖落在她掌心。

    “去。”她朝秦唯西的方向一挥。

    血滴骤然逼近,在秦唯西没反应过来之前,没入了她的额心。

    下一瞬间,世界骤然静止,飞鸟虫鸣通通化为灰黑的定格,就连黛洛芙也被“暂停”在了原地,面上凝滞着惊愕讶异。

    秦唯西合眸,眼睫宛若落入蛛网的蝶,微微震颤,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

    柏嘉良对上了那双温和深邃的黑眸,抿了抿唇,然后一个小跳。

    “嘶,”秦唯西毫不犹豫伸手接住她,任由人挂在自己身上,唇角溢出无奈的笑,又局促地按住这凑上来讨亲亲的人,“还有人呢。”

    “怎么会有人。”柏嘉良嘟囔一声,抬头,然后吓了一跳。

    秦含墨略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秦唯西,又看看静止的世界。

    “好吧,这画面还真是头一次见……”秦唯西眸色复杂,抱了抱柏嘉良,又微微松开,缓步走到秦含墨面前。

    她说——

    “……喂,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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