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瞬紧绷, 埃里克见身份已经被指出，收起了温和友好的笑容，沉默了片刻, 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方悦。”
埃里克看着方悦, 墨绿色的眼眸里翻滚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我没有办法解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方悦？
埃里克无奈地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
出于某个原因考虑, 埃里克并不赞同留下方悦，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他更支持杀了方悦以绝后患。
甚至在不久之前, 组织上对方悦的决定一直是尽快解决，但在江沐菱回来之后, 组织上对方悦的态度就暧昧起来了。
处决方悦的命令依旧没有被撤回, 但又有一条新的命令由“她”单独下达给了埃里克和江沐菱。
埃里克奉命监视方悦，在察觉到方悦可能做出危险的举动后, 立刻向上汇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在“那位”明确要借此机会除掉方悦的情况下, “她”给出的答复是竟然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梁换柱救下方悦。
这与“那位”的命令完全相违，“她”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蒙骗“那位”也执意要留下方悦？
埃里克真的不知道。
不过这既然是“她”的意愿，埃里克就会去实现, 他无条件地服从“她”，不论如何。
即便方悦是一枚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他也会如“她”所愿将方悦带回组织。
埃里克转身推开门,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下了星舰之后, 我会带你去见我的上级，她会告诉你答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到底想要让方悦做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悦眸色渐暗，不再说话，跟随埃里克一起走出了医疗室。
如今局势不明，敌我不清，但能确定的是厄尔庇斯愿意铤而走险地救她一定有需要她去做的事，在这件事达成共识之前，厄尔庇斯都不会轻易动她，剩下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先后走在长廊间，幽静的长廊中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方悦垂下眼眸，思索着：虽然有接应，但真正主导执行救援任务的只有埃里克一个人，即便这是场十分凶险的任务，看来救援她可能不是组织上的决定，而是埃里克的上级的个人意见。
星舰门在面前缓缓打开，耀眼的阳光撒进方悦的眼眸，经过四天的逃亡和三天的昏睡，时隔一周，方悦再一次看到了太阳。
恍如隔世。
方悦眨了眨眼打量着四周，工业风格浓厚的建筑印入眼帘，高大的烟囱耸立四处，冒着滚滚黑烟，机器的轰鸣声低沉持续，方悦走下星舰，看到不远处的行道上走过数名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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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匆匆的工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方悦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乌昂星，但仔细一看，这里又与乌昂星有着微妙的不同。
路过的工人们勾肩搭背谈笑着，谈论着生产作业的进展也谈论着午餐的菜色，路旁时不时还会跑过几个年幼的孩童，欢声笑语活力无限。
这里的人们不像乌昂星的居民那样脊背佝偻，神色麻木，他们中有些人身上还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脸上却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正值午休，路上的行人很多，方悦跟随埃里克穿过人群走进一片工作园区，方悦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全息投影中闪过数张图表模型，实时变动的数据在图表中规律闪烁。
“看来这家工厂本季度的产量已经可以支撑上一季度报上来的需求量了，东区和南区的工厂可以进行减产转型了……”
人群中一个女人正在图标上标注圈画着什么，她的身上只套了工装外套，她的手背上沾染了机油，女人丝毫不在意，继续和工人们交谈着。
埃里克高声喊道：“芷汀。”
人群中的女人闻声望来，埃里克对她挥了挥手，被叫做芷汀的女人对他点点头，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身边的人便和她挥手道别了。
方悦看着气质出众的女人，心中有了猜想，跟随埃里克走去，女人也迈步向他们走来，对着方悦笑着，伸出了手，友好地招呼道：“你好，方悦，我叫兰芷汀。”
方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人，抬手回握住她：“您好。”
兰芷汀的身上没有权贵的气质但有一股沉稳泰然的庄重，她和与人相处十分亲和友善但身边的人依旧对她尊敬有加，看着她的眼神中是信服与仰慕。
她应当不只是埃里克的上级，她很可能是这个组织的领导人之一。
一个受人爱戴的领导人。
兰芷汀：“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们先进房间吧，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微微颔首，三人一起走进了一栋建筑，建筑内看起来有不少年的历史了，墙壁地面随处可见老旧斑驳的痕迹。
埃里克找了一间空房间，为两人打开门，兰芷汀走进房间坐下后，方悦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埃里克关上门，站在兰芷汀的身后等待她发话。
兰芷汀：“不知道来的路上埃里克有没有和你介绍过我们的组织还有这颗星球，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方悦瞥向埃里克，埃里克沉默地移开视线，兰芷汀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笑了：“看来埃里克并没有好好介绍这里呀。”
方悦：“我们只是‘相安无事’地待了三天，期间并没有交谈。”
兰芷汀：“那我为你简单介绍一下吧，这里是位于帝国边境的K1387星，是一颗工业星球，当前我们称它为尼恩星。”
兰芷汀看着方悦警惕的紫眸温和地笑着说道：“这也是我们厄尔庇斯的主要根据地之一。”
听到兰芷汀的话，埃里克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按耐住了心中的不安，没有动作。
兰芷汀：“于情于理，我们将你带到这里来都应该先带你四处逛逛，参观了解一下周围环境，但是我想你应该有许多问题想问，我们先在这聊聊吧。”
兰芷汀语气轻松，像是邀请新认识的朋友来家中做客一般，但如今坐在房间内的她们并不是朋友，一个是非法组织的领导人，一个是前军校生、现逃犯。
方悦并不觉得两人之间能有一场轻松惬意的谈话。
方悦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兰芷汀的脸上依旧是柔和的笑意：“我们有救你的能力，也目睹了你的困境，出手相助，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方悦眸色暗沉：“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要冒巨大的风险，实施这样一场救援算是理所应当吗？”
兰芷汀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方悦没有说话，兰芷汀继续说道：“在乌昂星的水下基地中……”
方悦眉心一动，厄尔庇斯果然有那段视频，阿诺德是厄尔庇斯的成员，他启用直播设备是为了给厄尔庇斯正名，他记录的素材会在组织内备份，如果帝国过早切断直播导致厄尔庇斯的“污名”未被洗清，组织必定会再次投放重点片段。
也就是说，厄尔庇斯从那时起就开始注意到她了。
兰芷汀：“你为什么要救援阿诺德呢？”
在明知道阿诺德是非法组织成员的情况下，为什么优先给他带上了“防水终端”，如果只是为了救援战友，在物资有限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略过阿诺德。她这样做不光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容易引火上身，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方悦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阿诺德满是风霜的面容与坚毅明亮的眼眸：“他是我的队长，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该死。”
兰芷汀：“我们之所以救你，原因也是一样。”
方悦认为阿诺德没有做错任何事，她的潜意识是认同阿诺德的选择的，兰芷汀知道她赌对了。
方悦苦笑了一声：“我和阿诺德并不一样，我确实做了错事，死亡是我应有的惩罚。”
按照帝国的法律，艾伯特害死了他的omega需要付出代价但罪不至死，但她对艾伯特实施的可是足以被判处死罪的报复，她理应接受法律的制裁。
兰芷汀：“方悦，对错并不是绝对的。”
兰芷汀：“虽然我是厄尔庇斯的成员，但我知道对于帝国当下的政权而言，厄尔庇斯是一个非法组织，加入厄尔庇斯是‘不对的’，但是你说过阿诺德没有错，我想你也是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阿诺德的一些理念，认同了厄尔庇斯的一些理念，即便它在当下是‘违法的’、‘不对的’。”
对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与时间、空间、文化背景都息息相关。
兰芷汀：“同样，你的哥哥死于艾伯特之手，你希望艾伯特能杀人偿命，但在当前的情况下无法实现，所以你做出了对于帝国当前法律来说‘违法的’‘错事’。”
方悦是一个自我约束能力很强的人，从她在艾伯特的压迫下这么多年都选择隐忍不发可以看出，若非逼上绝路，她的道德感不会允许自己去触碰法律的底线。但这一次，她知道法律不会帮她的哥哥讨回公道，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自己出手了。
兰芷汀：“但是方悦，你应该知道我们厄尔庇斯的宗旨，我们想要建立一个没有特权，人人平等，自由、和平的国家，在我们想要建立的秩序下，不论是阿诺德还是你想要的，都是正常的、正确的。”
阿诺德对于和平的追求，和方悦对于权贵阶级特权的绝望，都在厄尔庇斯的蓝图中，得以实现，得以解决。
兰芷汀：“所以你说的‘错事’只是针对当下这个对特权阶级与平民实施不同标准的法律。”
若是在绝对平等的法律体系中，不用方悦出手，艾伯特必然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那这个有着高道德感的少女就不会走上歧途。
方悦承担的不是她的错误，而是当下社会制度的错误。
兰芷汀：“方悦，我承认我们救你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确实是我们救你的原因之一，但我们对你行为的认知是实施救援的决定性因素。如果你这次杀了艾伯特星舰内的所有人，那我们也不会对你展开救援的。”
方悦不是一个凶狠残暴的人，她在绝望之际依旧保有良知、理智，怜悯弱者，不伤害无辜，即便星舰里的其他人作为人证会使得她的罪名成立，但她依旧没有因为个人的利益而将这群人一并灭口。
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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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垂下眼眸，眸中晦暗交错：“但我们身处当下的环境中，不应该遵守当下的规则制度吗？”
纵使她对这个国家、制度、法律有再多的不满，但毫无顾忌地打破所有人都遵守的条例，就是对规则的破坏，若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那将是一片混乱地狱，国将不国。
兰芷汀：“是的，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是在制度的约束下才能井井有条地安稳生活。”
任何一个国家都应该有制度，任何人都应该遵守制度。
兰芷汀：“但如果制度是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明知制度是错的还一味地遵守，那便是愚蠢、麻木的“忠心”。
兰芷汀：“作为意识到错误的人，我们有义务去修正它们。”
作为先醒者，作为先行者，他们有义务前赴后继、奋不顾身，挽救人民于苦难贫瘠、水深火热。
第 112 章
兰芷汀的话语穿过千疮百孔的身躯, 传至方悦的内心，但荒凉麻木的心脏已经不会因为一两句慷慨激昂的话语而震颤动摇了。
比起仅存在于话语之中的希望，方悦更关注兰芷汀所说的“目的”是什么, 这比那虚无缥缈的大义、责任更加实际。
方悦：“所以你们到底想要让我去做什么？”
她能回报给厄尔庇斯的东西有限，若是兰芷汀要她去打击在前线作战的帝国军人或是杀尽所有权贵皇族, 那她是做不到的。
毕竟她亲眼见识过战场的残忍, 毕竟她在帝国还有留恋的人。
兰芷汀摇了摇头：“这件事现在说并不合适。”
“这件事”是足以决定终局成败的重要一环，对于执行人选兰芷汀必须慎之又慎。
兰芷汀：“毕竟这件事也算是我们厄尔庇斯的高级别机密了, 现在与你讨论并不合适。”
方悦皱起了眉头, 听出了兰芷汀话中的潜台词：兰芷汀想让她加入厄尔庇斯，以厄尔庇斯成员的身份来参与这件事。
但, 加不加入厄尔庇斯, 她真的有得选吗？
她对于帝国来说已经“死”了，帝国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她现在身处厄尔庇斯的根据地, 知晓了此地的位置坐标、生产结构等重要信息, 若是她不答应加入厄尔庇斯, 兰芷汀会放她走吗？
不会。
命运的洪流推着她一步步向前，她不过是浪潮中沉浮的一粒尘埃，她真的有决定去留的权利吗？
方悦抬眸看向兰芷汀，神色越来越暗：
即便喊着推翻特权, 人人平等，在夺权后，厄尔庇斯的领导团队不会发展成另一个“皇室”吗？兰芷汀不会成为另一个“皇帝陛下”吗？
那现在逼迫她做出选择的厄尔庇斯对于她来说, 不算另一种形态的强权吗？
看着方悦严肃的表情, 兰芷汀温和地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这么快作出决定。我们所有人都是因为有着共同的信仰才汇聚在这里, 为了同一个目标去燃烧自己、发挥自己的能力价值。若你并不认同我们的理念，那我们也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会逼迫你加入组织的，你依旧可以在这里正常生活。”
若方悦不是拥有强烈的信念与毅力，她也很难完成“这件事”，那方悦对于她来说便不是最佳的人选。
兰芷汀：“尼恩星是我们按照组织理念理建设的星球，你不妨先在这住一段时间，感受一下这里的一切，是否是你想要的生活，是否是你愿意为之奋斗的未来。”
说得再多都不如亲身感受来得直接，方悦是一个敏锐谨慎的人，她不会因为一时热血上脑而做出冲动的决定，但在体验过平等与和平的光辉后，她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兰芷汀对尼恩星，对厄尔庇斯有信心。
兰芷汀：“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若是在命运的推搡下随波逐流，忽视了本心，那会走许多弯路，人生的诸多节点都是如此，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聊吧。”
兰芷汀回首看向埃里克，埃里克拿出准备好的终端交给方悦：“这里面已经录入了尼恩星的地图，还有为你提供的住宿地址。”
方悦点开终端，查询了基本信息，埃里克准备的很周全，为她准备好了衣食住行相关的指引信息，还在其中录入了数目可观的流通货币。
埃里克做作地对方悦抛了个媚眼：“联系人中还录入了我的呼叫号，不用客气，我就是这么贴心、慷慨、乐于助人~”
兰芷汀笑着看着两人的互动，起身向门口走去：“我还有其他安排不能久聊了，之后你可以在这里逛逛看看，有需要的话可以让埃里克陪你一起四处转转。”
埃里克夸张地行了个绅士礼：“乐意为您效劳~”
方悦再次蹙起了眉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埃里克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领着方悦走出园区，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后离去。
方悦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四周不再有人看着自己，看着西下的斜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傍晚的街道比午时更加热闹，下班的工人、放学的孩子们步伐轻快地踩着夕阳的余晖向家中奔去，街边的路灯刷得亮起，万家灯火也一盏盏点亮。方悦走在人群中，感觉一阵无法抑制的孤寂。
她再一次与过去割裂，孤身闯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像她七岁时那样。
不，不一样。
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方俞的笑容和父母关切的话语，而是陌生的组织和未知的未来。
这一次她没有失忆，怀揣着痛苦的回忆，疯狂地思念着她所珍视的家人、友人……还有爱人。
绝望的蓝眸与声嘶力竭的呼喊萦绕在脑海间，方悦不敢想象斯卡洛在看到逃生舱炸裂眼前时是什么心情，她恨不得现在就抢下一架星舰飞去斯卡洛身边，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就算厄尔庇斯阻拦也在所不惜……
但，她活着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不再有和斯卡洛并肩而立的身份与资格了，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只能给他带去无尽的麻烦，拖累他前进的步伐，她不能这样自私，她应该学会放手、学会退场……
麻木的心底一片苍凉，方悦站在涌动的人潮中，一瞬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方……方悦长官？”
试探的呼喊让方悦浑身一震，她立刻回过头，诧异的紫瞳中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乌黑的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些许，罕见的祖母绿眼眸清澈明亮。
少年脊背笔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向上的力量。
方悦：“克莱因！”
听到方悦呼唤自己的名字，克莱因激动地快步走过来握住了方悦的手：“真的是方悦长官！方悦长官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方悦惊讶地一瞬说不出话来，手心传来温热的温度，方悦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终于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克莱因在这里那周凯肯定也在这里，她的爸爸妈妈也在这里！
克莱因低头看了一眼终端，确定时间还充裕，对方悦弯起了眼角：“方悦长官，我们坐下来聊吧。”
正值餐点，街边的餐厅内坐了许多人，克莱因推门走进餐厅，熟练地拐进角落一个双人空位招呼方悦落座。询问完方悦的忌口后，克莱因在终端上点了两份定时餐摆在两人面前，语气轻快地说起了分别后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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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克莱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让周凯带克莱因离开，周凯直接把他带进了厄尔庇斯的据点这不是才出龙潭又进虎穴了吗？
克莱因：“是周凯带我来的。您和斯卡洛长官走后不久，有一天晚上，周凯突然冲进我家，让我收拾行李跟他走，大晚上的孤A寡O，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险些给他打出去，他也没细说就一直催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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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快点，然后一路带我来到这里，安顿好之后才告诉我是因为之前任务的原因可能会被追查，怕牵扯到我才带我一起连夜跑路的。”
方悦听着克莱因平静地讲述突如其来的人生巨变有一瞬的恍惚，好像面前的少年在这短短几个月中成长了许多，成长到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生命中的各种困难与挑战。
方悦：“那你知道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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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没有说全，克莱因自然地接到：“是厄尔庇斯的据点？”
方悦点点头，心中了然。
克莱因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时不知道，周凯只跟我说这里很安全，让我放心地在这生活就好了，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换了颗星球生活，但是日子过着过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毕竟我从小在乌昂星长大，经历过厄尔庇斯掌权的时代。”
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但依旧在克莱因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克莱因：“这里的生活和那时太像了，我不停地追问周凯，他终于松口告诉我了。”
在克莱因的描述中，这里的生活与帝国统治下的生活似乎有着极大的不同，方悦回想起之前在乌昂星看的清剿案卷，继续追问着。
方悦：“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案卷中着重描写了清剿工作的迅速高效，对于兰岚领导下的乌昂星没有过多的描写，方悦并不知道在厄尔庇斯统治下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克莱因回忆起曾经，三年前的自己尚且年幼，还分不清星球长府邸里住的领导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推行了什么新政，他只记得那时爸爸妈妈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罕见的笑容，家中第一次有了存粮。
那是克莱因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克莱因透过透明的玻璃墙看向店外，经历了一日劳作的人们脸上是疲惫与辛苦但眼中却有抹不去的光。
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
与那时爸爸妈妈眼中的一样。
克莱因回想起这数十天在尼恩星的日子，又想起三年前在乌昂星的生活，眼角逐渐湿润：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那段时光又回来了，这次不是半年，它已经在这颗星球上持续很久了，未来将会持续更久，终有一天会再度降临到乌昂星上，他也会为此献出自己的力量。
克莱因目光坚定：“那是最好的时代。”
感谢兰岚女士身先士卒建立厄尔庇斯，感谢兰岚女士舍身取义、奋不顾身为他们留下希望的火种。
如今这颗火种终于燃成了燎原之势。
和平、自由的未来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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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的心中充满希望。
第 113 章
在克莱因的描绘中, 尼恩星神秘的面纱被缓缓揭开，方悦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厄尔庇斯所追求的未来。
在这里没有高昂的赋税，也没有独掌资源的财阀权贵, 人人各尽所能地劳动，欣慰地看着生活在自己的努力下越来越好。
克莱因：“我来这快两个月了, 逐渐开始承担更多的工作, 获得的报酬也多了许多。”
自从在乌昂行经历过方悦躺在医疗仓里而自己却什么数据都看不懂只能没用地抹眼泪，克莱因便开始学习护理相关的知识, 来到尼恩星后在一所医院做护理相关的工作, 他学东西很快，医院的前辈们也乐意多教他些内容、技巧。
克莱因：“听住在隔壁间的邻居小哥说, 他们工厂的产量这个季度大概率能超额完成任务, 能换更多隔壁星球的粮食、棉麻物资，近期各宿舍管理部应该会再次下发一批冬季物资。”
尼恩星上的住房及生活必需品都是由政/府统一提供的, 而除必需品之外的个人用品可以用流通货币兑换, 多劳多得, 只要付出努力, 就能获得等量的回报。
方悦：“那兰芷……兰女士呢？你知道她吗？她会占据更多的资源享受特权优待吗？”
尼恩星在克莱因的描述中就像一个乌托邦，但方悦仍放不下心中的忧患与怀疑，时刻担忧平等、自由的果实被当权者独占，她在过去六年间见过太多权力中心风轻云淡的贪婪。
克莱因笑了：“我知道的, 兰芷汀女士是尼恩星当前的星球长，厄尔庇斯组织内的重要领导人都住在一起，房屋结构和我们居住的宿舍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宿舍安保等级会更高, 目的是为了提防帝国清剿人员的渗透，虽然至今还未发生。”
克莱因听从小住在尼恩星的邻居说, 尼恩星的原星球长也是一个非常亲和爱民的人，在厄尔庇斯遭遇重创时，他冒着被帝国清剿行动队查处的风险，出手搭救，接应了当时流落奔逃的组织成员，他的信仰与厄尔庇斯组织的理念不谋而合，他很欣赏临危受命的兰芷汀女士，将星球长之位让渡给了她，兰芷汀女士也不负众望带领大家建设了一个更加繁荣的尼恩星。
克莱因：“昨天晚上我去园区旁的食堂吃饭还遇到兰芷汀女士了呢。”
兰芷汀女士是一位非常勤政的星球长，她每天的日程排得非常满，光是看看都让人觉得累，她吃饭时不像她平常看起来那么文雅，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结束战斗后就奔赴下一场会议了。
这些克莱因是听周凯说的，周凯很得兰芷汀女士的重用，在兰芷汀女士的贴身守卫江沐菱小姐不在身边时，兰芷汀女士还将近身护卫工作交给周凯了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克莱因有些不满：不过是身手好了点，作战经验多了点，又恰巧是阿诺德长官的下属，周凯这么得重用真是令人眼红，不过他也不甘示弱，总有一天也会迎头赶上，成为组织中重要的成员，用自己的力量将希望的火花撒向更远的地方。
方悦看着克莱因眼中闪烁的光芒，委婉地问道：“你对厄尔庇斯很熟悉啊……”
克莱因没有隐瞒，大方地承认了：“因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呀！”
方悦看着克莱因脸上自豪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突然顿住，目光瞬间投向了旁边餐位上坐着的一个小女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分毫。
空气中弥漫起了柑橘味信息素的味道。
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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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对面的克莱因显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情况，轻呼了一声，从随身的背包中翻出三管抑制剂，起身快步走到小姑娘的身边问道：“你今年几岁了，知道自己是omega吗？你的家人在不在身边？记不记得家人的通讯号？”
小姑娘难耐地说着：“十……十二岁……我……我好热……我不知道……呜呜呜。”
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在餐厅里响起，方悦警惕地看向四周，提防着突然暴起的alpha，然而餐厅内只有坐在最边角的两个人像她一样后退了两步，其余的食客纷纷向此处投来了目光……是关切而非轻蔑的目光。
甚至坐在附近的几位食客也和克莱因一样从包中掏出了抑制剂。
克莱因镇定地抬手弹出针管内的空气注射进小女孩的胳膊，看向方悦开口道：“她应该是才分化，会持续发三天的高烧，需要静养休息，方悦长官您能试着找一下她的家人吗？她年纪还小，家人应该就在附近。”
方悦确定此处安全，克莱因和小女孩不会被他人袭击，点点头，拿起小女孩座椅上的粉色书包，走向店外，高声呼喊道：“这是谁家小姑娘的书包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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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喊两声，一个一手握着一只冰淇凌的年轻女人就跑了过来：“不好意思，这是我家……”
方悦打断了女人的话：“你家孩子右眼下是不是有一颗痣？”
女人茫然地回道：“我家孩子右眼下没痣啊……”
方悦放下心领着女人走进餐厅，女人一头雾水地跟在方悦身后，丝毫没察觉到空气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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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味，方悦心下了然，女人是个beta。
女人：“月月！”
没走两步，女人便注意到被克莱因放躺在两张凳子上的小女孩，丢下冰淇淋推开方悦，冲向了小女孩。
女人急切地呼喊着：“月月你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女孩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了，却依旧听见了朦胧浓雾中母亲焦急的声音：“妈妈，我好热……”
克莱因：“女士，您的女儿分化了，请尽快带她去医院或者回家休养，她这三天会出现高热的症状，期间可能会伴随有头晕、呕吐、流鼻血等症状，请及时给她补充水分，还有这些……”
克莱因将手边的两管抑制剂交给女人：“请每十二小时给她注射一次抑制剂，可以有效缓解她的症状，如症状过于激烈，请及时就医。”
在药效的作用下，小女孩的体温渐渐降下来了，克莱因平静的话语听起来可靠又令人信服，女人接过抑制剂不停地感谢着克莱因的帮助，抱起小女孩离开了店铺。
安静的店内又恢复了方才的嘈杂，大家谈论起刚刚突发的事件向克莱因和方悦投去赞赏的目光，站在角落里的两位alpha也长抒了一口气，坐回座位继续用餐，方悦看着这一派祥和的景象一瞬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这么结束了……
克莱因看着地上两只融化的冰淇淋，无奈地说道：“哎，可怜的小家伙本来还等着在冬天吃一只冰冰凉凉的冰淇凌过把瘾呢，现在吃不上了。”
方悦看着克莱因如此自然的表现，心中忽然涌出许多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只是低声问了句：“你的抑制剂都给她了，我给你买几支吧。”
抑制剂属于高昂的消费品，克莱因一下给出了三支，会影响他自己的使用吧。
克莱因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不用，在尼恩星抑制剂属于omega的生活必需品，所有omega都可以去宿舍管理部按需领取的。”
方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生活必需品？”
克莱因点点头：“是的，生活必需品。”
尼恩星在东区和南区都有大规模的抑制剂生产工厂，保障omega居民们的生活必需品供应充足，不会出现供不应求或是哄抢、高价转售等情况。
克莱因刚到尼恩星时邻居小哥就带他去领取了免费的抑制剂，并且嘱咐他这里是按需领取的，不要委屈自己。
克莱因：“我刚来时也很意外，即便生活再怎么和平，但这毕竟还是厄尔庇斯的根据地，时刻可能遭遇清剿行动队的攻击，按理说有富余的生产力应该用来生产军备物资，组织怎么会投入大量的资源来生产抑制剂呢？”
抑制剂只能造福omega居民，而作为最为“羸弱”“无用”的性别，omega在任何时候都是首当其冲被忽略甚至是牺牲的对象，克莱因也曾问过邻居小哥，组织为什么要为omega居民做这些，小哥认真地向他转述了兰芷汀女士在扩建抑制剂生产厂时说的话。
克莱因：“但是兰芷汀女士说，在这里，任何人民，不管高、矮、胖、瘦、男、女、老、少、alpha、beta、omega所有人的权益都应该得到保障，没有任何人应该被牺牲，如果现在我们因为生产力紧缺牺牲了omega居民，那明天我们就会因帝国军队入侵抛下没有战力的人民逃跑。”
兰芷汀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方悦甚至能听见她温和而又力量的声音：
克莱因：“她说，人不应该因为性别、武力值高低或是其他任何原因被划分群体，我们都应享有同样的人权，不可以被践踏、被侮辱、被伤害。没有谁生来卑贱，也没有谁生而高贵，我们都是人，我们生而平等。”
平静的话语振聋发聩，在方悦的心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方悦的眼框霎时间红透，咬紧牙关，低垂下头。
没有谁生来卑贱，也没有谁生而高贵。
方悦想起了惨死的哥哥，想起了令人作呕的艾伯特，想起了这六年的煎熬与磋磨，想起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畸形社会。
是啊，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那个扭曲荒谬的尊卑制度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杀死了多少温柔的岁月，没有人能毫发无伤地从那个疯狂的地狱走出，但即便千疮百孔，即便遍体鳞伤，依然有人记得这世界原本的模样。
依然有人会高呼口号，依然有人会努力奋斗，拼搏创造。
依然有人记得：
我们都是人，我们生而平等。
委屈、遗憾、悲怆席卷了方悦的心脏，方悦感觉自己全部的力量都被抽离了身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弯曲、蹲下。
克莱因：“方……方悦长官，您怎么了？”
克莱因看着方悦突然蹲下身，手足无措，职业习惯下意识地抬手轻抚上她的背，俯下身来贴近她的唇齿，仔细辨认着她的话语，但他没听出来方悦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是在嘶哑低沉的哭泣声中听到一个短促的词语：
“哥哥……”
方俞要是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那该有多好啊……
第 114 章
克莱因：“方悦长官……您真的不要紧吗？”
克莱因站在医院门口回过头看向方悦, 方悦的眼中还有未褪去的红血丝，但平静的面容已经换上了温和的笑意，仿佛刚刚一瞬情绪崩溃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她很擅长将破碎的自己拼凑还原, 更何况前方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方悦：“没关系，晚班时间要到了, 快去吧。”
方悦的情绪来的快收得也快, 快到克莱因都没有来得及询问她是因为什么而崩溃，她便已经收整好了悲伤, 又变回了那个可靠沉着的方悦长官, 一路送他来到了上班的地方。
克莱因看了一眼时间，不放心地嘱咐道：“我给您发了我的通讯号, 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哦。”
方悦点头应声, 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动：三个月前，这个在她的庇护下掉眼泪的少年, 如今已经成长到能替她擦去泪水, 用温柔又坚定的力量护佑她了, 她由衷地替他感到欣慰。
克莱因叮嘱完方悦, 转身正要走进医院，忽而听到方悦再次开口，字句清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跳动的心脏没由来地缓了一拍。
克莱因回过头：“方悦长官？”
方悦逆光背对着夕阳, 暖橙色的光芒柔和了她的面容，克莱因听到方悦嗓音轻柔，再次念出他的名字：“克莱因, 谢谢你。”
谢谢你成长得如此优秀, 谢谢你成为我新世界的引路人。
指针指向晚间七点整，克莱因站在诊室门口回想起方才方悦简洁珍重的道谢, 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逐渐升高，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确定隔离贴下的腺体依旧平滑，没有潮热征兆，克莱因缓缓松了口气，垂下了手。
护士：“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路过的护士前辈看着克莱因茫然的神色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克莱因被对方的话语惊醒，讪讪地笑着避开了同事关切的眼神：“哈……哈……没事，刚刚跑过来的，有点热罢了。”
克莱因端起一个托盘，跟前辈说到：“爱丽丝今天有事情和我调班了，她的工作我来做就可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前辈尽管说哈。”
护士：“嗯，爱丽丝负责照顾七层和八层的病人，你记得关注一下七层最里间的那个病人，他虽然看起来精神还好但身体很虚弱，要多关照关照他。”
克莱因立刻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埃里克准备了一下要用到的器具药物，推着小推车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之时，一只宽大的手挡住了电梯门。
埃里克：“等一下。”
克莱因应声按下按键打开电梯门，一个女人缓步走进了电梯，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克莱因立刻打起精神，鞠躬道：“不客气，兰芷汀女士。”
兰芷汀笑了笑没再说话，埃里克随后走进电梯，看到七层的按钮已经按过了，便对站在一旁的克莱因抛了个媚眼说道：“多谢啦，小护士。”
克莱因看着挤眉弄眼的埃里克，尴尬地笑道：“不，不客气。”
三人安静地站在电梯内来到七层，埃里克替克莱因将推车拉出电梯，跟在兰芷汀的身后向走廊深处走去，克莱因下意识地望去，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最里间病房的门口，身型矫健而挺拔。
江沐菱听到
依譁
声音向电梯口望去，看到兰芷汀来后抬手握上门把手正准备替她开门，兰芷汀摆摆手止住她的动作，抬手敲了敲门：“先生你好，我是兰芷汀，我可以进来吗？”
很快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请进。”
兰芷汀抬手让埃里克与江沐菱在门外等候，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这是一件不大的单人房，正对房门的是一面玻璃窗，隔绝了漆黑的夜色与深冬的严寒，病床上坐着一位黑发的青年，侧首看向兰芷汀，面容不似初见时那么憔悴，在充足的暖气中有了一丝血色，深棕色的眼眸平静安然。
兰芷汀：“先生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想起来什么吗？”
青年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身体感觉好些了，但很遗憾我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兰芷汀的神色舒缓了些许，安抚道：“不用着急，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在这里很安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青年的唇角弯起了弧度，即便笑意未达眼底却依旧礼貌地回应道：“真是谢谢你们，你们不光救了我，还每天都来看望我，真是辛苦了。”
青年没有过去的记忆，他醒来时已经在这家医院里了，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叫做兰芷汀的女士，兰芷汀女士和护士详细了解了他的情况，听说他的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给他申请了独立病房，每天晚餐都会来探望他，询问他的恢复情况。
兰芷汀：“哈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能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我也很高兴。”
兰芷汀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到床头摆放着终端和纸笔，白纸上零星写着几个字。
看来青年比起终端更偏好用纸笔书写。
兰芷汀收回视线不过多打探青年的隐私，礼貌地问道：“这是你写的吗？是想记录自己想起来的信息吗？”
青年摇了摇头，没有避讳兰芷汀，看着纸张说道：“我想给自己起个名字。”
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包括名字，这些天与他见面的人只有兰芷汀和几个护士，他们不是喊他先生就是喊他83号床，这样着实很不方便。
青年问过护士，自己为什么会失忆，护士说可能是因为外力撞击，也可能是因为精神重创，还可能是因为催眠或者其他玄学因素，总之他就这么失忆了，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但生活还要继续。
青年：“我想有个名字，生活会方便些，总不能一直想不起来就一直没有名字。”
青年话语淡然，对过去好像没有深刻的执念，兰芷汀顺着他的话说道：“也是，毕竟日后出院，不论是住宿、工作还是其他活动都要涉及登记姓名，有个名字会好一些，你想好要叫什么了吗？”
青年点点头：“嗯，我想了一个，与你同姓兰，你是否介意？”
兰芷汀是他当前记忆的开端，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幽默风趣，她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他想要参考她的姓氏为自己的新生活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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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汀有些意外，没想到冷清自持的青年会这样说，眼角眉梢流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当然不介意，我很高兴你愿意参考我的姓氏，全名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青年看着手中的纸张上的单字，平静地念道：“想好了，叫兰澜。”
兰芷汀的笑意一瞬僵在脸上，喃喃地问道：“兰岚……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呀？”
青年察觉到兰芷汀的不自然地神色，解释道：“因为你们是在海浪中救起我，我想我是被波澜送到了这里，所以……”
青年试探地问道：“不合适吗？”
察觉到青年的紧绷，兰芷汀立刻摆了摆手，失笑道：“没有，没有，原来是这个澜啊……”
兰芷汀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刚刚以为是岚风的岚……”
青年：“你认识的人中有叫兰岚的吗？”
兰芷汀垂下眼眸，掩盖了眸中黯淡的神色：“是的，我的姐姐就叫兰岚，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谈起去世的姐姐，一向泰然温和的兰芷汀流露出了低落的神色，青年想了想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愿意和我说说关于兰岚的事吗？你应该很想她吧。”
肩上传来的轻柔的重量，不似三年前落在身上的那般沉重，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着温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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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汀的神情一瞬有些松动，恍惚忆起三年前的一切，像是大梦一场。
兰芷汀抬起头看着青年，唇角扬起苦涩的微笑：“嗯，我很想她。”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兰岚，想念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为人民谋福祉燃希望，舍生取义无问西东的伟大领袖；想念那个手把手教导她治世之道、平等理念的先锋导师；想念那个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给予她温暖拥抱的姐姐。
她这三年来没有一刻停止思念她，但今天也是她这三年来第一次将这份思念宣之于口。
兰芷汀：“很想很想她。”
三年前的剧变，组织遭遇重创危在旦夕，她临危受命，用年轻的肩膀扛起了组织命运的重担。一路奔波、一路辛劳、三年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不敢有一刻松懈倦怠、不敢有一丝脆弱迷茫。
在大家都在因为兰岚的离去感到痛苦时，她带领大家振作启程，在大家还在疗愈死亡的伤痛时，她投身建设夜以继日，她一直以一个泰然沉稳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成为大家的主心骨、成为组织的顶梁柱，成为一只笔直伫立的标杆。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念兰岚，不论是担心唤起她的伤痛还是不想传播消极情绪，即便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问题。
时隔三年，今天终于有人问她了。
她终于可以亲口说出对姐姐的思念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芷汀平静地概括着兰岚波澜壮阔的一生，青年认真地听着，手掌一直搭在兰芷汀的肩膀上给予她力量。
不过一会，兰岚短暂的一生便在叙述中走到了尾声，房间归于寂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
青年：“兰芷汀。”
片刻后，青年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低沉的话语中带着平静镇定的力量：“虽然我对兰岚女士的认识非常浅薄，但通过今日的寥寥片语我也能感受到她是一位勇敢又睿智的人。”
青年将手掌搭在兰芷汀交错的手背上，继续说道：“在那样紧迫的危急关头，她毅然决然地做出决断，决定牺牲自己让更加珍贵的东西留存于世。”
青年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慷概英勇的身影，即便面容模糊，但青年依旧能想象出她眼神中的坚毅，以及在她倒下之际，深邃的眼眸中映出的倒影与光芒。
青年：“比如希望，比如你。”
兰芷汀因青年的话抬起头，伤痛的眼眸中闪过一瞬茫然：“我？”
青年看着兰芷汀的眼睛，脑海中兰岚的面容逐渐清晰，青年肯定地说道：“是的，你与希望一样，都是她留下的，最珍贵的宝藏。”
第 115 章
夜色渐浓, 兰芷汀没有久留打扰青年的休息，很快起身告辞，走出了病房。
只是此次离去的心境相较之前有了一丝悄然的变化。
克莱因：“晚上好, 兰女士，您和83号床的先生聊完了吗？”
克莱因推着推车走来, 看到埃里克与江沐菱站在房门两侧, 正在犹豫是不是不该这个时候靠近，就看到房门被打开, 兰芷汀从病房中走了出来。
兰芷汀笑着回应道：“嗯, 聊完了，耽误你查
铱驊
房了真是不好意思。”
克莱因连忙摆手：“不会不会不会, 完全没有, 兰女士。”
克莱因连忙低下头推着推车走进病房，兰芷汀隐约听见病房内两人的对话：
克莱因：“83号床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青年：“今天感觉好多了, 克莱因,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之后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克莱因：“好的, 先生，我帮您登记一下，您的姓名是？”
青年：“兰岸，与兰女士同姓的兰, 水厓而高者为岸。”
听着青年的声音，兰芷汀心下一动，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涌现：不叫兰澜叫兰岸……是因为我吗？
兰芷汀深呼吸了一口气, 平静心绪, 侧首看向江沐菱微微点头，江沐菱了然留守, 埃里克跟随兰芷汀的步伐离去。
江沐菱望着兰芷汀离去的背影，神色低沉。
二十五天前，江沐菱离开下城区后，兰芷汀给她下达了新的任务：跟踪方悦的哥哥，方俞。那时，江沐菱猜想到兰芷汀的意图大概是想让方悦加入厄尔庇斯为她所用。
江沐菱调查过方悦的背景，知道她有一个哥哥是艾伯特侯爵的omega，方悦因为哥哥的原因受制于艾伯特。方俞不能留，只要方俞还活着，方悦便永远不会和艾伯特翻脸，她会永远留在那个权贵们搭建的名利场中与艾伯特周旋，若想策反她，就必须要斩断她身上的枷锁。
但……她总不能出手杀了方俞吧，不论如何，方俞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平民百姓，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啊；更何况她若是出手，那便是在方悦与厄尔庇斯之间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再加上方悦敏感的身份，若是哪天东窗事发，那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方悦更为保险。
面对巨大的风险，江沐菱不再多想，沉默地执行任务，将一切决策权交给兰芷汀，她无条件地相信兰芷汀一定能做出最佳的判断，毕竟她在那样艰难的境遇中都能力挽狂澜带领组织破局求生，她有着长乎常人的长远眼光与理智清醒的大脑。
她永远信任她。
然而江沐菱才跟踪了十几天就撞见了方俞与艾伯特的冲突，她什么都没有做，命运的巨轮便驶向了她期望的方向，仿佛是天意注定一般。
江沐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的消逝成就了他们的伟愿，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她无法思考，只能如实汇报兰芷汀，出乎意料的是，兰芷汀竟然毫不犹豫地让她救回方俞。
江沐菱跟不上兰芷汀的思路了，她不知道兰芷汀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身体还是抢先一步反应过来投入海中将昏迷的方俞带上了岸。
江沐菱遵照兰芷汀的指示，一路将方俞带回尼恩星，原以为兰芷汀会联系方悦告诉她方俞已经在尼恩星脱险的事，以此向方悦示好邀请她加入厄尔庇斯，但兰芷汀却以静养为由把方俞调进了单人病房，让她全天候守在此处，嘱咐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方俞还活着，甚至在周凯提出要去J9827接方悦的父母时，兰芷汀也让周凯把方悦的父母安置在隔壁塞恩星，避免他们与方俞接触的可能。
自此，整个世界只有江沐菱、兰芷汀、埃里克三人知晓方俞还活着的消息，连方俞自己都“不知道”。
江沐菱眉头紧蹙：兰芷汀是想让方悦在方俞死亡的刺激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后再伸出援手将她从泥沼中拉上岸吗？那现在她的计划已经达成了，为何还要继续隐瞒方俞还活着的消息呢？况且，方悦现在已经来到尼恩星了，若是不限制方悦与方俞的活动，他们很有可能会碰面，到那时再想解释就困难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开医院时，月亮已高悬在夜空中了，兰芷汀和埃里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而终端传来消息提示的震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兰芷汀停下脚步看向埃里克，埃里克抬手确认了来件人与信息内容向兰芷汀点了点头，兰芷汀轻笑着松了一口气，转身与埃里克向上午与方悦会面的工厂园区走去。
方悦发来信息说想要约兰芷汀在中午见面的地方继续聊聊。
兰芷汀心下了然：即便才过了数个小时，方悦已经做出决断了。
埃里克犹豫再三开口道：“芷汀，你到底想要方悦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埃里克不明白，明明杀了方悦才是避免夜长梦多的最佳选项，兰芷汀为何要留下方悦让她加入厄尔庇斯，有什么事是一定要方悦去做才能完成的吗？
兰芷汀：“埃里克，方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厄尔庇斯的大业还差最重要的一环没能实现，她必须谨慎地决断，将最合适的人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故事的终局便会定下。
兰芷汀轻叹了一口气：“有件事，除了她以外，我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两人来到园区门口时方悦已经在此等候了，埃里克换上了友好的笑容，抬起手正要寒暄，方悦便摆了摆手，看向兰芷汀正色道：“我们进去说吧。”
会议室还是中午的会议室，三人刚进入房间，方悦便发话了：“我想听听你们的计划。”
少女声音低沉稳重，已经没有了午时的落魄与消沉，严肃地看着兰芷汀说道：“我想听你夺权的计划。”
埃里克微微皱眉，方悦既没有表明要加入厄尔庇斯也没有表明会如他们所愿完成兰芷汀交给她的任务，上来就询问厄尔庇斯的最高机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兰芷汀却没有因为方悦的话语感到冒犯，她在方悦的眼眸中看到了相似的火花，弯起眼角，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我们准备贯彻乌昂星的革/命方式，发起和平政变。”
当年乌昂星的政变并不是没有流血牺牲，厄尔庇斯的成员一路打进星球长的府邸，将星球长拿下关押了起来，解放了乌昂星。但他们进攻的对象只有独享权力的特权阶/级，早早地策反了其手下的大部分士兵，几乎没有伤害几位宪兵就瓦解了宪兵团的武装力量，目标清晰地杀到了星球长面前。
兰芷汀：“不论是帝国的士兵还是权贵手下的私人武装，出身微寒的平民是占绝大多数的，他们与我们一样，都属于同样的阶/级，我们利益一致，不应该为贵族们的野心承担后果。”
他们要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不能自相残杀，让皇室贵族们坐享渔翁之利。
兰芷汀：“真正的敌人反而是在少数，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即便过程艰难，但……”
方悦：“你们会成功的。”
兰芷汀的话没有说完，方悦便打断了她的话语：“兰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这条道路的可行性。”
兰芷汀顿了一瞬，眼眸中闪过激烈又复杂的情绪：“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条道路注定会失败呢，毕竟兰岚她……”最终还是死在了帝国的强权下。
方悦摇了摇头，看着兰芷汀，坚定地说道：“兰岚的革/命是成功的。”
方悦通过阿诺德与露丝的对话拼凑出了三年前的那场恢弘革/命。兰岚带领的厄尔庇斯凭借远少于宪兵团的人数打入了星球长府邸足够说明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真正的战力不是厄尔庇斯的成员，而是认同厄尔庇斯理念，渴望和平、自由与平等的人民，不论是军人还是平民，不论男女老少AlphaBetaOmega，在那一刻都是革/命的有生力量。而且，兰岚拿下星球长后顺利地掌握了政权，没有被残党阻挠、没有被各方势力架空，说明了这个方案取得的成果是稳定的可留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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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轻易被夺取、被毁灭。
最终造成兰岚死亡的不是乌昂星上的内因，而是皇帝陛下派来的铁军，是强势的外部势力打破了这个平衡。
兰岚轰轰烈烈地发起乌昂星政变就是在做一场没有后路的试验，用自己的性命来给革/命试出一条正确可行的道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她的选择，这是她创造的希望。
方悦：“兰岚的死亡并不是因为革/命的失败，而是因为外部势力的干涉，如果将整个帝国看作乌昂星施行此方案，就能推翻皇权，实现全帝国的解放。”
方悦沉着冷静地说着，即便她知道这短短一句话概括了多少艰难坎坷，但她仍旧相信这场革/命会取得成功。
她本就是从人民中来，深知人民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只要厄尔庇斯不忘初心、不背弃信仰，那人民必然会拥护这个崭新的政权，跟随它的脚步走向美好的未来。
人民才是组成国家的基石，能起高楼大厦能倾于片刻须臾；人民才是汇入洋流的水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民的选择才是决胜因素，人们已经在皇权贵族势力的压迫下隐忍太久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面引导他们共同发力推翻身上重担的旗帜，而厄尔庇斯正是这面旗帜。
兰芷汀就是这面旗帜的标杆。
她一定能推翻皇权，成为帝国的新任掌权人。
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
方悦：“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真正担心的是帝国之外的外部势力会打破平衡吧。”
比起平等与自由，和平才是兰芷汀最担心的问题。她掌权后若是继续战争，人民依旧无法摆脱繁重的赋税，战火、死亡与伤痛依旧会笼罩着边境人民及帝国士兵们疲惫的灵魂，但若她停止战争，与帝国打了数十年的联盟会同意放下武器握手言和吗？
通向和平的道路没有兰岚身先士卒的引导，全靠兰芷汀自己摸索，而且没有试错的机会，她必须一击制胜，才能拯救帝国。
方悦更想知道兰芷汀对于这件事的计划。
这才是决定结局成败的最重要的一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116 章
房间内忽而传出低低的笑声, 兰芷汀听完方悦的话，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方悦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说话做事,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若易地而处, 方悦不会比她现在做得差。
兰芷汀：“这也正是我找你的原因。”
战争的洪流冲刷过数代人的生命，帝国与联盟的身上都背负了惨烈沉重的血海深仇。
帝国的战略从战争开始就没变过：要让帝国的光辉照耀整个星域, 要收复联盟, 统一人类。而联盟的战略方案却随着党/派更替不停地摇摆。
最初掌权的前进派在战争开始初期进攻势头猛烈，大量的军备物资和年轻的战士被送上前线战场, 九死一生, 每年因战争死亡的人数都在攀升，联盟内部支持保守派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后保守派在人民的支持下掌权当政, 那时他们面临的正是厄尔庇斯将要面临的问题。
保守派后撤了战线, 避开猛烈的战火降低了战争伤亡人数, 然而，他们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联盟的星域被帝国的势力侵占，帝国的战火吞并了他们的国土, 妥协与退让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但战争没有因为他们的妥协而停止，帝国趁机加大了进攻力度，占据了战局的绝对优势, 若非前些年联盟党派更替, 改变战略方针，帝国的铁军现在说不定都打到联盟主星去了。
这是一个失败的先例, 厄尔庇斯必须引以为戒。
兰芷汀：“在消除外部势力之前达成内部平衡是危险的、不明智的也是不稳定的。”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生活着无数个体组成了不同的阵营国家，代表不同的势力，厄尔庇斯也是其中一股，无法置身之外。革/命的成功不止需要他们的努力，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各派势力呈现出一个趋于稳定的态势。
而在现如今的形势下，这个趋势不会自然产生，需要他们去引导创造。
兰芷汀：“我需要你为厄尔庇斯创造停战条件。”
兰芷汀的话音刚落，埃里克便向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她在说什么？
她想让方悦做什么？！
方悦沉思片刻抬眸看向兰芷汀，面色严肃：“不能激进不能妥协，不能进攻不能退让，在帝国与联盟的角斗中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平息这场旷世之久的战争。”
兰芷汀点了点头示意方悦继续说。
方悦：“只能同频共振，让帝国与联盟面对一样的风险，承担同样的伤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帝国与联盟不论哪派势力主导战场，战争都会继续下去一直到一方被吞并为止。但如果两方势力旗鼓相当，继续战斗两方将面对一样的伤亡，无人获益、无人胜利、两败俱伤，那长久的精力投入与资源消耗会将众人拖入疲态、消磨斗志，到那时，这场战事就会迎来转折点。
这正是厄尔庇斯发起革/命的最佳时机。
兰芷汀：“是的，与其说是消除外部势力，不如说是消除差异，达到势均力敌的状态，实现动态平衡。”
方悦的神色越来越暗，兰芷汀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兰芷汀想让她来创造这个平衡，将联盟打造成一个有着厄尔庇斯理念和帝国军队手腕的势力。
这简直是妄想。
但……
这是唯一的出路。
方悦仔细地思考着说道：“当前联盟的势力较帝国还是略微逊色，作为前进派标杆的裴决少校在不久之前也陨落于战斗中了。若非如此，可以借助他的能力振兴联盟，他是一个现象级的军事天才。”
现在裴决不在了，他们要重新找一个像裴决那样千载难逢的天才，培养ta扶持ta，让ta成为像裴决那般有影响力的人物，这谈何容易……
兰芷汀弯起眼角：“或许你近期没有关注前线消息，裴决少校并没有死，他在前线再次现身了。”
方悦最近疲于奔命，完全没有关注前线的战况，但兰芷汀可是对战局动向了如指掌。
兰芷汀：“几天前薇尔诺少将应皇帝陛下的旨意动身返回中央主星离开了驻地，接任她的是弗洛里欧中将，然而在弗洛里欧中将还未到达N34748时，联盟第四军队趁交接空隙全军进攻了N34748，重新启动了防御系统，夺回了星域。”
薇尔诺少将的星舰刚刚驶出星域，联盟第四军团就闯过了巡逻线，以雷霆之势进驻N34748，战斗快速激烈，冲在战线最前方的那架身型矫健敏捷的战舰一看就是裴决少校的驾驶风格。弗洛里欧中将刚驶进信号覆盖范围便收到了帝国936军团的紧急通讯：
N34748失守了。
兰芷汀眯起眼睛：特地在陛下回召的时间点之前启程，留足了空档给伺机而动的联盟军团，连双方的战力战略都模拟清晰，将最佳的反击时间段卡在弗洛里欧中将的星舰处于无信号区域时，真是会算时间啊，薇尔诺亲王。
方悦听着兰芷汀的话语皱起眉头：“你对前线很了解。”
前线战事是军事高级机密，若非参与战事的成员不会了解各位将领具体的任务地点及交接安排，但兰芷汀却对N34748的局势一清二楚，厄尔庇斯必然在军部高层中有所渗透，而且至少是校级以上的将领。
兰芷汀没有多做解释，笑着回应：“厄尔庇斯自然有厄尔庇斯的方法。”
方悦没再深究，转回刚刚的话题继续说道：“裴决在联盟的影响力是空前绝后的，只要稍加引导，必然能对前线战事产生正面影响，但在此期间，帝国也不会放任联盟势力成长不采取行动，在适当的情况下还需要压制帝国势力的势头，这点兰女士你应该能安排。”
方悦无意探究厄尔庇斯在帝国军部埋下了哪些内应，她相信兰芷汀会适时安排他们的行动
䧇璍 。
兰芷汀：“这点请放心。”
无需她出手干预，前线自然有人会把控战局，那是厄尔庇斯精心浇灌出的花朵，磨砺锋利的利剑，万千锤炼的盾牌，牵线操控的傀儡，无法逃脱的俘虏，是因厄尔庇斯而存在的存在。
方悦总结道：“平衡好战力，那剩下的就是战略了。”
前进派一向激进，不可能会同意止戈，更何况是在拥有比肩帝国战力的前提下，他们必定会一鼓作气组织进攻，将战线推向帝国境内。
方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与保守派合作。”
兰芷汀：“不错，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潜入联盟内部，在推动联盟战力发展的前提下与保守派达成共识帮助它们重掌政权。”
埃里克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快要打成一个蝴蝶结了。兰芷汀的话语匪夷所思，方悦的回答也让人大跌眼镜。埃里克的脑子现在很乱，兰芷汀从来没跟他说过夺权之后的打算，他没想到兰芷汀竟然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而且还是让方悦去实施！
方悦：“多久？”
方悦硬冷的声线打断了埃里克的思绪，少女没有震惊没有质疑，仿佛一切已在她的预料之内，仿佛一切真的可以实现，只是时间问题。
方悦：“你能给我多久的时间？”
两人只言片语间描绘出的蓝图中是数不尽的坎坷崎岖，艰难险阻，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要培养一个手腕强硬但爱好和平的庞然巨物可比登天还要难，说是用一生去努力也不为过。
兰芷汀看着方悦年轻坚毅的脸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郑重地说道：“十年。”
她知道这项任务的困难程度不亚于汪洋填海再平地起高楼，但她给不了更多的时间了，人民等不起，不能让人们在长久的苦难岁月中蹉跎。
兰芷汀：“厄尔庇斯在联盟也有一定的势力，你将有权限调度联盟范围内所有的势力，如需帝国境内资源的支持，你可以直接与我联系，我会尽全力为你提供保障。”
她亲手将方悦推上独木，她能给方悦的只有郑重的承诺。
埃里克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喊道：“芷汀！你……”
兰芷汀：“埃里克！”
兰芷汀打断了埃里克的话：“你出去等我。”
埃里克不可置信地喊到：“兰芷汀！”
兰芷汀：“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厉的话语止住了埃里克的声音，埃里克咬紧牙关，神色复杂的看了方悦一眼，嗓音低哑地应到：“是。”
随着关门声落下，房间再次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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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呼吸缓慢流转，兰芷汀看着方悦凝重的脸色，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这是把厄尔庇斯的成败都交给方悦了，连同组织内所有成员的性命，不成功便成仁，只待方悦的抉择。
时间的流转仿佛被无限拉长，方悦双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深暗的紫眸中闪过太多复杂艰难的情绪。
她再一次来到了命运的岔路口，这一次她的决定不只会影响自己的命运，也会左右千万人甚至是全帝国、星际人的命运。
责任深远，责任重大。
方悦的脑海内闪过无数画面，战争中的疾苦与伤痛，欺骗与背叛，生离与死别，孩童的泪水与成人麻木的绝望，她有太多理由去结束这一切，但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近乎不可能的艰难。
终止这场燃烧了数十年的战火，将和平与希望的光辉播撒人间，她真的能做到吗？
忽而，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字句清晰，宛如破云惊雷：
“记住这些画面，方悦。”
“这是你亲手造就的一切。”
“战争是，死亡是，希望，亦是。”
有些事需要她去做。
有些事只有她才能做到。
方悦：“好。”
少女郑重的话语在狭小的会议室内响起，兰芷汀的心绪因少女短促的话语起伏、跌宕，黑色的眼眸中涌上难以忍耐的泪水，酸涩畅快：
终局落定了。
方悦再抬起眼眸，眼神中是决绝的坚定：“就十年。”
即便再怎么艰难，再怎么坎坷，她愿意一试，就算九死一生，她也要为那一线生机拼尽全力。
这可是和平与希望，这可是千千万万人民的向往，她怎么能在此刻犹豫、退缩，她怎么能不为此燃尽自己的一切光和热。
毕竟，有人教过她，爱要长出爪子来，有力量，才珍贵。
她爱自由，爱和平，爱平等，爱希望。
她的爱充满力量。
她的爱珍重珍贵。
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中闪过一片交错的晦暗，方悦再次开口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第 117 章
浓稠的夜色渐渐褪去,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方悦率先走出了会议室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埃里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埃里克看着少女的背影, 墨绿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沉重的情绪，但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步伐急切地走进了房间。
不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兰芷汀一人背对着房门, 朝阳的光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 兰芷汀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埃里克, 眼中是欣慰激动的神色。
兰芷汀：“方悦答应了。”
埃里克听着兰芷汀的话语,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心脏依旧不可控制地坠入谷底：“芷汀,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
埃里克的话语顿了一下, 嗓音低哑：“你真的要交给方悦来做吗？”
这件事影响深远，说是决定成败也不为过, 此事交给方悦来做, 埃里克实在不能放心, 厄尔庇斯承担不起失败更承担不起背叛。
埃里克面色凝重：“你就不担心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背叛组织投靠皇室吗？”
方悦敏感的身份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甚至可能是厄尔庇斯发起革/命夺权的那天，炸弹的威力必将重创厄尔庇斯, 让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他永远无法信任方悦，毕竟……
埃里克：“她的身体里终究还是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啊！”
埃里克调查过方悦的“父母”和邻居，知晓方悦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但他知道，兰芷汀知道, 江沐菱知道，他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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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才是先皇后妹妹的独女，她才是皇帝陛下的姐姐，她才是真正的皇室亲王！
他们怎么能将厄尔庇斯的未来托付到一个皇室贵族的手上！
方悦当前的一切行事作风都是建立在她“平民”的身份上，她“非”权贵，无路可选，但若是哪天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才是天潢贵胄，拥有至高无上的滔天权势，她还能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谈论平等与自由吗？她会甘心让渡自己的权力吗？她能战胜刻在基因中的贪婪与自私吗？
兰芷汀：“我知道你的担忧，埃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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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的担忧正是厄尔庇斯第一次发现方悦时的担忧，紫色的眼眸本就罕见，这世界上能有几个黑发紫眸十八岁的少女？兰芷汀在直播画面中见到方悦的第一眼就警惕起来，立刻让江沐菱与埃里克去调查了方悦的身世过往，命运的齿轮相互契合，严丝合缝地转动着，每一条讯息都与十一年前“失踪”的那位小公主高度吻合，没有丝毫侥幸可言，兰芷汀确定了方悦的身份，正是那位叫做薇尔诺的公主殿下。
她在一颗边缘的农牧星球长大，原本可以远离政/治权利的核心，在那里度过安稳平凡的一生，但命运弄人，她因一场意外来到了法斯星，进入了帝国第四军校，又因学分不足以毕业被迫参加实训任务被卷入了“厄尔庇斯”制造的恐怖袭击事件中。
虽然她的样貌没有在对外公布的直播视频中出现，但帝国军部必然有直播的后半段内容，明亮的紫瞳，出众的样貌，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那厄尔庇斯这十几年的布局便将功亏一篑。
从那刻起，兰芷汀便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叫做方悦的少女，即便只是活着，对于厄尔庇斯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因素。
兰芷汀很快与“那位”取得联系、达成共识，要尽快解决方悦以绝后患，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之际，方悦又被一纸调令调去了前线，而下发这张调令的人正是当今的“薇尔诺”亲王。
“薇尔诺”亲王也看过直播视频，兰芷汀原以为“薇尔诺”亲王将方悦调到自己麾下是想要在战场上悄无声息地解决她，却没想到半个月之后，“薇尔诺”竟把方悦全须全尾地放回来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兰芷汀立刻调查了那场任务，知晓陛下亲自下令实施“萨纳图斯计划”后背后爬上一片冷汗。“薇尔
PanPan
诺”将方悦调来N34748并非是为了要取她性命，而是看中了方悦在乌昂星上的表现，想要让这个勇敢无畏的少女阻止“萨纳图斯计划”力挽狂澜。
她在赌方悦对于和平与希望的信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没有让她失望。
方悦是“薇尔诺”认可的人。
方悦是一个可塑之才。
来自“薇尔诺”的认可让兰芷汀重新考量起对于方悦的处置安排，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断，“那位”便告知了他们一个噩耗：在N34748上，方悦与皇帝陛下碰面了。
虽然那时，一心系在“薇尔诺”亲王身上的皇帝陛下并没有留意这个叫做方悦的普通士兵，但若是哪天生性多疑的皇帝陛下想起这个紫眸少女着手调查，她背后盘根错节的谋划算计将会被连根拔起，厄尔庇斯必然会遭遇重创。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必须杀了方悦，越快越好。
兰芷汀平静地说着：“如今，方悦对于帝国而言已经死了，帝国不会再去在意一个已死之人，只要参与当年事件的人不说，她知晓自己身份的概率便极小，而且……”
兰芷汀想起了病房内冷清安静的青年，眸中闪过一片暗色：“而且就算她知道了也没关系。”
人非草木，她以方悦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喜怒哀乐，情感交错不会因为身世的不同而凭空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深深烙印进她的生命。
兰芷汀：“方俞的死彻底割裂了她与皇室贵族的关系，现在，即便她真的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也无法释怀，她是不会投靠皇室贵族的。”
方俞的死对方悦造成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不论未来发生任何变故，方悦都不会原谅特权阶级对方俞所做的一切，她会永远带着憎恨与愤怒、痛苦与愧疚前行，她心底的伤将永远无法疗愈，从她知晓方俞离去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回不去那个纸醉金迷的权贵世界了。
方悦永远都无法成为薇尔诺亲王了。
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将那场近乎不可能的任务交给方悦了。
埃里克眉头渐缓：“所以你才不让任何人透露方俞还活着这件事，他的死亡是方悦不会背叛阶级的保险栓，但若是如此，你又何必要救他？让他死在海里岂不是更……”
即便再怎么谨慎保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方俞还活着，就有被方悦发现的可能，方悦若是知晓方俞没死，她还会如此坚定地拒绝潜在的权势吗？她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优越生活吗？
埃里克的话让兰芷汀皱起眉头，兰芷汀认真地看着埃里克的眼睛，正色道：“埃里克，我们这一路走来，为了最终的目标手中已经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但是我们要时刻记住，这是残忍的、罪恶的，我们不能麻木，也不能习惯，更不能用所谓的大义包装自己的罪行。我们要有背负罪孽的觉悟，也要因此更加敬重每一条生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成大事者必铁石心肠。
兰芷汀作为厄尔庇斯的领袖并不是一个只会和蔼微笑、高呼口号的人。她为了组织做过太多该做与不该做的事，她葬送过他人的性命，也毁掉过他人的人生，就连方悦也险些成为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祭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杀戮与死亡了。
兰芷汀：“很多时候，我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只要还有其他路可走我们都应该优先选择人民利益最大化的道路，我们都应保有做人最基本的良知。”
这世上没有一定要杀的人，没有任何人生来就该死，方悦是方俞也是，他们可能是厄尔庇斯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但那也只是因为厄尔庇斯的道路建在了他们的血骨上，与他们无关。
埃里克神色阴郁：“即便那是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将整个组织无数人多年的心血付出至于危险之中，这个选择值得吗？
兰芷汀点头：“是的埃里克，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那也不是这个选择的错误而是我们没能控制好风险的责任，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方便轻易伤害他人的权益，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们既然选择走上这条道路就理应承担我们该承担的责任。”
在决定救下方俞的那刻，兰芷汀便有了觉悟，若是之后方悦因此而背叛了组织，那就是她没有控制住潜在风险，是她的责任。
兰芷汀：“日后若是有任何变故，我都会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不会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牺牲方俞，胜利与方俞，她都会保护好，这是她作为厄尔庇斯领袖的职责。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往多年间的血色回忆涌上心头，埃里克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地说道：“你想清楚了就好。”
反正他答应过兰岚会辅佐兰芷汀建立一个和平、自由的国度，不论兰芷汀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应该支持她，协助她，全力以赴实现她的意愿。
至于每一步抉择的对错，在终局落下之前，无人知晓。
而在兰芷汀做出选择的当下，他只需要相信她就好。
第 118 章
明明刚到此处不过一天, 新的征程便跃然眼前。两人在会议室商量好计划后，兰芷汀便为方悦安排了行程：为了赶在帝国联盟交界处近日出现的一个自然虫洞消失之前进入联盟境内，方悦今天午时便要出发启程去向联盟。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甚至不知可否还能踏上归途。兰芷汀让方悦在午时前收整一下行李, 方悦沉默地应了，但她孑然一身, 来到尼恩星时就一个人, 哪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整呢？
方悦沉默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周围只有零星路过的几个路人, 擦身而过时会礼貌地对她微笑点头, 就像她也是这平凡尘烟中的一个安逸自在的普通人一般。
方悦漫无目的地在走进了一个公园，冬日的公园有些萧瑟, 但凋零的树木下依旧有在晨跑的居民, 有人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活力。
方悦在公园内的长椅上落座，不远处的鸽房里飞出数只早起的白鸽, 沐浴着晨曦自由地飞翔着, 方悦出神地看着它们, 思索再三点开终端, 输入记忆中周凯的通讯号。
克莱因在这个星球上，那周凯应该也在，他很可能把她的爸爸妈妈也安顿于此，既然事已至此, 她便不必担心因为自己与厄尔庇斯的联系给爸爸妈妈带来危险，她想要在启程之前再见爸爸妈妈一面。
即便可能会面对爸爸妈妈失望又痛苦的眼神。
通讯接通的声音规律又漫长，方悦猜想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周凯还在休息, 又或许是因为陌生的通讯号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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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凯警觉, 就在她以为通讯不会被接通时，终端传来了接听中的提示震动。
方悦：“周凯。”
对面一阵沉默, 甚至连空气流动声都变得凝滞。
周凯犹豫地开口：“方……悦？你是人还是鬼啊……”
方悦之前掀起的动静不小，稍微有心点的人都能从新闻报道中得知她做出了怎样疯狂的举动和她的下场：谋/杀侯爵，执意抗捕，甚至还有通敌卖国的嫌疑，罪大恶极的逃犯在稽查部、宪兵团、巡航队三股势力的围追下毙命于斯卡洛设计的，当前帝国最完善的巡航方案中的雷区内。
周凯看过那场追捕行动的详细报道，或许是为了警示众人，军部将方悦畏罪潜逃后的狼狈描绘地淋漓尽致，包括最后结束她生命的那场惨烈的爆炸，配上了生动的图文展现详尽，连回收的逃生舱残骸的图片都公示了出来。
残酷又直白地表明了这位罪无可赦的逃犯已经灰飞烟灭了。
如今，一个陌生的通讯号联络上他，开口竟是方悦的声音，周凯无法不怀疑这背后的别有用心，但他还没来得及排查盘问，终端便被握在了一位女士的手中：
她紧紧地盯着终端显示屏，失声呼喊着：“乐乐！乐乐是你吗！你还活着吗！乐乐！”
悲怆的哭声从终端传出，方悦麻木的心脏瞬间被酸涩浸漫，干涩的眼眶通红一片，再开口时只剩哽咽：“妈妈……”
妈妈：“真的是你乐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终端的那头已是泣不成声，方悦听着妈妈失控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痛苦与委屈，弯下腰来，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豆大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对不起妈妈，都怪我，哥哥他……”
妈妈既然已经知道她“殒命”的消息，那应该也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她应该痛苦又绝望，毕竟……哥哥才是爸爸妈妈唯一亲生的孩子呀……
而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她害死了爸爸妈妈的孩子，害死了爱她的哥哥。
爸爸妈妈和哥哥对她这么好，她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恩情的，她……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终端中传出，拉住了泥足深陷的灵魂：“乐乐，方俞的死不怪你，你不要想不开，不要伤害自己，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你要好好活着，这不是你的错……”
爸爸的话语让方悦心中的委屈冲破了防线，化作嚎啕的哭腔，从少女的口中奔涌而出：“爸爸……”
来自父母的宽恕无法抹去烙印/心底的罪恶，却仍旧安抚了脆弱的灵魂，此刻的方悦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放声地哭泣，像是躲在爸爸妈妈的怀中一般，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女一样。
命运的洪流奔涌向前，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场而止息，此时此刻，经历了生死跌宕的大起大落，方悦终于在父母的安抚声中站起身，像是溺水的旅人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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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伤痛终究是过去，未来的生活还在继续。
她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她要继续前进，走向新的征程，带着这份仇恨与愤怒，用她的力量为方俞、为千千万万个方俞，创造一个再无压迫与剥削的世界。
这是她对方俞的爱，永恒不变，永不磨灭。
……
维克托第三次查看终端时终于在停舰厅口看到了方悦的身影，少女踩着约定时间点来到此处，两手空空没有一份行李。
两人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尼恩星的通航港，为了掩人耳目，本次驾驶的星舰外部涂层与民用星舰一致，他们会与航班表内最近一批启程的民用星舰一同在半小时后起飞，在行至星域边缘时改变航向，向着边境进发。
即便是初见，维克托依旧很顺利地确定了少女的身份，亮眼的容貌与罕见的紫眸很好辨认，维克托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少女的视线，抬手介绍起自己：“方悦女士您好，我叫维克托，之后会与您一同前往联盟辅佐您的任务，请多指教。”
方悦握住维克托的手，点头回到：“叫我方悦就好。”
近距离接触，维克托在少女坚毅的面庞上看到了赤红的眼尾，心中有一瞬动摇：少女看起来年轻又纤柔，将这场艰巨的任务交由她来指挥真的可行吗？他真的可以信任她吗？
维克托不知方悦的身份，只知道她是最近新闻报道上那个“殒命”的逃犯，兰芷汀命令他听命于方悦，保护她、扶持她，协助她完成与联盟保守派建交的任务，为两国带来长久的和平。
方悦：“维克托，麻烦你整理一下近五年内厄尔庇斯在联盟范围内开展的所有十人以上级别任务活动的资料，一小时后给我，谢谢。”
少女冷静干练的声线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维克托立刻应声，心下想着：或许，她只是表面看上去柔和，实际上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强硬派。而且她是兰芷汀女士指定的人，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他应当信任这位年轻的上级。
方悦注意到维克托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心上，维克托是兰芷汀为她配备的副官，性格谨慎内敛，还有着不输埃里克的身手，他们之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充分了解彼此，建立信任，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维克托转身打开星舰门，示意方悦可以入舰等候，方悦看了一眼终端抬手止住维克托的动作，似是在等待什么，忽而身后传来呼喊声，一个场务人员叫住了她，方悦注意到维克托下意识地将她挡在了身后，方悦看着维克托的背影微微颔首：确实足够谨慎，看来联盟境内的组织内部也不是那么安全啊。
维克托冷漠地问道：“什么事？”
场务：“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厅外有一个人好像想见这位小姐，他说他在找一位黑发紫瞳的人。”
维克托：“我们现在有要事，不……”
方悦抬手搭上维克托的肩，打断了他的话：“稍等一下，维克托。”
方悦转头看向场务，问道：“是一个黑发绿眸的人吗？”
场务点头比划着：“是的，大概这么高，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方悦的面容柔和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因为要和民用舰一同启航，他们将星舰停于此处，这是公共场所，无需保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可以麻烦您带他到这里来吗？”
场务人员应声点头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维克托眉头微蹙：“临近任务开始前的拜访多半有诡，还请方悦女……还请您小心。”
方悦笑了笑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他给我发了信息说会来给我送行，你和家人朋友都道过别了吗？”
这趟旅途十年为期，人生也不过短短几个十年罢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嘱咐交代的还是应该尽快与家人朋友联系，不要徒留遗憾。
维克托垂下视线，低低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人和朋友了。”
战争夺走了太多太多。
第 119 章
战乱年代,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伤痛与苦楚，只是深浅程度不同罢了。
方悦意识到自己触及到了沉重的话题，诚恳地开口道：“抱歉, 维克托，我没想提及你的伤心事。”
维克托：“没关系, 都过去了。”
距离那场夺走他一切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多年, 爱别离的苦痛已经变成了心底的一道疤痕，不再痛彻心扉, 不再抓心挠肺, 只是存在在那，不会消失也不会淡化。
维克托：“况且我们此去一行不正是为了终结这一切吗。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未来再也不会有人经历这份痛苦了, 我们会做到的。”
无数人民渴望多年的和平终将会在他们的手中实现，他会用和平去祭奠至亲至爱, 从此不再有生离死别, 所有的苦痛到此为止。
他们会做到的。
方悦看着维克托内敛的眼眸中翻涌的激流, 郑重道：“是的,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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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全力去实现这个伟愿，如约将和平的光辉播撒向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方悦眼中相似的火焰，维克托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方悦长官！”
一个年轻的男孩跑进了停舰厅, 维克托敏锐地注意到他颈后贴着隔离贴，心下了然他与方悦的关系。
他是方悦的恋人吧。
方悦听到克莱因的呼喊，没再多说什么, 抬手拍了拍维克托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转身向克莱因走去。
早些时候方悦给克莱因发去了通讯, 告知他自己有事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能会来，让克莱因不用因为联系不上她而担心。没过一会, 终端就收到了通讯申请，方悦接起通讯，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克莱因急促的话语：“方悦长官，我能来为您送行吗？”
听着克莱因的话语，方悦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乌昂星，她刚刚结束一场惊心动魄的实训，将要踏上回程的星舰。
仿佛一切都还没发生，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
方悦心中感慨万千：“好。”
两人距离维克托不远，alpha敏锐的感官能清晰地捕捉到两人之间的交谈，与维克托想象中充满泪水与爱语的别离不同，年轻的男孩只是跟方悦说着注意身体，祝她一路平安，他会永远为她祈福的话语，而方悦也回应着祝他平安快乐，早日如愿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两人的告别简洁短促不过短短三五分钟，方悦便转身走回维克托的身边，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维克托，笑着解答了他的疑惑：“别误会，他不是我的恋人，他是我珍贵的朋友。”
共患难，历生死，能在困境之中给予彼此力量的，珍贵的朋友。
维克托点点头，没再多说，跟随方悦一起走进了舰舱。
帝国与联盟之间因为长年的征战早已断交禁航，但辽阔的星域中总是有着隐秘的漏洞供有心人使用。
维克托调出航线图，圈画出当前正在行进的航线：“自从前段时间帝国更新了边境巡航路线方案之后，我们前往联盟的航线就更少了，当前所选择的航线虽然危险，但已经是我们为数不多的选项了。”
维克托简单介绍着选择此条航线的原因，方悦听到边境巡航方案的变动有些汗颜地低下头：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她便再一次成为了自己方案防范的目标，甚至身为帝国士兵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想把当前航线上的漏洞也给补齐。
要尽快转变身份了。
方悦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她已经是“反叛”党的一员了。
星舰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航行，即便出发地就是边境星域，但真正要达到两国交界处仍需数小时的航程。维克托的效率很高，很快将方悦要求的资料整理发送给她，并向她介绍起联盟境内厄尔庇斯活动的特点和目标。
方悦听着维克托的话语，渐渐察觉到一丝违和的讯息：维克托对联盟太过了解了，就好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维克托，你是联盟人吗？”
维克托顿了一下：“是的，我曾经是一名联盟军人。”
方悦沉默了一瞬，不禁感叹兰芷汀用人的大胆。
维克托垂下眼眸，低声问道：“您介意我的身份吗？”
维克托在尼恩星生活的数年，一直尽量避免谈及自己的过往，他不想在他人眼中看到仇恨与憎恶的目光。
方悦摇了摇头：“不会，我之前也以为自己是联盟人呢。”
听着方悦的话，维克托投来惊讶疑惑的目光。
方悦低低地笑着说道：“我曾经在联盟的埃鲁斯特星域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有一个联盟士兵告诉我，我和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很像，我是养父母带大的孤儿，我一听他的描述立刻认定了我就是他的妹妹，认定了我就是联盟人。”
那时的方悦每天挣扎在程澄与方悦的身份间，煎熬难耐，或许从那时起，停战止戈的愿望就在她的心底生根，只是当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帝国士兵，远没有改变战争局势的能力与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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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认真地说道：“不管是联盟人还是帝国人，对和平的渴望都是一样的。”
她亲眼见过联盟人民因战争遭受的痛苦，也见证了他们流的血泪受的伤。
她永远记得在牢房初见程升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他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他说：和平，终将降临。
她在层层伪装下目睹了他对和平的向往，终究也被那明亮的光芒吸引。
她用谎言打碎了光芒璀璨的和平，这次她要亲手点亮这术光。
维克托：“他为什么认为你和他的妹妹很像，明明已经失散多年了不是吗？”
方悦自然地说道：“因为他的妹妹和我一样是黑发紫眸，紫眸本就罕见，这世界上黑发紫眸18岁的少女我也只见过一个。”
方悦的眸色渐暗，嗓音低沉地念道：“那就是薇尔诺亲王。”
维克托敏锐地察觉到方悦的神色变化，正想追问，方悦便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航行到哪里了？”
维克托看了一眼控制台屏幕：“我们已经快到目标坐标了，此处有一个自然形成的虫洞，我们此次要穿越这个虫洞，跳过岗哨，前往联盟，进入虫洞后与帝国所有的联络都会中断，日后若想与帝国取得联系需要用特殊频段的通讯设备，且非必要不建议发起通讯……”
维克托想起方悦看向她的朋友时脸上的笑意，心想：方悦虽是一个孤儿，但她应该是在家人友人相伴、充满爱意的环境中长大的吧，所以才能这么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对待这世界上一切与她相似或不相似的个体。
维克托想了想说道：“你如果还有想和家人朋友交代的话可以趁现在说，等过了虫洞后就不能再联系了。”
方悦与孑然一身的他不同，她还有许多她挂念的、挂念她的人，此次一去便是长久的别离，总是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思念吧。
维克托：“现在终端还有信号，再过一会信号就要中断了，如果有想说的要尽快说了。”
方悦听着维克托的话，下意识地回想起了爸爸妈妈、周凯和克莱因的脸，她已经和自己的家人友人好好说过再见了，剩下的……
粘稠的情绪再次爬上了她的心房，方悦抬起终端，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虫洞，几番挣扎终是按下了那个时刻浮现于脑海中的通讯号。
反正只剩最后这几秒了，就让她再听听他的声音吧，就当是留个念想，支撑她度过往后余生的漫长岁月也好。
毕竟爱意是无法克制的，即便理智再怎么说着要放手，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呐喊却总能让她的心神震荡。
我好想他啊。
方悦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通讯的接通，星舰逐渐行进了虫洞周围的扭曲空间，终端通讯中的电子等待音时不时响起嘈杂的噪音。
维克托：“准备进入虫洞，空间跳跃将在十秒后启动。”
终端中的等待提示音依旧未停。
方悦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呢喃着：“等一下，再等一下。”
方悦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感官在此刻都集中在终端这断断续续的机械音上，心跳逐渐放缓，跟着提示音的节奏起伏：
求求你了，接通吧，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哪怕只有呼吸也好……
求求你了，斯卡洛。
“方悦。”
忽而，终端急促地震动了一下，一个熟悉的男声从终端中传出，比他们分别时更加嘶哑低沉，方悦的脑海霎时间陷入一片空白。
“方悦，是你吗？”
不平静的呼吸声顺着电流传入方悦的耳畔，方悦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过电一般疼痛酥麻。
斯卡洛……
斯卡洛。
斯卡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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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声音不停地呐喊着爱人的名字，终端前的方悦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停滞了。
剧烈的超重感瞬间席卷大脑，方悦听到一声短促的机械音，终端陷入一片安静，连嘈杂的噪音都消失无踪。
连带着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一起消散于深邃的宇宙中。
维克托看着控制台上趋于稳定的数据，转过头说道：“空间跳跃已完成，此次跳跃十分顺利，你感觉怎么……”
维克托的话语戛然，僵硬地回过头来，脑海中是方才撞见少女木讷的神情：
她的脸上一片空白，没有表情，莹亮的紫眸却突兀地睁大，豆大的泪珠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震惊、麻木、崩溃……
失魂落魄。
第 120 章
“报告上将。”
薇尔诺刚褪去身上的机甲, 手下的士兵便立刻将详尽的战报展示于她的眼前：“在五星时距离外发现了大批敌方援军，我们是否需要撤退？”
薇尔诺览了一眼局势，在目标星域上标记出三个坐标点, 冷静地说道：“不用退，集中火力从这三个方向进攻, 半天之内撕开防线, 拿下N34748。”
距离上一次攻占N34748已经过去十年了，薇尔诺看着熟悉的星域图, 平静地安排着任务。由于战局动荡, N34748上目前已经没有平民生活了，N34748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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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已经变成了一座军工基地, 负责制造供应前线的武器物资, 阻断N34748的产链供应能削弱附近联盟军队的战力，尤其是能将附近的帝国第四军团拖入消耗战, 这对于当下的局势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前些年联盟在前进派的带领下攻势激进猛烈, 已经将深入联盟的帝国军团打回了两国交界线, 皇帝陛下不得已再次派薇尔诺亲王领兵出征, 薇尔诺也不负众望，带兵杀至前线，在五年之内连下七颗星域，大煞联盟的势头。
薇尔诺看着阔别已久的N34748, 眼神渐暗：“计划”随时可能开始，她必须尽快尽快拿下N34748，为“计划”开展搭建万无一失的环境。
毕竟“计划”一旦施行, 帝国与联盟当前诡异的平衡局势将被彻底打破, 一切将像按下加速键一般迅速铺展开来，滚滚向前, 没有退路可言。
近些年来帝国与联盟的战争逐渐进入胶着阶段，联盟军与帝国军胜败参半，今天帝国军打下联盟的一片星域，明天联盟军便攻占了帝国的一颗星球，双方僵持不下，每每有一方势力展露优势很快就会被另一派势力咬紧扼住，战争逐渐变成了一团看不见尽头的迷雾。
士兵：“但是援军的规模庞大，预计是军团级别，上将，我们……”
薇尔诺听着“援军”的规模，立刻皱起了眉头，调出了附近的军团排布：“给我接通斯卡洛少将。”
士兵：“是！”
八年前，弗洛里欧中将在战争中失联，293军团自此交至了他的独子斯卡洛的手中。斯卡洛是一个手腕强硬的军事天才，从帝国第四军校毕业后便以少校身份加入了军团。七年前，他在两国边境处与当时风头正盛的联盟第四军团交手，重创了联盟军，使得第四军当时的最高将领吉特上将身负重伤永远离开了前线战场。他也因此连升两级，从当时的少校直升了上校。
然而，联盟第四军团并没有就此消沉，时任少校的裴决临危受命成为了军团的最高将领，抵挡住了293军团强势的攻击，在长达一年之久的激战中守住了战线没有后移分毫，并在第二年顺利破局拉开了距离，为战争带来了转机。他的绝地反击激励了满心仇恨的联盟人民，前进派的呼声在那些年间达到了顶峰。
而这正是薇尔诺所希望看到的。
联盟的战力在那时被激化放大，薇尔诺眼睁睁地看着它猛烈地反扑，奋战，愈演愈烈，终于在皇帝陛下再次摔碎了手边的水杯时，请命出征了。
联盟虚涨的战力无法维持长久但足以震慑靠着家世血统当上军官的权贵，薇尔诺不介意再送联盟一些“华而不实”的军功，借他们的手拔除腐朽古板的权贵将领，帮他们将这份飘忽的势力落到实处，而后再用雷霆之势打压磋磨，将双方势力揉合成她想要的状态，将浓雾之中的战局掌控于股掌之间。
她不需要胜利，她需要平衡。
战线通讯很快被接通，与皇帝陛下相似的金发蓝眸出现在投影中。
斯卡洛敬了一个军礼，面色严肃：“上将。”
薇尔诺点了点头：“与第四军团交战战况如何？”
现如今，距离此处最近的293军团正在两日星程远的边缘星域内与联盟第四军团打得不可开交，附近三日星程内只有他们两块战场存在热接触，若是她这边出现大批敌军，那斯卡洛那边……
斯卡洛：“接联盟内线情报，第四军团收到紧急调令被召回，当前对方战力正在转移，我军正在阻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薇尔诺心下了然：三天前兰芷汀发来的密电中确定了策反裴决是“计划”开始的预告。现下突然出现大规模的敌军部队大概就是正在撤离中的第四军团，策反裴决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这也意味着，不论成败，“计划”都会在明日启动。
薇尔诺沉声说道：“不要阻击，让他们撤离，你尽快带队来314，67，1592与我会合。”
联盟第四军是前进派的旗帜，裴决更是标杆人物，只要策反裴决他们就能顺利拿下联盟第四军团，当前联盟四处已经响起了止战的声音，在第四军团沉寂后，主张止战的保守派便会迅速将舆论引导向于他们有利的方向。
只要保守派上台，革/命开始的一切条件便都准备就绪了。
薇尔诺眯起眼睛：“我们整合队伍，明天起向联盟第四军发起总攻。”
……
联盟第四军团主舰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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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青年坐在指挥台前撑着额头，低垂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另一个青年在指挥室内来回踱步，低声呢喃着：“上面为何会在这会突然命令我们撤退，真是太可疑了。”
裴决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算突然，这段时间上面的命令总是反复动摇，暧昧不明，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军部终究还是无法置身之外啊。”
程升皱着眉头道：“若非重大失误，军部人员80%以上投入战争时，不应该轻易变换执/政/党，这明明是写在规章里的。”
战时变换指导方针对于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们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很可能昨天身边战友用生命守住的阵地，今天就被拱手相让了，今天战略撤退让出的防线，明天又被要求在一天之内夺回固守，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处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了。
战争不是儿戏，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们眼里只有权势，全然把战争当成他们争权夺势的工具，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裴决无奈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更有意思的是，和撤退命令一起到的还有一封私人通讯，是来自议会中一个叫做维克托的保守派参议员。”
裴决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叫做维克托的参议员，但他能猜到保守派找他是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让他公开支持保守派，让保守派领导联盟，用那虚无缥缈的和平口号为人民勾勒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美好未来。
为何保守派至今还相信会单方面的退让能换来和平？十几年前的惨痛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人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生物啊。
裴决抱臂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说着：“他约我今天晚上见一面，一个参议员大老远地跑来战区可真不容易啊。”
程升挑了挑眉：“真难得啊，竟然会有尊贵的参议员先生愿意屈尊降膝地来一趟前线，他好像真的很关心战况呢。”
那群玩弄政治的老顽固竟然还演上瘾了，以为真挚诚恳地来到这里就能感动裴决，这些政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如此天真。
裴决听着程升阴阳怪气的语调，低低地笑了笑：“明天在尊贵的参议员先生面前可不要这样说哦。”
程升耸耸肩，闷闷地应道：“遵命，裴决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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