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姚麻子媳妇, 王爱花和说媒的婶子都很懵。
但在错愕过后,王爱花眯着眼睛打量起姚麻子媳妇, 人老成精而显得阴森的目光,仿佛在掂量着姚麻子媳妇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而被王爱花委托说媒的婶子显得很不高兴,想想也知道,要是这媒说成了,不管昧不昧良心,肯定能到手不少谢媒钱, 结果现在被姚麻子媳妇打断。
姚麻子媳妇说成了以后要不要谢媒钱她不知道,但她肯定要不到。
这不等同于明摆着从人兜里抢钱吗?
所以说媒妇女脸色刷一下就变了,阴阳怪气的道:“听墙角也就算了, 怎么还学人说媒呢,你会么?
再说了,王阿婆,我可是听说这女人前些日子才和你媳妇打过一架,她能介绍什么好货色, 我可不相信!不说远的, 今早不是刚被大队长罚去洗公社厕所嘛,好像就是因为欺负了你家那个漂亮孙女哩!”
姚麻子媳妇整个人仿佛被泡进热水里,一整个激灵,即将报复的快感席卷她的全身上下, 她笑得狰狞, 完全忽略了说媒妇女的阴阳怪气, 直直盯着王爱花,用一种极为畅快的语气说:“我说的人, 你一定认识,还能给出一大笔彩礼钱。”
在王爱花倏然亮起来的目光中, 姚麻子媳妇慢慢说出了名字,“隔壁公社领导的儿子,田安志。他们家都是劳动力,一家人可不差钱,田安志的娘,满心满眼就是想找一个女人给他做续弦。
你也知道的,他前一个媳妇死的早,没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啊,这次就想找个年纪大点,有生育过的,彩礼钱就照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价给。”
王爱花又瘦又皱,和炸过的鸡爪子似的的手一攥,眼睛凌厉的半眯,“你说真的?”
本来就贪财的王爱花显然是对姚麻子媳妇的提议满意极了。
眼看着生意被抢走,说媒的中年妇女急了,“我说王阿婆,你可别被这女人骗了,虎阳公社的田安志谁不知道,那就是个禽兽,娶过两次媳妇,说是因为难产死了,实际上都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这种人可不好要的,你就算着急要钱,我可听说你媳妇春花给你二儿子守了快十年寡,作人可不能太丧良心!”
王爱花原本还犹疑不定,听了说媒的中年妇女说的前因,反倒确定了这个田安志家里肯定会愿意按照头婚的价出彩礼钱。
她当即就想答应,但也怕把说媒的中年妇女惹怒了,提前往外吐露,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所以王爱花没有直接应下,反而笑眯眯的看向说媒的中年妇女,“翠芳,多亏你提醒我,但我想了想,也不用这么着急给我儿媳妇找人家,就先不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别误了农活!”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金翠芳能有什么办法,脸一垮直接走人。
背过身的时候歪着撅嘴,嫌弃的很,小声骂道:“丧了良心的王八羔子,也不怕将来断子绝孙!”
打量她好蒙呢,一看王老太那神色,金翠芳就知道对方肯定对姚麻子媳妇的话心动了,找着由头赶她走呢。
真是忒恶心的老妖婆了。
气不顺的金翠芳除了在心里可劲的骂王爱花,还默默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做不成这桩媒才好呢,逼着人家寡妇改嫁,损自己和子孙的功德,要不说原先为了财犹豫忐忑呢,现在好了,不用烦恼,这些损阴德的事,都反馈到王爱花这个老太婆身上才好,她还能落个干净。
金翠芳就这么一路摇着头回去。
而在金翠芳离开之后,王爱花就按耐不住的上前细问,“你那亲戚真的愿意娶何春花,还用头婚的彩礼价?”
姚麻子媳妇想到何春花将来凄惨的模样,今天一整天的气都顺了,脸上有了笑,想象中的何春花还有余禾的模样越凄惨,她笑得越欢,显得怪瘆人的。
“王婶子,我还能骗你不成?只要你能保证何春花可以嫁过来,我担保这事铁定成!”
王爱花黄黑黄黑的脸上,这时候也露出笑容,因为常年不爱刷牙导致发黄的牙齿亮出一整排,看着就令人作呕。
“你放心,我保证让何春花上花轿,只要你能找到愿意出彩礼的人就够了。”
两个平时关系不算好,见了面连招呼都少打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但殊途同归的缘故凑在一块,熟稔的像是好了八辈的亲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章程。
何春花可不会知道这些,余禾更不清楚。
原书记载的内容,往往只会和杨怀成有关,其他的人物都是围绕着杨怀成提的,里头能写余禾的死因已经很好了,关于余禾的母亲何春花,最多提一句在余禾嫁出去不久后,也因病去世,哪会细写何春花的人生呢?
所以,当何春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王爱花早就已经收了人家一半的彩礼钱。
余三贵是不赞同这件事的,可这么多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王爱花管,加上王爱花搬出了两人都最疼爱的大孙子余成龙,就算是余三贵原先有意见,现在也沉默的让王爱花放手去做了。
毕竟,家里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钱,也才让余成龙在县上的厂子里做个临时工,孙子不止一次抱怨过临时工和正式工差别大,活干的多钱分的少,要是这次能拿到钱,就能帮孙子活动活动位置。
想想将来能有个正式工工人身份的孙子,那可真是光耀了他余家的门楣,余三贵做梦都能笑醒。
反正何春花就是个女人,还死了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听婆家的安排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在余三贵看来,自己的二儿子余大壮那么有本事,又有出息,都在部队里做了官了,怎么突然间就牺牲,指不定是因为何春花克夫呢?
这种怀疑那么多年一直时不时浮现在余三贵脑海里,只是没有明着怨怪罢了。
现在想一想,让何春花再帮余家一把,给余家做点贡献,也算是弥补了之前克死他小儿子的罪过,他往后就不计较,原谅这个前儿媳。
至于余家的其他人,他们跟何春花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生疏的很,最后获益的还是她们,又不用自己上手担责,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唯一清醒点的是余秀兰,她十分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没有成功,因为何春花的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早赶过来给何春花撑腰。
后来,何春花不仅没嫁出去,甚至一整个余家都在赤嵩大队闹了个没脸,何家人还扬言要告到县里、市里、省里的妇联,直到可以为他们申冤为止。
为了这个,姚大队长怕事情闹大,自己身上丁点儿大的官职被剥,直接罚余家赔了不少钱,甚至连他们家住的这种房子最后都被抵给何春花了。
光是想到这里,余秀兰就一阵肉疼。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余家伤筋动骨,她哥在县里又传回消息说有了喜欢的姑娘,让家里准备好彩礼钱,那姑娘还是厂里领导的女儿,读过书,娶她可不比娶村里的姑娘,除了彩礼钱,还要四大件三十六条腿。
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倾全家之力都凑不出的钱。
可偏偏她哥哥是全家的宝贝疙瘩,人家姑娘的亲爹在厂里又有本事,虽然瞧不上她哥余成龙,但也放出话来,真要是能凑齐这些,不仅把闺女嫁了,还可以解决她哥哥的工作问题,以后就是厂里的正式工。
为了这,全家都发疯了,借钱的借钱,卖东西的卖东西,连她也是这么被高价嫁给姚大队长儿子姚望伟的。
其实一开始她和姚望伟是情投意合,在一次意外后,有了孩子,余家人知道以后,拿这件事当把柄,正逢姚大队长给儿子活动,想塞进县里的街道办,名声不能出问题。
就这么生生被勒索了一大笔钱。
余秀兰一直觉得,自己婚后过不好,除了因为姚望伟是个人渣,整个人余家,包括害的她们家没了房子的何春花还有余禾,都是罪魁祸首。
总而言之,他们都对不起她,所以她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不管是工人的名额,还是好丈夫,都应该落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余秀兰站在家里的角落,她的手轻悠悠地卷着发辫尾巴,歪着头默默笑了。
这一世,她可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等到王爱花带着余家人上门给何春花送嫁衣的时候,何春花还一脸懵呢。
绕是再怎么不对付,她也想不到余家人会这么对待自己。
反而疑惑这么多年了,平时见面都不热情的夫家人,怎么突然一口气都来了,吓得她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真要是出事,她要不要出钱,出多少钱才合适的时候,王爱花睁开她那平时总是半阖上的皱巴眼皮,“春花啊,你是我的好儿媳,这些年你给大壮守节真是委屈你了,现在余禾也长大了,不能老是委屈你。
我们合计着,为了你的将来好,怎么着也得体体面面的给你找一门亲事。
把你当成女儿嫁出去,也算全了你这么多年为大壮守着的情分。”
王爱花一来就咄咄逼人,就算是何春花平时吵架那么利索的人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娘,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何春花不可置信的问。
不用等王爱花开口,张招娣最讨厌这个弟妹,能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她是当仁不让的,立刻就喜气洋洋的说,“哎呦喂,我的好弟妹,你怎么听不懂娘的话呢。
娘是看你辛苦了,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人家可是虎阳公社主任的儿子,就比你小两岁,家底那叫一个殷实咧,你嫁过去且等着享福吧!”
这下何春花是彻底听明白,也反应过来了,再看看后面余秀兰捧着的浅灰色列宁装,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要不是何春花身体结实,这时候恐怕都气倒了。
她抬起手,指着这群人,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一张脸白了又红,显见已经是快要气死了。
“你、你们,是丧了良心不成?”
王爱花沉沉一笑,矮瘦干瘪的身体看起来犹如深山老妖一般恐怖,仿佛能吃人,“儿媳妇,我看你是喜糊涂了,什么叫丧良心,分明是关心你,对你好。
你就等着后天田家的人过来接人吧,你听话了,对余禾也是件好事。”
何春花往日里多么利索泼辣的一个人呐,村子里但凡敢对她当面嚼舌根的,没有一个不被她修理,可是面对这群夫家人,自己丈夫的至亲,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他们如此紧逼,实在叫何春花气急,往日的那股子劲怎么也使不出来。
她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说不出的难受。
在余家人气势汹汹逼婚,正得意的时候,突然迎面泼了凉水,站在最前面的王爱花最咄咄逼人,被泼到的也最多。
甚至还吃了点进去。
仔细吧唧一下嘴,才发现味道不对劲。
顺着何春花往旁边望去,拎着痰盂的余禾另一只手搭着腰,柔弱精致的面容愣生生被她显出几分泼辣的干劲,小脑袋一仰,阴阳怪气的说,“对不住啊,我失手了,刚刚还以为听到有狗在吠,想着狗不就爱吃农家肥吗,正想日行一善呢,勉强把我家的农家肥让出来给狗,没想到是奶奶你们在叫啊。
真是对不住了。”
余禾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的神情可一点没有表现,就差把‘我故意的’四个字写在脸上。
余禾就怕气不死人,脸上扬着和善又无辜的笑,语气挑衅,“真可惜啊,本来还能浇一浇作物的,没想到被一群连狗都不如的东西给吃了。”
“你!你!!”王爱花也算是打遍赤嵩大队没有敌手的蛮横老太太了,可比起余禾这份气人的功夫,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点没把王爱花给气死。
她胸腔起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面色阴沉沉的,配上一身的骚味,就和发疯掉进粪坑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而像张招娣也是哇哇的叫。
至于余秀兰,尽管她的脸色差的不行,可好赖忍住了。因为比起这些屈辱,她想到的是怎么阻止何家人来替何春花撑腰,只要她成功了,何春花也好,余禾也罢,都会迎来凄惨的一生。
这样一比较,今时今日受点屈辱又能怎么样。
就当是她可怜余禾了。
张招娣却没有余秀兰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即就要发疯,“余禾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打死你!”
余禾直接扔下痰盂,就爬到树上,在树上大喊,“杀人啦杀人啦,余家的张招娣掉粪坑里失心疯啦!”
余禾抢先颠倒黑白,可把张招娣气了个仰倒。
反倒是最该发火的王爱花没有跟余禾计较,她眼睛死死盯着余禾,犹如正吐着杏子的毒蛇,意有所指的说,“春花,你把余禾养的很好,我看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仅仅几个字,配上她灰蓝的斜襟上衣,拢在脑后的盘发,老迈狭小的O型腿,无端有一种纪录片中愚昧恶毒的恐怖。
王爱花让余秀兰把嫁衣,也就是那件灰色的列宁装留下来,她临走前劝说道:“不管怎么样,后天你都是要嫁人的。”
何春花也知道女儿一直在护着自己,她不是那种无能迎风落泪的人,直接咬着牙瞪大眼,死顶着王爱花说,“不可能,你们做梦!
我就是死也不会嫁!”
王爱花压根不管她,就这么走带着余家人走了。
留下何春花失力般跌坐在地上,余禾灵巧的从树上跳下来,抱住何春花,语气坚定,没有半点遭逢大难的彷徨,“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就不信,他们区区一个余家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我先去找大队长,大队长不行,我就去报警!”
何春花抱着余禾,她心气再强,这时候也忍不住流泪,“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天真,让儿媳妇改嫁这种事,大队长是不会管的,当年他就没管。
再说了,公安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
你听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你大舅他们,得找人给他们捎信,等明天他们就能赶过来,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了。”
余禾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是何春花说的对,她在现代城市里呆久了,并不了解乡村里的社会规则,找来的外力,远远比不上得力的娘家人,农村人习惯有事情内部商议,这种事情找公安,不到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扶着何春花站起来,当即就道:“好!我去村口找赶车的驼背叔,请他明儿一早就去送信,娘,你放心,这群人肯定不会得逞的。”
余禾难得没有顾及娇嫩的皮肤,直接小跑在路上。
余禾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抄小道走的,但还是有闲下来乘凉的村民看见她。
一个正在树荫底下纳鞋底的婶子看着余禾急匆匆地样子,招手就想问,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呢?”
“欸,不是,我看何春花家的闺女跑的那么急,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问一问呢,都是一个大队的,要有什么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她家到底连个男人都没有。”
拦她的人,一脸怪气,凑到那婶子耳边小声说,“你是一点没听说啊,那是余家的老太婆逼何春花改嫁咧,这种事我们外人哪好掺和的,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咱们啊,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晓得不?”
纳鞋底的婶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是摇摇头感叹,这世道对她们妇道人家可真难。
嘴上这么说,却不再流露出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盖因为这种事在乡下已经司空见惯了,大家都形成默认,不能掺和进去。
是乡下不成俗的规矩。
余禾好不容易跑到了村口赶车的驼背叔家里,急匆匆的拜托他明儿赶车的时候,一定要去红霞大队,给她大舅,还有外公外婆一家捎信。
余禾甚至还留了点钱。
在驼背叔信誓旦旦的应承之后,余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去的路上也就慢了许多,刚刚赶着过来,差点没有累岔气,尤其是她现在还不怎么运动,唯一一点能干的轻省农活还死活都托给杨怀成代劳了。
等到余禾快到家的时候,一颗石子砸到了她的脚边,余禾顺着方向望去,发现是有段日子没见的姚望伟。
当然,这个有段日子没见,不是因为姚望伟或者余禾刻意避开对方,整个赤嵩大队就这么巴掌点大,就算想避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是因为姚大队长最近在四处给姚望伟活动,期盼着能给姚望伟在县里谋划个一官半职,大的不说,能在街道办事处里留下一个名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姚大队长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除了靠七拐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再一个就是舍得花钱,只要愿意花钱,疏通关系,区区一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没那么难的。
就是姚望伟自己也住到了县里边的亲戚家里,这样有什么消息立刻就能收拾的体体面面,提着东西就可以上门。
就是因为这样,余禾才好一段日子没看见姚望伟。
余禾望了眼四周,不少土屋,周围的是邻居,而且现在正是下了工,晚饭的点,好几家烟囱都旋着黑烟,时不时还能听见村里成群结队的土狗们狂吠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姚望伟再嚣张估计也不敢做什么。
真要是做什么,余禾还可以直接拿他工作的事威胁他。
现在姚望伟工作的事才落实了一半,正是组织上考察人品的时候,比起余禾,真正害怕的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应该是姚望伟。
所以即便是对方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余禾也不害怕,她大大方方站着,浅浅微笑,“姚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姚望伟知道自己被余禾忽悠了以后,心里气愤了很久,可当他再见到余禾的时候,明明她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把之前骗他的事情当一回事,可目光在触及到余禾美丽白皙的面庞,还有蒲柳一般婉约的身段,以及那红艳柔软的唇时,不管是什么火气都消了。
他甚至有闲心哄一哄她,女人嘛,就是骄纵,他也愿意多花点时间教导她,给她呵护,谁让她够美呢。
所以姚望伟眼睛顶着余禾的脸,觊觎的神色在眼底浮现,他甚至对余禾好声好气,满脸的笑,“我说禾禾啊,你这么快就和哥哥我生疏了不成?
只不过,你无情,我却有意的很。
我一听说你家里除了事,立刻就赶过来了。我可是刚从县里回来,一路劳累,那是衣服也没换,饭也没吃,专程就为了你来的。”
姚望伟说的好听,余禾可不会当成一回事,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淡,就连拿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都带着一股说不明的嘲讽。
这身形容姿态,颇有点像是杨怀成。
他在应付什么可笑的事物时,也常常是这副表情动作。
余禾知道姚望伟肯定不怀好意,但她不怒反笑,笑得清丽脱俗,是窗前散发幽香的百合花,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想细心浇灌,“哦,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当然。”姚望伟把胸脯挺得更直一些,有心想要炫耀自己身上崭新的藏蓝色工人装,彰显自己的体面,“不过,这种事情太伤乡里和气了,就算我爹在大队里说一不二,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禾禾妹妹,你总不好不劳而获吧。”
余禾移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那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勾人心魄。
姚望伟平时挺聪明的,但是在绝对的美色面前,智商一时打了浆糊,只以为余禾事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他如同受到鼓舞一般,情绪激昂的继续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你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我爹不会看着亲家母受欺负的。”
如果是以前,姚望伟或许还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可是现在的余禾容貌实在太过出色。
想要跨越阶级,除了顶尖的智商,恰当的情商,不差的样貌,还有一样足以秒杀一切的东西。
真真正正的美貌,让人见之忘俗,从此以后魂牵梦萦。
而余禾,就有这样的美貌。
她真的出色的越来越美了,姚望伟多少有点见识,他知道,如果余禾真的能走出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的小村子,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为她的美貌买单,即便她穷,她学识不高,可她这份真正的美貌,会有许多人愿意娶她。
将她捧在掌心,她所需要的一切都不需要争抢,自然会有人抢着送到她面前。
姚望伟现在做的,也不过是趁着余禾还没有真正绽放的时刻,试图将她藏在这个小山村里。
余禾就知道姚望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他一副自我膨胀,连脸都憋红了的样子,余禾的心里产生厌烦,但面上还能保持理智应付他。
“谢谢你,但是不必了,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余禾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姚望伟任何挽留的机会。
可即便是被这么直白强硬的拒绝,姚望伟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生气的神色,他痴痴的看着余禾婀娜的背影,风带动空气,姚望伟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余禾身上的花香味,实在叫人陶醉。
等到余禾回家之后,直接把门锁了,还在锁上面再加了一条铁链,再锁上一遍。
遇到这种人渣可真是叫人恶心。
回到房间以后,余禾就去安慰何春花,告诉何春花已经偷偷托了驼背叔捎口信,最迟等到明天中午,何家人一定能赶过来,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何春花不是懦弱的人,面对娇娇弱弱的女儿的安慰,她叹了口气,转而抱住了余禾。
“让禾禾为娘担心了,是娘不好,你这么好的样貌,怎么就投生到我的肚子里呢,要是能投个城里工人阶级或者干部家庭这样的好人家就好了。”
余禾紧紧抱住何春花的腰,瓮声瓮气的说,“娘,你不要这么说,能做你的女儿,明明就是我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最最最好的。”
余禾平时可以嘴甜骗人,但是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何家人也见不到踪影,枉费何春花特意向姚大队长请假,甚至比平时多炒了碗萝卜干炒蛋,虽然蛋只有一点,大部分还是萝卜干,但也算难得的美味了。
可惜,直到金黄的蛋彻底失去温度,变得暗沉,也没有等来何家人。
何春花脸上的神情也一点点变冷,渐渐不说话。
余禾则是在屋子里转悠,来回踱步,“不可能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大舅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我要去问问驼背叔!”
何春花拦住余禾,“算了,别去找了,就算现在找了也来不及。
你放心,我不怕他们,就算明天拖着,我死也不出门,我就不信男方家看到我大闹婚礼,还能愿意娶我。”
余禾的手放在何春花的肩上,欲言又止,“娘……”
“我没事,你放心去睡吧,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你娘都过来了,还怕什么?”何春花轻轻拍了余禾若葱白的指尖,温声安慰。
余禾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却并不放心。
她思忖半晌,最终还是翻了窗户,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她刚走出家门没两步地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是杨怀成。
余禾出门就是为了找杨怀成的,她没想到两个人会这么直接碰上。
余禾也顾不得像往常那样捉弄杨怀成,她直接道:“你应该知道我娘的事情了吧?”
杨怀成难得在面对余禾的时候,还是紧蹙眉头,神情郑重的,看起来多了点能压住急催欲来风雨的沉稳厚重。
他开口的声音微沉,“我原以为你母亲的娘家人会来闹,但却没有,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明天就是他们强迫人的时候,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办法?”
余禾就是想着杨怀成多少是个顶配版升级流男主,每次出事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像那些后宫文,男主一出事,就是各路美人轮着相救,不但烦恼解决了,甚至还能抱得美人归,因此才准备去找杨怀成,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没想到他自己先来了。
余禾配合的点头,她看着杨怀成,没有了平时的娇纵任性,而是认真平静的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怀成点头,“有,但可能颇为麻烦。
我们去找公安吧。”
“公安?”余禾愣了半晌,可就她自己知道的,这个时代公安的权限虽然大,但是在管理农村家务事上,未必真的合适。
可现在情形实在麻烦,只能先管眼前了,后面的事再提。
只不过……
余禾想到了什么,蹙眉担忧的问,“可是来得及吗?”
杨怀成点头,“来得及,我说动了其他知青,明天他们会先拦着,等到我们把公安请回来,他们才会离开,为我们拖延时间。”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余禾想说什么,她突然神色慌张,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她拉着杨怀成就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跑。
杨怀成其实比余禾还要了解她自己,见到余禾这副样子,他连多一个字都没有问,直接把余禾背在背上,健步如飞,速度极快的往余禾家里跑。
比起余禾先前,不知要快了多少。
偏偏他的脊背宽厚,一点也不膈人,明明跑得很快,却出乎意料的稳,让人觉得是值得信赖一生的人。
只不过余禾除了稍微安心一点,没有功夫再想其他的事,满心满眼只有何春花。
好不容易到了余禾家,余禾没有从自己房间的窗口进去,而是带着杨怀成直接跑到何春花的窗户边。
果不其然,平时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大开,里面传出声音被捂住的呜咽声。
余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旁边抄起根木棍就爬了进去,往强迫何春花的男人头上来了一下。
她以为这样一击能让男人倒下,结果反而激怒了男人,他捂着出血的后脑勺,就要向余禾袭来。
夜晚虽黑,可有明月清辉,柔和的照亮世间,男人很轻易就看清余禾的面容,至少那精致的轮廓,清丽的眉眼瞧得清楚。
男人的眼睛蹭亮,“黄云霞果然没骗我,老的风韵犹存,小的美若天仙,一娶娶俩,啧啧啧,划算!”
在男人令人作呕的目光中,他即将扑向余禾,谁料在下一刻,双手就被一双宽大的手制住掰断,又被一脚踢中肚子,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杨怀成虽然想多给他来几下,好好教训这个人渣,可也知道动静太大会引起邻居注意。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贼人进了屋子,又跟何春花有接触,如果他没猜错,他就是明天要娶何春花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一个晚上跑过来,但这事一旦传出去了,他会受到什么制裁不清楚,何春花却很有可能因为当地保守的民风而不得不嫁人了。
所以杨怀成趁田安志叫出声前,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还拿绳子把他五花大绑,用的是杀猪时用的死结。
制服住田安志以后,杨怀成像是拖猪一样,把人拖出去,体贴的把空间留给余禾还有何春花。
即便是杨怀成,也能看出来,这种时候,他不适合留在这里。
余禾是从牵牛花向她发出尖利的叫声时,就急匆匆赶回来的,来的及时,除了衣领子破了点,脸上还有伤,其他基本没什么大事。
余禾抱住何春花,何春花却显得很冷静,不像是电视剧里受了非礼就哭哭啼啼的人。
何春花甚至还拍了拍余禾的肩膀,安慰她。
等到何春花换了件衣服,跟余禾一起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沉静。
因为何春花先前就发现两个人谈恋爱了,现在又是这种时刻,不好计较太多,所以何春花没有怎么逼问杨怀成。
而杨怀成还有何春花,则把两个人晚上商量好的事情说了。
谁料何春花并没有事情得到解决的喜悦,她面色依旧平静,目光清明,她的脸在煤油灯昏暗的光晕照耀下,显得很昏黄,但出乎意外有点持家的柔美。
细究起来,何春花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比起其他在田里劳作的同龄妇女,真的很耐看了。
她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静谧,仿佛和昏暗的光线,远处能吞噬人的寂静黑夜融为一体,她说,“我知道了,就按你们说的办。”
杨怀成和余禾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要按照设想好的出去,然而在快要跨出门的时候,何春花突然说道:“怀城,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禾禾任性,恐怕要你多担待。”
冷不丁被岳母提及,杨怀成怔住,可他无论是学识还是修养都很好,他对着何春花弯腰低头,姿势和态度都很恭敬,可以看出来,杨怀成是真的尊敬何春花,“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禾禾的。
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何春花这才放心。
然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知青们和接亲的人同时到达,不管是谁敲门,屋子里都没有人回应。
何春花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关上了。
白天浮亮的光线把空气飘荡的灰尘照的很明显,它们肆意傲游,减去了不少来自太阳的可怕紫外线。
何春花没管外面的喧闹,她的目光落在最上方的横梁上,眼前似乎还能浮起当初余大壮还活着的日子。
多好啊!
可惜她现在太累了,真的活不动了,怎么人人都要逼她呢,一个寡妇,碍着谁了?
与其随随便便被逼着改嫁,还可能拖累余禾,在何春花看来,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去地下见余大壮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余大壮在地下过得怎么样,记不记挂她。
更何况,按照何春花对娘家的了解,她死了,事情闹大了,余禾肯定会被接回何家,她大哥大嫂都是厚道人,说不定余禾的日子能更好点。
从昨天晚上开始,何春花就想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余禾。
想到这里,何春花的心坚定了不少,她把麻绳往房梁一扔,打好了结,脖子往前伸,慢慢闭上眼,用力踢倒凳子。
就在何春花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结束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力气大到整扇门都倒了。
那个许多年前闯到她面前哭的小伙,再一次闯了进来,他拔出木仓,直接打断绳子,何春花落在了地上。
刘同光把何春花从地上扶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知道多少人想活都没机会吗?”
这说的应该就是刘同光那些没能下战场的兄弟,尤其指余大壮。
何春花当时确实萌生了死志,现在被刘同光一质问,心里惭愧,但依旧不乐观,“活着做什么,被人家算计着改嫁?我没了丈夫处处受苦,没人能瞧得起我,当初活着下战场的怎么就不是我家大壮呢?
他要是活着,级别不比你低,禾禾现在得过得多好,那就是首长的女儿。
可是现在呢?
我可以受苦,可禾禾不能被连累!!”
一提到余大壮,刘光同就像是被戳到命门,哑了声音。
但当刘同光看着这样生无可恋的何春花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情绪反倒是平复下来了,他用极为冷静且深思熟虑的语气,重新向何春花承诺,“如果你是怕眼前这些,我有办法。
我可以把这些事情都解决。
然后认余禾做女儿,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护她一天。
至于死了……
第22章
刘光同来的及时, 所以何春花脖子上的伤痕不明显,她原本沉浸在用一死来杜绝王爱花这些人的逼迫。
可事隔多年, 两人浆染又当面谈起余大壮,还有余禾的将来。
刘光同依旧诚挚,没有因为何春花的偏执改变要照顾她跟余禾的决心。他甚至应下将来把遗产都留给余禾,尽管何春花对刘光同又偏见,却也知道他诚信,既然说了, 将来就一定会做到。
她早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气性跟执着,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知道很多事情不由己, 也不能计较。
譬如从前在战场上,如果让刘光同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选择牺牲自己,而不是让余大壮因为救他而死。
何春花的喉咙并不舒服,加上情绪波动, 不免显得瓮声瓮气, 声音喑哑,但却慢慢点头,“好。”
刘光同本也只是问一问,他虽然希望能帮上何春花还有余禾, 却下意识地觉得何春花或许会和从前一扬拒绝他, 然后大骂他害死余大壮,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失误,为了救他, 余大壮不会死。
因此,何春花答应的时候, 他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何春花抬头,眼睛还带着泪水滋润过的湿润,眼神却清明平静。
不得不说,余禾娇弱美人的长相,稍微蹙一蹙眉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收了委屈的神态,跟何春花很像。
母女俩眉眼相似。
即便是何春花年纪不轻了,眼睛依旧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消看何春花的眼睛,就知道……
她可能真的原谅刘光同了。
她察觉到了刘光同的怔愣,直言不讳道:“你要是反悔……”
何春花本来想说这些年你照顾的够多了,将来的遗产,余禾不贪图。经历生死一遭,何春花是真的想通了,没什么好怪刘光同的。
刘光同忙不迭抢先说,“我不后悔。本来就是我欠你和余禾的。我会视余禾如同亲生女儿,将来我死了,所有的遗产都给余禾继承。等我先把这边的事情稳住,下午赶回部队,把部队里的事情解决之后,我还会过来。
余禾这么大了,我事实能不能帮她安排一个工作,将来你们可以住到县城里,到时候就不用这么为难。”
何春花看着刘光同,慢慢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约定正式成立。
何春花原谅了刘光同,也放过了自己。
刘光同让何春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临出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大缕的阳光照进房间,照到何春花身上。
她被阳光照到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咪住眼睛,恍然大悟般察觉到,原来天不仅亮了,阳光也早就出现了。
刘光同这才虎步龙行地跨出门。
比起普通人,刘光同生的人高马大,眉宇彪悍,一看就很凶很能打,他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人地时候,气势压人,就连部队里的兵痞都回被他治的服服帖帖,更何况是村子里的人。
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共性。
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尤甚。
有刘光同守门,没人赶上前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
说到底,这也就是来娶亲,何必真的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两边都弄的不好看。
当然,说是娶亲,其实只是雇了两个吹唢呐的人,接亲的是虎阳公社田主任家的亲戚,最主要的是,不见新郎官的人影。
他们当然见不到新郎官,因为新郎官被逮住送去公安局了。
只不过,田家人不知道。
他们还以为是田安志又跑哪鬼混去了,毕竟田安志就是那副混不吝的鬼样子,否则也不会活生生打死两任媳妇。
不过,田主任手里毕竟有点权力,当初给田安志娶媳妇的时候,一心想着的又是能把儿子拴住的柔顺儿媳,所以两任儿媳,一个父母早亡,一个家里只有瘸腿的父亲。
所以事情压的很容易,只需要颠倒是非黑白。
现在的任,还没有很强烈的法治意识,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可以不断上高,只能屈服于田主任的权力下。
但今天,他们可算是踢到了铁板。
刘光同一出来,守在门口和这群人对峙的警卫也站到刘光同身后侧,目光炯炯,紧盯着这群人,一旦他们有什么移动,警卫员立刻就能保护刘光同。
首长身边的警卫员几乎都是全军里数一数二的精锐,现在可不算完全的和平年代,进部队真的有可能回上战场,所以警卫员们一个个都有好枪法,近战三五个人进不了身,体力还要好,遇到敌军突袭,那是要在能把首长背在背上跑过敌军的。
个顶个的厉害机灵。
当然,就以刘光同现在的身体素质,可能还不大需要这种特殊保护。
刘光同气势沉沉,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一副强盗做派的王爱花。
他大喝一声,“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吗!跑来逼人家改嫁,问过何春花的同意吗,这是要逼迫烈士遗孀不成?”
田主任的媳妇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觉得事情实在是冤枉啊,她家从始至终都是被姚麻子媳妇忽悠的,知道人家是个寡妇,可没想到会这么不情愿,她家儿子名声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逼一个寡妇吧。
也就是知道人家有生养,想着说不定比前两个不下蛋的好,死之前能给老田家留个一儿半女的。
结果却没想到……
当下结亲的念头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她转身就瞪住姚麻子媳妇,碍于现在人多,不好追究,但目光里藏着的威胁溢于言表。
瞪过了姚麻子媳妇,才朝刘光同看过去,虽然不知道刘光同具体的职位,可一看人家的架势,还有跟在身后的警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得了。
所以田主任媳妇很会来事,语气活络,笑容满面,“我看您是误会了,媒人明明和我们说人是愿意的,谁能想到是这么个事啊。
这样好了,我们也不娶了,结婚结婚,又不是结仇。
只不过,彩礼总得退给我们吧。”
才说真呢,突然就传来一个男声,大声喊,“谁说和你们没关系!”
大家伙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引了过去。
是一个穿着藏蓝色衣服的公安,“你们未经妇女同意,强迫婚嫁,这可是严重违背公民意愿。
现在是新社会了,别想搞封建社会那一套。”
公安年纪很轻,可能就二十出头,干练帅气,既英武,又板正,是个符合主流审美的,又刀削般立体面容的帅哥。
更别提一身制服附加的精气神,那简直是叫人眼前一亮。
当然,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他目光如炬,被他看过的人,总有一种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会被人发现的不安感,觉得毛毛的。
先声夺人的是这个年轻的公安,他身后是余禾还有杨怀成,他们紧赶慢赶,还算赶得及。
而在最后,还有姗姗来迟,一个走的很慢的老公安。
比起年轻公安的锋芒毕露,老公安看起来面容随和不少,不说话都是一副笑模样。
老公安一到场,发现现场的气氛已经因为年轻公安的两句话而僵持住,就在心里一叹,感慨新人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和稀泥。
所以老公安越过年轻人,伸出两只手招呼村民,脸上堆着笑,“大家都冷静,冷静一点,不好这么乱来的。”
年轻公安,仍旧是一副横眉冷对的严肃模样。
见到由公安来了,村民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现在的公安在群众眼里很有威慑力,但是在涉及这种偏向家事的事情时,他们的一般不会插手太多。
所以一看到经验老道又好说话的老公安,田主任媳妇立即就喊冤了,“同志,您可见着了,我们都是冤枉的啊,是她,是这个女人跑来我嫁,说要说媒,还说人家女方乐意的很,足足要了我八十块。
那可是八十块啊!再添点都够娶人家黄花大闺女了,我们也是被坑骗了。”
田主任媳妇指着姚麻子媳妇,毫不留情的把责任推到人家身上去。
如果忽略掉前两个儿媳妇的死,还有昨晚田安志干的混帐事,田主任一家看起来或许真的无辜,这番推脱的话,多少看起来像是真的。
姚麻子媳妇是恨毒了余禾母女俩,可不代表她愿意搭上自己。
再说了,当初可是王爱花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何春花那没问题的,所以立刻把矛头指向王爱花,“冤枉啊,我也是被人骗了,是余家的王阿婆讲她儿媳想改嫁的,我也就是帮忙牵线。
同志,我可是好人啊。
都是王爱花的错!是她骗了我们!”
老公安的目光又顺着姚麻子媳妇的指认,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见了王爱花,他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耐心的询问,“老人家,是这么回事吗?”
王爱花做惯了农活,快七十的年纪身子骨依旧硬朗,想姚麻子媳妇这种战斗力的人,她一次能打俩,但是在面对老公安的时候,她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微微颤颤的老人家,眼泪张口就来,像是很委屈的样子,“这……
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我那儿媳妇,她……”
王爱花一边抹泪,一边摇头,仿佛家门不幸的可怜老人,“她平时就不板正,和人勾勾搭搭,我想着她守寡这么久了,兴许挨不住也是有的,这才做主,想要给她找门亲,谁知道今天临出门就变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家穷,没在她改嫁的时候多出点钱。”
好家伙,一下子把罪过都怪到了何春花头上。
余禾在后面听着,简直不能忍,但有人比她更快说话,更加义愤填膺,直接呵斥,声音震耳,“你个没心肝的老太婆,张口喷粪,何春花要是为了钱,她今早何至于上吊,如果不是我早来一步,她人就死了!”
老公安处理事情经验丰富,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把里面的纠葛弄清楚了七八分。
而余禾也不再像之前一样镇定,她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乎,险些站不住,好在杨怀成站在她身边,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她扶住。
听见刘光同说的话,杨怀成看向余禾的目光难掩关心担忧,“你还好吗?”
余禾摆了摆手,她推开杨怀成自己站好,然后就不顾一切的往家里走。
她暂时不想应付外面那些人,公安请到了,刘光同的电话也打了,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娶安慰何春花,去抱一抱她。
是的,刘光同是余禾打电话请来的。
因为昨天走到一半,杨怀成突然停下,面色沉静的告诉余禾,他觉得何春花在他们走之前的情绪不太对。
当即余禾就想回去,但是她回去并没有什么用。
在杨怀成的协商下,两个人走到了镇上,找到了唯一一个有电话的公社门口。
杨怀成人长得剑眉星目,浓眉大眼,加上气质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很容易赢得政府工作人员的好感,加上他会来事,又悄悄给工作人员塞了东西,才破例得到了打电话的机会。
余禾有上次刘念青留给她的电话,轻而易举的打到了刘光同下榻的饭店。
当时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刘光同都已经上车准备回部队了,差一点点就来不及。
好在还是赶上了,余禾把家里出的事情全都说了,刘光同马不停蹄的立刻让警卫员小张调转车头,去赤嵩大队。
而余禾还有杨怀成,则带着田安志去县里。
实在是地方太偏僻,镇上连派出所都没有,他们想要报警,必须得去县里找公安。
这个年代经济不发达,几乎很少有百姓自己家里装了电话的,除非是那些高级干部家里,所以后世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110,现在根本没有。
甚至不同的公安局电话还不一样,想要打他们的电话,往往只有同为政府机构的部门才会有登记了他们电话的电话簿,为了工作方便。
到了县里的时候,还是杨怀成四处询问,才打听到了县里的公安局在哪里。
当时遇上的就是一起跟来的年轻公安。
听余禾说了过程,又把田安志带进警局做了笔录,立刻就跟着他师父,也就是同行的老公安往赤嵩大队赶。
不过,这样可以说是百里迢迢的跑来报警,却不是杀人放火的大案子,而是农村逼嫁,还有强女干未遂,是年轻公安头一次遇见。
因为发生这种事情的主要是偏僻的农村,宗族势力强,很多事情一般在当地村子会有德高望重,或者是大队长之类有权威的人解决。
至于强女干未遂这样的事,现在的人重视名声,很有时候就是吃了哑巴亏,敢来报警的真是少之又少,真要是敢来的,基本也是县城里的人,或者是父母带着孩子来报警,从来没有女儿带着人犯来报警。
更何况,这个女儿还是娇滴滴的大美人,走在路上都要引人频频回首的,实在是稀奇。
但稀奇之后,同样要肩负起身为公安的责任。
晁建阳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父母都是北平的干部,当初他毕业就被分配到北平的市公安局,但是他不愿意,执意下调基层,可不是为了在基层躺平的。
也许是刚毕业,晁建阳还有年轻人的冲劲跟嫉恶如仇的心性,不会觉得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是受了委屈,我管你是不是在乡下,是不是家里事,只要触犯到法律,都要一管到底。
所以他就来了。
在亲眼见到田主任媳妇、姚麻子媳妇,还有王爱花几方人的蛮横时,这种愤恨更是达到极致。
她们,怎么会这么愚昧?
还有田安志、以及自发前来壮场面的壮年男性,他们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法律法规在他们眼里就是摆设吗?
看着余禾冲进房间的娇小身影,晁建阳握拳,毫不留情面,“够了,是不是你们的责任跟我回警局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要上前扣人。
老公安看着急性子的晁建阳,不住摇头,到底是年轻人,没经验。
刚刚还互相推卸责任的王爱花等人慌了神,立刻就不配合起来,躺在黄土铺就的地面就开始哭,晁建阳已过去,甚至能在地上打滚,就是不给拷手。
老公安立刻就拦了,他浑浊锐利的眼睛直视晁建阳,“你可别乱来,一会儿群众哗变可不是吃素的,你现在能把人拷上,未必能把人带走。”
老公安虽然有息事宁人的圆滑,可话并不全错,贸然抓人确实很有风险。农村到处都是青壮劳动力,抓的人多了,等会儿把他们围住不让走,事后问起来,就说自己不懂法,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抓紧公安局里蹲着吧?
有经验的老公安很清楚村里人的无赖手段。
晁建阳紧抿着唇,不肯让步。
杨怀成看出了他们的争执,他适时站出来,的确良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清高稳重,连续的奔波憔悴没有使得他变难堪,甚至还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的君子风度,顶着这样的文人皮囊,说出的话更具有信服力。
他直接站在王爱花的面前,轻轻摇头,感叹一句,“不配合公安执法轻则罚钱,重则拘留,一旦留下档案,还会连累子孙后代,以后体面的工作都做不成。”
杨怀成故作可惜的叹气,“王阿婆,看来你孙子是没机会转正了。”
不得不说,这话是戳到王爱花的肺管子上了。
她躺在地上又哭又嚎又翻滚的架势一停,清了清嗓子,目光阴沉拉长着个脸站起来,拍了拍黑裤子上的灰尘。
一个矮瘦可怜的老太太立时精神。
自己个凑到晁建阳面前,还把手伸了出来。
晁建阳没想到杨怀成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就能把蛮横不讲理的撒泼老太太叫起来,心甘情愿的套上手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却见杨怀成面无异色,很淡定的颔首示意。
晁建阳虽然也是北平出生,但北平那么大,他父母说是干部,也就是处长级别的。
在北平,一块板砖砸下来,砸中十个人,能有五六个处长,其中一个说不定还是厅长。所以晁建阳的家庭只能说的上还不错,比起没有经过这场风雨的杨怀成家里,多少有点不够看。
所以晁建阳不知道杨怀成的底细,只是在心里感叹杨怀成人品风貌实在少见,这个少见,是把他在北平的见闻也都包揽进去的。
晁建阳就这么把王爱花拷上了,最蛮横的王爱花都能解决,另外几个人自然也就容易的多。
这年头,公安的威慑力真的不一般,他们也就是仗着人多,觉得法不责众才敢乱来,一旦有人低头了,那其他人自然也会害怕。
事情顺当多了。
至于老公安,非常有眼色的和刘光同打招呼,向刘光同询问事情的经过。
这么一聊二扯,刘光同状似无意的透露出他又那么一个战友转业之后就分配到了涂州市公安局,老公安问了名字以后,眼睛一下就亮了,态度热枕,直接转了十八弯。这时候也不教晁建阳什么不能跟群众对着来,要小心之类的话了。
他直接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们这种逼迫他人结婚的行为,已经严重侵害了婚姻自主权,这是违法的!”
要说老公安经验丰富是真丰富,知道怎么选择自己的立场以后,态度立刻就明确了。
那说辞官话一套一套的。
还有一个男方家里跟来的壮场面的汉子呐呐出声,“可我们不识字,也不懂法呀。”
老公安沉下脸,语气严厉,“你以为不懂法就能不受罚吗?难不成你杀了人说不懂法就可以不受罪不成?
我告诉你,该挨木仓子的一个都跑不掉!”
被老公安疾言厉色的一说,所有人都老实了。
而屋子里的何春花则抱着哭泣的余禾安慰,“你哭什么,娘这不是没事吗?你放心,之前是娘糊涂,以后不会了。
娘会好好陪着你,还要看着你嫁人生子呢。”
余禾抱住何春花就是哭,她听到刘光同说何春花上吊的事情,吓得魂都快没了,她抱的紧紧的,“娘,你千万别再干傻事了。”
何春花大概是放下了心,温柔的摸着余禾的后脑勺,甚至还能露出笑容。
这样温馨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何春花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余禾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紧紧搂着何春花,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何春花重要,她直接点头,顺从的说:“嗯,娘你说。”
何春花一边温柔抚摸余禾的发顶,一边语气平和的慢慢说:“娘决定原谅你刘叔叔了。”
在何春花的注视中,余禾先是愣住,然后粲然一笑,双目熠熠生辉,暗藏漫天星河。
她道:“真的吗?太好了,我很喜欢刘叔叔,还有念青,我和念青也很合得来。将来我们两家可以多点来往,娘你也可以放宽心了!”
第23章
何春花没想到余禾会提起刘念青, 神色间透露着点犹豫,还是对余禾说:“你刘叔叔对我承诺, 以后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还会帮你找工作,将来遗产也会全给你。”
余禾只以为何春花原谅了刘光同,却没想到还有后面的事,她并没有因为天降横财而高兴,“工作我可以接受, 但是遗产都给我了,刘念青怎么办?”
其实何春花也觉得不妥,但是想到余禾以后能继承一大笔钱, 而且刘念青也不是刘光同亲生的,再说了,她虽然原谅了刘光同,可余大壮确实因为刘光同而死,刘光同补贴她女儿是应该的。
所以何春花要理直气壮很多, “小刘收养了刘念青, 好好的养大,以后进部队有人脉,多好啊,遗产哪有人脉重要, 就是因为这个, 你刘叔叔才会做这个决定。”
余禾不是斤斤计较的认, 有些东西拿的心安理得,有些不行。别看她娇滴滴吃不了苦的模样, 可实际上余禾平时眉眼舒展,神色开阔疏朗, 是心有丘壑的那类人,心里面自有一套衡量事物的标准。
不管何春花怎么说,余禾都没有听进去。
她认真摇头,“可刘念青不是坏人,他还是刘叔叔的儿子。刘叔叔寄钱给我们,送礼物给我们,甚至给我安排工作,这些都行,但是连遗产都一分不落的给我,这样对刘念青太不公平。”
余禾只是穿书了,不是把三观落在现代,她思想开明,以前出身优渥,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因为贪图钱财就不顾一切。
换句话说,她虽然自私,但有底线。
放在余禾眼里再正常不过的话,听进何春花耳朵里,差点没把她气死。
即便她知道余禾是对的。
何春花也顾不得脖子上的伤,还有外面那些人了,被唬得直接瞪大眼睛,想要以母亲的身份镇住余禾,“你这孩子哪学的乱七八糟的,反正刘念青也不是你刘叔亲生的,再说了,要不是你亲爹因为刘光同的失误,为了救他死了,你现在日子能过得多好你知道吗?
你爹牺牲的时候,军衔比刘光同高。要是你爹活着,你能继承的东西多多了,这么好的长相,这么聪明的脑袋,也不用窝在这个乡下。
我闺女天生就是金凤凰,要只不过是受了家里连累。”
余禾心里不同意何春花的看法,但目光触及何春花脖子上的红痕时,到底是安静了。不管怎么说,何春花心里只有她,至少现在,她应该安抚住何春花。
所以余禾服了软,不再跟何春花争执。
何春花看余禾乖乖低头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满意的点头。
旋即,何春花又想到了正私底下跟余禾谈恋爱的杨怀成,她自己是觉得杨怀成人品端正,相貌好,有教养脾气好,最最适合余禾这样骄纵的性格。
谁家闺女谁知道,余禾也就是看起来听话,实际上那是能把男人当成牛马使唤的人,还不爱干活,天生的小姐命。
想到这里,何春花就不由得摇头。
也许这就是养孩子的附加情绪,她现在也不想生死这种问题了,甚至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进不了何春花的脑子,她满心满眼都再担忧余禾,这孩子可怎么办哟。
何春花生死走一遭,看事情清楚了很多,加上一心一意只惦记着余禾,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估计自家闺女对杨怀成也没多上心。别看两个人私底下谈着恋爱,兴许余禾就是图个新鲜,加上可以找个人帮她干活。
就是可怜杨怀成了,何春花也是过来人,光是看杨怀成愿意为余禾跑前跑后,还有看余禾的眼神,啧啧啧,偏偏碰上她家没心没肺的闺女。
想到这里,何春花不由得对杨怀成这位疑似未来女婿产生了怜悯。
当然,如果杨怀成家里没有被批判,那就更好了。
母女两个话私房话的功夫,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余禾想要让何春花在房间里面休息,她出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结果才起身的功夫,敞开着的房门就被有序敲响。
何春花的喉咙多少有点不舒服,虽然她才刚上吊,刘光同就及时赶来了,但是喉咙脆弱,仅仅是那么一瞬的功夫,也受到了影响,说起话来声音嘶哑。
所以母女俩对视一眼,是余禾开口的,她用婉转如黄莺般的嗓音道:“请进。”
对方在门开着的情况下还能懂得敲门,一定是懂得礼貌的人,外面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不是杨怀成就是那个年轻公安,所以余禾一点都不担心。
果不其然,真的是那个年轻帅气的公安,他站的很直,对着何春花还有余禾点头,公事公办的道:“何同志,你是受害人,按照流程,你也得跟着我们走一趟。”
乡下人一辈子本本分分的,哪有机会见公安呐,就算碰巧在城里遇上了,那也是一阵慌张,全身紧绷,走路都能同手同脚,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妥被发现了,到时候被关起来。
这种敬畏是天然生成的。
所以何春花抿着唇,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甚至不敢直视晁建阳的脸,局促的应,“诶,诶,好,我这就去。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晁建阳虽然才刚到基层一段时间,但也遇到了许多像何春花这样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所以对何春花的反应见怪不怪。
包括他们千奇百怪的关注点以及问题,他都能应付过来,不像刚到这里的几天,常常会因为稀奇古怪的问题被震惊到。
比如坐牢的时候能不能带点地瓜进去,怕监狱里不给饭,还有担心在监狱里吃饭要自掏腰包的。他见过最离谱的一个人,是问大领导什么时候过生日,因为听说遇到大领导过生日或者生娃的时候会大赦天下,罪行轻的人可以免罪,死刑的可以不用死。
当时真就是把晁建阳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大清都亡多久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封建社会那一套,只能说越是偏僻保守的地方,信息越是闭塞,不少人还活在过去的认知里。
一趟基层历练,可算是叫晁建阳大开眼界,但也使得他耐心了不少,主要是对受害者。
尤其是何春花还这么可怜,当初余禾来报案的时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守寡快十年了,丈夫还是烈士,却要一再被逼迫,现在他还亲眼见到了上吊现场,赤裸裸的旧社会逼迫。
能做公安的,至少在最初的时候,都有颗公平正义、扶贫济弱的心,所以晁建阳对外面闹事的那群人更加厌恶。
他软了态度,神色也柔和不少,甚至能浮起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亲切热情的回答何春花,“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跟我们回县里做个笔录,把那些人怎么迫害你的经过都说出来,法律回帮你讨个公道。”
何春花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安看起来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会这么客气,态度也好,一点不像偶然在街上撞见的公安那么凶,随便扫人一眼都叫人胆颤心惊。
她对晁建阳的印象一下达到了顶峰,赶忙兴奋的道谢,“诶,好咧,真是谢谢您,公安同志,要不然我一个守寡这么多年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晁建阳客气的笑了,“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专注的对何春花说,目光顺带落到了余禾脸上,对着余禾浅浅点头致意,态度同样很好,除了因为她是报案的人,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余禾美貌的影响,对于赏心悦目的事物,人总是要多点耐心。
“余禾同志也要跟着我们再走一趟。”
余禾很有礼貌还点头一下,雪肤花貌,她安静时比洛水神女更加令人惊艳,“好。”
晁建阳通知完,就带头走出房间。
余禾是不太清楚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她进房间之前还死犟的几个人,现在全都整整齐齐戴上手铐,站成一排。
这场面,除了爽快之外,多少还有点滑稽。
尤其是没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情愿的。
被铐上的人还各自有各自的纠纷,田主任媳妇看姚麻子媳妇不顺眼,动不动翻白眼,姚麻子媳妇深觉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都是被王爱花连累的,所以鼻子顶天,动不动哼一声。
至于王爱花,她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地昂着头,好像自己是受了什么表彰一样。
除了她们,还有跟来闹事声音最大的,比如田主任媳妇的侄子,还有王爱花的大儿子,也就是余禾的大伯余大强。
余大强委实不想来,毕竟嫁的是自己弟媳妇,他一个大伯哥过来,怎么都别扭,奈何他家说话的是他娘,只能硬着头皮来。
而田家人接亲不顺利,把气撒到他娘身上,余大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平时不爱说话,却是个护老娘的儿子,这里还是赤嵩大队,有主场优势,所以特别不客气,和田家人吵得时候中气十足,那叫一个大声。
所以首当其冲就被铐起来了。
其实张招娣在这场争执闹剧里也表现的很神勇,但是余秀兰提前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她娘就往后躲,才算没被殃及到,只是安静的看着公安抓人,深藏功与名,自觉躲过一劫。
而老公安还搁那跟着刘光同寒暄呢,像刘光同这样的军人,有不少转业之后就到了公安队伍里,还有各种政府部门、国营单位。
混到刘光同这个级别,人脉绝对广!
晁建阳带着余禾,还有何春花出来之后,老公安直接笑吟吟的问刘光同,“您今天来的正好,也亲眼见到了事情的经过,要是您方便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县城做个笔录?”
刘光同生怕没人给何春花母女俩撑腰,怎么可能不应下。
他大手一挥,很是豪气不拘,“成啊,刚好我有车,你可以跟我一起坐车回去。”
老公安当然很心动,这一路上又是坐汽车,又是走路的,实在是辛苦。要是搁在县城,还能骑他的自行车,在这边就不太行了。
但是让晁建阳一个人看这么多人,他实在放心不下,万一一会儿分神跑了一个,那晁建阳是去追呢,还是继续看余下的人?
所以老公安婉拒了刘光同的提议。
刘光同跟老公安客气寒暄了一下,最后表现成无可奈何的样子,就这么同意了。
然后委婉提起余禾跟何春花,还有杨怀成,问能不能让他们坐他的车,反正大家都是去作证的,也不讲究那许多。
要是换成一开始,老公安肯定不会同意。可是现在,他知道刘光同在市局都很有关系,又套了交情,这种小事情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
再说了刘光同也不是要犯法的人和他坐一块,所以老公安佯装思忖,犹豫了一会儿,表现出虽然为难,但是为了您,我愿意担责的姿态,同意了刘光同的话。
刘光同立马粗粗笑了,糙厚宽大的手不着痕迹的往老公安的怀里塞了包中华。
老公安心领神会,还要假意推一推,最后不低刘光同的热情收下,两个人动作小心,没怎么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除了亲眼见到的田主任媳妇。
田主任媳妇一看刘光同这么会来事,心里就一阵后悔,早知道她也应先下手为强,往老公安兜里塞点东西。
要知道,以目前的情况,老公安放他们一码,和带回去仔细审查,差别可大了去。
田主任媳妇后悔不已,要不是手被铐住,她恨不能打方才的自己一嘴巴,让自己没反应过来。
老公安把一整包中华塞进兜里之后,清了清嗓子,走到所有人面前,嗓音清亮,“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今天都涉嫌违法,我得把你们带回公安局审问清楚。”
眼看家里的顶梁柱被拷走了,张招娣心里火急火燎的,她不顾余秀兰的阻止,就要上前去拦住老公安。
因为张招娣发疯的时候力气大,压根不顾及余秀兰,不是抓就是挠,硬生生逼的余秀兰捂住手背伤一整条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溢出。
余秀兰看着张招娣不顾一切冲上去,嘴唇抿的死紧,看张招娣的眼神也染上了怨恨,她觉得自己真傻,张招娣哪里像个母亲似的疼她,偏她要在乎张招娣,这下可不就是没有好报了么。
她再也不会管张招娣的死活了,重生回来,余秀兰告诫自己,余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今后只会将这群人看作跳板。
所以余禾没在上前,冷眼旁观张招娣作死。
冲上去的张招娣死死拦住余大强,想到余大强是她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平时嘴碎好强的张招娣眼泪一下流出来,“别,别带我男人走,他哪里犯错了,要说他逼何春花,这里所有人的哪个没逼了?
凭什么光抓我男人!”
张招娣这话没错,在场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逼迫,但老公安显然不能把所有人都铐起来带回去,只能有选择性的带走罪魁祸首,还有喊的最起劲的几个,以儆效尤。
事实归事实,话不好明说出来的,不仅是老公安难堪,侥幸没被抓,在心里偷偷庆幸的村民们可都要恨死张招娣了,不知道她多什么嘴。
一个个眼神跟刀子似的剜张招娣,也就是张招娣心思都在余大强身上,没有察觉。
余秀兰早就趁着刚才她闹起来的时候,悄悄跑路了。
老公安到底有经验,别看快五十的人,平时笑嘻嘻的,一板起脸还是怪吓人的,看眼人都叫人心里七上八下。
他长得端正,国字脸,面上表情严肃,“你知不知现在拦着不让你丈夫走叫什么?”
张招娣就是个农村妇女,哪知道那么多,有点被唬住的样子,大气不敢喘一下,下意识跟着重复,“叫、叫什么?”
老公安的目光顷刻间凌厉起来,“叫干扰执法!
你要是舍不得你丈夫,可以跟他一块回公安局。”
张招娣被吓到了,她这辈子做过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吵架吵赢了村尾的黄婶子,还拿走了她晒的鱼干,这事到现在还反复被张招娣拿出来念,以彰显她的本事。至于去公安局,她是万万不敢的,身体先脑子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抓住余大强的手。
余大强一点也不为张招娣的行为感到感动,他吼了一声,“蠢婆娘,显着你了不成,快让开!”
张招娣只好讪讪收手。
任由公安把余大强他们带走,而跟着田主任媳妇一起来接亲的人,也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坐上板车回虎阳公社,田主任媳妇被抓了,这可是大事,必须得回去通知,到时候也好活动活动。
刘光同则走到何春花面前,一米九几的大汉,站过来就和座大山似的,让人不敢看。
但他对上何春花的时候,收敛了身上的煞气,看向余禾的目光一直都是长辈的慈爱。
他站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吧。”
这一次杨怀成很有眼色的坐到副驾驶,余禾坐何春花旁边,刘光同坐在何春花的旁边。
路上的气氛先是沉默,警卫员小张开车都开的特别小心,知道刘光同问何春花把事情跟孩子说了没有?
何春花点头。
车上的氛围才为之一松。
而后是杨怀成很有眼色开口,他即便是坐在车上,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精神笔挺,“刘叔叔,我见禾禾之前给您打电话的时候,饭店服务员已经说您上了车,马上就走。
这次耽误下来,回去来得及吗?”
杨怀成看似在问刘光同耽不耽误,实际上更是在问刘光同的安排。
刘光同早上就已经准备赶回部队了,说明探亲假用的差不多了,部队是管辖很严的地方,一是一二是二,当初批了多久的假,就应该在什么时候回来。
杨怀成自己家里就是三代从军,知道的门清。
可在这种情况下,刘光同还要娶何春花,那就意味着事情会很赶。在部队里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向上打报告,经过组织同意,之后才能去领结婚证。
就算是刘光同,该走的流程也得走。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真的领证还要等报告被批准。可经过余禾这么一报案,她们算是彻底和余家人撕破脸,村里的人哪怕一开始怜悯余禾母女俩,也会因为她们后来不顾情面的行为转而站到余家人身边。
这就是农村里奇怪的生存法则。
他们把面子看的比天大,被长辈磋磨会同情你,可你一旦反抗忤逆,不管原因事什么,就一定已经错了。
下乡这么长时间,足够杨怀成把村里人的秉性看的清清楚楚。
被杨怀成看似无意的打探,刘光同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赏他。
刘光同自己就是光明磊落的人,自然不会喜欢谄媚小人,杨怀成现在自己的处境都不大好,但是却能时时记挂着余禾的事情,绝对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如果把余禾交给杨怀成,刘光同即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看不出任何不妥。
他满意的同时,也准备打消杨怀成的顾虑,“我最迟今天下午也得出发赶回部队,路上赶,我不准备带念青回去,刚好他这么多年一直就待在驻地,没怎么来过外面,我想把念青留下来,和你们住一起,就在县城住。
等我把部队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最多不会超过五天。
至于余家和田家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有一位转业的老战友,在市公安局任职,等会儿到了我就给他打电话。
这件事至少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说不好真的让这群人坐牢,彻底绝了情面,但做足架势,好好惩戒没问题。”
别说杨怀成了,余禾自己就很聪明,一下听懂了刘光同的打算。
他把刘念青留下来陪着她们,她们也可以接着照顾刘念青的由头暂时住在县城,如果老家的人想通过找她们求情来达到放人的目的,至少也得找一圈。
而王爱花这种人,刚好拘留起来,好好吓一吓她,否则她总觉得余禾她们没得依靠,总想着从她们身上榨取利益。从血缘上说,王爱花到底是余禾的奶奶,是长辈,拥有天然的优势。
不好好整服王爱花,时不时被骚扰一番,也实在叫人头疼。
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
余禾仿佛偷吃了瓶油的老鼠,笑容狡黠,又因为过分纯白清纯的长相而像是驾临凡间,心情愉悦的圣洁天使。
“刘叔叔,厉害!”
她举起大拇指猛夸。
这下就彻底定下了章程。
等到了公安局,他们还是被分开做了笔录。
余禾一点都不慌,她很清楚何春花的事情本身就是那些人的错,只不过她成功找到了帮忙的人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余禾说的话基本上没有虚言,仅仅是掩去了她是因为牵牛花的警报才及时救下何春花的事。
别的人也许不会有事,但田安志强女干未遂,在这个时代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坐三年牢这么简单,如果操作得当,甚至有可能判十年。
可惜没有遇上严打的时候,否则,流氓罪估计就能挨木仓子了。
但是余禾不气馁,能把人多送进去几年,她高兴!
所以余禾除了说自己当时进屋子后看到的场景,还着重说了田安志想对她动手动脚的事,还表明如果不是杨怀成救的及时,恐怕她也会受到伤害。
余禾的长相很有优势,她静静坐着的时候,看起来就惹人恋爱,更不必说泪水和珍珠似的往下滴落,能把人心哭碎,不自觉的怜惜她。
负责给余禾做笔录的,就有那个跑下乡的年轻公安晁建阳,他对余禾的观感很好,在余禾落着泪,绘声绘色的说着当时情形多么危急,还有她配合述说时,下意识地颤抖,晁建阳的拳头握紧,已经是怒极了。
而陪着余禾的另一个警察估计三十多岁,比晁建阳稳重不少,态度也比之前的老公安要认真,看得出来他专业素养很好。
所以在面对余禾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呜咽哭泣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她在哭,在颤抖,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可他仍旧觉得余禾在提起可怕过往的时候,反应太平静了,不是指浮于表面的这些反应,而是余禾的眼睛里没有恐惧。
她的眼睛很平静。
按照他办案多年积累下来的敏锐,余禾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可怜,仿佛只能依靠大树才能活下去的娇弱不堪的葂丝花。
她要么就是心志坚定,故意在扮可怜,要么就是当时的场景不像她说的那样。
可在审问余禾之前,他们早就审问过田安志。
田安志这种人,只敢在自己的范围内横,一旦脱离了虎阳公社,脱离了他爹的保护伞,就变得软弱许多,说到底就是外强中干。
所以公安们只是稍微严厉,运用了一些审问技巧,田安志就扛不住压力全都说了。
田安志说的过程基本上和余禾说的吻合,也就是说余禾应该是前一种。
聪明冷静,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博取好处的人。
想到这里,三十多岁,容长脸的公安对余禾的戒备放少,但是心里则不住摇头。大概是因为职业病,他最先想到的是余禾这样极具欺骗性的人,如果哪天想要违法犯罪了,想要侦破一定有相当难度。
但既然余禾没有说谎,容长脸公安也就没有深究,任由余禾掌握节奏,带动晁建阳的情绪。
不管余禾用了怎样的手段,她都是受害者,想要引起他们的同情心,从而更厌恶田安志,无可厚非。
录完口供以后,他们就把余禾先放出了了。
而在幽闭的审讯室里,晁建阳愤恨的握紧拳头,重重垂在桌上,一声闷响,足见晁建阳有多用力。
他嘴上还不住的念叨,“禽兽!禽兽!!这种玩意就该接受法律的审判,判他个几十年!!!”
容长脸的公安比他要冷静的多,还能把桌子上被震移位的茶杯拿起来慢慢喝了一口,十分客观的搭话,“你想多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能判个七八年都够呛。”
晁建阳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显然是非常生气的状态才会有的表现。
余禾出去以后,就安静的坐在外面,有执勤的公安看她一个小姑娘娇滴滴的,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怪可怜,就接了杯热水递给她。
余禾甜甜的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和人家道谢。
一直到回自己的作为,执勤的小公安还和周围人说余禾。
“又白又乖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和能说话一样,她父亲还是英雄,真不知道怎么就……”
余禾握着温热的搪瓷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她脸上温良无辜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弯起的唇角,眼睛却是平平的,还含着泪。
她早就受不了余家人,还有村里那些看菜下碟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她一定要让这群人好好吃苦头。
杨怀成跟刘光同,还有何春花也先后出来,刘光同出来之后,和在赤嵩大队时打得火热的老公安打了个招呼,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市公安局某间办公室里。
刘光同张口就是,“老廖,我是刘光同啊。诶诶,是,可不就是有事找你吗,咱俩当年可是住过一个宿舍的,我老刘出了事,你别想推啊……”
两个人讲了好一会儿,刘光同朗声大笑着把电话给挂了。
别看刘光同表面是个大老粗,人情世故上精通着呢。
估计等了十分钟左右,楼上就传来电话响的声音,要知道楼上可都是领导的办公室。
没多久,惊呆一群人的事情出现了,县公安局局长步履匆匆,亲自跑下来,打架都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公安局局长环视一周,把目光锁在了穿着军装的刘光同身上。
“您就是刘光同刘师长吧,久闻大名,刚刚市局的廖局长亲自给我打电话,您说您过来怎么不知会一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呆了所有人,刘光同很快被热情的局长请上楼,一起得到这项殊荣的还有余禾、何春花,杨怀成。
尽管这个年代缺衣少食,可局长还是能拿出珍藏的茶叶,不像余禾在家里翻到的碎茶末,这茶光是拿出来,还没开始泡,闻着茶香,看着茶叶的形状,就知道是好茶。
等到洗过一遍茶之后,余禾的面前也被放了杯茶,她拿起来轻抿了一口,茶香扑鼻,入口甘甜,确实很不错。
看得出来,这位局长恐怕是把平时舍不得喝的压箱底的茶叶都拿出来招待。
足见刘光同那位姓廖的老战友能量之大。
照例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刘光同明人不说暗话,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我也知道,抓来的这些人里,除了田安志必定要判刑,其他人估计就是关几天,然后放出来。
但是吧,我也不瞒你,说句实话,余禾的父亲是我战友,当初是为了救我牺牲的,禾禾就和我闺女一样,要是让她们继续受这群人威胁,我实在是不放心呐。”
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局长十分上道,立马就把脸摆严肃,“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刘师长您是英雄,余禾的父亲也是英雄,守土为国,没道理英雄的亲眷被人这么欺负。
您放心,到时候该怎么做我们都知道。但凡有人问,一概往严重了说,吓他们一吓,等您这边处理清楚了,我再放人。
不过您这也是个好办法,刘师长您是不知道,这地方自古偏僻,民风保守,像这类逼婚的事情不知道出现了多少起,更严重点的专门吃绝户。”
这位局长虽然态度上有点奉承,但在职位上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也真的有点情怀,提起这事就不住的摇头叹息,显然也很头疼这样的事情屡禁不止,“对她们村子里的人来说,不过是全村吃几顿好的,可对人家孤儿寡母来讲,那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更过分点的,还会把人家寡妇卖出去,独留孩子吃苦,过得真真是艰辛。
偏偏法不责众,他们乡里村里的,一对上我们就特别团结。您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将来可以效仿您!指不定真的能救几户人家,那可是大功一件。”
余禾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算是大开眼界,看来欺负弱势者的事情哪哪都有。
这件事就算是商量完了,刘光同没有接受局长的殷勤款待,现在已经中午了,他没多少时间就得赶回部队,当务之急是安顿好余禾还有何春花。
台子都搭好了,总要把戏唱完吧。
在局长的亲自目送下,刘光同带着余禾她们出了公安局,直奔县上的国营饭店。
而在虎阳公社里,摆了好几桌喜酒,正应付客人,同时疑惑的看着日头的田主任,远远的终于看见出去接亲的几个人的身影。
稀奇的是,没有看见新娘,他的老婆还有侄子也不见了。
笑着应付了一个找他敬酒的村里人,穿着列宁装,看着特别体面的田主任迎了上去,见着领头垮着脸的小伙就问,“铁柱,不是接亲吗,人呢?接到哪去了?
还有安志,他不在赤嵩大队?”
名叫铁柱的小伙子脸都拉成了苦瓜,面对公社最威风的田主任,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垂头丧气的说,“抓走了,都叫公安抓走了。
叔,我们被骗了。”
田主任一扫给儿子结婚的喜庆脸色,沉下脸,“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抓我家的人,不知道我堂哥是县里公安局的副局长吗?”
第24章
铁柱也一个劲的点头, 没错,他们家是有人撑腰的!
想要欺负他们老田家的人, 想的美!
田主任冷不丁沉沉的注视着铁柱,铁柱迷茫,他明明应和了田主任了呀,怎么还这么看着他。
在铁柱不明所以,傻傻的看着田主任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田主任直接一巴掌打在铁柱的脑门上, “你是傻的吗?”
田主任按捺住怒气,重新讲了一遍,“我问你, 是谁胆子这么大,把你婶子抓走了。”
“哦哦。”铁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田主任刚刚不只是气话,还是在问自己呢,他摸了摸后脑勺,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有点儿犹豫,“是两个公安,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 我听小的喊大的叫师父, 大的喊小的叫小晁。”
田主任听铁柱说话听的直皱眉, 前边说的那些和废话没差,反倒是最后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晁这个姓不常见, 等会儿他打电话给他堂哥,就什么都知道了。
田主任不耐烦的挥开铁柱, 也顾不上几桌子的客人,直接往公社的方向走。
有人看见了,还以为公社有什么急事,主动来帮忙的一个辈分大的婶子拦住田主任,“大喜的日子去哪呢,新娘也没到,接亲的人也不回来,大家可都等着呢!”
说是喜事办酒席,其实一共也就三桌,没有大办,毕竟新郎都是第三次娶老婆了。在场的全是关系近的亲戚,还有公社里的一些工作人员。
田主任本来心情就不好,板着脸黑沉沉的,被拦了以后,更不开心了,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这位婶子,但打实被提醒了,调转步伐改往宾客的方向走。
他站住,双手挥动,示意大家安静,面色很不好的开口,“你们继续吃,接亲的人晚点回来,耽误大家伙了。”
光看田主任的脸色,客人们就知道出事了,碍于田主任平时的官威,哪个敢多说什么?
都连连摆手,表示体谅。
田主任直接丢下一大摊子事,跑去公社打电话。
整个公社里就这么一部电话,专门被搬到田主任办公室对面,说是给公社处理事情用,实际上和田主任的没差别。
他气势汹汹的拨通自家堂哥的电话,还没等对面开口,火急火燎的道:“哥,你弟媳妇被人抓去你们局子里,你怎么不管管,那可是你亲弟媳。”
田副局长被声音震的耳朵发痒,把话筒拿远,伸出小拇指扣了扣耳朵,也不管对面说什么,总之先让自己舒坦了,然后才慢吞吞的把话筒对准耳朵。
田副局长看着四十多岁,有点发福,看起来就像是弥勒佛,可以看出来原先是国字脸,随着发福之后,只能看到两三层叠起来的下巴,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有点佛系的慢吞吞,“又怎么了,弟妹犯什么事了?”
田主任冷哼一声,语气难掩愤怒,“能犯什么事,她就是好好的去接亲,你侄子结婚你忘了?亏你还是做大伯的,都不知道回来一趟。”
田主任插了句题外话,怨怪田副局长。
像这种抱怨的话,田副局长听多了,也不生气,他整个人看起来和摊肉似的,也不爱动,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吵架,感觉他下一句就是以和为贵,生什么气呢。
所以回答田主任的时候,也是这副随意的态度,“好了好了,大动肝火做什么。哎呀,还不是安志动不动就结婚,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
我局里的事情忙,不凑这份热闹,钱我不是随了吗。
你好好说清楚弟妹的事,这么说她是被冤枉,乱抓来的?”
其实田副局长可能工作上不是那么尽心,但也不是那种为了亲戚徇私舞弊的。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大哥的身份,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比较照顾,人懒了点,反正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往不往上爬都随意。
别看田主任在外面吹的天花乱坠,经常拿着田副局长的名头乱来,其实也知道自己大哥的性子,因此他换了副说辞,“当然是冤枉的,红梅一个妇道人家能犯什么错,再说了,就是接亲而已。”
田副局长半信半疑,但还是给自己兄弟一点面子,“那成,你知道是谁抓了弟妹吗?”
田主任一听这事有门,立马道:“我也不清楚全名叫什么,听铁柱说是姓晁,还挺年轻的,这个姓少,很好找出来。”
他说的轻松,田副局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好好的一副弥勒佛和蔼相,硬生生愁得苦瓜,“你再说一遍,姓什么?”
“晁啊。”田主任还没意识到事情不对,又重复一遍,还不客气的嘱咐田副局长,“哥,你把人找出来以后,可得好好教训他,连我们田家的人都敢动,要我说,他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田副局长在电话的另一头,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他的语气已经从随性变成了着急,简直要被气笑了,“呵呵,我们局姓晁的可只有晁建阳,真要是这位祖宗,那巧了,人家还真能不把我放进眼里。
那是下来镀金的大爷,我区区一个县城的副局长。
我的弟弟哟,我是不指望往上升的,但求求您咧,别最后害的我这身衣服都穿不上!”
说完,田副局长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不肯动,最后还是顾念亲戚情分,把帽子戴好,准备下楼打探打探。
至于田主任,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先是愣住,随即面色变得难看,重重的把电话摔回位置上。
负手往外走,整个人火气大的很,偏偏他儿子也没了踪影。
在田主任焦头烂额的时候,余禾她们已经住进了县城条件最好的饭店。
按理来说,现在出门最好是能带上介绍信,但余禾她们没走的太远,也还是在县上,带她们来的还是部队的军官,完全是有保障的,所以前台的工作人员没有怎么为难她们。
余禾跟何春花住进了一间配有玻璃的大房间,地板是木头铺的,保温瓶和毛巾一应俱全,一辈子都待在乡下的何春花看着这些摸都不敢摸,她就怕是要钱的。
装修的风格,在余禾看来,有点像民国时候的室内,床也是木的,融入了西洋风格,床头是半椭圆形的,床脚尖圆,一看过去就很有线条感。
何春花新奇的把手伸到被子边缘摸了摸,感叹道:“咋这么软这么轻呢,不像我们自家棉花弹的被子,也不知道晚上睡了能不能热。”
余禾已经坐在窗边的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比何春花要淡定许多,“肯定能热,要不人家能摆出来吗。”
何春花点头,对余禾说的话表示赞同,“倒也是。”
两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余禾主要是喝水,反而是何春花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奇,每个柜子都打开看看,还和余禾说万一藏人了怎么办。
在余禾看来,藏人不大可能,但如果在现代,她可能会怀疑有没有安装摄像头,每次出去旅游住酒店,都要小心的检查过。
但是这个时代,普普通通的小县城,估计是遇不上这种事的。也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监控器。
余禾发散思维的想。
帮余禾还有何春花办好手续之后,刘光同就先走了,杨怀成倒是不放心余禾,可赤嵩大队那边也不能无辜缺席太久,他走之前把周围的环境都摸清楚了,告诉余禾哪边可以吃什么,哪边的东西贵,哪边最好别去。
走之前,杨怀成还跑到县里的新华书店给余禾买了书和本子,生怕余禾在这边待不住,让她可以看书,而且布置了做笔记的任务。
余禾可算是知道自己之前在箱子里翻出来的作文,还有一堆题目是怎么回事了,感情都是杨怀成给她布置的。
高中毕业以后,余禾就没再做过这样子布置的作业了,但想到之后可能确实会无聊,所以余禾没有拒绝。
然后杨怀成把口袋里所有的钱跟票都塞给了余禾,只留下回去的车费。
余禾……
当然是收下了,毕竟在外面万一突然有什么事情需要花钱怎么办,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屋子里待了有一会儿之后,余禾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推开门下楼,准备去周围看一看,谁知道下楼的时候有视线死角,拐弯的地方刚好和人迎面撞上。
余禾噗咚一声,跌坐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她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扶住楼梯就想站起来。
而另一个相撞的人顾不上起来,开始捡满地板的纸。
余禾不经意瞥到,发现纸上密密麻麻画着许多图,每一幅图旁边用端正的钢笔字写上名称注释,还有大片的介绍。
余禾很快意识到这些纸上的东西非常重要,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蹲下帮忙一起捡。
她捡了一小半,好不容易都捡完,就想递给对方。
对方下意识抬手,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汇。
余禾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戴着眼镜,斯文俊秀,温文尔雅,带给人一种知识分子的专注。虽然他没有任何带偏见的表情,但是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他一定是个恃才傲物,非常清高的人。
而且家境好,因为余禾看见他手上戴着手表,还是梅花牌手表。
比起余禾单纯的打量,对方的神情要复杂许多,先是怔住,眸光中闪过惊艳,而后耳朵根悄悄泛起红晕。
第25章
眼前的男人确实好看, 在小县城里堪称人中龙凤,很是亮眼, 但是余禾长期跟杨怀成待在一起,眼光不自觉变高,所以没有任何失态。
反而是余禾先开口,“给你。”
男人把纸放回原位,整理的整整齐齐,眸光恢复冷静, 清高自持的知识分子姿态表露无遗,“谢谢。”
余禾在赤嵩大队见多了奇葩,所以对方的小小瑕疵并不能引起余禾侧目, 而且这样刻意保持距离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
余禾微笑点头,准备站起来离开。
但正是这一站,让余禾微跛的步伐显露无疑。
余禾扶住楼梯扶手,稍微缓了一会儿, 心里却想, 今天估计是出不去了。她安慰自己,这种时候低调一点好,不能太早露面,刚好吊一吊余家人的胃口, 也好叫王爱花这个老太婆吃点苦头。
余禾艰难移动身体, 准备调转方向, 而撞了余禾的青年看见余禾的模样,下意识就想伸手扶住余禾, 但是手伸到半空停下。
他看了眼周围,“你能走吗, 我叫服务员过来帮忙。”
余禾才不是非要逞强的性格,她动了动脚,发觉脚踝阵阵发疼,于是摇头,纵然她没有刻意表现,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含着泪,自己在述说委屈,波光粼粼的。
她摇头,因为脚上的疼,声音中带着点哽咽般的语气,让人不自觉怜惜,“走不了。”
男青年将一大沓纸张夹在手肘间,环顾四周找服务员的身影,嘴上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态度不温不火,可是动作却很利索,长手长脚,走路和风一样。
余禾想起刚刚满地的纸稿,上面画的都是植物,也许他是研究植物的学生,应该不是,现在学生不多,那应该就是相关方面的专家,或者工作者。
但只要跟农业种植挂钩,大多数都要下地,比一般的学科要辛苦,所以男青年手指节粗大,而且很粗糙,皮肤也不是病弱的白,态度虽然傲慢,可是行事却比寻常知识分子雷厉风行。
在余禾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把头发整齐盘起来,一丝不苟的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过来。
女服务员搀扶住余禾,“同志,你房间号多少,我送你回去。”
“306。”余禾一动,罥罥如柳的眉毛微蹙,显然是扯到脚上的伤,疼到了。
男青年没有直接离开,他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直到女服务员把余禾搀扶到房间门口。
男青年穿着灰蓝色中山装,他把插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拿下来,又从裤子上的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牛皮纸外壳的本子。
他旋开笔盖,打开本子在上面写字,然后撕下来递给余禾。
“我是乔清明,这是我单位的电话和住址,如果你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刚刚撞上我们各有一半的责任,之后的医药费用可以附上票据明细邮寄给我。
把你的联系方式写上。”
乔清明做起事情可以说有章法,也可以说是刻板,非常有做科研的知识分子感,处理问题的方式一板一眼。
一开始乔清明看余禾的眼神,就算余禾不自恋,也能感觉出他对她很有好感。
但是现在嘛,说是给了联系方式,但是连医药费都要对半计较,余禾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变漂亮了,所以最近有点自恋……
如果真的对她有好感,怎么说也不会这样计较。
余禾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纸条,摇摇头,“不用了,小伤。”
乔清明却很坚定,不肯退让,“不行,你受伤我也有责任,医药费必须付一半。”
看着固执己见的乔清明,余禾心情复杂,说他大方吧,他只肯出一半,说他小气吧,不让他出钱他又非要。
眼看事情僵持不下,屋里的何春花可能听见动静了,打开门,一眼瞧见对峙的三个人,还有站姿奇怪,裤子上都是灰尘的余禾。
不明所以的何春花惊诧喊道,“这是怎么了!禾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余禾接过乔清明一直递着的纸条,拿过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钢笔,在敞开的本子上写下村里一处没人住的地址。
然后她手指灵活的合上笔帽,把本子还给乔清明,“可以了吗?”
乔清明点头。
“有事可以联系我。”
他说完就走了。
看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何春花握住余禾的手腕,“闺女,这是咋回事啊?”
应付完乔清明后,余禾又向女服务员道谢,把人送走,然后才单独回答何春花,“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刚刚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和人撞上,不小心把脚崴了。”
听到余禾这么说,何春花立刻变了脸色,“不长眼的东西,撞了我闺女,你刚刚就不应该让那个人走了,也不知道赔礼道个歉,要让我再遇见,我非得好好说他。”
这就是余禾为什么不敢让何春花知道的原因,只是崴伤了脚,她自己也有错,走路不够注意,但是何春花是觉得不会哭的自己女儿有问题的。
有一说一,何春花过于护短,甚至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也就是她是余禾亲娘,否则的话,余禾肯定不敢和她相处。
余禾抱住何春花的手臂,开始撒娇,“好啦好啦,其实我没什么事,只要揉一揉脚踝就好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再说了,我快要站不住了,娘,如果再不帮我揉揉,说不定一会儿我的脚腕就得肿的老高,到时候走都走不动。”
正怨怪乔清明的何春花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顾不得其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要是不快点把淤血推开,明天脚该肿起来了。快,娘扶你进去坐着。”
何春花把余禾扶到椅子上,自己则下楼找服务员,要了半瓶红花油。
她蹲下来,帮余禾把裤脚挽起来,然后把红花油往手心上一倒,搓热乎了才放在余禾的脚踝上揉搓,她都没怎么用力,余禾就疼的惊呼一声。
“疼!娘,能不能轻点。”
何春花虽然宠孩子,但是在这种事上却不会惯着,她一点也不心软,“不行,得用力才能把淤血揉开,要不然有的你受。”
反抗无效的余禾只好被迫接受。
而在赤嵩大队,有人比余禾要烦恼的多。
随着王爱花和余大强被带走,余家人乱做一团,商量了好半天没个结果,毕竟他们不像田主任,至少还有个做副局长的亲戚,他们连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余三贵挽着裤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吸着旱烟,沉闷着不说话,侥幸逃过一劫的张招娣则急的团团转,就静不下来,“也不知道大强怎么样了,那可是公安局,跌您说他们还能出来吗,在里头会不会有人欺负他。爹,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东西饿,可公安局在县里,我也不认认识路啊。
爹,您倒是说句话啊!”
余三贵把烟木仓放下,长长吐出一口白雾,他黑黄泛着油光的苍老脸庞藏在雾里看不清晰,“在等等看。”
他沉默寡言了一辈子,家里发生变故,最后也只能沉默。
因为余三贵只能做一家之主,面对外面的事情根本没办法。
全家最轻松的应该就是余秀兰了,她经过上辈子的事情,深刻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微不足道,全家人爱着的只有她哥哥余成龙。
余秀兰不屑的撇嘴,趁着他们焦头烂额摸进王爱花的房间,拿出自己偷偷配的钥匙,打开王爱花当成宝贝藏东西的橱柜。
里面不但有一篮鸡蛋,放久了潮湿的水果硬糖,甚至有半包麦乳精,她对这个有印象,是王爱花之前从何春花那边硬要过来的。
想到麦乳精的甜味,余秀兰就口齿生津,咽了咽口水。
但是比起麦乳精,显然黄桃罐头更合余秀兰的意。她把黄桃罐头拿出来,再像模像样的把柜子锁起来,摸进厨房准备享用这顿美味。
结果外面突然传来她娘的尖叫,外面乱糟糟的,余秀兰凑头去看,她家院子多了十几个不速之客。
本来就小的院子,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很狭小,仿佛气都喘不过来。
而她娘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压坐在地上,左右开弓扇巴掌,每一下都又清脆又雪亮。为首的男人穿着工人装,国字脸,看起来很有气势,像是个干部。
第26章
现在余家守家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孺, 遇上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人,简直是毫无反手之力。
偏偏他们动作迅速, 一来就把认按在地上打,连叫救命的功夫都没有。最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不是赤嵩大队的人,却能精准找到余家,要不然的花,肯定会被赤嵩大队的其他人发觉不对。
如果余三贵去过虎阳公社的话, 就能认出来,带头的气派中年男人,是虎阳公社鼎鼎有名的田主任。
可惜他没有, 所以只能一脸懵的挨打。
比起张招娣被膀大腰粗的女人骑在地上扇巴掌,余三贵要更惨一点,好几个男人围着他打。余三贵上了年纪,尽管因为常年干农活,看起来康健有力气, 但在几个壮年男人的面前, 毫无抵抗力。
一个人方脸的男人一拳过去,余三贵倒在地上,吐了口血,血里掺着颗牙。
另外几个汉子使劲的踢余三贵。
隔着窗户目睹这一切的余秀兰吓死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自己也被连累挨打,她小心的挪动, 躲进厨房摆杂物的桌子底下。
而冲进来的那些人,开始每个房间都看一边, 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巧,来的人只是站在门口扫一眼,没有看见躲在桌子底下的余秀兰。
隔着头顶的窗户,余秀兰能很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
带头的体面中年男人,也就是田主任,抬手拦住打张招娣和余三贵的人,他走到余三贵的面前,“怎么?现在知道疼了?
知道疼还敢骗人,害得我老婆被抓,儿子下落不明。我左右寻思,我们家和你们家没仇吧?”
余三贵平时还能逞一逞年纪大辈分大的厉害,可是在这群上来就打人的人面前,他一点尊严也没有,被当成狗一样打,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们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婆,对,我老婆儿子也被抓了,真要是我们故意害你们,怎么会连累自己家里人。”
田主任脸上的神情收敛,余三贵说的确实有道理,闹了这一出,余家人显然也没有得到好处。
张招娣脸上全是巴掌印,打她的胖女人一点也没手软,这时候脸都肿起来了,像是染色的猪头。她支支吾吾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是何春花,一定是何春花自己报案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从二弟死了以后,我们关系就不好,不可能为了她干这种事。”
田主任提了提眉毛,眼睛微眯,他有自己的思量,也知道余家人估计不是骗他的,“够了!别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我可是知道,是你们收的彩礼。
既然知道不合,怎么还敢收我家的彩礼。收钱的时候笑眯眯,出事了就说不知道。
呵呵,当我是傻的?”
田主任说完,一脚踩在余三贵的手指上,有识趣跟来的人把余三贵的嘴用破抹布堵住。余三贵疼的满头大汗,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虎阳公社的其他人则开始打砸余家的东西。
簸箕踩烂,衣服用剪刀剪成布条,白花花的大米当着余三贵他们的面一点点洒进水里,鸡蛋砸碎。
把余家毁成一片狼藉。
被打的时候,身上疼更多,可是粮食被糟践,余三贵和张招娣心都被扯起来,这可是粮食啊!!
等这群人走了以后,余三贵和张招娣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赶忙把米从水里捞出来,晒一晒,还能吃。
而出去的田主任一行人的面前多了畏畏缩缩的姚麻子媳妇,她脸上没伤,但是看她畏惧的态度,显然也被教训过。
田主任也不废话,“何春花家在哪里,带我们去。”
姚麻子媳妇缩着脖子,不敢说,但又怕田主任他们会生气,只好胆怯的说,“何春花她们跟着公安被带走了,现在也没回来,你们过去也找不到的。”
田主任脸上的表情愈发阴翳,“闭嘴,带我们过去。”
“就是就是,找不到人,总要把她们家给砸了,否则怎么白白被骗了,怎么叫人消气?”同行的人附和。
姚麻子媳妇没法,只好带着他们去余禾家那边。
两家本来离得就不远,但是比起余家,何春花和余禾家附近的房子要多一些,这么多人过去,很难不引起注意。
碰巧有人出来倒泔水,就看见这些陌生人走在路上,忍不住多看了疾言,可是看这群人凶神恶煞,一看就来者不善的样子,又赶忙移开眼睛,往家里走。
好不容易到了何春花家门口,她家的门却是锁着的。
田主任直接叫人把门砸开,杨怀成从县城回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没有贸贸然冲上去问他们要做什么,光看这架势已经很明显。
杨怀成记下几个人的长相和特征,从另一边绕走,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路上不可避免的经过余家,余三贵和张招娣还在抢救家里的东西,而余秀兰怕自己挨骂,等人一走,就偷偷跑出去了。
他们身上的伤显见都很严重,然而杨怀成只是在瞧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脚下的步子没有慢半分。
第27章
现在能不比后世, 尤其是像赤嵩大队这些毗邻大山的小村子,大队里其实是有土枪的, 万一哪天山上突然冲下来一只野猪,或者什么猛兽,不至于白白看着猛兽伤人毁庄稼而没有办法。
而自古以来,村子内部可以不和,但一定能让外村人欺负了,这是农村的铁律。
在知道有一伙外姓人竟然明目张胆来砸他们村村民的房子时, 在大队部开会的几个壮年汉子立刻不答应,姚大队长更是叫人拿上大队部的镇山之宝,那只土枪出门。
余禾家附近的邻居一开始不敢吭声时因为怕田主任他们人多, 自己这些老弱病残没有办法,结果姚大队长现在带着开会的壮年人过来了,那哪还能坐的住,当即上去引路。
好不容易把余禾家锁给砸开,进去打砸东西的田主任一行人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直到赤嵩大队的壮年小伙子们一脚把掩着的门踢开, 姚大队长站在最前面, “你们是干什么的!”
田主任也是一个公社里的实权人物,能管的事情比姚大队长多,所以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一点也不落于下风。
田主任冷哼一声, “我们?我们是苦主, 来讨公道的。”
他这么一说, 大家都想起昨天的闹剧,新郎哪边确实无辜, 彩礼钱给了,人也过来迎亲, 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抓走了好几个人,现在上门来讨公道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赤嵩大队的村民互相对视,不免悻悻。
姚大队长这时候也认出了田主任,虽说是两个不同的公社,但有时候开会还是能碰上面,一瞧见自然就觉得眼熟。
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混进来□□的混混,姚大队长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抗心态,他咳嗽一声,“这个嘛,何春花母女现在不再大队力,你们有事等她们回来再说。”
“回来?”田主任十分信不过,冷笑道:“万一她们趁机跑了不回来,或者每次你们都通风报信怎么办?”
到底是做惯了领导的人,田主任逼问起人的时候,气势全开,让人想不出可以应付的话。
尤其姚大队长知道对方可是公社里的主任,自己和他比起来差远了。虽说对方不一定能管到自己这边的大队长任免,可多少投鼠忌器,怕影响到自己。
姚大队长家里能过得这么好,这么威风,主要是靠着自己大队长的身份,管着大队里所有人的工分。
所以这时候,姚大队长没有了来时的气势汹汹,他决意和稀泥,“怎么会呢,她们也是被公安带去调查了,等调查清楚,人就都回来了,到时候才好把话说开。”
田主任要真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在他儿子家暴了两个媳妇以后,就应该大义灭亲,把儿子送去坐牢,而不是张罗起再娶的事情。
因而他压根不管姚大队长已经软和的态度,反而愈加嚣张,“成啊,在哪之前,总要叫我们消消火吧?”
“给我接着砸!”田主任一声令下,跟来的田家亲戚就继续开始动手,连篱笆里头的菜苗他们都辣手催苗,统统给拔了。
赤嵩大队的村民们见着这一幕,血压都高了。别看是人家家里的苗,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最看不得苗被糟蹋,更何况干这事的还是外村人,原本被打压的气势硬生生高涨起来,各个义愤填膺。
眼见有人要把余禾那盆当成宝贝心肝的牵牛花给砸了的时候,杨怀成眼神一凝,站了出来,长身玉立,稳重可靠。
“私闯民宅犯法,损坏他人财物犯法,你们也想被被带到县里坐牢吗?”
下乡这段时日来,知青们隐隐有以杨怀成为首的趋势,不提吴燕晴的小心思,别的知青都很服杨怀成。他们作为外来者,又在城里待惯了,来到乡下之后,不但身体吃不消,还常常要手一些村民的欺负,把最脏最累的活给他们做。
所以知青抱团是必然的。
所以杨怀成一开口,不用赤嵩大队的村民,十几个知青就自发开口附和。
“对!带去坐牢!”
“你们这是犯法知道吗?”
“到时候坐牢和杀人犯住一块,可有的你们好受!”
……
七嘴八舌凑一块,知青们不愧是读过书的人,比起单纯的骂粗话,恐吓人要厉害许多,一个个说的情真意切,弄得田家亲戚们都犹豫下来。
他们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撑场面,真要是被关进牢里,怎么想都不划算,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呢。
只能说田主任还是失策了,光带中壮年的亲戚,想着好打架,忘记这种时候,如果推两个老人出来,往地上一坐一躺,谁敢上来为难,各个都怕担责任,他们就可以随便闹了。
在田主任逐渐难看的面色下,杨怀成不疾不徐,俊朗清隽的脸上含笑,慢慢走到那个双手举起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欲砸未砸的三十多岁宽脸男人面前。
他微微一笑,从对方的手里拿过余禾的牵牛花盆,他一点过激的行为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谦逊有礼,但把对方给惊得够呛,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下意识觉得心寒恐惧。
杨怀成拿过这盆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后,细致的拍了拍花盆上的灰尘,抬头对着田主任淡笑,“有些事情不宜闹大,你们真就完全清白吗?”
杨怀成笑得愈发谦和,田主任的眉头却越拧越深,但他也能说句心机深沉,没有因为杨怀成不轻不重的两句恐吓乱了阵脚,“够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杨怀成轻笑一声,就这么看着田主任。
两个人相隔不近,气氛就这么凝滞下来。
即便是对上老谋深算的田主任,杨怀成依旧淡定,他自北平大院里天生养成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田主任心里有鬼,再兼杨怀成的过分淡定,真叫田主任多想了。
最后,田主任咬牙退后一步,他道:“哼,我不和你们计较,等人都回来,我再来算账。
走!”
田主任叫上田家的十几个亲戚,就这么浩浩汤汤出了门。
他们这一走,恰好把姚麻子媳妇给露出来。
她连头都不敢抬,可少了遮挡的人,就算她蹲进地里也没用,还是明晃晃的显露在人前。
“姚麻子媳妇?你怎么在这?”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带着外村人进来捣乱吧!”
“吃里扒外的东西!”
村民们发现姚麻子媳妇以后,一个个都声讨起来,刚刚在田主任哪边受到的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我们拿田主任没办法,但你可是我们赤嵩大队的人,竟然敢吃里扒外,难道我们拿你没办法吗?
所以心里憋着股气的村民们,开始声讨姚麻子媳妇。跟来的队伍里,姚麻子就在里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败家娘们会这么大胆,害得全家没工分,白扫厕所就算了,多少会的功夫,又惹出事情,简直是要把他们家里拖垮。
姚麻子听见村民们的声讨更是气血上涌,冲上去指着黄云霞,也就是姚麻子媳妇的本名,他显然已经怒到极致,连脸都胀红,“你、你个搅家精,我真是后悔娶了你。”
姚麻子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悔死我了,既然你心里都是你娘家虎阳公社的人,就给我滚回虎阳公社,我不想再看见你!”
比起上次虚张声势的离婚,这一次姚麻子是真的下决心,不能容忍这个媳妇了。
现在属于姚麻子的家事,村民们倒是没多说什么,就是偷偷咬耳朵,说姚麻子运气是真不好,娶了这么个媳妇。
大家闹哄哄的走了。
杨怀成看着余禾家院子的浪迹,默不作声地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好在杨怀成来的及时,余禾家只是院子被砸,显得乱一点,屋子里的东西都安好,不像余三贵家里,那真的没一块好地,连块完整的布都没有。
把余禾家重新收拾干净,杨怀成轻轻把院子门合上。
他把牵牛花盆带走了,准备后天去看一看余禾,别的也就罢了,但是这盆花是余禾最喜欢的,只有巴掌大,刚好好带,希望她再县城住着不会无聊。
到了后天,杨怀成一大早就起来了,但县城离赤嵩大队到底是有距离,等他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升起,差不多九点多。
杨怀成路过一家饭馆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饺子,他的脚步停住。
余禾之前和他说想吃饺子,结果后面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加上不年不节的。几乎没有犹豫,杨怀成就进了饭馆,要了一碗饺子,还和人家说好,等中午的时候把碗还回来。
杨怀成带着饺子和牵牛花盆,将将走到余禾住的招待所门口,就看见余禾跟上次见到的年轻公安有说有笑的出来。
三个人迎面撞上,表情都不大相同。
杨怀成看似笑着,但细瞧就会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而年轻公安脸上的笑容收敛,有点严肃,如临大敌,至于事件的中心余禾嘛,她似无所觉,热情的打招呼。
其实余禾完全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是只要她假装没事,那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身上。
而和她心有灵犀的牵牛花,在杨怀成的怀里开始控诉自己的主人。
“禾禾,坏人!
禾禾抛弃我们,是为了这个坏男人吗!”
牵牛花的声音稚嫩可爱,就像是三头身奶呼呼的小朋友,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指责,加上它还在杨怀成怀里,原本镇静的余禾莫名有种抛夫弃女,和人私会的错觉。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感到尴尬。
第28章
因为只有余禾能听见牵牛花的控诉, 所以她在心底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而杨怀成和晁建阳眼神交汇的时候,颇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余禾作为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 这时候再尴尬也要出面介绍,缓和气氛,要不然再大街上闹起来,她真的会社死。
所以余禾走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他们快要泛出火花的目光。
余禾微笑,美目灿兮, 白腻的肌肤再阳光下仿佛能发光,成功把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杨知青, 这位是上次和我们一起下乡的公安,晁建阳同志。
晁同志,这位是我的朋友,杨怀成杨知青。
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但我想大家还不太认识, 我就浅浅做个中间人, 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余禾笑得犹如纯洁无暇的白玉兰,仿佛对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氛围毫不知情。
杨怀成在余禾称呼他为杨知青的时候,神色微暗,手指不自觉的摩挲, 扬起一边唇角, 似在自晒。但在触及余禾笑靥的时候, 那点情绪很快被深掩。
杨怀成没有为难余禾,他顺着余禾的话, 对晁建阳伸手,礼节十足, 举手投足教养不俗。
晁建阳虽然年轻,可到底是正经公安学校出身的公安,比旁人要敏锐许多,哪怕余禾跟杨怀成表现的正正常常,他依旧能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余禾的态度如何不好说,但杨怀成对待余禾的态度,还有目光,都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
晁建阳不好说多喜欢余禾,可好感是一定有的。
余禾人长得美,蹙起眉娇弱可爱,遭遇又可怜,很难不引起人的好感,尤其晁建阳是个热血正义的青年。
所以晁建阳做不到杨怀成那么有涵养,他笑不出来,只是搭上杨怀成的手。
两个男人保持握手的姿势。
杨怀成注视着晁建阳,温文尔雅,长身玉立,他轻笑,“你好。”
晁建阳脸上则找不到一丝笑容,他审视着杨怀成,语气生硬,“你好。”
说完,晁建阳就很快松开杨怀成的手,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我这次来是找余同志了解情况的,也是通知我们调查的情况,基本和余同志上次报案时说的情况一致。
只不过,这种情况坐牢估计有点难,但可以争取一定的赔偿,希望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因为王爱花和余大强跟余同志有亲戚关系,也可以成为家庭内部纠纷,如果余同志不想闹大,也可以私下协商。”
余禾听到这里,心里免不了失望。
要是能一口气把这些恶心人的东西都送进牢里就好了。
至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一定一定不可能的!虽说私下协商,但余禾打定主意,一定要从余家人,还有田家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否则她不姓余。
心里有了主意,余禾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担忧的低下头,露出洁白的天鹅颈,女孩的柔和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很害怕,眼眶里迅速盈满泪水。
杨怀成很了解余禾,别看余禾现在这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但他很清楚余禾根本不害怕。
可晁建阳不是,他一见到余禾害怕的样子,心里满是怜惜。想想他跟着余禾下乡的时候,见到的如狼似虎的王爱花一起人,更加心疼余禾,下意识抬手想要帮余禾擦眼泪,安慰她。
一颗晶莹的泪水像雨滴一般垂落,砸进尘埃,“也只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晁建阳本就心软,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义愤填膺的道:“你别担心,这件事你既然报案了,我……我们就会管到底,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定期视察,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
虽然有刘师长的关系,但刘师长不会一直都在这里,他的那位战友更是远在市里,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晁建阳能时不时的进村子里巡查警告,又有这次教训,余家人一定不敢乱来,还能震慑住其他人。
余禾打算的很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和杨怀成还是恋爱关系,非常没有自觉的余禾,因为杨怀成对她一贯的好脾气而忽略了一些什么。
直到接触到杨怀成深沉的目光时,余禾才心头一跳,糟糕!表现得有点过了。
余禾抿紧嘴巴,掩饰心虚,小小声道,“谢谢你!我……我就不送你了。”
比起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余禾态度转变的有点生硬,但晁建阳自己在心里给余禾做出了解释,她一定是不小心流露出心底的担忧,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失礼,不想太麻烦他,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晁建阳对余禾的怜惜更甚,只觉得她可怜可爱又自强。
晁建阳不忍心看余禾窘迫羞愧的样子,当即道,“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如果遇上我休息,我住在复园路的公安宿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余禾点头,“嗯嗯,谢谢你!”
她目光诚恳,完全看不出是赶人走的意思。
晁建阳走出一段距离,还想回头和余禾打招呼,结果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就看不到人了。
他不知道,在他刚走的时候,余禾就被杨怀成拉到没人的角落里。
杨怀成环住余禾的盈盈细腰,两个人的身体相贴,杨怀成要高余禾许多,迫使余禾不得不踮脚仰头看他。
余禾能感觉到自己鼻息间都是杨怀成身上干净的气息,衣物经过肥皂清洗再晾晒后的阳光的味道。
杨怀成贴近余禾,两个人鼻尖暧昧相触,他难得同余禾这么亲近,“杨知青?普通朋友?嗯?”
他的声音低沉,男人炙热的气息让余禾下意识想要退开,可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
余禾自来到这边开始,就没见过杨怀成对她生气,除了第一次因为前面闹分手而有些冷淡,后面都是予取予求。
所以现下,余禾因为措不及防,是真慌了神。
杨怀成在她耳边轻言,“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他低沉轻笑,听的余禾耳朵发痒,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们的关系还没见过家长,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余禾艰难的解释完,她鼓足勇气抬头看杨怀成,却见他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家里被批判,配不上你。”
余禾什么时候见过杨怀成低声叹气的模样,他模样清隽,五官深邃,每每站在一群人里,都仿若鹤立鸡群,是难得的美男子。食色性也,余禾自己也不能免俗,她看着杨怀成眉目郁结的样子,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她充分相信,在自己没有恢复现代记忆的时候,之所以会和杨怀成恋爱,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一定有很大贡献。
至少自己现在不久抵抗不住吗?
余禾一改刚才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主动抓住杨怀成的袖子,试图宽慰,“谁说的,你很好,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模样俊,有文化,人体贴……”
余禾张口就来,一句句都是夸杨怀成的话,事实上杨怀成本来就有许多优点。
杨怀成抬眸,朗眉星目,眼底仍旧是掩不住的黯淡,“可你不喜欢我,你刚刚看都不看我,反倒同别人有说有笑,我总少见你那般开怀,约莫是我哪做的不好。”
如果换作平时,余禾一定能看出来不对,像杨怀成这种心志坚定的男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自我怀疑,还难过,但两人距离太近,迫使余禾难以思考,又有美色在前,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
余禾连连解释,“不不不,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刚刚我笑了吗?一定是你看错了。”
杨怀成幽幽道:“原来你嫌我耳不聪目不明……”
杨怀成话还没说完,下巴就感受到柔软的触觉,他眼中愕然,没想到余禾会主动亲他。
余禾本来是想往上亲的,奈何不够高,只亲到杨怀成的下巴,她白皙的眉间闪过一丝懊恼,但仍旧献宝一般说,“这下你相信了吧,我只亲你,因为我喜欢你,别的人我通通没放在眼里。”
杨怀成眉目疏朗,展颜轻笑,仿若万花盛开,将余禾迷得移不开眼。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骗人都能成功了,顶着这么一张美貌的脸,就算明知道对方是说谎,恐怕也会忍不住相信。
杨怀成这时候才垂眸浅笑,“我信了,禾禾只喜欢我一个人。”
等到杨怀成出了角落,余禾跟在身后,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刚刚怎么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29章
余禾虽然察觉到了不对, 但刚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都是自己主动说出来做出来的,所以她也不好责怪杨怀成,只是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准备等会儿找补回来。
杨怀成带着余禾上了招待所,她们能住进来,还是托了刘师长的福, 因为招待所招待的人员要求要高一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但是也相对安全。
余禾跟杨怀成上去的时候, 何春花没想到余禾会这么快去而复返,所以去了刘念青那,作为长辈关心一下他。
毕竟刘念青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刘师长因为何春花她们的事,匆匆忙忙还要再回来一次。
所以干脆不带刘念青来回奔波, 等下次的时候, 再一起走。
因此房间里就只有余禾跟杨怀成。
他没有再提在底下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之间一如之前,杨怀成一进来,就把相扣的两个碗分开。虽然饭馆离招待所有点距离, 但是因为扣着碗保温, 既没有沾上空气中的灰尘, 也没有凉下来。
余禾当即坐下来,欢呼一声, 脸上的神情雀跃,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虽然很饿, 也很馋,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吃饭不用手,所以就算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也没有用手去抓。
她也没站起来去拿筷子,而是歪头看向杨怀成,俏皮灵动,嘴唇微微翘起,眼睛仿佛能说话。
杨怀成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而是环视周围,拿起桌上铁皮饭盒盖上的一双木筷子,“这双?”
余禾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头。
杨怀成心领神会,看着余禾这副娇俏不肯动的疲懒模样,神情不自觉温柔。他没有直接递给余禾,而是拿起桌上的热水瓶,用热水把筷子烫了一下,才把筷子拿到余禾面前。
余禾接过筷子就吃起来,入口是香菇和猪肉混合的鲜香味。
穿书开始,余禾全靠杨怀成,才能记住肉味。
这时候因为穷,大家吃上好东西的机会不多,但是手艺却比起后来的参次不齐要好的多,馅料足,饺子皮劲道不干巴。
余禾一咬就能尝到肉和香菇混合的汁水,又香又鲜。
她咬了一大口,幸福的眯起眼睛。
在现代的时候,不缺吃饺子的机会,但是余禾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也没什么有交集的亲人,她吃饺子基本上都是吃的速冻,在饺子馆点外卖也基本都是速冻,很少有正宗的手工饺子。
这么一尝,除了最开始的兴奋,倒是勾起了余禾记忆深处,自己在现代还年幼时,过年妈妈包的饺子,仿佛间也是这么好吃,她当时的心情也是这么雀跃。
余禾回想起来,拿筷子的动作不由慢了,吃饺子的速度也一缓,笑容变淡。
虽然饺子很香,但杨怀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余禾身上,余禾一有不对,他就注意到了,关切的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余禾回过神,她摇摇头,方才眼里很快闪过一丝茫然,有恢复如常,“没事呀,只不过……”
她说着一顿,弯着眉笑眯眯的看着杨怀成,“突然想起你还没有吃,光我自己在吃,好像不太好。”
杨怀成能察觉到余禾一开始苦恼的不是这个,但是她不肯说,他自然不会追问,两个人即便谈着恋爱,也是彼此独立的。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余禾,同样都会尊重她。
所以他配合着余禾的话往下道:“我不饿,早上吃过才来的,你吃。”
余禾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杨怀成的神情,他说的估计是真的。
但是这个年代,面对包了肉馅的饺子,别说是早上吃的犯,就算前脚刚吃饱,也能为饺子留出第二个肚子,所以他这番说辞,单纯只是想让余禾没有负担的多吃一点。
余禾心知肚明,但她没有客气,夹起一个饺子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一碗饺子很快见了底,余禾把碗筷递给杨怀成,她还是坐着没有动,而是灵机一动,故意对杨怀成说,“仔细想想,我既不会做饭,也不会洗碗做家务,我娘生怕我以后会饿死。”
换成其他人,尤其是在闭塞地小乡村里,甚至是县城,一听见余禾这么说,恐怕就要言之凿凿的教训余禾,打着为她好的由头,劝她以后应该多学习做家务。
家务活本来就应该女孩子做,哪有男人干家务的。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杨怀成面无异色,他习以为常一般,一边帮余禾清洗碗筷,一边道:“没事,我会做饭,也会洗碗,余婶的担忧多虑了。”
余禾委实没想到杨怀成会这么坦然,她以为杨怀成最多就是说他们家有保姆,不需要做这些。
她原本想挑刺的,也想叫杨怀成认清她的本性,生出些嫌隙,将来好积累起来,主动向她提分手,但是现在这个回答,确实还挺好。
所以余禾瞅了他一眼,不肯说话,托着双颊自顾自的发呆,逗弄起杨怀成从村子里带来的牵牛花,时不时戳一戳花身。
现在杨怀成还在,余禾不好专心和牵牛花交流,否则她一定要好好问问赤嵩大队里的情况。她跟何春花躲到县城里,王爱花、余大强,还有田主任媳妇她们又被拘留了,如果她没猜错,现在村里肯定很热闹,她就不相信田家人会不来闹。
余禾兴奋的像是偷吃蜂蜜的小熊,而且是头戴花花的咩黎小熊,在她畅想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余禾。
“作业写的怎么样了?”杨怀成的声音飘进余禾的耳朵里。
听在余禾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道惊雷!
原来……
她还有作业!
但是这两天余禾和撒了欢的兔子似的,哪还记得杨怀成上次和她说的话。
所以,余禾尴尬的笑了笑,眉毛紧蹙,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杨怀成心软。
可惜,先前对余禾百般纵容的杨怀成并不吃这套,在学习上,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点也不好说话。
他也不责骂余禾,更没有拆穿她的把戏,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余禾,看到余禾心虚为止。
莫名其妙的,余禾竟然有一种对着学校教导主任的错觉。
她安静的低头,支支吾吾的回答,“好嘛,我、我就是忘了。”
余禾嘴上承认,心里却很不服,她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经过现代填鸭式教育长大的孩子,别的不提,对付应试教育很有一套。
哪像现在的人,因为批判运动,时不时停课,学的乱七八糟。
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
余禾在心里悄声念叨,指不定杨怀成学的还没有她好,怎么就能教她写作业呢。
杨怀成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一样,把新准备的作业本递到余禾面前,余禾撅着嘴,不高兴的打开作业本,当她看清本子上的题目时,一下睁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
第30章
余禾内心简直要奔溃, 上面竟然是物理题,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加速度, 是电磁力学,求的是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情况……
她想哭了,她是文科生啊!!!
物理只需要过会考的程度,她收回刚刚的话,不能轻视任何时代的任何人。
余禾颤颤巍巍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你……下乡之前干什么来着?”
杨怀成身姿颀长,站得很端正,愈发显得宽肩窄腰, 在应付余禾写作业这件事上,他又丰富的斗争经验,这种时候,她不管提出什么问题,做出多少小动作都是正常的。
所以杨怀成很有耐心。
他仔细的回答, “上学, 北平大学建筑学专业。”
余禾心头一梗,很好,她刚刚是在大学霸的面前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了。因为看书看的久, 加上她的关注重点都在杨怀成后来的升级流经商人生路上, 都忘记了人家还是有文化的。
经过杨怀成的话一提醒, 让余禾想起来,他不仅是北平大学的学生, 而且上学期间专业第一,本来只等着毕业以后分配工作, 结果家里出事,为了避难才紧急下乡做知青。
在余禾头脑风暴的时候,杨怀成适时提醒,“还不动笔吗?”
余禾也不知道先前的自己在杨怀成手底下学到了多少,进步到了怎样的水准,但现在的她肯定不能把这些题目完整做出来。
她又怕自己水平不对会露陷,所以她把手扶住额头,突然哎呦一声,“不行不行,我头疼,一定是之前被吓到了,我想躺床上休息一下,这些题目等会儿再写。”
余禾说着,就要把作业本合上,结果手边突然出现一个红色的小铁盒,余禾不解其意,望向杨怀成。
杨怀成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胸有成竹的轻笑,“清凉油,醒神用的。”
看杨怀成的样子,估计自己以前没少做这种装病装不舒服的事情,以至于他对付她这一套都已经游刃有余了。
但是没关系,余禾不怕,她垮下脸,睁大眼睛睨了杨怀成一眼,语气不善,“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都不舒服了,你竟然不叫我好好休息,还想用这种、这种,这种伤害我精神的办法,强迫我学习。
你太过分了!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所以不关心我。”
余禾直接放弃装病装疼的办法,胡搅蛮缠起来,比起其他的,她还是更擅长作天作地,一做起来驾轻就熟。
她神情骄纵,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但娇美的眉眼却让这一切看起来并不讨厌,反而有一种少女的活泼俏皮。
杨怀成没有像平常那样,果断的认错揭过这一茬,而是缓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上大学吗,现在虽然不高考了,但总有一天会恢复,只有坚持做题,保留学习的习惯,将来有一天恢复高考的时候,才能驾轻就熟。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杨怀成循循善诱,说出的话就像能蛊惑人心一样,虽然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等动荡过去,很快就会恢复高考。
余禾有幸在网上见过某地区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试卷,作为曾经经历过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成功上岸的一员,她觉得那一年的试卷已经不能用简单两个字概括。
只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时代背景,大家基本都在罢课停学,条件艰苦,吃不饱饭的人多,又到处都是运动,人心惶惶,所以试卷的难易程度其实是很合理的。
现在嘛,余禾确实也想高考,这个时候大学的含金量比后来高多了,还能分配工作,她连找都不用找,可以说是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余禾虽然心里决定等恢复高考之后一定要考大学,但是却不准备想杨怀成说的那样,每天都做这么难的题目,这也太痛苦了,她觉得不管是哪个地区,既然总体题目简单,那就算是物理,也肯定不会太难。
虽然她只是看过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语文和数学卷子,物理……她还真的没看过,但是应该不太难吧。
余禾自我安慰。
所以余禾理直气壮地把笔放下,“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高考,肯定不会太难啊,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么难的题目,再说了,到时候大家肯定都没准备,我平时只要不忘记公式,多背背课文就行了。”
杨怀成在学习上从不纵容余禾,他没有严词痛斥余禾的说法不对,而是平心静气的试图跟余禾讨论。
“也许真的很简单,但课文里的知识点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考你会的那些简单题目呢?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上一个好大学。这么多年没能高考,等哪一天突然通知了,大家都临时抱佛脚,你也临时抱佛脚,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一定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吗?
只有平时勤加练习,考察不会的知识点,温故知新,真的等到考试的那一天才能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慌慌张张同人争分夺秒的比。”
余禾虽然总是作,但不带表她是刚愎自用的傻子,道理还是听得懂的。杨怀成说的话,她基本都听进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准备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十月份杨怀成家就能平反,而明年会恢复高考。
在余禾的计划里,她要等杨怀成家平反之后,让杨怀成主动同她提分手,按照杨怀成的脾性,一定会觉得愧疚于她,将来他做生意的时候,自己要求入股,那真的是躺着数钱了。
要知道杨怀成将来就是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之一,会赚的钵满盆满。
杨怀成的家里人也是,他妈妈生性高傲,很看不起人,说不定还会拿着钱叫她和杨怀成分手。余禾都想好了,真要是遇上这种经典一幕,她得提前找人写好合同,表明这是自愿赠与,免得将来又被要回去,而且她还要狮子大张口,让杨怀成妈妈多出点钱。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可以在高考前,买下北平的房子,要是能活到上辈子那个时间,她就是坐拥北平房子的富豪老太太。
想到这里,余禾觉得自己穿书之后的一切困难都渺小了起来,包括重新把学习捡起来这件事。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看向杨怀成,“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想做物理,有没有别的学科?”
杨怀成竟然没再说教,他含笑示意余禾往后翻,第二页就是化学题。
余禾是文科生,对物理化学没有太多的爱,但是有前面地狱难度的物理题,她看这些化学题亲切了不少,属于凭借她对化学的残留印象还能做对不少的程度。
可做着做着,余禾发现怎么物理题才一页,化学题却有这么多!
余禾侧头瞥向杨怀成,却见他一副坦然自在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余禾越察觉到了不对,感情这家伙是在以退为进!!!
料定她不会愿意做这么难的物理题,一定会讨价还价,后面再拿出化学题,虽然她平时也讨厌化学,但是这个时候就不会太抗拒了,甚至还会感觉开心。
他把余禾的心态拿捏的死死的。
一时间,余禾都有些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经常上当而不自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和杨怀成计较,而是先把手里的题目写完。
好不容易把化学题写完,余禾只觉得头昏脑胀,目眩神迷,满脑子的烧杯、玻璃棒、化学式,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穿书了还要学习,明明她看小说的时候,主角不是在你不听我不听,就是在吐血逃跑,挑战刑法尊严。
她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把作业本往杨怀成的方向一抵,又骄傲又疲倦的说,“我写完啦!”
然后余禾伸了个拦腰,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杨怀成。
小姑娘肌肤白腻如羊脂玉,眼睛清澈美丽,像晶莹的葡萄,明明心思多的和小狐狸一样,却总是表现得单纯柔媚不自知,诱的人一步步卸下心防。
杨怀成刚遇见余禾的时候,也时常被余禾这副表象迷惑,但到了现在,完完全全熟知余禾的秉性,却甘心配合。
他拿起余禾的作业本就开始改。
题目都是杨怀成自己出的,他思维清晰,在摸透了余禾的水平之后,出的所有题目基本上都是针对余禾薄弱的知识点。
余禾心里其实有点小忐忑,因为她觉得按照杨怀成的教学进度,她现在的水平应该比在现代的时候好很多,包括刚刚做题的时候,其实有些题她是不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做下去自然而然就得到了答案,应该是身体原来的印象。
但实际上怎么样,余禾心里也很没底。
比起好骗爱女儿的何春花,像杨怀成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比较危险,很有可能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发现她的不对劲。
在余禾表面百无聊赖,实则心里略慌张的情形下,杨怀成很快把题目都看完了,做错的地方写出原因。
终于,杨怀成放下手中钢笔,看向余禾,目光有如利剑,清明直白,他一反平时万般纵容的态度,语气平静的道:“余禾……”
余禾心里忐忑不安,难不成他真的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正常人怎么会想到穿书这些方面呢,他最多觉得自己懈怠功课。
可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余禾推翻,别人也许不可能,但他是杨怀成啊,别看他平时一副斯文清隽、林下之风的知识分子模样,其实心思很深,又睿智聪明,能做升级流大男主的智谋。
余禾尽量冷静,等待着杨怀成的后文,结果门却突然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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