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虽然是为了臭显摆, 但不管怎么样,他愿意学了。
这么看来,那小丫头片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王招娣对小苗苗略有改观。
这边, 周林跟他妈说了一样的话, 唐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你要干嘛?学算术?”
周林看了眼坐对面的小苗苗,有点不好意思地拉拉他妈,“小声点。”
儿子要学习了, 而且是自个儿要求的,不是她威逼利诱, 对于唐莉来说, 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怎么可能忍得住, 喜笑颜开地跟周湘川说:“听到没有?小林要我教他算术。”
所有人看过去, 包括小苗苗。
周林唰地一下脸红了,傲娇地解释道:“哼, 才不是因为你。”
知子莫过母, 唐莉最清楚自家儿子,浑身上下嘴最硬,他说不是为小苗苗,那就肯定是了, 唐莉伸手摸摸小苗苗,眼神温柔:“我们苗苗就是厉害。”
“嘻嘻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挨了夸就高兴, 小苗苗害羞地捧脸,“小哥哥也厉害, 可以数好多数呢。”
苗苗有的夸奖,哥哥也要有。
周林哼唧一声,将脸转向一边,“等着吧,我会更厉害的!”
到时候他带着小苗苗数完一波蚂蚁又一波,然后再加起来,周宇那个臭小子只有羡慕的份儿。
为表感谢,唐莉一刻也等不及,回屋里抱来一罐麦乳精塞给小苗苗,“喝完了,三舅妈再买给你。”
小苗苗抱着几乎跟她差不多大的罐子,一脸迷茫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闻到罐子里飘出来的香味,馋得咂吧咂吧小嘴。
“妈妈可以吗?”就算想要得很,也要征询妈妈同意。
对于周湘云来说,麦乳精不过就是加了点奶味的糖水,跟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饮料没法比,但在这个年代却算得上是“奢侈品”,因为价格过高,一般人家平时舍不得买,大多是看望老人或者小孩时,当作贵重礼品相送。
小苗苗生不逢时,周湘云心疼,刮刮她的小鼻子,“谢谢三舅妈。”
“谢谢三舅妈。”小苗苗笑得灿烂,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小孩子就是这么简单,哪怕一颗糖,只要他们喜欢,就能高兴好久。
李春花的脸此时都快垮到后脚跟,周湘君技高胆大地来一句:“妈,咱一把年纪了,就别跟小奶娃抢吃的了,多丢人。”
李春花没好气地愣他一眼,“你这张破嘴,红烧肉都堵不上!还留着干嘛?缝起来得了!”
以前老五没回来,只觉得老六不会说话,现在有了对比,他哪儿是嘴笨,简直是吃了屎,张嘴就喷粪。
明明是双生,差别怎么这么大?李春花想不通。
“苗苗的麦乳精,我能抢?我又不是你,”李春花摇头叹气,“我是想到前个儿曾二嫂来家里给你姐说亲,带的也是一罐麦乳精。”
周湘云表面毫无波澜,心里吹了个口哨。
她才回来多久,美名就传遍四方,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了?也不知道对方条件怎么样?
“帮谁说亲?不会她娘家那个大侄子吧?”周湘君见过曾二婶那个大侄子,张三正,长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掉头发,快三十岁才说上一个寡妇媳妇,上个月媳妇没了,那老大哥难过得要死,哭着嚷着要一块去,痴情人设拉得满满的,结果下葬没两天,就开始张罗相看新媳妇。
就这?还敢找人上门跟他姐说亲,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周湘君第一个不同意,担心地问李春花,“妈,不会吧?为了一罐麦乳精,你就同意我姐跟张三正相看?就算卖闺女也不带你这么猴急。”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女大不中留,更何况这老五一直没养在身边,就算这些天处出了感情,但不多,早晚得帮她说亲,不过就曾二嫂那个大侄子,别说老五,就是她也看不上的,“麦乳精让人带回去了。”
说得风轻云淡,实际上,当时闹得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曾二婶一来就数落周湘云哪儿哪儿都不是,接着开始无底线地吹嘘她大侄子,典型的踩一捧一。
我闺女那么不堪,你大侄子那么好,干嘛还巴巴跑来说亲?这不打自己脸吗?
跟她说这些?纯属浪费口水,李春花直接抡起扫把赶人,麦乳精狠狠砸对方脑门上。
曾二婶也是个耍泼的,顺势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说李春花杀人啦。
你说我杀人?我杀给你看!李春花正要去灶房拿菜刀,曾二婶突地愣住,然后见鬼似的,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跑了!
“……”李春花莫名其妙,转过身,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周战山,手里提着杀猪刀,差点亮瞎她的眼睛。
李春花拍着胸脯,骂周战山,“人吓人吓死人!”
就连老逼登都瞧不上,老五怎么可能答应相看,李春花料定。
谁想,周湘云悠悠地感叹道,“可惜了。”
所有人:“……”
你不对劲儿啊。
“老姐,你没事儿吧?就算咱们离过婚带着娃,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周湘君苦口婆心劝道,“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苏叔叔吗?我就不信,苏叔叔没张三正好。”
“苏叔叔是好,但麦乳精也好不是?”成年人才不做选择,都要,周湘云宽慰李春花和周湘君,“相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李春花摸不清底了,问:“啥意思?”
“买卖不成仁义在,白送的麦乳精干嘛不要?”这色相出卖一次是出,出卖两次也是出,皮囊而已,周湘云很舍得。
这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李春花自叹不如,以后曾家村第一算计就你了,“开春给你安排?”
周湘云嫣然一笑,“谢谢妈。”
“老姐你这是干嘛?自甘堕落可不行,想喝麦乳精,我给你买就是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摊上自己终生幸福。”皇帝不急太监急,周湘君要急死了。
对于恋爱脑来说,有情能饮水饱,没什么比爱情重要。
“先管好你自己吧。”老五脑子灵泛,有主意,李春花不操心,反倒是小儿子,睁眼瞎,一脑子猪粪,眼里心里只有陈青青,让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我挺好,不用管,”周湘君嬉笑地凑过去,“要是妈可以放下对陈知青的成见,我就更好了。”
“做梦!”想让她答应他跟陈青青处对象,除非她死。
周湘云咬咬筷子,看来李春花不喜欢陈青青,多半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对方就是个不省心的小妖精,把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迷得团团转,奈何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劝诫周湘君,只能使用强硬手段棒打鸳鸯。
而周湘君就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叛逆心强,越阻扰越来劲,就算他敬李春花爱李春花,但到底陈青青是因为他受了委屈,长此以往下去,母子关系只会渐行渐远,对陈青青也更会心疼怜爱。
如果换她,她就不会拦周湘君,甚至拼命撮合两人,先在周湘君这儿落个好,至于陈青青,她根本不喜欢周湘君,为了心上人,早晚跟周湘君划清界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周湘君认清陈青青真面目。
就在周湘云游神之际,李春花突然问:“这块肉,谁吃?”
李春花今天做了好几个菜,也就没像往常那样分餐,不过肉菜还是只有一个,起锅的时候,李春花数了数,每个人能吃两块,上桌后,她一直盯着,最后还剩一块,这要搁以前,李春花问都不问,直接夹给周湘君。
然而,今天,她问了。
所有人大受震撼,到底谁动摇了周湘君在小老太太心目中的至高位置?
周湘君自我感觉良好,没多在意地将碗递过去。
“姥姥,苗苗想吃,可以吗?”小苗苗跟着她小舅,双手捧着碗伸过去,奶声奶气地问。
周湘君势在必得,挑着眉安慰小苗苗,“小舅分你一半。”
“当然可以。”李春花笑着将最后一块红烧肉放进小苗苗碗里。
“妈,不是……”周湘君万万没想到,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不是什么?苗苗还在长身体,你跟她抢什么?死德行!”李春花骂他。
大丈夫能屈能伸,周湘君将碗转向小苗苗,“分小舅一半?”
虽然残忍,但小苗苗铭记小九教诲:遵从内心,勇敢说不。
小苗苗脆生生拒绝周湘君:“不要,肉肉一半分给妈妈,小舅不是妈妈。”
周湘君逗她,“小舅是爸爸呀,苗苗刚刚还喊了。”
那么丢人,小舅还说,小苗苗很不高兴,将剩下一半红烧肉,夸张地嗷呜一口吃掉,故意气他。
周湘君不仅不气,反而嗤笑出声,疼惜地摸摸小苗苗。
吃完饭,周湘君主动找到周湘云,想让她帮忙劝说李春花,以为对方不会轻易答应,周湘君连劝说的说辞都想好了,先说陈青青的好,再说自己的心意,最后讨好周湘云:现在这个家也就她的话小老太太能听得进一二。
结果,长篇大论的腹稿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周湘云就答应了,甚至急不可耐。
周湘君感动惨了,他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一姐姐,作为回报,他一定要爱护老姐到天荒地老。
而周湘云想的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就能刷两个人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陈青青先招惹她,她不想她好过,她也别想过好。
周湘君提心吊胆等在院子里,听到李春花在灶房骂周湘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和感动,他姐对他真的太好了,为了帮他,不惧生死。
大概过了半小时,李春花终于不骂了,从灶房出来,一张脸黢黑,看着就吓人,周湘君缩缩脖子,冲他妈讨好地傻笑。
李春花看周湘云一眼,问周湘君:“陈知青对你什么意思?”
周湘君想了想,回答:“喜欢。”
“确定?”李春花明显不信,她怎么看都觉得陈青青居心叵测,当周湘君免费劳动力使唤,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占尽便宜。
周湘君很有自信,“我每次示好,陈知青都没拒绝,不是喜欢是什么?”
李春花翻大白眼,骂他,“是冤大头,我看你就是脑子被门挤了。”
“妈,现在小年轻处对象都这样。”周湘云打断李春花,怕她气上心头忘了答应她的约定。
周湘君很会抓重点,激动地眼睛一亮,“姐,你是说妈同意我和陈知青处对象了?”
周湘云笑笑道:“何止同意处对象,妈已经答应开春帮你提亲去。”
周湘君不可置信,拉住她妈的胳膊,连发三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李春花脑袋瓜嗡嗡的,将人甩开,“闭上你狗嘴。”
周湘君闭嘴三秒,无奈心中亢奋根本压不住,再次扑过去,一把抱住李春花,“妈妈,我的好妈妈,我爱死你啦。”
表白完老妈,不忘老姐,周湘君无声地冲周湘云喊话:还有老姐,我也爱你哦。
李春花嘴上嫌弃,说他好的不学净跟他姐学,油腔滑调,心里又感慨,自从陈青青来了曾家村,她儿子就再也没跟她这般亲近了。
有时候念叨多了,母子变仇人似的,见面分外眼红,换做其他几个儿子,李春花不会那么难受,但周湘君不一样,她从小疼着长大,付出越多感情越深。
要不是陈青青,谁不想母慈子孝,而不是鸡飞狗跳,说到底她也是为他好,不希望他上当受骗。
之所以妥协,还是因为信得过老五,反正死活劝不动老幺,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洗澡大扫除,家家户户忙得不可开交,李春花更是一早起来缝制窗帘,有唐莉和周湘云帮忙,四面窗帘也就花了半上午,挂上后,效果立竿见影,屋里暖和了不少。
这样就不用担心儿子晚上睡觉受凉了,唐莉念及周湘云的好,作为报答主动提及拿了新布回来,让李春花给周湘云母女做新衣服。
李春花说她,“就你好人,老婆子恶毒,还做新衣服?也不看看今儿个二十几了,再过两天就过年,时间够得上吗?”
唐莉家庭条件好,从小过年有新衣穿,结婚后更是直接买成衣,渐渐就忘了过年自个儿动手做新衣服得忙活好几天,“要不去镇上买两身成衣?”
“好啊,”李春花倒也干脆,答应完,补充一句:“你出钱?”
唐莉不说话了,为表感激花那么多钱,是可以,但没必要。
谁家的钱来得都不容易,再说儿子明年就要读书,花钱的地方多得是,是该省着点用了。
还有一点,乡头不比他们镇上,镇上过年人人穿新衣,但乡头见不到几个,没必要攀比。
李春花翻白眼,果然越有钱越抠门,就嘴上说得好听,李春花回屋翻出一件大红旧罩衫,往周湘云身上比了比,“改改,将就穿吧。”
周湘云闻到很重一股味儿,倒也不是难闻,而是放的年生久了的霉味,样式明显过时很久,不过应该没穿多少次,至少没有补丁。
这个年代,没有补丁的衣服就算是新衣了,周湘云没想到小老太太这么舍得,迎上去抱住对方一只手臂,“妈妈,您真是我的好妈妈呀。”
李春花推开她,“先给苗苗改了,剩的才到的你。”
话外之意,有没有得穿还不一定。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周湘云也算摸清老两口了,都是嘴硬心软的主儿,“反正谢谢妈。”
李春花改衣服,周湘云和唐莉打扫卫生,唐莉趁婆婆听不着,跟小姑子聊小叔子的事儿,“小君和陈知青的事儿,妈当真答应了?”
唐莉说起陈青青,并没其他反应,甚至带着点笑,看来对她印象还不错,所以才想不通,“陈知青其实挺好一姑娘,每次见到我都笑眯眯打招呼,人也长得可以,就是不知道哪儿得罪妈了,妈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最后总结陈词,“想来是舍不得小君。”
“这话怎么说?”周湘云问。
“有了媳妇忘了娘呗,”唐莉往堂屋方向瞧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些,“妈多疼小君,还不得防着陈知青把人抢走。”
“就像三哥?”周湘云笑笑地反问一句。
唐莉脸色微变,“那能一样吗?你三哥在妈心里连小君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听得出来,唐莉对于李春花偏心老幺,跟周二嫂一样怨念颇深。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心疼的。”周湘云帮忙说话,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你才回来多久,好些事不知道,总之在这个家里别太用心就对了。” 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唐莉作为过来人,好心奉劝周湘云。
有故事?周湘云停下手上活儿,巴巴地看向唐莉。
就在这时,周湘君从外面冲进来,撂下一背篓年货,跟李春花打了招呼,就扛着小苗苗又出门了。
瞧这高兴劲儿,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去知青院报喜讯了。
唐莉感叹道:“小君勤快踏实,模样又生得好,厂里好多小姑娘托我介绍,没办法,小君心里就陈知青一个人,其他人根本入不了他眼。”
“三嫂也可以帮忙多留意了。”周湘云接一句。
唐莉给绕糊涂了,“不是开春就提亲吗?”
周湘云笑而不语。
虽说结婚有些年头,但唐莉跟婆家人感情并不深,对他们的事儿不甚在意,跟周湘云聊这些,纯粹闲来无事。
周湘云一句话顿时勾起她的兴趣,追在屁股后面问到底什么意思?
*
周湘君感恩周湘云,视其为再生父母,自然也不会亏待小苗苗,现在是走哪儿都把人带身边。
小苗苗兴致却不高,毕竟跟舅舅比起来,她还是想黏着妈妈,以致走出周家好远,小团子还一个劲儿地往回望,苗苗刚刚都没来得及跟妈妈抱抱,也没来得及跟妈妈说自己好想她。
越想越忧伤,小揪揪都耷拉下来了。
见人精神不济,周湘君将小家伙从肩膀上抱下来,往上抛了几下。
小苗苗飞起来了!小苗苗愣怔数秒后,张开小手手当翅膀,小孩子情绪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舅,还要高高~”
“苗苗!”周林和周宇听到小苗苗笑,争先恐后地从家里跑出来,追在周湘君身后,“小叔,我要!我也要!”
周湘君很无语地回头,“多大了,还要小叔抱?”
周林和周宇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是要抱,是抱苗苗。”
周湘君如临大敌,将小苗苗护在怀里,警告兄弟俩,“想都别想,把苗苗摔坏了,屁股给你们打烂。”
兄弟两个这才老实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小叔,给小苗苗当起了小保镖,要是小叔把妹妹摔坏,他们就合力把小叔屁股打烂。
“小舅,我们要去哪里呀?”小苗苗趴在周湘君肩膀上问。
周湘君笑得合不拢嘴,“找你舅妈去。”
小苗苗一脸迷茫,小手抵着下巴,“苗苗没有舅妈呀。”
“陈知青就是你舅妈,等会儿见到陈知青,苗苗记得喊舅妈。”周湘君跟小苗苗打商量,说到最后把自个儿弄害羞了。
“好。”小苗苗点点脑袋。
这么可爱的乖孩子,谁不喜欢,周湘君也不例外,就想自己以后也要生个闺女,跟陈知青……
“小舅脸脸好红哦~”小苗苗捧住周湘君的脸,担心地小眉毛拧起来,“小舅是不是哪里痛痛呀?”
“猴子屁股!”周宇指着周湘君无情嘲笑,周林紧跟其后,声音还更大,“哈哈哈……猴子屁股!”
周湘君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定得生闺女,打死不生儿子。
到了知青院,院子里只有陈青青和郝岩年,其他人都凑热闹赶集去了,郝岩年除了养猪,还在村小学教语文和科学。
村小教师资源匮乏,拢共也就三位老师,每位老师负责两门科目,全年级教学,郝岩年高中毕业,这个年代算是高材生,教小学绰绰有余,不过他还是会提前备课。
而,认真的男人最帅!
至少在陈青青眼里,曾家村乃至整个公社,也找不到比郝岩年更有味道的男人。
周湘君模样是生得好,但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怎么能跟地道的城里人相提并论,更何况郝岩年长得也不差,身上还自带几分书卷气质。
陈青青跟他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深深吸引了。
陈青青忍不住偷看郝岩年,或是目光过于炙热,郝岩年有所察觉,抬起了头。
陈青青也不慌,冲他甜甜一笑,随手一指问:“郝老师,这个字读什么呀?”
郝延年看了眼,“茕(qiong)茕(qiong)孑(jie)立。”
陈青青又问,“什么意思呀?”
郝延年回答,“形容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陈青青长睫眨了眨,带着几分苦涩,感叹道,“说的不就是我嘛。”
陈青青的情况,郝延年听人说过,她爸是战斗英雄,在她三岁那年英勇牺牲,她妈分走大半抚慰金抛下她改嫁,从那以后,陈青青就一直跟着她大伯一家子生活,受尽拿捏,包括下乡,也是替大伯母娘家的侄女。
郝延年觉得她可怜,刚要安慰。
陈青青先他一步,故作坚强地笑笑,“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而且我该感谢大伯母才对,不然我也来不到曾家村,认识不到这么多人,还有郝老师。”
第22章
单独拎出来说明什么?重要呗。
陈青青的心意, 郝延年早有察觉,之所以不回应,还不是因为被周湘云伤得太深了, 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谈对象。
看破红尘。
以致陈青青的示好, 郝延年始终毫无波动。
直到小年那天再遇周湘云, 一滩死水的心湖再掀涟漪,原来不是不会爱了,是爱的人未曾改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郝延年避重就轻回了句。
跟陈青青一样, 对于爱慕者,不接受, 也不拒绝。
陈青青眼里闪烁着崇拜的亮光, “郝老师好厉害,感觉什么都难不倒你。”
郝延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谦虚道, “也还好。”
女人就该这个样子,遵从和膜拜男人,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而不是像周湘云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对他发小脾气,还要他好言好语哄她。
至于周湘云,看得出来, 因为顾何的抛弃,她成长了不少, 不再肆意妄为, 这样挺好,孺子可教。
他相信总有一天, 他会彻底驯服周湘云,让她像陈青青一样,眼里只有他。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埋头看书,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小苗苗天真无邪地拉她小舅,“小舅,舅妈有别的舅舅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才怪——恋爱脑·君眼里只看得到陈青青,好坚韧的女孩子啊,不管环境再苦再累,依然努力提升着自我。
等结婚,他负责赚钱养家,而陈青青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
陈青青听到说话,抬起头,不慌不忙,将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朝着周湘君微微一笑,打招呼。
周湘君迫不及待走上去,将小苗苗放到地上,从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给陈青青。
陈青青接过去,“谢了。”
周湘君挠头痴笑,“咱俩还说谢就见外了。”
陈青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真的快烦死周湘君这个自作多情的二傻冒了,要不是看在他哥是他们大队长的份上,她才难得搭理这个乡巴佬。
算了,还是再忍忍吧,等她跟郝延年好上,她就能彻底摆脱二傻冒了。
郝延年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说是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实际上大多都是被逼无奈,只有郝延年是主动参与农村建设,从渝城下乡到曾家村来的知青,也是这个村的第一批知青,资历最老,风评最好的一个。
他想要回去,一定比他们容易,只要跟他结婚,陈青青日思夜想的回城这事儿就能早日提上日程。
“小叔,我也要吃糖!”周宇跳起来问周湘君讨糖吃。
“小叔,我也要吃糖!”周林跟着凑热闹,不过没有周宇渴望,毕竟他妈对他不错,不说天天有零嘴儿吃,至少一周能吃一两次。
他只是习惯和周宇一争高低,尤其是当小苗苗的面。
左右一边一个蹦哒,周湘君顿时头晕脑胀,“没了,就两颗。”
周林和周宇立马转移目标,异口同声地喊陈青青婶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手里的奶糖。
婶婶要是把糖都给他,他就分苗苗一颗,羡慕死周宇(周林),兄弟俩太有默契了,心里想的都一样。
陈青青不很高兴俩熊孩子喊她婶婶,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忽略,往前一步,蹲到了小苗苗面前,温温柔柔地问:“你叫苗苗对不对?”
小苗苗忽闪着大眼睛,“姨姨认识苗苗?”
舅妈有别的舅舅了,就不是苗苗的舅妈了,苗苗喊姨姨,没毛病。
“昨儿个姨姨见过你妈妈,苗苗跟妈妈长得好像哦。”陈青青感叹完,回头问郝岩年,“你说对吧?郝老师。”
郝岩年皱了皱眉,似不自在,但不明显,掩饰得很好,他点头说确实一模一样。
陈青青拿出一颗奶糖给小苗苗,“姨姨请你吃糖。”
小苗苗欢喜地接过去,“谢谢姨姨。”
妈妈教过她,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个姨姨是陌生人没错,但糖糖是小舅给的,她跟小舅很熟,所以不算不听妈妈的话。
逻辑通,也没毛病。
拿到糖,小苗苗立马找两个哥哥分享,剥了糖纸,你一口我一口舔舔,周林嫌弃,都是口水,太脏了。
“小哥哥不吃吗?”小苗苗将小手伸得老长,把糖喂到周林嘴边。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你,周林勉为其难地舔了一口。
小苗苗问:“甜吗?”
周林将脸转向一边,哼唧一声:“脏死了。”
小苗苗看看自己小手,白白的,很干净,一脸迷茫,“不脏啊。”
“别搭理他,”周宇哄小苗苗,“小五哥哥不嫌脏,小五哥哥和苗苗吃,不给他吃!”
说完,故意学周林,冲他哼唧一声。
“谁说我不吃?”周林弯腰下去,再次舔了舔小苗苗手里的糖,挑衅周宇:“就要吃!就要吃!”
让他一个人跟苗苗一块吃糖,他又不是傻子。
周宇不服输,也凑上去舔了一口,“我也吃!我也吃!”
夹在中间的小苗苗,左右看看,两个哥哥抢这么凶,顿时感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她将小手举过头顶,热情地再次邀请:“小五哥哥,小哥哥,我们一块吃糖糖吧!”
周林和周宇再次异口同声:“好呀!”
语调和表情一模一样。
小苗苗噗嗤笑出声。
周林和周宇跟着笑起来。
很快,兄妹三个笑成了一团,不知道笑什么,就是停不下来。
小孩子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周湘君和郝岩年看着也笑了,陈青青表情没多大变,毕竟一直在笑,像戴了面具。
“陈知青,方便借一步说话吗?”他妈终于答应他俩的事儿了,周湘君心情澎湃,已经压抑了一天,再不讲出来,他会爆炸掉的。
陈青青两只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微微往前倾,靠得周湘君近了些,笑眯眯地答应:“好啊。”
周湘君心跳加快,快要蹦出胸腔,一脸痴迷地看着她,太可怕了!陈知青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啊啊!
待两人走开,郝岩年起身走向兄妹三人,伸手摸周宇的脑袋,笑容和煦地开口:“小五明年就要上学了吧?”
村子就这么大,周宇又是满山瞎跑的主儿,就算不上学,村小也没少去,次数多了,不仅所有认识他,他也认识所有老师。
小孩对于老师有着天生的敬畏感,即便是熊孩子也不例外,周宇立马站得笔直,点头回答:“明年下半年。”
“我也是明年下半年,”周林抬头挺胸,甚至悄咪咪地踮了踮脚,好让自己看起来跟周宇一样高,“我还比他大一个月呢。”
“大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我高!”周宇也踮脚,赶超周林,周林蹦起来,周宇也蹦,幼稚的非要比个输赢的游戏又开始了。
男孩子的胜负欲,果然跟年纪无关,郝岩年见惯不怪,笑着摇摇头,蹲到地上,跟小苗苗问好。
小苗苗正在舔手指,抬起小脑袋,一脸为难和抱歉,“叔叔,糖糖吃光了,苗苗的手指头也不甜了,给不了叔叔吃,对不起。”
郝岩年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叔叔不吃糖。”
“不吃糖吗?”小苗苗歪着脑袋想了想,灵机一动,眼睛亮晶晶的,“叔叔是不是想问苗苗,妈妈最近她过得好不好呀?”
“是呀。”小年过后,郝岩年就没再见过周湘云,直到昨天匆匆一瞥,奇怪的是,这些天每晚都梦到她,之前三年几乎没有。
“妈妈很好,每天都有好好吃饭饭好好睡觉觉,还带苗苗去供销社看苏叔叔,苏叔叔他人很好哒。”小苗苗实诚,有一说一。
郝岩年眉头微皱,苏叔叔?苏子成吗?他记得苏子成还没谈对象。
“小姑好厉害,才回来就交到了这么多好朋友,”周宇发出感叹,“苏叔叔和郝老师都是。”
“还有小河村的老张叔叔。”周林补充道。
郝岩年心里咯噔一下,老张叔叔又是谁?
小苗苗贴心,答疑解惑道:“老张叔叔是妈妈开春要相看的老张叔叔。”
郝岩年眸子不高兴地眯了眯,他俩异乡重逢才过去一周时间,周湘云不仅交了“好朋友”,年后还要跟人相看?她把他放哪儿了?就这么恨嫁吗?
陈青青将郝岩年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就这么紧张她吗?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连个离过婚带着娃的破鞋都比不上?!陈青青心里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周湘君跟她说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敷衍地应了一声说好。
周湘君高兴坏了,他就说陈知青喜欢他,他妈还不信。
“湘君,我想看电影。”陈青青故意提了提声,想引起郝岩年的注意,主动送上门的哪有抢的来得香。
“镇上新开了一家电影院,我等会儿就买票去。”周湘君受宠若惊,没想到甜蜜幽会来得这么快。
“可是,我不想坐牛车,太颠了。”陈青青为难周湘君,他越宠她越能激起郝岩年的胜负欲。
周湘君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陈青青同志尽管放心,我周湘君要亏待你天打雷劈。”
从知青院出来,小苗苗见小舅往家里相反的方向走,她连忙拉住提醒,着急:“小舅!小舅!小舅!你走错啦。”
虽然小苗苗方向感不太好,但这段时间天天在村里转悠,不说哪儿哪儿都找得到,但至少回家的路能认出来。
她小舅在村里活了这把岁数还不认路,他是不是他们说的智障啊?小苗苗忧心忡忡。
“不回家,小舅带你们去镇上买点东西。”周湘君摸摸口袋,巧了不是,需要的票据,他今儿个都揣上了。
老天爷都在撮合他和陈知青。
“买什么呀?”小苗苗好奇。
跟在后面的周宇和周林问是不是买糖给他们吃。
有糖吃咯,兄弟俩龇着牙笑,小苗苗跟着傻笑起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伙开心才是真开心。
周湘君不想打击仨小家伙,“除了糖,还有别的东西。”
至于别的什么东西,周湘君卖了个小关子,是想他们追着他问,结果仨小家伙一听说有糖吃,才不管他买什么别的东西,笑咧咧地手拉手往村口走,坐牛车去了。
到了供销社,小苗苗率先看到摆放在门口处的自行车,在渝城的时候,小女孩家里也有一辆自行车,不过是周姥爷上班骑的,她一回也没坐过,小女孩很羡慕家属院别的小孩有自行车坐,觉得好威风。
回来曾家村后,小苗苗发现只有大队长叔叔才骑自行车,果然都是了不起的人。
眼前这辆自行车还那么崭新,小苗苗忍不住惊呼起来:“哇塞!好漂亮的自行车车!”
“苗苗,我爸有自行车,等我学会了,载你玩好不好?”这个年代的自行车还都是又大又笨重的二八杠,对于六岁大的小孩子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很难驾驭。
“不就自行车吗?我爸也会骑!”虽然不是他们家的自行车,但他爸可以“公车私用”周宇照样为之感到骄傲。
小苗苗眼睛忽闪忽闪,“小五哥哥,小哥哥,你们好厉害哦。”
“有什么好厉害?车又不是他们的,”周湘君看不得两侄子臭显摆样,立即拆台道,话一说完,将小苗苗抱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子,“小舅有一辆的话,是不是也厉害?”
“嗯,厉害!”小苗苗反应过来,小手一摊,“可是小舅没有呀。”
周湘君随即冲供销社里面喊了一声,“同志,你好,麻烦出来一下。”
苏子成闻声走出来,看到小苗苗,却不见周湘云,一脸警惕问周湘君,“同志你是?”
周湘君嬉笑地自我介绍道:“周湘君,周湘云是我姐,同志不用紧张。”
苏子成怪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周同志想买自行车?”
在七十年代农村,自行车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就像曾家村,四个生产大队也就两辆公用车,几个村干部开会专用。
普通农户要有一辆自行车,那绝对叫一个体面,相当于后世买一辆大奔,人人羡慕的份儿。
周湘君掏出票据和钱交给苏子成,豪气万丈,“再来一把最结实的自行车锁。”
苏子成接过钱票,返回供销社找出一把铁锁和一串钥匙,周宇瞧了眼那锁,眼睛瞪圆了,比奶锁地窖的大锁还要结实。
买完自行车,又去电影院买票,看时间已经不早,周湘君载上三小只往家里赶,周宇坐最前面,周林抱着小苗苗坐在后座,车转上大道,速度提起来,风迎面吹来,呼呼作响,冬天的风很冷,但三小只更多是兴奋,笑着,嚷着。
周湘君也是孩子脾性,凑热闹地猛然加速,整个人站了起来,外套随风飘,三小只叫得更大声了。
小苗苗扒了扒糊在脸上的小卷毛,抓住她小舅的衣服,兴奋地喊道:“小舅再快点!再快点!”
周湘君一鼓作气骑回曾家村,从村口到村尾,一路摁车铃,招摇过市。
已过饭点,乡亲们吃了饭继续大扫除,听到“叮铃铃……”,纷纷跑出来看,又是哪个大队长骑公车回来了。
发现哪个大队长都不是,居然是周家那个老幺。
小孩们跑出家门追着自行车跑,年轻一辈的小伙子小姑娘满脸羡慕,大爷大妈们凑一块议论起来:
“那是周家小儿子吗?我的天老爷呀,他哪来这么多钱买车?多半是骑的他三嫂子家的。”曾六婶酸溜溜道。
“怕不是哦,他那是新车,周三嫂再大方,也不至于把新车借出来,肯定他自个儿买的。”黄翠翠年轻归年轻,但十分中意聊八卦,就往大爷大妈堆里扎,“没听说啊?周婶子答应周湘君开春帮他跟陈知青提亲了。”
村子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谁不知道,更何况这么稀奇一事儿,不过大多都不信的,毕竟李春花跟陈青青干了不少仗,大伙有目共睹,怎么可能轻易妥协让步?骗骗周湘君那傻小子罢了。
“看来是真的了,结婚的自行车都买上了。”曾二婶盯着周湘君骑的自行车,眼睛都直了。
果然时代进步了,想当初她大儿子结婚那会儿,结婚三大件还是唢呐、轿子、一把糖,小儿子结婚更是从简,就订做了一张大木床。
这一晃十年过去,结婚三大件全面升级,变成了“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加收音机,当然这些只是城里有钱人家的配置,像他们乡下人,别说凑齐“三转一响”,就是拿出其中一样来,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青天白日做什么梦呢?”曾六婶伸手晃曾二婶,帮她招魂的同时,让她认清现实,“就算你大侄子年后跟周湘云相看上,李春花也不可能出一辆自行车做嫁妆,一辆自行车多少钱?他们周家买这一辆就够呛了,更何况李春花那偏心眼的,周湘君在她眼里才是宝,周湘云不过是赔钱货,舍得给她花一毛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谁惦记她自行车了,我家三正才不稀罕,”曾二婶小声嘟囔一句,“我家三正是看上小云那个人,又不是那劳什子自行车。”
“你大侄子谁看不上,问题是人家周湘云看不看得上他。”曾六婶到今儿个也想不明白,周湘云怎么会答应跟张三正相看。
“她有什么看不上?离过婚带着娃,我家三正没嫌弃她就不错了,她不答应这门亲事,还能嫁什么好人家。”这门亲事能成,曾二婶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李春花也不会先把她赶出来又找上门同意相亲,想必是周湘云自个儿愿意。
“说你还不信,咱等着瞧吧。”曾六婶跟周湘云过过招,只能说不愧是周家人,都是厉害角色,张三正根本不是她对手,到时肯定被啃得骨头都剩不到一根。
“等着瞧就等着瞧,谁怕谁!”曾二婶不甘示弱地哼一大声。
黄翠翠左看看右瞧瞧,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说周湘君买车的事儿吗?怎么就吵上了?
听到熟悉的车铃声,李春花以为是老二过来了,头也没抬地继续改衣服,心里还念着周湘君那个不靠谱的,也不知道把小苗苗带去哪儿耍了,这都几点也不晓得回来吃饭。
“妈妈,我们回来了!”周湘君拿足了腔调,闪亮登场。
李春花斜愣他一眼,骂道,“有本事别回来啊!”
周湘君扶着自行车进院子,故意摁了两下车铃,嬉笑道,“怎么能不回来呢,这是我家,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疼我爱我的好姐姐。”
李春花一个头两个大,又来一个周湘云,这日子没法过了,刚要骂,一抬头,看到周湘君扶着的那辆自行车。
一开始以为周湘君问他二哥借的车,现在才注意到那是一辆全新的车子,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蹭地站起来,问,“哪来的车子?”
周湘君意气风发地拍拍车座,“买的呀,是不是超帅?!”
帅不帅,李春花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把他摔了,往死里摔!
“哎哟!你个兔崽子!大过年的逼我砍你是吧?!”李春花红着眼冲上去,揪住周湘君的耳朵,用力拧,疼得周湘君嗷嗷直叫,李春花一点不心疼,继续拧,大有把他耳朵拧掉的架势。
一大家子省吃俭用攒了整整一年也就百十来块,李春花交给周湘君让他去镇上存起来,谁想,这败家玩意儿,买辆自行车回来!
这破车能当饭吃吗?是他们穷苦人家骑得起的吗?
唐莉上去劝,“妈,要不先听小君给您解释解释?”
李春花表示不想听,照着他后背几大巴掌,“赶紧给我还回去!”
他妈的铁砂掌太厉害了,周湘君觉得自己快裂开了,但是,男人就得有骨气,绝不轻易屈服,“不还,打死也不还,陈知青值得最好的!”
李春花一愣,“你说啥?”
“提亲的事儿,我跟陈知青说了,她没有拒绝,也就是说……”周湘君突如其来地有点害羞,顿了顿,“我跟陈知青很快就能结婚了,她那么好一姑娘,我赔她一辆自行车怎么了?”
李春花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没给气晕过去,冲着东屋大喊,“老逼登,看你干的好事,生了这么个傻逼玩意儿,赶紧拿杀猪刀来把人给我宰了!”
周战山闻声赶来,手里提着杀猪刀。
周湘君吓一哆嗦,扯着嗓门求支援,“姐,救命呀!”
躲屋里自保的周湘云:“……”
我上辈子欠你的,想死拉我垫背?!
果不其然,周湘君这一喊,李春花算是想起来,这些个馊主意不就是周湘云出的吗?
“周湘云,你给我滚出来!”
周湘云把脸都快笑烂了,劝慰李春花:“小君这不还年轻吗?他又能干,只要往后勤恳些,别说一辆自行车,就是十辆也能给您赚回来。”
李春花想了想,不可否认,她交给周湘君那笔钱,一大半都是他自个儿挣的。
眼看小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周湘云忙给周湘君使眼色,让他做个保证什么的,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结果!
这货脑子被驴踢了!
他超大声地说,“等我赚了钱,还要给陈知青买手表和缝纫机还有收音机。”
周湘云:“……”
别说李春花想砍人,换她她也得撕了他!
李春花嘴角抽搐,“怎地?还得把三转一响都凑齐了!”
周湘君骄傲,还是那句话,“陈知青值得最好的。”
周湘云默默地递给李春花笤帚,然后抱起小苗苗躲到边上,捂住闺女的眼睛,小孩子最是见不得血腥了。
小苗苗伸出小手,摸索地也挡到周湘云眼睛前面,“妈妈不看,会做噩梦的。”
周湘云心中感慨,小苗苗是小,但不傻,而周湘君,他不小,但傻。
事后,周湘云蹲边上,像瞅傻子一样瞅了眼周湘君。
小老太太气疯了,一顿暴打也不解恨,最后扒光了周湘君的衣服,只给留了一条大裤衩子,让他蹲在寒风瑟瑟的院坝里自我反省。
周湘君明显没在反省,他从头到尾都在笑,这点皮肉之苦跟他的爱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周湘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就没想过陈青青一直都只是利用你吗?”
周湘君一口否决,“就算利用,也是喜欢我,不然她怎么没利用别人?”
周湘云深吸一口气,毁灭吧!
“姐,你说是不是?”周湘君笑嘻嘻扭头问,看到周湘云端着洗脸盆,周湘云也对他笑,“这天儿太冷了,我帮你暖和暖和。”
哗啦——
大半盆冷水当头浇下,周湘君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发出杀猪的惨叫。
周湘云捂嘴娇笑,“不好意思,忘加开水了。”
这一浇,成功给周湘君冻感冒了,这才消停了两天,换做平时,李春花不得找周湘云拼命才怪,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败家玩意儿一脑子屎,要不是怕感冒传染陈青青,指不定自行车早送去知青院了。
好在周湘云泼冷水,不然李春花为保住自行车,非把他腿打断不可。
周湘君听到这话,回光返照似的,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窗帘,趴在窗台上喊周湘云。
周湘云一回头,他冲她龇着个大牙傻乐呵,“不愧我姐,又救我一命,大恩大德,今生报不了,来生一定还。”
“安分两天吧,这恩就当还清了。”周湘云只想舒坦地过个欢喜年。
谁想,话音未落,李春花火冒三丈地从储物间冲出来,大嗓门吼得大地震三震:“周湘君,我的车呢?”
第23章
周湘云默默腾地儿, 将舞台交由李春花母子,携手闺女挪到堂屋,窗花已经剪好一大半, 重叠着整齐地放在簸箕里。
小苗苗没见过窗花, 觉得稀奇, 寸步不离地守着妈妈,蹲在地上,小手撑着下巴,巴巴地瞅着。
周湘云上辈子为拍戏跟着传统手艺师傅学过一周的剪窗花, 不说学了个九成,但至少也有五成, 剪一些简单的人物画难不倒她。
先前周湘云提议过年自个儿剪窗花, 李春花说她浪费钱,在集市上买两张意思意思下就行了, 没必要贴的到处都是。
说到底还是信不过周湘云, 那么好吃懒做,火都烧不利索, 怎么可能会剪窗花?到时候红纸剪废了, 又得重新买窗花,这不花冤枉钱吗?
最后是周湘君偷偷地给他姐买了一沓红纸,当然以防万一,他也买了两张窗花。
不过这事儿周湘云并不知情, 还是早上去储物间找红纸才看到,合着家里没一个信她有这手艺, 除了她的宝贝闺女。
剪刀飞快运作, 一溜溜多余的红纸,不见断, 从周湘云手里一直垂到地上,小苗苗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头,拉伸展开,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接到自己的小屁股上,喜笑颜开地喊她妈:“妈妈!妈妈!妈妈!”
周湘云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宠溺地唉了一声。
“妈妈捉住苗苗的尾巴啦~”小苗苗扭扭自己的小屁股,又害羞又兴奋。
周湘云脸上的笑容扩大,将剪好的窗花放进簸箕,剪刀也收好了,免得不小心伤到小团子,才抓住小尾巴另一头,一点一点地往回收。
小苗苗非常配合地小碎步挪动,到了她妈跟前,张开小手扑过去,奶声奶气地哇哦道:“苗苗捉住妈妈了!”
周湘云搂住小苗苗,下巴搁在她发顶蹭蹭。
“妈妈剪的窗花花好好看哦。”小苗苗仰起头,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妈。
周湘云在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上捏一把,“你呀,还没展开,就知道妈妈剪得好?”
小苗苗重重点头,挥了挥手里抓着的红纸条,“妈妈剪的小尾巴这么长,剪的窗花花也一定好看。”
周湘云再次将小团子搂进怀里,果然还是闺女暖心熨帖,哪像周湘君那个大孝子,大过年非把小老太太气死不可。
堂屋一派岁月静好,南屋闹得鸡飞狗跳,李春花找了一圈没看到趁手的武器,最后只能祭出浪子回头鞋。
见状,周湘君一头钻进被窝,瓮声瓮气地提醒:“妈,大过年不打孩子,这不祖上定的规矩吗?”
李春花气急败坏,啪啪啪一顿招呼,“那是孩子,你是吗?你是吗?你是吗?你不是,我今儿个非得打死你!你个败家玩意儿!老婆子的自行车呢?那么贵的车,你给老婆子弄哪儿去了?!”
有棉被挡着,周湘君并不疼,但他得叫,不然他妈没有成就感,“去年还是孩子,今年就不是了,妈,你不爱我了吗?”
“爱你个大头鬼,废话这么多!问你呢!车子呢?我车子呢?”母爱能有自行车值钱?明显没有!
“车子借你未来儿媳妇了,”周湘君为了爱情无所畏惧,将脑袋探出棉被,嬉笑地跟李春花隆重介绍,“你未来儿媳妇,陈青青同志。”
李春花一鞋底抽他脸上,“我呸!没过门算什么儿媳妇,就问你,钥匙都在我这儿,你拿什么开的锁?”
大过年不能毁容,他还要见陈知青,周湘君又躲了回去,“我偷偷留了一把,聪明吧?”
李春花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缓了些,问:“她借你车干嘛?”
“这不是买了今天的电影票吗?我感冒不能跟陈知青去看,但也不能浪费不是?就趁你们昨夜里睡着,将车子和电影票送过去了。”周湘君觉得自己太贴心,陈知青一定很感动。
“你倒是想得周到啊,”李春花嘴角抽搐,反问一句,“就不怕她跟其他男同志去看?”
周湘君掀开被子,正襟危坐,面色庄重肃穆,“我信得过陈知青,就算她跟其他男同志去看,他们也是清清白白的革命友谊!”
李春花:“……”
捡起被子盖住周湘君的脑袋,眼不见为净。
她也累了,打不动了,李春花穿好鞋子往外走,周湘君怕他妈气坏身子,连忙安抚:“妈,车子下午就还回来。”
李春花摆手,“随便你,我算管不了你了。”
周湘君:“?”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姥姥!姥姥!姥姥!”小苗苗见姥姥从小舅屋里出来,挥舞着小手热情招呼,一张小脸笑得明亮灿烂。
李春花心情好了些,浅笑地走过去。
“姥姥,你看妈妈剪的窗花花。”小苗苗献宝似的捧给李春花一张尚未展开的窗花。
李春花接过去,缓缓展开,窗花上的图案是个穿着围裙,扎着低发髻,一手拿锅铲,一手拿铁锅,埋头炒菜的小老太太。
李春花第一反应就是小团子被她妈糊弄了,周湘云拿买回来的窗花充当自己剪的。
转念一想,集市上的窗花图案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福字,很少有人物像。
而且窗花上的小老太太越看越眼熟,李春花不敢确定地问小苗苗:“你妈剪的姥姥?”
“对呀!”小苗苗一笑,骄傲就像自己剪的窗花一样,然后又拿起一张叠在一块的窗花展开,“姥姥,快看,这是谁?”
小老头子,杀猪刀,还有一头大肥猪,除了那个老逼登还有谁。
“妈,三嫂他们已经贴好春联了,我们也赶紧把窗花贴上吧?”周湘云端着唐莉他们贴春联剩下的米糊,看到李春花和小苗苗拿着的窗花,笑道,“那就先从妈和爸房间开始贴。”
窗花贴上后,周湘云从凳子上跳下来,退到李春花边上,问:“妈,你看我这手艺怎么样?”
别说,真是惟妙惟肖。
“凑合。”李春花评价道,眼睛一直盯着窗户上的窗花。
“何止凑合,简直剪得太好了,比集市上卖的窗花都好看。”唐莉夫妇围过来,对周湘云剪的窗花连连称赞,唐莉挤过去问周湘云,“小云也给我和你二哥剪了吗?”
周湘云从簸箕里抽出三张窗花,“还有小林,你们一家三口,我都剪了。”
唐莉迫不及待地展开,顿时对周湘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太像了吧!”
窗花不是作画,做不到细致入微,但整体透出的神韵,也是画笔画不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谁。
唐莉动了私心,想把窗花贴自个儿家,好让家属院的邻居们羡慕羡慕。
碍于李春花心情不佳,她不敢提,退而求其次,“小云,我们那屋的窗花,我们自己贴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都是一家人。”周湘云分给唐莉夫妇一些米糊,李春花端上簸箕,三人继续贴其他屋子。
贴到西屋,小苗苗指着窗户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圆润小姑娘,雀跃地蹦跳起来道:“是苗苗!”
周湘云回头一笑,指着另一扇窗户上的窗花,“还有妈妈。”
小苗苗跳得更高了,“还有妈妈!”
“还像那么回事。”周战山突然冒出来,站李春花边上。
李春花捂住鼻子的同时,拉着小苗苗连退好几步,一脸嫌弃地说周战山:“你掉粪坑了?这么臭!”
周战山拉起衣服闻了闻,“也还好吧,就蹲的时间有点久,蹿味了。”
李春花瞪他,“你还知道蹲得久?”
小儿子收拾完了,窗花也贴得差不多了,老逼登这会儿才拉完屎。
“肚子不舒服。”周战山解释。
“你肚子什么时候舒服过?”李春花无语了,抱着小苗苗往堂屋走,去贴最后一张窗花。
周湘云剪了一张很大的窗花,全是脑袋,小苗苗一手搂住姥姥的脖子,一手开始清点窗花上的人数,这些天两个哥哥争先教学,小家伙已经能数到十个数,却还不够。
于是,奶声奶气地跟问姥姥借了一只手,掰起其中一根手指头,“姥姥先帮苗苗记着哦。”
李春花笑眯眯地点头。
小苗苗这才继续数窗花上的小脑袋,数完,看看自己的小手,又看看姥姥的手,想了好久也没算出来,气馁地耷拉着小脑袋。
李春花在她发顶揉了一把,“小傻妞,一共十六个人。”
“哇塞,姥姥好厉害,”小苗苗欢呼一声,转而两只手抱住姥姥的脖子,小脸贴过去蹭了蹭,“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姥姥!”
李春花彻彻底底笑出来,原本给周湘君气得打结的肠子终于舒展开了。
“不对呀,老姐,怎么才十六个人?”被窝里一顿乱窜,出了一身汗,周湘君重感冒好了一大半,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军大衣,靠在自己屋门口,问周湘云,“还有你弟妹陈知青,你咋忘了把她剪进去?”
周湘云:“……”
这该死的恋爱脑啊。
周湘云以为李春花会发火,没想到小老太太压根看都不看周湘君,抱着小苗苗往灶房去了。
对此,周湘君也只是有一瞬的不适应,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地跑向他姐,“姐,看到没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妈终于完全接受陈知青了,要不你重新剪一张全家福吧?”
周湘云表示无能为力,“没纸了。”
周湘君一拍脑门,“都怪我,没多买一张。”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姐,你拿这个帮我剪一个陈知青吧?我想每天带身上,洗澡也不拿出来。”
边说边脸红。
周湘云皮笑肉不笑,“那可不行,陈知青的美貌,我这破手怎么剪得出来。”
周湘君想了想,表示赞同,“姐说得太对了,陈知青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其次就是我姐你了,然后是咱妈。”
周湘云:“……”
春节是华夏最重要的传统佳节,没有之一,传统习俗就应该保留下来,而不是像后世那样,简单的放个假就算过年。
周湘云更是好多年春节都在酒店度过,经纪人和助理回了家,身边连个说新年快乐的人都没有。
这是她穿来后过的第一个年,尽管大家伙都没钱,却过得格外充实和喜庆,贴完窗花和春联,周战山在院门口点着鞭炮。
噼里啪啦——
周湘云捂住小苗苗的耳朵,周林亢奋地跳起来,大喊:“过年咯!过年咯!过年咯!”
其他人脸上也都带着笑。
周湘云很喜欢这种气氛,不像后世烟花爆竹都不准放了,过个节冷冷清清,一点意思没有。
大年三十午饭大多吃得简单,重头戏都在晚上的年夜饭上,吃过中午,大人忙着张罗晚饭,没多余的精力看孩子,塞给一把零嘴儿让他们去外面玩。
小苗苗和周林也不例外,出门碰到来找他们玩的周宇,一手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头,一手拿着一个捡来的小鞭,两手不得空,冲小苗苗挤眉弄眼,说:“兜里有花生,苗苗吃。”
短衣缺食的年代,就算过年,零嘴儿也不能敞开了吃,都是用来过年待客的,初一到大年十五,大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大人们也只好准备耐存放的零嘴儿,而不是想吃什么买什么。
小苗苗从周宇兜里摸出三颗花生,剥了,给两个哥哥一人喂一颗,最后自己也吃一颗。
“好香哦。”小苗苗发出幸福的感叹。
“走咯,找曾小胖放鞭炮去。”周宇雄赳赳气昂昂走最前面,看那架势,不像找人耍,而是要去干仗。
其实说干仗也不为过,鞭炮还没开始放,两方阵营就对上,周宇抓出兜里的花生,周林抓出一把炒瓜子,小苗苗则是几颗水果糖。
曾小东输人不输阵,将自己和他妹兜里的零嘴儿统统倒出来,除了花生瓜子糖果,还有两块夹心饼干,是他在省城里上班的小叔买回来的,很稀奇。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表情夸张,“这也太好吃了吧!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
“饼干有什么好吃?”周宇不以为然,拿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丢进嘴巴,表情比曾小东还夸张,“哇塞塞,我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这是每逢春节孩子们必备流程,一碰头必“炫富”,比较谁家的零嘴儿种类多更好吃。
一年复一年,孩子们有了经验,很少上当。
除了白得跟一张纸似的小苗苗,和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曾小妹。
俩小丫头齐步上前,仰着小脑袋,同时问:“小东哥哥(小五哥哥),这个真的这么好吃吗?”
自从小苗苗知道曾小东名字后,就再也没叫过他小胖哥哥,不像其他人,天天喊他曾小胖,曾小东感觉受到了尊重,对小苗苗也更喜欢了,曾小东将剩下半块夹心饼干喂到小苗苗嘴边,“苗苗吃。”
小苗苗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可以自己吃吗?”
“当然可以。”曾小东大方道。
小苗苗谢了小东哥哥,接过饼干,转手喂给了周宇,“小五哥哥吃。”
曾小东:“……”
喂了周宇还不算,她还给周林吃。
曾小东好难过,没眼看了,将脸别到一边,再回头,看到小苗苗将剩下的饼干塞自己嘴里,肉乎乎的小脸蛋一下变成了小包子,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说,“小东哥哥,真的好好吃哦。”
曾小东傻笑地挠头,“小妹还有一块,也给你好不好?”
“哥,没了。”曾小妹两手一摊。
“饼干呢?你吃了?”曾小东捏住她的嘴巴,看到里面的水果糖,“你拿饼干跟周宇换了?”
曾小妹天真无邪,甚至有点得意,“不换,我怎么吃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糖糖。”
曾小东恨铁不成钢骂她:“每年他都这么说,你还每年都上当,你猪脑袋啊!”
曾小妹摸摸自己的脑袋瓜,气呼呼地反驳道:“才不是!”
“小妹姐姐不是猪脑袋,”回曾家村后,周宇总带她跟曾小东兄妹玩,一来二去,自然而然就跟曾小妹处成了好朋友,好朋友受了委屈,小苗苗勇敢站出来维护,“是大脑袋!”
曾小妹紧跟其后,“苗苗说得对,我是大脑袋,不是猪脑袋。”
曾小东:“……”
小姑娘家家长那么大一个脑袋有什么好骄傲的?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我有大头。”小苗苗和曾小妹手拉手地一边转圈一边唱。
唱完,曾小妹用大脑袋贴贴小苗苗的小脑袋,“以后下雨,我给苗苗撑大头,哈哈哈……”
小苗苗跟着哈哈哈笑起来。
受俩小丫头感染,周宇他们也笑成了一团。
吃完零嘴儿,男孩子们放鞭炮,小苗苗和曾小妹玩翻花绳,将一根绳子结成绳套,由一个小伙伴用手指编成一种花样,另一个小伙伴用手指接过去翻成另一种花样,依次循环交替编翻,一直到其中一方不能继续编翻为止。
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在于翻出新花样,以此向小伙伴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过小苗苗和曾小妹好胜心都不强。
她们又不常玩,翻来覆去就两种花样,即便如此,俩小丫头也玩得起劲。
哥哥们也贴心,跑得远远地放鞭炮,几个摆一起一块放,才觉得过瘾,时不时也搞个恶作剧,看到有大人路过,他们就偷偷地往对方脚边丢一个小鞭,“叭”地一声吓那人一跳,几个就哄笑成一团。
大人生气归生气,但碍于大过年,一般不会和小孩儿计较,呵呵地干笑两声走了。
“周宇,那不是你们小叔吗?”曾小东下巴一抬。
周宇扭头去看,果然是他小叔,也不知道蹲路口等谁,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要不吓他去?”周林提议。
正合周宇心意,曾小胖小叔每年都给他们兄妹两个买好吃的,他们小叔呢?一点不自觉,必须教训一顿。
一拍即合,三只偷偷摸摸地猫过去,躲在一棵老槐树后边,周宇从兜里掏出小鞭,周林给他摁回去,换成了一个双响,点燃,扔了出去。
周湘君早有察觉,鞭炮一扔过来,他立马捡起来,是想扔回去,看到小苗苗和曾小妹朝周宇他们跑去,担心吓到小苗苗,随即转了方向往后一丢。
说来也是巧,陈青青来还车,心情美滋滋地坐在后座,她今天跟郝岩年看电影,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戴了最喜欢的棉帽,衬得自己脸蛋巴掌小。
郝岩年偷看了她好几次。
越想越开心,陈青青歪头娇笑,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掉到棉帽上,她以为是村里小屁孩调皮扔的石子,刚要伸手去扒。
“叭——叭——”两声,就在脑袋瓜上,陈青青感觉自己天灵盖被炸开了,尖叫着从后座一屁股墩儿摔到了地上。
郝岩年紧急刹车,一只脚撑地上,回头去看。
好在小孩子玩的鞭炮威力不大,不然开花的就不是棉帽,而是陈青青的脑袋瓜了。
不过就算没伤着,也足够狼狈。
陈青青头冒青烟,齐耳短发凌乱地裹着又黑又白的小脸,黑是熏的,白是吓的。
郝岩年很努力憋笑,默默地将头转回去。
“陈知青,你听我解释啊!”周湘君手拎两侄子前来负荆请罪,将周宇和周林扔地上,一个滑跪到陈青青跟前。
周宇和周林异口同声:“陈知青脑袋开花啦!哈哈哈哈……”
陈青青脸上又多了一种颜色,红了。
周湘君一人一巴掌呼过去,纠正道:“不是脑袋开花,是棉帽开花。”
陈青青气恼地扯下头上的棉帽,已经面目全非,肉疼到不行,她新买的棉帽啊,今天第一回 戴就成这样了。
周湘君你个二傻冒,你赔我棉帽!
还有,害我在郝岩年面前出这么大个洋相,我陈青青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陈青青心中暴怒,恨不得扒了周湘君和他两侄子的皮,却也深谙事情已经发生了,歇斯底里根本无济于事。
她抱着炸开花的棉帽,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可把周湘君心疼坏了,手忙脚乱地道歉:“陈知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叫我手欠乱扔,就该炸死我的!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陈青青哭兮兮地摇头。
“那你打我骂我一顿好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样都可以。”周湘君将脑袋伸过去。
陈青青打了个哭嗝,“炸死你,不好。”
周湘君死了,感动死了,明明遭了这么大罪,还一心替他着想,他周湘君宣布:陈知青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没有之一。
“陈知青,明天我就去镇上买顶棉帽赔你好不好?”别说棉帽,就是他的命,只要她要,他也双手奉上。
陈青青嗯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到周宇兄弟身上。
周湘君眼疾手快,一手摁一个,“道歉,赶紧!”
周宇和周林超大声:“对不起,婶婶,我们再也不敢了。”
“别乱叫。”陈青青羞赧地抿唇,低头整理自己乱掉的齐耳短发,余光瞥向郝岩年。
“陈知青,要不上我家洗洗依誮吧?”周湘君邀请,心里更是盼着,陈知青可以留下来一块吃年夜饭。
陈青青没拒绝,从地上起来,小小声问:“湘君,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周湘君拨浪鼓式摇头,“没有,陈知青最好看,谁也比不上。”
“你又哄我,不是还有小云姐吗?”陈青青娇嗔道,声音不轻不重,正好郝岩年听得见,“就算小云姐离过婚生过娃,我也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第24章
“陈知青, 你这是干嘛呀?!”周湘君生气,语气不免重了些。
陈青青一愣,眼眶再次泛红,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湘君, 你,你凶我?你怎么可以凶我?”
周湘君摆手,连忙解释,“不是, 我不是凶你,我是心疼, 你这么好, 怎么可能连我姐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湘君, 谢谢你。”陈青青红了脸, 再次看向郝延年。
小苗苗看完陈知青,看她小舅, 小眉毛拧成毛毛虫, 仰着小脸蛋问,“小舅,你在说妈妈坏话吗?”
“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说你妈坏话嘛, ”周湘君抱起小苗苗,“你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也是最好的姐姐, 小舅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没有老姐,他跟陈知青不会有今天, 更不会有未来,他们小两口永生不忘老姐大恩大德。
嗯,小两口~好害羞啊。
小苗苗哦了一声,“所以小舅睁眼说瞎话?”
周湘君:“?”
小苗苗一脸认真地跟陈青青道歉,“姨姨对不起。”
陈青青也傻眼了。
“姨姨说得对,就算妈离婚,还生了苗苗,她也比姨姨好看,姨姨什么都知道,小舅还想骗姨姨,”小苗苗摇头,长叹一声,“唉——姨姨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啦,对不对?姨姨。”
陈青青尴尬地扯扯嘴角,点头说对。
周湘君立马解释,“陈知青,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跟我姐都好看,真的。”
陈青青表情幽怨地看着他。
“你们都好,各有千秋。”周湘君终结陈词。
陈青青很无语。
她一只破鞋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湘君,别说了,”再说,郝延年只会更加放不下周湘云,陈青青打断周湘君,“我相信你。”
周湘君大舒一口气,不愧是他的陈知青,就是这么通情达理,要是换作别的女同志,还不得胡搅蛮缠到底。
路上,周湘君邀请陈青青晚上到家里吃年夜饭,陈青青委婉拒绝,说他们知青院所有同志已经约好一块过年,她不好食言。
其实就是嫌弃:谁要到你家吃年夜饭?我脑子进水了差不多!知青院今儿晚上可是要吃红烧肉的!你们家有吗?
李春花那个死老太婆那么抠,就算过年,肯定也就两片腊肉一碗咸菜汤打发了。
再说了,他们晚上还要喝酒,到时候多灌郝延年两杯,她机会不就来了吗?不说一步就位,至少表明自己心意,让郝延年对周湘云死心。
“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周湘君不想勉强陈青青,哪怕一点,反正以后每年都能一块过,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潮彭拜。
见人嬉皮笑脸,陈青青转过脸,眼不见为见,看向扶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的郝岩年,孩子们抢着闹着坐车,他温柔地跟孩子们讲着道理,为人师表的样子,着实让她着迷。
周湘君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臭流氓,就会盯着她看,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什么差?
“妈,陈知青来还车了!”周湘君进了院子,迫不及待地冲着灶房通知他妈。
正在炒菜的李春花透过窗户格子往外瞅,周湘君那脸上写满了:看吧,我家陈知青说话算话吧,说下午来还车子就下午来还,绝对不会占任何人便宜的!
李春花白眼翻到后脑勺,看把他出息的,丢人现眼。
半天不见人出来,周湘君跟陈青青解释:“别介意,我妈这会儿忙着做年夜饭呢,我先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洗。”
陈青青一时忘了回应,整个人发怔地愣在原地。
一进院子,陈青青就闻到了肉香,直击灵魂深处,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谁来告诉她,这家人在煮什么好吃的?怎么可能这么香!
对于周家的年夜饭,陈青青一开始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迫切想加入。
“周婶子在做什么好吃啊?”陈青青旁敲侧击,希望周湘君再次留她吃饭。
周湘君打了井水回来,又兑了些开水进去,试了试水温,刚好,递给陈青青自己的毛巾,回答:“我老家那边的十大碗。”
“你家年夜饭要吃十个菜呀?”陈青青感到意外,别说她城里大伯家,就是他们知青院,这么多人东拼西凑,五个菜就顶天了。
“我们老家那边的习俗,过年一定得‘十全十美’,”陈青青不接毛巾,周湘君就一直拿在手里,“鱼和肉必不可少,其它自由发挥,荤素都可以,像去年,就只有两个肉菜,今年吃得要好些。”
陈青青掬起一捧热水洗完脸,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手帕,将脸上的水渍擦了擦,装作刚看到周湘君手里的毛巾,非常歉意地说:“对不起,没看到。”
占了年纪的便宜,陈青青那脸虽然比不上周湘云娇嫩,但胜在白皙干净,热水一蒸,更是白里透着红,煞是好看。
看得周湘君脸都跟着红了,“是我的问题,我俩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你用我的毛巾,要是传出去,还不得坏了你名声。”
自爱的女人,才会有人爱,陈青青把男同志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
“刚说到哪儿了?”周湘君将毛巾挂回洗脸架上,担心陈青青感到尴尬,转移话题,“哦,说到今年年夜饭了,我姐和苗苗不是回来了吗?为了欢迎她俩,我妈杀了一只鸡,还买了羊肉和牛肉。”
陈青青眼底闪过一抹亮,她离家小半年,最想念的就是陕城的羊肉泡馍了,偏偏曾家村偏南边,吃猪肉多,很少吃羊肉,市场上甚至找不到卖羊肉的。
陈青青咽了咽口水,继续问:“周婶子打算用羊肉做什么好吃的啊?”
周湘君一愣,挠头傻笑,“这还真把我问住了,陈知青,等我下,我去问问。”
“不用……”周湘君跑太快,陈青青没拦住,一扭头,身边空空如也,反倒注意到坐在堂屋门槛上的小苗苗,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糕子,吃得那叫一个香,馋得她口水直流。
陈青青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挨着小苗苗一块坐到门槛上,诱人的香甜扑鼻而来,陈青青不受控地转过头,再次瞧向小苗苗手里的不知名糖糕。
看样子应该是用白糖慢熬出来的糖稀,加入炒熟的花生果仁搅拌之后冷却而成,没有市场上卖的糖糕有型,却别有一番风味。
一口下去,嘎嘣脆,花生果仁不仅中和糖稀的甜腻,也让糖糕吃起来更加的香酥。
“苗苗,好吃吗?”陈青青笑笑地问道。
小苗苗实诚地点点脑袋,“好吃,是苗苗吃过最好吃的糖糖。”
说完,有滋有味地舔了舔糖糕,然后举给陈青青看:“还有香香的花生米米呢!”
陈青青凑近一些,“真的耶。”
小苗苗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姨姨想吃吗?”
“可以吗?”陈青青没拒绝。
“当然可以啦!”小苗苗爽快地将糖糕喂到陈青青嘴边,陈青青刚要张嘴,小苗苗又把糖糕收了回去,陈青青:“……”
“都是苗苗的口水,好脏,姨姨不想吃对不对?”小苗苗自问自答,“对,姨姨不想吃,还是苗苗自己吃好了。”
然后美滋滋地又舔了起来,还发出好满足好幸福的吱吱声,感觉糖糕好吃到可以冒泡泡。
陈青青更想尝一尝了。
“要不苗苗重新给姨姨拿一块?”陈青青指使小苗苗。
“不要,”小苗苗摇头,跟陈青青讲道理,“姥姥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姨姨想吃,姨姨去拿。”
陈青青气极,她算看明白,小丫头片子逗她玩呢!真是跟她妈一样讨人厌。
*
周家前两年打了口水井,水质不错,清亮透澈,最重要的是冬暖夏凉,大冷天,揭开井盖,冒出屡屡热气,用来洗菜最合适不过,不会冻手。
周湘云将水桶丢进井中,左右上下晃荡几下,待水桶装满,双手抓住绳子准备往上提。
额——好重!
就在这时,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周湘云等他第二只手也抓住绳子,感激涕零地回头看一眼,然后功成身退。
她有一憋气就满脸通红的毛病。
在郝岩年看来,他们湘云真是柔弱惹人怜爱啊,男人的保护欲瞬间激发,打好井水,倒入洗菜盆里。
周湘云蹲过去,慢动作地卷起衣袖,一双细手白净娇嫩,洗菜太可惜了。
“我来吧。”郝岩年拿过筲箕,将里面的土豆倒进洗菜盆里。
“谢谢你,郝大哥。”周湘云往边上挪了挪。
“跟我客气什么,毕竟我们……”郝岩年欲言又止,用手抬了抬滑下来的眼镜。
周湘云嗯了一声,“是啊,毕竟我们一块长大,情同兄妹。”
郝岩年动作一顿,她只是把他当哥哥?还是因为太在意他,怕跟他走太近对他影响不好。
出神之际,周湘云突然伸手过来。
郝岩年下意识地往后仰。
周湘云笑着解释道:“郝大哥眼镜歪了。”
随即帮忙扶了扶郝岩年的眼镜,手指不小心擦过对方的鼻梁。
郝岩年心跳停了半拍,很快恢复正常,“谢谢。”
短暂的沉默后,郝岩年问周湘云:“听说你答应相亲了?”
周湘云带着几分无奈地回答:“是啊,希望有个好结果吧。”
“周湘云!”郝岩年语气加重,怒其不争,“你这是干嘛?自暴自弃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湘云:“?”
这人有那个大病吧!
“对不起,郝大哥。”周湘云小小声道歉。
这回轮到郝岩年愣住了,看着周湘云一点一点变红的眼眶,心中疼惜和愧疚,“湘云,我只是太着急了,怕你跟三年前一样,一时糊涂把自己耽搁了。”
周湘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郝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我了,我离了婚还带着苗苗,能指望嫁什么好人家?”
“我不是吗?”郝岩年打断周湘云,有点生气,三年前她看不到他,为什么到今天也看不到?
周湘云表现得很吃惊,眼睛微微睁大,透亮的瞳仁泛着水光。
郝岩年看到了,里面盛满了受宠若惊。
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周湘云咬了咬红唇,苦笑道:“郝大哥,我配不上你。”
这一点,郝岩年不可否认,周湘云离过婚生了娃,怎么可能配得上他!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最纠结的地方。
以他的条件,不说娶最好的姑娘,对方至少得清清白白吧。
偏偏周湘云已不是完璧之身。
就算放不下,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听说她要跟人相亲,他慌了,害怕再次失去她。
郝岩年将削好了皮的土豆放回筲箕,直直地看着周湘云的眼睛,“我不介意。”
周湘云:“……”
你不介意,我介意。
这么大男子主义,白送我也不要!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郝岩年直白提道。
周湘云不说话,你还有条件?
郝岩年自顾自地继续提条件:“你想嫁我可以,但不能带孩子。”
周湘云眉心微蹙,大兄弟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多吃溜溜梅呗,跑这儿来抽疯!
郝岩年知道周湘云舍不得小苗苗,其实小苗苗跟周湘云长那么像,他也挺喜欢的,只是,始终过不了心里这关。
一看到小苗苗,就想到周湘云被其他男人染指过,他就很不是滋味。
更别说,婚后出门,旁人问起小苗苗,他怎么说?自己媳妇给别的男人生的娃?他捡了一只破鞋穿!
他一个大男人不要面子吗?
这些话,郝岩年自然不好跟周湘云说,便委婉地劝道:“你看我俩都还这么年轻,婚后肯定得有自己的孩子,你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我还不是心疼你。”
说的比唱的好听!
就算婚后有孩子,那孩子我一个人的,你就不能一块带?
这男人太恶心了!
周湘云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陈知青,我问过了,我妈说晚上做羊肉泡馍吃。”
身后传来周湘君的声音,周湘云和郝岩年同时回头,没想到除了迎面走来的周湘君,还有陈青青和小苗苗,看两人表情,一个很受伤,一个很委屈,想来已经站了小一会儿。
“湘云,我先回去。”郝岩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不顾陈青青和小苗苗的心情,交代周湘云考虑考虑他刚说的话,开春就不要相亲了。
“郝老师~”陈青青红着眼睛追上去。
周湘君跟着追,“陈知青,我送你。”
周湘云仿佛看到了周湘君长出了尾巴,冲着陈青青一个劲儿摇尾示好,不忍直视,周湘云收回视线,伸手去揽小苗苗。
小苗苗蹭蹭她妈的掌心,而后仰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苗苗是妈妈的拖油瓶对不对?”
周湘云将小团子搂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才不是,苗苗是妈妈的小福星。”
小苗苗欢喜地拱了拱,小手环住她妈的脖子,“郝叔叔不喜欢苗苗,妈妈跟郝叔叔结婚,苗苗就不能跟妈妈一块生活了对不对?没关系哒,苗苗可以住姥姥这里,只要妈妈有时间多回来看看苗苗,不要忘了苗苗就行啦~”
小苗苗舍不得妈妈,但更想妈妈过得好。
小团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周湘云摸着她的小脸蛋,果然大人离婚小孩子最可怜,撕裂的不是一个家庭,而是小孩子的内心世界。
而,受伤的童年,需要一辈子去治愈。
周湘云才不要她家苗苗长大后过得小心翼翼,缺乏安全感,总觉得会被人抛弃。
“郝叔叔不喜欢苗苗,”周湘云说,“妈妈也不喜欢他,哼!”
表情夸张,像个小孩子。
小苗苗被逗笑,眼睛弯弯像月牙,恢复往日明亮,“妈妈最喜欢苗苗对不对?”
“对呀,妈妈最喜欢苗苗。”周湘云说的大实话,上辈子孤儿院长大,感情方面极其淡薄,很需要爱,又怕付出,没人真正地走进她心里,直到穿来这个世界,被眼前这个小奶团子黏上,天天在跟前蹦跶喊她妈妈,慢慢的,慢慢的,打心底地接受了她。
顾苗苗就是她周湘云的亲闺女,在她心里的位置,谁也比不上。
“嗯嗯,苗苗也最喜欢妈妈了。”苗苗欢呼一声,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难过的。
为什么郝叔叔不喜欢苗苗呢?是不是苗苗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惹到郝叔叔了?
苗苗不是乖崽了吗?
周湘君送完陈青青回来,看到蹲在院门口数蚂蚁的小苗苗,他笑嘻嘻地蹲过去,“苗苗数到几只了?”
小苗苗头也不抬地摇摇,“没有蚂蚁,蚂蚁回家过年了。”
周湘君摸摸她的小脑袋,“小舅带苗苗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
小苗苗抿抿小嘴儿,小手托起小脸蛋,问她小舅,“小舅没看出来吗?苗苗好悲伤啊——”
悲伤有多大,尾音拖多长,拖到最后缺氧,张大嘴巴呼呼喘气。
周湘君被小团子逗笑,“谁惹我们苗苗这么悲伤,快告诉舅舅,舅舅打他去!”
小苗苗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告诉周湘君,“郝叔叔喜欢妈妈,想跟妈妈结婚。”
周湘君震惊了,他老姐也太厉害了吧!郝岩年给她伤那么深,都能这么快再次拿下,他要是有他姐一半能耐,他跟陈知青的娃都能打酱油了。
老姐,吾辈之楷模,必须学习。
“可是郝叔叔不喜欢苗苗,小舅,是不是因为苗苗不是乖宝宝呀?”小苗苗耷拉着小脑袋,蔫了吧唧。
“不是,苗苗是乖宝宝,不过苗苗也要体谅郝叔叔。”
作为男人,周湘君很能体谅郝岩年,但对于他的所作所为,表示很不能理解。
如果他姐是陈知青,他是郝岩年,时隔多年异乡重逢,甚至可以说是破镜重圆,他一定不会嫌弃陈知青,反而会更加珍惜这段情,将小苗苗视如己出,补偿她们母女俩这些年所受苦难。
郝岩年居然嫌弃苗苗,这不是往她姐伤口上撒盐吗?
为这,他也第一个不同意他姐跟他好,这个男人更爱他自己。
小苗苗想了想,觉得她小舅说得对,不管是郝叔叔还是苏叔叔,他们喜欢的只是妈妈,不是她,他们想跟妈妈有自己的孩子,而苗苗不是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小苗苗再次叹气,“人生,好难哦。”
“小鬼头,你才多大就感叹人生了?”周湘君帮忙出主意,“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他们一时不能接受,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那你就找你亲爹啊,让你妈跟你亲爹重归于好,你亲爹总不会嫌弃你了吧?”
小苗苗眼睛刷地一亮,从地上跳起来,“小舅好厉害哦!想到这么棒的法子!”
“就口头表扬啊?”周湘君指自己的脸,“来,亲小舅一个!”
小苗苗凑过去,在她小舅脸上大声地啵了一口。
香香软软,把周湘君哄得晕头转向,抱起小苗苗,“走咯,小舅给你做玻璃灯去!”
小苗苗眨巴眨巴大眼睛,“玻璃灯是什么呀?”
其实人生除了难,也还是很有趣的,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玩到好多好玩的。
玻璃灯笼是曾家村当地过年的特有习俗,家家户户给小孩儿做一盏玻璃灯,年夜饭过后,让小孩儿提上灯笼出去玩,全村乱跑,就像黑夜里闪亮的繁星,象征来年风调雨顺喜获丰收。
往年玻璃灯都是周战山亲手制作,今年也不例外,周湘君抱着小香香到后院时,周战山已经做好了两盏玻璃灯。
周林一盏,苗苗一盏,周湘君没了表现机会,倒也坦然接受,毕竟他手艺也不是很过关。
做这个玻璃灯,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四面由玻璃围成,底部中空架上铝蜡烛托,灯笼最上面由一根木棍挑起,到了夜里,点燃蜡烛,发出耀眼的亮光,随着走动,一闪一闪。
周战山今年做的玻璃灯还贴了栩栩如生的剪贴画,周湘君提起一盏打量,酸溜溜道:“爸,你这就偏心了啊。”
小时候做给他的玻璃灯光秃秃,现在这么用心,都带花样了。
周战山冷冷地瞅他一眼,“那盏给你。”
周湘君欣喜若狂,“太好了,等会儿我就给陈知青送去。”
别人小孩儿有的,他家陈知青也要有,而且还更漂亮,陈知青一定喜欢。
“出息。”对于儿女的婚事,周战山向来不插手,老伴做主就行,但他也实在看不过小儿子那不值钱样。
小苗苗也喜欢玻璃灯,蹲地上,小手轻轻地一戳一戳,生怕弄坏了。
“不给小林做玻璃灯吗?”总共就两盏,他一盏,苗苗一盏,不就没小侄子份儿了。
“剩下那盏给周林。”周战山说。
小苗苗将小手缩回去,小哥哥的玻璃灯,苗苗可不能弄坏了,不然小哥哥得难过了。
见小丫头缩起来的小手,周战山眉头微微皱了皱,“别难过了,姥爷这不是在给你另做吗?”
小苗苗忽闪着大眼睛,欢喜点头,“姥爷最好了。”
“爸,你这不是做玻璃灯吧?”周湘君发现不对劲儿。
周战山面不改色回答:“玻璃灯太危险了,容易爆炸,还是这种塑料灯笼安全些。”
这不常识吗?不过依譁玻璃灯可以循环利用,而塑料灯笼一次性,来年还得重新买,大人们为了省钱,玻璃灯最合适。
塑料灯笼空间封闭,两头不再中空,蜡烛被封在里面,点然后,亮光虽然比玻璃灯弱,但颜色相对更加鲜艳喜庆。
周战山余光瞥向蹲旁边乖乖巧巧的小外孙,很配。
“爸,我也要红灯笼。”周湘君去拉周战山的裤腿。
周战山一眼楞过去,“你也配?”
“我长这么好看,万一玻璃灯炸了,伤到脸怎么办?”周湘君又说。
“我早看你这脸不顺眼了,”周战山捡起脚边的刮刀,凶神恶煞,“过来,老子给你划两刀,你也好知道,什么叫男子气概。”
“妈耶,救命呀!”周湘君扛起小苗苗跑得比兔子还快,手里不忘拿上自己那盏玻璃灯,“走咯,苗苗,跟小舅一块送灯笼去!”
“小舅又想姨姨了吗?”小苗苗问。
周湘君大大方方承认,“是啊,小舅恨不得把陈知青绑裤腰带上,一刻不分离。”
小苗苗苦口婆心劝道,“小舅除了姨姨,不能想点别的吗?”
“不能,”周湘君大笑,“我就喜欢陈知青,不想她想谁?姜雯棋吗?”
小苗苗扣扣手指,“可是,苗苗看得出来,姨姨不喜欢小舅,她喜欢郝叔叔。”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叫喜欢?”周湘君点她小鼻子,告诉她,“陈知青对郝老师并无男女情,顶多是欣赏。”
小苗苗表示不懂,不喜欢怎么欣赏?
第25章
下午四点, 周家就开始吃年夜饭了,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盛宴,所有人提前上桌, 抬头挺胸, 目光如炬, 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战斗。
周湘云每端上一道菜,就声情并茂地报菜名:“小鸡炖蘑菇、土豆烧牛肉、猪肉炖酸菜粉、红烧鱼、腌笃鲜、花生米、糖稀果仁、酸辣白菜、韭菜盒子……”
最后是羊肉泡馍。
羊肉泡馍,周家上回吃还是三年前, 大伙也馋这口得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往常不管吃什么, 李春花盛的第一碗都是给周湘君,想来今天也不例外。
毕竟羊肉驱寒, 李春花年夜饭做这道菜, 肯定是因为周湘君前两天受凉。
他们跟着沾光。
周湘君笑咧咧,妈妈的爱没有消失。
“苗苗, 这个汤汤喝了对身体好, 苗苗一定多喝知道吗?”李春花喂给小苗苗吃前,不忘吹吹,就怕烫到她的小乖外孙了。
妈妈的爱消失了,周湘君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指着自己,试图唤醒妈妈深沉的母爱, “妈, 我!你最疼的小幺儿,我才是病人好嘛!”
“我看你比谁都精神!”搁陈青青跟前, 跳得比猴子还高,你还病人!
李春花疼惜地摸摸小苗苗脑袋,“我们苗苗小年第二天烧多厉害,都住院了,要不是为了给她补身子,你们也配吃羊肉?”
“我也想住院,是你不让,说浪费钱。”周湘君嘀咕道。
怎么?他的命就不是命,他妈变心也太快太大了吧?
要不是想到过年骂人不好,李春花早骂他狗血淋头了,“就你这德行,住什么院,早死早投胎!”
周湘君委屈,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妈,“妈,大过年你咒我死?”
李春花筷子打手,白他一眼,“该!”
她也不想,但忍不住。
“妈,你……”周湘君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不对劲,好家伙,就说他跟小老太太斗嘴,一桌子人怎么这么安静,原来都埋头干饭呢!
这难得奢侈一把,不吃得肚子朝上,就得等到来年春节了。
周湘君再也不废话,抡圆胳膊开始躁起来,也陪着爸妈他们喝两盅白酒,周湘云原本不打算喝,但抵不住其他人都在喝。
她不喝,岂不是不合群。
最重要的是,谁不喝酒就得谁洗碗,那么多碗,一个人要洗到猴年马月?
大人们年夜饭吃得久,小孩儿们自然坐不住,吃完就提上灯笼出门耍去了,唐莉叮嘱儿子夜里路滑,把妹妹看好了。
周林嘴上不情愿,一出门就伸手过去。
小苗苗乖乖地将小手搭上去。
周林牵住,别扭地哼唧一声,“跟好了,摔跤,我不会管的。”
小苗苗重重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林,“小哥哥我们去哪儿耍呀?是不是要去找小五哥哥?”
周林回头看一眼他俩牵一块的手,“就去找他!”
让他羡慕嫉妒。
“太好了!”小苗苗欢呼一声,手里的红灯笼跟着晃,照得她的小脸蛋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周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人欢欢喜喜地来到周宇家,却被告知周宇刚出门找他们去了,于是周林交代小苗苗,“我去找人,你就不去了,留这儿等我们回来。”
“为什么不带苗苗?”小苗苗问。
周林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找别的说辞,但眼睛盯着小苗苗的小短腿。
小苗苗:“……”
小苗苗想用事实证明,努力地伸长小短腿,只是冬天穿得多,棉袄又要长一截……怎么看怎么心酸无力。
周林没忍住,笑出声。
小苗苗气呼呼地鼓起小脸颊,“小哥哥嫌苗苗腿短!”
“不是嫌弃,”周林想哄她,并鼓励道,“虽然是事实,但你也别气馁,因为你才三岁半。”
“……”小苗苗双手叉腰,更气了,“苗苗两岁,不是三岁,小哥哥不知道?”
呜呜呜……小哥哥不在乎她了,还是从来没有在乎过?
果然,女孩子胡思乱想不分年龄。
周林决定还是先去找周宇,他不是最会哄苗苗开心吗?想到这儿,愈发迫切,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小苗苗眨巴眨巴眼睛,小哥哥都不哄哄她吗?
呵~男人!
虽然生气,但哥哥的话,小苗苗还是听的,乖乖地坐在她二舅家的院门口等两个哥哥回来,听到二舅和二舅妈在堂屋喝酒划拳,小苗苗左手跟右手玩了起来,剪头石头布。
连着三把,左手和右手出的都一样,小苗苗很气恼,这样下去,哥哥们回来,也分不出胜负。
小苗苗好言好语地跟自己的小手商量起来,“小左,你出剪刀好不好?小右,你出石头好不好?”
然后,她数到一二三,两只手都出了石头。
小苗苗教育小左不听话,“你呀,小小的一只这么好胜吗……”
大道理还没讲完,听到有人在哭,很小声,但听起来好伤心。
小苗苗提上姥爷做的红灯笼循着哭声找过去,看到一个小少年缩成一团地蹲在院墙角落里,因为背对,瞧不到脸。
不过小苗苗记得,妈妈说过,二舅家除了小五哥哥,还有一个哥哥,在家里兄弟几个里面排行老三。
“小三哥哥?”小苗苗问。
妈妈告诉她,“喊三哥哥就好了。”
小苗苗铭记妈妈的话,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喊了声:“三哥哥吗?”
小少年回过头来,问:“谁?”
小苗苗这才看清她三哥哥的脸,跟她小五哥哥长得很像,不过又更好看一点,尤其是哭得通红的眼睛,好像一只小兔子。
小苗苗最喜欢小兔子了,在原来的世界,她就养了一只小兔子当宠物,每天抱着睡觉呢。
“我是苗苗呀,”小苗苗认真介绍自己,“是三哥哥的妹妹。”
周新重新打量小女孩,小小的一只,长得很可爱,手里提着灯笼,连带身上也折射出一道道微弱的红光。
原来这就是小五嘴里天天提及的小表妹。
第一次见面,就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一点不像哥哥,周新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将脸别过去。
小苗苗走上去问:“三哥哥为什么哭呀?”
不想被妹妹笑话,周新故作凶狠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奈何眉眼生得过于柔和,不管怎么用力也狠不起来,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和委屈。
“没哭,是沙子进眼睛了。”周新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苗苗将红灯笼放地上,两手背到身后,伸长脖子凑过去,“三哥哥,苗苗帮你吹吹好不好?”
小嘴巴撅起,红彤彤,像一颗熟透的红果子,对着她三哥的眼睛轻轻地吹了吹两下。
周新闻到淡淡的奶香味和糖果味。
“三哥哥好些了吗?”小苗苗关心地问。
周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骗了她,她还这么关心他,周新无不别扭地点点头。
小苗苗还是不放心,手把手地教她三哥眨眼睛,“像这样,还难受吗?”
她睫毛长,凑近了,看着更长,就像小扇子,一眨一眨,仿佛夏天摇扇子,微风拂面。
周新鬼使神差地跟着眨了眨眼睛,摇头。
小苗苗欢呼雀跃太好了,随即挨着周新蹲到地上,安静了两三秒后,问:“三哥哥,是不是小五哥哥欺负你了?”
周新余光瞥向小苗苗脚边的红灯笼,这次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实情,“小五把我玻璃灯提出去了。”
往年都是老爸帮他们制作玻璃灯,今年是周新自个儿做的,所以格外珍惜,走哪儿带到哪儿,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他想去追回来,他妈吼他,让他洗了碗再出门。
洗了碗?玻璃灯就被小五弄坏了!这些话周新不敢跟妈妈说,所有委屈闷在心头,越想越伤心,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但他发誓,他不想哭来着,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好像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想哭,也告诉自己不要哭,然后情绪一上来,声音立马变哭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别说吵架,就是跟人争论也做不到,以致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他,说他是女娃娃,是小哭包。
为此,周新很少出门,平日除了上学,就待在家里。
按理说,家里有个兄弟,他不会觉得无聊,偏偏周宇是个不着家的主儿,一天到晚往外跑,尤其是小苗苗回来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玩。
每次周宇叫他一块,周新都拒绝,然后等周宇出门了,他又巴巴地追到院门口,开始漫长的等待。
其实,他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小苗苗趴在膝盖上看着她三哥那双再次慢慢变红的眼睛,她觉得好奇怪哦。
小五哥哥每天都过得好开心的,为什么三哥哥看起来这么忧伤?
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思敏感。
“三哥哥,跟苗苗走,”小苗苗往堂屋瞅了眼,他二舅和二舅妈还在划拳,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苗苗带三哥哥找小五哥哥他们去。”
周新犹豫,担心妈妈吃完饭找不到他,就在这时,右手突然一热,小苗苗就这么牵住了他。
她的小手软乎乎,暖烘烘,他心里顾忌一下就消失了,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周新暗骂自己没用,还要小他那么多的妹妹哄。
小苗苗一手牵着周新,一手提着红灯笼,捣鼓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周新则是一言不语,乖乖地跟着她。
两支队伍最终在半路成功会师,小苗苗也说到做到,一见面,就帮她三哥讨回了玻璃灯,并好生地将她五哥说教了一番。
周宇一点不恼,主动跟他哥道完歉,解释道:“我不偷拿玻璃灯,你又要自个儿待家里,大过年也不出来耍,不无聊啊?”
原来周新每次躲院门口看他,周宇都知道,他只是想不明白,他哥为什么想出门玩又不出门玩呢?
直到今天,刚刚,他知道了。
他哥要别人牵。
为表歉意,周宇伸手去牵他哥的手,豪言壮志道:“周新,以后我牵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妹妹的手那么软那么香,弟弟的手,不软就算了,他怎么还黏糊糊的?
周新嫌弃地抽手,并往小苗苗身边挪,牵住了妹妹。
周宇:“……”
他哥什么意思?跟他抢妹妹!?那还了得!
“苗苗,小五哥哥也要牵手手!”周宇争宠。
周林不甘落后,也要牵手手。
小苗苗瞧了瞧红灯笼,姥爷专门给她做的,不能扔掉,三个哥哥也不能扔,那就一人牵一会儿好了。
周宇和周林欣然答应,只要能牵到妹妹就行。
“哥哥们,我们去找小东哥哥他们玩吧?”小苗苗提议。
过年嘛,人多才热闹,更何况姥爷给她做了这么好看的红灯笼,一定要给其它小伙伴看才行。
入乡随俗,打不过就加入,有好东西必须炫耀。
几个孩子一路玩闹,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小学,周新作为“东道主”,他们里面唯一上学的大哥哥,自然不遑多让,主动领着弟弟妹妹参观。
小苗苗眼尖地发现有间教室亮着微弱的红光,并且有人在哭。
*
“老姐,快看,好多星星!”周湘君死缠烂打地拉着周湘云看星星。
周湘云抬头看了眼,夜色如幕,黑黢黢,她看他像星星,“让你少喝点,不听!”
周湘君嗤笑出声,“是谁说我养鱼?我一大男人能养鱼?我不要面子啊!”
没错,就是她。
周湘云说不出话来,周湘君喝成这样,一半的功劳归她。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气氛到那了,她也身不由己。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见人走路东倒西歪,周湘云担心他等会儿一头栽田里,她还要大过年鲁智深倒拔杨柳。
“不回去!”周湘君拍着胸脯,“这么晚了,我最可爱的小外甥女还没回来,我得去找!不然我死不瞑目!”
周湘云呸一声,“大过年说什么晦气话。”
周湘君傻笑,抱着周湘云的胳膊,“我就知道,老姐最疼我了。”
扑面而来的酒气,周湘云嫌弃地推开他,“知道就好。”
找到村小学,两人一眼看到:几个孩子你挤我我挤你地趴在一间教室窗户外面,脚边放一排灯笼,映衬着教室里面的微光,隐约瞧见两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周湘云下意识地看向周湘君。
周湘君也看她,一脸亢奋,酒醒了至少三分,对她挤眉弄眼:姐,有人幽会!?
周湘云摇头:别人隐私,还是不要过去了。
周湘君搓手:什么隐私?这是村小学,是公共场所,他们敢来这幽会,还怕别人看?
周湘君不听劝地冲了过去。
周湘云摇头,表示已经尽力,是他自己不听的,随即提着煤油灯跟了上去。
陈青青和郝岩年喝了酒,而且不少,脸上都染着不自然的红晕,要不是穿戴整齐,谁见了不想歪。
唯有周湘君这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看到陈青青,高兴得很,还想打招呼。
好在周湘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周湘君不明所以,回头看她。
周湘云一言难尽,给他使眼色,先看看。
周湘君点头,陈知青今儿个好美,是该好好看看的。
“郝老师,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姑娘,”陈青青面色坨红,泪眼婆娑,很着急地劝道,“何必纠缠过去,不放过自己和小云姐呢?”
郝岩年头晕脑胀,不舒服地揉着额角,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给陈青青念烦了,“湘云就是好姑娘,没有人比她更好。”
陈青青深受打击,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一只破鞋她能多好?有她这个黄花大闺女好吗?周湘云到底给郝岩年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好呢?
周湘云没回来前,郝岩年虽然两耳不闻窗户事,每天养猪教书两点一线,但至少那个时候的他,她可以接近。
时不时以借书为由,上山找他,帮他洗衣服做饭,偶然机会,她翻到他的日记,里面写满了一个叫周湘云的女人。
他明明那么恨她,却又放不下她。
陈青青到现在也没弄白,郝岩年对周湘云,到底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
不管哪个,反正她恨死了周湘云,即便未曾谋面。
为方便喂猪,郝岩年从年初就一直住在山上,几乎不怎么回知青院,所以就算她在知青院跟人说周湘云的事,他也不知道,再说还有那个自恃清高的姜雯棋替她背锅。
“她结过婚!”陈青青提醒郝岩年。
郝岩年脑袋嗡嗡,仿佛围了一只苍蝇,怎么也赶不走,他真的要烦死了,不过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没跟陈青青彻底撕破脸,只是不冷不热地回道:“我知道。”
“她还有娃!”陈青青不死心再提醒。
“我知道,”郝岩年顿了顿,补充道,“我跟湘云已经说好了,只要不带苗苗嫁过来,我就当什么没发生。”
陈青青觉得郝岩年疯了,“岩年,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当没发生?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你清醒点好吗?”
“还有完没完了你?!”郝岩年彻底没了耐心,“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陈青青委屈,小小声,“岩年,我也是为你好呀。”
“好好跟周湘君处,我跟湘云的事情,你最好别管。”郝岩年警告。
“岩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周湘君……”陈青青话没说完,教室门“哐”地一声被推开,周湘君很生气地站在门口。
“湘君你怎么来了?”陈青青有点后怕,也不知道她跟郝岩年说的话,周湘君听了多少。
周湘君没理会陈青青,怒气冲冲上去找郝岩年理论。
陈青青不敢相信,二傻帽居然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吧,她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陈青青继续解释:“湘君,我对郝老师……”
周湘君抬手打断她。
陈青青慌了,二傻帽对她一直很热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没像这么冷漠过,他今天吃错药了?
不经意瞥到站在窗外的周湘云,陈青青恍然大悟,一定是周湘云背后说她坏话了,不然二傻帽不可能这么反常。
郝岩年跟着望向窗外。
周湘云笑呵呵地挠脸,偷看被现场抓包,多少有些不自在,还有周湘君那个二傻子,他不跟陈青青生气,重点放到郝岩年身上干嘛?
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心里没点数吗?
感觉做无用功了。
周湘君质问,“郝知青,你这人怎么回事?”
郝岩年问他:“你也觉得你姐配不上我?”
周湘君愣了一下,陈知青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提醒郝岩年,让他不要一时冲动,最终害人害己吗?
周湘君脑子一团麻,也不知道是醉酒缘故,还是太生气,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我姐当然配得上你,是你配不上我姐!”婚前说这么好听,婚后又是一副面孔,到时候他姐怎么办?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姐,就不会嫌弃苗苗,爱屋及乌,不知道?亏你还文化人。”周湘君半眯着眼睛,将郝岩年上下打量一番,“就你这样,还比不上隔壁老张。”
郝岩年心头一震,隔壁那个老鳏夫?他比不上他?
“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姐说好了,”郝岩年抬了抬眼镜,语气尽量平和,“用不着你们操心。”
“谁爱管你,我还不是为了我姐和苗苗。”周湘君更气了,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湘君,你先别凶郝老师。”陈青青站出来劝架。
周湘君回头,看到课桌上放的玻璃灯,那不是他送给陈知青的吗?他的心,在这一瞬,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很不舒服。
这个鬼地方,让他喘不过气,一秒也不想多待,提上玻璃灯离开了。
陈青青急忙追上去,带着哭腔地喊他:“湘君,事情不是你想那样,听我解释好不好?”
两人前脚一走,郝岩年也找周湘云解释,让她不要误会,他对陈知青并无男女之情。
周湘云眉眼不动,微微一笑:“郝大哥,我相信你。”
郝岩年看向依偎在周湘云边上的小苗苗,再次强调:“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湘云,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周湘云搂住小苗苗的后脑勺,很轻很轻地回了句:“开春给你答复。”
郝岩年很有自信,“好。”
从村小学出来,周湘云一直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郝岩年,而是,到底该拿什么拯救那个病入膏肓的恋爱脑·周湘君。
这会儿肯定又给小绿茶哄好了,屁颠屁颠把人送回知青院了。
“老姐,我不同意!”周湘君突然冒出来拍她肩膀,吓周湘云一大跳,手里的煤油灯没砸他脸上就不错了。
周湘君挡住眼睛,“老姐,有话好好说。”
周湘云放下举起来的煤油灯,继续往家走,“这么快就回来了?”
曾小东兄妹已经送回去,现在就剩小苗苗兄妹四个,人是少了些,不过有周宇那个显眼包,还是一样热闹,叽叽喳喳,以致周湘君说话,周湘云听得不是很清楚。
“陈知青没留你喝水?”周湘云又问一遍。
“她不太舒服,”周湘君回了句,拍脑袋瓜,“怎么说上我了?老姐,真的,我一点不看好郝知青。”
“因为他凶陈知青?”姜雯棋就是先例,因为没搭理陈青青,周湘君就能找人说理,郝岩年刚刚还吼了陈青青,他肯定不满他。
周湘君一口否掉,“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觉得郝知青对你不够真心,多半是男人自尊心作祟,你抛弃过他,他想报复回来,啧啧,以前真没看出来,郝知青这么小心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的事儿怎么也绕不出来,别的事儿眼光倒是挺毒,周湘云佩服死周湘君了。
“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考虑。”周湘云回了句。
快到家,周湘君突然停下来,夸张地捂住胸口,“老姐,我难受?”
“酒还没醒?”周湘云伸手扶他。
周湘君看向周湘云手里的煤油灯,“陈知青好像很喜銥誮欢我送她的玻璃灯。”
周湘云顺着他的话,“肯定喜欢,不然也不会提到村小学去。”
“老姐你也看到了啊,”周湘君苦涩一笑,戳着自己的胸口,“陈知青说她没别的意思,但我这儿就是不舒服。”
拿着他送的玻璃灯,跟别的男人私会。
“换谁也不舒服。”周湘云安慰,心里更是欣慰,也不算一无所获,恋爱脑似乎有所察觉了。
像周湘君这种品种的舔狗,劝是不可能劝动,只能靠自己幡然醒悟。
疯跑了一天,小苗苗一到家就开始犯困,抱着她妈的大腿点脑袋,李春花将人抱过去,哄着不让睡觉,说是要一块守岁。
可家里又没个电视,就围坐成一团聊天,别说小孩儿受不了,大人们也哈欠连天,这个时候什么最提神?
当然是美食。
李春花早准备好了,将擀好的饺子皮和和好的馅料端出来,大伙一起包饺子,挑几个放糖果和硬币,谁吃到谁来年生活甜蜜丰衣足食。
为防食材浪费,李春花揪给小苗苗几个一人一个小面团,让他们自个儿捏小动物打发时间。
男孩子捏的都是枪和车子,只有小苗苗听话地捏的动物,完成后,她拿给所有人看。
周湘云好笑地问她:“苗苗捏的小鸡仔吗?”
小苗苗有点受伤,别人不认识就算了,为什么妈妈也看不出来,“妈妈,这是熊猫啊~”
周宇凑过去,很欠揍地问,“不是屁股吗?”
小苗苗气呼呼,“不是屁股,是苗苗!”
周新和周林为了哄妹妹,指鹿为马,“就是熊猫,就是苗苗。”
周宇一度怀疑人生,兄妹几人闹成一团,大人们看着好笑,吃饺子的时候,周湘云母女运气好,第一口就吃糖果和硬币。
李春花将小苗苗抱到大腿上,亲她的脸,“沾我们苗苗的光,明年丰衣足食,衣食无忧。”
“小云明年也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唐莉接话。
“最重要的是对苗苗好。”李春花听周湘君说了,郝岩年居然嫌弃他们苗苗,他算哪根葱,跟陈青青一路货色。
“后爹哪有亲爹好,我看老姐还是跟姐夫复婚好了。”周湘君劝周湘云。
周湘云一口拒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跟他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周湘君笑她:“话别说太早,小心打脸。”
周湘云不以为然,顾何远在大西北,离她十万八千里,打什么脸?再说了,她又不是恋爱脑原主,就算顾何明儿个找上门,对她来说就一陌生人,见面内心也毫无波澜。
第26章
吃完饺子, 总算熬到了半夜十二点,家家户户跑到院子里放鞭炮,几乎同时点燃, 鞭炮声震耳欲聋, 混着人们雀跃的欢呼, 火光四溅,将漆黑的乡村夜晚点亮,还有一张张喜庆的笑脸。
待一切归于平静,众人回到屋内, 孩子们开始给长辈拜年了,周宇自告奋勇打头阵, 扫了一圈, 决定从他小叔开始,有板有眼地鞠完躬, 伸手讨要红包。
周湘君从兜里掏出一沓事先备好的红包, 抽出其中一个,周宇欢喜去接, 他又立马收了回去。
周宇:“?”
周湘君抱胸, 端起架子,“没诚意。”
周宇心领神会,立马跪地上磕了个响头。
周湘君还是不满意,拿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身后的大铁盆, 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
周宇人狠话不多, 对着大铁盆重重一磕, 声音跟他小叔扔的一样大,还带回响, 其实也不太疼,就是脑袋瓜嗡嗡响。
周湘君笑嘻嘻地封给他一个红包,“下一个!”
一时间,哐哐声此起彼伏,比放鞭炮还有意思,逗得大人们开怀大笑,最后是小苗苗,她也想磕大铁盆,可是长辈们舍不得,根本不等她拜年,红包已经塞过去。
拜完年,已经凌晨一点,所有人困得不行,哈欠连天地回屋睡觉,可怜周湘君还要送俩侄子回去。
周湘云去灶房打洗脸水,进屋看到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她的小苗苗,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看周宇他们走的时候,每个人都抱着自己拜年讨来的红包,只有她这个傻闺女抱着大铁盆。
没磕到大铁盆,小团子有执念了,想要感受一把,没有妈妈同意,不敢擅自做主。
周湘云将洗脸盆放地上,接过小苗苗手里的大铁盆,随了她的愿,“轻点磕。”
小苗苗高兴坏了,对着大铁盆轻轻一磕,哐当一声,抬头,一脸懵: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小团子皮肤嫩,一碰一个红印,周湘云帮她揉揉,“小傻瓜~”
小苗苗抱住她的脖子,小脸贴贴,“妈妈的小傻瓜。”
洗漱完,周湘云爬上床钻进被窝,小苗苗抱着自己的小被被也就是从渝城周家带来的那张枕巾靠过去,周湘云将人搂在怀里,感觉抱了个小暖炉,舒服地喟叹一声。
“妈妈~”小苗苗小小声地喊她。
周湘云困得眼皮打架,即便如此,她也配合地回应,“苗苗~”
“妈妈新年快乐~”
“苗苗新年快乐~”
“妈妈,红包!”
“妈妈不是给过了吗?小贪心鬼~”周湘云摸索着点了点闺女的小鼻子。
“苗苗不是要红包,是苗苗给妈妈红包,”小苗苗抓住她妈的手,将自己得来的所有红包,一股脑儿塞过去,“妈妈买糖糖还有膏膏。”
糖糖是零嘴儿,膏膏是雪花膏,小苗苗希望妈妈来年不仅吃得好,也要美美哒。
周湘云睁开眼睛,满满的感动,低头亲亲小苗苗,这个小暖炉不但暖身还暖心。
“妈妈帮苗苗存起来好不好?”算算时间,顾何已经收到她的信,生活费应该很快就能寄过来,每个月二十块,她还愁没钱花吗?怎么可能用闺女的红包钱,存起来以后给她当嫁妆。
“好,存起来,”小苗苗其实也困到不行了,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做梦还在跟她妈保证,“苗苗长大,赚很多很多钱给妈妈,妈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周湘云将红包塞到枕头底下,给小苗苗掖好被角,盯着闺女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地亲了两口才睡。
第二天,小苗苗还在睡梦中,哥哥们就在院子里喊她:“苗苗!初一起五更,初二日头红,小懒虫快起床啦!”
周宇和周林声音最大,周伟凶他们:“小声点儿,别吵到苗苗。“
不吵,妹妹怎么起床?周宇和周林觉得大哥傻了吧唧的,但他们不敢说,怕挨打。
小苗苗要醒不醒,迷迷糊糊问她妈,“大表哥也来了。”
周湘云将糊在小团子脸上的小卷毛拨到一边,“还有你二哥哥。”
小苗苗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总共五个哥哥,昨儿个见到了三哥哥,就剩她二哥哥了。
妈妈说,大舅舅今年不回来,大舅妈嫌家里冷清,就带俩儿子回娘家过春节去了,这么快回来了!
小苗苗手脚并用爬起来,坐在床上,伸着脖子望向窗外。
对于二哥哥,小苗苗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人类幼崽,三岁不到不仅会数一百个数,还会算术。
“好了,别看了,先把新衣服穿上。”周湘云将小团子抱到床边,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实际上没有一件新衣服,也就为了图个好兆头,大年初一从里到外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苗苗配合地伸手伸脚,最后套的是一件红褂子。
红褂子是李春花用自己的旧罩衫改的,样式没什么特别,胜在领口绣了几朵小黄花,加上大红的底色,颜色鲜艳明亮,衬得小团子跟白雪似的。
小苗苗很喜欢姥姥绣的小黄花,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熟能生巧,周湘云现在给小苗苗扎小揪揪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梳得又饱满又好看,像两个圆乎乎的肉包子。
给肉包子缠上红丝带,小团子就是超萌版的小哪吒。
“妈妈也穿新衣!”小苗苗将枕边的红褂子拿给她妈。
周湘云笑盈盈地套上,问她:“妈妈好看吗?”
小苗苗捧着小脸道:“好看,妈妈最最好看了!”
“苗苗也最最好看了!”周湘云捏她的小脸蛋,将人抱下床,牵着她往外走。
天儿已经不早,周家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孩子们一边闹一边等小苗苗,大人们则是排队洗脸刷牙,看到周湘云母女出来,每个人都停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红褂子,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最重要的是,太好看了!
周湘君蹲下身,张开手,夸张喊小苗苗,“快来,小舅抱抱。”
小苗苗同样张开手,捣鼓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朝她小舅跑去。
然而,只是路过,小苗苗一把抱住李春花,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姥姥给苗苗和妈妈做这么好看的新衣服,苗苗爱姥姥,姥姥辛苦啦!”
妈妈说了,姥姥改的那件旧罩衫大有来头,是姥姥结婚那天穿的,也就穿了一天,宝贝似的压箱底珍藏起来,忍痛割爱给她们做了新衣服。
姥姥太爱苗苗和妈妈了,苗苗也要爱姥姥。
周湘君故作受伤地仰天长啸,“苗苗不爱我,我好难过啊啊啊!”
“小舅不难过,苗苗抱抱~”小苗苗折返回去抱了抱她小舅。
周湘君咧嘴一笑,搂住外甥女准备狠狠地亲一口,小苗苗从他胳肢窝钻了出去,吭吭哧哧地跑向了她姥爷,“姥爷,苗苗也爱你~”
周湘君:“……”
小外甥女只是非常短暂地爱了他一下。
不过,很快周湘君就平衡了,因为小苗苗也短暂地爱了所有人一下。
小苗苗绝不厚此薄彼,倒腾着小短腿,满院子跑,每个人都抱一下,最后轮到二表哥,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着急,没刹住车,一头撞了上去,穿得多,跟个球似的,摔地上,动弹不得。
周江被生拖硬拽拉过来,从头到尾坐在院里角落看书,不管其他兄弟怎么闹,似乎都跟他无关,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直到小苗苗撞他腿上,周江这才将手里的语文课本往下挪了半寸,露出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深邃如渊,是跟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冷静和稳重,还有深不可测。
这就是大舅家那个天才神童二表哥!小苗苗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
今儿个天气不错,难得的艳阳天,金黄的晨光尽数地洒在小团子仰起得小脸上,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的白里透红,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脸上的绒毛,还带着点婴儿肥,就像一颗熟透的蜜桃。
惹得即便是周江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就是这两眼的时间,小苗苗懵怔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就跟蝶翅似的,一眨,晨光随之跳跃,反射出薄薄的金。
“二哥哥~”小苗苗咕噜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抱住周江的大腿,伸着脖子,从书本缝里看周江,而后发出惊叹,“哇哦~二哥哥好厉害咯!”
周江低头看她,细长的桃花眼微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小小年纪才上小三,已经出口成章。
奈何小苗苗没文化,根本听不懂,再眨眼,解释道:“二哥哥读书好,长得也这么好,不是厉害是什么?”
“对牛弹琴。”周江最后睨她一眼,将视线落回书本上。
“二哥哥看书,苗苗不吵二哥哥。”小苗苗乖乖地退到一边,却又一个劲儿地瞥着她二哥,满眼亮晶晶的崇拜。
“小豆芽,听大表哥一句劝,远离周江,珍惜生命,不然把你卖了,还帮他数钱。”周伟在周江手里栽过不少跟头,经验老到地提醒小苗苗。
小苗苗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再次感叹:“二哥哥好厉害,姥姥卖笋,二哥哥卖小崽崽。”
周伟:“……”
“汤圆马上出锅,每人两个,吃完出去玩吧。”李春花透过窗户格子招呼几个孩子,说是玩,其实到村里长辈家拜年。
周家非本地人,村里亲戚不多,也就周老大和周老二,不过搬来年生久了,老一辈看着几个孩子长大,大过年见了,不说封红包,糖果总少不了。
所以,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周伟几个出门前都会腾空衣兜,用来装长辈们给的零嘴儿。
小苗苗虽然不懂,不过跟着哥哥们准没错儿,加上模样乖,嘴巴甜,哥哥们讨得一口袋零嘴儿,她讨了两兜回来,周湘云提前备好了木头箱子,将闺女的战利品装起来,留到过完年娘俩慢慢吃。
过年这几天也想吃怎么办?
好办——死皮赖脸问哥哥们讨要,其实根本不用小苗苗开口,每个哥哥都会主动将自己糖果分给小苗苗,除了周江。
小苗苗将哥哥们分她的糖果转交给周湘云,周湘云来者不拒,统统收起来,嘴角快笑到后脑勺的时候,后背阴嗖嗖,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对上周江那双带着探究意味的眸子。
周湘云莫名想到了顾何,要不是知根知底,她甚至怀疑周江不是周老大的种,而是男主顾何流落民间的私生子。
两人从眼神到表情都太像了。
下午出门前,李春花跑来问小苗苗,“二舅妈给红包没有?”
小苗苗点点脑袋,老实巴交地拿出王招娣封她的红包,李春花打开一看,瞬间垮脸,呸了一声,骂道:“抠门货,头回红包就给这么点。”
好歹她和老头子一人也给了小苗苗五毛钱,王招娣居然才一毛钱。
周湘云安抚小老太太情绪,“红包多少也是心意。”况且这个年代一毛也不少了。
“说得也是,”李春花将红包还给小苗苗,倍感怜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至少给了,不像老大家那个,简直了,一毛不拔铁公鸡,老婆子就没见过她这么抠搜的!”
不用问,张秀珍肯定没封红包,最多抓了把糖给小苗苗。
“姥姥好厉害,什么都知道。”小苗苗发出惊叹,天真无邪。
李春花叹气,怎么能不知道,别说周宇他们几个侄子,就是周伟和周江俩亲儿子,这么多年,张秀珍也没给过一个红包。
你说她没有,实在拿不出来就算了,问题是她有啊。
老大参军这些年,每个月按时汇钱,没分家前,她还能见着一星半点,分完家,她连根毛都瞅不到一眼,全进了张秀珍裤兜。
要是那些钱,她能拿出一半养孩子,李春花也不至于对她意见这么大。
十月怀胎,自个儿辛辛苦苦生的娃,张秀珍照样不善待,一年到头不给买一回肉吃,以致俩娃跟野人一样,没事儿就往后山跑逮野鸡和山麻雀打牙祭。
后山往里多危险,村里专门打猎的人家都不敢去,张秀珍照样对兄弟俩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这才把周伟和周江养成怪脾性,一个动不动就打架惹是生非,一个一动不动满肚子坏水。
越想,李春花心里越气,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儿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娶的媳妇一个比一个黑心肝。
就连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眼睛也给牛粪糊上了,这么多好姑娘瞧不见,就认定了那个陈青青。
李春花再次叹气,只盼着老五出息点,别嘴上说得好听,一到相亲就给张秃子糊弄过去,潦草地把自己嫁了。
“妈,走咯,去晒谷场看踩高跷表演了。”周湘云一手挽着李春花,一手牵着小苗苗出门。
七十年代的农村,一年到头忙着挣口粮,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唯有过年这几天格外热闹:踩高跷、唱大戏、舞龙舞狮……好玩的多得很,人们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为开春劳作蓄足马力。
不知不觉,天气逐渐转暖,晃眼到了周湘云跟张三正相亲的日子,两家约好下午三点见面,周湘君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守着他姐念叨: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周湘云笑而不语,吃完饭,回屋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不亦乐乎。
周湘君瞅了眼,不懂就问:“老姐,你画这什么车啊?”
“滑板车。”周湘云打听过了,张三正除了干农活养家,还会一些木工,农闲时候帮人做点东西赚外快。
周湘君瞧那尺寸,比划了一下,“给苗苗做的?”
“给你也画一个?”周湘云大方,反正又不是她出木材出力。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周湘君望向院子,有点骄傲,“我是有车的人好吗?”
周湘云盯他两秒,夸张地表扬道:“小君君,你好棒棒哦~”
周湘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想到张秃子是个木工,他掩嘴往后一跳,“不会吧?老姐,一玩具车就把自个儿卖了?这么不值钱吗?”
周湘云拿起自己画的滑板车瞧了瞧,很满意,“这叫物尽其用,你知道什么?”
“反正你给清醒点,别给张秃子糊弄了。”周湘君最后提醒周湘云,为了他姐的终生幸福,他真是操碎了心。
“周家嫂子,我们来了,你家小云呢?快把人叫出来吧?”就这时院子里传来曾二婶嘻呵呵的说话声。
周湘君打一激灵,伸着脖子向窗外望去,“老姐,来了,张秃子来了!老姐你快看啊!他的秃脑袋好亮!”
这兴奋劲儿,跟他相亲似的。
周湘云不慌不忙,叠好滑板车画稿,放进裤兜,而后将垂在脑后的麻花辫拨到胸前,抿抿红唇,牵出一抹羞怯不安的笑,将一个即将下海的花姑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婶子。”周湘云施施然地从屋子出来。
张三正听到说话,转头看去,眼睛一下就直了,都说周家这个抱错的闺女生得好看,没想到这么好看,这事儿要能成,他算是赚大发了。
曾二婶热情推介道:“小云,这就是我家大侄子,张三正,三正,这是小云,全名周湘云。”
周湘云笑着喊了声张三哥。
张三正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亮堂的脑袋瓜甚至也染了一层粉。
“二婶子,张三哥,堂屋坐吧。”周湘云对张三正第一印象还可以,虽然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但纯粹出于对美的欣赏和惊叹,没有一点猥琐。
张三正傻呵呵地笑,他要是有尾巴,一定摇得很勤快。
曾二婶骂他没出息,小声让他清醒点,别让女方吃死,不然彩礼方面,李春花不得狮子张大口才怪。
张三正表示,就周同志这条件,狮子大张口怎么了?要是她愿意嫁他,他把家卖了都行。
一开始双方家长陪着寒暄了几句,眼瞅时机成熟,曾二婶将李春花和周战山拖走,留俩小年轻自个儿聊。
李春花不想说她,就张秃子这年纪,四十好几了,还小年轻?算了,相信老五自能应付。
小苗苗吃过午饭就被支走了,都瞒着她妈今天相亲的事儿,她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知道。
趁哥哥们不注意,小苗苗偷偷溜回家,坐在院门口,托着下巴等妈妈。
将将开春,天依旧黑得早,下午四点多已经逐渐昏暗,小苗苗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从远处走来。
小苗苗站起来,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抱住对方的长腿,软乎乎地喊了声:“小舅——”
尾音习惯地拖长,还没结束,对方打断她:“不是小舅。”
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弋㦊几分漠然和冷意,随风拂来,小苗苗打了个哆嗦,懵懵地抬起头,看向对方的脸。
只是天色太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苗苗,是爸爸,快喊爸爸。”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
小苗苗探头出去,看到迎面走来的周湘香,她歪了歪小脑袋,摆出思考状,姨姨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发现她拿走了小被被,不远千里地追过来讨要吗?
为什么还要叫上爸爸一块?对哦,爸爸!?姨姨说这个人是爸爸?!小女孩顾苗苗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的爸爸!他来了!???
小苗苗觉得不可思议。
收回视线,重新落到男人脸上,很有礼貌地问:“叔叔,真的吗?你是苗苗的爸爸?”
都说是爸爸了,她怎么还问?不是傻子是什么?周湘香嫌弃地撇嘴,要不是看在顾何和自己终生幸福的份上,打死她也不会回这个鸟不拉屎的乡坝头。
顾何眉头微皱,有些不悦,不过不是因为小苗苗,毕竟孩子长这么大,他一直忙于工作,从来没露过面,闺女不认得自己很正常。
但也不正常,周湘云明明有他的照片,为什么不给闺女看看自己爸爸长什么样子?
他这个当爹的不及格,她那个当妈的又何尝用了心?离婚后,两人再无联系,第一次给他写信也只是为了生活费,闺女马上三岁了,从没想过寄一张照片给他。
顾何模样虽然生得好,但性情冷酷严苛,不言而笑,一皱眉,更是气势沉压,周遭空气都跟着低迷了几分。
周湘香不受控地紧张起来,同时,高兴不已,顾何那么讨厌周湘云,对她闺女肯定也喜欢不上来,之所以不远千里来曾家村一趟,多半是想跟周湘云母女断绝关系,如此一来,每个月省的生活费,以后不就统统进她腰包。
小女孩看过爸爸的照片,脑子里留有模模糊糊的身影,慢慢地跟眼前的叔叔重叠在一起,小苗苗眼睛微微睁大,带着雀跃和欢喜,“爸爸!活的爸爸耶!”
顾何眉头再次皱了皱,看来周湘云给孩子看过他的照片,他误会她了?
“爸爸,抱抱~”小苗苗奋力地张开小手,想起小舅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别的叔叔会嫌弃苗苗,但爸爸不会,如果爸爸可以跟妈妈重新在一起,苗苗就能一辈子不跟妈妈分开了。
虽然她不太懂,小九穿成人类,为什么非得嫁人,或许这就是脆弱的人类必需的生存法则吧。
顾何不喜与人接近,对此,周湘香深有体会,从见面到现在,她离他至少一米远,这么一人,怎么可能抱你?死丫头片子做什么白日梦呢?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顾何俯身将小苗苗抱了起来。
周湘香:“……”
脸好疼。
第27章
小苗苗搂住她爸的脖子, 软乎乎的小脸蛋蹭上去,“爸爸~苗苗好想你呀。”
顾何仍是面无表情,眼底却攒出一丝笑意, 虽然一闪而过, 还是被周湘香精准捕捉到。
周湘香:“?!”
想不通, 顾何那么讨厌周湘云,避如蛇蝎,怎么会喜欢跟周湘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苗苗呢?
“苗苗,你妈妈呢?”周湘香路上就听说了, 周湘云今天在家相亲,才故意提这么一句:“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自个儿相亲, 不管闺女死活, 这得多不靠谱。
小苗苗哦了一声,实诚回答, “妈妈在给苗苗找后爹爹呢。”
周湘香噗嗤笑出声, “后爹爹?”
“妈妈说要给苗苗找好多后爹爹,还说……”小苗苗小手抵着下巴, 停下来沉思两秒, 改口道,“后爹爹哪有亲爹爹好。”
顾何似笑非笑,“是吗?”
小孩子虽然不会撒谎,但他们会胡说八道, 周湘云肯定说的是亲爹哪有后爹好,好好一孩子给她教成什么样了?
爸爸笑了!苗苗不愧是最聪明的崽子, 关键时候知道“颠倒黑白”, 爸爸和妈妈重归于好,第一功臣非苗苗莫属, 骄傲!
“是啊,爸爸最好啦!”小苗苗拍马屁。
顾何启程前特意去同事家吃了顿饭,他们家小闺女跟小苗苗一般大,所以说吃不吃饭不重要,他是去学习了,而且学有所成,学以致用,架起小苗苗的腋下,轻轻松松地往上举了举,小苗苗欢喜地挥着小手蹬着小脚丫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要不是顾何始终面无表情,小苗苗能笑得更开心。
就在父女两个温馨互动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质问:“同志你是谁?干嘛随便抱别人闺女?快把苗苗放下来!”
郝延年心情不佳,说话也就没往常随和。
周湘云说开春给他答复,以为就不会跟张三正相亲,结果她照相不误,难道是气他嫌弃小苗苗?就算这样,她也不用这般作贱自己啊。
郝延年怒其不争,打算不管她,晾她几天,可最终没忍住,还是赶了过来,万一她脑子一热,答应张三正怎么办?
三年前已经错过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顾何转过身,反问郝延年,“不是别人闺女,是我闺女,为什么不能抱?”
郝延年打量对方,模样生得极其端正,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口兜里别一支英雄牌钢笔,笔帽擦得锃锃发亮,应该是常用,而且很珍惜。
这个年代,钢笔是人们书写的主要工具,同为文化人,郝延年自个儿也有一支,不过是杂牌,却也花掉了他老爹大半个月工资。
这支笔,他从高中用到现在,期间坏掉了好几回,也舍不得扔掉重新买,都是拿去修钢笔的摊上修一下。
郝延年一直在攒钱,就是想买一支英雄牌钢笔,好不好用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它关乎到他们文化人的面子工作,很有必要。
努力了好几年也没能实现,给张三正这个老鳏夫抢了先,郝延年非常不服气。
为了相亲成功,居然装文化人?张三正比他想象中心眼多,一定是听说周湘云以前跟他处过对象,所以才偷偷学弋㦊他。
郝延年觉得好笑,他积累多年的文化底蕴,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学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不过张三正不是秃子吗?而且年纪还挺大,眼前这位看起来就二十五六岁,头发也茂密。
如果不是,他怎么又会说小苗苗是自己闺女?
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已经想着自己跟周湘云相亲成功,郝延年笃定地想。
“郝叔叔,这是苗苗爸爸。”小苗苗主动跟郝延年介绍顾何,郑重强调,“是苗苗的亲爹爹,跟郝叔叔不一样。”
郝叔叔嫌弃苗苗,苗苗也嫌弃郝叔叔,哼!崽崽就是这么睚眦必报,超凶哒~
郝延年震惊了,苗苗她亲爹,不就是周湘云的那个前夫顾何吗?他不是在大西北科研院上班吗?听说忙到不行,闺女生出来到现在也没露过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挺喜欢自己闺女,所以来这边跟周湘云抢苗苗了?
这样挺好,把人领走,他就不用落个苛待继女的骂名。
“不一样?”顾何很会抓重点。
小苗苗一派天真无邪解释道,“爸爸是亲爹爹,郝叔叔是后爹爹,当然不一样啦~”
顾何似乎明白了,再次看向郝延年,“你就是周湘云今天的相亲对象?”
郝延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这不巧了,我也以为你是。
“我是郝延年。”郝延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介绍自己,他以为顾何肯定听过自己,毕竟他是他前妻的初恋对象。
不可否认,顾何很优秀,不管是外貌还是能力,如果他们萍水相逢,他一定会很欣赏他。
偏偏中间夹了个女人,郝延年表示欣赏不起来,但是,能被这样一个男人嫉妒,光是想想,他心里就舒坦万分。
顾何侧了侧身子,让出道,表情淡淡,透着几分疏离和客气,“进去吧,周同志应该等很久了。”
郝延年:“……”
他不知道他!
“爸爸,郝叔叔不是张叔叔,张叔叔早来了,在屋里跟妈妈聊天呢。”大人说话怎么老是绕来绕去,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小苗苗很无奈,还得她一个小娃娃帮忙,她真是操碎了心,哎~
顾何一双深邃的眼眸微眯,很好,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想当初周湘云天天在他耳边表忠心,说她心就那么大,只能装下他一人,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这才几年时间,她心就那么大了,可以装下一串人。
里面相着亲,外面还有个老相好,这不典型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
这种人,他怎么放心把闺女交给她养?顾何庆幸自己跑这一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情跟周湘云说清楚。
顾何抱着小苗苗进了周家院子,看到堂屋门口站了个纤细的身影。
不是周湘云又是谁?笑颜如花地跟边上的男人说着什么。
周湘云一抬头,猝不及防看到顾何,脑子随即叮咚一声,像宕机的电脑重启了。
这些日子,她故意不去回忆原主对男主顾何的痴恋,以为时间一久就会慢慢淡化,到最后即便再见也形同陌人。
现实却给予她重锤一击,那些该死的记忆,如同洪水决堤般,没羞没臊地汹涌出来了。
恋爱脑,她上线了!
就那么一眼,周湘云回神,脸上已经湿透,她为了个狗男人哭成了狗!周湘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有这天。
一定是她上辈子造孽太多,老天爷才这么惩罚她!
周湘云快步上前,故作坚强地露出喜悦的笑容,“顾何你怎么回依譁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哭都哭了,不能白哭,恋爱脑人设立起来,至少先保住每个月的生活费。
顾何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愫,唇边牵出一抹笑,“不亲自跑这一趟,怎么知道你这么忙?”
周湘云:“……”
忘了她在相亲,而郝延年也在。
这不修罗场本场吗?说翻车就翻车,也不给人准备,周湘云郁闷。
“你听我解释……”周湘云着急,伸手去拉顾何,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将手收了回去,神情酸涩不已,自嘲地笑了笑,说,“忘了,你不要我了,肯定也不想听我解释。”
三十六计,倒打一耙。
顾何余光所见,周湘云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地揪住她的衣摆,指关节略显苍白。
莫名地突然想到一句话: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离婚前,她对他的感情过于轰轰烈烈,几近霸占,将他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压得他快喘过气。
现如今,她似乎想明白了?有所改变。
也学会抢台词了,就算她解释,他也不想听。
毕竟他们已经离婚,要不是有小苗苗,他们不可能还有联系。
周湘云这个坑,他已经栽了一次,绝不会栽第二次。
“小云,今儿个我就先回去了,过些日子我再来一趟。”张三正开口前,瞅了眼顾何,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看向周湘云时,一张脸又笑得不要钱似的,甚至包含慈爱和疼惜。
郝岩年很不高兴,“相亲又不是买菜,一回不行还来两回,你还想讨价还价?”
“不是相亲,郝知青误会了,”张三正解释,“下回来送东西。”
郝岩年眼皮狠狠一跳,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湘云,“你答应了?都挑好日子送彩礼了?”
“哎呀,郝知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见过哪个当爹的给闺女送彩礼?你这不是坏我们小云名声吗?”姑娘家名声最重要,他们家小云可不能因为他坏了名声,不然他这辈子过意不去。
郝岩年整个一大写的懵逼。
“还是干爹想着我。”周湘云冲张三正笑,带着小闺女的娇气。
张三正立马不行了,脸上的宠溺快滴出水来,“干爹就你这么个闺女,不想着你想着谁?”
家里倒有个亲儿子,但亲儿子哪有闺女好。
“放心吧,苗苗的车子,我已经做得巴巴适适送过来。”闺女的请求,干爹义不容辞,张三正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一展雄风,好让闺女为自己骄傲为自己鼓掌。
“谢谢干爹,”周湘云朝小苗苗招招手,“苗苗过来。”
小苗苗从她爸身上滑下来,走过去牵住妈妈的手。
“苗苗快谢谢三爷爷。”周湘云教闺女喊人。
小苗苗奶呼呼地喊,“三爷爷,谢谢。”
张三正爱屋及乌,对跟周湘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苗苗,自然也疼爱,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塞到小苗苗手里,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年是过完了,但红包还得封,就当三爷爷给苗苗的见面礼好了。”
“谢谢三爷爷。”妈妈最喜欢的钱,小苗苗赶紧揣兜里,然后拿出一颗地球糖给张三正,“喏,三爷爷,礼尚往来,苗苗请您吃糖糖。”
张三正脸上的笑容扩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们苗苗可真懂事啊。”
小苗苗不可否认地点头,“妈妈教得好。”
张三正将地球糖放嘴里,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
小苗苗眼巴巴地瞅着,絮絮叨叨地说:“悄悄告诉三爷爷,苗苗一整天零嘴儿就是这颗糖哦,苗苗舍不得吃,本来留给妈妈,刚刚看到爸爸,苗苗又想爸爸吃,可是,三爷爷又这么好……”
说到这儿,小苗苗两手一摊,表示很为难很无奈,最后问张三正,“三爷爷,糖糖是不是超甜哒?”
“超甜。”张三正心飞扬,感觉吃的不是糖,而是赢了所有人,拥有了全世界。
顾何走上去,跟张三正一块蹲在小苗苗前面,伸手握住小苗苗的小肩膀,问:“苗苗想吃糖吗?”
声线依旧冷,但语气柔和了不少。
周湘云大开眼界,原文对男主顾何最多的一句话描写就是——他天生凉薄。
吃喝拉撒睡,一有异于常人的反应,第一句话就是顾何天生凉薄,呵呵,你凉薄,你清高,你有本事别吃醋别争宠啊。
小苗苗实诚地点头。
顾何顺势将人抱起来,“爸爸改天给你买来。”
“谢谢爸爸,”小苗苗偎在顾何怀里,关键时候当然不会忘了她妈,“爸爸也给妈妈买好不好?”
顾何看都不看周湘云一眼,拒绝道:“你妈是大人,不吃零嘴儿。”
“不是啊,苗苗的零嘴儿,妈妈每次吃得都很香。”对此,小苗苗并不觉得妈妈在抢食,而是跟妈妈一块分着吃零嘴儿才美味,每次她们藏在屋子里偷吃都好欢乐的。
顾何扫向周湘云,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小孩子的零嘴儿,她也好意思抢?难怪一颗糖闺女视若珍宝,还不是因为平时得不到吃。
不知道闺女要富养吗?不然长大一颗糖就被拐走了。
周湘云窘迫地别过脸,想说找个话题转移顾何注意力,就看到从对面田埂骑车而来的周湘君,仿佛见着了救星。
救星也看到了周湘云,腾出一只手挥了挥,笑咧着嘴,超大声:“老姐,你看我把谁领回来了?”
周湘云定睛一眼,我的乖乖,那不是苏子成吗?
张三正、郝岩年、顾何,正好三缺一,苏子成一来,可以上桌搓麻将了,她的好弟弟可真贴心啊。
苏子成听到周湘云的声音,立马从周湘君身后探出来,正气凛然地大喊道:“周同志,我来解救你了!”
一开始听周湘君说周湘云今天相亲,苏子成是生气的,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周同志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也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周湘君的请求。
事已至此,他去凑热闹,不是给人当笑话吗?
然后,周湘君无不夸张地跟他讲述,他姐是如何被家里人逼迫相亲,相亲对象是如何一根头发也没有,还没说完,苏子成拍案而起:“周同志太可怜了!简直就是现实版喜儿。”
他必须去拯救她。
今天,他不是苏子成,而是王大春。
那谁就是黄世仁,那谁呢?
苏子成从车上下来,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三缺一人”组,眼神逐渐不那么坚定,他小声问周湘君,“你姐一天相三个?”
周湘君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就出去了一趟,回来家里这么热闹。
他不满意张三正跟他姐相亲,想找人上门给对方下马威,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前姐夫,只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大男子主义的郝岩年肯定不行,便去镇上找苏子成帮忙。
周湘君一眼就注意到抱着小苗苗的顾何,那叫一个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他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喊:“姐夫~”
苏子成盯着周湘君的后脑勺,同志,你不对劲儿啊,求我办事的时候,一口一个未来姐夫,这么快就把未来姐夫抛之脑后了?
顾何视线在周湘君身上停留了一秒,冷声纠正:“前姐夫。”
周湘君继续傻笑,“都一样。”
“不一样。”顾何声音略显幽沉,气势压人。
周湘君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前姐夫,头回见面,多多关照。”
顾何天生凉薄,但不是无礼之人,手伸了过去。
周湘君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握住,笑得更灿烂了。
小苗苗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小舅跟爸爸握手好像很开心,她也想妈妈开心,于是脆生开口:“爸爸也和妈妈握手手!”
周湘云不是原主,一点不想跟顾何握手,然而基于人设,她还要表现得心之向往,羞怯地瞧过去,对上顾何的眼睛,立马红着脸收回视线。
老姐好卑微啊,他必须帮忙才行,毕竟先前他姐冒死撮合他和陈知青,思及至此,周湘君不畏顾何的压人气势,一手拉一个摁到一块。
事发突然,周湘云下意识地往回缩。
顾何挑眉,周湘云在躲他?以前她对他就像野狗看到肉骨头,现在什么意思?明显不是害羞,而是单纯地想逃。
眼神逐渐探究。
周湘云瞥他一眼,管你探不探究?我演的我的!戏瘾上来了,阎王也拦不住。
周湘云反手抓住顾何,另一只随即搭上去轻抚他的手背,眼尾微微泛红,“你手怎么糙了这么多,大西北条件不比渝城,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不等顾何回应,周湘云继续念道,“能不辛苦吗?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要是当初我们……哎,不说了,都是我不好,不然你也不会不要我。”
“小云姐,来者是客,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屋坐坐?”周湘香心里骂周湘云不知廉耻,都离婚了还动手动脚,顾大哥身边再也没人照顾,轮谁也轮不到你,更何况还有她。
“周湘香!”周湘君看到周湘香,活见鬼地往后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湘君,姐姐回家了。”周湘香还想问呢,这么久还没把周湘云母女赶走,果然是个没出息的。
“回家?你脸怎么这么大?”周湘君看到周湘香就来气,“赶紧回你渝城去,曾家村不欢迎你。”
周湘香:“……”
她这才走多久,周湘君这个没良心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湘君,你怎么可能这样对姐姐呢?”周湘香表面委屈,心里怼回去:这个家又不是你做主,欢不欢迎你说了不算。
周战山最疼她了,她回来,老头子一定很高兴。
这么想着,身后响起脚步声,周湘香闻到了血腥味,嫌弃地皱皱鼻子,随即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甜笑,转过身撒娇地喊道:“爸~”
为小年轻争取单独相处的机会,曾二婶费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周战山夫妇拉出去,看着时间差不多往回走,跟周湘君一个反应:这么热闹?
周湘香也回来了!曾家村哪个不知道,周战山最喜欢这闺女,她回来,他还不得高兴坏了。
曾二婶扭头看向周战山,咦?怎么不笑?哦,不爱笑,也不至于黑脸吧!
“滚!”周战山开口,中气十足。
“?”周湘香不敢相信,上去挽住周战山,试图唤醒对方如山的父爱,“爸,我呀,小香……”
周战山抽回手打断她,视若无睹地走向顾何,将小苗苗抱过来,小苗苗跟她姥爷说:“姥爷,这是苗苗的爸爸。”
周战山冷着脸,没说什么。
“爸爸,这是姥爷和姥姥,他们对苗苗很好哦。”小苗苗介绍道。
顾何冲周战山和李春花点点头,“多有打扰,辛苦二老了。”
李春花几步上前,帮小苗苗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小卷毛,“自己闺女,自己外孙,谈上不上辛苦。”
这话分明针对顾何,不管自己闺女死活,天底下有这么当爸的?
“妈,你误会顾大哥了,顾大哥没有不管苗苗,他每个月都汇了生活费。”周湘香帮顾何说话,疯狂刷好感,以便攀高枝,过好日子。
李春花瞪她,“你以为养个孩子就花点钱这么简单?不劳心费力,苗苗能长这么好?”
“苗苗又不是顾大哥一个人的孩子,小云姐是妈妈,不出钱,出力不理所应当吗?”周湘香争辩上了。
李春花呸了一声,“这天下,哪有这么多理所应当?还不是老五有那个心,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个没心没肺的能知道个啥?老周家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你还以为自己喝西北风长大的,说也不说一声就自个儿跑了。”
“妈,我有苦衷的,你听我说……”周湘香想要狡辩,李春花根本不给她机会,“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了?事到如今还想瞎编,你把谁当猴耍呢?老六,赶紧把这些个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撵出去!”
死老太婆,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找她茬,周湘香再次向周战山投去求助可怜的目光。
周战山默不作声地递给周湘君扫帚。
周湘香:“……”
周湘君接过扫帚一展身手,将人赶出院子,大门一关,拍拍手,搞定。
曾二婶回过神,上去拍门,大喊:“周嫂子,你这是干嘛?怎么把我和三正也撵出来了?这结婚日子还没定呢?”
“大姑,我认小云当干闺女。”张三正拉她。
曾二婶给他一巴掌,让你相亲,你给我认亲,你脑子有毛病吧?
张三正义正言辞:“小云太可怜了,我这个当干爹的一定会对她好的。”
曾二婶:“……”
没救了,可惜她那两罐麦乳精了。
周湘君把其他人都扫地出门了,包括自己请来的座上宾,苏子成,唯独没赶顾何,甚至热情邀请对方进屋坐。
“坐什么坐?”李春花呵斥周湘君,“离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留他下来,你姐的名声还要不要?赶紧都给我送走。”
周湘君看向他爸,就他爸刚对姐夫的态度,印象应该还不错。
结果,他爸只是毫无感情地应和他妈:“你妈说得对。”
周湘君没有办法,对顾何说:“前姐夫,请吧。”
顾何离开前,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周湘云和小苗苗,对小苗苗是不舍,对周湘云还是探究。
换作以前,她早站出来要死要活维护他了,今天却无动于衷,似乎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只是看客而已。
周湘君开门,顾何等在后面,听到周湘云说:“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有人维护,真好。”
顾何回头。
周湘云变脸比翻书还快,一副万分不舍得表情,让顾何怀疑自己刚幻听了,偏偏他十分确定不是。
她居然学会了两幅面孔对人。
周湘云心里冷笑,何止两幅面孔,双料影后的她可是被称为千面女郎的。
第28章
初春时节, 万物复苏,山间田野,勃勃生机, 小野花随处可见, 迎风招展, 周湘云带娃到后山挖野菜,摘两朵小黄花别闺女小揪揪上,小苗苗捧着小脸蛋左右摇摆,“开花啦!苗苗真哒开花啦!”
说完, 就地转起圈圈,天气转暖, 脱下厚重的棉袄, 小团子整个轻盈了不少,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转着转着, 把自己转晕了, 小苗苗一把抱住周湘云的大腿才没摔,事后, 拍着胸口长呼一声:“苗苗差点飞走啦~”
飞走就见不到妈妈, 苗苗才舍不得。
周湘云被她逗笑,将竹篮子放地上,坐到石岩上。
小苗苗手脚并用爬她妈腿上,小身子依偎在她妈怀里, 安安静静地陪着妈妈。
虽然妈妈不说,但母女连心, 她感觉得出来, 妈妈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时不时皱眉叹气, 她想应该是跟爸爸回来有关吧?
周湘云确实忧心,顾何此趟曾家村之行的真正目的,他那么讨厌原主,好不容易离婚摆脱,不可能自个儿主动上门招惹,想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小苗苗。
他想把人接走!
之前不做理会,那是钱雪珍面子功夫做得好,他才放心把小苗苗养在棉纺厂,现如今,她回到了曾家村,这个周家的人,顾何一个不认识,他做事那么谨慎,不有所顾虑才不正常。
之所以这么快登门造访,不用问,肯定是周湘香暗中搞的鬼。
她可以给顾何写信,周湘香自然也可以,然后大肆渲染周家人多不靠谱,将小苗苗留在这里相当于送羊入虎口,害了娃一辈子。
原文女主改变攻略策略了?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顾何把小苗苗接去大西北,他一个大男人又得忙工作,身边没个人帮忙照顾孩子怎么行?这个时候她再主动请缨,顾何还得念及她的好,日后更能朝夕相处,她不信顾何不对她动心。
隔这么远,周湘云都听到周湘香打的算盘了,可真响啊。
不过,她的闺女凭什么给你们充当爱情的桥梁,想都别想。
我们苗苗就该这么开开心心地无忧无虑地长大。
周湘云搂住小苗苗软乎乎的小身子,下巴抵在她头上,问:“苗苗是不是很喜欢爸爸呀?”
小苗苗轻轻晃着小短腿,“喜欢。”
周湘云沉吟一声,“如果爸爸想接苗苗去别的地方生活,苗苗愿意吗?”
她是舍不得闺女,但闺女不是她的私有物,做一切决定前,都应该问问她的意见,绝不能打着对她好的旗号,而不尊重她。
就算她年纪小,也有权利知情,更有权利选择。
小苗苗立马问,“妈妈一起去吗?”
周湘云摇头,“妈妈可能去不了。”
“不要,妈妈不去,苗苗也不去,”小苗苗转过身,眼眶已经泛红,巴巴地看着妈妈,可怜兮兮,“妈妈是不是不要苗苗了?”
周湘云听到闺女的哭腔,心疼坏了,赶紧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妈妈没有不要苗苗,只是问问苗苗想不想跟爸爸一块生活。”
“不想,苗苗只想跟妈妈在一起,”小苗苗眼神坚定,“有妈妈的地方,才是苗苗的家。”
就像以前她是熊猫崽崽妈妈是小九的时候,她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虽然现在她们有了姥姥姥爷还有好多哥哥和朋友,但对于小苗苗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小九,也就是妈妈。
为了妈妈,她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生活,就算重新开始也可以。
只要妈妈在身边。
周湘云摸着小苗苗的小脸蛋,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妈妈知道了。”
“小姑,苗苗,你们在这儿啊,终于给我找到了。”周宇气喘吁吁地钻进林子,一屁股坐到他姑边上,张大嘴呼呼喘气,好一会儿缓过来,才又说,“苗苗,我们快回去吧,我爸要回来了。”
开春过后,农活非常繁忙,需要在春耕之前做足准备,曾家村四个大队长这几日天天拿着大喇叭全村动员,今儿个更是格外热闹,听说下午有牵牛仪式。
周湘云来自后世,又是混迹娱乐圈,对于牵牛仪式,别说参加,闻所未闻,出于好奇,多问了两句。
李春花跟她说,早些年春耕前还会举行祭祀活动,用以祈求丰收平安喜乐,这不最近两年管得严,祭祀活动便改成了牵牛仪式。
顾名思义,也就是将耕牛从牛棚里牵出来在村里溜达一圈,再请一些唢呐、笛子、锣鼓跟在后面吹奏,以此号召大伙积极投入到春耕劳作当中去。
“下午就举行牵牛仪式,不会今儿个才去买牛吧?”村里情况,周湘云还算清楚,哪来耕牛,就曾六爷那辆牛车,也是好几年前公社退下来的老耕牛。
“耕牛早上借回来了,”周宇看到小苗苗头上别的小黄花,呵呵地傻乐,“苗苗你可真好看呀。”
小苗苗倒也不谦虚,重重地点点脑袋,“妈妈摘的花花,苗苗戴着好看。”
然后,摘了一朵小花给周宇,“小五哥哥戴。”
他又不是小姑娘,戴花要给小伙伴笑话的,但这花是小苗苗亲手摘给他的,周宇想都没想,接了过去,别到自己耳朵上,然后臭美地问:“哥哥好看吗?”
“好看呀。”小苗苗捧场地鼓掌。
周宇小脸羞得粉红粉红的。
小孩子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周湘云插一句问:“小五还记得来干嘛吗?”
周宇从地上弹起来,懊恼地拍大脑门,“哎呀,苗苗,我们快回去吧!我爸去镇上买种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我们快去村口那边等着,曾小胖他们都去了,再晚些就没我们座了。”
小苗苗一脸迷茫,“坐什么?种子吗?”
“什么种子呀!坐拖拉机!”周宇着急,将小苗苗从他姑身上牵起来,“我爸问公社借了拖拉机买种子,天不见亮就出门了,不说了,我们先去村口。”
村里车子不多,就两辆公用车,外加周湘君年前买了一辆,但也都是自行车,跟拖拉机比不了。
尤其是在小孩儿眼里,大的总是要比小的厉害,车子也不例外。
更何况,拖拉机开起来突突突,自行车只是叮铃铃,就算坐,也当然是坐拖拉机更威风更有意思,这不,一听说今儿个可以坐到拖拉机,孩子们都高兴坏了,仿佛又过了一把年,除了开学读书的大孩子,小孩儿们早早就跑去村口等着了。
小苗苗回村那天坐了拖拉机,但是睡着了,没印象,也更想重新感受一把,雀跃地跟着她哥往回走。
周湘云提着竹篮子跟在后面,见俩小家伙一蹦一跳,迫不及待,凑热闹地问,“小五,拖拉机除了小孩,还带大人兜风吗?”
周宇没听说过兜风,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大体听得出来,他姑也想坐拖拉机,这么大一人,跟小孩儿抢车坐,不害臊!
心里念叨,嘴上还是安慰:“村里小孩儿有点多,小姑可能坐不到,不过小姑也别难过,等我长大给你买拖拉机好不咯?”
周湘云笑了笑,夸道:“小五你这孩子怪好嘞。”
周宇骄傲,突然想到什么,又拍自己大脑门,“哎呀,又忘了!奶叫小姑回家呢,说是姑父……不对,是前姑父等会儿要来家里吃饭,让你回去接客。”
接客?周湘云捋着胸前的麻花辫,真把她当下海的花姑娘了。
小苗苗回头,看到她妈一脸愁容,她松开她哥,转去牵住妈妈,哄道:“妈妈不害怕,苗苗不去坐拖车车了,跟妈妈一块回去好不好?”
周湘云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都是弟弟,包括你爸,妈妈怕他干嘛?”
上辈子她好歹也活到了二十九,顾何今年才二十五,还比她小四岁,不是弟弟是什么?
小苗苗似懂非懂,小手抵着下巴,小声嘀咕道:“原来爸爸是弟弟啊。”
*
“顾老师,你累不累呀?我帮你拿点东西吧?”
“顾老师,你渴不渴呀?我这儿有水,你喝点吧?”
“顾老师,我们走挺久了,要不坐下歇会儿?”
一路上,周湘香那嘴就没停过,跟小麻雀有得比,围着顾何叽叽喳喳,顾何快烦死了,一张脸冷得不能再冷,偏偏对方是个没眼力界,不知收敛,变本加厉。
顾何不理她,加快脚步,周湘香小跑地跟在后面,一边喊顾老师等等我,一边在心里骂曾六爷那个老不死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单单逮到今天,害她坐不到牛车,走那么远的路。
三里镇到曾家村,坐牛车大半个小时,走路小一个小时呢,她身娇体弱的哪儿经得住这折腾,周湘香感觉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了。
李春花对她抠搜,周湘香以前也经常走路去镇上,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那个土不拉几的乡下丫头,而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城里多方便,出门要么自行车要么公共汽车,她已经很久没受这些委屈了。
呜呜呜……脚都给她磨出泡了,要不是为了讨顾何喜欢,她才不得跑回来自虐。
“顾老师,我走不动了,真的。”周湘香在路上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眼眶泛红地捂住自己脚踝,可怜巴巴地望着顾何。
见人不为所动,她脱下鞋子,将自己磨烂的脚亮出来给顾何看。
苦既然受了,就不能默不作声,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她的付出。
顾何冷峻的眉头微皱。
周湘香心头欢喜,他心疼她了吗?果然还是苦肉计有用。
“回去吧。”顾何面无表情开口。
周湘香不敢相信,眼睛微睁,“顾老师,你,你说什么?”
顾何面不改色地重复一遍:“回去。”
脚疼不回去干嘛?还想我背你吗?我们什么关系?没有关系,举止过于亲密,成何体统。
“可是……”周湘香委屈中带一丝娇羞,“回去也要走好久,我的脚已经烂成这样了?顾老师,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就不能背我吗?我为你付出那么多,难道没有一点感恩吗?
这人怎么还无理取闹上了?又不是我让你跟过来的,我都说了可以自己去曾家村,能找到路,是你非要带路。
结果,一路走后面磨蹭,你管这叫带路?
这会儿脚走烂了,就讹上我了是吧?
顾何脸上不动声色,内心活动极其丰富,“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周湘香眼睛一亮,这就退让妥协了?不像他一贯行事作风呀,莫非已经喜欢上她了?
就在周湘香受宠若惊的时候,头顶男人的声音冰冷无情,“这路又不归我管,你想待多久待多久,随你便。”
什么意思?这就不管她了?周湘香不死心,问:“顾老师你呢?”
顾何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我赶时间,恕不奉陪。”
周湘香:“……”
他不光嘴上说说,当真拎着东西继续往前走了,完全没等她的意思,周湘香慌了,鞋子来不及穿好,随手一套,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顾老师,等等我呀。”周湘香追在后面,眼看越拉越远,急得直跺脚,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突突突声,周湘香回头看到来人,激动地挥手,大喊:“二哥!二哥!二哥!”
开拖拉机的周湘华看到周湘香,眉头皱了皱,但到底顾及往日情分,将拖拉机停了下来。
拖拉机停到周湘香前面,扬起一路风沙,周湘香吃了一嘴,吐了几口,很嫌弃,却又冲着周湘华笑得甜美,“二哥,曾六爷今儿个病了,没牛车坐,顺道载我们一程呗?”
周湘华点了点头,“上来吧。”
“顾老师,快来,有车坐了。”周湘香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招呼顾何,顾何也不是矫情人,折返回来跟周湘华道了谢上车坐下。
车上还有其他人,周湘香都认识,是去年刚来村里的知青,年前请假回家过春节,周湘华买种子顺路一块接回来,周湘香一一跟人打招呼,最后向众人介绍顾何时,眼含春意。
有人立马问她:“小香,这你对象吧?长得可真好看啊。”
身边人附和,满满的羡慕,“谁叫小香命好呢,不仅回城过好日子了,还谈个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周湘香心里别提多得意,不知道自己身世前,每次在村里跟知青们碰面,她都抬不起头,觉得她们是城里人,一定瞧不起他们乡下人。
没想到也有知青羡慕她的一天,这种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感觉,真好。
“不是的,”周湘香不想解释,又怕顾何不高兴,便小小声打断,“我和顾老师不是那种关系。”
不过声音太小,没人听见,大伙还是羡慕她得要死。
周湘香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也不疼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起来。
“这不顾老师吗?”突然知青里面有人探出脑袋跟顾何挥手打招呼。
周湘香扭头去看,是赵瑜,她跟她打过几次照面,心口之快一人,脾气也一点就着,不好惹。
问题是,她怎么认识顾何?
想起来,赵瑜也是渝城人,还有那个姜雯棋。
说到姜雯棋,周湘香这才想起,姜雯棋也回城过年了,两人还在棉纺厂碰过面,不过姜雯棋那人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以致上车到现在,她也没多注意她。
要不是赵瑜突然来这一句,她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看一张脸,换她长那样,肯定比赵瑜还张扬,走哪儿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赵瑜一双眼睛在顾何身上来回扫了两圈,随即扬声喊姜雯棋,“雯棋,顾老师呢,你做梦都喊人家名字,怎么见面还害羞上了?也不跟顾老师打招呼?”
周湘香整个人怔在原地,赵瑜什么意思?姜雯棋也喜欢顾何?她妈怎么没跟她提过?忘了,还是不值一提?
周湘香去看姜雯棋反应,赵瑜当这么多人面讲她秘密,她一定很生气……结果,一点反应没有,跟没事儿似的,靠着车装睡。
呵~欲擒故纵!
跟周湘云一路货色,不要脸!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听说两人以前经常一块耍,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现在看来,就是为了顾何,周湘云顿感危机四伏,看向姜雯棋的眼神也多出了几分敌意。
俩小姑娘不对付,想拿他刺激对方,顾何没这个闲情逸致陪玩,也装什么都没听到,将头扭向一边看风景。
戏台搭好了,最后成了她的独角戏,这就很尴尬了,赵瑜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和身边的知青聊起了其它。
这话说一半没下文了?周湘香挠心挠肺想知道姜雯棋跟顾何到底什么关系,一直憋到村口,她忍不住问赵瑜。
赵瑜轻笑一声,满是不屑,“还能什么关系?雯棋暗恋顾老师好些年头了,不然以她的条件,个人问题能耽搁至今。”
“赵知青,你说谁暗恋谁?什么个人问题?”村口来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尤其是小孩儿特别多,一个两个吵着要坐拖拉机,闹得快炸了,周湘香根本没法听清赵瑜说的什么。
周湘华停下拖拉机,一边招呼车上的人下车,一边安抚孩子们情绪,“别慌,都有,哥哥姐姐们下了车,就载你们转一圈。”
“队长,不送我们到知青院啊?”坐了两天火车,赵瑜累得慌,就想马上回知青院补觉,很烦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没事儿跟他们抢什么车坐。
周湘华摆手,“就几步路,自己走回去,我等会儿还要去趟村委会交种子。”
赵瑜不情不愿地起身,正要下车,屁股狠狠地被人踹了一脚,根本不给她反应,“啪叽”往前一扑,摔得那叫一个狼狈,屁股高高撅起,像一只癞蛤蟆,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赵瑜恼羞成怒地爬起来,灰头灰脸地回头,咬牙切齿找肇事者。
站她身后车上的周湘香连连摆手,“赵知青,不是我,我可没踹你。”
一边否认一边使眼色:是姜雯棋。
姜雯棋已经跳下车,臂弯里挎着包裹,轻轻地拍了拍手,抬脚就要回知青院,赵瑜气急败坏一把拽住她,大声吼:“姜雯棋,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干嘛踹我?!”
姜雯棋眉眼微抬,淡淡地扫过对方,“造谣,活该。”
随即,抽回手,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
啊啊啊啊——我不干净了!这个女人为什么拉我手?还是右手,脏了,我今儿个怎么吃饭?不吃饭,饿死我怎么办?果然最毒妇人心。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暗潮涌动。
赵瑜气死了,取下身上的军水壶,拧开,朝姜雯棋泼了过去,水不多,从脸上流进脖子,打湿了衬衣领口。
在场安静了数秒后,看热闹不嫌事儿地沸腾起来。
周湘云抱着小苗苗挤进去,看到些许狼狈的姜雯棋,有点懵,也有点兴奋,是谁?这么大胆敢惹他们人狠话不多的姜雯棋高冷美人。
她急忙跟身边的黄翠翠打听发生了什么。
一边听黄翠翠说,一边看到周湘香马后炮地拉住赵瑜,“赵知青,你这是干嘛呀?都一个知青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赵瑜明显还不解气,冲周湘香吼:“是她先动手,你说我干嘛?”
周湘香委屈,“我没说你,我也是为你好。”
赵瑜甩开她,“少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恶心。”
周湘香一张脸涨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其它几个知青连忙上去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包括周湘云。
谁也没发现姜雯棋出去了一趟,直到她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一个瓷盆,盆里装满了水。
走到赵瑜身后,腾出一只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将她板向自己,然后端起瓷盆,手一倾,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哗啦——
沸腾的场面倏地安静下来。
众人眼珠子快掉到地上,这,这姜雯棋也太凶了吧!典型的闷声干大事。
这个热闹看得太精彩,周湘云亢奋,恨不得给姜雯棋鼓掌,不愧是全文唯一让女主吃了哑巴亏的恶毒女配。
当然这个恶毒,是作者为凸显女主真善美随意给人戴的高帽子,换周湘云就给她颁一个感动华夏上下五千年第一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又不是君子,是小女子,当然要现场报才解气。
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初春的天儿,并不是很暖和,这小风一吹,更是冷得赵瑜打了个好几个哆嗦,她一边哆嗦一边指着姜雯棋的鼻子质问,“你,你这是干嘛呀?太欺负人了!”
姜雯棋将瓷盆塞她手里,“礼尚往来。”
说完,叮嘱赵瑜把瓷盆给老乡还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帅了!简直令人应接不暇。
周湘云追上去,赵瑜也要追,她回头看她一眼,好心提醒:“赵知青,你衣服,湿透了。”
赵瑜低头一看,啊地一声尖叫,双手交叉地捂住胸口。
她这一捂,立马引来其他人议论:赵知青里面怎么没穿衣服啊?
“雯棋。”周湘云叫住姜雯棋。
姜雯棋停下来,却没回头。
她还在生气,周湘云为了个臭男人,主动献身坏自己名声,还跟她闹掰,越想越气!要气死了啊啊啊——
周湘云将小苗苗放到地上,脱下自己外套,绕到姜雯棋前面递给她,“天冷,穿上吧。”
姜雯棋看着她,眉眼不动。
不要以为对我好,我就会跟你重归于好,我才没那么好哄呢,哼!
第29章
“雯棋, 就算你讨厌我,嫌弃这衣服我穿过,可身体是你自个儿, 没必要为了赌气, 把自己搭上不是?”周湘云表情真挚地劝道。
原主跟姜雯棋闹掰后, 就没去找过对方,而姜雯棋又是个傲娇的主儿,就算她念及旧情,不想跟原主彻底划清界限, 但她也绝不会主动求好。
看着冷酷无情,实则最重情重义, 而且特别好哄, 只要她在意你。
周湘云把姜雯棋摸得透透的,这种人, 做闺蜜再也合适不过。
姜雯棋眸光微动, 几乎很难察觉,心里却是敲锣打鼓, 周湘云她在干嘛?在关心她吗?在哄她吗?
哼, 这么晚才哄,告诉你,晚了!
姜雯棋故作冷漠越过周湘云往前走,周湘云眼疾手快, 将外套搭她肩膀上,带着体温, 好暖和, 姜雯棋再次停下了脚,眼看就要开口跟周湘云说话, 这时李春花在村口喊周湘云,说顾何已经到家了,让她赶紧回去。
“先走了,回头见。”周湘云跟姜雯棋打了声招呼跑开了。
姜雯棋苦笑,还是老样子,重色轻友的家伙。
生气,将外套从肩膀上剥落,重新往知青院走,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是周湘云回来找她了,别说,有点小激动,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回头一看。
不是周湘云,而是一只小肉团子,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小揪揪上别了两朵小黄花,随着走动,小揪揪一晃一晃,小黄花风中舒展。
妈妈的外套很大很长,小苗苗抱在怀里,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是这个袖子拖地上就是那个袖子,手忙脚忙地闷头前行,根本不知道她跟的那个姐姐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疼~”小苗苗抬起小脸,她皮肤嫩,额头撞出一块红,映衬着她那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小可怜见的哦。
姜雯棋第一次见到小苗苗,虽然是顾何那个臭男人的种,但跟她妈长得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迷你版周湘云,越看越觉得可爱,她蹲下去问她,“小朋友,你跟着姨姨干嘛?”
小苗苗忽闪着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姜雯棋,好半天才回答道,“姨姨……不对,是姐姐,好看。”
“你妈好看还是姐姐好看?”姜雯棋逗她。
“都好看。”小苗苗小机灵鬼,谁也不得罪,“所以你们是好朋友啊。”
“你妈给你说的?”姜雯棋问,周湘云要强,她以为她们闹掰后,周湘云绝不会在自己小孩面前提她。
小苗苗重重点头,“妈妈说了,姐姐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周湘云确实跟小苗苗聊过这些,不过有所夸张,原主仗着自己生得娇美,作天作地,目中无人,身边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唯有姜雯棋把她当朋友。
“她真的这么说?”姜雯棋顿时有些动摇。
她跟周湘云之所以不打不相识,是因为她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长得美,不受旁人待见,还有就是嘴硬,口是心非。
她嫌麻烦,懒得说,而周湘云从小受宠长大,习惯了别人围着她转,除了顾何,她就没见过她对谁低声下气过。
“真的呀,”小苗苗想了想,补充一句,“妈妈还说,幸好是她,不是姐姐你呢。”
姜雯棋心中一震,虽然小团子说得模棱两可,但作为局中人,她当然听得懂什么意思,周湘云庆幸是自己嫁给顾何,不是她。
不然离婚遭人抛弃,独自辛苦养娃的,就是她了。
而她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坚强,不然也不会被捉来顶替堂妹下乡。
“姐姐,妈妈说了,你这样一点不凶凶,很容易挨欺负的,”小苗苗拉拉姜雯棋的衣摆,忧心忡忡地跟人出主意,“要不苗苗教你凶凶好不好?”
姜雯棋点头,清冷的眉眼攒出一丝笑意,这小机灵鬼也太可爱了吧啊啊啊啊。
小苗苗立马兴致盎然地教起来,小手握拳,举到脸侧,见人不动,奶乎乎地催,“姐姐,快!”
姜雯棋瞅了瞅周遭,确认没人后,听话地学起来。
小苗苗鼓起腮帮子,姜雯棋也鼓起,小苗苗歪头,姜雯棋也歪,最后小苗苗拖长尾音,嗷呜——
姜雯棋实在嗷呜不出来。
就差最后一步,小苗苗很着急,踮起脚,戳姜雯棋圆鼓鼓的脸颊,鼓励道:“加油,姐姐。”
不戳还好,一戳,哦豁,漏气了,现在差两步。
一大一小都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款懵逼。
“哈哈哈哈哈哈……”头顶传来张牙舞爪的爆笑,足以见得对方多猖狂多不控制。
周湘君也想控制,但控制不了。
在他印象里,姜雯棋极其无趣,属于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那种,不管什么时候见她,她都冷着一张脸,跟谁欠她钱似的。
没想到还能这么搞笑,和幼稚,要不是认识,他怀疑她小时候发烧,把脑袋烧坏了。
小苗苗和姜雯棋听到笑,同时抬头,看到坐在高树上的周湘君,小苗苗挥动小手,“小舅!小舅!小舅!”
周湘君也挥手,学着连喊三声:“苗苗!苗苗!苗苗!”
姜雯棋一脸浅淡,也不尴尬自己刚刚被笑,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其实心里啊啊啊啊啊,太丢人了,一把年纪在这装嫩,被谁看到不好,偏偏是周湘君这个坏小子,叫她以后怎么见人?见不了了!死了算了!
“姜知青不高兴了吗?哦,没跟你打招呼是吧?”周湘君再次挥手,接着又是三连喊:“雯棋!雯棋!雯棋!”
姜雯棋冷冷地瞪他一眼,“幼稚!”
周湘君笑了两声,“论幼稚,我哪比得上姜知青,姜知青还会嗷呜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湘君更过分,他不仅提,他还学,举手,歪头,鼓腮帮子,一气呵成。
姜雯棋耳朵偷偷地红了一抹,严肃而认真地纠正周湘君,“没有嗷呜,你污蔑人!”
周湘君觉得自己疯了,他怎么看姜雯棋有点可爱呢?
周湘君从树上跳下来,几步走上去,一脸坏笑地逗她,“那你嗷呜一声给爷听听。”
姜雯棋小脸冰冷,一脚踹过去。
这才是他认识的姜雯棋!周湘君精准躲开,跳到一边,“哈哈哈哈哈……没踢到,姜知青功力大减啊。”
“小舅,不要欺负姐姐,姐姐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小苗苗张开小手护在姜雯棋前面。
周湘君也是今天才听说,姜雯棋跟他姐居然还认识,不免想渝城就那么小吗?来几个认识几个。
“小家伙,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还是你妈最亲爱的弟弟呢。”周湘君抱起小苗苗,酸溜溜地刮她小鼻子,“走咯,跟小舅回家找你爸玩去。”
只要父女感情越深,他姐和他姐夫才越能重归于好,为了他姐,周湘君操碎了心。
“妈妈的衣服给姐姐穿。”离开前,小苗苗不忘把她妈的外套留给姜雯棋。
姜雯棋刚要伸手去接,周湘君先她一步,将外套拽走,拍拍上面的灰尘,“都是灰,姜知青不嫌弃才怪。”
姜雯棋一把拽过去,“要你管。”
“算了,我一个大男人跟你个小姑娘记啥仇?”周湘君非常豪迈一摆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姜雯棋肩膀上。
姜雯棋肩上再次一暖,“不是,我这有衣服……”
“一件是披,两件不也披,”周湘君将周湘云的外套也给姜雯棋披上,“都一片好意,你就领了吧。”
姜雯棋不太自在地抿抿唇,你就没想过披两件热吗?
明显周湘君想不到,不然他要是能这么心细,就不会被陈青青骗得团团转了。
“姐姐!”小苗苗跑回去,扒拉姜雯棋的裤腿。
姜雯棋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小苗苗将自己小揪揪上的小黄花摘下来一朵别到姜雯棋的头发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感叹道:“妈妈摘的花花,姐姐戴更好看!”
姜雯棋小心翼翼摸摸。
“苗苗!”周湘君催外甥女。
姜雯棋条件反射地捂住小黄花,这坏小子不会抢她的吧?
周湘君忍不住笑出声,姜知青这人真有意思啊,他个大男人还能跟她抢花花戴?
姜雯棋回到知青院,赵瑜已经闹起来,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丧事,姜雯棋面不改色路过。
赵瑜哭得更厉害了,让大伙帮她做主。
大伙一个劲儿劝赵瑜,却没人上去拦姜雯棋,都怕,姜雯棋这个人太可怕了,来曾家村一年了,就没人见过她笑。
“雯棋,要不还是说两句吧?”最后还是陈青青出面,她倒不是为赵瑜鸣不平,只是认出姜雯棋披肩膀上的两件外套,其中一件是周湘君的。
肩膀上的外套有下滑的迹象,姜雯棋赶紧往上拉了拉,然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宿舍,她哪有闲工夫跟她们耍,她还要把小黄花做成书签,这样才能长久存放。
从头到尾,没看赵瑜一眼,没看陈青青一眼。
赵瑜崩溃了。
陈青青气到肠子打结,姜雯棋在挑衅她吗?
真是搞笑,周湘君对她死心搭地,怎么可能被她勾引?姜雯棋根本不是周湘君喜欢的那一挂,她才是好吗?
一定是受了刺激,得不到周湘云前夫的喜欢,为证明自己,居然打起了周湘君的主意,不要脸!
等着瞧吧,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周湘君就会冲她摇尾乞怜,像一条哈巴狗。
*
周家,李春花在灶房做饭,周战山出门帮大队忙去了,堂屋就剩周湘云招待客人,周湘云倒了一杯水,一杯给顾何,剩下的一杯,周湘香伸手去接,周湘云端起搪瓷缸,直接无视她,自己喝了起来。
周湘香:“……”
这就很尴尬了。
周湘云抱歉一笑,姐俩好地开口,“小香你又不是客,随意点,想喝水,自己倒。”
周湘香硬着头皮呵呵干笑两身,“小云姐说的是。”
等顾何道明来意,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想到这,周湘香心情好了些,嘴角微弯,坐等好戏。
顾何颜好条顺,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窄腰,大长腿,随意一坐,气场两米八,就这条件,不去当兵可惜了。
周湘云偷瞄顾何,好在她上辈子阅美男无数,不然早给迷得连自个儿姓啥名谁都忘了。
顾何放下随意交叠的大长腿,黑色皮鞋擦过地面,发生一声沉闷的响,堂屋气压瞬间低到极致。
周湘云快不能呼吸,忍不住在心里吐糟:喂,作者,你写的是年代文,怎么整个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顾何眼眸半抬,淡淡地睨向周湘云,真是鹰一样锋利的目光啊。
周湘云受不了,深吸两口气,将搪瓷缸往顾何前面一推,提醒对方:“开水趁热喝,凉了,伤身。”
醒醒吧,这是搪瓷缸,滚烫烫的开水,不是咖啡杯,八二年的Coffee!
顾何看了看搪瓷缸,看了看周湘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刚什么情况?突然耍帅?他疯了吗?
为掩不自在,顾何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
周湘云瞅瞅他,正常了,她也能正常呼吸了。
“想清楚了吗?”正常后的顾何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开门见山问周湘云。
“想清楚什么?”周湘云一头雾水。
“孩子和生活费,二选一。”顾何惜字如金,似乎跟周湘云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周湘云心里冷笑:成年人才不做选择,都要。
“顾何,你,你什么意思?!”周湘云情绪激动,一下站起来,手里的搪瓷缸摇晃,里面的开水溅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反应,周湘云越是不好受,周湘香看得越来劲儿,恨不得给顾何摇旗呐喊:虐她!
还是太温柔了,周湘云意识到这点,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五雷轰顶般,接受不了,动作更大,开水溅得也更多。
“啊!”周湘香捂住烫红的手背,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一张脸再也笑不出来,气歪了,“周湘云,你,你你泼我水干嘛呀?”
还是开水,她的手那么好看,要是留疤怎么办?周湘香好想冲上去撕了周湘云,可是顾何在场,她不能,不然这几天苦心经营的温柔小白花形象就白费了。
周湘云后知后觉,哎呀一声,赶紧道歉,“对不起,小香,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水它自个儿溅出来,我不知道呀。”
周湘香很无语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又不是傻子!
“我帮你擦擦吧。”周湘云端着搪瓷缸走上前去。
“你,你不要过来!”周湘香心有余悸叫住周湘云,眼睛盯着她手里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女人第六感告诉她:周湘云一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这个恶毒的女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一过来肯定一整个搪瓷缸泼她身上。
“顾老师,我先去洗一下。”周湘香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快,周湘云给她做成红烧兔。
人一走,周湘云施施然地坐了回去,神情轻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顾何怀疑周湘云是故意支走周湘香,并且有证据,她好像变了又没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手段厉害了不少。
挺会演了。
周湘云捧着搪瓷缸吹了吹,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抬眼看向顾何,杏仁眼染上水汽,雾气朦胧,似醉非醉,满是盎然春意。
如果不是她接下来说的话给顾何当头一棒,顾何仿佛看到了婚前那个对他痴缠不休的女子。
“顾何,做人得有良心。”
顾何不恼,心平气和,“请赐教。”
她用强硬手段跟他结婚,婚后百般折磨,导致他一度精神崩溃,不得已提出离婚,之后虽无联系,却也每个月按时汇去生活费,即便不够十全十美,至少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没让她们娘俩受冻挨饿。
周湘云也明白,这个年代大多人只为求个饱,就像周老大一家,周湘国入伍十几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大的来说,他为卫国,往小的来说,不也是保家吗?上前线流血流汗,让家里人有口饭吃。
就这点而言,顾何和周湘国没差,为祖国建设远走他乡,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将赚来的血汗钱寄给她们母女。
但也有最大的不同,顾何对她们无情,不像周湘国有义,就算周湘国常年不回家,张秀珍心里也有个盼头。
原主日夜相思,顾何毫无依誮回应,久而久之,只有怨念。
这些,顾何那么聪明,周湘云不信他不知道,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就是因为不在乎,才会肆无忌惮伤害,唯一的寄托也要抢走。
“总而言之,谁也别想将苗苗从我身边带走。”周湘云多的不想说,只表明自己态度。
周湘香回来听到这话,就一个感觉——周湘云太不要脸了!
不能从她身边带走,也就是说顾何要回苗苗可以,但前提也得把她一块带去大西北。
她要去了大西北,那她怎么办?她大老远跑这一趟白干了,不行,她绝不同意!
“小云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就不能为苗苗多想想吗?苗苗还那么小,未来的成长环境对她至关重要,”周湘香善解人意地化作和事老,苦口婆心地劝诫周湘云,“你不能为了那点生活费,就不管亲闺女死活了呀。”
周湘云轻飘飘地睨她一眼,“我家的事儿,跟你有关吗?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我……”周湘香红了脸,着急地求助顾何,希望他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帮她说话,结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周湘香从牙缝里挤出话,“我是苗苗的姨姨,作为苗苗长辈,我完全是为她好,从她的立场出发,不像某些人,只考虑自己。”
“作为苗苗的亲妈,我谢谢你好意,不过没必要,”周湘云说,“还有,顾何刚说的话,你怕没听到吧?他让我苗苗和生活费二选一,我要是当真像你说的自私,为什么不选生活费过自己悠闲的小日子呢?”
周湘香说不出话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周湘云嫌苗苗拖油瓶,为什么不扔掉拿着钱重新开始呢?
她疯了吗?居然三言两语给对方牵着鼻子走。
周湘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痴恋顾何成魔,为了跟顾何重归于好,不惜拿亲闺女做筹码。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小云姐,你这是何必呢?求求你,你放过顾老师吧?”周湘香留下心疼的眼泪。
来活了!周湘云端正身子,有样学样,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溢出,慢慢滑落,诉说着万千悲愁,而后带着哭腔地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娘俩吧,别拆散我和苗苗,没有苗苗,我一天活不下去。”
这么夸张?周湘香不甘示弱,用力挤挤眼睛,然而就眨眼的功夫,一道圆乎乎的小身影冲了进来,挡在周湘云前面,奋力地展开双臂,做出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
这段时间他们常玩这个游戏,虽然小苗苗每次都是小鸡受保护,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架势端得很足。
“不许凶妈妈!”敢凶妈妈,她就凶回去,于是龇着米粒大小的贝齿,吵着周湘香奶奶地嗷呜一声。
小苗苗超凶哒!哼唧~
“苗苗,到爸爸这来。”顾何招呼小苗苗,并拿出买来的一罐地球糖,那天他看小苗苗就一颗糖,又要给这个吃又要给那个吃,自己最后什么也没捞到,他就心疼得不行。
一罐地球糖才多少钱,他每个月寄的生活费,可以买多少地球糖,周湘云却舍不得给闺女买,她说她离开苗苗活不了,这话谁信?
反正他不信,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生活费也要,闺女也不放。
“不要!”小苗苗双手抱胸,将小脸转向一边,别人欺负妈妈,爸爸也不保护妈妈,爸爸不乖,苗苗不理爸爸。
“苗苗,你听姨姨说好不好?”周湘香蹲地上,手搭小苗苗肩膀上,神情温温柔柔,“只要苗苗跟爸爸一块走,不仅可以每天见到爸爸,还可以穿好漂亮的衣服吃好多的好吃的……”
“妈妈呢?”小苗苗打断周湘香,“妈妈也一起吗?”
“妈妈跟爸爸离婚了,当然不能一起,不然别人会说妈妈坏话。”周湘香连哄带骗,“苗苗是不是也不想别人说妈妈坏话?”
小苗苗点头,“不想。”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没有人可以说妈妈的坏话。
周湘香以为胜利在望,再接再厉地哄道,“所以,为了妈妈好,妈妈不能跟我们一起……”
“妈妈不一起,苗苗也不走,”小苗苗转身抱住周湘云,紧紧的,不想有人分开她和妈妈,“姨姨不要以为苗苗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苗苗聪明着呢,姨姨想苗苗新妈妈对不对?苗苗才不要新妈妈,苗苗只有一个妈妈……”
说着说着,委委屈屈地哭起来,泪眼汪汪地看向她爸,“爸爸,呜呜呜……爸爸为什么不要妈妈?不要妈妈就是不要苗苗,爸爸不喜欢苗苗对不对?呜呜呜呜……”
小可怜哭成了小泪人,顾何心疼地皱眉,想安慰,怎么安慰?
顾何想到之前小苗苗很喜欢举高高,就以为举高高是万能的,伸手过去。
小苗苗气呼呼地拍开,力气不大,打在手背,很软。
“不要,爸爸不喜欢妈妈,爸爸不喜欢苗苗,”小苗苗将小手背在身后,沙哑着嗓子,耍狠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停顿了一下,觉得气势不够,爸爸不能知道自己有多生气,于是——
小手收回来,圈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冲着她爸喊:“坏弟弟!”
顾何:“?!”
第30章
妈妈说爸爸是弟弟, 所以爸爸欺负妈妈,就是和欺负苗苗的坏雀雀一样,不乖, 坏弟弟!
顾何:“?”
谁教她这么骂人的?
一定是周湘云, 你看她看戏看得多起劲, 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恨不得给闺女摇旗呐喊。
“坏弟弟要娶姨姨,自己回去娶就是了,为什么要分开我和妈妈?”小苗苗再次重申强调, “苗苗最后说一遍,苗苗不要新妈妈, 苗苗只有一个妈妈, 有没有听到呀?坏弟弟,没有, 苗苗可以最后再说一遍, 真的最后一遍,苗苗只有一个妈妈, 哼唧~”
顾何心又软了。
这孩子无理取闹居然也能这么可爱?
“爸爸快走, 苗苗要一辈子跟妈妈在一起,不会跟你走的。”小苗苗上去扒拉她爸的裤腿,推他往外走。
爸爸只会惹妈妈哭,苗苗才不要他和妈妈重归于好, 妈妈想嫁谁就嫁谁,就算不嫁, 苗苗照顾妈妈。
顾何将苗苗抱起来, “苗苗,对不起, 爸爸想要弥补,给爸爸一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爸爸好像很伤心,苗苗有点自责,她刚刚是不是说话太大声了?又想到爸爸欺负妈妈呀,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妈妈,苗苗你一定不能这么轻易动摇!
“不好。”小苗苗挣扎地从顾何身上滑下去,躲回周湘云身后,满满的警惕,仿佛顾何不是爸爸,而是拍花子。
顾何还想说什么。
周湘云先他一步质问,“顾同志,苗苗最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苗苗最喜欢什么颜色,你知道吗?苗苗最怕什么,你知道吗……”
顾何眉头皱得更紧,“所以我想弥补。”
“你想弥补?”周湘云冷笑,“问过苗苗需要吗?我看你就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找的借口吧。”
周湘云搂住小苗苗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态度强硬:“苗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想跟你走,她要跟我一块生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顾何:“……”
“没有你,苗苗每天过得都很开心,要不是你突然来这出,她也不会哭这一场,”周湘云眼眸微眯,犀利如刃,扫过顾何和周湘香,“为什么非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就为了你口中所谓的父爱弥补?还是借女儿的名义重新娶妻?如果是后者,大可不必,你们过你们的日子,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何必抢我的孩子?”
母女俩都误会他和周湘香的关系了,顾何想要解释,周湘香率先撂下狠话,“周湘云,你可要想清楚了,留下苗苗,你就拿不到生活费,周家人不可能养你,你往后喝西北风吗?”
周湘云那么自私的人,为了自己既得利益,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包括卖闺女。
加上周湘云又不是她,周家人绝对不会护她,周湘香笃定周湘云一定知难而退。
门口,静静目睹全程的周湘君,突然走了进来,护在周湘云前面,说:“我姐,我来养。”
周湘香一脸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周湘君瞅了眼顾何,失望透顶,枉费他一片苦心想要撮合,就这?他简直为老姐离婚鼓掌,收回视线,对着周湘香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养我姐和苗苗,不需要你们任何施舍,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疯了吧?她在家的时候,周湘君满脑子的陈知青,对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不问,今儿个居然为周湘云出头,什么意思?周湘云何德何能享受她苦苦支撑起来的姐弟情深?
周湘君这么做,一定是她的气,怪她不告而别,才会跟她对着干,周湘香自我安慰。
“老六说得对,赶紧给我滚!”李春花也赶了过来,手里拎着烧得滚烫的火钳,往周湘香和顾何前面一划拉,灼得眼睛睁不开,李春花更是气势汹汹,“我家闺女,我家外孙,轮不到你们外人养,都是些黑心肝的,我呸!”
周湘香怀疑人生了,周湘君就罢了,李春花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以前她在家的时候,老头子说要养她,她能一天八百遍的骂,恨不得趁黑把她套上麻袋扔了,现在居然主动站出来要养周湘云母女。
她才离开多久,周湘云这个狐狸精到底给这一家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滚是吧?要我动手?”说这话的是从外面回来周战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手里拎着锃锃发亮的杀猪刀,一身杀气,不像开玩笑。
周湘香绝望了,就连最疼她的死老头也护着周湘云了。
“顾老师,我们先走吧。”周湘香深知周战山脾气,把他惹毛了,什么干不出来,曾家村谁不知道,死老头年轻那会儿杀过人。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周湘香拉着顾何离开。
出了院子,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顾何回头,看到小苗苗朝他跑来,他连忙蹲地上,张开手叮嘱,“慢点,别摔着了。”
小苗苗听话地放慢速度。
见状,顾何别提多高兴,苗苗没有生他的气,实在太好了。
顾何将双手张得更开,以便苗苗扑过来。
结果,小苗苗只是路过,径直地走向了她身后的周湘香,顾何心有怨念地僵硬地转动脖子。
周湘香对上顾何的眼睛,他怎么对她充满了敌意?这人敌友不分啊!
“还你!”小苗苗奶凶奶凶地拿出自己从渝城周家唯一带走的一样东西,也就是她每天睡觉都要抱在怀里的小被被,她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跟妈妈比起来,小被被什么都不是。
妈妈才是最重要的。
小苗苗将枕巾塞给周湘香,大有“东西还你了不要再找我妈麻烦”的凶狠架势,不然我咬你啊。
小苗苗龇牙。
周湘香很无语,她要这破玩意儿干嘛?刚要扔掉,顾何接了过去,跟宝贝儿似的,拿在手里反复打量。
淡淡的奶香,闺女身上也这个味。
而且他看到了,小苗苗嘴上决绝,心里一定很舍不得,不然不会一步三回头。
顾何将枕巾仔细叠好,先替闺女保管,等她气消了,再还她。
“顾老师,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呀,大人不记小人过,跟他们一般计较简直掉身份。”周湘香追着顾何安慰。
顾何头也不回地反问一句,“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这里长大的?”
“我当然没有忘本,我只是……”周湘香抿唇,偷瞄顾何,羞答答地说,“关心则乱。”
顾何站住脚,转过身,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周湘香心跳如雷,不敢与之对视。
她告白了,顾何会答应吧?不出意外,一定会的,虽然顾何条件不错,但毕竟离过婚,而她还是黄花大闺女,配他绰绰有余。
“周湘香同志,奉劝你一句,对我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我回应不了你。”见到闺女前,顾何一心报效祖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牵挂,想对闺女好,更想闺女好。
但凡闺女不喜欢的,他有多远躲多远。
而且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为了不让闺女受一点委屈,他可以这辈子再也不娶,顾何心里已经决定。
“顾老师,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只要可以继续留在顾何身边,她就不信自己打动不了他。
“没有想法,大老远跑来曾家村,就为了给我带路?”顾何明显不信。
周湘香编不出来就哭,深知示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没有一个男人抵得住,她相信顾何也不例外。
然而,事实证明,顾何非同一般男人。
顾何直接无视她的哭唧唧,甚至有些不耐烦,“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周湘香愣在原地,好久,回神,顾何已经走没了影儿,她气炸了,拖着磨破皮的脚,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不停地安慰自己,顾何只是一时气话,他才舍不得赶她走。
周家这边,气氛格外凝重,以致李春花今天待客做了野菜炒腊肉,一桌子的人也不怎么动筷。
周湘云扫视一圈,拿起筷子,往桌上一杵,打破沉寂。
她承认自己懒,但从来不消极怠工的主儿,来活儿了,撸起袖子加油干,尽人事听天命,不让自己后悔。
杞人忧天无济于事,还不如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都干嘛呢?吃饭!吃饭!”周湘云给每个人夹一块腊肉,最后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好吃。
李大厨出手,就知有没有。
一定有!野菜切得很细,快炒一番,腊肉表面沾满了野菜,吃起来一点不腻,反而清脆爽口。
见人大快朵颐,李春花摇头,“瞧你没心没肺样,娃都要给抢走了,还吃这么香。”
“还不是妈做饭太好吃,一吃解千愁,”周湘云又夹了一块腊肉,就着红薯饭扒了一大口,“再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干仗不是?”
李春花想了想,觉得周湘云说得没错,吆喝一声,“都别傻愣着了,赶紧吃啊,不然肉就给老五一个人吃没了。”
“姐你干嘛呀?碗里的都抢!”周湘君后悔了,这么黑心肝的老姐,谁爱养谁养去,反正他不养。
吃完饭,周湘君领小苗苗出去玩,大人们在家商讨对策,周战山蹲在屋檐下吞云吐雾鼓励周湘云,半天挤出一句话:“我们人多。”
李春花点头,“三个臭皮匠还能顶过一个诸葛亮,我们这么大一家子还干不过那个姓顾的。”
李春花十足的外貌协会,原本看顾何那张脸长得不错,还想说只要他诚心挽回,让老五跟他复婚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人品不行,老五当爹又当妈把娃拉扯大,他甩手掌柜这么多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闺女,就要把人抢回去,好事都给他一个人占尽了,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小王八羔子!
可惜了,那么好看一张脸,算是糟蹋干净了,李春花又生气又惋惜。
“我看他就是欺负你娘俩没个倚仗,”李春花提议,“要不先把亲事定了?”
“这么着急?你要老五嫁谁?张三正?苏子成?还是郝知青?”周战山板着脸,不悦,“没一个好东西,哪个配得上老五?”
周战山向来不管儿女婚事,却为了周湘云私下偷偷打听三人,张三正不说了,已经认周湘云当干女儿,就剩苏子成和郝知青。
郝知青嫌弃小苗苗,毫无疑问脑子有问题,不做考虑。
那就苏子成了,模样不错,工作也好,最重要的是他真心待老五,也很喜欢苗苗。
他和老伴商量一番,对苏子成比较满意,直到听说他上头有五个姐姐,而且每个比他大不少,加上亲妈,相当于有六个妈。
老五嫁过去,不就得一人对付六个婆婆,想过好日子谈何容易。
哦豁,最后人选也没了。
“话不放出去了吗?我们养老五和苗苗。”周战山斜愣李春花一眼,以为老伴老毛病犯了,心里只有老幺周湘君,放话道,“你不养,我养。”
李春花要气死了,冲上去照他后脑勺就两巴掌,“我说了不养吗?就你一个好人,我黑心肝好了吧?我还不是担心那个姓顾仗着自己读书多,耍些我们不懂的小手段强行分开老五和苗苗。”
七十年代没有律师,甚至可以说无法无天,但正因如此才更可怕,顾何背靠科研院,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脉,只要他想,分开她们娘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先把苗苗户口上了。”周湘云争取的同时,只能赌顾何不会轻易出手,彻底寒了闺女的心。
“这个好办,让你二哥明儿就去把你名字改了,到时候带苗苗一块去,由他做担保,苗苗就能立马上户。”李春花想到二儿媳可能会阻扰,跟周湘云说,“下午牵牛仪式结束,我陪你去趟老二家,他要敢不答应,我腿给他打断。”
至于二儿媳,她来说,硬的不行,她就算豁出老脸求也得求下来。
周湘云挽住李春花,靠上去,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爸,妈,有你们真好。”
上辈子她孤苦无依,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消化,穿来这个世界后,有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下午牵牛仪式如约而至,周湘云比年前杀猪那会儿积极得多,知道苗苗好奇想看热闹,吃过饭就跟着大部队赶去曾六爷家,也当散心。
整个公社也就两头耕牛,曾家村借了一头回来,村委会没地儿关,暂且放曾六爷家的牛棚里。
周湘云抱着小苗苗到的时候,牛棚已经吵起来。
周湘云将小苗苗护在怀里,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不知前因后果看着没意思,身边正好是永远走在八卦前沿的黄翠翠。
周湘云立马问她:“咋回事呀?”
黄翠翠就怕周湘云不问她,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是每年牵牛仪式,村里都会给牵牛人封红包,往年都是五毛钱,曾六爷也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突然坐地起价涨到一块钱。
村干部商量后没同意,轮番劝说曾六爷,曾六爷本来已经答应,谁想一大早临时起意,装病住进了镇上医院,如此一来,为了不耽误牵牛仪式,打击大伙春耕的积极性,村干部只能妥协让步。
曾六爷这种行为,无疑是割社会主义尾巴,但顾及同村情谊,又是同族长辈,队长们也不好使用强硬手段,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曾六爷的小儿子曾小六出马牵牛。
说来牵牛没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是将耕牛从牛棚牵出来溜达一圈,但不管什么品种的牛,天生就觉得自己是很厉害很狂妄,如果不是内行人,根本不好控制,到时候谁牵谁就不知道。
更何况,牛发起疯来,一脚能踢死人。
为了个红包,把命搭进去,真的没必要。
曾六爷也就是拿捏住这点做文章,不管村干部同不同意,反正最后红包都是进他们家,如果运气好,还能多赚,何乐而不为。
曾小六天天跟他老爹学耕牛,身上沾有耕牛熟悉的味道,不说稳打稳,至少不会出什么大岔池。
结果,曾小六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终于可以摆脱他老爹自己风光一把,非要披一条红丝巾牵牛。
大伙说他:“你是多嫌自己命长?不知道牛见了红色要发疯,疯了看你怎么收场!”
曾六婶也在边上劝得哭天抢地,跟李春花一样,小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还怎么活啊?
曾小六自以为是地跟众人科普,“牛是色盲,根本不分颜色,不可能见了红色发疯,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小六子说得没错,牛不会对红色发疯。”听到有人站他这边,曾小六回头去寻知音,见是周湘云,乐呵呵地冲她傻笑,“还是城里人有见识。”
“好说,”周湘云谦虚地点完头,指着曾小六披的红丝巾,话锋一转,又道,“但牛对你那丝巾很敏感。”
曾小六笑出声,“你说什么?它一个畜生,还能对我的丝巾敏感?怎么着它也想披丝巾威风一把?”
“这个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周湘云好心提醒,“牛生性狂妄,看不惯别的动物嚣张,尤其是飘起来的东西,抵触心很大,觉得是在挑衅它,它就很可能发出攻击。”
说得头头是道,表情又认真,曾小六几乎就信了,但还好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妈说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
更何况他从小跟牛打交道,怎么说也比周湘云内行,居然差点给她糊弄过去,简直丢死人了。
“它敢攻击我试试,看我不抽死它!”曾小六耍狠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这可是他们家里的传家宝,从他爷爷开始就用这个鞭子赶牛,威力大着呢,他老爹称之为“牛见愁”。
不愧生于长在赶牛世家,脾气养得跟牛一样犟,根本听不进任何劝,一意孤行,非要披着红丝巾牵牛。
村干部也没办法,吉时已到,锣鼓震天,曾小六牛逼轰轰地上战场,原本正在吃草的牛儿,听到锣鼓声,一个猛回头瞧过来。
众人屏住呼吸,提心吊胆。
牛儿扫了一圈,将视线转到朝它威风凛凛走来的曾小六身上。
毕竟是第一次牵牛,曾小六多少有些紧张,牛儿一瞧过来,为了震慑,他用力挥挥手里的鞭子,发出响亮一声“啪”。
牛儿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乖乖地站着动也不敢动了。
众人大舒一口气,对曾小六投去赞许的目光,曾小六一下就不行了,飘起来,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嘚瑟地冲周湘云挑眉:看到了吗?哥厉害着呢。
就这时,一阵春风拂面,吹动曾小六披在肩上的红丝巾,周湘云赶紧抱起小香香,往人群里面挪了挪。
曾小六嗤笑出声,要不完地招呼周湘云:“周妹子,别怕,有哥在,牛疯不了……”
话没说完,曾六婶惊恐地捂住嘴巴,“小六子,快!快闪开!”
曾小六回头,上一秒还在老实吃草的牛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睛通红,躁动不安,前蹄不停地刨地。
小孩儿和姑娘们吓坏了,尖叫声此起彼伏。
“小六子,赶紧把牛儿稳住啊。”老一辈在催。
“曾小六,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小年轻吐槽。
曾小六要面子地再次狠狠地挥动牛鞭,然而天公不作美,春风不停,丝巾上下浮动越来越频繁。
牛儿眼睛更红了,埋下头,嘴里发出哼哼声:小东西在挑衅我,老牛气死了!看老牛不拱死你!
不管怎么挥动牛鞭也不管用,眼看牛儿就要朝他顶来,曾小六扔了牛鞭,撒丫子就跑。
他一跑,红丝巾飞舞得更凶。
牛儿顿觉威风不保,仰天一声长啸,挣掉了栓绳,追着曾小六顶:小东西,你丫有种别跑呀!
曾小六火烧屁股地往人群里蹿。
众人吓得一边骂一边散开,有小孩儿摔地上哇哇大哭,大人喊别踩到我儿了!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谁来救救我们呀!”
“曾六爷在医院,谁来救!?赶紧跑呀!”
“曾小六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回头再找他算账!”
“还算账,先把小命保住再说吧!”
……
周湘云冲曾小六大喊:“赶紧把红丝巾解下来!”
结果,现场太乱太吵,曾小六又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听不清周湘云说什么,“周妹子,你说什么?!”
周妹子好像很懂,她一定有法子,想到这儿,曾小六转头跑向周湘云,牛儿跟着他冲。
周湘云:“……”
你别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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