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湘云悔得肠子都青了, 将小苗苗死死地护在怀里,她可以有事,闺女不行。
当然, 周湘云也不想因为疯牛英年早逝, 拔腿就跑, 奈何人太多,根本挤不过,半天还在原地,绝望了!
危急关头, 周湘华挡在了娘俩前面,他身材魁梧, 就像一棵苍天大树护着她们两朵娇花。
王招娣又着急又生气, “周湘华,你要死呀, 逞什么英雄, 还不快让开!”
凶归凶,到底是自己男人, 家里的顶梁柱, 要是出个啥事,他们娘仨还活不活了?王招娣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心里对周湘云厌恶至极,让你多嘴抢风头,找死还拉她男人垫背,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来了,母女俩往后想过好日子, 绝无可能。
血溅现场就在下一秒, 王招娣不敢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直到周遭一下安静,出什么事儿?她男人是不是上天了?还是已经掉下来缺胳膊断腿了?越想越害怕,王招娣脸都白了。
睁开眼睛,看到周湘华好胳膊好腿,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再看,确实好模好样。
震惊之余,满脑子问号,发疯的老牛怎么突然老实了?这会儿一动不动地停在牛棚前面。
王招娣问黄翠翠刚发生了什么?
黄翠翠回过神,咽了咽口水,跟王招娣说:“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你家小姑子挡到周大队长前面后,牛就突然停下来了。”
王招娣这才注意到,原本被她男人护在身后的周湘云母女冲到了前面,算她还有点良心。
“曾小哥,还不快把丝巾解下来。”就算老牛老实了,周湘云还是心有余悸,好怕又来一阵风,老牛又发疯,到时候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曾小六没再较真,赶紧扯下红丝巾,揉成一团塞裤兜里。
老牛的红眼睛慢慢褪去恢复正常,众人悬在半空的心跟着平稳落地,好在一场虚惊,无人伤亡。
至于老牛为什么突然老实,所有人都觉得是风儿不吹丝巾,顿时对周湘云佩服得五体投地。
村干部回到各自岗位维持秩序,半个小时后,牵牛仪式重新开始,周湘华将牛鞭还给曾小六。
出事前,牛鞭对曾小六是香饽饽,做梦都想抽上几鞭,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他看到就犯怵,连退好几步,摆手,“不行不行,周二哥,我真不行,你们还是另请他人吧。”
风头出够了,他现在只想保命。
周湘华想给他两巴掌,但当务之急是牵牛仪式,已经耽误了吉时,不能再拖下去了,宽慰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行。”
然后,将牛鞭强行塞他手里。
曾小六转手将牛鞭塞给了周湘云,“周妹子,你来。”
周湘云:“……”
“你比我懂老牛,老牛肯定听你话,”曾小六劝说周湘云,“反正老牛已经牵出来,你就领着在村里溜达一圈,就当遛娃好了。”
你家娃这么大个?你家娃头上长角?你家娃动不动发疯?周湘云才不上这个当,将牛鞭扔回去,抱着小苗苗有多远躲多远。
刚刚王招娣恨不得撕了她,周湘云担心她阻扰周湘华帮忙落户,一时冲动,没多想地就冲上去挡到了周湘华前面,将闺女置于危险之际,万幸运气不错,不然闺女要有个什么,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她脑子又没进水!
周湘云轻抚小苗苗的后背,柔声哄道:“苗苗不怕,牛牛已经乖了,不会乱跑吓苗苗了。”
从始至终,闺女都安安静静的,这会儿更是一动不动趴在她肩膀上,周湘云以为她是吓到了。
“妈妈,牛牛跟着我们呢。”小苗苗突然开口。
周湘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闺女不仅不怕,甚至有点兴奋,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老牛跟着她们干嘛?
周湘云缓缓地转动脖子,像是生锈的螺丝,看到亦步亦趋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的老牛,惊乍得满背冷汗。
老牛没疯,她疯了!
周湘云前进,老牛前进,周湘云后退,老牛后退,名副其实的牛皮膏药,甩不掉了。
为转移注意力,周湘云抬手一指,大喝一声:“看!飞机!”
她是看了,老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继续盯着她。
周湘云彻底毛了,抱着小苗苗百米冲刺,她就不信甩不掉这疯牛。
事实证明,确实甩不掉,她两条腿怎么干得过四条腿,曾小六跟在老牛后面欢天喜地吆喝:“周妹子牵牛逛村子咯!”
然后,周湘云就听到锣鼓震天,还有唢呐叭叭地吹,接着全村人们欢呼起来,牵牛仪式终于顺利拉开序幕。
周湘云甚至听到李春花跟周战山说:“没看出来啊,老五还有这本事,又赚五毛的牵牛红包。”
周湘云:“……”
这些人是不管她们娘俩死活了吗?
“妈妈,不怕,牛牛不会欺负我们哒,它听苗苗的话。”小苗苗搂着周湘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安慰。
周湘云突然想到年前杀猪那天,发疯的大肥猪也是像今天的老牛一样,一开始横冲直撞:都给我去死,然后小苗苗一出手,甚至没出手,只是亮个相,肥猪和老牛就是最乖的崽。
不会吧?她的崽真是大熊猫,华夏大地的国宝,山海经里更是上古凶神,肥猪和老牛都是家畜能不怕吗?
“苗苗,你真的是熊猫崽?”换做别人,或许不会信,但周湘云作为穿越人士,还有什么不可能。
“是啊,妈妈不是最清楚吗?”小苗苗眨巴大眼睛。
“我清楚什么?”周湘云哭笑不得。
“苗苗是熊猫崽,妈妈是九尾狐,我们的小秘密呀。”小苗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小声,带着骄傲,“苗苗答应过妈妈,谁都没有告诉哦。”
周湘云这才想起来,她们一碰面,小苗苗就说她是九尾狐,是她没放心上,以为小孩子胡言乱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周湘云扭头去看自己身后,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她的九条尾巴呢?
尾巴没看到,只看到一头好壮实的老牛,周湘云收回视线,往前看,我的妈呀,吓死九尾狐了。
牵牛仪式结束,围观群众各回各家,周湘云母女被请到村委会受褒奖,一个红包外加一面锦旗。
锦旗很老旧,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可见已经反复使用了不少次,村里谁做了好事,村干部就颁给他,过些日子再收回去。
周湘云收下了红包,将锦旗给了小苗苗,小苗苗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要太稀罕,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凭实力得到的奖品。
从村委会出来,一蹦一跳地走前面,嘴里哼着小曲儿,时不时捂嘴笑一下。
周湘云和周湘华受其感染,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快到家,周湘华让周湘云进去吃饭,下午妹妹以身冒险挡他前面,周湘华怎么可能不有所触动?
虽说他在家排行老二,但大哥很早就出去当兵,在弟妹眼里,他就是大哥,后来选上大队长,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保护别人,还是第一次被人保护。
“下回吧,爸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呢。”周湘云委婉拒绝,主要想到王招娣下午看她的眼神,她怕进去骨头渣都剩不了一块。
说话间,周宇从家里跑出来,声音洪亮地大喊:“苗苗!”
小苗苗立马有样学样,“小五哥哥!”
随即冲过去抱住对方,这一幕似乎天天上演,大人们早看腻了,俩小家伙怎么也玩不腻。
周宇看到小苗苗搂在怀里的锦旗,很羡慕,小苗苗大方地分享给她哥,“小五哥哥摸摸。”
周宇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两下,夸张地发出感叹:“好厉害哦。”
“嗯嗯,”小苗苗表示赞同地点头,“超厉害哒。”
“也给周新摸摸?”周宇这段时间经常跟他哥一块玩,俩兄弟感情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
“好呀。”好东西就要分享,小苗苗最大方了,还让周宇一块拿锦旗,于是乎,周湘云就看到俩小家伙高高地举起锦旗,因为个头不一样,拉扯间,一瘸一拐,摇摇晃晃,萌死个人。
就算绊到对方,也不吵也不闹,而是你冲我我冲你傻笑。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有趣。
周新摸完锦旗,红着脸地跟小苗苗许下承诺,“苗苗这么喜欢锦旗,等三哥哥长大给你买一堆好不好?”
“好呀,”小苗苗眼睛亮堂堂地点头,“三哥哥最好了。”
周宇不甘示弱,“我给苗苗买两堆。”
“好呀,”小苗苗来者不拒,连连点着脑袋,“这样,苗苗就有三堆锦旗了。”
小苗苗哇地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苗苗会算术了耶,好棒棒哦。”
骄傲了,小屁股扭扭。
周宇和周新当场没了,周宇甚至发出了土拨鼠尖叫,他的妹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鬼叫什么?吵死了!”王招娣冲出来,一巴掌呼过去。
周宇一屁股坐地上,从小挨打,早就皮实了,一点感觉没有,扑过去抱住她妈的腿,瞎嚷嚷,“妈妈,我要妹妹,你明儿个就给我生个妹妹吧?”
王招娣嘴角抽抽,“你倒会安排,明儿个就生?”
你当老母鸡下蛋呢。
周宇想了想,改口:“今儿晚上也行。”
王招娣难得理他,一脚将人踹开,什么毛病?生妹妹干嘛?生弟弟她还能考虑考虑。
王家重男轻女严重,王母一连生了六个闺女才得一儿子,对幺儿比李春花对周湘君还要偏心,王招娣为此在家吃了不少苦。
长大嫁人,一边反感婆婆偏心小叔子,一边打死也不想生闺女,似乎受老妈影响也重男轻女。
所以一开始很排斥苗苗,后来因为小儿子学习的事儿,对小丫头有所改观,不然过年也不会封她红包。
“也对哦,妈妈是生妹妹,又不是生苗苗。”周宇意识到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苗苗又不是她妈生的,而他因为太喜欢苗苗,甚至想要一个人霸占苗苗,才急得让妈妈给他赶紧生一个。
王招娣瞅向小苗苗,要是能确保她生的闺女跟小丫头一样乖巧懂事,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这种事,谁能确保。
王招娣摇头,不想了,“赶紧进屋吃饭去。”
周宇和周新异口同声:“苗苗一块吗?”
王招娣只催:“先洗手。”
周宇和周新欢呼一声,一人拉小苗苗一只胳膊,几乎是把人架进了院子,小苗苗觉得好玩,小脚丫子悬空蹬蹬:苗苗飞起来了。
“走吧,苗苗都进去了。”周湘华跟周湘云说。
周湘云看向王招娣。
王招娣到底没给好脸,“怎么还要八抬大轿请你?”
周湘云呵呵笑,“倒也不用。”
王招娣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院子,其实她很羡慕周湘云,虽说公婆人不行,但至少对她还不错,不像她,在家当牛做马,她妈也不会正眼看她一眼,还天天骂她赔钱货,生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以致王招娣有段时间自我否定严重,觉得自己不该来世间走这一遭。
思及至此,其实她也并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担心自己的闺女,跟她一样苦命,不受婆婆待见,过得不好罢了。
饭桌上,周湘云将改名和给苗苗上户的事情跟周湘华一说,周湘华当仁不让一口答应,还说顾何下回再来找她们娘俩麻烦,他一定过去帮忙,“当咱家没人了?”
“谢谢二哥。”周湘云紧盯王招娣,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的细微表情。
“你看我干嘛?”王招娣态度不变,语气也冲,“怕我拦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黑心肝?”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她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行,那个姓顾的要敢再来,就算周湘华不出手,她也得把他薅秃了不可。
周湘云抱住王招娣一只胳膊,粘糊劲儿十足地喊了声,“二嫂最好了。”
小苗苗立马抱住另一只胳膊,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二舅妈最好了。”
王招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母女俩甩开,“少恶心我,赶紧吃饭。”
周湘云吃了一筷酸辣土豆丝,不甚夸张赞叹道,“哇!这也太好吃了吧!二嫂子,你这手艺简直绝了。”
小苗苗小尾巴地学舌,“绝了!二舅妈手艺绝了!”
婆婆手艺比她好多了,王招娣又不是没吃过,母女俩讨好她呢!王招娣心里门儿清,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笑了。
谁能顶得住这俩套娃的彩虹屁,没人!
往常吃饭很安静,今儿个格外热闹,周宇跟着他姑和妹妹,对她妈各种吹捧,王招娣有些飘了,跟周湘云说:“以后多来家里吃饭。”
周湘云笑笑,“恭敬不如从命。”
传闻中凶悍泼辣的周家二嫂,原来只是一只纸老虎,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她们娘家攻破了。
吃完饭,周湘云和小苗苗回家,周宇追出来,“小姑!”
周湘云停下来。
周宇拉她一只胳膊,撒娇地晃晃,“再生个苗苗好不好?”
周湘云表示无能为力。
“为什么?”周宇自问自答,“因为小姑和姑父离婚了吗?要不你们再结个婚把苗苗生了,然后重新离婚不行吗?”
周湘云:“……”
你倒会安排。
“苗苗太可爱了,一个根本不够,”周宇指向院门口,“我哥也想小姑再生个苗苗。”
周湘云回头瞅了眼,何止你哥,还有你妈,都眼巴巴地站在院门口望着她呢。
你说小孩子不懂事,周二嫂你咋回事?怎么也跟着瞎凑热闹?
“小五,苗苗是独一无二的,小姑生不了第二个,”周湘云讲完道理,突然恶趣味地逗他,“要不这样好了,现在正好春天,我们把苗苗种到地里,到秋天就可以收获好多苗苗,然后你们就可以一人一个苗苗……”
“不要!”不等周湘云说完,周宇就紧张地打断她,并将小苗苗护到身后,“把苗苗种到地里,苗苗会死的。”
周宇亲眼所见,村里死了人才往地里种,苗苗要是死了,他们就再也不能一块玩了。
越想越害怕,周宇快哭了。
小苗苗懵懵懂懂拉拉她哥的衣服,“小五哥哥,妈妈跟你说笑呢,苗苗又不是种子,怎么可能种到地里嘛~好了,不哭,苗苗哄哄。”
然后踮起脚,抱住她哥,轻轻地拍拍对方后背。
“还是苗苗好。”周宇也抱住小苗苗。
“小姑不好吗?”周湘云明知故问。
“不好!”周宇将小苗苗抱得更紧,似乎真的担心他姑把苗苗种了。
周湘云被他逗笑,“小姑不好能生出这么好的苗苗?”
周宇想了想,没毛病。
周湘云又问,“小姑好吗?”
周宇无不别扭地点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好。”
周湘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小五你可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没笑完,发现周宇把闺女拐跑了,周湘云追上去。
周宇大喊,“小姑疯了,要把苗苗种地里,救命呀!”
周湘云:“……”
果然不能随便跟小孩子开玩笑,因为他们会当真。
周新闻声赶来,也挡在了小苗苗前面,周湘云还没说什么,他眼睛已经红了,带着哭腔劝周湘云,“小姑,你,你不能这样——”
周湘云:“?”
泪失禁体质?
周湘云刚要解释,周伟也杀来了,后面还跟着周江,最后兄弟几个将小苗苗团团围住,把她当老巫婆了。
周湘云气笑了,就这阵仗,她真替未来女婿捏把汗,要过几个哥哥的关,还不得脱一层皮。
第二天,周湘华一大早来接周湘云母女去镇上改名字,由他担保,落户也很快办完,出来才才十点不到。
难得跟妹妹和外甥女来镇上一趟,周湘华打算带娘家吃顿好的,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国营饭店去吃啊?是不是很贵呀?今天本来就麻烦二哥了,还让二哥破费多过意不去,”周湘云絮絮叨叨念完,急不可耐地问,“二哥,国营饭店是走哪边呀?”
周湘华见她像个孩子似的,所有情绪毫不掩饰,高兴得快要溢出来,周湘华冷硬的脸上多出两分疼爱,抬手指了指,“招待所对面。”
出门早,没吃饭,这会儿三人都饿了,一进国营饭店,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周湘华还好,表情管理满分,看不出什么异样,而周湘云母女,不行了,流着口水,脖子伸得老长,像饿了三天三夜觅食的大鹅,引来不少目光。
周湘华不觉丢人,反倒笑得更开了,找了位置坐下,点了五个肉包子和三碗小米粥,对周湘云和小苗苗说:“不够再点。”
“谢谢二哥(二舅)!”母女俩很有默契,异口同声。
国营饭店的东西贵是贵了点,但不得不承认分量给得很足,小米粥用海碗装,比周湘云脑袋还大,肉包子比周湘华的拳头还大,肉馅也是实打实,一口下去大葱猪肉在嘴里爆汁,香得恨不得把舌头一块吞下去。
周湘云一口包子一口热粥,吃得眉飞色舞。
小苗苗也一样,捧着大过自己脸蛋的肉包子,吹吹,嗷呜一口,一甩头,小揪揪跟着起舞。
看她们吃这么香,周湘华胃口大开,谁也不说话,埋头干饭,三碗粥,五个肉包子,眨眼功夫光盘了。
周湘华结完账回来,周湘云跟他道谢,居然有点脸红,不好意思了?刚谁撸起袖子跟他抢肉包子来着?
周湘云连忙摆手,谦虚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上辈子她还小鸟胃呢?她提了没?没有!主要是她现在比猪能吃,说出来谁信。
周湘华今儿个算大开眼界了,他妹看起来这么小这么瘦一只,饭量跟他差不多!吃了两个大包子和一大碗粥。
爸妈多半养不起,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也养不起这么能吃的娘俩,周湘华笑着摇头,“走吧,回家。”
一出国营饭店,听到对面招待所好像打起来了,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二哥,我们也去看看。”白捡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周湘云抱起小苗苗跑得飞快,周湘华拿她没有办法地跟了上去。
他妹吃得多,但也不能改变她又小又瘦的事实,周湘华怕周湘云挤坏了,主动帮忙开道,有周湘华出力,周湘云很快挤到最前面,还没看清谁在闹谁在吵,就听到对方大骂道:“就周湘云长那样,不是狐狸精是什么?顾老师你不能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呀。”
周湘云:“……”
刺激,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第32章
周湘香坐地上耍泼, 招待所的前台刘飞飞很无奈,求助的目光投向顾何。
顾何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看得认真仔细, 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 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刘飞飞好想死一死。
这事还得从昨儿个说起,顾何先从外面回来,进了大堂后,也不着急回房间, 等在前台。
刘飞飞从顾何住店就一直关注,毕竟三里镇就这么大点, 但凡长得好看点的公耗子, 小姑娘们碰头都能讨论半天,更何况男人, 还是个科研员, 工作那么体面。
见人站自己面前,刘飞飞心跳加速, 含羞地坐在工位上偷看, 直到周湘香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顾何屈指敲了敲前台桌面,“同志,你好,麻烦退房。”
“顾同志要走了吗?”刘飞飞打听过了, 顾何结过婚,还有个孩子, 但也抵不住自身条件优越, 一大把一大把的小姑娘芳心暗许,天天一堆小姑娘跑来看帅哥。
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换谁谁也不乐意,帅哥也不例外,即便如此,顾何也没有发过脾气,倒是跟他一块住店的那个叫周湘香的小姑娘。
顾何在场,端的是温柔亲和善解人意,顾何一走,立马甩脸子让她们别惦记她的对象。
帅哥有对象了!她们没机会了,小姑娘们难过的同时,好羡慕周湘香。
周湘香很受用,那天过后,只有顾何不在场,她就一口一个她对象顾何怎么怎么,刘飞飞快听吐了:这么爱慕虚荣,根本配不上顾同志。
顾何眉眼不动,“不是我走,是周同志。”
刘飞飞第一反应:小情侣吵架了?
刘飞飞伸头去看周湘香,见人气得涨红了脸,不得不承认有点高兴:顾同志眼睛终于擦亮了。
“顾老师!你要撵我走吗?”周湘香伸手去抓顾何,更是想往对方怀里扑,顾何有所察觉,提前让开,周湘香一头磕前台桌上,挺响一声,刘飞飞没憋住笑出来,周湘香狠狠地瞪她。
顾何离开前跟周湘香说:“前几天的房费,我帮你付,算是你这大老远跑一趟的辛苦费,从后两清。”
态度冷得可怕,大有往后老死不相忘的架势,周湘香慌了,撕心裂肺地质问:“顾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顾何没理她。
周湘香接受不了。
“周同志,今天还住吗?不住,麻烦尽快离开,我好打扫卫生,要住,麻烦先预支一晚房费。”
“要住,怎么不住?一晚房费,我还付不起,狗眼看人低!”周湘香骂刘飞飞。
之前什么态度?见她就笑,恨不得把她供起来,现在看她跟顾何吵架,立马落井下石,居然还想撵她走?等她把顾何哄好,看她有没有脸面对她。
要哄你就好好哄,干嘛拉我垫背?刘飞飞无语死了,昨儿个周湘香在顾何房门口守了一宿,大半夜哭得凄凄厉厉,回荡在整个招待所,以致房客找她投诉:我住的招待所还是太平间?
刘飞飞:“……”
不瞒您说,我也怕。
刘飞飞一宿没睡,黑眼圈快掉地上,反观最大的受害者,顾何同志,面色无异,房外鬼哭狼嚎他还能睡踏实?刘飞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何走哪儿周湘香闹哪儿,刘飞飞拿她实在没法,顾何也不帮忙,累了!毁灭吧!刘飞飞挤出人群,坐回了自己工位,趴桌上补觉了,彻底摆烂了。
刘飞飞退出舞台,双人戏成独角戏,周湘香有点不习惯,安静了两三秒,扫向围观群众,看到周湘云和小苗苗,那叫一个气愤,眼眶猩红,跟昨天发疯的老牛无异。
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闷头就要冲过去。
周湘云:“……”
真的疯牛!
“周湘香,闹够没有?”顾何还在看报,眼皮都没抬一下,让人怀疑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所以出声呵止周湘香,只是被她闹烦了。
周湘香停下来,转身过去,求饶:“顾老师,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身上带的钱不多,只能支付一晚房费,要是今天不能把人哄好,晚上她就只能睡大街了。
“顾老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周湘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顾何仍是那副姿态,“跟我有关系吗?”
众人:“……”
这也太冷血太无情了吧?
唯有周湘云默默为其鼓掌:恭喜这位勇士,获追妻火葬场警告。
“你……我……”周湘香气得舌头打结,“要不是为了顾老师,我这辈子不会再回来。”
“周家二十年养育之恩,你说忘就忘?你倒是很有良心。”闺女交给这种人,还不知道吃多少苦,顾何庆幸周湘云将闺女带回曾家村,而不是将闺女当拖油瓶扔在渝城棉纺厂。
这么一想,周湘云这个当妈还算合格,至少比他这个当爹的靠谱。
“不是,顾老师,是他们故意抱错孩子,害我这么多年吃不饱穿不暖,而周湘云占着我的位置吃香的喝辣的,是他们,所有人欠我的!他们都该补偿我!”气人的是他们不但不补偿她,还护着周湘云那个狐狸精,周湘香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跟这种人讲道理,纯粹浪费时间,顾何给出最后选择:“现在离开,之前的房费我帮你付,否则自己想法子。”
一晚的房费就能把她掏干,还要她自己付之前的房费,这不是要她命吗?周湘香垂死挣扎,“顾老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好不好?就当什么没发生,和好好不好?”
“我们好过吗?”顾何往周湘云母女方向睨了眼,“周同志,乱说话,别人误会。”
周湘云:“?”
他在解释吗?跟她?
不可能,以顾何对原主的厌恶程度,巴不得八辈子跟她扯不上关系。
跟她说话,不看她?看周湘云那个狐狸精什么意思?余情未了!周湘香妒火烧起来,“我就知道因为周湘云,不然你不会这么对我?!周湘云,我今天跟你拼了……”
又发銥誮疯了!看个热闹这么危险,不看也罢,周湘云正要离开,顾何再度开口:“刘同志,麻烦了。”
麻烦什么?他要干嘛?周湘云八卦魂复燃,回头看到前台小姑娘拎了个行李包从前台走出来,穿过人群,扔出了招待所,拉链没拉,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我的行李!”周湘香冲出去一边捡一边骂周湘云。
周湘云太无辜了,前台扔的行李,顾何赶你走的,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生气了,周湘云决定不走了,一屁股坐到顾何旁边,哼着小曲儿,玩着闺女的小揪揪,不要太悠闲,她要气死周湘香!
幸灾乐祸!周湘香脸都气歪了。
“有件事,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你一声。”顾何合上报纸。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招待所的大堂气压低到了谷底。
周湘云:“……”
霸道总裁他又来了!
还好这个年代搪瓷缸无所不在,周湘云立马递上去把人唤醒:“顾同志,喝水。”
顾何手上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两秒,接过搪瓷缸喝了一口凉白开。
她似乎还是很关心他。
顾何线条流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说:“苗苗可以留你身边。”
周湘云:“?”
他们一家子连夜磨刀,敌方却提出休战,就问还捅不捅了?
“顾同志,你可真是个好同志呀。”周湘云感激涕零地抓住顾何。
当然不捅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干嘛给自己树敌?更何况对方还是男主,她还指望他养老呢。
小苗苗反应过来,啪叽,从她妈身上滑下去,抓住她爸另一只手,“爸爸,你可真是个好爸爸呀。”
顾何抽回周湘云抓的手,摸摸小苗苗的头,“以后不要骂爸爸坏弟弟。”
小苗苗郑重其事点头,“只要爸爸不欺负妈妈,爸爸就不是坏弟弟。”
“那是什么?”顾何想听闺女夸他好爸爸。
小苗苗天真无邪回答:“好弟弟!”
顾何:“……”
小苗苗扑哧笑出声,抱住她爸的手,小脸贴贴,奶呼呼地喊:“爸爸,苗苗的好爸爸~”
顾何眉眼舒展,深邃的眼眸明亮了两分,拿出小苗苗的小被被物归原主,小苗苗高兴坏了,没有小被被睡不踏实,这些,小苗苗不敢跟妈妈说,怕妈妈自责担心。
小苗苗欢呼爸爸万岁。
顾何身心愉悦,眼里有光,有温柔,跟平时判若两人。
多么温馨有爱的父女互动,周湘云实在不想打断,但她才是苗苗的最爱,不允许第三人插足。
“顾同志哪天回去?到时候我和苗苗去车站送你。”为了生活费,周湘云奉陪到底。
“不回去了。”顾何回道。
周湘云震惊,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带得椅子哐地倒地上。
顾何微微侧头。
周湘云挤出笑,震惊转为惊喜,“真的吗?你不回去了?”
男主,你给我醒醒,不回去上班,赚不到钱,你算什么男主?就不怕女主跟别人跑了,到时候火葬场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没钱,拿什么养我和闺女?
她好像很高兴?看来她一直盼着我能陪着她们母女两个,以前是他疏忽了,以为她对他只是霸道的占有。
顾何点头,“已经打了申请调到南城。”
南城是曾家村所在省市的省城,周湘云没去过,但听周湘君提过,离三里镇很远,坐车至少一天。
就是说顾何即便调回来,也是天高皇帝远,跟远在大西北差不多,他赚他的钱,她过她的小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周湘云心里敲锣打鼓,但不能表现出来,她将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沉默地坐回去,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满是忧愁和不开心。
她好像很失落?顾何表示理解,“我尽量每个月回来看你们。”
周湘云:“……”
大可不必。
周湘云回曾家村前,带闺女和二哥蹭了顾何一顿国营饭店大餐,到村口,郝岩年已经等候多时。
周湘云从自行车后座下来,让小苗苗跟着她二舅回去找周宇玩。
“湘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郝岩年急切地将周湘云拉到一边问。
三里镇就这么大点,上午周湘香大闹招待所的事儿传得人人皆知,郝岩年一听说就跑来村口等周湘云,到现在连一口水也没喝。
“他们说什么?”周湘云不明所以。
“顾何为了你跟周湘香闹掰了,还说顾何想跟你复合,已经决定留在曾家村。”顾何想要回小苗苗,周湘云一个人斗不过,一定会尽快找个人嫁了,郝岩年就等周湘云求他出手帮忙,如此一来,他也好跟她谈条件。
谁想等来了顾何妥协让步,甚至一夜变情敌,要同他抢对象。
一朝回到解放前,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不过这次他绝不会再拱手相让了,周湘云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果然人言可畏,怎么传成这样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何况是跟郝岩年解释,更没这个必要。
周湘云不说话,郝岩年彻底慌了,“湘云,你糊涂呀,顾何当初怎么对你的?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分开,你更不会受那些苦,你看你现在,离过婚生过娃,连个像样的人家都找不到。”
咦?这货在PUA她?
周湘云挪开一步,拉开跟郝岩年的距离。
见人神色不对,郝岩年紧急补救:“不是,湘云,我不是贬低你,你要相信我,不管你有没有离婚有没有生娃,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有点小脾气但又不失可爱的我的好妹妹。”
去你的好妹妹!谁要当你好妹妹,你好妹妹在那边看着你呢,周湘云早就注意到等在晒谷场,一个劲儿往他们这边瞅的陈青青。
“湘云,你这样轻贱自己,我心里真的好难受!”郝岩年大骂顾何不是人,都是因为他,他的湘云才会变成这样,以前的她是多么骄傲,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现在就有多自卑自贱,像一只鹌鹑,稍有风吹草动,就把自己藏起来,居然连做他妹妹都不敢妄想。
周湘云无言以对,他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要不给他一巴掌醒醒脑?
“湘云,”郝岩年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天大的牺牲,“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周湘云一头雾水。
看吧!她受宠若惊了,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郝岩年扶了扶眼镜,感觉自己在发光发亮,简直就是救世主的存在,“你可以带苗苗嫁过来,但苗苗必须改姓郝。”
周湘云默默地活动筋骨,静待好时机。
“湘云,这已经是我做出最大的让步了,”郝岩年一脸“我为你牺牲这么大你不要不识好歹”的优越感,“你也该替我想想不是?我是男人,面子最重要,我可不想以后出门被人指着后脊梁笑话,说我娶了个残花败柳的媳妇……”
话没说完,就被重重地打了一大嘴巴,鼻梁上的眼镜歪向一边。
这个耳光打得响亮,打得郝岩年猝不及防,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春耕还没正式开始,只是一些准备工作,年轻一辈劳动力足矣,老一辈没事忙活儿,就扎堆在晒谷场打发时间。
动静一闹大,大爷大妈立马转移阵地,甚者不忘带上自己的小马扎。
陈青青跟着跑,不过她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干过大爷大妈,到底干了大半辈子农活,就算上了年纪,也是老当益壮,陈青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里面,齐耳短发乱七八糟糊一脸,也来不及梳理,冲上去找周湘云理论。
“周湘云,你吃错药了?干嘛打人呀?”陈青青心疼郝岩年。
周湘云看她一眼,二话不说,又给了郝延年一巴掌。
“周湘云你个疯婆子,郝老师处处为你着想,你居然这么对他?你还有没有良心了?”郝老师,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初恋对象,顾何没回来前,你是好哥哥,顾何一回来,她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付出,求你了,看看我吧,我才是真心待你。
“他骂我残花败柳,你想我怎么回报他?”周湘云真诚讨教,“还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你不就是残花败柳吗?郝老师说得一点没错,郝老师终于幡然醒悟了,陈青青暗自拍手叫好。
这么多人看着,顾及自身形象,有些话只能埋在心里,只道:“反正打人不对。”
“我就打!”周湘云甩手又又一耳光。
郝岩年脸上火辣辣,将歪得不成样的眼镜扶正,咬牙切齿地剐了陈青青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把她千刀万剐。
闭嘴行吗?你说一句,我挨一巴掌,有意思吗?乡亲们都看着,他脸快丢光了,郝岩年几近崩溃。
陈青青才崩溃了,又不是我打你,你瞪我干嘛?都是周湘云惹郝老师生气,郝老师才无差别对待,连她也迁怒。
陈青青顾不得形象不形象,也想给周湘云一大嘴巴。
说时迟那时快,陈青青手一抬起,就被人扼住手腕,像是一块生铁,根本没法挣开。
陈青青以为是郝岩年,委屈巴巴,试图再次把人唤醒:“郝老师,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吗?她就是个没心肝的,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看你什么?陈知青。”周湘君往前一步,从陈青青身后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将陈青青笼罩其中,因为背光,陈青青虽然看不清表情,却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她竟然有些慌乱起来。
陈青青反手抓住周湘君,“湘君,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都看到了,”周湘君抽回手,站到他姐边上,一副护短的姿态,“你和郝岩年合起伙欺负我姐。”
“湘君,我们没有欺负小云姐,不信,你可以问小云姐。”陈青青递给周湘云一个眼神,有本事敢作敢当啊。
周湘君看向他姐。
周湘云躲到周湘君身侧,小心翼翼地抓他的袖口,声音很小很小,满满的委屈和难过:“小君,郝知青骂我残花败柳,陈知青骂我破鞋,姐姐只是离过婚生了娃,就活该被他们指着鼻子羞辱?”
说到最后,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偏不倚,砸周湘君的手背上。
“郝岩年!”周湘君一声怒吼,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从来,没有!揪住郝岩年的领口,一拳挥过去,狠狠揍他脸上,“你欺人太甚!”
郝岩年说好听点,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说不好听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哪儿遭得住年轻力壮的周湘君重拳一击,倒在地上,嘴角有血丝溢出。
陈青青愣了一下,这么猛?
下一秒反应过来,扑过去拉住周湘君,“湘君,不要!”
周湘君回头看她,眼神如刃,不带一丝温度,“就这么心疼?”
陈青青不敢直视周湘君,埋着头,连声否认:“不是,我是担心你,不想你因为小云姐被人说成惹是生非的小流氓。”
周湘君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惹是生非?我看陈知青才是颠倒黑白吧?郝岩年骂我姐,我为她出头不应该吗?要是我不管不问算什么男人?”
越说越生气,他姐那么好一人,凭什么受他们羞辱?周湘君拳头再次握紧。
见状,陈青青死死地拽住,甚至往自己脸上拉,“我也骂小云姐了,你是不是也要打我?打呀!周湘君,为了你姐,连我一块打死算了。”
拳头抵上脸颊,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换做平时,周湘君一定心跳若狂,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了,更别提生气维护谁了。
陈青青打得一手好算盘,周湘云隔着肚皮都闻到馊味了。
结果,周湘君没有。
他冷冷地甩开陈青青,从牙缝里挤出警告:“我不打女人,但下不为例。”
周湘君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以来全心全意待陈知青,她却伙同郝岩年羞辱他姐,她骂他姐的时候,有没有一秒想过他的感受?明显没有,不然她不会为了护郝岩年连命都豁出去。
陈青青傻眼了,瞅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什么情况?周湘君这个二傻帽不是做梦都想牵她吗?她甚至让他摸自己的脸,他居然还无动于衷?!
周湘云在心里为周湘君摇旗呐喊:吾家有弟初长成,恋爱脑他,支棱起来了!
“下不为例什么?”陈青青接受无能,她养的舔狗怎么可以冲她乱吠呢?
周湘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33章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再骂我姐,我翻脸啊。”周湘君梗着脖子警告陈青青。
陈青青立马委屈狡辩:“湘君, 我没有骂小云姐呀, 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够了, 陈知青,别把我当猴耍了,”周湘君瞪着陈青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刚刚才承认骂了我姐,一转头又说我不信你,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陈青青:“……”
一时着急, 忘了她自己说的话,尴尬了。
“陈知青, 别仗着我喜欢你, 就对我家人为所欲为,尤其是我姐。”老姐真心待他, 他不能辜负, 即便是他喜欢得要死的陈知青,他也不允许她欺负他老姐。
陈青青两只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不甘和嫉妒, 周湘君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态度这么恶劣是头一回, 都是因为周湘云那个狐狸精, 她跟她没完!
“湘云,骂你是我不对, 我跟你道歉,”郝岩年带着气性,用力地蹭了一下嘴角,从地上爬起来,郑重跟周湘云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不然天打雷劈。”
周湘云笑盈盈,“好呀,春雷威力也不小,郝老师可要小心哦。”
郝岩年:“……”
她居然不心疼他?而且叫他郝老师,不是郝大哥,她还生气,他不是道歉了吗?
“湘云,择日不如撞日,到底嫁不嫁?别老拖着我了,给个准信儿吧。”郝岩年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女人越惯越无章法。
周湘云掩嘴故作惊恐,下一秒又噗嗤笑出声,“郝岩年,你当自己是谁?这么笃定我周湘云这辈子非你不嫁?”
朋友多了路好走,所以,周湘云向来不喜树敌,即便不喜欢对方也会装装样子。
但今天,她不想装了。
郝岩年根本不值得她装。
“三年前我不嫁你,现在更不会嫁你,”周湘云一字一句地强调,“就算嫁阿猫阿狗也不会嫁你。”
郝岩年震惊之余,全是怒意,陈青青没有说错,周湘云这个贱人,顾何没回来前,他就是心肝肉,顾何一回来,她弃他如敝屣,她根本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爱慕虚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爷大妈已经开始议论起来,说周湘云嫌弃郝岩年了,能不嫌弃吗?前夫条件那么好,有机会复合,换我也嫌弃……
三年前他抢不过他,时至今日还是抢不过,郝岩年自尊心碎了一地,从来没这么丢人过,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一群乡下人看笑话,郝岩年气急败坏离开,陈青青追上去哄,“郝老师,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啊。”
那不要脸的劲儿,周湘君仿佛看到了自己,不由想到外甥女说的话:“不喜欢怎么欣赏?”
他终于看明白,陈知青喜欢的是郝岩年,不是他,一直以来都他自作多情。
“别难过了,”周湘云拍拍周湘君,从兜里掏出一颗地球糖递过去,“老姐请你吃糖啊。”
周湘君瞅了一眼,“你又偷苗苗的零嘴儿。”
“顾何买得多,苗苗吃不完,我好心帮忙解决,不然放坏了,岂不浪费。”周湘云借口一堆,而且快点吃完,顾何才能又买。
是这个道理,周湘君被说服,接过地球糖,剥了糖纸扔嘴里。
姐弟俩往家走,周湘云瞥他一眼,“甜哭了?”
周湘君眼角湿润,夸张地感叹道,“是啊,这糖也太甜了吧。”
“这就叫苦尽甘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甜日子才刚开始。”周湘云安慰道,虽然也不知道周湘君有没有彻底放下。
周湘君心里难受,感觉快喘不过气,好想抱着他姐大哭一场,刚要行动,就见周宇着急忙慌地朝他们跑来,哭得满脸泪水。
小苗苗倒腾着小短腿,努力地跟在后面,跑得也气喘吁吁,两眼泪汪汪。
周湘君和周湘云被两人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周宇和小苗苗异口同声:“大哥哥没了……”
周湘云蹲下身,握住小苗苗的肩膀,让她跟着自己深吸两口气缓缓,才问:“什么叫没了?大哥哥出什么事儿?”
去赤脚医生家里的路上,周湘云从小苗苗和周宇嘴里得知事情的原委。
今天星期天,不上学,周伟跑去后山捉野鸡,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只,却被突然窜出来的野猴子抢走,周伟不甘心去追,结果碰到野猴子的老爹老妈,一家三口不仅不还他野鸡,还蹲树上对他一顿叽里呱啦,周伟不知道它们说的什么,反正觉得受到了天大的羞辱,撸起袖子就跟一家三口干起来。
作为孩子王,周伟干仗就没输过,但对方是猴子,四条腿,上跳下窜,周伟哪儿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最后还被小猴子用石头砸中脑袋,当场开了花,流了好多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周伟不敢回家,就躲到他奶那儿去,好在李春花在家,赶紧带人去找赤脚医生。
很快到了赤脚医生家,小苗苗和周宇跑最前面,看到满脸是血坐在凳子上的周伟,兄妹俩哇地一声哭起来,冲过去一人抱一条腿地大喊:“大哥哥不要死!”
周伟只是太疼,闭目养神,弟弟妹妹这一闹,不得不睁开眼睛,“没死。”
小苗苗和周宇破涕为笑,举手欢呼:“太好了!”
“不太好,血是暂时止住了,但我这儿条件有限,不能缝针,你们还是去趟镇上医院。”曾赤脚跟李春花说,“孩子还小,又伤了脑袋,最好做个全检。”
李春花还没说什么,周伟抢先一步,“好了,我已经好了,不用去医院,一个小口子而已……”
说着,从凳子上站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不稳,又一屁股坐回去。
“就这还好了?不逞强要死呀!”李春花将人摁住,没好气地骂道,“让你不知天高地厚,没事儿往后山跑什么?后山多危险,你妈没跟你讲,还跟野猴子干仗,你怎么不上天啊?现在闯祸了,知道害怕了?你妈非得扒了你皮不可!”
周伟默默受骂,一声不敢吭。
小苗苗看着焉了吧唧的大哥哥,全然不见往日活力和生机,第一次见面他可是很欠揍地骂她小鳖孙的,然而,现在被姥姥骂成了小鳖孙。
小苗苗心疼,拉住李春花,“大哥哥痛痛,姥姥不要骂大哥哥。”
李春花哄她,“姥姥没骂大哥哥,姥姥在跟他讲道理。”
小苗苗信以为真,叮嘱姥姥小点声讲道理,不然大哥哥耳朵会被喊聋的。
李春花:“……”
“妈,还是先送小伟去医院吧。”周湘云让周湘君背周伟,她回家里去骑自行车,在村口会合。
李春花让他们先走,她去叫曾六爷的牛车,半路经过老大家,李春花还是决定进去告知一声,张秀珍再怎么一毛不拔,总不能不管亲儿子死活吧。
然而家里只有周江,张秀珍下地干活了,李春花将事情跟周江一说,让他把他妈找上一块赶去镇医院。
李春花带着小苗苗和周宇到医院时,周伟已经缝好针,头上裹着纱布,纱布透着血,洗了脸,惨白惨白地躺在病床上,怎么说也是看着长大的,说不心疼是骗人的。
李春花嘴上却还在骂:“瞧你这死德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跟人打架。”
周宇看他奶一眼,眼睛通红地转过头,心里难受,但要强,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姥姥不要骂大哥哥,”小苗苗维护她哥,并纠正她姥姥,“姥姥说错了,大哥哥不是跟人打架,是跟猴子打架,猴子超凶哒,苗苗都怕怕。”
以前被猴子抢过食物,小苗苗留有心理阴影。
“好了,不骂了。”李春花也不想骂,就是忍不住。
小苗苗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拉住她哥的手,大眼睛泛着心疼的泪光,奶声奶气地问:“大哥哥,是不是很疼?”
“缝了五针能不疼吗?”周湘君也是心疼大侄子,伤到脑袋,不能打麻药,生生地缝了五针,他一个成年人都吃不消,更何况半大的孩子,却犟得跟牛一样,从头到尾没哭一下。
“大哥哥不疼,苗苗呼呼~”小苗苗奋力地踮起脚,对着周宇的脑袋吹吹。
“不疼了。”周宇扯着嘴角笑了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再要强也是孩子,有脆弱的一面。
小苗苗帮大哥哥擦眼泪,就在这时,张秀珍和周江找进来。
张秀珍怒不可遏地骂周伟,“自己闯的祸还有脸哭?还是不是男人?”
“张秀珍,你有完没完?什么男人不男人,小伟才多大?”李春花说张秀珍,“你怎么当妈的,孩子伤成这样,你也不关心一下,就知道骂,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十二了,还小什么小?老大像他这年纪已经去当兵了,他呢?就知道窝里横,出了窝横不起来了吧?一只野猴子都干不过,有什么用!?”大儿子动不动就跟打架,张秀珍天天说天天教,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听不进去,她就知道早晚一天会出事。
还好是野猴子,只是脑袋砸了个窟窿,要是碰到熊瞎子,脑袋都能给他拧下来,张秀珍越想越气,一把将周伟拽起来,“针也缝了,还躺这干嘛?给我滚回家去!”
“孩子脑袋砸那么大一洞,这才刚缝了针,你就让人出院,疯了吧你!”李春花拉住周伟另一条胳膊。
“那也是他活该,反正死不了,浪费这个钱干嘛?”张秀珍加大力道,差点给周伟从病床上拽下来。
还好李春花势均力敌,又将周伟给拉了回去,“张秀珍,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妈这么有心,住院费你出啊!”
李春花呸了一声,“想得美,老大每个月给你汇那么多钱,就是要你把孩子照看好了,凭什么还要我出医药费?”
“我的孩子我来养,就不老妈您费心了。”
“这也是我孙子,我怎么不管?不管还不得给你养死。”
两人唇枪舌战,周伟被拉来拽去,一声不吭,只觉得脑袋瓜好疼,比刚刚缝针还疼。
“不要拉了,大哥哥痛痛!”小苗苗实在看不下去了,泪眼汪汪地站出来劝架,大哥哥好可怜,她快心疼死了,求求地看向李春花和张秀珍,“苗苗有钱,苗苗给大哥哥出医药费。”
李春花和张秀珍停下来,同时转头看向小苗苗。
小苗苗迈着小短腿,将她大哥解救出来,“大哥哥不怕,苗苗说话算话,说好保护你就会保护你哒。”
小年那天,小苗苗说保护他,周伟没想到她记到现在,感动到不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伟作为周家长孙,又是村里的孩子王,打小就哭都少,更别说哭这么伤心。
在场所有人被震住,病房再无半点其他声音。
周湘云走上去,拿出一颗地球糖,“别哭了,小姑请你吃糖。”
周湘君:“?”
原来在他姐眼里,他跟周伟一样,都是孩子,但不得不承认,有人疼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小苗苗帮忙剥了糖纸,喂到周伟嘴边,“大哥哥最乖了,不哭哦。”
真把他当三岁小孩儿哄了,不过周伟跟他小舅一个感受,有人疼真好,周伟张嘴将糖含进嘴里,好甜。
把大哥哥哄好,小苗苗拉拉她妈的裤腿,仰着小脸,“妈妈对不起,苗苗过年的红包钱可不可以暂时借给苗苗,等苗苗有钱了一定更多地还给妈妈。”
周湘云摸摸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小苗苗又问张秀珍:“大舅妈可以吗?”
张秀珍怔了一下,“你自己愿意的,我不会把钱还你。”
小苗苗重重点脑袋,“苗苗的大哥哥,苗苗来保护。”
周宇再次红了眼眶,第一次感受到疼爱,居然来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妹妹,他的妹妹简直是世界上最暖心的妹妹,他周伟何德何能。
就连一直坐在角落里缄默不言的周江也忍不住偷看了小苗苗好几眼,春光灿烂透过窗户照在小苗苗身上,她就那样带着暖意带着亮光缓缓地闯进他的视野。
反正有人照看,张秀珍也省了这个力,没多做停留,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李春花气不过,一直骂,周湘云不想周伟闹心,连同他弟一人一边将李春花架出了病房。
大人一走,周宇为哄周伟,各种耍宝,却没什么效果,周伟始终愁眉不展,小苗苗问:“大哥哥想不想吃糖呀?”
周伟摇头,沉默了数秒,最终还是没憋住,气愤不已地骂道:“我就是气不过,心疼我的野鸡,那该死的一家子野猴子。”
今天原本运气不错,逮到的野鸡特别肥,想着拿回家烤了吃,大鸡腿都留给妹妹。
小苗苗小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湘云留医院照顾周伟,李春花带孩子们回家,第二天,李春花去医院送饭,小苗苗想去,周宇跟着闹,李春花没同意,将兄妹俩交给周战山,让他把人看好了。
小苗苗和周宇在院子里玩,周战山坐边上修补箩筐,到一半,肚子疼,蹲茅坑去了。
周战山常年便秘,一蹲至少一个小时,周宇觉得无聊,提议去找曾小胖玩,小苗苗出门前跟姥爷说了一声,周战山想着两兄妹一块有照应,也就没束着,只是让他们早点回来,别让他们姥姥逮到了。
小苗苗和周宇手牵手地出门了,路上,小苗苗突然停下来,周宇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小苗苗望着后山的方向,“小五哥哥,你说大哥哥今天还难受吗?”
“脑袋都开花了,哪有这么快好,肯定还难受。”周宇笃定道。
小苗苗跟着难受,叹气,“大哥哥太可怜了。”
周宇也望向后山,灵机一动,“要不我们给大哥哥报仇去?”
“不好,猴子好凶哒,大哥哥打不过,我们更打不过。”野猴子不讲道理,最喜欢抢东西,把苗苗的小揪揪抢走怎么办?
“怎么打不过?我最会打猴子了!”周宇夸大其词,其实他连见都没见过后山的野猴子,只是想着如果他可以当妹妹的面给大哥报仇,妹妹一定会对他超崇拜。
小苗苗信以为真,已经对她哥崇拜上了,周宇整个飘飘然,拉着小苗苗去后山收拾野猴子去了。
一进林子碰到挖野菜的陈青青,小苗苗和周宇有礼貌地打招呼,陈青青记恨周湘云和周湘君没搭理。
提着菜篮子,换个地儿继续挖。
手里的镰刀狠狠地刨地,当这地是周湘云姐弟,恨不得把两人千刀万剐,要不是他们,郝岩年这两天也不会对她爱答不理。
“去死!去死!都给我死去!”陈青青小声骂道。
周宇和小苗苗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野猴子,周宇想要往里面走,小苗苗赶紧把人拉住,“小五哥哥,姥姥说后山里面危险,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微风吹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周宇也有点怕了,“苗苗说得对,奶要是知道,一定骂死我们。”
“苗苗,你跟哥哥找什么呢?”周伟被猴子砸破脑袋的事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陈青青自然也听说了,看这俩小家伙的样子,应该是想给哥哥报仇。
陈青青心里冷笑,毛没长齐就想报仇,到底谁报仇还不知道。
小苗苗一脸警惕,“姨姨不是不理我们吗?怎么又要跟我们说话?是不是打什么馊主意?”
陈青青笑得温温柔柔,“姨姨刚刚没听到,不是故意不理你们。”
“真的?”小苗苗半信半疑。
“姨姨发誓。”陈青青信誓旦旦。
小苗苗才勉强相信她,陈青青连哄带骗,得知兄妹俩此行目的,感叹道:“你们对大哥哥好好哦,我要是你们大哥哥,一定感动死了。”
“可是我们没有找到野猴子呀。”小苗苗犯愁地皱起小眉头。
“野猴子很机灵,不会轻易让人找到的,你们要往里面走走才行。”陈青青教唆道。
“可是,姥姥说了往里走很危险。”小苗苗始终铭记姥姥的叮嘱。
“姨姨跟你们一块进去好了。”陈青青拿上镰刀。
大人陪着,还有武器,小苗苗和周宇跟了上去。
三人越走越里面,林子越来越密,树冠遮天蔽日,即便大白天,也显得阴森森的,让人瘆得慌。
陈青青开始打退堂鼓了,“就这里吧,我们分头找,这样快点。”
“不要!”小苗苗警惕心强,一把抱住陈青青,“姨姨跟我们一块,万一野猴子太凶,我们打不过,姨姨有刀刀可以帮忙。”
陈青青心想谁要帮你们忙,我巴不得野猴子好好收拾你一顿,你妈惹到我了,我找不了她麻烦,就先拿你出口恶气。
“苗苗说得对,婶婶不能跑,婶婶是大人,得保护我们小孩。”周宇没想到后山里面这么吓人,他两条腿在裤子里发抖,要不是扶着树,他能一屁股坐地上,起不来。
“不跑,绝对不跑。”陈青青跟小苗苗保证。
话音未落,头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三人抬头,三只野猴子蹲在树枝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陈青青一声尖叫,手里的镰刀应声落地。
其中一只野猴子受惊,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生气,一个倒挂金钩吊在周宇面前,冲着他龇牙咧嘴,周宇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小苗苗和陈青青还没反应过来,野猴子捞起周宇蹿回树上,眨眼功夫消失在山林深处。
“小五哥哥!”小苗苗着急喊了声。
陈青青立马捂住她的嘴,眼睛惊恐地往上瞟,还有两只野猴子没跑,她不想也被掳走,等野猴子跑光了,她才松开手,劫后余生地大舒一口气。
小苗苗已经哭成小泪人,可怜巴巴拉陈青青,“姨姨,救救小五哥哥。”
陈青青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小苗苗抽抽搭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姨姨救小五哥哥,苗苗会帮忙。”
虽然她很怕猴子,但为了小五哥哥,她一定会克服的。
陈青青不耐烦,“要救自己救,反正我不救。”
撂下话,陈青青转身就往回走。
小苗苗站在原地,小小的一只,很可怜,很无助。
陈青青不为所动,并吓唬她,“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等会儿野猴子回来也把你掳走烤了吃。”
“不要不要!苗苗不要野猴子烤小五哥哥吃,”小苗苗捏紧拳头,鼓足勇气,迈开小短腿往林子深处走,“姨姨不救小五哥哥,苗苗救!”
“傻子!反正我劝了,你自己不听,出事儿别赖我头上。”陈青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4章
看时间不早, 周战山没等到小苗苗和周宇回来,去老二家没找到人,出来碰到从镇上回来的李春花和周湘君。
只见老头子, 不见小外孙, 李春花立马问:“苗苗呢?怎么没跟你一块?”
周战山也没瞒着, 老实交代:“她和小五一块出的门,答应好好的玩一会儿就回去,到现在没见着人,我过来找找看。”
李春花黑脸, “孩子出门那会儿,你在干嘛呢?”
“人有三急, 总不能看孩子就不让蹲茅坑吧?”周战山安慰李春花, 也是自我安慰,“再说了, 俩孩子天天在村里玩, 还能出个啥事?”
周湘君冷不丁插一句:“小伟不也天天在村里玩,还不是给野猴子砸了脑袋。”
“抽死你个乌鸦嘴!”李春花和周战山异口同声, 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一前一后往后山方向跑。
路上曾二婶招呼两人,李春花停下来跟人打听:“曾家二嫂,有没有看到我们家苗苗和小五啊?”
巧了,曾二婶还真看到了, “半下午看到手牵手进了林子,没过多久陈知青从林子里出来, 肯定也看到兄妹两个了, 要不去问问她。”
李春花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赶紧让周湘君骑车去找陈青青问清楚, 他们先去林子找人。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听到周湘君喊她,李春花赶紧出去,见周湘君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发颤:“老,老六,出什么事儿了?你可别吓唬妈呀。”
“陈知青说,苗苗跟小五进后山深林了。”周湘君从小被李春花耳提面命,不能进后山深林,那里有吃人的熊瞎子,还有一群占山为王的野猴子,随便碰到哪个都够他吃一壶,就算大人进去了也很难全乎走出来,更何况两个几岁大的小孩儿。
李春花第一反应,不信,“他们去那儿干嘛?!”
“他们说……”周湘君跑太快了,陈青青一路狂奔,终于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要给大哥哥找野猴子报仇……”
周战山脸一下白了,问陈青青:“干嘛不拦着点?”
“我拦了,他们也答应我,不往深处走,看两眼就回家,要不是湘君跑来找我,我以为他俩早回去了,”陈青青挤挤眼睛,眼眶红了一圈,满是愧疚,“周叔,婶子,都怪我,要是我跟着他们,他们就不会出事了。”
“陈青青,你咒谁出事?”李春花脸色青白地冲上去,已经失去理智,伸出手抓上去,也不管抓到什么,反正往死里抓。
陈青青下巴被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婶子,我也是担心苗苗和小五,他们现在还没回来,你们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闭嘴!”周湘君厉声呵斥陈青青。
陈青青不敢相信,委屈巴巴,“湘君你又凶我?!”
为了周湘云那个狐狸精,你凶我,现在为了个小毛丫头,你还凶我!周湘君,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陈青青,苗苗和小五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李春花怒火攻心,情绪起伏过大,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周战山也是脸色苍白,早晓得会出这事儿,他就算憋死也不去蹲茅坑,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小乖孙和小五子。
老爷子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定得亲自把人找回来,不能怎么跟老五和老二一家子交代,想到这儿,顾不了其它,将李春花交给周湘君,转身就要往林子里跑,被闻声赶来的周湘华几人拦住。
“爸,你先把妈送去医院,这边交给我和老六还有乡亲们。”周湘华看着还算冷静,其实也着急,垂在身侧两只手都在抖,实在是跟周湘君一样,从小就受长辈教育,后山深处有去不能回。
这些年,作为大队长,见的听的多了,更知道其中要害。
老爷子生性火爆,一点就着,更是比红了眼的牛还要犟,进了后山,谁也管不住,到时候苗苗和小五没找回来,又搭进去老爷子,他妈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其他乡亲跟着周湘华劝,周湘君也拉着他,并保证他们人多,肯定把苗苗和小五找回来。
周战山这心头还是跟火烧似的,拳头死死握住,看了看后山深林,看了看自己老伴,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人送去医院,老五在医院照顾小伟,还不知道自己闺女进了后山,这事儿由他而起,也该由他亲口来说。
就这样,周战山和王招娣先送李春花去医院。
周湘华领着周湘君他们进后山找人,不过也只能在外围,并不敢往深里走,不然万一碰到熊瞎子,他们这几个还不够打牙祭。
最后剩下陈青青,她拉住要走的周湘君,两眼通红地求道:“湘君,别走,陪陪我,我害怕。”
周湘君冷冷地睨她一眼,极其漠然地将手抽走,不看她,因为看她,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呵呵……”周湘君压着嗓音干笑道,“你害怕?有苗苗和小五害怕吗?才多大俩孩子,你忍心扔下他们?陈知青,你的心石头做的吧?”
周湘君算是把陈青青看得透透的了,“但凡有点良知,不会做出这事儿。”
“周湘君,够了!”陈青青生气地打断周湘君,“我不是说了吗?不是我扔下他们,是我好劝歹劝,他们就是不听,你怪我干嘛?你到底想我怎么做?也进后山送死去?!”
“陈知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还没进去找,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周湘华态度跟平时无异,但眼神带着凶和警告。
陈青青吓得往后退,完了,怎么把周小五是大队长儿子这事儿忘了?大队长不会因此记恨她,往后给她穿小鞋让她干重活吧。
“陈知青真要有心,就跟我们一块进山找人。”周湘君试探地问。
陈青青委屈巴巴,“湘君?你?你为了苗苗,全然不顾我死活吗?”
周湘君失望透顶,头也不回地进了林子,“陈知青,赶紧的,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吧,我家的事儿就不劳你大驾了。”
众人看她一眼,连连摇头,也跟着离开。
往常周湘君那个二傻帽怎么围着她转,大伙看在眼里,今儿个周湘君居然这个态度对她,他们不知道在暗地里怎么笑话她?周湘君,我生气了,就算你回头哄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除非跪地磕三响头,我勉强考虑考虑。
陈青青心里不舒坦,准备去找郝岩年耍,经过知青院,装病没出工的赵瑜听到动静跑出来问她:“青青出什么事儿了?”
陈青青将事情跟赵瑜一说,是想对方安慰她,站她这边。
结果,赵瑜火上浇油:“青青你完蛋了,大队长看着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你给人丢林子里不管,这事儿肯定给你记账上了,你往后可怎么办呀?”
陈青青急得直跺脚,“那,那怎么办?”
赵瑜扫了眼周遭,压低声儿问:“现在就我们俩,青青你跟我说实话,那俩小兔崽子是不是你故意……”
“赵瑜!你乱说什么?!”陈青青心慌慌,根本不敢看赵瑜。
此地无银三百两,太明显了,赵瑜一副我懂的表情拍拍陈青青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只要俩小家伙找不回来就没事儿。”
陈青青看向赵瑜。
赵瑜冲她笑:“说错话了?”
陈青青沉默两秒,摇头,眼里狠毒汹涌。
他们一来曾家村,周湘华就没少交代,村里哪里都可以去,唯独后山深处是禁忌,一旦进去就别想全乎地出来。
一想到俩小兔崽子找回来几率渺茫,就算找到,也多半连个全尸都保不住,陈青青就大舒一口气。
就像赵瑜说的,找不回来就死无对证,到时候打死不承认,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闺女没了,看周湘云难受不难受,只要她不好过,她心里就舒坦。
“麻烦,借过。”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姜雯棋!?
陈青青惊恐地回头。
姜雯棋面无表情地往里走,陈青青喊住她,“雯棋,你,你不是下地出工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和赵瑜说的话,姜雯棋有没有听到?要是听到,以她跟周湘云的关系,她会不会举报他?陈青青提心吊胆。
“关你屁事!”姜雯棋心情不佳,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加快脚步进了灶房,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把火钳,掂了掂,还算称手,接着又要出门,被追回来的知青杜小兰拦住:“雯棋,你先冷静冷静,大队长他们已经去找人了,你这会儿进去,万一跟他们碰不到面出个什么事儿,你叫我们怎么跟大队长交代?”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你们交代。”姜雯棋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小苗苗有可能被熊瞎子吃掉,她就心慌慌。
她一个外人亦是如此,更别说周湘云那个亲妈,还不知道担心成啥样。
三年前,周湘云生娃鬼门关走一遭那次,她没能陪在身边,这次,她再错过,还有什么脸见自己最好没有之一的朋友。
姜雯棋执意要去找人,杜小兰赶紧把人拉住,看到这里,陈青青暗舒一口气,她们说的话,姜雯棋明显没听到。
“赵瑜,青青,你们别光看热闹,倒是搭把手帮忙啊。”一个人拉不住,杜小兰求助赵瑜和陈青青。
赵瑜双手环胸,冷眼道:“她想充英雄就让她充去呗,管她这么多干嘛?”
最好也给熊瞎子一口吃了,眼不见为净。
陈青青也道:“小兰,雯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拦不住,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反正都是送死,一个两个三个都一样,谁叫姜雯棋好的不学学周湘云那个狐狸精,妄想跟她抢男人。
就算她不要的男人也不行。
杜小兰怔住,有点不信。
赵瑜就算了,毕竟她跟姜雯棋向来不对付,但陈青青怎么回事?以往知青院但凡有点摩擦,她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圆场,比谁都菩萨心肠
今儿个不仅不帮忙,她还火上浇油?
不对劲儿啊!
就连慌着去找人的姜雯棋也察觉出异样,扭头看向陈青青。
姜雯棋这个人生得冷,看人的眼神更是冷到不行,陈青青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浑身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看我干嘛?”陈青青慌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雯棋试探。
“我……”陈青青心虚,强装镇定,大声压制,“我说多少遍了,跟我没关系,是他们自个儿非要进去,我劝不住。”
“真是这样?”姜雯棋信她才怪,劝不住,不能强行带回来?对方只是两个小毛孩子,又不是跟她力量悬殊的年轻壮汉。
“就是这样!”陈青青硬着头皮死撑到底,转移话题,“你要去找就去找,反正我听大队长的话,绝不给他们添麻烦拖后腿。”
“青青,我让你帮忙劝,你怎么还推一把?”杜小兰无语死了,心想难道陈青青给赵瑜说动了,俩人合起伙来打压姜雯棋。
“那也要劝得住不是?”陈青青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尽力了。
杜小兰:“……”
你这叫尽力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姜知青,我跟你一块去。”郝岩年一下课听说小苗苗兄妹俩误入后山危在旦夕,他就立马赶回来帮忙。
周湘云当众拒绝他,让他遭人看尽笑话,生气的同时,也想挽回面子。
怎么挽回面子?当然是让周湘云回心转意,重新答应嫁给他。
她不是因为他嫌弃苗苗跟他赌气吗?那他就先把面子功夫做起来,将苗苗视如己出地疼爱,把人娶到手了,看村里这些乡巴佬还怎么笑话他。
一听郝岩年要去找人,陈青青立马上去劝:“郝老师,不行呀,后山太危险了,你要出个什么事儿?我怎么办?”
姜雯棋看她一眼,冷不丁插一句:“陈知青,郝知青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拦不住,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陈青青:“……”
郝岩年没理会陈青青,对姜雯棋说:“走吧,姜知青。”
其实他还盼着能出点什么事儿,这样,周湘云就会因为愧疚感恩报答他。
医院里,李春花还没醒,医生说她血压本来就高,一旦受刺激,很容易出事,让家属一定得看着点。
周伟歇了一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守着他奶。
病床外面,周湘云已经从周战山那儿得知所有事情,一张脸吓得毫无血色,昏昏欲倒,王招娣赶紧把人扶住。
闺女年前发烧那回,她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到底人还在身边,她还亲自照顾,有个盼头能早点康复。
这回?盼头渺茫,他们说后山往里走,除了成群的野猴子,还有吃人的熊瞎子……那不是狗熊吗?先别说吃不吃人了,一巴掌就能把苗苗和周宇拍扁了。
虽说她已经相信闺女是熊猫崽崽,同样是熊,但闺女只是崽子,现在更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而狗熊不是大肥猪也不是老牛,她小小的一只怎么应付得了?
要不还是碰到野猴子好了,至少野猴子应该不吃肉,可是野猴子喜欢爬树,万一把苗苗从树上丢下去,她不就摔成两半了?
周湘云脑子里有了画面,急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挣开王招娣就要跑回家找闺女,王招娣赶紧把人拦住,劝道:“你二哥他们已经去找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知道你待不住,但还是先等妈醒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周伟在病房里喊奶。
周湘云抹掉脸上的眼泪,跟着周战山和王招娣进去。
李春花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俩孩子找到了吗?”
周战山摇头。
李春花翻身坐起来,揪住周战山就两巴掌,边打边骂:“你个老不死的,让你蹲茅坑!现在好了吧?外孙孙子进后山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周战山,你还我苗苗,你还我小五!老天爷呀,我怎么嫁了你这个死男人呀!要死要活你就赖他头上,千万别去找我的小外孙和小孙子呀!”
李春花将周战山一顿好打,周战山出于愧疚一动不敢动,任由老婆子撒气发火,脸上几道血淋淋的抓痕,甚至衣服都被撕破了。
即便如此,李春花还是不解气,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耳光子,“也怪我,知道老不死不靠谱,还把苗苗和小五交给他,我该把人带身边,一步不离地守着,老天爷呀,开开眼吧!老头子赖不完,赖我头上也行,只要苗苗和小五平安回来,老婆子愿意折寿十年,不,二十年,就算现在让我死,我也一句不废话。”
“妈,好了,别说了!”周湘云和王招娣担心小老太太出事,赶紧将人拉住,一边劝一边哭,最后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王招娣心有感触,因为婆婆偏心周湘君,她跟婆婆一直处不来,嫁过去,婆媳两个经常干仗,分家后好了不少,毕竟避着对方,面都很少碰到。
原以为老两口只会为外孙女着急担心,没想到还是想着他们家小五的,他们家小五没被忽视掉。
“奶,二婶婶,小姑,”一直埋着头不说话的周伟,突然笔挺挺地跪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的,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是我没去逮野鸡,就不会被野猴子砸破脑袋,苗苗和小五更不会跑去帮我报仇。”
周伟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对不起,都怪我!小姑,二婶婶,苗苗和小五要是有个什么,我就,就给他们陪葬……呜呜呜……”
脑袋开花,也没见他哭这么伤心。
周湘云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她怕自己一张嘴也跟着哭。
最后什么也没说,出了病房,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李春花让王招娣赶紧跟上去,周湘云平日里看着不靠谱,心里却疼自己闺女得很。
闺女出事,她肯定比谁都着急都难受。
王招娣追上去,站在卫生间门外,听到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是周湘云压抑的哭声,仿佛从嗓子眼层层剥离。
王招娣也再没忍住,靠着墙滑到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
他们家小五和苗苗,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等李春花情绪稳定,周湘云还是决定回家,就算帮不了忙,她也要一有消息第一时间知晓。
都出去找人了,家里没人,周湘云坐在院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后山方向。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远远看到几点亮光,她踉踉跄跄地迎上去,慌不择路,一头栽水田里。
春天雨多,田里积了不少水,周湘云这一摔,浑身湿透不说,还糊了一脸的泥,要多狼狈多狼狈。
周湘云满脑子闺女,哪怕剩最后一口气,也要爬起来问清楚,找到她闺女了吗?有消息吗?不然死不瞑目。
扒着田埂边沿,伸手抓住也不知道谁的脚踝。
走着走着突然被抓一爪子,陈青青吓坏了,尖叫着跳起来,这不明显地做了亏心事儿,稍有风吹草动,都以为鬼在敲门找她索命。
姜雯棋最先看出周湘云,将陈青青拨开,上去将人从田里拉起来,脱下自己外套给她裹上。
“湘云没事儿吧?”郝岩年跟着上去关心周湘云。
周湘云抓住姜雯棋,连声问:“怎么样了?找到人了吗?苗苗和小五他们没事儿吧?”
姜雯棋扶住她的手臂,“回去再说。”
周湘云明白了,不仅没找到,连消息也没有,顿时摇摇欲坠。
一脸污泥,陈青青从没见过周湘云这么狼狈,没忍住地笑出声。
很安静,她这一笑,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看向她。
陈青青连忙解释:“不是,我没笑小云姐,我只是找人太累了……”
话没说完,屁股挨了一脚,笔挺挺地一头栽水田里,陈青青不通水性,一沾水就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两只手一阵乱刨,把自己糊成了泥人,好半天站稳了,发现水不及她小腿,顿时尴尬得脚指头都抠破了。
“郝老师,救我~”陈青青装可怜装委屈。
没人回应,她抬头看,发现田埂上连个鬼都没有,大家伙拥着周湘云那个狐狸精往周家走,把她一个人丢这儿!
她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陈青青气不过,用力一跺脚,溅起的污泥再糊了她一脸。
姜雯棋,我跟你没完!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35章
周湘云换了衣服出来, 郝岩年劝她,让她放宽心,不要着急, 周大队长他们还在找, 或许等下就能有消息了。
姜雯棋给周湘云倒了杯温水。
周湘云失魂落魄地捧在手里, 深林那么危险,这么久还没找到人,俩孩子可怎么办?碰到野猴子,跑不过, 碰到熊瞎子,打不过……
殪崋 越想越怕, 手忍不住抖, 水溢出来,也未察觉。
姜雯棋实在看不下去, 一巴掌拍她背上, 厉声:“给我振作点,苗苗还没找回来, 你就先倒下, 对得起她吗?”
周湘云哭太多次,这会儿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眶又干又涩,布满红血丝, 她抬起头看着姜雯棋。
姐妹,水快给你洒完了?我还喝不?
姜雯棋从没见过这么颓靡的周湘云, 不由想她刚刚是不是太大声了。
“雯棋你说得对, 苗苗他们还没找回来,我说什么也不能倒下, 他们还等着我去找他们。”周湘云咕噜咕噜灌下剩下的水,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天亮,我跟你们一块去。”
周湘华让郝岩年他们先回来休整养足精神,等天亮换波去找。
“小云姐,不是我说丧气话,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陈青青原本没想帮忙找人,但一坐下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他们把俩小兔崽子找到怎么办?还不如主动出击,这样一来,还能给人刷一波好感。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张秀珍从自己家端了一大盆馍馍过来,一进院子听到陈青青咒苗苗和小五,一张脸黑得比乡村的夜还要黑。
张秀珍对小五感情不深,但到底是他们老周家的孩子。
而小苗苗那么可爱那么乖巧一孩子,就算跟老周家没半毛钱关系,她也不忍心看她说没就没了,更何况这事儿一大半责任在她。
张秀珍将头别向一边,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各位先吃点东西。”张秀珍将装有馍馍的筲箕放到堂屋的四木方桌上,从里面拿了一个给周湘云,“天亮我跟你们一块去。”
周湘云瞧了眼满打满一筲箕的馍馍,张秀珍出了名的抠搜,自己儿子都舍不得给吃,不然周伟也不会没事儿往后山跑,没想到苗苗和小五出事,她倒是大方了一回,自发性地做了这么多馍馍。
多半也是心里过意不去,周湘云知道。
但凡沾一点边的都在自责,唯独罪魁祸首还在说风凉话,周湘云对陈青青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当务之急是找孩子,她非得扒了她一层皮。
大伙去吃馍馍充饥,陈青青也跟着进去,张秀珍把人拦住,“没做你的份儿。”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那么一筲箕的馍馍,还没她的份儿?她小鸟胃能吃多少,这个死女人果然抠搜。
“周大嫂,我不也出力了吗?”陈青青就算没尽心尽力地找,但也是跟着忙活到这会儿。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张秀珍看不惯陈青青不是一天两天,装模作样把他们家小叔子耍得团团转,心里头却惦记着别的男同志。
她说帮忙找人,鬼知道是不是趁机跟郝延年套近乎,她辛辛苦苦做的馍馍,给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吃,简直糟蹋粮食。
陈青青求助地看向郝岩年和其他知青,结果大伙埋头啃馍馍,根本没人搭理她。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陈青青赌气地一跺脚,往回问周湘云,“小云姐可以借我身干净衣服吗?”
夜里冷,陈青青一身湿透,风一吹,连打好几个哆嗦。
原本她还盼着郝岩年可以像姜雯棋对周湘云那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谁想等到现在,他一点表示没有。
陈青青实在熬不住,只能问周湘云开口借衣服。
周湘云头也不抬地拒绝,“没有。”
陈青青咬紧后槽牙,“湘君的也可以。”
“更没有。”周湘云大口咬着手里的馍馍,仿佛吃的不是馍馍,而是烤鸡腿。
馋得陈青青口水直流,她吞咽了好几下,“怎么会没有?小云姐你唬我的吧?”
“你跟我弟什么关系?穿他的衣服,坏了他名声,我弟以后还讨不讨媳妇了?”周湘云问。
陈青青急答,“我跟湘君什么关系?小云姐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郝知青可能知道。”周湘云笑盈盈,“你说是吧?陈知青。”
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居然当面挑拨她和郝岩年的关系,陈青青一时哑口无言,最后狠狠地跺了几脚,哭着跑了。
周湘云一夜未眠地守在院门口,先是把李春花他们等回来了,然后才是周湘华他们,找了整整一宿又累又饿,张秀珍热好馍馍拿出来,大家伙闷头干饭,谁也不说话。
说什么吗?人都没找到!
尤其是周湘华和周湘君,更是无颜面对周家其他人,先不说小五,就说小苗苗,虽然回来才没多久,但一家子对她的宠爱,他们都看在眼里。
“你们倒是说句话呀?”李春花受不了地开口。
周湘华和周湘君还是不敢说,怕他妈又受刺激晕过去。
其他人也不好直说,只能委婉安慰李春花,俩孩子是有福之人,说不定过两天就自个儿回来了。
“什么意思?”李春花脸上瞬间没了颜色,扑过去打周湘华和周湘君,“你俩没心肝的,苗苗他们还没找到,就打算不找了是吧?那可是你外甥女!小五还是你亲儿子啊!周湘华,你当个大队长就了不得,你要上天啊……”
没骂完,小老太太气血攻心,再次晕了过去。
一时间周家又乱成了一锅粥,周战山赶紧送老伴去医院,周湘华先让乡亲们回去休息,至于找人这事儿,周湘华犯起了难。
外围已经找了好几遍,继续找只能往里走,作为大队长,他必须对乡亲们生命负责,万不能让他们以身犯险。
“二哥,”周湘云知道周湘华的难处,没必要强人所难,宽慰道,“等会儿我去找,你们好好休息。”
那是她闺女,外人帮忙是情谊,但不是义务。
而她的闺女,她有这个责任,活要见人,就算那个,她也要带她回家。
苗苗说了,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她不能让她的闺女等她太久了。
周湘云眼睛通红地扯了扯嘴角,往日笑起来跟朵花似的,现在比哭还难看,谁见了不心酸不心疼。
“算我一个。”姜雯棋站出来,几率再渺茫也得找。
俩孩子还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他们要是就这么轻易放弃,他们也太可怜了。
就周湘华和曾家村其他人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已经不报希望,他原想让周湘云放弃,但见人如此坚定,还有姜雯棋推波助澜,这个时候他再劝,只会适得其反,周湘云不仅不感激,甚至还得怨上他,那他昨儿个不就做无用功了?
“我也去。”郝岩年一脸义不容辞,仿佛为了周湘云母女,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张秀珍和请假赶回来的周湘川以及周伟兄弟也表示要帮忙找人。
“小伟和小江就别去了。”周湘华将两孩子劝住,“外围肯定找不到了,我打算进里面去找,你们年纪太小,进去太危险,就留下看家。”
周伟和周江不肯,说他们能顾好自己,保证不拖后题。
“说不行就不行!”周湘华严词拒绝,他可不想苗苗和小五还没找到,又把两侄子又搭进去,二老回来还不得撕了他。
“二哥,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周湘云劝道,周湘华作为村干部,理应起好带头作用,后山深处那么危险,他带人进去,要是出个什么事儿,轻则饭碗保不住,重则还要吃牢饭。
周湘华摇头,“我是大队长,也是小五的亲爹,还是苗苗舅舅,孩子们有危险,我要是为了混口饭吃坐视不管,我还是个人吗?”
“二哥说得对,就算不是苗苗和小五,只是别人家的孩子,作为同乡长辈,也该尽心尽力。”周湘君全力支持周湘华。
几句话点燃了众人情绪,不把人找到决不罢休。
只有郝岩年打起了退堂鼓,原本以为跟昨儿个一样,在外围随便找找就行了,没想到几个莽夫要进去,深林那么危险,不是送死是干嘛?
“要是遇到熊瞎子,我们几个还不够吃一顿。”郝岩年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众人同时看向他。
郝岩年解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总没有错。”
周湘华早有打算,“我先去村里借□□,进了后山,你们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
曾家村就一户打猎为生的人家,□□只有一把,他们这么多人周湘华能护得过来吗?郝岩年持疑,保险起见,他还是不进去了。
“郝知青不想进山,就别做勉强了。”顾何走进来,面色跟往常无异,不过细看,却也不难发现眼睛下方一片青,想来昨儿个也是一宿没睡。
郝岩年承认自己喜欢周湘云,但不至于为她连命都豁出去,更何况苗苗是她和顾何的孩子,是他过去人生里的一抹黑。
要是就这么从他生命里抹掉,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周湘云早就看清郝岩年的为人,所以对于他的沉默完全不意外,她什么也没说地站起身往外走。
跟顾何擦肩而过,跟他说,“走吧,一块找闺女。”
多少有些自责,毕竟闺女是在周家出的事,周湘云忍不住想,如果她放手成全顾何,苗苗或许就不会……
顾何一进来,就注意到周湘云,头发凌乱,青色黑眼圈明显,眉头紧锁,双眼空洞无神。
在他印象里,周湘云无时无刻保持着娇美多姿,就连跟他离婚那天也打扮着光鲜艳丽,他何曾见过她这般,足以见得她多担心闺女安危。
是他一直误会她了。
顾何忍不住多看了周湘云两眼,对他来说,有血有肉的她才更加鲜活。
“不用担心,一定会找到。”顾何追上去安慰周湘云。
周湘云微微一愣,他没有责怪她?回头迎上顾何深不见底的黑眸,以前她只觉得神秘不可靠近,今天不一样,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像一针强心剂,她烦乱不安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些。
周湘云眼眶微热,鼻尖一酸。
“我已经跟派出所那边说好了,他们会派人过来同我们一起进山。”顾何一听到闺女和她哥哥在后山走丢的消息,立马就去了派出所,后山深处野兽不时出没,普通人进去肯定危险,但公安有配、、枪,有他们同行相较而言安全得多。
“我们先过去等他们。”周湘云看向顾何多出了一份感激,一是谢他思虑周全,想到他们所有人的安全,二是谢他尽心尽力,没点关系派出所不可能这么快出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说也奇怪,明明没有亲昵动作,但就是给人一种他们很般配的感觉。
郝岩年急忙追上去,强行插到两人中间,“小云,多个人多份力,我还是帮着一块找吧。”
周湘云心里冷笑,怎么一听说派出所要来人就不怕了?反正有人护着不出风头白不出是吧?
不过眼前找人要紧,周湘云不想跟他过多纠缠耽误时间,他想找就找呗,后山又不是她家的。
到了外围,没等会儿,派出所那边的人就来了,六个人都带了配枪,刚要出发,曾小六赶了过来,要跟他们一起进山。
曾六婶老来得子,对这个幺儿疼得厉害,要是出个啥事,不闹死闹活才怪,周湘华劝人回去。
“咱做人不就得知恩图报吗?牵牛仪式那天周妹子救过我的命,苗苗和小五走丢了,我不来帮忙还是人吗?”曾小六坚持,并跟周湘华说,“周二哥放心,这事儿我妈知道,她也同意了,还说喝水不忘挖井人。”
周湘云跟着周湘华往曾小六家方向望去,隐约见得一抹佝偻着后背的身影,是曾六婶没错。
周湘华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叮嘱曾小六一定要听招呼,不要瞎几把就想着出风头。
曾小六憨笑地再三保证,人命关天,他才不得胡闹。
周湘云不由在心中感慨,人间自有真情,曾六婶平时没少跟李春花干仗,关键时候居然还能出手帮忙。
一行人早上进的深林,一直找到太阳快落山,好消息没碰到任何野兽,坏消息也没找到俩孩子,甚至连根头发也没见着。
周湘云已经累到不行,头上脸上都是汗,浑身却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随着时间的流失,心中的希望一点一点退却。
派出所的专业人士开始分析:后山往深很大,全部仔仔细细找一遍,至少要花小半个月,也没那个必要。
因为山里的野兽都有领土意识,俩孩子碰到一只被掳走,就不会去到其它的领土。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没被掳走的话,只是自己迷路,孩子年纪小,体力有限,更不会走远。
所以他们只要沿着曾家村这片的深林找一圈即可。
现在已经找了一圈,言外之意很明显。
周湘云脚下踉跄地上前两步,抓住离她最近的那个公安:“同志,孩子还没找到,你们不能回去啊。”
公安同志很理解周湘云为人母的心情,但孩子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安抚道:“周同志,你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野兽大多夜里出来活动,我们再不回去,就这几把配枪压根护不了你们。”
道理都懂,只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就这么无功而返,周湘云不甘心。
周湘云还想说什么,顾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拍她肩膀,周湘云回头,顾何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听。”顾何招呼所有人,表情异常严肃警惕。
周湘云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沙——又好像不是,动静要大很多。
“哎呀!妈呀!猴子!”曾小六叫着跳着躲到一位公安身后。
那公安想要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
郝岩年凶他:“闭嘴!”
声音比曾小六还大,所有人看向他,包括树上的那只大猴子,郝岩年一跳蹿到周湘云边上,拉住她的衣服:“湘云,我怕。”
周湘云:“……”
又是一阵沙沙沙,一双毛茸茸又粗又长的手臂从树上吊下来,正好垂在周湘云正前方,谁家猴子这么魁梧?
周湘云第一反应当然是跑,还是晚了一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只大猴子就抱着周湘云嗖嗖嗖地跑没了影儿。
“老五!”
“老姐!”
周湘华三兄弟崩溃了,这小的还没找到,大的又给猴子掳走了!老爹老妈回来怎么交代?
三兄弟要追上去,六个公安和其他人赶紧拦住,为首那个老公安对周湘华说:“你是老大哥,又是大队长,该以身作则,怎么还带动起哄?要是又搭两个进去,你说这算咋回事?”
他们家就算散了!
周湘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伸手一边拉一个,“老三,老六,别闹了。”
“二哥,那是你亲妹子呀!”周湘君跟周湘云住一块,两人感情最好,而二哥跟老姐相处不多,肯定没他在意,一时着急,气话脱口而出:“你不管我姐死活,我自个儿找去。”
“啪~”
一声脆响。
周湘华脾气火爆,听到耳光子声,都以为他把周湘君打了。
“二哥!”周湘华抬手那一秒钟,周湘君下意识捂脸,结果,他哥那巴掌并没落到他脸上,而是自己扇了自己一大嘴巴。
“老三,老六,算哥求你们了,回家吧。”周湘华埋着头,一手搭周湘君和周湘川肩膀上,后背弓起,感觉整个人都被压弯了。
兄弟俩跟着红了眼眶,一直以来,他们之所以生活得安逸,那是因为前方有大哥保家卫国,家里有二哥负重前行。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是谁也有累的时候无助的时候。
“二哥,我们回家。”周湘君和周湘川一人搀周湘华一只手臂往回走,其他人跟上,姜雯棋走最后,转身离开前,望了眼林子深处,就相信顾何那个臭男人一回好了。
刚刚周家兄弟发生争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只有姜雯棋看到,顾何悄无声息地追周湘云去了。
姜雯棋不喜欢顾何,因为他辜负了周湘云,但跟郝岩年那个懦夫比起来,顾何太男人了!
大猴子掳走周湘云的那瞬间,其他人离得远,或许来不及反应,但郝岩年明明拉着周湘云的衣服,却在关键时候为了自保把手松开了。
这他妈还是人吗?
也不知道周湘云有没有看到?但愿她是真正地不在乎郝岩年,不然还不得失望难过死。
周湘云不仅看到郝岩年松手,还看到他惊恐万分后退了两步,一副抓她别抓我的表情。
死德行!
原主也算眼睛擦亮了一回,即便顾何对她无情,至少人家是男主,品行没问题,不像郝岩年,整个大写的人渣,原主要是三年前嫁给他,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
在心里将郝岩年浑身上下骂了个遍,周湘云这才没那么气,也终于静下心来打量掳她的大猴子。
就算上辈子逛动物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傻子也认得出来吧,这,这尼玛哪儿是猴子,分明就是一只狒狒!
狒狒不是生活在热带吗?怎么跑这儿跟野猴子抢地盘了?这体格,威武雄壮,大哥,你不讲武德啊。
周湘云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猴子吃素,那狒狒呢?也是吃素吧?那它掳她干嘛?难道是看她长得白白嫩嫩……好吃吗?
这大哥无肉不欢吗?!
周湘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不敢往下想了。
可能是盯得太久,狒狒有所察觉,低下头看她,然后冲她龇牙。
它在对她笑吗?周湘云反应过来,赶紧也龇着大牙傻乐呵,狒狒很满意,笑得更开心了,一口獠牙一览无遗,周湘云瑟瑟发抖。
狒狒抱着周湘云一路荡秋千,过了十几分钟到了它的地盘,狒狒爬上一棵最为粗壮的大树顶端,一手搂着周湘云,一手捶胸顿足,发出叫声,下一秒上百只猴子凭空钻出来,蹲在以周湘云和狒狒为中心的其它树干上,整齐划一地冲着狒狒叫着回应,似在欢呼。
周湘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外来物种已经征服了地头蛇,成了这群野猴子的首领。
首领回来,小弟们欢迎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周湘云从它们的欢呼声中听出了些许暧昧!
所以狒狒掳她回来干嘛?周湘云心生不好的预感。
夹紧屁!股!
第36章
狒狒对周湘云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从头到尾抱在怀里,其它猴子……准确来说,是公猴子, 一靠近, 它就凶对方。
不要问周湘云怎么判断哪些是公猴子哪些是母猴子, 它们一个两个在树上荡秋千,毫无遮拦,荡来荡去,她又不是瞎子。
母猴子跳过来, 狒狒就不会驱赶,周湘云愈发确定心中猜测:完了!
她给狒狒掳回来当压寨夫人了!
瞧那些小弟兴奋劲儿, 狒狒不会今晚上要跟她洞房吧?小弟们围观!
苍天老爷呀, 要了命了!原来狒狒看上她长得白白嫩嫩,不是为了吃, 而是吃干抹尽。
狒狒老哥, 就算母猴里面找不到合适配偶,你也不能打我的主意呀?跨种族的恋爱注定不得善终, 老哥, 你清醒清醒吧。
一只母猴子跳过来,奉上一串黄澄澄的野芭蕉,狒狒夸赞地冲她叫了两声,拿过野芭蕉喂给周湘云吃。
周湘云看它一眼。
狒狒反应过来, 心领神会地剥了芭蕉皮重新递过去。
目光灼热,等着她吃。
周湘云怕狒狒生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赶紧咬上一口,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野芭蕉也太糯太甜了吧!
找了一天人,周湘云也确实饿了,三下五除二干了一根,狒狒立马剥第二根,见人吃得香,可高兴了,亲了一口周湘云的脑袋。
虽然只是头发,并没有碰到皮肤,但周湘云还是觉得自己脏了,呜呜呜呜……不过也丝毫不影响她干饭,一口气吃了六根野芭蕉,才总算有了饱腹感。
吃饱喝足,找了个更舒坦的姿势靠狒狒怀里,跟对方打听:“老哥,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俩孩子呀?一个三岁的妹妹,一个六岁的哥哥。”
猴子智商不低,周湘云连说带比,相信老哥一定听得懂。
狒狒也确实听懂了,它告诉周湘云:“妹妹和哥哥被狗熊子抓走了。”
不过语言不通,周湘云只听到一顿叽里呱啦,狒狒见她没懂,也比划起来,最后摇头:狗熊子太凶了,不敢追。
老哥这么激动,周湘云满怀希望,结果跟她说没看到,周湘云大感失望,她家苗苗到底跑哪儿去了?
她牺牲色相也没能打听到消息!
天色渐暗,夜里有风,冷,不过周湘云被狒狒抱在怀里,又软又暖,舒服得想睡觉。
狒狒突然将她放到树干上,自己则是一个转身,蹲到了她后面。
周湘云一个激灵,打起十二分精神,不会要跟她洞房了吧?
好在有惊无险,狒狒翻开她的头发,仔细找了起来。
周湘云暗舒一口气,同时,目光所及,其它树干的猴子也在跟身边的猴子找虱子,成双成对。
周湘云无语死了,她什么时候跟狒狒都处成老夫老妻模式了?
但又不敢惹恼老哥,只能乖乖地由它翻找。
只要不跟她洞房,它逮两只给她,也不是不可以。
周湘云恐高,这会儿被狒狒放树冠上,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敢往下看,又忍不住看。
来回两次,一低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怎么会?!顾何怎么在这儿!?他们追过来找她了吗?
周湘云环视一圈,发现只有顾何一个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顾何那么讨厌原主,居然以身犯险来找她!?
周湘云想不通,换个姿势再想,忘了自己坐树上,一脚踩空,一头栽了下去,下方灌木丛生,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或许是平地,或许是岩石。
周湘云下意识地闭眼,准备挨这结实一摔。
然而,没有。
而是跌进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周湘云睁开眼睛,满是震惊,顾何刚刚不是在那边吗?不愧是男主,智美体劳全方位发展,这速度堪比猎豹啊。
顾何接住周湘云,不可避免的公主抱。
周湘云见人眉头紧皱,有放她到地上的意思,立马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死死地箍住。
准媳妇凭空消失,狒狒傻眼了,往下看到顾何把周湘云抱怀里,狒狒顿时火冒三丈,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它这一叫将翻配偶虱子翻到睡着的猴子们唤醒,很快也注意到顾何和他怀里的周湘云,立即发出大声的警告和吓唬。
周湘云看到顾何别在腰上的镰刀,问他,“有把握吗?”
顾何目光如炬,“没有。”
“……”周湘云询问,“那怎么办?”
顾何大喝一声:“跑!”
下一秒,周湘云就被带飞,强劲的风声呼啸而过,她的麻花辫早被狒狒老哥翻散,风一吹,糊一脸,她也腾不出手整理,因为她要搂住顾何。
顾何全力狂奔,两只手前后摆得很有节奏,为保持速度,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周湘云。
周湘云只能自食其力,像一只八爪鱼缠在顾何身上,她一个炮灰女配,男主没把她扔下就不错了,她不能对他要求那么高。
狒狒领着一众小弟追了他们很远,眼看顾何体力不支快撑不住,狒狒停了下来又是一声长啸,小弟们立马折返回去。
狒狒最后看了眼周湘云,含泪地领着小弟们跑路了。
周湘云一脸懵,老哥怎么突然怕了?难道意识到顾何是男主,你追他不是找死吗?
“先下来。”男主是男主,又不是超人,顾何累得快背过气,周湘云还吊他身上,他不行了。
周湘云有些窘迫地滑到地上,为化解尴尬,转移话题问:“它们怎么不追了?”
顾何脸上神色警惕不减,跟周湘云分析道:“它们退缩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周湘云看向顾何腰间的镰刀。
“闯进其它动物的领地,而且力量悬殊,才会心生畏惧。”顾何分析完,也终于缓过来,站直身子……下一秒,又弯了。
周湘云跳回了他身上,比刚刚抱得还紧,四处张望,“什么动物?那么大一群猴子都怕!不会是熊瞎子吧?”
“是豺狼。”顾何摘下腰上的镰刀,握在手里,一副即将杀上战场的姿势。
周湘云循着看过去,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片林子明显没有刚才那片林子茂盛,冰冷的月光透过树冠打在前方,周湘云清楚看到一张极其凶恶的嘴脸,双目赤红,龇着獠牙,冲着他们流口水,看样子饿了好几天,不然不会自己跑出来找食物。
周湘云跟着咽了好几口口水,问顾何:“还跑吗?”
“跑不了。”顾何心中已有断定,一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更别说他现在严重的体力不支,二是豺狼向来是群攻,不会落单太远,它的同伴肯定就在附近,动静一闹大,必定引起骚乱,到时候群狼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顾何再次握紧手里的镰刀,眼神坚定如磐石,杀气四溢。
周湘云算是看明白了,顾何这是要干对方啊,而且一副豁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她赶紧从顾何身上下来,捡起一根树杈,藏到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个脑袋给顾何加油打气。
顾何:“……”
你倒是思虑周全啊。
顾何身上有血腥味,豺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饱餐一顿,一个冲刺奔向顾何,近了,高空跃起,朝着顾何的脖子扑过去。
太狠了!
还想一招毙命。
周湘云不敢看,可是,豺狼速度太快,根本不给她反应,没想到顾何速度更快,一镰刀砍向豺狼的脑袋。
虽然不曾伤到豺狼,却也让对方扑了个空,砸树干上,进攻前它有多迫切,这一摔就有多扎实。
加上饿了好几天,豺狼一下没起来,也就这两三秒空隙,顾何一跃而上,骑到了豺狼的背上,一手强行抬起它的下颚,一手用镰刀划过它脖子,双手青筋毕露,下一瞬,鲜血四溅。
豺狼垂死挣扎,挣开顾何的禁锢,顾何整个人趴在它身上,将它死死摁住,然后不停地挥动镰刀,密密麻麻砍下去。
周湘云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眼,整个人就像被浇灌了水泥,不能动弹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何杀红了眼。
粘稠的红色液体溅他一脸一身,衬着月光,别提多日瘆人。
豺狼很快没了动静,顾何为以防万一,几刀把狼头剁了下来,一路滚,停在了周湘云脚边。
浓郁的腥臭扑鼻而来,周湘云野芭蕉吃太多,一个没忍住,转过身吐了起来。
“没事儿吧?”顾何问周湘云。
周湘云缓缓转过头,看到顾何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踩着地上斑驳的月光,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不太清楚,一身血迹格外醒目,就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周湘云小心肝发颤,这不是年代文吗?他怎么看起来武功很高强的样子?
顾何蹲到周湘云前面,周湘云看清他的脸,五官被血渍衬得妖邪。
过于玄幻,周湘云觉得自己在做梦。
“没事儿?”顾何又问。
不是梦,更可怕。
周湘云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摇头回答。
因为顾何的靠近,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周湘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顾何感觉得出来她的害怕,解释道,“最好速战速决,不然引来狼群,拼死也逃不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多亏了顾何出手,不然就她这身板,早被豺狼拆了啃了吃。
周湘云什么都知道,但也丝毫不影响,她此时此刻对顾何害怕,这个人实在太可怖和深不可测了。
刚刚,她看得很清楚,顾何砍豺狼的全过程,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比豺狼还要恐怖。
“走吧,先离开这里。”顾何伸手过去,看到自己一手猩红,往回收,她会更加害怕。
然而,手上一热,周湘云就这么牵住了他。
顾何再次看向她,她居然不怕他?
周湘云解释,“蹲久了,腿麻。”
顾何眼底有过很浅的笑意,也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湘云头皮发麻,这哪是霸总,简直是帝王!睥睨着属于自己的领土。
周湘云借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前面,不敢再看顾何。
顾何将镰刀重新别到腰间,叫住周湘云,“再走,就回猴子老巢了。”
周湘云不想回去给狒狒做压寨夫人,立马调头,看到站在原地的顾何,腰间的镰刀滴着血,月色下,诡异至极,周湘云一度怀疑自己穿的是一本惊悚小说。
“跟着我。”顾何算是看明白了,周湘云是个十足的路痴,他不让她跟紧点,下一秒能钻狼窝里。
在绝对实力面前,周湘云绝对服从,乖得跟一只小兔子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顾何屁股后面。
一开始被猴群追杀,后来又遇到豺狼,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湘云没太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顾何有多狼狈。
中山装全是血渍不说,而且又破又烂,甚至掉了一只袖子,整条胳膊露在外面,鞋子甚至掉了一只,脚背上伤痕累累,随处可见的刮痕。
为找她,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周湘云有点感动,有点羞愧,走上前,伸手拉住他,诚心诚意跟人道谢。
顾何脚步顿住,直勾勾地看着她。
周湘云有些不自在,“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心没肺?”
顾何眉头紧锁,“想听实话?”
周湘云点头。
顾何反问:“难道不是吗?”
周湘云:“……”
“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吗?”顾何眉头越皱越紧,甚至涔出细细密汗,一张脸也肉眼可见地白了不少。
周湘云反应过来,蹲下身,扒开枯叶,随即倒吸一口气,我的乖乖,不愧是男主,运气这么好,居然踩到了捕兽夹。
看这夹子年头已久,有些部位已经生锈,威力有所影响,但毕竟是用来捕杀大型猎物的兽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一脚踏上去,就算是男主,没伤到骨头,也得脱层皮。
深山老林,枯叶长年累月,积得厚实,跟地毯似的,踩上去声音大,加上顾何超与常人的忍耐力,周湘云跟在屁股后面也没听到一点动静。
“你走吧。”顾何冷不丁开口。
周湘云:“?”
顾何跟她分析:“我一身血腥味,狼群迟早追来,现在又伤到脚,到时候别说护你,怕是还得拖你后腿。”
周湘云觉得他说得对,她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为他耽搁最佳逃生时机不值当。
“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周湘云撸起袖子,伸手握住捕兽夹的两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外掰。
不瞒说,她真是那种人。
但一想到顾何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她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下,再说了,她一路痴,只身在老林里乱跑,她不敢保证一会儿绕不绕回来。
绕回来,岂不是得尴尬死掉。
索性不折腾了,还能在男主这儿刷一波好感。
顾何看着眼前的女人,此刻的周湘云几乎跟漂亮沾不上边,头发比鸡窝还要乱,耳侧的碎发被汗水糊在脸上,比以往他任何时候见到的周湘云都要狼狈,但她的眼睛却闪着亮光和真诚。
仿佛在说:就算死,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顾何眸光微动,对他来说,不被抛弃简直直击心灵深处。
他一出生,亲生父母将他遗弃,试问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比父母更在乎自己孩子。
顾何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周湘云给了他答案。
“喂,你倒是搭把手啊。”一个人搞不定,周湘云招呼顾何。
接着,一双微微发凉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穿过她的指缝一刹那,周湘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让你搭把手,你跟我十指相扣?油死了!
“咔嚓”一声,捕兽夹开了,周湘云赶紧把手缩回去,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顾何小心翼翼地拿出脚。
周湘云屏住呼吸,不敢吵他,不然夹子再次阖上,就算他是男主,这只脚也废了。
没穿鞋子,伤得很重,血流不止,滴滴答答地掉到枯叶上,即便如此,顾何也没哼唧一声。
周湘云有些佩服他了,撕下自己一块衬衣,“伤到骨头了没?”
“没。”顾何坐到地上,靠在一颗大树上,漆黑如墨的深眸静静地看着她。
周湘云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伤口,站起身拍拍手,问:“还能走吗?”
“如果我说不能……”顾何话没说完,周湘云已经拉起他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将他从地上架起来,嘟嘟囔囔念叨:“你个大男人,磨叽个啥?等会儿狼群追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你丢下,撒丫子跑。”
顾何微微侧头,呼吸落在周湘云的发顶,他闻到很淡很淡的发香,“你不会。”
“你又知道了。”周湘云哼了一声。
顾何嘴角嵌着笑意。
走了没几步,周湘云站住脚问,“顾同志,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话怎么说?”顾何反问。
“不然,怎么这么重?我要给你压死了!”周湘云大喘气。
顾何无辜地抿唇,“我没有,周同志你冤枉好人。”
“你,你……”周湘云指着自己踩过的枯叶,“你看陷进去多深,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熊瞎子。”
顾何被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逗得笑出声。
“笑屁呀。”周湘云更气了。
顾何再笑。
“顾同志。”
“周同志有何指教?”
“金鸡独立会吧?你就那样蹦着走,我相信你可以的。”累了,毁灭吧,好感谁爱刷谁刷,反正她不刷了。
周湘云刚要从顾何腋下钻出去,顾何突然收回胳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后背紧贴着他胸膛,真切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周湘云:“……”
这个姿势是不是过于暧昧了?
男主,你醒醒,我是前妻,不是女主,你没事儿撩我干嘛?
周湘云挣扎。
“别动。”炙热的低呵落在耳畔,周湘云翻白眼,男主你又油了啊。
身后忽然传来野兽的低吼,周湘云回头一看,浑身汗毛瞬间倒立!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呼吸随之变得困难,周湘云抿着唇,大气不敢出,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更是不敢眨一下,怕一眨,自己当场没了,直勾勾地直视着前方。
没想到狼群这么快就追上了,站在数十米开外,按兵不动,一双双凶残发亮的眼镜,死死地盯着她和顾何,似在观察他们实力。
周湘云用胳膊肘戳顾何的大胸肌,“快,亮武器!”
顾何嗓子低哑,“没用。”
周湘云心里咯噔,完犊子了,男主摆烂了,她又不是女主,没有光环,拿什么拯救?
“你早听到了它们追来了?”这个时候还问这个似乎不太合适,周湘云实在好奇。
顾何不可否认,“嗯。”
周湘云目光往下,看顾何箍在她腰上的手,眉心一跳,“所以拉我垫背?”
他受了伤,她也不能跑,要死一起死!就这格局?还男主!我呸!早知如此,就不多管闲事了。
“倒也不是,”顾何顾及某人自尊,斟酌了用词才又说,“你先别抖。”
“我哪里抖了?”这个人跟谁学的倒打一耙?
顾何没再说什么,收回揽周湘云的手。
周湘云这才看到,自己那不争气的两条腿抖比筛糠还厉害,软得跟一滩水似的,没了依靠,根本站不了,扑向顾何。
而顾何双臂打开,开放怀抱等着她。
趴在顾何怀里的周湘云很尴尬。
顾何却还在贴心解释:“刚才一只豺狼,你就吓成那样,我想一群,你肯定更怕。”
周湘云:“……”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的够够了。
“现在怎么办?”周湘云强行转移话题,“跑吗?”
“我还可以,问题是你,”顾何直言不讳,“跑得了吗?”
周湘云紧了紧搂住顾何脖子的手,“你可以抱着我跑。”
顾何:“……”
没人说话,周遭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扩大,周湘云听到脚步声,猛回头。
狼群已经在朝他们靠近,她看它们,它们就每走一步,冲着她低吼一声,月光照着那一口口锃亮的獠牙。
周湘云越看越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取下了顾何别腰上的镰刀,双手握住挡在胸前,顾何就是这个动作,他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你,你别乱跑。”周湘云将顾何护在身后叮嘱道。
顾何挡在他前面快抖出虚影的周湘云,这个女人得多爱他啊,怕成这样还保护他,他以前是不是对她过于无情了?顾何开始自我反省,眼神也柔软了几分。
而周湘云对这些完全不知情,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完全拉开的弓,狼群越来越近,到一定距离时,整齐划一地慢慢蹲下了后肢,周湘云知道下一秒它们就要一块攻击他们了。
第37章
狼王仰天一声长啸, 狼小弟们得令,纵身跃起,凶狠地朝周湘云和顾何扑了过来, 周湘云撕心裂肺一声尖叫, 为自己加油助威, 但还是怕,干脆闭上眼睛,举起镰刀一顿乱砍。
紧接着,她又听到一声狼叫, 而且是狼王,周湘云想哭:大哥干嘛啊你?就我这战斗力, 还值得你临时改变战术, 怎么地?你还想让小弟们摆阵诛我魂飞烟灭?
杀鸡焉用牛刀,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周湘云继续砍, 要不是顾何从后面抱住她, 像吃了某炫,根本停不下来。
“好了, 没事儿了。”顾何在周湘云耳畔低声哄道。
“没事儿了?”周湘云不敢置信, “狼王给我砍死了?”
所以它刚刚叫那一声,不是改变战术,而是临终交代后事?
“那倒没有。”顾何抿唇淡淡一笑,她怎么这么可爱, 都说没事儿了,她还闭着眼睛干嘛?别说, 她的睫毛好长好翘,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没有吗?”周湘云虽然没睁开眼睛,但她有竖着耳朵仔细听, 没脚步声,也没低吼声,明显狼群已经撤退。
发起进攻的狼群突然撤退,要么狼王没了,要么就是……
周湘云有不好的预感,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地上,彻底摆烂了!
就像一开始的猴群,一进豺狼的领地,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狼群也突然跑了,可想而知,迎接他们的将是何等级别的洪水猛兽?
“妈妈~”
周湘云长睫微颤,她怎么听到了闺女的声音?回光返照来得这么快?
“妈妈~”小苗苗捣鼓着小短腿,一路飞奔跑向妈妈,跟妈妈分开这么久,她都快想死她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的大腿,咦?妈妈的腿腿在跳舞?一定是妈妈见到她也超级开心哒,小奶音再喊一声妈妈。
不是幻听,周湘云再三确认,是她找得要死的闺女跑来找她了!
精神慰藉力大无穷,周湘云立马腿就不抖了,弯腰下去,将小苗苗抱起来,紧紧地搂进怀里。
小苗苗蜷缩成一团,小脸贴在妈妈的胸口,撒娇地拱了拱,“妈妈~苗苗好想你。”
“妈妈也想苗苗。”失而复得的惊喜直击天灵盖,周湘云回神间,脸上已经湿透,原来还有眼泪。
狒狒掳走,豺狼攻击,还有刚刚群狼对着她流口水,她害怕得要死,站都站不稳,却没哭。
找到苗苗,忍不住了,害怕、委屈、高兴……所有情绪,汹涌而出,如洪水决堤。
“妈妈不哭,苗苗没事儿。”小苗苗看她妈哭跟着红了眼睛。
周湘云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哄道:“妈妈没哭,妈妈是高兴,终于找到我们苗苗了,苗苗没事儿就好。”
原来狼群拔腿就跑是因为看到他们家的熊猫崽崽,到此,周湘云更加坚信闺女说的话,那么问题又来了:
她要是九尾狐狸的话,为什么狒狒和豺狼不怕她?
仔细一想,好像也说得通,狒狒虽然不怕她,却对她动心了,不惜跨种族联姻,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周湘云亲亲小苗苗的小脸蛋,小家伙不仅好胳膊好腿,身上一点伤没有,甚至还长了一些肉,可见这两天吃得有多好,周湘云很欣慰,“苗苗,小五哥哥呢?”
小苗苗伸手一指,“喏,小五哥哥在那里!”
周湘云抬头去看,然后眼前一黑,直接吓晕过去。
周小五给熊瞎子抓了!!!
半小时后,周湘云悠悠转醒,眼睛睁开了,但脑子尚未彻底清明,语无伦次地跟顾何念叨:“不好了,我梦到小五给熊瞎子抓走了,顾何,你快去砍了它,把小五救出来,不然小五就没了。”
顾何拍拍她肩膀,让她先冷静一下。
周湘云急得快哭了,表示冷静不了,苗苗跟小五在一起,小五给熊瞎子抓走,苗苗还能全身而退?肯定不能。
“顾同志,你读书多,”周湘云抓住顾何,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问他,“你说狗熊和大熊猫,他们干仗的话,谁能赢?”
顾何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没见过,我也不知道。”
“见到就晚了,我们闺女……”周湘云一着急差点说漏嘴,好在顾何因为担心她精神状态,将她打断,“你梦到的那只熊瞎子是它吗?”
周湘云条件反射地转头,眼珠子快滚出来,不就是她梦里那只抓走小五的熊瞎子吗?这会儿跟个人似的,端坐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草坪上,一只臂弯搂一娃,定睛一看,苗苗和小五,俩小家伙完全没搞明白自己处境多危险,还傻乎乎地玩着剪刀石头布呢!
小苗苗甚至天真无邪地朝她挥挥小手,“妈妈~”
周湘云白眼一翻,两腿一蹬,躺回了顾何的大腿,再度闭上眼睛,起猛了,梦到闺女也给熊瞎子抓走了,一定是她躺的姿势不对。
顾何笑出声,她到底是吃什么小可爱长大的?
周湘云:“……”
听到了,顾何笑话她呢,所以不是做梦。
熊猫崽给大狗熊干服了!
周湘云做足心理建设,施施然地坐起来,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头发,发现自己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有人帮她重新绑了麻花辫。
而这个人除了顾何,还能是熊瞎子不成?
周湘云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麻花辫,不得不承认顾何扎得还不错,周湘香有福了。
“苗苗,小五,过来。”熊瞎子这会儿算老实,谁不知道什么时候熊来疯,不得一口就把俩小家伙吃了。
“熊熊乖,苗苗和哥哥等会儿来找熊熊玩。”小苗苗跟熊瞎子说。
熊瞎子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点了点脑袋,小心翼翼地垂下两只手臂,小苗苗和小五欢笑着滑下去,玩起了滑梯。
周湘云:“……”
“妈妈~”
“小姑~”
小苗苗和周宇跑向周湘云,周湘云一只手臂搂一个,姿势跟熊瞎子一模一样。
周湘云左右亲一口小苗苗和周宇后,问他们进林子后都发生了什么?
小苗苗一五一十地跟她妈说:小五哥哥被猴子抓走,她好担心小五哥哥也被砸破脑袋就追了上去,可是,猴子跑得太快了,她追不上,还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遇到了熊熊,熊熊很好,带她去找小五哥哥。
周湘云问周宇:“猴子抓你干嘛?”
周宇支支吾吾不想说。
小苗苗小手举高高,天真无邪地说,“猴子给他们大王找媳妇。”
周湘云:“……”
那只猴子不是审美有问题,是眼睛有问题,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然后呢?”周湘云又问,“他们大王怎么说?”
“打了猴子一顿。”小苗苗总结陈词,“大王没看上小五哥哥。”
被大猴子嫌弃了,周宇觉得太丢人了,将脸埋起来。
小苗苗安慰:“小五哥哥不难过,是大王没眼光,小五哥哥很好。”
周湘云心想还好看不上,不然小五这辈子就完了。
小苗苗继续说着狗熊是怎么帮她救出小五哥哥,又是怎么带她和小五哥哥找到妈妈和爸爸。
周湘云越听越觉得:熊瞎子,人还怪好嘞。
余光瞄向离他们两米……不对,已经没有两米远的熊瞎子。
这大块头似乎很羡慕他们围坐一块聊天,想要加入,表面乖乖地趴地上,实则偷偷地挪动。
察觉周湘云盯它,它立马装乖,两只前肢趴地上,圆乎乎的大脑袋往上一搭,一动不动,像一只狗熊布娃娃,周湘云不怕了,开始打量大块头。
大脑袋上顶着两个圆圆的大耳朵,看起来像米老鼠,眼睛比大熊猫更小,黑黢黢的,像小黑豆,身上的毛不太长,但脑袋两侧长着很长很长的鬓毛,拉宽脸型,大饼脸无疑了,也添了几分憨态可掬。
周湘云越看越想rua。
狗熊都能这么可爱,熊猫崽岂不是更萌?周湘云将目光转到小苗苗身上,加上闺女脾气这么好,熊猫形态肯定又软又萌,是它们熊猫界的颜值扛把子。
“妈妈,苗苗饿了。”扛把子可怜巴巴地求助周湘云。
虽然不想,但是事实,周湘香有些无奈,摸摸她的小脑袋,开口:“妈妈也是。”
“熊熊,妈妈和苗苗饿了。”小苗苗转移求助对象,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这谁顶得住,人不行,狗熊也不行。
大黑熊立马爬起来去觅食,小会儿工夫,拎了两只野鸡回来,顾何很快收拾出来,跟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燃一堆枯树枝,将两只野鸡架上去烤了。
肉香在空气里弥漫开,周湘云嘴馋地咽口水。
小苗苗听到声儿,回头看她妈,将狗熊给她带回来独一份,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上去,“妈妈吃~”
周湘云顿时窘迫不已,闺女饿了,亲爹给做饭,而她这个亲妈,只会说自己也饿了,太不称职了,连熊瞎子都比不上。
“妈妈是不是坏妈妈?”周湘云咬了一口苹果,又甜有多汁,将嘴里的苹果咽下肚,强忍着咬第二口的冲动。
“妈妈才不是坏妈妈,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小苗苗抱住周湘云,小脸埋在她颈窝,“妈妈来找苗苗了,没有不管苗苗,苗苗很感动,其它,一点不重要。”
“你呀,可真容易满足。”周湘云摇头。
小苗苗骄傲,“当然,妈妈不是教过苗苗?知足常乐!”
吃饱后,几人准备睡一觉再往回走,深山老林,半夜冻死狗,小苗苗邀请妈妈跟他们一块睡大狗熊身上,周湘云连连摆手,谢邀。
虽然已经确定大狗熊不会攻击他们,但周湘云还是不敢靠大块头太近,只好蜷缩成一团,靠在火堆边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靠近,大狗熊来温暖她了?眼不见不害怕,周湘云闭着眼睛,摸索着一把抱住对方。
很明显,对方愣了一下。
周湘云没管这么多,将大狗熊搂得更紧了。
火堆旁,顾何和周湘云相偎相依的画面,温馨极了。
小苗苗兴奋地小小声喊周宇:“小五哥哥,快看呀,妈妈和爸爸在抱抱耶。”
周宇瞅了眼,立马捂住小苗苗的眼睛,“别看,长针眼。”
“为什么呀?”小苗苗天真地问。
“小姑和姑父在生娃娃。”周宇给苗苗讲解道,他在家撞到过,这方面有经验。
“生娃娃?”小苗苗激动地扒开她哥的手,眼睛闪着亮光,“那就是交、、配哦。”
每到春天,好多动物就会找配偶干这事儿,小九说它们这时候感情最要好了。
周宇不太懂什么意思,模棱两可地点头,“是吧。”
“妈妈和爸爸和好啦。”小苗苗睡着了,做梦都在笑,爸爸不欺负妈妈,还给妈妈钱花,妈妈开心她就开心。
翌日,周湘云缓缓地睁开眼睛,头顶响起顾何的声音:“醒了?”
语气跟往常比起来,没多大变化,但仔细听,还是听得出多了两分温情和关切。
周湘云反应过来,推他大胸肌,质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占我便宜?睡觉也不放过?”
顾何往下指,周湘云低头,然后就尴尬了,她那不争气的两条腿呀,要么抖得跟筛糠似的,要么跟两条蛇似的,盘踞在顾何腰间。
就这出息?还连累她!让人觉得她多饥渴。
周湘云手忙脚乱爬下去,背对着他整理衣服,解释道:“顾同志,别误会。”
顾何眼里带着笑,问:“误会什么?”
对哦,误会什么?她不该将计就计,像原主那样死缠烂打吗?这样顾何就会对她有多远躲多远,但生活费照样给。
“没误会,”周湘云转过去,眉眼含春地看着顾何,甚至抛了一个媚眼,两只手揪在身前,无不扭捏道,“人家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讨厌~”
最后一跺脚才是灵魂所在。
顾何太阳穴突突跳。
又演上了。
“妈妈~”小苗苗突然冒出来,就像一朵小蘑菇,蹲在她妈和她爸中间,左看看右瞧瞧,噗嗤笑出声。
周湘云问她笑什么?
小苗苗奶声奶气回答:“苗苗看到了,昨晚上,妈妈和爸爸交、、、配!”
周湘云:“……”
让你问,该!
“没有,苗苗看错了。”周湘云跟小苗苗解释。
“可是,”小苗苗一脸迷茫,“小五哥哥也看到了呀。”
“看到了!小姑和姑父就是在交、、、配!”周宇跟着起哄。
周湘云一个头两个大,“说了不是就不是。”
“我回去就问奶奶和爷爷,还有我爸和我妈,他们比小姑生的娃多,更有经验。”周宇一副我不是三岁小孩别想随便糊弄我我可聪明了的表情。
周湘云不想社死,威胁周宇,“你敢问,我就把你被大猴子嫌弃这事儿讲出去。”
周宇立马怂了,拉住他姑的手,“不问了,小姑最好了。”
周湘云露出欣慰的笑脸。
顾何跟着笑,这才是真正的她,不要脸又不失可爱。
简单地吃了点野果子,一行人就起身出发了,一路有大黑熊护送,其它野兽不敢靠近,几人甚至说起了笑,就差唱着歌儿把家还。
但累也是真的累,毕竟山路不好走,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天黑下来前,走出了后山林子。
这个点,大伙都收完工回家吃饭了,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曾六婶在院子里收衣服,远远看到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差不多,一开始也没多在意,直到隐约听到小苗苗的声音,将搭在胳膊肘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撒腿就往村尾跑,边跑边喊:“李春花,不得了了,你家苗苗他们自个儿回来了!”
曾六婶这一喊,立即引来围观,大伙从家里跑出来。
“天啊,真是苗苗和小五,还有周家老五和她前丈夫。”
“小云,是你吗?你们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妈怕是今儿个都撑不过去了。”
热心肠的乡亲们将周湘云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简直寸步难行,就在这时,听到李春花微微颤颤一声喊:“苗苗……”
众人连忙让出道。
周湘云就看到李春花双目赤红,由王招娣和张秀珍搀扶着,疯了一样地朝他们跑来,王招娣和张秀珍也着急,几乎将小老太太架了起来,水上漂再现江湖。
周家其他人跟在后面,阵仗浩荡。
近了,李春花嫌俩儿媳碍事,挣开,自己跑了过去,抱起小苗苗,对着外孙女花得跟小猫儿似的小脸亲了又亲,不敢相信地喃喃地喊了三声苗苗,确定真的是他家乖外孙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周湘话想去抱自己儿子,被王招娣抢先一步,她一把将儿子捞进怀里,一边哭一边拍他屁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小兔崽子!你要吓死你妈呀!”
没抱到儿子,周湘华看向周湘云,刚要伸手,又被周湘君抢了去,周湘君紧紧地抱住周湘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周湘君哭成了狗,“老姐,你,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地儿我都给你选好了。”
周湘云问什么地儿?
周湘君回答坟地啊。
周湘云:“……”
我谢你。
激动了一圈,谁也没抱到,最后就剩下顾何,周湘华不可能抱他,就自个儿抱自个儿,那么大一块蹲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他们这个家保住了,他可以跟大哥交代了。
一大家子全部红了眼,包括在外人眼里心硬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周战山,偷偷抹了把眼泪,继续排队,等着抱苗苗。
李春花根本不让他碰,恨不得把苗苗箍骨头里,“苗苗,姥姥的乖崽呀,你要不回来,奶就跟你一块去了。”
苗苗知道姥姥是担心她,是爱她,所以,就算把她抱疼了,她也一动不动,乖乖地靠在姥姥怀里,小手够出去,轻轻地拍姥姥的后背,“姥姥不怕了,姥姥不哭了,苗苗回来了,”
“妈别哭了,这不都回来了吗?”周湘云张开手臂,抱住一老一小。
周战山见状,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了,赶紧也抱上去。
周湘君跟着凑热闹,“我也要!”
一大家子抱成一团,真是又感人又好笑。
“小云,你们有没有伤到哪儿了?”王招娣问了句。
这倒提醒了李春花,赶紧把其他人推开,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宝贝外孙,“是不是碰到野猴子了?它们有没有拿石头砸你?砸哪儿了?快让姥姥瞅瞅。”
小苗苗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乖乖地回答李春花,“没砸~”
李春花后怕地拍着胸脯,“碰到野猴子了?!”
小苗苗点头,一脸天真,“还有大狗熊呢!”
李春花一听,差点背过气去。
周湘云赶紧把人搀住,周湘君搀他妈另一边,鼓励道,“妈,挺住呀,好不容易才把苗苗他们盼回来,你可不能说没就没了啊!我那地儿是给姐选的,不是给你……”
李春花狠狠瞪他一眼,把人甩开,抱起小苗苗往家里冲,她乖崽碰到嘞猴子,碰到了熊瞎子,太惊险了,赶紧回家去,她得亲自检查有没有受伤。
飞快,带风,哪儿像快撑不住的人。
其他人追在后面,让李春花慢点,别把苗苗摔到了。
周家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后就剩周湘云和顾何。
顾何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一直在暗中观察,周湘香在信里不断跟他强调周家人多不靠谱,苗苗要是交给他们养,就是小白兔进了狼窝。
担心闺女的安危,加上并不了解周家,而周湘香毕竟长在曾家村,顾何承认他信了她的话。
然而事实证明,周湘香信口开河,嘴里没一句实话,周家上下明明疼苗苗得紧,尤其是李春花,视如命根子。
闺女能在这么有爱的家庭里长大,顾何很放心。
“老姐,”周湘君折回来喊周湘云,见人不动,担心地问,“哪儿伤着了吗?要不我背你?”
他们一行四个人,除了顾何,其他三个连根头发丝都没少,一堆人嘘寒问暖,而真正受伤的顾何,却无人问津。
周湘云突然觉得男主有点可怜,“我好得很,你背顾何吧。”
周湘君这才注意到顾何一只脚缠着破布,血迹斑斑,身上也是刮痕累累,他姐他们是邋遢了些,但至少看着好胳膊好腿。
同进同出,差这么多,姐夫,不是我说你,真是倒霉催的。
周湘君蹲过去,“来吧,前姐夫,我背你。”
顾何眉头一皱,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刺耳?姐夫就姐夫就什么叫前姐夫?
周湘云以为顾何要面子,不想当这么多人面让周湘君背,于是跟人打商量,“要不公主抱?”
顾何迟疑了两秒,伏到了周湘君的背上,周湘君吆喝一声,将人背了起来,顾何不太习惯,后背挺得笔直,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脖子伸长的鸵鸟,要有多滑稽有多滑稽。
周湘云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何不太乐意地回头看她。
周湘云脸上的笑容扩大,扬声,“走咯,回家!”
顾何第一次感受到“家”这个字的温度,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开:嗯,回家。
一进院子,看到小苗苗和周宇被放在堂屋的高板凳上,其他人围着又是问又是看,再三确认两人有没有受伤。
李春花更是一边检查一边又哭了起来,就算找回来了,人就在眼前,甚至摸得到,李春花还是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后山深林那么危险,她的乖崽小小一只,别说熊瞎子,就是野猴子,一口也能吃她好几个,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小苗苗帮她姥姥擦眼泪,发现越擦越多,小家伙灵机一动,转移注意力:“姥姥,是爸爸救了苗苗。”
爸爸救了妈妈,约等于救了苗苗,苗苗不是撒谎精。
小苗苗一句话,所有人看向顾何。
看他比叫花子还要叫花子,大伙很感动,尤其是李春花,眼睛都亮了不少,这不有人受伤吗?不是梦!
李春花欢喜地亲了亲小苗苗,视线才再次放到了顾何身上,因为之前顾何跟周湘云抢闺女的事儿,小老太太对他可以说好感全无,甚至一度放话:狗崽子敢踏进他们家大门一步,她非得把他狗腿打断不可。
现在,她看他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交代周湘君先送人去医院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周湘君将自行车扶出来,请顾何上座。
顾何下意识地看向周湘云。
周湘云没想到男主这么粘人,以自己馊臭要洗澡为由婉拒,顾何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前脚一走,李春花问周湘云:“你俩什么情况?”
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第38章
“没情况。”周湘云话音未落, 周宇插一句,声儿洪亮有力,“奶奶, 小姑和姑父在林子里交、、配。”
众人:“!!!”
周湘云一眼剐过去。
“我没问, 是陈述事实。”周宇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周湘云:“……”
还不如问。
她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明显来不及, 周家人哪个不是一脸暧昧和刺激,她解释的话,只会说她是掩饰,而掩饰就是事实。
一家子为了找人, 连着两天没合眼,跑上跑下, 没停片刻, 所以不止周湘云他们臭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招娣烧了两锅热水, 先给孩子们把澡洗了, 小苗苗是女孩子,不能像哥哥们, 直接在院子里洗, 还可以打水仗。
李春花将人抱去洗澡房,也便脱光了再检查一遍,洗完了,换上干净衣服, 又是人见人爱花见花看的白嫩肉团子。
“乖崽,怎么还长肉肉了?”李春花捏小苗苗脸上的婴儿肥。
小苗苗觉得痒, 往她姥姥怀里钻。
李春花将人拉开, “姥姥身上脏。”
小苗苗不管那么多,抱住李春花的脖子, 小脸贴贴,“姥姥才不脏。”
李春花被逗笑,“不臭吗?”
她自个儿都闻到味儿了。
“不臭,”小苗苗夸张地吸吸鼻子,“姥姥是世界上最香的姥姥。”
李春花一颗心瞬间融成一滩水,这么乖的崽叫人怎么不喜欢?老天爷保佑,我的乖崽平安无恙。
“好了,去跟哥哥们玩吧,姥姥洗完澡给你做好吃的。”李春花说不累是骗人的,但为了给自己乖崽好好补补,就算剩最后一口气,她爬也得爬去灶房。
她家乖崽最喜欢吃她做的饭了,一想到这,李春花就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李春花手脚麻利,其他人洗完澡,她也做好了一桌菜,土豆烧腊肉、笋干炒腊肠、香葱炒鸡蛋,还有两个青菜和一个酸菜粉丝汤,每道菜分量都很足,比过年还要奢侈。
要不是来不及买其他肉,李春花能给小苗苗做个满汉全席出来。
为找人,这两天大伙都没好好吃饭,现在小苗苗他们回来了,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闻到饭香肉香,肚子跟着咕咕叫起来。
乖外孙回来了,其他人也回来了,平平安安,没伤着,李春花心情好,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宣布这顿不分餐了,所有人都可以敞开了吃。
孩子们欢呼起来,喊奶奶万岁,妹妹万岁,撸起袖子,端起饭碗,两眼发光,瞧那架势,能把饭桌一并抢着吞肚子里。
即便饿成这样,他们也是先给妹妹把菜夹了,一人一筷,很快堆成小山,小苗苗来者不拒,软软地一一道谢。
“乖崽,姥姥喂好不好?”小女孩在棉纺厂过得不如意,没人关心,一岁多就学会了自己吃饭,马上三岁,勺子和筷子用得那叫一个娴熟,吃饭这块根本用不着大人操心。
平时李春花也没喂过,只是今天比较特殊,恨不得把最好的统统给她,尤其是疼爱。
姥姥的心情,小苗苗不是很清楚,但有所察觉一二,乖巧地点点头,小嘴巴啊地张开。
李春花立马夹过去一块腊肉,看着小苗苗吃得摇头晃脑,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乖崽,啊——”周战山有样学样,表情声音温柔得不得了,慈祥可亲得难以跟往常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猪匠联系在一起。
李春花笑脸肉眼可见垮一地,凶狠瞪他,“瞎凑啥热闹?”
“腊肉那么咸,乖崽吃了,不得喝汤啊?”周战山小声,却也是有理有据。
“她不会自己喝,要你喂?就算喂,也有我,你个老逼登,哪儿凉快待哪儿去!”李春花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要喂。”周战山来脾气了,不畏强权。
李春花抢走他的勺子,“就你?还有脸喂?”
一句话怼得周战山哑口无言,胃口全无,一言不发地下桌了,一个人坐到院子里抽起了闷烟。
李春花看他一眼,有些动摇,但一想到乖外孙这两天在深山老林遭的罪,心立马硬起来。
“妈,要不还是把爸喊回来吧?”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饭,老爷子孤零零一个人抽烟,周湘云于心不忍。
“管他,活该!老逼登!”要不是他蹲茅坑,没把苗苗和小五看住,俩孩子也不至于走丢,不给点教训,他下次还敢。
“妈妈……”小苗苗心疼姥爷。
二老心情,周湘云都理解,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得好,周湘云摸摸小苗苗的脑袋,笑笑地摇头,“先吃饭。”
“乖崽,啊——”李春花变脸没个过渡,一转头又笑得跟一朵开得灿烂的菊花一样。
“对了,放心,小顾的饭菜,我留好了的。”李春花突然提一嘴。
周湘云呛到,咳了几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放什么心?她又没担心!
“老姐,多大人了还害羞啊?你跟姐夫什么事儿没干过。”周湘君笑话周湘云。
周湘云不想解释,毕竟脸是红了,娃是生了,这些都是事实,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吃完饭,老六再去趟医院,给你姐捎过去,不然她今晚铁定睡不安生。”李春花贴心叮嘱道。
“没问题,包我身上,”为老姐终身幸福,老弟我义不容辞,周湘君思虑周全,“老姐晚上就别回来了,留医院照顾姐夫吧,不然就算回来,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周湘云楞他一眼,没看出来,还是文化人,呵呵~
“小姑!”
周湘云听到周宇喊她,条件反射地头皮一紧,准没好事儿,“别说话——”
还没说完,周宇已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心提醒他姑:“医院人多,不要和姑父交、、配哦~”
周湘云:“……”
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吃完饭,天黑下来,周战山还在院子里抽烟,人高马大蜷成一团,看起来好大一坨。
“姥爷~”
乖外孙的小奶音从身后传来,周战山立即踩灭草烟,乱刨几下驱赶烟雾,整理心情,挤出笑脸转过身。
小苗苗端着装有饭菜的搪瓷碗,越是走得小心越是摇摇晃晃,周战山赶紧张开双臂,随时准备着去接。
到了姥爷跟前,小苗苗回头瞅一眼,一粒饭也没掉,果然是最棒的崽。
小苗苗骄傲。
“姥爷吃饭饭。”小苗苗捧着碗递给周战山。
这么乖巧懂事一孩子,差点因为他就没了,一想到这,周战山就自责不已,其实根本不用李春花提,自从得知苗苗和周宇进了后山,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中度过,苗苗要是有个什么,不说李春花了,反正他毫无疑问一定会跟着去。
周战山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姥爷不吃,乖崽吃。”
小苗苗挺了挺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煞有介事道:“苗苗再吃,就爆炸了。”
周战山给逗笑。
小苗苗跟着笑,小酒窝甜到心坎里,再次递碗,“苗苗喂姥爷好不好?”
这么好待遇,周战山动心了,将搪瓷碗接了过去。
小苗苗从兜里掏出一把木勺子,用自己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擦擦。
周战山笑意直抵眼底,他们乖崽还是讲究崽。
“姥爷,啊——”小苗苗踮起脚,将饭菜喂到周战山嘴边。
周战山张嘴,嘴角咧到后脑勺,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姥爷也喂乖崽好不好?”周战山没喂到乖外孙,心头生出了执念。
小苗苗真的很饱了,但不想姥爷不开心,跟人打商量:“那就一口?”
“一口就一口,乖崽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战山欢天喜地,高兴得像个孩子,接过勺子喂了小苗苗一小口,顿感此生无憾。
“老逼登,干嘛?干嘛?”李春花一直在灶房偷看,看到周战山喂饭,坐不住了,跑出来,“你要撑死乖崽啊?!”
周战山一脸讨好,“就一小口。”
“一小口也不行!”李春花将小苗苗护到身后,那护犊子的架势,仿佛周战山不是姥爷,而是拐卖孩子的拍花子。
周战山无语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老婆子就是想一个人霸占乖外孙。
“还有,”李春花警告,“别喊乖崽,腻歪死了。”
“你不也喊吗?”周战山不服。
“我是我,我又不爱蹲茅坑……”
周战山立马认怂,“好好好,我不喊,你喊。”
这人老爱揭人伤疤,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姥姥是在怪姥爷吗?”小苗苗拉拉她姥姥的裤腿,终于迷迷糊糊地绕出来了。
“也怪姥姥,那天就该把你和小五一块带去医院的。”李春花跟周战山一样自责。
小苗苗摇头,“不怪姥姥,不怪姥爷,是苗苗和哥哥不听话。”
李春花蹲下身,怜爱地摸摸小外孙的脸,“乖崽呀,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姥姥跟苗苗说过,后山林子不能进去,是苗苗没把小五哥哥拉住……”小苗苗想到什么,补充道,“还有姨姨。”
李春花和周战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哪个姨姨?”
果然,平时那么听话一孩子,怎么可能自个儿乱跑!
小苗苗没想到那么多,姥姥姥爷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将那天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李春花和周战山气炸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碰到过这么黑心肝的,明儿必须给俩孩子讨个说法。
第二天,天不见亮,知青院就闹了起来,一阵鬼哭狼嚎,打破了曾家村的平静,所有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人们被惊动,陆陆续续地赶去知青院看热闹。
半路,黄翠翠热心肠地告知大伙:“别去知青院了,人已经拉到村委会了。”
曾六婶问:“到底出啥事儿?一大早闹这么凶?”
黄翠翠说:“还能啥事儿,就周家那个小外孙的事儿呗,听说是给知青院的陈知青骗去后山林子的。”
曾六婶一脸惊悚,“搞错了吧?陈知青跟周湘君不是都处上对象了吗?嫁过去就是小苗苗的小舅妈,心再黑也不能干出那事儿。”
“还小舅妈呢?她根本没看上周湘君,就逗人玩,她心里头藏着郝知青呢。”周湘云怒扇郝岩年耳光那天,黄翠翠就在现场,其中关系理得清清楚楚,“奈何,郝知青一心想着周湘云,陈知青这不就记恨上了,收拾不了大的,就拿小的出气,真是缺了大德了。”
“出气就出气,她怎么能把人骗去后山,那不是要俩孩子的命吗?”曾六婶摇头,“别说李春花宠着小苗苗,换我,谁敢这么对我家孩子,我也得找她拼命。”
很快到了村委会,晒谷场上已经挤满了人,陈青青哭喊声传出来,“冤枉啊!都是误会,我没有骗苗苗和小五,周婶子你们冤枉我了!”
从得知苗苗他们找回来,陈青青提心吊胆,一宿没睡,想跑路,又跑不掉,还能怎么办?打死不承认呗。
反正当时就俩孩子在场,又没其他人看到,人证物证不全,他们能拿她怎样。
“俩孩子都说了,就是你非要带他们去找野猴子报仇,你还有脸喊冤?你个黑心肠的!”李春花冷哼道,双目怒瞪,恨不得撕了陈青青这个小贱蹄子。
以前她装可怜占她幺儿的便宜,她是生气,而现在更多是恨,滔天的恨意。
“周大队长,都说您公正无私,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陈青青扑过去抓住周湘华,哭得伤心又委屈,说话却很清楚,指着李春花,凿凿有词:“周婶子他们污蔑我,就因为湘君他喜欢我,这辈子非我不娶,周婶子劝不动,她就污蔑我,周大队长,你不能因为跟周婶子的关系,就对我不管不问,你这样做,只会叫大伙寒心啊。”
一边是外甥女和亲儿子,一边是自己管着的知青,周湘华当然相信苗苗,如果只是小五,他或许会多问两句,但那可是苗苗啊,那么乖一孩子,不可能栽赃。
周湘华黑着脸,抽回被陈知青抓住的衣服,“就因为我是大队长。”
不然就以她的所作所为,他早就跟人动手了。
陈知青故意闹大动静,就是怕周湘华一手遮天,关起门把她办了,哭哭嚷嚷,一定要来村委会,因为这儿有其他村干部,村长和书记。
“村长,书记,周大队长偏亲,您们可要为我做主呀。”陈青青转移求助对象。
一直没说话的曾书记,面色凝重地起身,蹲到小苗苗跟前,冲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苗苗,你跟曾爷爷说说事情经过好不好?”
全村都惊动了,阵仗这么大,小苗苗明显被吓到,躲在她姥姥身后,怯怯地探出小脑袋。
李春花摸摸她的小脑袋,“苗苗别怕,姥姥和姥爷保护你,大胆说就是了。”
“嗯嗯,苗苗勇敢。”小苗苗重重点头,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书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谁家孩子不是宝,他完全能够理解周家夫妇的心情,但作为一村的书记,也不能随便给谁定罪,万一真是冤案就不好办了。
“陈知青,你还有什么话说吗?”书记脸色难看地问陈青青。
“一派胡言,小小年纪不学好,就会撒谎了,我明明劝了他们好半天,是他们自个儿不听,非要进去找野猴子报仇,还一回来就倒打一耙?”陈青青故作恍然,“一定是周婶子他们教她这么说,周婶子你们,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李春花气疯了,“你个遭天谴的黑心肝,我,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陈青青立马藏到书记身后,“书记,周婶子她还想屈打成招!”
“周嫂子,你冷静冷静,我们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书记拦住李春花。
“我家苗苗说得还清楚?你是耳朵聋了吗?”李春花气红了眼,管对方是不是书记,照吼不误。
书记眯缝着眼,看得出不是很乐意。
陈知青得意,一个村里,书记最大,李春花把人得罪了,就更别想办她,伸头出去,挑衅:“说谁不会说,凡事得讲证据,周婶子。”
“我家苗苗和小五就是证据,”李春花将俩孩子往书记面前一推,双手抱胸,“曾长进,你就看着办吧。”
曾长进看向周宇,小男娃娃不稀罕,他家好几个,一个比一个皮实,曾长进光想想就头疼,他们说的话不可信,他有经验,但小女娃娃不一样。
更何况是小苗苗,就像孩子们说的,小苗苗是他们三里镇最可爱的小女娃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此生无声胜有声。
受委屈了,想爷爷帮忙主持公道。
偏偏无凭无据,就一张嘴,他实在不好帮这个忙。
见书记为难,陈青青觉得自己赌对了,就知道只要她打死不承认,他们拿她就一点辙没有,忍不住沾沾自喜。
“我有证据。”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声响起。
是姜雯棋,陈青青跟她同一批次,相处了一年多,自然认得她的声音。
当时她在翻地,又不在现场,能有什么证据?
陈青青觉得姜雯棋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想诈她,她才不会上这个当。
姜雯棋这个人性情怪僻,独来独往惯了,向来不好管闲事,关键时候站出来,除了陈青青,其他人多少还是报以希望。
尤其是李春花,看对方的眼神跟看天神一样。
而且,不看不知道,越看发现这小姑娘长得不是一半水灵,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赶上他们家老五了。
“姜知青,什么证据?你说。”书记问话。
第39章
姜雯棋表情依旧很淡:“知青院少了一把镰刀。”
陈青青眼色微变, 那天野猴子突然冒出来,她吓得够呛,只想快些逃命, 确实把镰刀落林子里了。
不过既然李春花没拿出来, 想必镰刀还在原地, 没被发现。
这么一想,就算姜雯棋说再多,也是死无对证,她就当放屁。
“关我什么事儿?”陈青青嘟囔道, “知青院又不是我一个人用镰刀,姜知青, 你不能因为自己跟小云姐关系好, 就跟着周婶子他们随便污蔑好人,还是说, 你嫉妒湘君对我有心?
一大早去医院接人的周湘君,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就听到陈青青这么一句, 整个人一大写的问号。
姜知青嫉妒他喜欢陈青青干嘛?难道……难道她也喜欢陈青青?不应该啊, 她俩都是女同志,而且关系一直不好。
所以,姜知青站出来,一定是为了老姐, 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李春花有点激动,姜知青喜欢老六, 这么水灵一姑娘, 老六何德何能。
其他人也议论起三人的关系,只有姜雯棋还在认真分析:“知青院少了一把镰刀, 正好对得上苗苗说的,是陈知青拿了镰刀骗他们去报仇,野猴子一跑出来,陈知青扔掉镰刀撂下孩子自个儿逃命了。”
陈青青强装镇定,嗤笑出声,“姜知青你当真会编故事啊。”
“姜知青说的确实属实。”顾何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拿着带血的镰刀,从人群里走出来。
周湘云将镰刀交给曾长进,“书记,您看看这把是不是知青院的镰刀?”
知青院不是村里居民,所有用具村委会统一发放,为防混淆,都会刻上“知青院”的字样。
曾长进接过仔细瞧了瞧,当众宣布,“确实是知青院的镰刀。”
接着又问周湘云两人,“你们哪来的镰刀?”
“林子里捡到的。”顾何回答。
这一问一答,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任陈青青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知道自己完了,陈青青两腿一软,瘫坐在地,这次是真的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抓住曾长进的裤腿,求饶:“书记,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也是吓晕了头,才会把苗苗和小五扔下自己跑掉,再也不敢了,书记,村长,大队长,求求你们,原谅我这次……”
不管陈青青怎么求饶,所有人都冷眼瞪着她,那么小那么乖俩孩子,她也能下得去黑手,可见这人品行扭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种人留村里,谁家还敢把孩子放出去。
为了孩子,他们也绝不会饶她这次。
眼看形势不妙,陈青青一个转身,抱住了周湘君,“湘君,帮帮我,只要不送我回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明天就去办手续好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周湘云离了婚也抢手,她不信她比不过她。
周湘君俯身下去。
陈青青以为他心疼她,是想扶她起来,立马伸手过去。
结果,周湘君将她另一只手一并掰开,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语气客气疏离:“陈知青,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了。”
陈青青不敢相信,大声质问,“为什么帮不了?苗苗不是你外甥女吗?李春花不是你亲妈吗?你帮我说两句好话,又不会少一块肉!周湘君,你个骗子,这么快就忘了对我的承诺了?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少一天都不叫一辈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周湘君自个儿惯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陈青青又是个没心的,把他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一旦对她不好,她就不乐意了,觉得你背叛了她,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湘君心头难受,一片真心错付就算了,还差点害死苗苗和小五,他不能原谅自己,更加无法原谅陈青青。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喜欢你。”周湘君站起身,不再看陈青青一眼,“陈知青,杀人偿命,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也帮不了你。”
决绝得就像她杀了他亲爹,陈青青觉得他可笑至极,“什么杀人偿命?我又没犯大错,我都说了当时太害怕了,换你们肯定跟我一样先保命,再说了,苗苗他们不是找回来了吗?我错都认了,歉也道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非要逼我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满意吗?周湘君,没想到你心肠这么黑,算是我看错你了!”
周湘云气笑了,“怎么你还有理了?你还委屈上了?苗苗他们找回来,是他们运气好,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他们没伤着,你就错不大,难道要俩孩子躺你面前?陈青青,你说湘君心黑,能黑得过你?”
说到最后,周湘云忍不住地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次不是演戏,而是真情实感,他们大人的恩怨,为什么要牵连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周湘云这一哭瞬间引起共鸣,众人激愤,纷纷站出来要求村干部还俩孩子一个公道:“小云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认错有用吗?道歉有用吗?必须对陈知青严惩不贷以诫效有。”
曾长进抬手,示意大家伙安静,看样子惩戒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陈青青这回是没跑了。
既然这样,不如刷个好感,赵瑜一旦决定,立马举手挤到最前面。
曾长进眉头一皱,这些个知青有完没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帮忙求情不成?
“书记,我有话要说。”赵瑜开口。
陈青青看到赵瑜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赶紧抓住,“赵瑜,你人最好了。”
赵瑜冲她笑笑,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曾长进头疼,“说吧。”
反正听不听我说了算。
“陈知青她撒谎!”赵瑜掷地有声道。
陈青青:“!?”
曾长进也是一脸震惊,“这话怎么说?”
赵知青,会说话就多说点。
赵瑜会意点头,继续道:“陈知青亲口告诉我,她就是故意骗苗苗他们进去的,也是故意撂下他们不管的。”
虽然赵瑜说的这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陈青青打死不承认,就算对她惩处,多少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现在有人站出来指认,人证物证,一样不落,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陈青青确实说不出话来,墙倒众人推,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一旦失势,只有落井下石,没人拉她一把。
陈青青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郝岩年,她对他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然而,现实再次给她重锤一击,郝岩年生怕她牵连与他,已经退到人群最外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陈青青心里冷笑,算了算了,就当她给狗洗的衣服给狗做的饭。
“曾书记,我也有话说。”陈青青从地上爬起来,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护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赵知青所言句句属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事先预谋,我承认。”
众人:“?”
不是打死不承认吗?她又想到哪出了?
“而且我有同谋,”陈青青看向郝岩年,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好了,谁也别想好过,“那就是郝知青,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
毕竟整个村子,谁不知道郝岩年嫌弃小苗苗,又舍不得初恋对象,男人狠起来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更别说是假借她人之手。
陈青青多半受他教唆。
即便这样,陈青青也不值得任何同情,只能说活该,自作自受,他们才是绝配,赶紧送走吧,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对于郝岩年来说,飞来横祸无疑了,路过看个热闹,把自个儿套进去,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清。
村干部聚在一起商量对二人的处罚,结果很快出来,一致同意将陈青青和郝岩年退回去,并将他们所作所为写成报告一块交上去。
退回去,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但携同报告上交,跟万人联名抗议一个意思,迎接他们的必然是送去农场改造,至少五年。
就农场那条件,她能熬过一个月就谢天谢地,还五年?!
陈青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郝岩年越过人群看向周湘云:湘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周湘云一手牵住小苗苗,一手挽住顾何的手臂,笑盈盈地跟后者说,“走咯,回家去了。”
郝岩年脸皮抽搐,满目狰狞。
陈青青事件一过,忙碌繁多的春耕开始了:翻耕、除草、播种,曾家村全员出动,就连跟小苗苗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也会自发性地各自提一个小竹篮去地里捡杂草。
虽然不做工分,但书记承诺了,捡一篮子给换一颗地球糖。
孩子们嘴馋是一方面,更多是人多好玩,捡会儿歇会儿,就做游戏,乐趣无穷。
这天,小苗苗运气格外好,一共换了三颗地球糖,怀揣自己的劳动果实,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正要进院门,身后有人叫她,小苗苗回头,看到来人,软软地喊了一声:“三爷爷。”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张三正的秃头上,闪闪发亮,张三正一脸笑意,看起来慈善可亲,就像弥勒菩萨。
“苗苗呀,我家乖外孙,”张三正蹲到地上,握住小苗苗的肩膀,将人仔仔细细好生打量,动容地红了眼,“平安回来就好,不然你妈可怎么办呀?她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你就是她的命呀。”
话说至此,张三正隐隐约约感觉一阵凉意,抬头去看,干闺女那个前夫也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杵着拐杖,似笑非笑地倚在院门口,盯着他。
张三正不明所以,这人怎么回事?看他那眼神充满了敌意,明明上次碰面不这样。
“爸爸~”小苗苗欢天喜地地奔向爸爸,骄傲地拿出自己换来的奖励,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给爸爸看,问:“苗苗是不是很棒?”
顾何收回视线,看向小苗苗,眼神立马柔软了几分,伸手摸摸她的头,“很棒。”
“是啊,苗苗是最棒的崽子,”小苗苗拣出一颗地球糖给爸爸,“爸爸吃。”
顾何用两根手指捻起糖果,睨了眼张三正,加重语气重申:“苗苗辛苦换来的奖励,这么懂事拿给爸爸吃呀?”
张三正:“……”
这人跟他炫耀是几个意思?
小苗苗重重点头,没察觉她爸的异样,继续分发糖果,“妈妈一颗,苗苗一颗,刚刚好耶。”
顾何紧跟其后,开口前,再次睨向张三正,“苗苗真是太棒了,我们一家三口一人一颗。”
张三正:“……”
至于吗?一家三口,这四个字跟枪子儿似的蹦出来,就怕他不知道他们才是一家子。
小苗苗不懂大人的阴阳怪气,天真无邪地跟着她爸,“一家三口,一人一颗。”
顾何脸上的笑意扩大,不愧是他好大闺女,贴心小棉袄。
从张三正的角度看,是顾何笑得愈发温柔的侧脸,他心中些许震撼,上次见面,他可不这样,一张脸冷峻严厉,一点温度没有,这才多久没见,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快不认识了。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件好事,闺女不是喜欢死他了吗?为了他未婚先孕,即便离婚,也没亏待他闺女半分,走哪儿带哪儿,一片痴心盼他回心转意。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闺女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小顾,小云在家吗?”张三正走上去主动找顾何搭话,既然闺女喜欢,那从今天开始,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张三正半个儿子了。
顾何迎上对方眼睛,微怔两秒,怎么这么烫人?让他想起三年前的周湘云。
爸爸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妈妈说了别人问话不回答很没礼貌,不是乖宝宝,小苗苗不想爸爸被人说,于是小手一举,替爸爸回答三爷爷:“妈妈去地下给姥姥他们送水了。”
“没关系,我进去等她。”张三正也不用顾何邀请,自己背着背篓进了院子,将背篓放到地上,小苗苗围上去,绕着背篓转了两圈,因为盖着红布,什么也瞧不见,不免好奇,小脑袋一歪,问她三爷爷里面藏了什么大宝贝呀?
张三正笑眯眯地回答:“还不能告诉苗苗,等妈妈回来才行。”
“这样啊——”小苗苗拖长尾音,没有不高兴,而是兴奋地围着背篓继续转圈圈,盼着妈妈快回来揭秘。
“同志,喝水。”顾何身残志坚,给张三正倒水出来,俨然一副主人架势。
张三正接过去喝了两口,看向顾何受伤的那只脚,拍他肩膀,“辛苦了。”
苗苗出事那会儿,张三正到隔壁镇帮人打床去了,并不知情,昨儿个才完工回来,听家里人一说,可把他吓坏了,还好有惊无险,孩子和大人都平安找回来了。
“自家闺女,何谈辛苦。”顾何看向一旁转圈圈的小苗苗,怕她把自己转晕,一只手微微张开,随时准备去接。
张三正注意到这点,对这个半个儿子更加满意。
又来!他看他的眼神也太滚烫些了吧?让人头皮发麻,顾何转移注意力,“同志,你看我这脚。”
张三正顺着他,并像夸自己儿子一样,“不错,好大一只脚。”
“……”顾何太阳穴狠狠一跳,又道,“这几天好多了,多亏了周同志。”
张三正接话:“小云人很好。”
“是啊,她每天帮我换药,很辛苦。”顾何话里有话。
“你们小俩口感情好,我真的太欣慰了。”张三正再拍顾何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人,小顾,快叫爹。”
顾何:“……”
就说上回碰面,张三正对他充满敌意,这次却热情得可怕,原来想他喊爹。
周湘云一进院子,就听到张三正让顾何喊爹,而顾何一张脸绿透了,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听到笑,小苗苗定眼一看,大喊一声:“妈妈——”
然后摇摇晃晃地冲过去,脸上的婴儿肥跟着晃,就像果冻一样Q弹,看得人想要咬一口。
周湘云看到自己闺女,眉眼立马笑弯了,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小苗苗一把扑进妈妈怀里。
周湘云捧起闺女的小脸蛋,连着亲了好几口,才心满意足地将人松开。
“妈妈,”小苗苗眼睛亮堂堂地看着她妈,“有两个脑袋,好厉害呀。”
周湘云被她逗笑,伸手点她小鼻子,“让你转圈圈,头晕了吧?”
小苗苗反应过来,捧住自己的小脸,嬉笑地跟她妈报告道:“好了,不晕了。”
小团子的婴儿肥很调皮,像一只只地鼠从指缝里钻出来,周湘云挨个戳一遍,玩得不亦乐乎。
小苗苗乖乖让妈妈耍,等妈妈耍够了,她才拉起妈妈去看三爷爷背过来的大宝贝。
张三正很有仪式感地揭开红布,小苗苗终见大宝贝庐山真面目,大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厉害的车车呀!”
不是自行车,也不是拖拉机,小小的一个,却有四个轱辘。
别说小苗苗了,就是顾何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周湘云将车子从背篓里拿出来,轻轻地往前一推把手,咕噜咕噜,四个木轮在地上滚动,带动整个车身前行小段。
十分顺滑。
“干爹手艺也太好了吧。”周湘云发自内心地赞叹道,这个年代滑板车尚未问世,她交给张三正画稿时,其实并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真给他做出来了,除了外观不如后世花哨,功能方面几乎没差。
张三正谦虚,“主要还是小云样稿画得仔细。”
他十几岁就帮人做木工,这种小车子却是头回见,他闺女不愧是长在城里,见识就是比他们乡下人广。
“妈妈,这个小车车是给苗苗的吗?”小苗苗早就迫不及待了,等妈妈和三爷爷把话说完,立马问。
“这叫滑板车,”周湘云将小苗苗抱到滑板车上,让她两只手扶好把手,带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可把小苗苗高兴坏了,停下来,周湘云问:“苗苗喜欢吗?”
小苗苗欢呼一声,“喜欢,太喜欢了。”
“还不谢谢三爷爷。”
小苗苗立马跑过去抱抱张三正的大腿,“谢谢三爷爷。”
折返回去抱抱周湘云,“谢谢妈妈。”
最后不忘顾何,“谢谢爸爸。”
真是雨露均沾的小宝贝啊。
“妈妈,苗苗可以自己玩板板车了吗?”小苗苗跃跃欲试,想要自己滋溜滑出去,感受春风温暖的抚摸。
周湘云点头,叮嘱道:“注意安全。”
“好。”小苗苗兴高采烈地站到滑板车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把手,乖乖地等了好一会儿。
咦?板板车怎么不动?
小苗苗灵机一动,大喝一声:“驾!”
还是不动,小苗苗更大声喊:“驾驾驾!”
第40章
周湘云三人笑得不行, 小苗苗一脸无辜和委屈,“妈妈,板板车不想跟苗苗玩, 是不是不喜欢苗苗呀?”
“我们苗苗这么可爱, 谁不喜欢。”周湘云哄娃, 然后手把手地教小苗苗怎么骑滑板车,“三步骤:一扶车,二上车,三蹬地。”
小苗苗天资聪明, 一教就会,小会儿工夫, 就能自个儿骑着滑板车满院子风驰电掣, 嘴里发出快乐的驾驾驾和吁吁吁。
周湘云坐屋檐下看她玩,满面笑意, 其他两人也是, 神情轻松,心里难得一片宁静。
这就叫岁月静好。
看小苗苗滑车, 张三正突然想起一事儿, “小云,有个事儿我得跟你商量下,就是我前段时间去隔壁镇帮忙打床的那家,他们也想给家里俩孩子各做一辆滑板车, 说是可以出一张大团结,你看这事儿可行不?”
七十年代, 一张大团结不是小数目, 周湘云只能说这家子真有钱,“当然可行。”
这样一来, 张三正又多一笔收入,也能早点讨到媳妇。
“那就行,”张三正说,“拿到钱,我给你送过来。”
“给我送干嘛?我又没出力。”她只是出了一张画稿,已经免费得了一辆滑板车,还收钱就有点过分了,怎么说也是人家的血汗钱。
“木材确实得花钱买,做车子也要花时间,那就这样好了,”张三正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俩五五开。”
坐家里就能收钱,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居然砸她头上了,周湘云摸摸脑袋,简直不敢相信。
“还是三七开吧。”周湘云跟小苗苗处久了,越来越有良心,毕竟有了牵挂,害怕坏事做多遭报应,到时候苗苗怎么办?
舍不得。
见人坚持,张三正妥协,“四六开,不能再少了。”
这怎么还讨价还价上了?周湘云笑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以后肯定还有其他订单,”张三正看着骑着滑板车追着老母鸡满院子乱跑的小苗苗,笑得一脸宠溺,“有了这些钱,你跟苗苗也能过得好些。”
“谢谢干爹。”周湘云觉得闺女简直就是自己的小福星,只要跟她有关,一定好运连连。
“这个车子,你给出的主意?”一直缄默不语的顾何突然开口问。
周湘云表情管理满分,张嘴就来,“忘了哪本书上看到的,想着苗苗肯定喜欢,就让干爹试着做一辆,没想到一举成功,主要功劳还是干爹。”
顾何漆黑的眼眸微眯,带着试探,“是吗?”
越相处越觉得周湘云跟以前不一样,像是变了个人。
“是啊。”周湘云打哈哈,你盯我干嘛?想看我露出狐狸尾巴?就算九条,也门儿都没有!
“孩她爸!”周湘云一惊一乍,表情夸张,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顾何,“不会吧你?!”
顾何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滑板车这笔收入不稳定,你为这断了我娘俩的口粮,”周湘云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我跟苗苗会饿死的,你于心何忍啊?”
“放心,生活费照样给,一分不会少你。”她到底爱的是他,还是他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顾何有时候真的看不太明白。
越这样,越想弄明白。
这种心情,顾何未曾有过,更无从得知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所以才会想要接近对方并加以了解。
周湘云更不会往那方面想,男主是女主的官配,怎么可能对她一个炮灰动心。
顾何只是心疼自己闺女,而她母凭女贵。
李春花他们下工回家,一进院门,一抹虚影从眼前滑过,接着就看到鸡毛鸭毛满天飞,其中一根正好落到李春花头上。
周湘云心想完蛋了,小老太太最在意家里这几只鸭子和老母鸡了,平时谁都不让碰,今儿个被小苗苗吓得到处乱飞,小老太太再宠小团子也得发怒。
“哎呦呦,乖崽,我的小祖宗,慢点!别摔着了!”李春花弓着身子,张着双臂,一路追在后面。
周湘云:“……”
铁证,小老太太彻底沦陷了。
也是小老太太这一追,周湘云才发现,原来不是小苗苗追家畜,而是几只家畜追着小苗苗捧场。
她玩得高兴,家畜跟着兴奋。
不愧是国宝魅力,任谁也扛不住。
小苗苗听到姥姥叫她,立马停下来,几只家畜没刹住车,就地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出去,有一只老母鸡直接从小苗苗头顶越过,吓得李春花脸都白了,还好有惊无险。
“伤着我乖崽,我宰你炖汤。”李春花凶老母鸡。
满地的鸡毛鸭毛,小苗苗深知犯了错,立马道歉,“姥姥不生气,是苗苗不对。”
姥姥对家里的鸭子和鸡咯咯最好了,小五哥哥有次追着它们玩,姥姥把小五哥哥骂哭了。
越想越忐忑,小手扣着滑板车把手,小脸蛋紧绷,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李春花原本还想教育一顿,让她玩耍一定要注意安全,结果小团子这模样,叫她怎么忍心,立马柔声哄道,“乖崽没错。”
“苗苗没错吗?”小苗苗歪着脑袋问,这时,最后一根鸡毛缓缓落下来,插在小苗苗的一只小揪揪上。
李春花忍不住笑。
小苗苗一脸茫然,大眼睛忽闪忽闪。
“那几只畜生,还有你妈,都他们的错,乖崽没错。”李春花瞪向周湘云。
周湘云哭笑不得。
小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
李春花一转脸,又是笑眯眯,将小苗苗抱下滑板车,摘掉她头上的鸡毛,“好了,乖崽,玩累了吧?先歇会儿。”
小苗苗踮起脚,将姥姥头发上的鸡毛也摘下来,放在手心展示,声音又软又甜:“姥姥也有鸡毛毛。”
李春花宠溺地摇头,抱起小苗苗回屋,“走咯,姥姥给乖崽兑麦乳精喝去了。”
“姥姥下地累,姥姥也喝。”小苗苗用手给姥姥擦汗。
李春花笑得合不拢嘴,“还是乖崽心疼老婆子。”
“姥姥才不是老婆子,姥姥是大美女。”小苗苗拍马屁。
李春花很受用,“哈哈哈……姥姥是大美女,乖崽是小美女。”
祖孙俩腻歪,周湘云习以为常,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争宠,闺女多个人疼爱,她不仅替闺女高兴,自个儿也觉得幸福。
因为处着处着就跟周家人处出了感情,已经把他们当做了真正的家人,不分你我。
“对了,老姐,回来路上碰到书记了,他让我捎句话给你,”周湘君洗完脸来找周湘云,“问你要不要去村小教书?”
村小总共三名老师,郝岩年一送走,剩下两位忙不过来,急需新老师——不用培训就能给孩子们上课的那种,不然他们要累死了。
曾家村年轻劳动力不少,但大多文化水平不高,甚至一大半文盲,曾长进选来选去,最终想到了周湘云。
周湘云回来曾家村有段时间,乡亲们对她评价都不错,而且还念完了初中,在他们这儿已经算得上高材生了。
“不是赵知青吗?”周湘云也是前两天听姜雯棋提了一嘴,说是郝岩年还没被送走,赵瑜就迫不及待打申请调去教书。
周湘云问姜雯棋:“你怎么不打申请?”
姜雯棋跟她一样都是初中毕业,相较于小学毕业的赵瑜更有优势。
姜雯棋直言不讳,“太闹腾,教不了。”
干农活是身累,教学生是心累,她宁愿身体累点,也不想身心俱疲,毕竟教书工资不高,一个月一张大团结,放假又拿不到钱,为挣一年口粮,老师们没课的时候,也跟大伙一样都会下地挣工分。
而且透过现象看本质,教书只是更有面子,人人见了喊老师,带着尊敬,不像对他们普通知青,总是嫌弃的。
这些,在姜雯棋看来,无疑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就这点而言,周湘云跟姜雯棋不谋而合,闺女乖巧懂事,跟小天使似的,养她不仅不累,甚至还能享受其中。
但不代表所有孩子都是天使,很大一部分还是皮孩子,跟周宇兄弟几个一样,分分钟可以把人气死。
周湘云还想多活两年,从没想过跟赵瑜抢,但赵瑜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视她如仇敌,这两天一碰面就瞪她。
瞪就瞪呗,又不会怀孕。
再瞪也没她眼睛大,周湘云根本不当回事儿。
赵瑜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书记说了,你想去就让你去,不想再考虑赵知青。”周湘君原话复述完,挤眉弄眼又道:“老姐,有两把刷子啊,曾书记眼光向来高,还是头回这么看重一个人。”
抬头挺胸,要有尾巴,能翘上天。
大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姐夫好福气啊。”周湘君又给顾何递眼色。
顾何浅笑地看着周湘云。
周湘云莫名其妙,没理他,跟周湘君说:“回头见到书记,你帮姐好好谢谢人家,算了,我明儿个自己去。”
想在曾家村住下去,就不能把书记得罪了。
“不想教书,没关系,咱书记说了,还有个工作岗位,可以说为你量身打造。”周湘君往东屋瞧了眼,隆重介绍:“那就是——会计。”
“老五,这个不错,可以考虑考虑。”李春花年轻那会儿给队里当过会计,有经验,如果周湘云想做会计,她还能传授一二。
后世的会计,周湘云还知道干嘛,这个年代的会计,可以说一问三不知,“冒昧问一下,会计一天能拿几工分?”
“五工分。”周湘君回答。
周湘云又问:“你们每天上工可以拿到几工分?”
“因人而异,满分十分,大多都是七到九个工分,像我,基本都是九工分。”周湘君掩不住骄傲,这些天,他基本已经从情伤中走出来了,模样好,又能干,放眼整个红星公社,他都是香饽饽好吗?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看人不是很了解,李春花立马细说道:“会计的工作要等乡亲们上完一整天工,记分员把记分本送过来后才能开展,也就说基本上是白天闲晚上忙,如果精力跟得上,还可以正常上工,这样就能拿两份工。”
李春花一说完,周湘云即可拍案决定,“就这会计了。”
刚穿来那会儿,周湘云只想混吃等死,别说找活儿干,就是周家酱油瓶倒了,她也不会扶一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闺女了,不能让闺女跟她一块受苦,更何况在闺女眼里,她是不可挑剔的,不说一定要完美契合,但至少沾一点边。
“也就会计。”周湘云看着李春花,补充一句。
因为小苗苗的缘故,周湘云是有所改变,但绝无可能改头换面,她是小苗苗妈妈,更是她自己,活儿当然挑最轻松的。
更何况会计每天工分也不少,再加上顾何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还有张三正这边时不时有一个滑板车订单,她和苗苗不说吃香喝辣不愁,至少吃得饱穿得暖,在这个年代已经比不少人幸福了。
李春花虎着脸,“你看我干嘛?这是你的日子,你自己选,我才懒得管。”
心里哼哼:当我周扒皮?压榨你白天黑夜不停歇,都去干活儿,谁看着乖崽?乖崽要是又进深山老林,我这条老命还能经得起一回折腾?
再者,外孙又不是闺女一个人的娃,凭什么丢给她一个人养?累死了,谁赔她闺女?
她闺女的命不是命啊?
顾何心疼她闺女,她也心疼自己闺女。
想到这里,李春花动容地拍上周湘云的肩膀,“就算不干活,你妈我也养得起你娘俩。”
周湘云感动,搭上李春花的手背,带着撒娇的味儿,“妈妈呀,那我就啥也不干,在家啃老好不好?”
“我呸!想得美你!”李春花恢复精打细算那劲儿,目光如炬,“老周家不养闲人,不干活,有多远滚多远。”
周湘云会心一笑,这不舒坦多了,她还是习惯小老太太的嘴硬心软,慈祥可亲起来真是叫她坐立不安。
李春花没好气地瞪她,“我看你就贱皮子!”
“妈妈~”坐在东屋门口小板凳上喝麦乳精的小苗苗,看到姥姥骂妈妈,立马过去解围,不能让搪瓷缸里的麦乳精洒出一点,小苗苗小心翼翼,走出了小鸭子模式。
慢腾腾,终于到了妈妈跟前,小苗苗很有成就感,“姥姥!姥姥!苗苗一点没洒出来哦。”
李春花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一脸宠溺,“我们乖崽最棒了。”
“姥姥喝甜水水。”小苗苗高高端起搪瓷缸。
“姥姥不喝,”李春花话外有话,提醒和警告某人,“姥姥又不是三岁娃娃,才不跟乖崽抢东西吃,不然就缺大德了。”
小苗苗似懂非懂,转手将搪瓷缸举给妈妈,“妈妈喝甜水水。”
周湘云看李春花一眼。
李春花瞪她。
周湘云肆无忌惮,俯身下去,就着小苗苗手喝了口麦乳精,夸张的语气:“哎呀~好甜呀!”
李春花:“……”
这闺女谁要谁心疼去,反正她不想要了。
在李春花心里,闺女再好,也比不得外孙一根头发。
小苗苗也喝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跟着她妈学,语气也一模一样:“哎呀~好甜呀!”
周湘云捏她的小脸,婴儿肥又滑又嫩,手感不要太好,她忍不住又捏了一把,“再甜也没苗苗甜,苗苗最甜了。”
小苗苗若有所思,将搪瓷缸郑重地托付给姥姥后,张开小手要周湘云抱抱。
周湘云不明所以,但闺女要抱抱,她当然义不容辞,弯腰将人抱起来。
小苗苗一手搂住妈妈的脖子,一手戳自己的小脸蛋,并递上去邀请:“妈妈尝尝。”
周湘云含笑地在小团子脸上大声地啵了一口。
小苗苗眼睛亮晶晶地问:“妈妈,苗苗是不是超甜哒?”
问完,她还晃晃脑袋。
脸上的婴儿肥跟着晃。
周湘云忍不住咬了一口,“苗苗最甜了。”
小团子皮肤太嫩了,周湘云轻得不能再轻,还是留下了红印,这可把李春花心疼坏了,将搪瓷缸交给顾何,冲上去抢过小苗苗,两巴掌拍周湘云背上,“让你轻点轻点,看你把乖崽咬什么样了?”
“姥姥,苗苗不疼,还痒痒的耶。”为力证妈妈的清白,小苗苗咯咯笑地在李春花怀里拱来拱去。
李春花立马不气了,扑哧笑出声。
其他人跟着笑起来,就连一向板正顾何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短暂笑意,而后盯着手里的搪瓷缸想到:他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才能有钱给母女俩买吃不完的麦乳精。
三月三这天,周宇跑来找小苗苗出去玩,李春花他们下地出工了,家里就剩周湘云和顾何。
周湘云见他拎着一只小竹笆篓,随口一问:“你们准备去哪儿玩呀?”
“河边搬螃蟹,大哥他们先去占位置,让我过来带上苗苗。”周宇将小竹笆篓放地上滚来滚去,其实这玩意儿根本用不着,先不说大哥他们提了木桶,就算没有木桶,一天忙活下来顶多抓一笆篓,而他哥已经带了一个过去。
之所以木桶和笆篓齐上阵,主要是听大哥和二哥吩咐,大哥是想捉一些小河蟹回来给苗苗玩,而二哥想得更美些,觉得苗苗运气好,能挖两背篓冬笋,指不定也能多搬两笆篓螃蟹。
虽然其他兄弟几个不认同二哥,毕竟螃蟹不是冬笋,一动不动,螃蟹可是活物,八只脚,爬得飞快,即便苗苗运气好,能够闻到螃蟹在哪儿,但她腿短啊,压根追不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又怎么样呢?二哥的话,他们敢不听吗?
就算是大哥,也得乖乖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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