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产点
最不幸的结果出现, 叶惊秋压下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后竟难得平静下来。
队长昏迷不醒,意志之环全面失联, 眼下要救她们两个只能依靠她自己, 现在根本不是做无用担心的时候,抓紧时间治疗队长伤口、联系到阿谢和周周姐才是重中之重。
叶惊秋随手在江里捞了把凉水洗脸, 冰冷的水珠在脸上溅开,她快速回忆至关重要的信息。
队长熟练掌握的共计七个本能, 其中四个为具有攻击性的基础元素本能, 只可惜荧惑飓刃眼下也用不到,提尔锋估计队长用了就得没命。
但【复生】至关重要。
先前在黄金殿和烛龙打1V1生死战时, 队长全靠复生来支撑自己被元素和龙息冲击得千疮百孔的躯体。复生是一种奇特的以太元素本能, 至今基地只在队长身上发现了这一例,它能在觉醒者躯体遭受极大伤残时加快细胞分裂速度促进伤口愈合,从而把人从濒死边缘里拉出来。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叶惊秋松了一口气, 心想有这个本能在, 队长性命估计暂且无忧。往好的地方想,或许复生本能已经在悄悄地修复肌肉,向外排出弹片了。
眼下夜色已经很深沉, 淡白色的月光零零散散地洒在滩涂上。叶惊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干脆坐的离队长近了点,准备用自己那聊胜于无的“修复”命令帮队长消消毒什么的。
时醉极安静地卧倒在沙滩上,淡青新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呈现一种半干半湿的状态,背后心窝处的碎弹片则尽是已经凝固的鲜血与飞溅的脏尘。叶惊秋借着月光勘察伤口, 小心到连呼吸都刻意放低放轻的程度。
应该是在江水中漂流太久的缘故,弹片完全插入了时醉后心窝, 已经和周围的肌肤平齐成一条水平线。伤口周遭一圈隐约有发炎感染的迹象,叶惊秋皱着眉细看,却发现了几条横在裸漏碎片上的血线。
复生、治愈伤口、修补完全
轰一声巨响在脑子里炸开,叶惊秋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血线,这是上皮再生和肉芽形成的伤口修复期!
时醉过于强大的复生本能确实在无声生效,但元素是没有分辨力的!它只会在本能控制下机械地运转,换句话说,如果再不将时醉背后的这枚弹片拔出,复生本能将会把它彻底封死在时醉的血肉里。
必须把它取出来。
叶惊秋努力回想着自己本就不多的急救知识,时醉这道极深的伤口很危险,仅凭肉眼是无法判断它究竟距离心脏有多远、亦或者知晓它的形状,从而确保拔出时不会牵连到肺叶。
如果弹片触及到了大动脉,贸然拔出后的大出血估计连复生都来不及发挥作用,队长就已经死于失血过多了。
叶惊秋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她那区区C级的言出法随治不了这么大的伤口,给自己腿上那大口子消消毒止止血就顶天了,眼下还是要尽快把队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再独身出去寻找基地,顺便寻找止血药草和绷带,毕竟如果短时间内联系不上队友,那么真得赌一把了。
能做什么先做什么吧。
叶惊秋转头看向自己右腿上的弹片,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深呼吸两次后咬住衣角,然后右手拽住弹片一头,眼一闭心一横手一拔——
闷哼声被她死死地压在喉咙里,如行军蚁咬噬血肉的痛感从小腿上连绵不绝地传导。叶惊秋疼得差点飙出几朵泪花,她咬咬牙吐出衣服,望着向外冒血的伤口低声道:
“修复。”
于是眨眼间血液凝固,伤口成倍愈合。
自己活动没什么大碍了,叶惊秋小心翼翼地控制风元素将队长维持姿势不动地抬起,超快地转移到山脚的一处洞穴。
还好八莫这地方都是沉积石灰岩,水侵风蚀之下洞穴不在少数。
树枝树杈随地可见,叶惊秋一边感谢半年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一边聚拢木柴点起火焰,努力提升在江水里近乎泡到麻木的躯体温度。
幸亏自己会的是言出法随,各种元素类本能都能动用一点,否则这种情况靠她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
洞穴里温度渐渐上升,叶惊秋屈膝跪坐在火焰旁添柴。柔和的火光跳动着,漾起的轻风摇曳洞穴门口的垂藤。
四周安静得太彻底了,叶惊秋随便找了点石头挡住门口,自己又向外仔细找准方向动了动,确保能帮队长挡掉渐大的山风。
火果然是生.命.之.光。皑皑白雪只能包裹住一团沉默的绝望,而跳动的光焰则挟着生命的律动。
叶惊秋低头静静注视时醉,大概是受伤的缘故,阖眼的队长完全没有平时那样冷冽了,平日的漠然与不近人情全都消失掉,化作一点叫安眠和乖顺的东西。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鼻梁处还残留点血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队长”叶惊秋小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现在这里的一切都静得让她心里发慌,她本来就不是个安静的人,“等等我去看一看这里的地形,我和Aether比赛背了一点地图,希望能交上好运有用处。待会儿我在滩涂处留个SOS吧,阿谢飞过来的时候肯定能看到”
说到这儿叶惊秋顿了顿,她看到队长脸上的血痕一点点地在火焰下被烤出来。叶惊秋随手扯下身上衣条布料,浸湿后极小心地起身凑到时醉边,轻轻地揩掉她血痕。
有不同寻常的温度传导至手间,叶惊秋心道果不其然,她用手背抵住时醉沾染乱发的额头,不出预料地察觉到了高温。
时醉发烧了。
“唉。队长,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叶惊秋叹口气去扯布条沾冷水,心里有很微妙复杂的情绪浮现。时醉作为曾独身对抗烛龙的存在,在基地里几乎是强大独立的代名词,可眼下看着堪称虚弱的队长安静地睡在那,她隐约有一点奇特的感触。
浸满冷水的布条被风一吹,连它周遭的空气都散着点凉意。叶惊秋小心翼翼地把她覆到队长的额头上,丝毫没注意时醉的眼睫极快地颤了两下。
布条有点小,覆盖的范围不大。叶惊秋抻着布条絮絮叨叨,一边感慨队长你何时醒那弹片有没有大风险,一边用指腹轻按着布条,确保其定型。
大功告成,叶惊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兴许是有点舍不得这样格外安静的队长,她还往前凑了凑,预备在外出前再检查一下时醉。
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无限近,这几乎是鼻尖要互相抵上的程度。叶惊秋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时醉脸上所有易被掩盖的特征。
譬如队长的鼻梁其实最顶上有一点平的地方亮晶晶的,又譬如队长耳朵其实也很漂亮,耳垂的形状很像初秋清晨的露珠,叫叶惊秋想起被小猫揭穿老底时,队长难得露出的微红。
越看越新奇越看越有意思,叶惊秋愣愣地望了几秒,心想果然自己是和队长待久了,这种大不敬的想法都出现了。
她视线下移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在预备发力的刹那,正对上一双漆黑眼眸。
叶惊秋:“……?”
时醉看着几乎要贴上自己的小队友干咳一声,声音极其微弱:“你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
叶惊秋脸刹那烧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后撤,却不料洞穴低矮,后脑勺砰一声撞上岩壁,比火箭.弹爆炸还要大的巨响炸开。
时醉:“……”
看起来小队友智商已经和初代Aether差不多了。
叶惊秋嘶了一声揉着后脑勺,还没揉两下便意识到什么,瞬间抛掉之前的不好意思,以近乎飞的速度移动到时醉身边,语气焦急,问题像连珠炮:
“队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脑袋有没有被震晕?后心处疼不疼啊?复生本能有没有加快生效的办……”
时醉忍痛在心里笑了一声,小队友还是老样子,看起来生龙活虎没受伤,并不需要她担心。
“我还好,只是后背稍微有些疼痛,”时醉努力不叫自己露出一点疼痛吸气的迹象,言语慢吞吞的,“是不是有流弹片插进去了?”
叶惊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队长我不太敢拔,我担心到时候会有大出血,连复生也救不了你。”
“应该没有触及器官和动脉,否则我应该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时醉不动声色地慢慢呼气缓解痛苦,轻笑了一声。
“队长……你再小声一点我也能听到的,你是不是还是很痛?”叶惊秋低声道,有点痛恨自己本能的无力。
她察觉到时醉表情的不同,那是很明显的忍耐与虚弱。
“……我还好。”
时醉顿了一下,完全没料到小队友会这样说。她微微抬头注视着叶惊秋漆黑的瞳孔,只觉自己心里某处被轻轻弹了一下。
“八莫植物丰富,如果有止血类的药物或者绷带,可以直接拔掉它,”时醉默了两秒换掉话题,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小下来,“只要有一定的外力帮扶,复生可以有痊愈的成效。”
叶惊秋应下,把火焰添得更旺:“好,那队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试着确认下我们的位置。”
她话说完就去揭时醉头上的布条,时醉努力后撤却发现眼下她几乎动不了一丝一毫。
“你……你干什么?”感受着小队友的指尖在额头上滑过,时醉努力克制自己不后躲。
叶惊秋超级自然,以为队长是不习惯被人照顾,语气轻得像跟(误以为)八岁的康斯坦丝说话:
“队长你发烧了啊,我给你换根布条就走。发烧还是很难受的,我等等看能不能留点冰在这里,队长你记得给自己降温,不舒服就换一面,我很快就回来!”
她唠叨了超长一串,再抬头,队长正用一种略带控诉的眼神盯着她。
大概自己语气有点太幼稚了?
叶惊秋咂咂嘴,重新把布条拍到队长头上,还愈发放肆地画了个小圈圈。
时醉已经没力气拒接这种照顾了,被小队友摸额头也只能幽幽地叹口气,安静地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抗议。
队长生病确实比她乖。
想到这儿的叶惊秋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的开心,她拍拍手笑着站起身,看着时醉背后愈发狰狞的伤口正了正色:“队长你一个人小心,有问题就喊我!我不会走太远。”
时醉点了点头,这次声音要大一点了,但依旧是简洁的队长风格:“你也小心。”
队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时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这才重新闭上眼睛,努力忽略掉背后的疼痛。
叶惊秋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队长合眼安睡的一幕。她不再管莫名加速的心跳,只是速度更快地冲了出去。
这里山高水长,群山环绕。叶惊秋找了个高点,努力给自己开启夜视模式查看地形,却只觉得这地方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有印象。
幸运转盘轮到她了?
叶惊秋压下心里的兴奋,再度仔细环看身旁地形。白日的记忆浮现,地图信息在她眼前化作飞影极速掠过,叶惊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这是Y计划在八莫的那处生产点!
第62章 旧笔记
八莫尽是深山老林, 野兽奇石。基地要想在这里找到她们难度堪比大海捞针。但有一个地方是一队成员都知晓的!即是从吞钦那里获得的Y计划八莫生产点。
以阿谢和周周姐的思考方式,一定会尝试来这里寻找她们。
这地方离时醉目前所在的山洞稍有些距离,叶惊秋想了想, 决定先进去留个信号, 后面的事情再和队长商议处理。
风元素催动,叶惊秋速度极快地向记忆中的地点攀去。Y计划的八莫生产点依河而建, 几乎半个都藏在地下,这样既能保证隐秘性, 又能确保设备可以正常运输。
揭开一块生锈半残的铁板, 霎时间飞尘虫尸四起。呛人的尘雾蔓延,叶惊秋别过头干咳几声扇手, 皱着眉头看这小小的仅能容下一人的孔洞。
随手燃根木棒当火把, 叶惊秋往后躲了躲,借着月光依稀能分辨出洞下稀稀拉拉的大叶植物。她松了一口气,这下不再犹豫, 直接纵身跃下。
毕竟有植物存活是好事儿, 说明这地方氧气充足没什么毒气,进去安全。
这地方果然别有洞天,一眼望去尽是目所不能及的黑暗, 房间制式不像车间而像医院病房。大片大片的隔离板早已被野草烂丛与污泥脏水掩盖, 叶惊秋谨慎地扒开一处,居然能看见依旧泛着银光的钢板与电路,可见这地方几年前估计也不比基地逊色多少。
长长幽暗的走廊里尽是纯粹的灰黑色,叶惊秋路过每间房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无形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沉默地注视她,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咔擦一声轻响,踩碎枯叶的叶惊秋顿住脚步。四周太安静了, 已经安静到像是死囚监狱的程度。知道自己即将秋后问斩的犯人身上往往会有一种沉沉的暮晚的死气,只会慢吞吞地把自己锁在堆满稻草与虫尸的角落,唯有活人从门前路过时带来一丝飘渺的火影,他们才会极缓地抬眼,用无神的双眼报以一瞥。
叶惊秋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误入死囚监狱的活人。
胳膊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叶惊秋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前,希望能找到纸张或者碳笔,给即将到来的队友们留下一点线索。
所有隔间都开着门,左边的房间里一律是铁笼,右边则摆放着单人床。叶惊秋没管这些,只快速搜查着工具,却在扫查的过程中,骤然发现长廊后的最后一扇门竟然是闭合的状态。
叶惊秋试着推了推,没有推开。
这门锁居然还有效?
不过这是把很普通的机械门锁,叶惊秋犹豫了只一秒,便变掌为拳轻轻抵住锁眼,但听嚓一声脆响,内劲直接崩碎掉锁舌,大门应声而开。
这是时醉曾教她的开锁方式,有时候门板或许有特殊的材料,爆破亦或者强开都有风险,直接震碎锁舌会更加保险。
队长确实很多东西都要想得更加仔细,叶惊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飘起时醉背后那道可怖的伤口,留给队长和她的时间都不多了,她不再停顿,只拔出藏在裤脚最里的一截短刀,轻轻地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轻响,叶惊秋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三层式的铁板被生生锻造成“门”的模样,这门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亦或者,这门究竟困住了什么可怖的凶兽?
她晃动火把,朦胧火光映出一张床、一张木桌与一本笔记。
叶惊秋凑过去随手翻开,看见扉页上那两行清锐小字后,不由得在原地愣住。
时醉。
这是队长的笔记?!
叶惊秋懵掉,她知道队长有三年被关在实验室里的经历,据说跟Y计划也有关系,但这里不是Y计划的生产点么?
疑问得不到解答,叶惊秋飞快地向后翻页。
“第二十七天:他说最好不要留下任何纸质材料,但我确实厌倦这种丧失时间感的生活。谢谢小于帮我找来了半本空白笔记,希望这次不会被他发现,也希望他能遵守承诺,帮我尽快找到玉佩。
但我时常觉得思维很混乱,像是做了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第二十八天:今天的失血和痛苦度都有些难以承受,但研究人员说这是探究复生本能的最好方式,况且Y计划需要我提供血液作为设备中枢。如果我不舒服,他们可以为我特制一批镇定剂。
我没有答应。”
“第二十九天:实验很无聊,我开始尝试记些东西了。猲狙的前爪一般长约7cm,中间的脚趾最为锋利,约为尸鸠与鬿雀的两倍,这种生物嗜血,尤其喜欢我的小臂血管”
叶惊秋悚然一惊,什么叫尤其喜欢她的血管?队长在这里究竟是用来实验什么的?
她有些慌神了,无形的寒气直冲天灵盖,叶惊秋几乎是粗暴地翻开了下一页。
“第三十天:江口有大批的蠃鱼和鼉围出现,他怀疑是古书中沉睡在归墟的魍魉即将苏醒。既然如此,那么复生检验必须暂停,我需要去海边一探究竟,毕竟魍魉也曾在我的梦中出”
叶惊秋急迫地再度翻页,却只见后面纸张已被齐齐撕断,徒留一截冒出来的白绳。
再往后翻就是牛皮制的尾页封面了,最上端烫着镀金的Y字母,下面则是各式各样的奇怪图案,颇像是赞助商的签约留名。
叶惊秋走马如观花,目光匆匆一扫尽是些不熟悉的家徽族名,她正要合上笔记,视线却最后瞥见了一行小字。
翻页的动作犹如凝滞,叶惊秋抹掉尾页附着的尘埃,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几个熟悉的字眼。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
这是阿谢的家族姓氏。
Donnersmarck一族历史超过600年,是个从现在的斯洛伐克起家的德国贵族,这群人在互联网上已经销声匿迹,连家族基金和占有资产都查不到一丝一毫,但依照谢平之曾经的生活方式来看,这个家族只是怀抱着黄金转身把自己藏了起来。
所以当初,阿谢的家族有向Y计划捐钱?她们是被人所骗,还是清楚地知晓Y计划的本质勾当?阿谢又对这一切清楚与否?队长当初在这里难道就已经和她见过了?
叶惊秋只觉今晚的这些信息有点超量爆表了,队长是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还是个未知数。她迫不及待地卷起这本笔记。
四周依旧静得彻底,大叶草轻轻地在微风中摇曳,晃着晃着就引来几只小小的飞虫。叶惊秋刚要去准备捡桌面上的笔,却在弯腰的刹那忽然愣住了。
桌子没了。
叶惊秋背后猛然渗出一层冷汗,她猛地回头,身后那张单人床果然也已经凭空消失!这地方又偏又窄,没有什么人能一瞬间搬走这两样东西,除非床和椅子都还在这里,只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视线所及的范围黑得像北西伯利亚的飘雪永夜,看不见一点东西也摸不到一点东西。火焰烧得更旺,可散发出的那点微光却跟凝固了似的,永远是一层微弱到即将熄灭的淡光。
这里用来疏松气流的管道和洞口很多,今天很近农历十五,月光更是格外明亮,就算此刻已经是午夜,但也绝对不会黑成这个模样!
叶惊秋彻底丢掉了火把,她右手紧紧地握着短刀夺门而出,长得像是没有边际的走廊似乎只能容下她一个人奔跑,她快速地向前飞掠着,却亲眼看着身边的一间间房屋被清空。
空无一物、空无一物、还是空无一物
这里现在是一座寂静的死狱了,只有她是误入禁地的活人。
空气里忽然漂荡起细碎的雨线,带着些湿凉的快意。叶惊秋停下了脚步,眼神凝在不远处的长廊尽头。她放弃前进了,望山跑死马、傻狗撵飞禽。那尽头看起来是这样唾手可得,却犹如吊驴的萝卜般永不可触。
有人藏在这里想玩弄她,那她就偏不遂这些人的愿。
因为队长还在等她回去。
叶惊秋呼吸慢慢地低下来,她横刀孤立敞开所有破绽。这是极度的危险极快的死亡,她却没有任何畏惧,脸上的平静神色居然在此刻与时醉是惊人的相似。
极夜般的黑暗如潮水般层层覆盖,微小的山洞中却涌动着无形的长风。不知从何而来的雨丝吹拂着,叶惊秋呼气,却觉血管中奔流的沸血愈发炽热,犹如有一只沉眠许久的熊缓缓苏醒。
“铮——”
刀响如金石振声!叶惊秋一瞬拔刀,比子弹还要快的两柄刀刃碰撞出堪比江水的寒光,刹那间几乎要点亮世界。
刀光一瞬齐暗,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如魑魅般轻盈飘过,翻飞时的黑袍衣角如黑燕低飞过夜空。她只穿了这一件单薄的黑袍,孤零零瘦得像纸人。
本能·永夜,暗如虚幻境,身似飘渺燕。
“原来是你,”女人低声说,“你居然能接下这一刀?”
叶惊秋没有答话。言出法随也许只有C级,但如果将其增幅只放进一个方向,那么她能得到的力量就不止C级。
孤注一掷,这也是队长教她的。
两人都没有用枪,这种极易受到风流控制的东西不适合觉醒者的战场。两柄长刀隔着无边的黑暗互相对视,振出迫不及待的长鸣。
没有任何前兆,叶惊秋忽然凭空而起如狮子般扑向女人,言出法随七倍速度增幅!刀光快到没有痕迹,叶惊秋此刻眼里只有目标。
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意欲何为,只要此刻有可能威胁到她和队长,那么就都是她的敌人。
至于敌人,用队长的话说,斩开就好了!
刀声如孤洞残滴,爆发出极致的速度。这无边的黑暗中,唯有刀刃是真正的战场。
第63章 残痕辙
世界一团寂静, 无边夜色中爆出凌厉如刀剑的气流。几近音速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斩入对手的身躯,和着迸溅的鲜血狠狠咬入门框,杀出漫天铁屑。
刀痕极深, 挟劲风以叩钢铁, 也能生生在铁门上割出残痕。周弦徽只略看了看刀口深度,心中便已有决断。
“这是日本剑道的居合斩, 或者说,拔刀术。讲究极致的速度, 只求一击必中。我半年来只教了小秋这一招刀术, 这刀虽未成形但已得精髓。不会错,是她。”
这间生产点如今已亮如白昼, 匆匆纠结队伍赶来的基地成员还是慢了一步, 只能看到遗存的战场。
谢平之闻言嘶了一声,若有所思:“我没学过日本的刀术,但也对这东西略有所闻。居合斩容易爆鞘不说, 光是出刀后快速收刀就已经违反了要时刻警觉的残心要诀, 这种近乎生死的场面,收刀耽误的一瞬,怕是小秋都要连失几招了吧?”
“是, 所以她受伤了。”周弦徽点头, 她视线轻扫这处狭窄的走廊,脑海中稍稍推演,便向右跨出一小步,微微蹲下。
谢平之叫人多打了一盏灯,顺着周弦徽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照出一滩淡褐的血印。她擅长热武器,对刀术一道的了解确实不如周弦徽, 况且后者还在日本生活过十余年,这种涉及到专业的问题,她还是闭嘴比较好。
“这失血量对小秋来说有点大吧?十三号恐怕切中了她拿刀的右臂。”
“这就无法推演了,也许小秋用了修复命令维.稳持刀的强度,”周弦徽起身,眼神掠过走廊两侧如风霜般的刀痕,“但后面两人纠缠了至少几十招,很难想象小秋能在Y计划残留物的手下坚持这么久。”
“不仅坚持得久,还成功达成了反杀成就。”
谢平之侧目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凉透的十三号尸体,开始掰手指数数:“中国的咏春八斩刀、日本的居合斩、尼泊尔祭祀刀术我要不也跟小秋一起训练得了,这半年她学的刀法数量都快追上我了。”
“不止,而且这些刀法都是快刀。十三号的本能永夜能彻底封禁一个人的视线,永夜加附的战场之下,十三号就像是藏在阴影里的忍者,光凭眼神是锁定不了她的位置的。”
“所以小秋要用快刀,”谢平之一摊手,话到这份儿上她也明白了,“敌人为了迎刀势必也要加快刀速,而刀刃越快那么刀啸越重,听声辨位——这种情况下永夜的困境也就破掉一半了。”
周弦徽向十三号的尸体走去:“对。尽管她的刀法还不熟练,但有这份战斗意识就已绝佳。这种堪称飞跃的进步速度,小秋倒不像是初学者,简直是失忆的满级格斗家捡回记忆。”
“找到人后你记得也要再这么夸夸她噢,”谢平之啧了一声,“不过依照你的说法,Messiah那群人是在门口等着十三号和小秋决出胜负的。等小秋夺门而出就开始整群追捕,最后一群人还是往更北去了?”
周弦徽眉头微皱,很少地露出几分不确定的神色:“听起来很诡异,但推演结果确实如此。Messiah追捕小秋并非穷凶极恶,只是步步紧逼,像是”
“像是?”
“像是逼小秋激发潜力一样”周弦徽摊手无奈,“好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只是初步估计而已。不说这些了,先去北面勘察她们的行迹吧,找人才是正事。”
谢平比了个OK的手势:“最后问一句,洛教授和钟小姐已经去矿坑了。那之后还要和我们一起走么?还是另外找人护送她们回基地?”
“一起走。”
周弦徽刚问完便想到什么,她凝视了谢平之两秒:“你对钟小姐真的越来越上心了。”
谢平之不自在地眨眨眼睛:“咳咳,互相关心是基地守则嘛。”
周弦徽没工夫跟她开玩笑,只低声道:“所以阿谢,你究竟对钟小姐是什么想法?我知道你看过本能与异兽部出具的推测报告。五年前死去的那个钟清极可能是异兽幻化而成的,而钟小姐也许就是它参照的原型。”
这不是第一次两人提起这个问题,谢平之情绪很平静,只退后一步小声道:“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能觉醒,是受了我、我妻子的一部分干扰。但钟小姐和她实在是太像了,姓名、外貌甚至性格,我甚至都要分不清了。”
“所以我才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钟小姐对女人并不反感,如果她真的愿意,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周弦徽别过脸去,仿佛不想泄露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谢平之懵掉:“你不是来劝说我不要沉溺的?!”
周弦徽平静:“当然不是。倘若要我把话说得偏激些,所谓的劝解一律是没有感同身受的旁观者言。如果有异兽能幻化成我姐姐的模样,我愿意用我为基地积累的所有贡献换取一个以血液圈养它的机会。”
“哪怕是一辈子?”
“哪怕是一辈子。”
谢平之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处事最为和善的队友。她面上依旧带着很淡的笑意,但唯独方才那几句话,让谢平之得以窥见那平静下掩盖的惊天骇浪。
“再说吧,”谢平之呼出一口浊气拍拍脸,“她和基地签的是终身合同,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周弦徽点点头不再说可能僭越的话,重新蹲下身说回正题:
“你先走吧,我继续查看十三号的尸体。毕竟她和上次入侵基地,死在队长手下的十二号相貌基本一致。她们两个人的本能分别为听光和永夜,也许这是一对同卵双”
“周周姐,阿谢!”
一道急促的声音直接打断两人好不容易进行的对话,谢平之抬头看去,但见是异兽部的工作人员匆匆跳来,满脸焦急。
“怎么了?找到队长和小秋的痕迹了?”谢平之上前几步好奇道,冷不丁手中却被塞了个文件。
“不不不,是曼谷分部在泰国湾检测到了极高的元素波动!”
“泰国湾?具体是哪里?”
“一整个,几乎是整个大陆架范围。”
“有多高?”
“堪比烛龙!”
*
“谢谢南南姐,这些东西足够救我姐姐的命了!这个送给你,全当我一点小小的谢礼。”
叶惊秋小心珍重地将酒精和医用绷带塞进抽屉里,转而随手摘下脖颈上的一枚金坠递给姜之南——这东西是她在仰光买来当纪念的,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
姜之南却顿时后撤,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小秋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权当客宿费嘛,”叶惊秋不管不顾地径直把金坠塞进姜之南手里,“还要感谢你能给我们个容身之所,快收了吧南南姐,否则我真的心里过意不去。”
姜之南低头看了看那金坠的成色,她确实很缺钱,不得不说小秋这份“回报”她几乎无法拒绝。
她叹口气合上手:“那我就真收了,谢谢你,这东西可以够阿玉一个月的药钱。”
叶惊秋用力点点头:“不客气,只是如果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人来的话,还要麻烦南南姐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留意的,”姜之南点头道,“只是这里通讯不便,我的手机也被老大收走了,电话什么的我一时没办法帮你。”
“没关系,有这些酒精在就已经很感谢你了。”叶惊秋咧开嘴笑了笑,似乎是全无防备的样子。
“好,那我先出去继续照看花。我听人说缅甸军方扣押了执政党的大官,缅北也很乱,你有需要和我说,不要贸然出门。”
“我会小心的,南南姐再见。”
“再见。”
姜之南推门走掉,叶惊秋却依旧藏在门后许久,等她亲眼看着姜之南的的确确地是走去不远处的罂粟场照看花朵,这才长呼一口气,快速掀开门帘闪进里屋。
时醉依旧侧卧在床榻上,背后渗出的鲜血已经完全干透。不说话只沉睡的队长眉眼沉静,叶惊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滚烫。
她昨晚杀掉十三号后极速向外奔逃,却不想正好遇上赶来支援的其他Messiah成员。叶惊秋借着地形把这群人甩掉,这才匆匆带着队长继续北逃,在一处农场边发现了一间荒废已久的小屋。
后来她遇到来屋子里拿农具的姜之南,一番误会之下,才知晓这里是一处毒枭的种植农场。姜之南则是从中国被骗来的劳力,因为本科读的是植物学,才侥幸躲过毒枭魔爪,被安排看守农场。
看她们也是误入此地的中国人,姜之南对她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叶惊秋很感谢她,但警惕心依旧没有彻底消除。
毕竟队长现在情况太过危险,再经不起一点折磨损伤。那么长的弹片直插后心,如果不是时醉,换任何一个人来,估计坟头草都开始长苗了。
距离火箭.弹爆炸保守估计也至少过了38h,弹片深入地方的伤口只是将将止住血,但裸漏在外面的一小节创痕却已经在复生的作用下开始修复,再不拔弹片,这东西真要被彻底封在里面。
“队长、队长?”叶惊秋轻声唤着时醉名姓,这间屋子她已经尽力清扫干净掉,但环境还是简陋的过分,以至于哪怕是白日,屋里也太暗太不明朗。
时醉呼吸沉重,重伤使得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用以保持极低的生命存续状态。但叶惊秋的喊声还是慢慢将她从沉睡中惊醒。
鸦羽般的尾睫轻颤着,细碎的汗珠沿着难得显出些静意的脸庞垂落,时醉缓缓睁开双眼,正正地对上叶惊秋。
那双瞳眸依旧漆黑如墨。叶惊秋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地下意识移开视线低声道:“队长,我托人搞到了一点酒精和绷带。我的修复命令也有长进,我把弹片帮你拔出来么?”
时醉点点头,视线却在滑过小队友右臂时顿住,一团黑红色血痂狰狞地横在右肘处,几乎要砍断叶惊秋的小臂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她轻咳了两声,有点艰难地指了指。
叶惊秋陡然把衣袖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擦伤,昨天在躲Messiah那群人的时候跑太快了,擦到石头上了。”
时醉不说话,谎言已经明显到不用想就能看穿的地步。什么擦伤能那么深?她看着神色疲倦却依旧详细问她情况的小队友,心中忽然泛起莫名的感触。
带着一个成年人夜奔不知多少里,在没有和外界通讯、没办法向基地求援的情况下躲避追杀,寻到这么一间破屋,她心里会慌乱么?会恐惧么?
时时刻刻都要处于警惕的状态,她会疲倦么?
明明离她给小秋开完家长会不过一礼拜,她前几天分明还在说十八岁零三个月的成年人并没有长大多少,如今眼下逃亡与求生的压力就尽数压在了她一人头上。
时醉许久都未说话,叶惊秋小声道:“队长,再不拔出来我担心真要嵌进去。”
“拔吧,”时醉回神,她随手艰难地扯下内里较为干净的一截衣角,轻声道,“不要顾及我,怎么快怎么来。酒精淋上去就可以,不要涂,那样太费时间。”
她说完便咬住了那团布团,而后扯下左肩已经残破的衣带,彻底露出那道暗红的狰狞伤口。
叶惊秋点点头深呼一口气,她取出在沸水里反复煮过,又用火烤消毒的那柄刀,慢慢地去割掉已经封住一半的刀口,好方便整块地取出弹片。
利刀一闪而过,鲜血重新涌出。时醉一声闷哼也无,可叶惊秋抬头望了一眼,却分明看见队长肩膀上滚滚而出的汗珠。
第64章 拔弹片
弹片极细极薄, 时醉后背外露的伤痕只有刀刃般的薄度,复生作用之下,这条十余厘米的长痕已经开始慢慢痊愈结痂, 甚至伤口两端已开始生出淡粉的新肉。
而叶惊秋要做的, 即是把这伤口重新割开。
时醉肩头缓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眼下这荒郊野外根本没有麻醉药物, 叶惊秋不敢去细想那钝刀生生割开骨肉的痛苦,更何况目前承受这痛苦的是她的队长。
她慌忙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屏住呼吸后稳住尚在颤抖的双手。雪亮刀尖再不停顿, 略一用力便径直削开那闭合血肉,猩红夺目的鲜血如泉涌, 刹那间染满时醉整个后背, 结成蜿蜒如虫的血痕。
割开了!下一步只要拔出弹片割掉坏肉就好了!
整个过程中时醉却一声动静也没有出。叶惊秋长呼一口气已是满头大汗,低声快道:“队长,我要拔弹片了, 我快些。”
时醉依旧默不作声, 只微微点了点头。
复生堪称恐怖的恢复功能正减慢着外流的鲜血,不过先前涌出的鲜血已沾染了半条被单。时醉体型略显削瘦,常年藏在作战服下的身体更是苍白如纸。但此刻那曲线流畅的光洁背部却遍布数条黑红血痕, 简直触目惊心。
叶惊秋淋了些酒精在手上, 眼下条件简陋只能一切从简。她单手撑在队长左耳旁的空地上,俯身径直捏住了那外露的一截弹片!
时醉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肌肉无法控制地绷紧,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滚而落,一时竟分不清血与汗的区别。
叶惊秋看出队长紧张之意, 她握紧弹片轻声扯起不相关的话题,左手缓缓拍着时醉后背:“队长不要想太多, 放松、放松南南姐说这地的毒枭手里有台不错的越野车”
温热的吐息打在后颈处,独属于小队友的气息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时醉没由来得一阵心安,干脆闭上眼睛咬紧口中布条,努力控制后背肌肉放松下来。
就在这瞬间——
叶惊秋眼疾手快不再犹豫!右手用力将弹片整个拔出!粘连蔓延的血肉飞溅,时醉闷哼一声,死死抓住床沿的双手青筋暴起,难以想象她承受着何等痛苦。
有血点溅落,叶惊秋随手擦掉血污,右手径直拎过酒精瓶。队长后背的伤口稍深,现在又没有棉签或棉布,只有倾倒冲洗这一个办法了。
她不敢看队长神情,这样的待遇如果放在她身上,恐怕光是割开伤口那步,叶惊秋就能把嘴里那团布条嚼烂掉,然而时醉从头到尾也未发过几次声音,安静得不像是个正常人。
好吧,队长本来就不能算在常人的范畴里。哪个常人能受这么重的伤还能睁眼说话的?
叶惊秋给自己开玩笑缓解紧张情绪,嘴上还不忘继续絮叨些有的没的来转移队长注意力。
她拔开酒精瓶口,握住队长肩头,换了种轻快的语气:“等会儿我摸去那个毒枭的家看看,反正在这里当头目的都不是好人,顺利的话我就造福一方,不顺利的话我就偷个车就跑,这么计划可以吧队长?”
时醉此刻残存的清醒意识不多,她慢慢地辨认出小队友话中意思,刚要点头应下,便只觉后背传来一阵绞痛,如锥子狠钻的痛苦几乎要咆哮着侵到五脏六腑里。
身体反应渗出的生理泪水模糊了所有视线,她死咬住口中布条闷哼,拼着命不叫自己昏过去。然而那灼痛太过剧烈,犹如一团烈火焚烧过身体每一寸土壤,如刀振般的耳鸣声叮一声开始回荡。
黯淡天光描摹出模糊的身影,急切温和的细语慢慢低下去,烈焰般的灼痛之中,泛黄破败的墙壁化作扭曲狭小的色块,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上浮,最终幻化成一团梦般的残影。
等意识回笼仿佛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小时,时醉再睁眼时只觉自己几乎被包在一团暖意之中,像是拥抱一般。
“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队长。”
叶惊秋紧贴她身侧,轻轻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沾着酒精的纱布亲昵地拂过她满是血污的鬓角,擦出苍白失血的原色。
小队友似乎还没察觉到她已经醒了,嘴里还不重样地絮叨着或安抚或转移注意力的瞎话。也许是说了太多次这种话,显得声音都有点沙哑。
她能感受到自己耳边的发丝被人小心地勾起又放下,微凉的触感辗转于淌满干涸血迹的耳侧。
“队长你快点醒,不然等等阿谢过来就要骂我没照顾好你了。不过慢点醒好像也可以?听说这边兔子好多,咱们今晚吃烧烤——等等,你伤口刚好是不是不能吃油腻?”
好长一段自言自语,温热的触感打在耳边泛起难以控制的颤栗。时醉努力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能挤出什么话。
叶惊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去重新换纱布涂酒精了——因为时醉发觉小队友清理的范围已经下延到腹部了。
时醉觉出点奇怪,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吧?她记得自己内搭的长衫还是完好无损的,明明刚才只露了个左肩后背出来。
叶惊秋此刻早把队长衬衫解开了,先前拔弹片时飞溅的血液下渗到腰腹处,脏水和污血干作一团污渍,不擦是绝对不行的。
但这地方她往常不敢碰,练拳时都不敢打这块。原因无它,队长这块的腹肌流畅得过于漂亮了,叶惊秋身为一名心理合格经常上网冲浪架梯子翻墙的十八岁成年人,有一点小小的害羞也是很正常
正常个屁啊!
叶惊秋盯着队长那截稍显劲瘦的腰腹狠狠唾弃自己的跳脱脑回路。明明上一秒还在上演医疗大片之缅北绝地求生,下一秒她就搁这儿高喊色既是空空即是色了?
宁晚变脸都没这么快的谢谢。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趁着队长还没醒,叶惊秋决定抓紧抢救一下伤口,压力制造动力,三下五除二她即制造出一个堪称焕然一新的队长。叶惊秋啧啧了两声,边给队长系扣子,边夸自己:
“不行了队长,我这战时抢救手艺太出色了!瞧这漂亮的绷带,瞧着细致的服务,队长我要是夸咱俩太棒了太了不起了你会觉得用词夸张么?”
“不会。”
叶惊秋系到下摆第二颗扣子的手顿住了。
哈哈哈,队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复她呢?这当不当正不正的,队长肯定还睡得好好的呢!
然而下一秒响起的声音就击破了叶惊秋的幻想。
“你超级棒超级了不起,”时醉咳了两声重复刚才听到的话,然后吸了两口气,慢慢抬头看着满脸我是谁我在哪的叶惊秋,礼貌道,“所以超级棒超级了不起的叶惊秋同学,可以帮我把扣子系一下么?”
吹了这么久凉风,她真有点冷。
说时迟那时快,时醉但见眼前小队友嗖一声起身嗖一声转头嗖一声举起右手发誓。
“队队队队队长!我只是刚刚恰好清理到那里而已!我绝无二心二意!”
词语似乎用错了?
但也没必要纠正。
时醉又咳了几声,叶惊秋却身形一颤,队长这几声咳得似乎有点太虚弱太中气不足,在中医里这叫什么来着?上热下寒还是脾虚肾虚?
没等她思索一二,时醉再度开口,这次声音要平稳很多:“没有怪你的意思,还要辛苦你继续帮我清理伤口,我手臂现在暂时还动不了。”
叶惊秋如蒙大赦立马坐回,她眼疾手快地以一秒一颗的速度帮队长穿好内衫,然后超乖地捏着纱布帮队长清理掉手臂残痕。
内衫被重新扣好,时醉望着低头认真干活的小队友不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某些时刻,时队长可能才是那个更不敢的一方。
把方才的想法都抛掉,时醉低头摸着包扎好的伤口。叶惊秋早已细致地给她缠过一层又一层绷带,不仅将加持复生与修复两重命令的伤口裹了个严严实实,还顺便帮她把脖颈处的划伤一并处理掉。
小队友手艺见长,蝴蝶结打得也好看多了。
时醉摸了摸绷带接口处那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没由来地觉得心中很踏实,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感慢慢滋生长出,近乎要触动了她整个心弦。
她抬头盯了会儿忙忙碌碌,除了双手外堪称灰头土脸的叶惊秋,才发觉她也已是满头大汗,大概都是急出来的吧。
最后一块划伤处理完毕,叶惊秋丢掉纱布,超开心的笑了两声:“队长,这回就没问——”
“题了”
时醉忽然抬头、以从未有过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她。
“谢谢,”队长低声道,“也许这两个字很轻,但我现在也只能说谢谢,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察觉到队长如此外露的情绪,那么平常那么平淡的两个谢字,从队长口里说出来却格外沉重。
深黑如墨的瞳孔这样专注地盯着她,叶惊秋都有点恍惚了,她超小声:“队长你不是说队友间不用说谢的嘛,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时醉嗯了一声:“因为想夸你?”
还没等叶惊秋哇塞一声猛然抬头,时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补充:“超级棒超级了不起的叶惊秋同学。”
叶惊秋:“”
叶惊秋:“队长你老提这个就过分了啊!”
时醉很轻地笑了一下,收敛掉刚才流露出那股转眼即逝、却依旧浓烈如重墨的情绪:“好,不说了。你刚刚说这里的头目有辆越野车?”
叶惊秋点头:“对!南南姐说那个头目是个喜欢玩车的,越野车和机车装了满满一车库。”
时醉还在思忖,却在此时平地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毫不遮掩的喊叫与哭声!
“是南南姐!”
叶惊秋猛然起身抓起身旁长刀:“队长你藏好,我必须得去看看!”
不是犹豫的时候,时醉点头说了句小心,叶惊秋便立刻如火箭般窜了出去,言出法随发动到极致,几个翻腾便跑到了不远处姜之南的那座小屋。
四周没人没枪,门口空地处唯有一辆破烂的摩托车。屋子里碗筷落地,啪啪啪瓷碗碎裂声不绝于耳。叶惊秋鼓捣开门锁,悄悄地从后门溜进了内厅。
不大的饭厅里此刻满地狼藉。叶惊秋翻滚到冰箱之后,抬眼一看,只见一黝黑的凶恶男人已掐住了姜之南的喉咙,正将其死死地抵在墙上。
“你说还是不说?有人亲眼看到你藏了两个人,你还想狡辩?!”
姜之南满脸通红,已然气息不足有昏迷之疑,她拼命地掰住那男人的右手,艰难地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外人。”
男人嘿嘿一笑:“行,你不说也行。那这样,老大今晚要招待客人,交代行踪和陪客,你选一个吧。”
“我、我不选这批花刚种下去,我还没检查过病害问题!”姜之南努力抬出挡剑牌,那男人却不屑地笑了一下,明显已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老拿你那点东西说事儿,读个大学还给你读出优越感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就跟我走,晚上什么遭遇嘛,哼,你自己想想。”
姜之南依旧摇着头死命不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好,路是你自己选的!”
男人目露凶光,狞笑着就要一拳打晕姜之南,电光火石之间,叶惊秋却一个纵跳径直跃入!
她左膝狠狠地将男人扣倒在地,右手手起刀落,立刻将长刀直切入男人右肩胛骨。
小小的饭厅内,登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65章 疑云生
这一刀叶惊秋近乎是用了全部力气, 冷冽刀刃直穿过那男人肩胛骨,但听刺啦一声长刀咬入地面,便将这人狠狠地钉死在地板上。
血腥气登时扑满整个饭厅, 确认男人已经痛昏后, 叶惊秋才松开刀柄,转身立刻去扶一旁惊魂未定的姜之南。
“南南姐, 你有没有事?哪里伤到了么?”
姜之南发丝凌乱,眼角下依稀有干涸泪痕。她在原地呆了几秒, 等那男人蔓延的鲜血已流到她手边, 这才木偶似地呆滞转头,愣愣地看向叶惊秋。
叶惊秋有点担心, 她晃了晃手稍大声:“南南姐?南南姐?”
姜之南如梦初醒, 望着叶惊秋的双眼登时一红,两行清泪便簌簌而落。叶惊秋手足无措,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得递了张没用过的纱布上去, 视线却不经意地滑过姜之南耳畔。
没有任何东西。
她刚刚潜入饭厅时近乎无声,如果没有监视器或者窃听机,以姜之南这样丝毫检测不到元素波动的非觉醒者来说, 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知道她是何时来的。
更何况刚才那男人近乎下了死手, 演戏演到这份上几乎是要人命了。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排除姜之南的嫌疑。
她是真心去帮她们的。
叶惊秋长抒一口气,怀着点提防人的愧疚之心,轻轻地把坐在地上痛哭的姜之南扶起来。
姜之南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镇静下来。她吸着气擦眼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谢、谢谢你小秋,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有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 南南姐你也不至于惹上这样的麻烦。”
姜之南苦笑:“我藏人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这些人已经觊觎我们很久了,我也只是因为学了点东西才侥幸被留到现在。”
叶惊秋听说过缅北毒枭与诈骗犯的心狠手辣,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
我们。
她犹犹豫豫:“南南姐,你说的我们是?”
“很多,老大他抓了很多人当劳力,养花养得好就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养不好就卖给那些园区,有实在不听话的,就索性把人掏空卖到泰国去。阿玉的姐姐,就是这样消失的,”姜之南止住了眼泪,低声轻道,再开口带了许多迷惘与痛苦,“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姜之南的话很轻,叶惊秋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视线扫向一旁正在慢慢苏醒的男人,心想看来就算把他杀了也不冤!
肩胛骨被钉穿的痛感可以将人生生刺醒,男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却是微笑着的叶惊秋。
男人:“???”
吴宏惊恐地瞪大眼睛,刚刚后心处传来的巨力还记忆犹新,眼前这个一脸和善的学生下手太狠了。他颤抖地往后躲了躲,却因为肩胛骨的苦痛而动弹不得。
努力扮演反派角色的叶惊秋笑眯眯的,她拍了拍吴宏的脸:“老实交代,我放你一条命。”
吴宏猛点头,心里却冷哼一声,他虽然是个小头头但也要定时向二哥汇报信息,只要时间一过,察觉到不对的二哥就能派人来再次巡查,到时候任凭这个人有多大的功夫,都得死在枪口下。
叶惊秋却朝他晃了晃他的手机:“打开,给你老大报平安。”
吴宏:“”
他假笑了两声,解锁掉手机后发了个东区无误的消息。
叶惊秋没等他关上手机就把这东西一把抢过来了,检查一遍才发现只有特定的通讯软件能用,没法打电话发短信,凭这个还找不到Aether。
希望的小火苗破灭,叶惊秋叹口气心情更不好了,干脆伸出右手握住刀柄,在吴宏惊恐的眼神中把它按了按。
“你你你你要干什——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动刀子啊我求求你了!”
场面确实有点血腥,叶惊秋担心姜之南的接受能力没再下手,她转头看了看姜之南,却见刚刚还在哭泣的南南姐已经擦干眼泪,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刀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她看来还有点疑惑,忽然压低小声道:“怎么不继续按了呀?”
叶惊秋:“”
好吧,那看来这个人挨打是真活该。
叶惊秋不再浪费时间,眼看天色已到正午,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吴宏所说的什么宴会了。她抓着吴宏的衣领快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不要骗我。”
“第一个,你手机中的老大和二哥今晚宴请什么客人?在哪里,到时候有多少人守着?又有多少人有枪?”
吴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谄媚笑道:“客人身份神秘我也不知道,但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找老大和二哥,给他们续命。宴会就在今晚的别墅里,九点举行。防守嘛没多少人的!就只有二哥下面的十四个人,有武器的大概有七八个,但用的也都是自制土枪。”
叶惊秋皱眉:“什么续命?”
“就是称为续命,也没有说的这样玄乎。只是他们会带来一点药送给老大,据说喝下去能延年益寿,甚至还能提升伤口痊愈速度呢,上次二哥手上有条刀口,第二天就完整如新了。”
这个功能,听起来怎么和队长的复生这样像?
叶惊秋心里咯噔一声,只觉这位“老大”能做到这个位置或许不仅仅是巧合。但她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不紧不慢地又问了吴宏一连串问题。
吴宏说的有点口干舌燥,失血这么多他难免大脑眩晕,就在他想求叶惊秋放过他一马时,但听这人又快问道:
“今晚别墅那边拿枪的会有多少人?!”
“三十——十四个!十四个!”胡诌的答案脱口而出,吴宏却在最后一刻惊醒,几乎要喊破嗓子了。
叶惊秋冷笑:“你刚才不是说十个么?”
吴宏摇头如捣蒜:“不不不我说错了,是看守的人有十四个,拿枪的大概十个!”
“你们这些人怎么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叶惊秋嗤笑一声,再度伸出右手将刀柄狠狠向下一拉,利刃瞬间划破吴宏肩膀,鲜血喷涌着溅出。
无视掉眼前人的哀嚎,叶惊秋晃了晃吴宏的手机:“你是向一个叫苗伦的人报消息,这说明你最高也不过是这个组织中第三级的小头目。今晚的宴会那么重要,老大能让你知道究竟有多少布防人数?不管是三十个还是十四个,你都在说谎而已。”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刀。寒光一闪而过,刀刃直抵血管。
叶惊秋盯着惊恐不已的吴宏一字一顿:“重新来。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说了谎,那么你就拿命来试试这把刀有多锋利。”
*
刀入血肉的扑哧扑哧声接连不断,叶惊秋歪坐在桌边梳理着思路,选择性地忽视掉身后的惨叫声。
南南姐看起来温温柔柔,估计在被骗来这边前连只鸡都没杀过。能让她咬着牙捅死一个人,足可见这个吴宏平时有多招人恨。
惨叫声终于停止,姜之南低着头将沾满鲜血的长刀擦干,交还给叶惊秋。
“谢谢你小秋,真得太感谢你了。阿玉的姐姐就是被他用下作手段杀掉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亲手杀掉这个人。”
叶惊秋把刀收好,脸上扬起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笑来:“都说了是我和我姐姐要谢谢你,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啦。”
姜之南点点头,随手给叶惊秋倒了杯热水,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小秋冒昧问一句,你和你姐姐是来这边给公安或者军队执行任务的么?我看你刚才好像没有很害怕。”
害怕?
叶惊秋却顿了一下。
对啊,害怕。她之前杀的全是异兽,面对和自己截然不同敌人的鲜血自然不会多胆怯。但吴宏不一样,前天晚上Y计划的那个人也一样,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谢平之怎么嘱咐自己的?如果不小心杀掉了Messiah的人也不要惊慌,这些人作恶多端,死亡是应有的下场。千万不要因为杀人的恶心感影响到自己。
但问题是,她抹掉那个觉醒者的脖子时,压根没有所谓的恶心,所谓第一次杀人的反胃感。
难道自己以前对这些事情已经脱敏了么?
叶惊秋深呼一口气,不想再想。她抬眼看着脸上显出担忧神色的姜之南,强挤了个笑意出来:“这个不方便现在细说,但是南南姐你放心。我们会努力带你走的,权当我和姐姐的谢礼。”
姜之南低声道:“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感谢你。可老大和二哥都有枪在手,你真的有把握闯进去抢车么?”
“这个你放心,我一个人就可以,更何况我姐姐大约晚上就能正常行动,抢车绝对没问题的,”叶惊秋给了姜之南一个肯定的眼神,“毕竟刚刚吴宏只是发了条晚归的信息,如果今晚不动手,他们也早晚会找上门来。”
姜之南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那小秋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曾经到过那间别墅,或许能帮到你们。”
今晚也许会很危险,但那间别墅的地形对叶惊秋确实也至关重要。队长能恢复后也许能发挥平日一半的能力,但对付这些杂兵,估计也绰绰有余。
叶惊秋想了想,点头应下。
“好,那南南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先回我姐姐那里准备些东西。”
把队长一个人留在那里实在是叫她不放心,这边事情搞定后,坐立不安的叶惊秋堪称归心似箭。尤其是一想到拔弹片时队长后背那狰狞的血痕,一种迫不及待的急切归意油然而生。
很奇怪,以前队长留下她出去做任务的时候,她似乎也没这么挂念队长过诶。
叶惊秋小声碎碎念,姜之南却鼓起勇气终于开口了:“是这样小秋,我看你似乎懂点医学知识的样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阿玉?”
*
缅甸的夜黑得稍晚,但此刻沉沉的夜色也已经犹如毛毡般缓缓铺开,好似要遮盖住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时醉摸了摸阿玉的头,刚要开口,却先剧烈地咳了一阵,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似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水雾瞬间盈满整个黑眸。
叶惊秋吓得要死,赶紧凑过去忙不迭地送上准备好的热水:“队——姐姐你小心点,不着急不着急!”
时醉偏头接过抿了一口,耳后泛起一团不易发觉的薄红,强作镇定道:“没事儿,只是忽然有点不舒服而已。”
小秋为什么姐姐叫得这么顺?姜之南明明已经可以相信,为什么小秋还不叫她队长,反而叫她姐姐?
时队长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实在对类似姐姐的亲昵称呼接受无能,容忍Aether叫她阿时已经是我们超级冷酷特别无情队长的底线了。
姜之南在一旁有点着急,她刚要开口询问,叶惊秋便拉过阿玉的手,轻声道:“阿玉姐姐们有事情要说,我们先出去好不好呀。”
阿玉大约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巧点头,主动牵着叶惊秋出去了。
“病情很严重,到这个阶段,据我所知已没有能缓解的药物了,”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醉才缓缓道,“我对医学方面的知识并不很了解,但我有一位朋友的家属恰好也是这种病,她坚持大概了三年,还是去世了。”
姜之南眼神黯了黯,她曾向阿玉姐姐发誓要照顾好阿玉的,这个结果叫她难以接受。
“真的、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么?比如能延长寿命的药物也行的!阿玉得这病也不过两年。”
“北京有家研究所在做还在实验阶段的靶向药,但药效恐怕不是很乐观,这孩子”时醉顿了顿,委婉道,“为了减少痛苦——缅甸这边我知道有一种药物效果不错。”
姜之南呼出一口长气,忍住落泪冲动,还是对时醉点头,深深地鞠躬:“谢谢您,能知道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
时醉摇头:“不客气。”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静,叶惊秋听到两人对话结束,带着阿玉重新钻了进来,她看着姜之南脸上的凄色没敢细问,只小声提醒道:“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姜之南点点头,回头又嘱咐了阿玉些什么话,这才重新穿好衣服,和叶惊秋与时醉一同出门了。
毕竟这里距别墅还有一段距离,为了不声张三人是徒步,更何况时队长虽然能一瞬释放荧惑达成缴械效果,但伤口还在愈合,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幽密的草丛带来天然的遮蔽物,三人缓缓向别墅行去,正此时一辆摩托车飞奔而过,叶惊秋低头俯身,却在那摩托车飞过的瞬间,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老大怎么对那群人还这么相信啊,据说这次又备了不少翡翠。”
“小声点,那个什么Y计划据说当时很有名的,据说真有奇效。他们还准备今晚选些人去曼谷继续实验呢!”
“嘁,江湖骗子”
尾音消逝在风中,叶惊秋动作却一顿,心中惊疑不定。
Y计划?
怎么又跟这东西扯上关系了?
第66章 夜慢行
叶惊秋与时醉对视一眼, 分明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如果这群恐怖分子扯进了和Y计划有关的本能与异兽事件中,那么今晚她们的目的或许就不止是逃跑。
但此刻不便多说,两人在这半年的历练中已凝出相同的默契, 叶惊秋不再多语, 只跟着带路的姜之南继续向前。
顺着蜿蜒别扭的小道走了十几分钟,再抬眼, 但见荒郊旷野中一座宏高似殿的毛坯建筑立于山脚之下。
大,太大了。用别墅来形容这座建筑, 那简直是把这两个字抬上了不属于它的高度。它的构造风格极其奇怪, 缅甸的主流信仰明明是佛教,可这座裸露着钢筋与水泥的房殿外却立满了高耸入云的通天柱, 叫人想起深藏在雅典废墟里的帕特农神庙。
整座毛坯联排房大概有三层楼高, 通体没有粉刷或者抹灰的迹象,坚硬的铁青色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月光之下,但每一个窗口都镶嵌着现代化的高强度防爆玻璃, 反射出苍空幽月的同时, 也清晰地倒映出那些面色冷硬的打手。
布防密集、装备可观。叶惊秋目力已比半年前长进不少,只需要轻轻地这么扫上一眼,她便能察觉出许多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枪支。
M22这种通用步.枪几乎人手一把, 但这种东西也射不出什么能有杀伤力的子弹。真正危险的是那几把UNG型号的霰.弹.枪, 如果里面装的是鹿弹或者铅弹,那么这些东西的份量也许就不是简单的风元素气流可以干扰的了。
外面的布防已严密如此,很难不保证别墅里会出现具有高杀力的热武器。这伙人是真真正正的亡命之徒,这不再是和异兽赤手空拳的战场,而是从比异兽还凶猛的老虎口中夺食。
毕竟异兽的皮毛不会惧怕子弹, 但她们会。
叶惊秋深吸一口气低声下达隐藏命令,这座别墅外有很大概率布防了摄像装置, 谨慎起见,她们还是小心点好。
姜之南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不再开口,只小心地指了指别墅后面,那里是车库和通风管道的入口,假若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守卫,她们能沿着管道一路下潜到这座建筑的最中心。
一行人慢慢地移动到别墅的后方,这里的打手却丝毫未少。姜之南低声提醒:“我之前也是做清理工作时偶然进过管道,就在车库的旁边。”
叶惊秋抬眼心中快速估量,她还可以再延续一个隐藏命令,这样一行人可以直接翻进目的地,但车库门口有个打手是避免不了的。
时醉咳了两声,但声音却愈发清透,明显是复生功能在生效:“我对力度分寸有把握,让人短暂晕眩三四分钟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计划确实万无一失,就算有人注意也会只以为是这人打了个瞌睡。姜之南点头刚要带路,却见叶惊秋很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队——姐姐,你留在这里。这里周边没有摄像头算得上安全,我和南南姐进去,出来后我们再一起走。”
时醉面色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不可能。”
“你后背伤还没好彻底,如果流弹再扎进去,那就不是复生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叶惊秋快速解释,立马要拍板做决定,“现在不是争吵计较恶的时候,就这么定了!”
小秋同学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貌,要在行动开始前劝说队长留下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选择这个时候,形式所迫队长不答应也得答应!
时醉却淡然若素:“所以我们一起进去。”
叶惊秋气势汹汹:“你就留在这儿!现在是我主导!”
时醉轻飘飘斜她一眼:“不可能。”
叶惊秋一把抓过姜之南:“好了听我的你这样,再见吧再见吧,我们这就走了哈,等会儿见!”
时醉面不改色:“不可能。”
叶惊秋麻爪了,立刻换上一副谄媚面孔,声音比奶油还腻:“求你了姐姐,你就留在这儿吧,你进去我真的放心不下。”
时醉古井不波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时队长明显梗了一下,但缓过来后还是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叶惊秋坚持不懈:“我们超快的,求你了啦”
姜之南:“”
Hello?Hi?有人在意我吗???
你们真的是那种亲缘关系上的姐姐和妹妹吗?我怎么觉得对话这么诡异呢!
于是五分钟后——
叶惊秋面如死灰地维系着隐藏命令,时队长波澜不惊,表情写满了除了队友死亡烛龙复活这种核弹级别当量事件外别来烦她的淡定。
哦对,还有队伍中间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前后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病病的姜之南同志。
争吵、或者说某位同学的单方面坚持以失败而告终最终的结果仍是三人一同进入,叶惊秋方面对此怀有异议,但时队长已宣布其无效。
这些打手的行为逻辑基本没有,不过大概也是仗着人多松弛,他们活动范围基本是固定的。只要在隐藏命令的加持下绕过或者干掉车库门口守卫,再飞速进入通风管道,那么就能保证偷偷潜入别墅了。
三人按原计划慢慢地移动着,鞋底与草地摩擦出几不可察的微声。星夜漫漫一片漆黑,叶惊秋已经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声,时醉亦严肃起来。
越近视线便越清晰,叶惊秋放眼一望,车库旁的小门居然是开着的。三人交换视线彼此皆不再犹豫,刹那间加速径直奔入车库。
正在这时,殿后的叶惊秋距那扇门仅有一步之遥!但见她右脚落地,残枝应声而碎,咔嚓一声轻响,打手登时转身而望,叶惊秋面色瞬变。
绝不能被发现。
三人无需言语已知当下之急,正要冲向车库一把拉开通风管道,带路的姜之南却傻了眼,管道入口居然已经被铁门焊死了!
门外响起打手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叶惊秋咬牙,径直握住了那铁门。
……
“今晚听说那边来的客人换人了?”
“谁知道那么多,管他是银面还是黑面,少让兄弟们站岗就得了。”
“老大和二哥又要躺在那什么床上了?那药剂究竟是干嘛的,怎么那么神奇。”
吴满与苗伦随口聊着,怀里露出的UNG-12型号的霰.弹.枪闪着摄人的寒光。正这时,远方车库门口响起清脆的细响。
于是两人的对话就忽然沉下来。
吴满抬头看了看,只见车库旁的那扇小门不知何时已然开启,正在夜风的催促下簌簌扇动。车库里放着老大和二哥的爱车,汽油和柴油更是排了满满一仓库。这里属于今晚防守的重点,绝不容一点失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拉动枪口将铅弹上膛,一左一右近乎无声地快速迫近车库。
三、二、一——
吴满倒数三个数而后右脚破门一马当先!食指瞬间扣住扳机,森寒枪口在小屋内转了一圈。
没人。
后进门的苗伦啧了一声,却未就此放松警惕。他放低双手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闪身迅速上档,枪口登时对准了通风管道!
还是没人。
苗伦放下心来,他伸手晃了晃通风管道的铁门,焊接得严严实实,门缝间的距离连一个小孩都容不下,绝不可能有人进去。
看来是他们两个惊弓之鸟了。
早已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的吴满吐了几口烟圈,咧嘴一笑:“行了苗哥,走吧,咱又白跑一趟。”
苗伦盯着那管道哼了一声,没动:“要是吴宏那小子没跑,现在跟你白跑一趟的就不是我了。”
“得,您等会儿就进去成了吧,”吴满向外面的水泥地弹了弹烟灰,“老大估计还等着你呢,这交给我吧。”
“那就招子放亮点,别误了老大的好事。”苗伦终于舍得从通风管道移开眼睛了,他最后往地上瞥了一眼,随手把吴满的烟头夺掉一丢,右脚碾了几下。
吴满哼了一声,两人握着枪把出了车库。
苗伦关门,他视线最后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在那管道上停留了两三秒,等反应过来自己有多疑神疑鬼,这才撇撇嘴砰一声关上大门。
还不忘锁门转了两圈。
但如果他检查得再细致些,就会发现通风管道上那道铁门余温未消,焊接处依旧滚烫。
*
叶惊秋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等确认车库那边人走之后才放松肌肉,歪倒在管壁上。
那个什么老大还挺爱干净,这么大个通风管居然没沾她一身灰,好吧,看在这份上暂时感谢他一下。
时醉盯着一脸劫后余生的小队友心里不免好笑,面上却丝毫未现,只轻咳两声催促道:“抓紧时间,我们走吧。”
姜之南打头带路,她闻言微蹲放低身形,小声道:“我们先去地下冷库么?之前我听人说那里很重要,现在这个点,也许老大和客人都在那里。”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叶惊秋点点头,给三人加持轻速命令,确认基本不会有太大声音之后,这才放心地跟着姜之南向前行去。
估计这些“思虑周全”的打手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人以近乎隐身的形式偷溜进这里。
通风管道微窄,时醉早已习惯各种地形,但只在Aether那演练过的叶惊秋却有些不适应,弯腰偶尔能直接顶到顶上镀铝的金属钢板,疼得她呲牙咧嘴。
正当叶惊秋自暴自弃准备直接趴着前进时,时醉却伸手,拍了拍她的脖颈。
“注意肩部紧绷颈部放松,这样不会太累以至于你总想抬头……”
时醉低声提醒,声音在这管道中回荡多次,竟显得不那么冷厉严肃了。感受到肩头温润的触感,叶惊秋没由来地竟觉得这有些奇怪,她身形一绷,胡乱地点着头,还不忘往后缩了缩挤出个乖巧的声音,干巴巴地道:
“好的,谢谢姐姐。”
打头的姜之南:“……”
你们这对姐姐妹妹怎么看起来这么不熟悉的样子。
没再多说废话,三人挨过一道斜口后便几乎是向下一路滑行。
转过一道弯口后气温陡然降低,冷飕飕的寒气顺着管道内壁向上蔓延。往下行进不远,便见又一道铁门横在门口,叶惊秋握住铁圈如法炮制,刹那间高温将焊死的铁门重新推动,前方重新畅通无阻。
再往前走,膝盖与管壁轻微的碰撞便已能磕出回声,叶惊秋立刻止住前进势头,心想这底下恐怕就是冷库的最中心了。
她和时醉对视一眼,顺其心意而聚的火元素便身下钢板熔出一个小洞,钢水沿着管道下滑的趋势凝固,而后露出一片宽敞的大厅。
叶惊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视线却在触及到那为首之人时顿住了。
居然又是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铁面人。
第67章 野火深
这是间冷库, 或者准确来说是低温气密舱。像是银行金库一样的钢制盘纽大门蛮横地立着,到处都响着抽油烟机一样的呜呜声。
精密准确的气压设备旋转,电路板上红绿提示光交替闪烁, 只是奇怪的是这冷库前后两端居然都有门, 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入口。
很难想象在缅北的深山老林里能有这样的东西,这间表面看是毒枭据点的别墅似乎掩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厅内遍布色彩鲜艳的地毯与木雕, 四面悬挂着手绘的佛像。最中间站着一群人,彼此间的距离看起来十分亲密, 但气场与气势又将其泾渭分明地划拨为两方。
银面人正对着个中年男子, 眉骨和脸上的皱纹极深,呈现出一种略微阴翳的风格, 但他却总是带着很轻却很温和的笑意, 便让这个人看起来显得好接触了很多。
估计就是那个什么老大了。
叶惊秋冲姜之南打了个手势,果不其然得到肯定的回答。
按道理来讲这种组织的老大肯定不能是满脸横肉浑身刺青的那种将军类型,一般来说当幕后主宰的都是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笑面虎, 电影里都是这么写的嘛。
所以那个落后老大半步的刀疤男, 指定就是“二哥”了。
时醉目光在厅内飞速扫过一圈,银面人只带了三个下属,元素气息非常浓厚, 但这种小喽喽的角色也不足为惧。
反倒是那个没有任何能力的二哥让她目光稍微停留了片刻, 他是个真正的练家子,站姿直但不露锋、正却不显骨,这种人没有本能却更为危险,荧惑的烈焰也烧不断他握刀的决心。
“贵客临门,敝人处蓬荜生辉, ”老大文绉绉地先微微俯身,脖子上一串绿得要滴水的翡翠串珠熠熠生辉, “只是这次我听您说,您没有带足够的药剂么?”
银面人半张脸依旧藏在面具之下,他低声回应:“是,我这次来没有带太多神的恩泽,因为我是要将神的旨意带到四方。”
叶惊秋咦了一声,这是她头一次撞上不打架会说胡的银面人,没想到这伙人看着气势挺足,但内心居然还保持着年少的纯真模样。
太纯真了,纯真到傻气扑面而来。
但银面人既然这样半遮半掩地回答了,摆明了是给老大一个问旨意为何的机会。然而老大却微微一笑,回答出乎意料:
“没有关系,我去年听客人说神的恩泽要以纯贵的血为媒介。尽管像我们这种普通人的血入不了客人的眼,但鄙人想了想,也许量能够弥补质的不足呢。”
银面人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
老大拍拍手,冷库两侧的打手们齐刷刷亮出枪管。银面人脸色骤变,还未等他出言大喝,便见打手们以枪口顶住两侧冰柜,啪一声将柜门掀开。
刹那间,浓郁无比的血腥气瞬间盈满冷库,通风管道开启,几乎要把人熏吐的血气味扑向叶惊秋三人。时醉只皱了皱眉头,姜之南却差点把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小弟们怕自己的手弄脏要献给神的东西,所以借铁管一用,”老大盯着银面人微笑,仿佛刚才的枪管只是一个仪式,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客人请吧,就以这血为我和我兄弟绵延神的恩泽,难道不好么?”
腥味愈发浓重,叶惊秋面色微微苍白,这气味太浓了,就好像有人在她眼前放火烧了一整个坟场,蛋白质被煮熟的臭味与血气混杂交织,那冰柜简直是人间地狱。
她白着脸往厅边望了一眼,但见那嵌入地面的冰柜中满是人的尸体,所有躯体都已经被掏空,脏器也许被卖到了北美也许被卖到了欧洲,但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尸体已算不上尸体,只能称之为血肉。
而冰柜里,不知藏了多少这样的血肉。
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眼底流露出一丝怒气。
这是下马威,老大早知道客人来意不同,他尊称这些人为客确实是臣服于他们身上超乎自然的力量,但绝不代表他会愚蠢到奉献自己的生命。
银面人却没有动,场内空气凝滞地如同炸弹爆发的前夜。倏忽,银面人笑了。
“看来我们要开诚布公的谈谈了。”他淡淡地说。
“愿闻其详。”
“实话实说,组织中可作药剂的血液确实已经不多,因为血有更重要的作用,就连我们这些人也再不能沐浴神的恩泽,”
银面人低声沉沉,话到这里却忽然声调高昂起来,“但现在有一个宝贵的机会就摆在你我的眼前!全看你是否能把握住了!”
老大沉声道:“机会,客人是指,和你们拥有一样力量的机会么?”
银面人点点头:“是。我们已在尽力唤醒我们唯一真神的使者,她会为我们带来力量与财富。沉睡的使者离你我并不远,我来,就是要劝说您和我们一同前往。”
“地点是?”
“归墟,或者说,海洋。我只能告诉您目前我们发现的入口在泰国湾,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作为引路人。”
老大挥挥手,打手们将冰柜关闭。但通风管道并未停止工作,大功率抽风机的工作挡位似乎又上一个台阶。这里的气压已经有飞速降低的趋势,如果她们再在这里待下去,超低的气压就会把他们锁死在铁板上。
叶惊秋和时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这时思索许久的老大终于开口了,他终于低头第一次用您来称呼前面的人,语言却包含歉意:“抱歉了客人,您所说的入口对我们而言太远,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志向的人罢了。”
“真的想好了么?”
“真的想好了,客人要留下吃晚饭么?”
银面人却从面具中泄出一声冷笑:“我劝您再想一想,神的恩泽,也是会被我们收走的。”
就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刀疤二哥忽然狠狠地向上比了个手势,屋里所有枪支再度亮相,子弹上膛声整齐清脆,只听咔咔两声,打手们的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但枪口所指——
居然是老大。
叶惊秋哇了一声,心想好精彩的反骨仔戏码。下一幕该上演什么了?是二哥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指责老大这么多年忘恩负义,还是老大面色苍白地上演淳淳教诲试图劝二哥回心转意?
她瞎想着缓解紧张情绪,右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柄曾斩过吴宏头颅的长刀。
银面人高声大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他低声道:“您还要执意这样想么?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愿意放您一条生路。”
刀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内敛至极的模样,似乎下令背叛的人不是他一般。老大身陷死境却不动如山,他环看四周打手们一圈,冷笑:“如果我还说不呢。”
银面人微微一笑,“那就开枪!”
“砰砰砰——”
打手们不约而同地扣下扳机。然而在子弹飞出的最后一刹,打手们却毫不犹豫地掉转枪口,刹那间密集的弹幕如水银泻地般尽数涌出,目标所指赫然是那银面人。
枪声震耳欲聋。
银面人反应奇快,他向后缩身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三名随从以身体作为盾牌,替他闪过了这第一波枪雨,不过训练有素的打手们怎么可能让弹流就此中止?
他们默契地分成两队,一前一后互相掩护着换弹,射空的弹匣无序的堆在地面,MP5和UNG-12咆哮着射出实心钢弹。
顷刻间场内尽是弹壳,一枚枚从膛口跃出的弹壳近乎遮挡了叶惊秋的视线,太密集了,场内尽是子弹闪出的火光。混凝土与钢板浇织而成的库壁上显出密密麻麻的弹孔,一个呼吸间就有几百枚子弹射向那银面人。
这样的弹雨,哪怕是007或者施瓦辛格都躲不过去。
然而老大却依旧没有下达停止发射的命令,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银面人隐去的方向,眸光中隐约透出惧意。
他在恐惧什么?
一道幽蓝色的火幕凭空而出,犹如神迹般吞噬掉所有子弹。
本能·蓝海。
冷库内温度飙升,代表千度高温的火焰携着死神的气息涌来。转眼间便如食人鱼般死死咬住打手的食指,炽热的灼烫感顿时激起一连串的惨叫,形式似乎要在瞬间发生逆转。
“不许停!继续打!”
二哥用力咆哮着下令,他和老大惧怕这个所谓的使者已经太多年了,今晚他是怀着要洗清自己噩梦的态度来的。哪怕所有小弟都死在这里,也都值得。
弹雨夺目,火光四溅。就在这时,老大忽然狠狠地拉下一旁闸门,冲着天花板大喊:“这样的危险,上面的客人也请不要再旁观了!”
通风管道瞬时停止工作,但听砰一声响,管道铁壁忽开。
管道出入口都安放了压力传感设备。在叶惊秋进入管道的那一刻,老大就已经知道了有来者进犯,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叫小弟们杀掉她们。
谁能在没有引起异动的情况下徒手拆掉焊死的两道铁门?
和银面人拥有相同力量的人。
如果是今晚的枪雨是老大给银面人的礼物,那么叶惊秋和时醉,就是老大要附赠给银面人的惊喜。
但可惜老大不知道,他放出的不是能帮他抵御神秘力量的入侵者,而是同样能斩掉他们头颅的战场清道夫。
三人皆早有准备。时醉掩护姜之南躲入角落,暴动值运转最大的叶惊秋滚身而落,复制命令生效,一道与那火幕一模一样的高温蓝海爆发,眨眼间吞噬全场。
时醉手起刀落,这次是完全没有保留的杀人技。她没有动用本能也没有动用左臂,右手却无比精准地捏住打手颈骨,但听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声,如海的弹雨便近乎消失了三分之一。
冷库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蓝海吞噬子弹的嘶鸣声、骨骼爆裂与灼烤脂肪的咔咔声,子弹倾泻扣动扳机声交互奏响,如同一首夺命般的交响乐,出演者是在场所有人,但指挥者或许是那冰柜中数不清的人命。
高温几乎要夺走所有人的神志,脂肪爆出的诡异气息与蛋白质臭味混杂熏人双眼。
开枪的瞬间,打手们已经分不清敌我,实心钢弹与蹦跳反射的铅弹交织,开始无差别的屠杀。
老大闷哼一声左腿中弹,实心钢弹已经穿透了他的小腿肌肉,这条腿就此残废,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好转的可能。
二哥搀扶着他往大门方向退去,满脸都是被溅上的鲜血,他摇着老大的肩膀:“大哥,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犹豫了!”
老大咬牙,他视线滑过不远处如收割机般的时醉,不甘心一辈子的收获要败在这素未谋面之人的身上,他吐了一口沾染血沫的残牙,终于在身后人的催促下定决心。
“密码是158729!快!”
然而老大话音刚落,一柄利刃便无声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老大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但见刀疤二哥狞笑着将刀刃捅得更深,丝毫不顾动脉喷涌的热血已喷满了他整个胸膛。
二哥拔出刀刃输入密码,装置确认启动,他微笑着割掉老大颈上那串价值连城的翡翠,轻声伏在他耳边:“大哥,这串翡翠本就是我杀出来的啊,来世我再让给你戴好不好?”
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老大死不瞑目,颤抖着双唇像泥人般倒下去。二哥随手捡过一把冲锋枪,单手换上弹匣,目光死死地盯着冷库最后的大门启动,时刻准备冲出去。
时间已到,但大门如坚冰般依旧严丝合缝。老二皱着眉头踹了那大门一脚,却在一片嘈杂里听见了一阵愈发急促的滴滴声。
这声音
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二哥面色瞬变。他毫不犹豫地趴到老大的尸体之下,余光触到这里的时醉瞳孔猛缩,她护着姜之南立刻跪地,同时毫不犹豫地高声大吼:“小秋趴下!”
可此刻叶惊秋和那银面人的搏杀已濒临结束,眼看蓝海本能消失在即,叶惊秋的长刀即将钉死银面人胸膛,时醉的吼声却在她身后响起。
银面人脸上露出死里逃生般的得意微笑,叶惊秋动作停顿一瞬,却刹那间思绪飞转。
是选择让银面人半死卸掉本能,还是要趴下躲过炸弹?
不到一毫秒的时间,叶惊秋已做出了选择。
“轰——”
爆炸声惊天动地,一连串埋藏已久的TNT炸弹犹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炸开,三层楼高的水泥建筑物被彻底轰碎了承重墙,泥屑崩解玻璃碎裂,如蛇般狰狞的纹路层层蔓延,在打手们惊愕的吼声中,这座盘踞在此的大楼忽地彻底崩解。
大块大块的水泥和钢筋如暴雨般倾落,飞片与流弹不忘在最后一刻履行使命,忠诚地夺走几个奔跑不及打手的生命。吴满和苗伦满脸惊恐,亲眼目睹着承载他们过去与未来的建筑崩裂,露出半个满是鲜血与尸体的冷库。
吴满还在反应,苗伦却在第一时间奔向了车库!他是老大的亲信,整座建筑中唯独车库没有炸弹,而此刻,也正是建筑旁那长条的车库尚且完好无损。
这时子弹声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哀嚎与烈火焚烧声。别墅旁精心修剪的花草都成了这场大火的奠基品,黑如永夜的暗空之下,废墟却亮如白昼。
火、目之所及皆是无法阻拦的大火。别墅就在山脚,烈火死死地咬住一草一木,顺着山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蔓延,火焰撕咬草木和人肉的声音劈里啪啦作响,滚滚浓烟升腾,几乎要覆盖掉整个世界。
冷库内几乎没有活人了。时醉亲眼看着叶惊秋的身影湮灭在升腾的火舌之中,这一刻时醉头脑完全空白,嗡鸣声在耳边立响,她冷颤着把一柄冲.锋.枪留给姜之南,便半分犹豫也无地冲进了火场!
所幸所幸,她第一眼便见到了提着奄奄一息银面人的叶惊秋。
风元素组成的风盾保住了这两人一条性命,但也仅限于此了。叶惊秋满脸尽是黑灰,偏离太阳穴三寸处的一道伤痕深可见骨,她却努力扯着银面人:“队长快去车库,我们现在就——”
“我让你趴下,你听见了吗!”
声音被时醉硬生生打断,时队长单手扯过银面人击晕,而后冷冷地看着叶惊秋,素来平静的眼眸中满是后怕和几乎要溢出的怒意。
叶惊秋目前暴动值最多C级,火.箭.弹的前车之鉴多么明显,她居然还敢硬抗爆炸。叶惊秋淹没在火海的刹那,她几乎心脏都停跳一拍。
根本没料到队长会有这么大反应,叶惊秋彻底傻眼了,她小心翼翼地举手投降换了副神情,努力给自己做辩解:
“队长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想留他一命嘛,明摆着这人知道很多重要情报,况且、况且”
“重要情报?再怎么重要能有你重要吗?能有你的生命重要吗?就算他知道潘多拉之钥的下落,假若你真因此而死,你觉得值得吗!你想过我、我们吗!”
时醉连珠炮似地吼着,她终于发觉了,叶惊秋不是不重视自己的生命,她是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叶惊秋被这一连串话打懵掉,队长的话虽然冷厉但关心已经溢于言表,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表示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叶惊秋磕磕巴巴好一阵:“好好的队长!下次我不会再犯了。”
时醉冷哼一声,从暴怒中冷却的她似乎也察觉到点不对,她松开叶惊秋,找补似地寒声道:“最好没有下次,好了,你的况且后面是什么?还有什么情报?”
叶惊秋觑了一眼时醉正常许多的脸色,努力掌握着声音的大小:“况且、况且银面人是在场唯一一个拥有本能的敌人,队长你肩膀不是还没好彻底我不太想让你再动用本能,就想先制服他”
后面的话轻得几不可闻。
于是时醉刚正常许多的脸色,又显而易见地不正常起来了。
叶惊秋不敢再说话,只感受到时醉忽然松开了她,在一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后,她只听时醉以同样小的音量飘忽道:“复生作用下已经基本痊愈了。”
然后场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时醉再不开口,黑夜与火光下叶惊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在心里敲起小鼓,感慨下次再干这种活得多小心一点,只不过不是小心危险,是小心不要队长看见,她抬眸看着映着火光的时醉的脸庞,心想自己这算劫后余生么?
但还没等到队长的答案,远处的姜之南便高喊一声小心!叶惊秋猛然回头,但见二哥正携着一把利刃,在火海中以万军之势冲了过来。
他刚才在远离爆炸的最末点,确实是场内唯一一个没有损伤而活的人。
这一刀凶光毕露,时醉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她抬眼只冷冷一望,瞬间二哥只觉通体生寒,只觉自己刀指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苏醒的野兽。
他动作微顿,也就在这犹豫的档口,时醉动了。
如鬼魅般的身形几乎是飘了出去,这是超乎人类想象的速度。来者根本来不及防御,只听咔嚓一声,这个在毒枭帮会里最能打的杀手便痛呼一声。
时醉一记膝顶几乎撞碎了他所有肋骨,但见她右手闪电般向刀疤手腕攀去,又是令人牙酸的脆响,时醉腕部一抖,刀疤的右手便软如烂泥。
只是一个照面,敌人就已经废了一半。
但还没有结束,时醉的打法简直凶残,她顺势接过二哥手中落下的长刀,然而这人也无愧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地位,绝境之中他手脚几乎全废,但在这等关头仍然借势低头发力,试图以颅骨将时醉撞出,争取出一两秒的空隙。
可惜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时醉一招便轻易闪过,而后右手一伸登时握住敌人喉骨,她微微一攥,骨节爆开的巨响裂出,二哥眼前一黑,呼吸骤停。
时醉松手,尸体便软绵绵地倒地。
她呼出一口浊气,目睹小队友淹没在火海中的怒气终于一空。
叶惊秋看懵了,心想队长这是对不同的敌人用不同的打法吗,手里人命少的就让她死的干脆点,作恶多端的就死的痛苦些?
周遭终于平静了,时醉转头没有对刚才那一幕说什么,只冲不远处的姜之南和叶惊秋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没事了。
叶惊秋开口:“那我们去车库么?”
时醉摇摇头:“不,应该还没有结束,别墅外的打手远没有地上尸体这么少,他们应该都在车库的方向。”
嘱咐姜之南藏好,叶惊秋和时醉皆握住自己手中的长刀,缓行慢步地向车库而去。
这地方对她们简直算故地重游,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小门,但她们一开始就踏足的通风管道估计早已经爆炸了,取而代之的是野草上蔓延的熊熊野火。两人在距离库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敌人浓重的喘息在时醉耳里简直太明显。
无声的对决展开,时醉与叶惊秋并肩立于火焰之中,两人手上没有任何枪械,但没有敌人会因此看轻她们。
暴动值上翻,这一刻复生本能成倍生效,在时醉背上雪白绷带的之下,那狰狞的伤口无声愈合,只留下一条粉色的淡痕。
时醉握了握左拳,连带的肌肉跟腱已经完全康复,基地S级成员的实力恢复至巅峰,她眼神眯了眯,有一些事情,在她看到那一冰柜的尸体时就很想做了。
“开枪——”
敌人率先忍不住认输,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又是熟悉的子弹熟悉的枪雨,但这一刻叶惊秋和时醉都不再躲闪,两朵相同的纯黑光焰爆发,狂蛇般舞动的火焰交织成无可摧残的光幕。
本能·荧惑,生效!
铅弹倾斜而出,这种东西是完全由铅溶液铸成的,最早中世纪的龙骑兵以它为武器。铅弹极软,击中人体的瞬间几乎能释放所有动能,弹头的严重形变可以导致人体组织出现空腔,创伤面积几乎是普通弹丸的上百倍。
所以海牙国际公约明令禁止使用铅弹这种太不人道的东西,而这些亡命徒最喜欢狂笑着向人质发射它。
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薄如纸翼的火界如同硬如钢铁的岩石,瞬间格挡下任何伤害,就在这一刻时醉凭空而起,现在已经不是一味防御的时刻,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顷刻间调换。
染着黑炎的血刃无声滑过,每一刀都精准地抹掉执枪者的咽喉。夜影中时醉犹如披着暗色的杀手,只不过这个杀手是堂堂正正地来拿人性命的。
一道道人影倒下,远处却传来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发动机成倍运转,雷电般的噪音要划破夜空。剑般的大灯闪亮,车头径直撞碎了车库墙砖,在这夜中亮出它庞大的身影。
苗伦死死地踩住油门,脸上流露出近乎癫狂的神情。现在他们这群人已经是穷途末路,这两个像是来放火烧山的人根本不知道属于哪一方,但别墅已经空掉,老大早已死亡,他们这些人就算逃到山林里也活不了太久,自首也是死路一条,那么不如搏一搏最后的生路!
巨象般的越野车顷刻间速度飙升至百公里,车辆咆哮着向叶惊秋碾去,转眼间车头已经近在眼前。
叶惊秋哼笑一声,怎么着,觉得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这样的撞击半年前的她不能应对,靠药剂杀掉烛龙的她不能应对。但现在是曾带着时醉从大江中九死一生逃出的叶惊秋,是在八莫基地中手刃来犯的叶惊秋,更何况时醉留下的荧惑还在熊熊燃烧。
所以这样自杀式的袭击,还奈她不得。
叶惊秋撤步立刀,荧惑随之而上,刀气成倍攀升,黑焰爆涨气界翕张!
她忽然向前紧握刀柄,凭空挥掷——
时间仿佛都静止,这柄再普通不过的防爆长刀骤然旋转!瞬间,转速就到达一个惊人的地步。残影挥过,被生生扭曲的空气流爆成漩涡,周遭的一切都被无情地卷入,杂草、灰烬、碎弹……
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方圆十几米的鲜血开始被吸附,席卷而来的空气流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犹如织锦的赤红染透夜空。
“砰——”
两者相碰!堪比刚才那爆炸的巨响惊天动地,所有人只能看到血刀一闪,车辆便已经出现在了几十米外的地方。
等等,几十米外?
苗伦愣愣地握着方向盘,他下意识往下踩了踩油门——没有动静,他终于觉出一丝不对了,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踩下刹车,但这辆车却停止了前进?
他试探着又将油门踏板踩得更深,这次车辆有反应了!只听四面响起像是钢锯拉扯铁线的刺耳之声,越野车上一道地震般的裂缝开始如蚯蚓般蔓延,苗伦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血色尽失脸色苍白如纸,他毫不犹豫地扯过副驾驶的一小袋黄金,而后立刻去开车门。
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裂缝越来越大愈来愈大,茫茫夜空之下,这辆全铝的电镀车身轰然开裂倒下,裂口整齐犹如钢丝切割。燃油喷溅火星四溅,砰一声油箱爆炸,一秒前还完好无损的越野车彻底崩塌,零件支离破碎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时醉的刀口掠过最后一名执枪者。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叶惊秋挥出这一刀近乎用了全身力气,毕竟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但哪怕敌人已经全数倒下,她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柄刀,仿佛生怕坠崖那日的惨剧再度重演。
黑夜里无尽的野火焚烧罪恶,时醉收起了荧惑,她目光注视着远方警觉的小队友,脑海中那绝世的一刀还在反复重演,叶惊秋衣角飞扬在夜空之中,她第一次发觉其实叶惊秋的身高并不比她少很多。
野火愈发旺盛,火场温度渐起。时醉想这里的温度也许有些太高了,她第一次在施展荧惑的情况下觉得自己的心脏能如此炽热。
等她回过神叶惊秋已经不见了,时醉一惊,还没来得及呼唤小队友的名字,便听远处传来叶惊秋的喊声:
“队长——”
她转头,叶惊秋正摇下另一辆山地车的玻璃向她挥手,车辆速度很快。
看来叶惊秋是去抢救车辆了。
时醉欣慰地感慨,然而还没等她笑出声,叶惊秋的喊声越来越大,车辆的速度居然也越来越快。
“队长——”
这不是喊声这是呼救!时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脸色瞬变。
叶惊秋没有驾照啊!
于是几分钟后
时醉心有余悸地盯着副驾驶的叶惊秋把安全带系好,这才放心地重新发动车辆。
差一点,毒贩和爆炸解决不了的人,就要死于自己的的车技之手。
叶惊秋不好意思的笑了几下,她回头望着已经只留废墟的别墅,心中身边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畅意。烧尽野草的火焰已经快要熄灭了,她刚刚还记得用水元素画出一条隔离带。
夜风这时吹得很温柔,她趴在车窗上,目光检索着四野,发丝在空中飘荡。
“南南姐!这边!”
叶惊秋眼前一亮,她高声向旷野挥手:“这边!这边!”
拉着不少弹匣的姜之南艰难地向山地车的方向行来,这东西对她还是有点重。叶惊秋索性跳出车门去帮她:“拿这么多呀南南姐,够了,车后座还有不少呢!”
她笑着向姜之南伸出手,眼眸亮闪闪的:“走了南南姐!我们一起回去!”
姜之南仰头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来得匆匆去得也急促的人,看着她黑灰覆盖的脸上扬起很纯粹的笑意。
她痛快地拍了下叶惊秋的手,说:“谢谢,但是,我可能要晚一步回去了。”
叶惊秋愣了,她慢慢地把手放下来,迟疑道:“南南姐,你的意思是?”
“我答应了阿玉的姐姐要照顾好阿玉,我不能失言,”姜之南笑起来,伸手抹掉叶惊秋脸上的土灰,“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会把她和她的妈妈葬在一起,然后再重新回家。”
“但这里不会很危险么?南南姐,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除了你们没人知道老大已经死掉了,况且我也会开车,用一点枪,”姜之南指指远处别墅前幸免遇难的越野车,她把叶惊秋的手放回去,“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姜之南的眼睛里露着无法劝说的坚决,叶惊秋再不能说什么,只好爬向后面的座位,拨开半死不活的银面人,从他身下扯出几把手.枪塞给姜之南,万分郑重地和她分别:
“那,南南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出不去就躲在原来的木屋里,不久后我还会回来一趟的。”
“好,等回到中国,到时候欢迎你来我的家里玩,”姜之南冲她招手,“还有谢谢你的姐姐,我做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时醉看着窗外的姜之南,也罕见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过几天见。”
叶惊秋翻身上车,山地车启动,她摇下玻璃回头盯着站在火光中的姜之南,放声大喊:“南南姐,记得保护好自己。”
姜之南点头,向她挥手,一直目送着山地车向远处的山路上行去,直至那两盏车灯彻底消失。
她笑了笑,只觉夜风是这样的舒畅。
第68章 焰灼心
天色渐亮, 遥远的山峡边泛起雪一样的纯白。遥遥无尽的山路之上,目之所及皆是纯粹的灰褐与绿翠,整个世界犹如一大片色彩拼接画, 叫人分不清究竟哪里才会是画的终结点。
叶惊秋又打了个哈欠。
一夜奔忙难免疲倦袭身, 更何况叶惊秋前几天的夜晚还和Messiah上演了一场生死追逐的戏码,神经紧绷犹如欲断琴弦。此刻昏迷许久的队长正健健康康地在一旁开车, 而她们后座还瘫着一位半死不活的敌方知情人士。
所以等山地车欢快地在南下的山路上奔驰时,叶惊秋才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被过度紧张掩盖的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 她怎么觉得,自己右臂上那条刀痕隐约有发烫趋势?难道是昨晚玩太大感染了?
困得两眼泛泪光的叶惊秋觑了眼队长神色, 丝毫不敢对着自己的右臂喊修复命令。几小时前她被队长从冷库拎起来时简直要吓呆了, 她还从没见队长那么生气过。
算了,也就小伤。
叶惊秋又打了个哈欠,随手甩了甩胳膊权当散热。她抻了抻安全带往前张望两下, 等看清眼前景色, 睡意就忽然醒了大半。
这地方,她们刚刚不是走过一次吗!
叶惊秋转头,但见驾驶座上的时醉随手握着方向盘,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禁对自己的记忆怀疑起来。百般犹豫之下,叶惊秋终于选择战胜内心恐惧乖巧发问:“亲爱的队长,咱们是不是有点转圈?”
时·表面车技一流实际每次开车都要看导航的隐藏路痴队长·醉:“”
“我确实对这边的地形不太熟悉,不过”
被问到关键的时醉面不改色心不跳,随便往左看了一眼, 本能飓刃无声发动,路旁一棵大树便啪一声裂成两半。
“这样做个记号, 应该就很快能找到出口。”
叶惊秋:队长,你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一句话总会停顿好久么?
队长这种掩耳盗铃的动作早就骗不过叶惊秋了,但她没再追问,只盯着故作淡定的时醉侧脸暗自想笑,心想队长这只猫猫果然又开始傲娇了,明明也不用解释这么清楚的耶。
话说之前有人用可爱形容过队长么?
叶惊秋忽然好喜欢看队长这副神情,心里莫名泛起像是伤口恢复一样的痒痒的感觉。现在如果有只名叫Aether的小猫在这儿就好了,指不定又能揭开队长多少东西。
叶惊秋懒散地又打了一个哈欠,索性不再想,只微微皱眉,小心地去摸右臂的伤口。
怎么烫得有点出奇呢?等等,她记得那地方明明才结痂了,所以这个无比顺滑、似乎在拍卖会上那次也摸过的手感
一种似曾相识的诡异感漫上心头,叶惊秋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她迟钝地转头移目——
腰上系着一圈狗尾巴草的小烛龙正缠在她的手腕上,欢快地跳名为好久不见我超想你的草裙舞。
这个造型对小龙是否太超前不对,她现在应该问的是小龙究竟是怎么来的吧?!
叶惊秋石化一瞬,反应过后闪电般去阻止傻乎乎小龙试图去队长眼前载歌载舞的天才想法,她毫不留情地将小龙塞进口袋,捂着衣服就跟蚯蚓似地往后座钻。
察觉到动静的时醉顿了一下,她微微偏头:“怎么去后面了?”
叶惊秋狠狠地又给了那银面人一拳,忙不迭地高喊:“我、我就想在后面躺一会儿!”
时醉:“”
高中生想法变得都这么快么?明明半小时前拒绝她到后座睡会儿觉的人也是叶惊秋,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自己焊死在前座上陪她一起开车,怎么现在又主动去后面了?是自己一直没说话显得无聊么?
时醉思绪纷飞,等几秒后晃神后时队长才发现不对劲。
自己什么时候能从队友一个动作中发散出这么多问题了?
这种感觉比失控还要难以控制。时醉紧紧抿唇,只觉得自己奇怪想法来的简直太莫名其妙。
正此时,一阵微凉如羽毛般的触感突兀地划过颈后皮肉,时醉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传导全身,叫她死死地握住方向盘,一时竟不敢说话。
很轻很柔,时醉一向对甜食敬而远之,可颈后这突然而来的触感,让她竟能想起不久前小队友硬塞给她的巧克力硬皮棉花糖。
所以——
“叶惊秋,你在后面做什么?”时醉咬牙道,发现后视镜中压根没有叶惊秋的半点影子。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叶惊秋趴在后座上欲哭无泪,她死死地攥住罪魁祸首——小烛龙的尾巴,一时间忽然能和养狗养猫人士达成惊人的共识。
据说养宠物可以抑制自己的控制欲。对,这句话太对了,因为这东西根本就没办法控制!
小烛龙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叶惊秋还没来得及狠狠地警告小龙,就见那根短短的毛茸茸尾巴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她的双手往上这么一窜一扫——
山地车整个颠了一下。
时醉控制不住地轻嘶了一声,她下意识往前躲了躲,等意识到什么后,时队长磨了磨牙。
下一秒,极富警告意味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叶惊秋同学,你最好不要在我开车时做小动作。”
直呼名姓加同学后缀,这基本代表时队长的忍耐限度已达最高点。小烛龙挣扎着向往上飞,精疲力尽的叶惊秋瘫在后座,右手拼死抓住烛龙维护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已无力、或者说根本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
叶惊秋:想死,我好想死啊。
队长你不知道以我对你的尊敬之意,根本不敢做出这种僭越之举吗!我瞎扯两句已经是顶级勇敢了啊!
后座半晌没有回答,只传来奇怪的呜呜声。时醉依旧捕捉不到小队友任何身影,于是那点微不足道的气意很快就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担心与疑惑。
时醉知道叶惊秋很久没有休息好,她不再说话,索性抓机会往后排望了一眼。
只见小队友整个人跟一张纸似得瘫在后座,右手似乎正搭在她座位上作为借力点,从这个方向望去,时醉正好能看到叶惊秋右臂上那条黑红色的伤痕,她向右看去,叶惊秋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露出精疲力尽(实际想死)的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叶惊秋和时醉的视线一触即分。
叶惊秋:我靠幸亏小龙是贴着驾驶座的!
时醉:其实小秋也是不小心,她明明很累了。
车内有片刻的寂静,叶惊秋眼疾手快地把小龙揪回来,干笑两声磕磕巴巴:“对、对不起队长,我刚才是不小心的!”
时醉嗯了一声,她注意到小队友已经把手缩回去了,于是忽然道:“没事,这车本来就不大,你怎样省力怎样来。”
叶惊秋盯着这辆可以塞下七个人的大车讷讷地嗯了一声,同时不忘把小龙向右指的尾巴缉拿归案。
下巴传来湿热的触感,叶惊秋低头,小龙正上窜下跳试图吸引她注意力,眼神中满是哀怨与委屈。
诶?
难道小龙不是故意的?
还没等叶惊秋说什么,时醉状似不经意地道:“前天晚上在到姜之南那里前,你是不是遇见敌人了?”
叶惊秋努力分辨着小烛龙的奇怪尾巴语,磕磕绊绊了半天才努力挤出欲盖弥彰的话:“嗯就是遇见一两个脑子不好的救世主,我没事儿的队长!”
等等等等让她思考一下,小龙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它是过来给她们带路的?!
叶惊秋头脑飞转,时醉的问句又来了:“这样的话,回去之后或许这次遭遇可以拆分为两个任务汇报书,你来填写主导者的部分?”
基地的每次任务都要划分主导者和配合方,以便计算贡献度和评估成员个人能力。按理说入职半年的队员有这样的机会估计会很开心,叶惊秋忙着和小龙核实答案,随口回答:
“还是你来嘛队长,我立志要做万年打酱油的配合方。”
时醉:“配合?但这两次任务你确实是主导者,你四个小时前还这样说过。”
发现叶惊秋明白自己意思的小烛龙猛点头,欣慰程度堪比宴昭看到叶惊秋化学考了一百分。
叶惊秋眼前一亮,赶紧扯过友爱大旗回答队长:“那都是我胡扯的!我叶惊秋致力于团结地配合每一个队友干活,就算是阿谢和周周姐来了我也是尽职尽责的配合方。”
就算阿谢和周周?
所以在小秋眼里,她这个队长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都是队员都是姐姐,只不过她教她的时间多了些、陪她的时间多了些,但那本就是她作为队长应尽的义务,因此本就没有区别。
时醉顿了一下,一视同仁尽职配合是好事,更利于后期行动部内借调出任务。无论是身为中心组的时醉还是作为一号队队长的她,在此刻都应该表示一下对这种想法的支持,但是
她莫名不想再说话了。
对前座队长心思一无所知的叶惊秋却兴奋不已,果然每到一个岔路口,小龙就会趴在车窗上用尾巴指路。奥利维亚看来也是担心她,所以索性放出小龙。
“那、小秋你”
“队长队长我知道该怎么走了——诶队长?”
两道声音在车内同时响起,时醉本就轻飘的言语顿时淹没在叶惊秋兴奋的话里,面对小队友的疑惑,时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问。
“没有事情,你说你的发现。”
“是这样队长,我的言出法随好像能有指南的功效,我坐在后排给你导航?等等下个路口右转就好!”
时醉点头应下,不去细究为什么叶惊秋非要坐在后面,因为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还是右还是右!”
“好。”
“直行,啊不对是拐——诶等等是直行,就是好像得蛇行?”
“什么叫做蛇行?”
“呃——就是,像蛇一样扭曲着直行?”
“?”
“哎呀队长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这个眼神真的好像我数学老师噢。”
“你数学作业确实还一字未写。”
“杀了我吧!队长你不要这种时候说寒假作业啊!”
月落日升骄阳满野,吵吵闹闹的山地车向前飞驰着冲出山林,迎向不远处代表现代文明的公路。
窗外传来熟悉的喊声,时醉抬头看去,谢平之正从检查关卡处飞奔而来,兴高采烈地向她挥手。
“太好了!时队和小秋她们回来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世界还不至于立刻毁灭。”
“别贫了阿谢,还不赶紧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得嘞!”
队友们熟悉的玩笑声响起,时醉难得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意。
“小秋,我们”
她回头,话语却在最后一刻止住。
山地车的后座上,叶惊秋正抱着衣服阖眼安睡,脸上不是开玩笑时的快意也不是任务完成时的松懈,只是平静,一种难得乖巧的平静。
她睡得好像很舒服,睫毛轻颤胸膛起伏,似乎在做着一个很久都不曾做过的美梦。
那些答案和问题忽然就不重要了,天窗上如瀑天光浇出耀眼的氤氲,从玻璃上折射的光斑慢悠悠地落在叶惊秋身上,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繁杂都彻底隔绝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外——
只余留一种平静、一种近乎虚幻的平静。
时醉定定地注视着叶惊秋,一瞬间无数人声无数车笛都化作长风消逝在永不可触的天边,无数色彩无数画面都凝固成不动的背景。
这一刻,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膛里仅存的声音。
第69章 入深海
有时叶惊秋会觉得, 疲惫后的睡眠其实很接近死亡,是一种丢失掉自我意识的浮沉。
所以等她从床上彻底醒来时,一种不真实的舒适感如海潮般席卷而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自己居然能一觉睡二十四个小时?
叶惊秋懒懒散散地看着手机上的数字, 全身筋骨都好似被车轮碾过一番。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叹了口很舒服的气,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早安。”叶惊秋随手摸了摸床边眼睛亮亮的小烛龙, 打了个哈欠就慢悠悠地往卫生间走。
然后三秒后火速退回来。
小烛龙不明所以,眨着卡姿兰大眼睛甩尾巴。
差点忘了, 自己回来那天周围都是基地的人, 小龙压根没可能趁机溜走,只能躲在自己的口袋里一同被带回仰光分部,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堪比出栏小猪一路狂奔向屠宰场。
叶惊秋嘶了一口凉气, 这下子可麻烦了。
现在她压根联系不上奥利维亚,换句话说,也就是这段时间小龙必须要跟着她躲好。
否则一旦小烛龙露出个脑袋, 等待这只出栏小猪的就是雪亮实验室和铁色牢笼。
“你真愿意跟着我呀?”叶惊秋戳戳小龙前爪, 小声道。
严格算起来自己还和这只小龙有血海深仇,可看小烛龙这猛点头的样子,似乎已经认定要跟着她走了。
没办法, 把小龙交给基地她舍不得, 把小龙主动放走又太危险,她暂时无法联系奥利维亚,所以最优解只有一个——她带着小龙和基地玩隐藏间谍战。
小烛龙丝毫不知道眼前人堪称千回百转的思绪,只以为叶惊秋愿意让它留在她身边,一时高兴地翘起尾巴, 亲亲热热地缠上叶惊秋脖颈,又汪汪叫了两声。
叶惊秋:“”
怎么还是这熟悉的小狗叫声, 您尊贵的龙吟在哪?
只能暂时这样了,叶惊秋用被子给小龙搭了个窝,亲眼看着它钻进里面躲好,这才千叮咛万嘱咐地出门预备拿点吃的。
毕竟小龙能以元素为食,她这个肉体凡胎却早就顶不住了。
略微洗漱一番推开房门,热带地区独有的灼目阳光就哗地从天窗上倾斜下来,然而几乎让叶惊秋几乎傻眼的却不是这大自然的恩赐,而是几米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雪白的绷带略显凌乱地缠绕着,白得近乎反光的左肩上隐约显露出几条浅粉色的伤痕。常年纯黑衬衫不离身的时醉此刻居然褪下了半边衣服,劲瘦的窄腰在衣角下若隐若现。
时队长单手滑动鼠标快速浏览信息,听到身后动静没有半点反应,眼神动都没动,只把药膏往后递了一下,随口道:“你来了?那又要辛苦你帮我上药了。”
叶惊秋:啊?我???
屋子里静得好似午夜,没得到回应的时队长干脆把药膏放下,眼神依旧紧紧地盯着屏幕:“这次得尽量快点,不用太仔细,等等我们还要再重审一遍潜渊计划的合理性。”
这熟悉的公事公办语气就代表时队长已进入工作状态无暇顾及其他,经验告诉叶惊秋这种时候最好别出声。所以尽管她满脑子大大的问号,但也只是犹豫两秒,然后就小心翼翼地站定在队长背后,几乎无声地拿走了那瓶药膏。
就、就帮队长涂个药而已!队长还没说什么呢,叶惊秋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一个肩膀一个后背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叶惊秋深吸一口气,用食指谨慎地沾了层药膏,轻轻地抹在淡粉伤痕处,然后
然后停在那不敢动弹了。
药膏黏黏糊糊得像胶水,涂开后却薄得像蝉翼,略微移动一下,指腹就近乎能感受到队长如羊脂玉般顺滑的骨肉。
叶惊秋不动了。
叶惊秋石化了。
叶惊秋开始自我唾弃了。
涂药而已!叶惊秋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叶惊秋恨铁不成钢地粉刷头脑,然而同一时刻,时醉转动滑轮的动作亦有微微的停顿。
肩膀上的触感太过滚烫,这指腹的温度高得有点不像周弦徽,周周的体温因为本能的特殊性,明明一直都低于正常值。
况且周周虽然平时安静了些,但也没有安静到沉默成这样的地步吧?
还没等时醉细想,“周弦徽”终于开始涂药了,时醉刚松了一口气——
“抱歉队长,我回来的稍微诶原来你们上完药了吗已经?”
周弦徽匆匆地踏进房门,正好和满眼茫然的时醉对上视线。
时醉:“?”
等等!
如果周弦徽刚回来,那么她身后这个人是?
时醉慢慢地慢慢地转头,在看清小队友面孔的刹那彻底沉默。
现在才明白怎么回事的叶惊秋呃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超小:“啊队长,我以为你在叫我的。”
时醉只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都凝固,刚刚短暂的几秒如幻灯片般循环在头脑中播放,等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时队长又慢慢地、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
叶惊秋:“诶队长?”
叶惊秋:“那我继续帮你上药?”
时醉忽然把头埋得很深,目光更是犹如胶水般死死地黏在屏幕上,音量近乎刚才那几句话十分之一大小的声音慢吞吞响起:
“不、不用了。”
屋里寂静得诡异,叶惊秋刚要问队长要不要帮她揪一下衣服,便见队长突然挺背火速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套好左袖,而后闪电般缩了回去。
动作速度之快,连本能惭恩全开的谢平之都要甘拜下风。
这是队长很少露出的,有点幼稚的一面。
在旁将两人动作一览无余的周弦徽却觉出些端倪来,她挑了挑眉,干脆好心地帮两人把这页掀过去:“好了,既然小秋也醒了,那我们说说“潜渊计划”?”
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叶惊秋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赶紧打蛇随棍上地追问:“这个潜渊是指?”
“泰国湾元素异动堪比烛龙的事,阿谢应该已经说过了?”
叶惊秋点头,这次的异动峰值高且持续时间超长,基地成员如临大敌的将源武器瞄准海湾,却丝毫没有捕捉到可能的S级异兽痕迹,更是连兽潮的半根毛都没找到。
“我们怀疑这是Messiah的调虎离山之计,借仰光事件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潘多拉之钥则被她们悄悄带进了泰国湾用来唤醒异兽。”时醉严肃地咳了两声,将屏幕转过来。
屏幕上是整个泰国湾的分层地图,能看出这片海域的水深平均在45米左右,最深处也不过60米。
是要去水下打怪兽?这个深度虽然有挑战,但倒也不用潜渊二字形容?
叶惊秋奇怪道:“那我们直接穿深水服下潜么?”
周弦徽摇了摇头,她点点屏幕:“是,也不是。你看这里。”
一个点被放大,与所有图层颜色都不相符的纯黑色闪烁。
“这个意思是目标点?为什么没有标注深度?”
“因为这个点的深度暂时无法测量,”周弦徽眸色渐深,她摇头,“它的深度在不断地增加,一开始只有八十米,但现在,这个数值已经攀到了九百。而最关键的是,这个点没有任何的机械设备与生物迹象,而水下机器人在接近它的瞬间就彻底失联了。”
叶惊秋傻眼,难道有人或者说兽在一直往下钻洞?近乎九百米的深度,这样的高压不会把它挤扁么?
等等,关键不是这个,是这增加的八百二十米,到底是怎么被挖出来的?
泰国湾是在第三纪地壳运动中形成的断陷海盆,底部沉积着厚达7500米的沉积层。几百万年的泥沙和生物遗骸堆叠成坚不可摧的层岩,深海的恐惧深不可测,人类目前也只是敢轻轻地在海底凿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深度来开采矿物。
所以钻头都扎不进去的地方,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赤手空拳挖得这样深?
异兽,只能是拥有元素力量的异兽。
“我们在向基地长申请S级异兽档案,但无论这个点有什么,我们都要亲自去看一看,”周弦徽拍拍叶惊秋肩膀开玩笑,“来吧,权当高考前的潜水放松游戏?”
“但这种深度,我们开潜艇去么?”叶惊秋啧了一声,心想基地这份工作果然不太寻常,上次她们还在北京的地下和龙搏斗,这次就要下九洋捉兽了,什么时候让她去岩浆和雪山里逛一圈?
“不不不,黑点的磁场诡异,开潜艇估计我们只能失联,然后打出Game over结局!”
这次说话的是谢平之,她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进来,表情眉飞色舞,一看就是心情颇好的样子。
叶惊秋眼尖,看到了她手中那把钟清打造的啸刀。
呦,情场得意呀阿谢。
她哼了一声:“可穿潜水衣下去不也是自寻死路?”
“那可不一定噢。”谢平之缩了缩肩膀。
时醉配合地将“潜渊计划”的效果图放给叶惊秋,但见黑点四周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犹如暴风眼的中心,似乎在酝酿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我的本能和周周配合,可以短时间内在黑点内短暂制造出真空领域,借助阿谢的惭恩完全态,你们可以在几分钟内抵达最底端。”
叶惊秋愣了一下:“你们?”
“是,制造真空领域消耗巨大,我和周周无法执行下潜任务。”
“所以这次任务的主导者?”
“你和谢平之。”
叶惊秋愣了一下,她转头看着一脸笑嘻嘻的阿谢,浓浓地叹了一口气。
谢平之挑眉:“怎么着不愿意?这可是本能部出具的最合理方案。”
眼看两人又有出奇招互搏的趋势,周弦徽和时醉默契地往后一转,安心地把战场留给一队最吵闹的两位同志。
“不是不愿意,就是一想到深潜大海饱览风光这么烂漫的事,我居然”
谢平之威胁道:“你居然?”
“我居然有幸和我们阿谢一起!”叶惊秋超级捧场,比出大拇指。
谢平之满意地甩甩手:“行算你识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或者你再看看这套方案?没问题的话我们稍后再去做一遍可行性评估。”
叶惊秋忽然想起来什么,她下意识去看了眼远处低头商讨的队长,摩挲了两下大拇指。
那本笔记已在和毒枭搏斗的夜晚不慎被烧掉,所以要问阿谢家族的事,最好就是现在。
她犹豫片刻往左侧小小地迈了一步:“还真有一件事,不过是关于Y计划的。”
“噢这个啊,你说?”
“是这样,Y计划开始打着绵延寿命的医学旗号起家,开始时间据说能上溯到二十世纪?”
“对,那个时候Messiah还夹着尾巴做人呢,靠坑蒙拐骗找了不少赞助,我家就被骗过。”谢平之摊手,毫无顾忌地。
这是不在基地资料库里记载的信息,离线索越近叶惊秋心脏就跳得越快,她乖巧发问:“那阿谢,你的家族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投资的?”
谢平之嘿了一声:“这你可问对人了,处理赞助资金和汇报结果的烂摊子可是我母亲负责的!”
“所以时间是?”
谢平之想了想:“具体月份我记不清了,但开始年份嘛”
“是?”
“1909年!”
*
泰国湾,月夜。
海湾静得出奇,深黄的圆月挂在夜空之上,海雾四起,将本就黯淡的残星衬出别种的苍凉。
带着半张银面的女人赤脚立在礁石之上,她右手握着一把青铜钥匙,雪白的单衣在风中飘扬。
咸腥的气味一缕缕地扑着,味道有点像满是死鱼的菜市场,就连Messiah最忠诚的下属也不免微微皱眉,她却抬着头,仿佛沉醉。
女人身后是一群死士般的黑衣人,这些人静默地站着。如果抛掉远方海上的气船与旋转的灯塔,也许看到这场景的人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正亲眼目睹忠心耿耿的卫士守着她们唯一的主公。
“您不走么?”有人恭敬地询问,声音极低。
“再看一看海而已,”三十七号没有回头,任凭夜风吹乱她如银般雪白的长发,“难得有几分钟的空闲。毕竟再过几天,这里就再看不到这样澄净的水了吧?”
那人只将头压得更低:“我们不敢揣测神的意思,可是这次杀掉它的难度要比烛龙难太多了,没有镜域拦截自然的元素,它将带领兽潮席卷整个海湾。”
“烛龙也不会料到自己的死法会那样窝囊,传说中掌管火焰与时间的神龙,还未来得及引动天象便死在了魂阵之下,简直滑稽。”
“所以我担心神的旨意,那天大概整个海湾的生物都将异变,而陆上的生灵将在神弦曲的幻境中互相残杀。她们真的能杀掉它么?”
“当然,”三十七号毫不犹豫,她收紧了钥匙意味深长,“毕竟能战胜一只野兽的,只有更加凶残的另一只。”
第70章 夜不眠
窗外夜色沉沉, 叶惊秋叹口气,第二十五次摸了摸后颈。
叶惊秋深刻体会到了何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手臂上的刀伤还没彻底康复, 那股像是新肉复生的痒意就转移到了后颈。
怎么着, 自己不会小小年纪要得颈椎病吧?还是说自己变强的代价是进化?
叶惊秋悠悠地叹了口气,好在这地方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口袋里的小龙小心翼翼地在后座探出个头,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她衣领, 动作娴熟地用尾巴根缠上脖颈。
干得漂亮, 今晚加餐小鱼干!
叶惊秋不动声色地把衣领拉好,战术性向后靠上车背, 她刚舒舒服服地预备伸个懒腰, 右手却一时太过肆无忌惮,险些敲上一旁闭目养神的时醉。
叶惊秋撤回了一只手。
她刚要小心翼翼地觑一眼队长神色,正这时, 前排的谢平之却忽然噢了一声开口了。
“等等, 基地成员在八莫的第一阶段报告出来了,坍塌别墅疑似换血阵法,具体情况还在校对核实, 至于你们说的那两个人诶没找到?小秋你看看上面的地址信息对不对?报告说一无所获。”
叶惊秋立刻精神了, 她飞速转头趴在副驾驶座上:“给我康康给我康康!不可能啊按理说,我给的地址都是后来确定的坐标。”
时醉亦掩下唇边隐约的笑容,她忽地睁开眼睛,深黑眼眸微动。
谢平之把现场图片调出来:“诺你看,房子确实还在, 但里面早人去楼空了,东西都乱作一团了。”
“难道后来南南姐遇到危险, 带着阿玉跑掉了?”叶惊秋喃喃自语,有点懊悔地揉了揉头,“早知道留个电话号码了!再不济微信也行啊!”
“没有检测到元素或者战斗痕迹,确实是自己走掉的可能性比较大。”时醉读完整页点了点头,稍微放松一些。
谢平之反手揉乱叶惊秋头发:“行啦别担心了,毕竟姜之南看到过你们动用本能,Aether的关注名单里添加了她的信息,放心,行政部肯定能找到人的。”
周周踩下刹车将车停好,点头道:“阿谢说的对,小秋和队长也不要太挂心了,我们先下车吧。”
这就到码头了?
叶惊秋应声把担忧放回去,她打开车门跳下去,抬头,不自觉地哇了一声。
崭新如刚出场的巨大舰船占据了她目之所及的所有范围,庞大犹如巨鲸般的人类造物盘在整个船坞之上,银白色的舰身线条优雅流畅,泛着一种工业文明的冷酷与锐利。
舰船上成员步履匆匆,印着异兽处理基地标志的直升机正缓缓地停入机库。
“伐楼那号,排水量六千吨,前海军服役驱逐舰序列,后来被基地抢过来改造成海上出行必备小助手了,”谢平之拍拍叶惊秋肩膀,“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大概要在这艘船上度过了,话说你不是超喜欢吃鱼的嘛,走,我带你和队长去你们的房间。”
叶惊秋瞪大眼睛:“我和队长住一间房?”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夸张,拎着装备箱的时醉驻足,不轻不重地向这边望了一眼,但很快就转过头去。
“想什么呢?这么大个船还让你俩挤一起啊。”谢平之丝毫没注意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笑嘻嘻地就拉着叶惊秋往船上走。
周弦徽嗅觉敏锐,她悠悠地跟着问道:“小秋不愿意和队长一起么?”
“哪能哪能,周周姐你不要诬陷我!”叶惊秋高声抗议,同时特小心地往前看了看队长的身影,她见走在前面的队长没有任何反应,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好吧,队长看来是真的眼里只有工作,估计听都没听到这句话。
伐楼那号极稳,在泛着浪潮的海面上犹如定海神针。甲板上尽是调着数值和悬挂元素武器的基地成员,结合水文天气信息,下潜任务初步定在明天晚上的八点整,毕竟如果再拖下去,谁也不知道那只未知的S级异兽要把这洞打多深。
“目前还是检测不到一点兽潮出现的痕迹,但基地已经在尽可能地调动人手以防不测,伐楼那号只是一个运输平台,其他作战船只还在军区码头进行最后检测。”谢平之叹口气。
这是截至目前本能部最不解的一点,如果S级异兽已经出现并向下深潜,那么兽潮早就铺天盖地了,哪还有人在海滩上晒太阳躲避北方的寒气?
只可惜基地成立至今遇到的S级样本太少,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敢随意下定决断。
《山海经》中将遥遥无际的海域唤作归墟,深藏在归墟中的异兽不知几千几万。基地总部,应天与易烽烟已经打开了卡兹尼神殿翻阅其他九只S级异兽的档案,希望能在明天下潜前确定它的身份。
但也许——基地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期许的,或许那只是一只某方面元素能力格外出色的A级异兽。
“好了就是这里,不想跟队长住一间房,当邻居总行了吧?”谢平之敲了敲船舱门,语言调侃。
叶惊秋对这群队友认命了,她叹口气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她左边舱室门开,抓着刀鞘的钟清和走廊里四个人撞了个正着。
“啊好久不见?”钟清关门的动作顿了下,她慢慢笑起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而后便旁若无人地将刀鞘递给谢平之,“正好,你看看改过后的鞘口方不方便拔刀?”
周弦徽战术后退:“我先有事回去了。”
叶惊秋火上浇油:“你们两个就在这儿慢慢聊哈!”
时醉点头结尾:“再见。”
刹那间三人作鸟兽状散,但听房门开合,一转眼走廊便再无人影。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谢平之:“”
真是够了。
*
等叶惊秋安顿好后再出门,夜色已经暗得很彻底。
这里其实离开放的沙滩海区并不远,所以出了船舱便能望见远处浮动的灯火,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时间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城市的放肆与喧嚣正预备酣畅淋漓地释放
没人知道在距离她们不过几十千米远的海域上,也许一场决定他们存亡的下潜已经准备开始。
叶惊秋不打算打扰队长,因此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她随手挠了挠有点发红的后颈,但见甲板上的成员依旧奔波忙碌,尽管曼谷和基地有快速通道,但大敌当前基地仍然不敢懈怠。
大概只是一队成员的语气太轻松,叫叶惊秋觉得这次任务也不过如此。但在其他人眼中,下潜九百米堪比和死神赛跑,倘若四人配合有一丁点的差错,巨大的水压不会给她们留一个全尸。
栏板边立着一个人,背影看上去居然有种淡淡的落寞,叶惊秋抬眸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钟清。
诶?她还以为阿谢和钟清去做大战前的最后一次约会了。
“是小秋呀?你也睡不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钟清回头轻轻一笑,浅白的衣角随着海风飘扬。
叶惊秋干脆也上前几步靠住栏杆:“其实是出来拍几张照片啦,到时候当地理作业交上去。”
“你不这样说,我都快忘记你是学生了,”钟清端详着叶惊秋干净的眉眼忽地问道,“你今年十八岁?”
叶惊秋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是钟清就很快地笑起来,但她眉眼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做了个笑的表情。
“我读书早,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读大学了,顺便谈了个女朋友。”钟清语气放松下来,她重新把头转回去,好像漫不经心。
叶惊秋咯噔一声,心想不会吧不会吧,钟小姐这个语气这么肆无忌惮这么随口平常,难不成这是一场替身的双向奔赴?!
“啊,那、那、那是怎么分——怎么认识的呢?”叶惊秋把怎么分手四个字生生止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有这么聊天的吗!
“算是因为工作?我一开始是先认识的她的母亲,后来在一场晚宴上看到了她,”钟清右手搭在栏杆上,语气居然开始怀念起来,“确实是很出众的人,眼睛格外好看,很亮。”
叶惊秋心想说完了,完蛋了,这个语气你说是要来一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破镜重圆的戏码我也信啊!
为队友的终身幸福而奋斗,叶惊秋干脆下定决心深入敌阵套取更多情报,因此特别捧场地哇了一声:“那是一见钟情么?”
“也许吧,她确实很直白,开口第一句就是要我的联系方式,说希望能做个朋友。”
“钟姐姐你就给她了?”
“不,”钟清意味深长地笑了,“我问她希望做的是哪种朋友,然后这个在她母亲口中热情潇洒的人,居然脸红了。”
叶惊秋不屑地在心底呵了一声:这什么害羞小趴菜,要是换我们阿谢来肯定热烈夸奖然后打直球出击!
“所以其实是个很害羞的人?”
“也不是,那家伙端着酒杯和人笑时明明驾轻就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呆得让人想笑。
后来我们确定关系后一同去看海,也是这样稍冷的天气,我特意在船舱里换了一件轻薄些的睡衣,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怔住了,然后便快快地脱掉外套走过来。我以为她要上来吻我,谁知道——”
钟清笑了一声,“谁知道她居然把那件衣服给我披上了,说天冷不要着凉。”
叶惊秋:“”
完了,阿谢没希望了,阿谢这种花样超多的和呆一点也不沾边。
“对了,我和你说这些好吗?时队会不会觉得我带坏小孩子?”钟清仿佛想起了什么,她靠在栏杆上开玩笑,语气和平时有一些不同。
“队长还鼓励我早恋过呢!没关系的!”叶惊秋信誓旦旦地胡诌过去,立刻问最关键的问题,“所以后来呢?”
钟清笑意不改:“后来?最后来,她死了。”
叶惊秋彻底傻眼,大脑直接烧宕机掉,她干干巴巴地:“这、这……抱歉抱歉。”
确定了,死去的白月光剧本。
“没什么抱歉的,也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再坚定一点也许事情就会有所改变,”钟清注视着叶惊秋,她忽然问,“也不要光听我说这么多了,小秋谈过恋爱么?”
“高中学业压力大,没有。”叶惊秋立马摆手。
“那喜欢的人呢?”
“也、也没有!”
钟清不明意味地笑了:“那小秋有想过,你会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叶惊秋愣了,这个问题就不能给出太简单的答案。可是说起喜欢人这件事她好像真的没有考虑过。
“女生吧,”叶惊秋特别认真地想了一下,语气一本正经,“嗯,应该是这样。直觉!”
直觉?
钟清望着不远处的海岸笑起来,直觉、直觉。她有点舍不得死了,忽然很想看看这人彻底恢复记忆后想起今晚的样子,会像当年一样无措么?
可惜她看不到了。
再远的地方就是昭披耶河的河口,很久前她在那里抛弃谢平之,半年前她在那里做好和她再见的准备,而不久之后,她将在那里同她永远长眠。
海岸上忽然显出一个纯白的身影,是到时间了,钟清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惊秋的表情。
叶惊秋果然懵了一下,她揉揉眼睛怀疑人生般转头,“钟姐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钟清故作疑惑:“嗯?你说哪里?”
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
叶惊秋缩了一下,她忽然有点莫名地背脊发凉,她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犹犹豫豫地低声道:“可能是我眼花,那钟姐姐我先回去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钟清微笑着点头:“好,晚安。”
“晚安。”
她目送着叶惊秋的背影消失在行廊里,再开口的声音飘忽如风:
“晚安,这一次,大概有人不会再醒来了。”
*
叶惊秋步履匆匆好似被追赶,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奇怪。她砰一声合上房门,哀嚎真不如和队长挤一间房。
至少她不会自己孤零零地在房间里觉得哪哪都是人。
正这时只听叮一声脆响,房间内的电视屏幕忽然没有预兆地忽开。叶惊秋吓了一跳,她抬头刚要预备关掉它,却在视线触及到屏幕的那一刻瞳孔猛缩!
屏幕上的人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姜之南,被蒙住眼睛、推搡到高台边缘的姜之南。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