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阴云密布,大风呼啸而过,应景了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温瓷年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站在病房的窗前,手撑着窗台边缘,上半身探出窗外,睁大双目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应该说是第二人格钩月,得了温瓷年的首肯,才暂时接管身体,此刻满眼好奇地望着窗外的世界。
“月月,这样很危险。”
温瓷年一直在识海处注视着钩月的一举一动,见他都快悬挂出去了,不得不提醒一句。
钩月把踮起的脚尖压回去,但是脑袋还是抵在窗外不舍得离开,病房太闷了,还有各种不算好闻的味道,窗外就很热闹,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悻悻地回答:“我在数楼下停车场的车车数量。”
“那月月数了多少辆了?”
钩月刚想开口回答,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声。
“温瓷年!你又不安分待着!跑到窗户边又想死是吗?”一声暴怒响起,伴随着来人急促的脚步声。
“钩月回去!”
钩月反应不及,只觉得突然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温瓷年刚刚强行挤掉钩月夺回身体的掌控权,还未适应,就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发,然后往后拖行摔倒在地面,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不留余力的力度。
好疼,耳朵嗡嗡,被打耳鸣了。
“爸爸!”随后进来的温陶时拉住了盛怒中的温擎运,提高了声量快速道:“瓷年刚恢复,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你是要他多住几天吗?而且这里是病房,会引来人看笑话的。”
温擎运是个十分在乎面子的体面人,对于温陶时前半句话也许听不进去,但是后半句就是他的死穴,要教训小孩回去关上门打,在这里确实会惹来麻烦。
他沉着脸,不甘心地收回手,厌恶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吭声的小儿子,压低声音对温陶时吩咐道:“赶紧办理出院手续。”
“知道了。”
温陶时蹲下去扶自己的弟弟,结果被甩开了手。
温瓷年捂着耳朵,狼狈地爬起来,看向摔门而出的中年男人,目光幽暗复杂。
他的爸爸一贯如此,蛮不讲理、自以为是、死要面子,对他们有着绝对的掌控欲,严格到一种近乎偏执变态的地步,偏生自己脾气烂到无法控制,任何不顺心都能找借口发泄在他们身上。
前半生,温瓷年就把自己父亲看透了,早就死心,不再奢望什么父爱。
温陶时站起身叹息了一声,适度关切道:“阿年,你知道爸爸的脾气,他可能是怕你又想不开跳楼,所以应激了,才……”
他突然戛然而止,迎着温瓷年透彻的双眸,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沉默了片刻,斟酌道:“有没有事?我带你去拍片检查一下,如果都好的,估计后天就可以回校复课了,要不然就再推迟几天。”
温瓷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可以出院了。”
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
办完出院手续后,温瓷年提着一袋子药,跟着温陶时回去。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回去也免不了一顿打,然而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怎么把手里的药全都处理掉。
除了胃药,大部分都是抗抑郁的精神类药,一旦开始吃,就永无止尽。
温瓷年很快没有精力去想事情了,毕竟这具身体刚经历一次生死,还没恢复过来又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头晕想吐得很。
“钩月是不是闯祸了?”第二人格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责地问道。
温瓷年咬了咬牙,把所有不适强压下去,装作神色无常的模样,故作轻松地安慰钩月,“没有,月月只是想透透空气。”
“可是,你也提醒过我不、不要探出窗,如果我……听、呜呜听话,年年就不会受伤了。”钩月断断续续地说完,无法抑制地哽咽,自我谴责道:“都是我的错。”
“不是钩月的错……”温瓷年无奈道:“如果他想打我,根本不用理由的,所以月月不用自责。”
“不可以告他家暴吗?”钩月天真地问。
“没用的,他是我……父亲,始终是我的监护人,那样做只会让他变本加厉。”温瓷年无奈笑了笑,眼里如死水无波,语气依旧温温柔柔,耐心地安慰钩月,“而且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月月不要哭了。”
“骗人,肯定很痛,不然你换我接管身体,钩月就知道疼不疼了。”
温瓷年微愣,没想到钩月会耍小聪明,沉思了一会儿,反问:“你不怕他了吗?”
因为是打滴滴快车,温陶时就坐在他旁边,钩月如果要出来,肯定要面对他的哥哥。
钩月不吭声了,显然他怕的。
良久之后,钩月还是愧疚地道歉,“年年,对不起,我一定是最没用的人格。”
“没关系,不要胡说,钩月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温瓷年没有猜错,回去的时候,吃完午饭,温陶时回学校了,对方接他出院还是请着假出来的,所以现在家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温擎运压抑的脾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在温擎运来势汹汹责问的时候,温瓷年就屏蔽了钩月的通感,独自承受了后续的惩罚。
温家宅子有个地下室,后来改成了禁闭室,专门惩罚做错事的人,而温瓷年可以算是这个地方的常客,如果没有重生,他好歹清净了五年,没来光顾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会想死,吃穿我亏待过你?你矫情什么,还整出抑郁症,温瓷年你能不能安分守己一些,别再给我添乱,你能不能跟你哥一样让我省心……”
原来的枝条打断了,男人直接拿了皮带抽温瓷年,一边打一边骂,打的时候还知道挑不显眼的地方打,毕竟男人也不想按上一个家暴的名分,骂的时候也不会说脏话,只有没理智的时候才会偶尔说上一句。
多么矛盾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是他的父亲呢。
温瓷年最后是爬出地下室的,强撑着去卫浴冲洗了身体。
不用看镜子,他都能猜到自己后背青紫一片,估计晚上只能侧躺或者趴着睡觉了。
温陶时白天告诉他,明天要返校复课,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去上学肯定活受罪。
*
南城顾家。
顾家家主顾景庭,也是景悦集团的老总,此刻正坐在庭院喝茶,一边听着老管家汇报儿子的事情。
陈管家汇报了顾家少爷这几天反常的举动,安静地等待顾家主发话。
顾景庭听完,眉头紧锁,连手边已经吹温的茶也顾不上喝,总结道:“也就是说,我的宝贝儿子,突然申请留级,还特意指定要去高二(9)班,而且这几天各种借钱买股票?”
陈管家点了点头,补充道:“少爷他还找我借了十万。”
“找人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情,没有的话随他折腾。”顾景庭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哀伤道:“咋就没跟亲爸借,甚至我给他的卡都没有挪动一分。”
陈管家欲言又止,最终不合时宜道:“自从你二婚娶了沈夫人后,少爷就不跟你亲了。”
顾景庭闻言,双目微微呆滞了一下,难言道:“我当初问过他的意见,他说随便我,后来考虑很久,才决定二婚给他找个妈,再说沈薇音对他事事巨细照顾有周,结果他一个好眼色也不给,可能你说的对,他应该不需要继母,所以始终对她对我都心存芥蒂。”
“顾总,有机会你和少爷好好谈一次心,少爷心思缜密,你不和他说开,他永远都不会主动去和你解开心结。”陈管家语重心长道。
顾景庭叹息了一声,拿起凉掉的茶一口饮尽,惆怅地感概:“难啊,顾衾舟都说和他哥顾醒愉都有些代沟了,更别说我这个老古董。”
“话说顾衾舟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性情大变,是不是鬼上身?要不找人驱邪一下。”
老管家嘴角抽了一下,及时劝说顾家主放弃这个念头,封建迷信要不得!
被挂念的顾衾舟已经把借来的钱全部买了股票,甚至还去买了彩票。
钱了一屁股债的他此刻神清气爽地走出彩票店,甚至心情很好地请好友贺文澜吃客。
贺文澜本来还在学校的,听闻顾衾舟脑子磕坏了,请了假来看望,结果入了他的贼船,后悔极了。
“顾少,你还有钱请吃饭?”贺文澜望着前面的高档餐厅,又瞥向身旁看起来两袖清风的兄弟,十分质疑道。
“还有点余钱,要是不够,你再借点,之后加倍还你。”顾衾舟信誓旦旦回复。
“你这是开空头支票!”
“不放心你去拿纸笔我给你立字据。”
“玩真的?”
“没玩,你看我像是在玩吗?”顾衾舟神色认真地反问。
贺文澜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最近变得特别反常,想不明白你怎么突然要留级,而且最近像是掌握了致富密码,又是买股又是买彩票,还叫我也入一手,我跟你说,我全部家底都跟你耗进去了,要是赔了,我可真的要跟你去要饭了,妈的这样想想还挺刺激的。”
“闭嘴,赔了算我的。”顾衾舟嫌他烦,拉着人直接往餐厅去,语速极快地敷衍道:“算是预知梦。”
“操!梦你也信……”贺文澜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这时候才有点慌张了,感觉这次胡闹可能要血本无亏了,反正已经投入了,要是真的打水漂那也没办法,而且这疯子说他会负全责。
这样一想,贺文澜又开始没心没肺地陪着顾家二少爷去吃饭了,虽然对方请客,结果最后买单的还是他……
因为顾衾舟身上只剩百来块钱,两个人点的菜都不便宜,所以一顿饭起码花了一千多,最后还是贺文澜这个冤种付钱。
“走了,这个天色貌似要下雨了。”
顾衾舟刚说完,天空立刻降起雨,一眨眼功夫,外面暴雨如注。
贺文澜:“……打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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