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复课那天,温瓷年高烧到快要神志不清。
最后还是温陶时翘了第一节课,带着温瓷年去校医务室挂点滴。
校医务室地方不大,就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叫刘染,开药打针都是她一个人上手,毕竟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学校,学生要是生大病,基本上请假去医院做常规检查,要是小病吃吃药就差不多了,所以医务室一直很清闲。
刘医生长得也漂亮,可惜是已婚人士,原本有想法的男高中生得知这个消息,也只能断了念头,独自黯然伤神。
校医给温瓷年吃了退烧药,给他挂了消炎针,最后交代了几句相关事项,就回诊疗室忙自己的事情。
小小的输液室,只剩他们兄弟二人,安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温瓷年缩在矮小的椅子上,没打针的那只手撑着额头,手肘压在扶手上,试图想用冰冷的手缓解头昏脑涨的感觉。
然而,他还是分出神,虚弱的对身旁的温陶时说:“你回去上课吧,不用浪费时间陪我。”
温陶时没说话,靠在对面的输液架前,垂着眼看着温陶时那张因为发烧白里透红的脸,神色莫名。
须臾,他开口说道:“少上几节课,对我没什么影响。”
这不是他自夸,而是他有这个本事,温陶时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三,大部分都是第一,算是天之骄子,别人口中的优秀生。
温瓷年放下手,抬眼看向他,难得流露几分郁色,用不耐的口吻驱逐道:“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你在这里我不自在。”
“这么不待见我啊……”温陶时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目光在他怠倦的眉目上停顿了一秒,试探道:“阿年真的记不得自己……轻生的事了吗?”
“不记得了。”温瓷年咳了两声,低哑地说道:“你都说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可能我潜意识里不想记得,不过,你要是想详细展开跟我说,我也无所谓。”
“忘了也好,那我赶去上第二节课了,你记得吃那些药。”温陶时看了一眼手表,嘱咐道:“要是真的撑不住,直接请半天假休息吧。”
“不用,好很多了。”
一分钟后,门关上了,温瓷年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像是耗了太多力气,有些疲惫地半阖着眼。
“年年,换我出来了好不好?”钩月在温陶时离开,瞬间按捺不住地想代替温瓷年承受那份痛苦。
然而,温瓷年不带犹豫地拒绝,“不好。”
钩月瞬间卡壳,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年年,你睡了吗?”
“没睡,怎么了?”可能烧退下去了一些,温瓷年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因此和钩月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缓了许多。
“年年等会要去上课学习了,钩月没上过学,所以学校好玩吗?”钩月刚诞生不久,对什么都很好奇。
“不太好玩,而且学习也不是玩。”温瓷年郁郁寡欢。
钩月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负面情绪,小声问道:“年年不喜欢读书吗?”
“我喜欢读书,但我不喜欢这里。”
钩月没能理解这句话,但是注意到输液瓶已经空了,提醒道:“年年,打完针了,快叫医生来拔针。”
然而温瓷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自己撕了固定针头的胶带,快速拔了针,慢了半拍去按压。
“啊!流血了……”钩月惊呼一声,虽然很佩服主人格的很操作,但还是有点被吓到。
“一点点,不要紧。”温瓷年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我们一起去上课,学习会变聪明变厉害哦。”
“好啊!月月也要好好学习!”
南城高中,也是a市最有名的高中,但不是最好的高中,因为他不是靠成绩就能进的,还需要靠财力,也算是贵族学校。
温瓷年印象里的南城高中已经很模糊了,此刻路过人工湖旁的林荫小道,秋风一吹,枯叶四处逃窜,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那些过往的记忆逐渐又清晰起来,让他原本高热的躯壳瞬间降到了冰点。
哪怕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他深藏的恐惧。
他在害怕。
高二(9)班,总成绩吊车尾的最差班级。
温瓷年站定在门口,屏住呼吸推门进入,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那些带着好奇的、恶意的、嫌弃的、肮脏的……各种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凭着印象走向最后排的位置。
有人坐在他座位旁边,前世温瓷年没有同桌,因为高二的时候有个同学辍学了,他成了班级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可现在他的座位旁并排着一张崭新的课桌椅。
他没多打量那人,因为是最后一排,可以直接绕到后面推出椅子坐进去,倒不用跟人交际。
然而他刚坐下,敏感地察觉到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打量他,如芒在背。
此刻教室重新恢复嘈杂,温瓷年隐隐约约能听到关于自己的议论声。
这个班级几乎汇集了所有差生,学生没把上课当回事,老师也管不了他们,没有缺课旷课已经是很好的现象。
温瓷年还是很虚,但是发现同桌在打量他,很难忽视,于是,干脆偏过头对上那人的目光。
那是一双很冷漠又很好看的眼睛,仿佛什么都不入眼,细长狭长的眼角有点厌世的感觉,但是细看却不是厌世眼,而是冷冽又高贵的丹凤眼。
有着这样漂亮眼睛的主人,同样有着一张出挑英俊的脸,而且对方很高大,哪怕做着都比他高很多。
温瓷年觉得他很眼熟,那是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觉,可是他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顾衾舟,原来高三(1)班,现留级转到这里。”新同桌突然开口,简单介绍了一下,然而那双如鹰隼的目光依旧放肆地盯着他,仿佛在看猎物一样。
“温瓷年。”
温瓷年报了名字,立刻把头转回去,开始翻找这节课的书本。
然而他此刻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思绪混乱极了。
高三(1)班,是温陶时的班级。
讲台桌前,历史老师用扩音机开始大声讲课,无视底下的喧闹,投入地讲起课本上的内容。
温瓷年结束了没有意义的发呆,挺直身体坐端正,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课,甚至会拿出笔在课本上圈圈写写。
钩月在他的识海里吐槽了一会儿四周吵闹的同学,突然和温瓷年一起安静地听起课。
十来分钟后,钩月苦着脸告诉温瓷年,“年年,我可能不能变聪明厉害了,钩月听不懂。”
温瓷年原本在认真做笔记,突然听到钩月失落的话,停下笔,勾起唇回复:“没关系啊,我其实也有很多听不懂,但是你不觉得老师讲得很有趣,可以当故事听听。”
“也是哦,不过年年也不懂呀?”钩月瞬间忘记刚刚的烦恼,似乎因为年年和自己一样笨而暗喜,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悄悄道:“年年,那个姓顾的是不是还在偷看你?”
“嗯?”温瓷年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果然逮到顾衾舟的视线,貌似对方在看他的手……
顾衾舟没个正形地趴在课桌上,偷看被发现也不心虚,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他见温瓷年用疑惑的目光看他,眨了眨眼,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因为刚输完液,温瓷年右手背上的输液贴还没撕掉,而且左手的绷带也没拆,刚好输液贴和绷带都渗着血。
一时之间,温瓷年不知道他在问哪只手,只能言简意赅回复:“生病了,刚去医务室打针。”
“看出来了,你的气色很差。”
温瓷年无话可说,因为不想解释另一只手受伤的原因,只能把袖口拉下去遮挡住,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记笔记。
一直在观察温瓷年的顾衾舟,显然注意到少年刚刚的举动,只是没有拆穿深究,而是重新注意他的笔记。
温瓷年的字,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秀绵柔,字如其人。
可能少年太投入了,接下来顾衾舟如何肆无忌惮观察他,对方都没再回头看一眼。
一节课下来,顾衾舟什么也没听进去,关顾着看人,也不是说温瓷年有多特别,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当然,这人的外貌算是他见过比较出众的,比如他的学霸哥哥温陶时,出名的可不止是成绩,还有那张脸,而温瓷年毫不逊色。
现在他差不多确定好了,温瓷年应该和他不一样,如果对方也是重生的,不该表现得如此平静,毕竟是他开车撞死了对方。
而且,温瓷年一开始看他的目光是很陌生的。
下课铃声一响起来,温瓷年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在顾衾舟的眼里,他的同桌比同龄人瘦弱很多,十七岁还未完全长开来,显得几分稚气未脱的少年感。
“顾少。”陈韩戳了戳顾衾舟的肩膀,殷勤道:“杨老师找你。”
顾衾舟回头阴沉沉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压下不快,懒散道:“知道了。”
顾衾舟最厌恶别人碰他了,好好说话不行非要动手动脚,简直不长眼。
陈韩被他的眼神悚得后退一步,尬笑了一下,给貌似情绪不太好的顾衾舟让路。
办公室里,杨老师面对顾衾舟心情很复杂,毕竟作为年纪最差班的班主任,什么学生没见过,唯独没见过最优班的学生想不开留级,而且还转到他的班级,最关键的是这位背景又特别大。
杨老师咳了咳,斟酌地问道:“顾同学确定要留宿住校吗?”
“对。”
“那只剩下公寓楼502这个双人寝,如果你要住进去,只能和你同桌温瓷年住一间……”
“可以。”
杨老师微微愣住,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就好像早有预谋一样。
应该是她想太多了,毕竟以那学生的名声,大部分人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有上赶着惹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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