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你说什么?”沈建瓴早朝刚回来, 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换,就被沈氏叫了过去。

    沈氏示意下人,“把你刚才说的事情再给老爷说一遍。”

    “是,”下人跟沈建瓴道, “老爷, 大小……啊不, 是沈酥在外面开了小衣铺子, 好些人都在看呢。”

    “小、小衣铺子?!”沈建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确定是沈酥吗,会不会是看错了,或者那人跟沈酥有几分相像呢。”

    下人道:“不可能看错,云芝跟罗妈妈也在,肯定是她, 我瞧的真真的。”

    “孽障,孽障啊!她是要干什么, 报复我吗?非要把我们沈家的脸面放在地上任由别人践踏吗?”沈建瓴往后跌坐在椅子里, 人都有些恍惚。

    他记得亡妻苏氏是个温婉大气的女人,他也文采斐然风度翩翩, 怎么就生出沈酥这种败坏沈家名声的孽障呢!

    “我不是不给她活路, 她干出那种行为不检的事情我都没打死她, 如今你看看她开的什么铺子, 女子的里衣铺子啊,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开这种店。”

    沈建瓴右手背拍着左掌心跟沈氏说, “她那么些的首饰又不是个缺银钱的人, 就非得开这种下作的铺子?任由别人对她对我沈家指指点点?”

    “外人不会说沈酥如何, 只会问我沈建瓴堂堂一个礼部的侍郎,是怎么教出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 她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早知道有今日,那天我就该狠狠心,让人活活打死她!”

    沈建瓴说这话时咬牙切齿,显然是动了真打死沈酥的心思,连边上的沈氏都被他话里的寒意吓到,大夏天的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老爷也不必这般生气,”沈氏宽慰他,“如今沈酥已经跟咱们沈家断了关系,外人只会说她品行不端,不会说咱们什么的。”

    “她开这铺子也不可能就这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事情,肯定先前就在谋划,也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注意到,”沈氏捏着眉心一阵庆幸,“还好断了关系,要不然沈家真要被她拖下水了。”

    沈氏就想不明白,沈酥一个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大胆呢,居然开起了女子里衣铺子。

    这事简直前所未闻亘古未有,寻常人家女子的里衣,都是绣娘裁缝专门裁制,就算穷苦人家的女子,也都是自己缝制,哪里有大大咧咧摆出来这么卖的。

    她是疯了吗,还是跟人借了狼心豹胆?

    沈氏现在都开始好奇沈酥在老宅这些年,老宅的人到底是怎么教她的,怎么教出这么个大胆妄为的性子。

    光看她身边的罗妈妈,那也是个老实胆小的柔弱妇人,云芝也个本分的丫鬟,为何就沈酥不同。

    “不行,不能让她开下去,总归对我沈家名声不好,”沈建瓴下定主意,招来管家,打断沈氏的思维,“你挑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去把她那铺子给砸了。”

    沈氏瞬间腰背挺直,开口拦沈建瓴,“不可老爷,这种关键时候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岂不是被人拿住把柄!”

    “那就让她这么开下去?”沈建瓴问。

    那铺子只要存在,就像只大手一般,将巴掌来来回回抽在他脸上,让他抬不起头见人。

    家里曾经出过这种孽障,同僚们要是知道了,嘴上不说,但背地里会怎么想他?

    沈氏想了想,“找几个地痞流氓去闹事,一个女子开的店铺就像纸灯笼一样脆弱,哪里禁得住风雨摧残。”

    “这样既不用脏了咱们沈府的手去处理这事,也能让她的铺子开不下去。”沈氏可太知道怎么对付女子了,何况沈酥这样的小丫头,骨头能有多硬?

    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吓吓就退缩不敢了。

    “夫人这法子好,”沈建瓴露出笑意,朝沈氏拱拱手,“这种事情还得看夫人的。”

    得了沈氏的话,沈府管家拿了些银钱,去找地痞流氓。

    地痞们到“里衣坊”的时候,沈酥刚开业不过一个时辰,连晌午都还没到呢。

    街上开了个新铺子,炮仗声一响,路人总忍不住过来看看,一见是这种铺子,不少人红着脸走开,还有一些“老夫子”站在门外指指点点,抨击沈酥跟她的铺子是有伤风化,更多的人则是好奇。

    有几个大胆的女子,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里衣。既然敢摆出来卖,定然与众不同。

    可惜刚准备抬脚,就被身边人拉了一把,示意她朝前看。

    找事的来了。

    “女人的小衣?随便扯块布就能遮住的地方,也值得单独开个铺子?”为首的叫钱大,身后带着三五个小弟。

    他站在门口昂着脸眯起眼睛看“里衣坊”三字的招牌,啐出嘴里的瓜子壳,朝里嚷,“掌柜的是谁,敢在这片地方开铺子,交钱了吗,问过我了吗?”

    钱大是这片的混混,向来跟个螃蟹一样,在街上招摇过市横着走,看中铺子里的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拿走,根本没给过银钱。

    要是扯着他要,反而会被他毒打一顿,虽不致命但也肉疼啊。时间一久,导致街上的小商铺都怕他来找事。

    尤其是这种人报官处理的话,最多关个几日又会被放出来,到时候钱大就会带着他那群爪牙疯狂报复,导致生意都做不下去,他们这些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里斗得过一个流氓呢。

    何况钱大简直就是地痞里的无赖,沾上就扯不掉。

    原本隔壁商铺都在看“里衣坊”的热闹,这会儿看见钱大带着人过来,便忍不住缩回脑袋怕被钱大注意到,同时心里替沈酥一个女子担心。

    钱大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沈掌柜的模样又格外出挑,对上他绝对占不到便宜。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导致对面青楼里的姑娘都倚在二楼的窗户朝下看过来。

    “这掌柜的怕是得罪什么人了。”姑娘们三言两语说起来。

    “钱大平时喜欢黄昏跟傍晚出来,寻常这个时候都还在睡觉呢,要说不是有人找他来闹事,他怎么会起这么早。”

    有姑娘跟着补充一句,“还找的这么准,里衣坊早上才开业,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寻来了。”

    狗鼻子都没这么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酥得罪人了,这才有人找钱大来针对她。

    “这世道啊,对女子向来苛责,女子想要做事也艰难。”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悲凉凄苦,要是有别的出路,她们何至于做皮肉上的事呢。

    “我是掌柜的。”

    楼下有人应声,姑娘们不由低头朝下看。

    沈酥身着碎金黄轻薄夏衫,挽着未出阁女子发髻从铺子里出来,抬起桃花眼朝前看过去,“找我何事?”

    从沈酥出来起,钱大瓜子也不磕了,眼睛黏在她身上,尤其是沈酥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

    这哪里是掌柜的,这是仙女下凡吧,不不不,沈酥身上没有仙女那清新脱俗的清冷气,她像只修行成精的狐狸,张扬好看,十分鲜活有烟火气。

    眼见着钱大要误事,他身边的小弟立马咳了两声。

    他们可是替大官做事,要是耽误了,怕是没好果子吃。

    钱大砸吧两下嘴这才找回神智,继续磕着手里的瓜子,皮挑衅地吐在沈酥脚尖前,“我问你,你开这铺子给我打过招呼了吗,交过孝敬了吗?要是都没有,你这铺子怕是开不了。”

    “自然,”钱大露出猥琐笑意,三十多岁的人,盯着人一个小姑娘看,“你若是答应做我第十三房小妾,别的事情都很好说。”

    沈酥垂眸看了眼裙摆前的瓜子壳,敛下火气,脸上缓慢露出一个特别好看的笑意,桃花眼潋滟多情,眼底光亮比她身上的衣服还要闪亮,笑意在眼眸间流转。

    她问,“你也配肖想我?”

    钱大本来都沉迷在她的笑里,陡然听见这句话,脸瞬间一沉,人立马从美色中清醒,“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张脸,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哪一个样能入老娘的眼?”

    沈酥双手抱怀,撩起眼睫,将钱大从头看到尾,“就这你还敢肖想我做你的第十三房小妾,前十二个姑娘真是可怜,天天对着你的脸,怕是食难下咽吧。”

    “我这铺子,有衙门的文书,怎么就开不了?我不管你今日为何而来,我劝你把地上的瓜子壳捡干净给我滚。”

    沈酥往前走两步,停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恰到好处的位置,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看钱大,轻柔的声音从花瓣般的唇里徐徐吐出来: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钱大都听笑了,沈酥的个头不算矮,可在他眼里还是低他一头,“小蹄子,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惹恼了老爷我,我当街扒了你!”

    钱大嚣张惯了,什么时候被人蹬鼻子踩脸骂过,如今看向沈酥的眼神阴恻恻的,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你现在跪下求我,我还能给你留一件小衣遮羞。”

    他笑着朝后大声道:“正好你开的也是个小衣铺子,不如亲自给大家展示展示你身上穿着的小衣,让大家开开眼。”

    面对钱大,众人不吭声,都低着头或看向别处,虽不敢站出来反驳,但也没一个回应他的,无论男女都是。

    沈酥诧异了一瞬,哪怕刚才说她有伤风化的老古板也没附和钱大的黄腔。

    钱大自觉无趣,转回身,收去脸上的笑意,眼睛盯着沈酥,话却是对身后小弟说的,“给我进去砸!衣服全撕了,一件不留。”

    他跟沈酥说,“贱货,老子给你脸了。”

    沈酥双手放下,活动一下脚踝,突然提起裙摆,一脚踢在钱大双腿之间,趁他吃痛弯腰时,又是一脚踩在他肩上,直接将他朝后踹翻在地!

    钱大措不及防,全然没想到沈酥性子泼辣至极,出脚就是下三路,也没想到她敢动手,毕竟这街上的人,谁不知道他钱大难惹,都躲着他供着他,哪里有敢动手的。

    钱大捂着裆,双腿并拢,躺在地上左右翻滚,脸色涨成猪肝色,几乎是咬着牙说,“你——”

    沈酥居高临下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杂碎,老娘给你脸了。”

    腌臜泼皮,也敢在她门口闹事。

    钱大挨了踢,又被人骂在脸上,他身边的小弟自然不能忍,反应过来后就要打沈酥。

    沈酥抬手拍掌,店铺里,周莽带着两个身强体壮的打手出来,站在她身前,“沈掌柜,有话直接吩咐就是。”

    沈酥双手抱怀,露出轻柔笑意,“给我打。”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点心:真以为老娘是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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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062

    钱大本以为解决一个女人能费多少功夫, 带三五个人随便恐吓两句再砸砸东西就行。

    谁知道沈酥是个硬茬,现在周莽带打手出来,他那三五个小弟顿时不够看了。

    不过才几招,小弟们就连同钱大一起被掀翻在地, 同钱大并排躺在一起。

    边上看热闹的人见钱大吃了亏被打了, 有沉不住气的, 忍不住发出一声喝彩, “打得好!”

    他们忍受钱大这鸟气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个看他被人教训,可算出了口胸前恶气。

    “就是就是,打得好!”

    “他活该啊!”

    钱大听着这些话,脸色气成紫红色,怒目瞪着沈酥, “你给我等着!”

    他这么丢脸,全是这贱货的错!

    沈酥垂眸俯视他, 讥讽一笑, “不服气啊?”

    “不服气也忍着。”

    她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 主动给我道歉, 把地上你吐的瓜子壳捡起来, 然后带着你这些杂碎滚。”

    “二, 我有法子让你给我道歉。”

    沈酥慢悠悠道:“你选一个吧。”

    “给一个女人道歉哈哈哈,”钱大笑的宛如要吃人, “你也配, 不过就是个玩物。老爷我今天是大意了, 有本事你就等下午,看我不带人来弄死你。”

    钱大眼神都淬了毒一般, “看我找人轮了你!”

    众人一听不由担心,钱大之所以被人厌恶却不敢反抗,就在于他会不停的带人来找麻烦。

    他会趁你铺子里有客人的时候,带人来恐吓客人,打砸东西,让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沈酥今日算是彻底得罪钱大了,出一时的气,往后钱大肯定会想法子无休止的报复回来。

    他们是正经开店做生意的,总不能一直在店里雇两个打手吧。今天是钱大人手少才吃了亏,那回头人手多呢,这两个打手哪里还够用啊。

    沈酥往前走两步,一脚踩在钱大头上,绣花鞋稳稳地碾着他的脸,“哦?”

    钱大被沈酥真踩着脸,正要跳起来,就被周莽跟两个打手钳制住了四肢,动弹不得。

    沈酥笑,“看来是选二了。”

    “嬷嬷们。”沈酥扭头朝店里喊。

    众人跟着一起看过去,就见出来了几个四十岁的嬷嬷,不是那种娇小的身形,而是膀大腰圆有力气干粗活的妇人。

    她们笑呵呵走出来,撸袖子朝钱大走过去。

    沈酥眉眼弯弯,“他们连脸都不要,还要什么遮羞布。”

    沈酥轻柔好听的声音,落在钱大几人耳朵里,却宛如恶魔低语,“把他们的衣服扒了,摁着他们把瓜子壳捡干净!”

    一时出气一时爽,一直出气她就一直爽。

    沈酥今日第一天开店,不把钱大这个出头鸟摁在地上打怕了,以后她这个女子开的“里衣坊”会有源源不断的大小麻烦。

    她需要用钱打这些杂碎告诉所有人,别来找茬,老娘她不好惹。

    钱大等人一听脸色都变了,立马开始捂衣服挣扎,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嬷嬷,“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地痞流氓都开始谈王法了,听听,多好笑。

    有周莽几人在边上镇压,钱大跑不掉,嬷嬷们也不害怕,搓着手蹲在地上就开始撕扯钱大的衣服。

    “你刚才不是说要当街扒了沈掌柜的衣服吗,怎么着,就你能扒别人衣服,别人不能扒你的了?你这身衣服这么金贵啊,还是身上这层皮见不得人?”

    “啧啧啧,是见不得人。你这样的货色,嬷嬷我们年轻时不看的。”

    “呦小伙子,身上连块腱子肉都没有就敢学人出来找事?”

    “怎么这么小,还不如驴的行货大,羞不羞。”

    嬷嬷们边扒边点评,把钱大等人气到脸色青白。

    可嬷嬷们力气大,几人又挨过打,现在根本没有还手的劲。

    嬷嬷们把连同钱大在内的六人扒的只剩一条短短的亵裤,然后问沈酥,“沈掌柜,然后呢。”

    沈酥,“给他们挑条里衣穿上,露出个前胸怪污人眼睛的。”

    钱大可以不要脸不在乎,但是别人还觉得看了他前胸眼睛疼呢。这身肉露出来,有伤风化,太有伤风化了。

    一听说要穿女人里衣,钱大等人奋力挣扎,可惜蜉蝣撼树,根本抵抗不了。

    等里衣穿好,周莽把他们从地上提溜起来,让他们给众人看。

    五大三粗的钱大,下身是条白色亵裤,上身是条粉色肚兜,配上他那张恨不得咬死所有人的阴翳脸色,有人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跟条藏獒系了条小围兜似的。

    “哈哈哈哈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件还挺好看,就是穿他身上可惜了。”

    “他也有今日啊,他路上调戏人家姑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被扒光了穿肚兜。”

    “沈掌柜干得好,这事做的漂亮啊!”

    路人可不管钱大是什么地痞流氓,他们就不信钱大还能挨个找到他们是谁,闹到他们家里去。

    周莽趁机宣传,“这几个款式店里还有新的,各种颜色都有。您看这个,布料舒服不勒脖子,出汗后也不会黏在后颈上,简直是夏日必备。”

    钱大等人成了活体衣架,被迫穿着新品展示。

    众人开始点评起来,一是场面滑稽可笑,二是小衣看起来属实不错。

    女子自己穿里衣,心里最是清楚。男子家里有妻子的,也觉得跟原先见过的不一样。

    里衣穿钱大身上,效果意外的好。

    展示完,周莽一脚踢在钱大腿弯上,“跪下来道歉!”

    钱大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他光着膀子招摇过街的时候从没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恨不得捂着胸前。

    青楼二楼的姑娘们开始笑他,“做什么贞洁模样,你那两块肉天天露出来,街上的谁人没见过。”

    “大大方方露着,你看人里衣坊的小衣做的就是好看,穿你身上都掩盖不了人家款式好。”

    “穿女人的小衣就不好意思啦?那你们调戏女人的时候怎么就好意思?”

    “我们女子不仅穿小衣,我们还穿月事带呢,有人穿就有人卖,多正常的事情何至于指指点点不依不饶。底下的那群老古板好好看看钱大的下场,再敢吠吠下一个就是你们。”

    “沈掌柜,让他把地上的瓜子壳捡干净了。”

    沈酥让周莽摁着钱大等人蹲在地上捡瓜子壳。

    钱大已经从最初的“老子要弄死你们”到现在的“我为什么收这个钱呢”。

    他都想一巴掌抽死半个时辰前收钱的自己,才几个银钱啊,丢这么大的脸。

    要不是那个管家找过来,他现在还美滋滋的睡大觉呢。

    这女人太可怕了。

    “今日,里衣坊正式开张,进店的客人我都欢迎,但如果是找事批评的,看清楚,这便是下场。”

    沈酥身着碎金黄夏衫站在店铺门口,大大方方的模样,宛如一颗太阳,一时间比头顶秋日阳光还要明媚耀眼。

    好看,张扬,不好惹。

    毕竟看地上捡瓜子壳的钱大就能知道。

    “沈掌柜,”先前想买衣服的女子出声,“我不喜欢他身上那件,有没有别的款式啊。”

    “自然,您可以进来随便看看,”沈酥朝里道:“云芝,做生意啦。”

    云芝,“来啦来啦。”

    她见门口几人捡瓜子壳,心里想,小姐之前可没这么爱洁,这是跟秦公子处久了,身上都沾了秦公子的习惯。

    “大家进来看看,不买没事,随便看。”云芝招呼客人。

    起初是那么一两个好奇的,慢慢三五个想买的,最后不少人路过钱大进铺子里看看。

    铺子中的小衣自然不全是情趣款式,挂在离门最近的都是些正经的肚兜,款式颜色新颖,穿着也不勒脖子没有束缚感,很是舒服。

    只有往里走,布料才越来越少,款式才越来越大胆,看的不少客人脸蛋滚烫,但又移不开眼睛,最后付银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带一件回去试试。

    里衣坊的生意正式开张。

    里衣坊街对面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车里六皇子萧锦衣撩起车帘看的目瞪口呆。

    他呐呐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个害羞内敛腼腆温柔不好意思见生人的卿卿?”

    萧锦衣听闻沈酥貌美,又是秦虞想酥娶的人,抱着见自家弟妹的想法跟秦虞提过,有空带沈酥来聚仙楼吃饭。

    秦虞说她家卿卿是个腼腆害羞的性子,怕是不好意思见外人。

    可现在……

    萧锦衣抖着手指向外头,不管是出脚直奔男人下三路的沈酥,还是让人给地痞穿里衣的沈酥,亦或是站在店铺门口说“少惹老娘”的沈酥,无论是哪一个,都跟秦虞嘴里的那个卿卿对不上。

    不能说相差甚大,只能说毫无关系啊!

    这是一个人吗?

    “你说她柔软如猫,”萧锦衣摇头,觉得恐怖如斯,“这分明是吃人的老虎。”

    钱大那样的地痞,她都丝毫不怕,甚至反手借着钱大立了手下马威,让别人以后不敢过来招惹。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秦虞睨了萧锦衣一眼,温声说,“猫也有亮爪子的时候。”

    萧锦衣侧头看秦虞,忍不住好奇,“她在你面前也这般凶?”

    兄弟你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秦虞瞬间腰背坐直,矜持中透着股炫耀,“才不是,她在我面前乖着呢。”

    又软又乖。

    整日三岁自称奴奴,不穿里裤要喝奶奶。

    只是这些事情她自己知道就行,不值得拿出来给外人辩解沈酥是什么性格。

    秦虞朝外看,看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女子,眼里笑意明显。

    她的卿卿,无论什么模样什么性格都很好看。

    见沈酥没事,马车车帘落下,马车悄无声息离开。

    钱大等人捡完瓜子壳,周莽就放了他们。

    几人捡起自己被扒下来的衣服,嘴上唯唯诺诺应着“不敢了不敢了”,其实心里恨到滴血。

    钱大报复心最强,甚至打算晚上泼油放火点了这家铺子!好报今日晌午受的这份屈辱!

    他们边穿衣服边走,“臭娘们,给老子等着。”

    还没走远,他们就听到唱和声。

    新店开业,亲朋好友来送礼物恭贺的话,会有专人唱和,比如谁家的谁,送了什么,恭贺什么铺子开业大吉,这种话就叫唱和。

    钱大等人听见最开始的是:

    “秦府小姐李云朵,送沈掌柜金如意一对,恭贺‘里衣坊’正式开业!李小姐亲自来了,您里面请。”

    秦府,秦记的秦府?

    钱大顿住脚,怪不得他说周莽眼熟呢。

    往后还有:

    “侯府小小姐白茹儿,送沈掌柜珍珠十斗金算盘两把,祝贺‘里衣坊’开业大吉,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侯府!

    那可是侯府白家啊!

    这小小的“里衣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脸面,让侯府都派人送礼。

    怪不得敢在这儿开里衣坊,敢跟钱大叫板,原来除了沈掌柜自身性子硬,她这后台也很硬啊!

    钱大有些怕了,得罪秦记的话,他可能会死,但得罪侯府的话,他一定会死。

    小弟们也怂了,“那咱们还来报复吗?”

    话音刚落,又听见后面喊:

    “六王府,六王妃余氏,送沈掌柜御赐锦缎五匹,说借花献佛祝‘里衣坊’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祝沈掌柜万事顺心!”

    钱大被周莽踢过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说得罪秦记跟侯府会死,那他得罪了六皇子,岂不是会死的透透的?

    小弟们去扶钱大,“大哥。”

    “没、没事,腿软而已。”钱大抹头上的汗,“咱们、咱们最近几年要不换个地方住呢?我还挺想搬个家的。”

    这片街,怕是住不了了。

    小弟们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都听大哥您的!”

    搬,下午就搬。原本钱大想的是报复沈酥,现在他开始害怕沈酥报复他了。

    这么硬的后台,怪不得不怕他,估计连他背后的那个大官也不害怕吧。

    沈管家还等着钱大大获全胜的好消息呢,一直在钱家门口等着。

    谁知钱大耀武扬威抬着下巴走的,如今却是臊眉耷眼夹着尾巴回来。

    钱大看见沈管家就生气,上前伸手直接攥住他的衣襟,将人提高半寸,“你这老小子是不是故意整我,里衣坊那样的背景你还让我上赶着去送死?你可知道老子差点回不来了!”

    沈管家纳闷,“什么背景,不就是一个礼部侍郎府里被赶出来的嫡小姐吗?”

    钱大抽了口凉气,好家伙,沈掌柜自己就是官府千金。

    他弄死沈管家的心都有了,松开他的衣襟一把将人推开,只觉得晦气,“你自己去街上打听,别耽误老子搬家!”

    沈管家不明所以,自己亲自去街上把晌午前发生的事情打听了一遍,顿时脸色都变了,两股颤颤,好久才缓过来。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秦府李云朵,侯府小小姐,王府六王妃,为什么都要给沈酥的里衣坊撑腰啊?

    答案那自然是——

    秦虞花钱了啊。

    她送李云朵一支玉簪,借此机会告诉李云朵沈酥开了个铺子。

    她亲自去侯府跟侯爷打过招呼,侯爷笑呵呵说,小辈们关系好是好事,开铺子也是好事,女子开铺子更是前所未有,值得鼓励。

    她跟萧锦衣处于合作关系,沈酥是她喜欢的人,这份脸面萧锦衣跟余王妃自然要给。

    里衣坊今日开业,秦虞人虽然没露面,可周莽是她的人,嬷嬷是秦老太太从秦府后院亲自挑的,所有人送的礼给的脸面,都跟她有关系。

    今日之后,里衣坊将稳稳立足于京城,无人敢来找事,没人敢再指点批评。

    从秦记到侯府再到六王府,从皇商到权贵到皇室,层层脸面,这便是秦虞送给沈酥的开业礼。

    她人没亲自出面,但却在暗处站在沈酥身旁,给她撑腰。

    沈酥往日可以在沈府安心做她的大小姐,今日也能在街上踏实安稳的当她的沈掌柜,因为秦虞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鱼:凶?……好像是挺“凶”的。

    别人看小点心:(凶x凶)

    鱼看小点心:(胸v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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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063

    里衣坊这个阵仗可把沈府管家惊的不轻, 他也不敢耽误,立马回去把这事告诉沈建瓴跟沈氏。

    “事情办妥了?”沈氏正在吃午饭,见管家回来,慢条斯理捏着巾帕擦拭嘴角。

    沈建瓴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菜, 恭维着, “这事果然还得看夫人的。”

    沈氏微微一笑。

    她就说沈酥再大胆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没经过风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随便找两个地痞无赖吓唬吓唬她就能把她吓哭。

    沈管家苦哈哈说, “是吓哭了,…是地痞无赖被她给吓哭了。”

    “什么?”沈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管家把沈酥教训钱大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钱大正带着他那群喽啰张罗着搬家呢。”

    把地痞无赖腌臜杂碎活生生吓得要搬走了。

    现在街上那些原本看沈酥热闹的商铺,竟然都买了礼品,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去恭贺里衣坊开张了。

    他们希望里衣坊能一直开下去, 只要沈酥在,像钱大这样的人就不敢来放肆, 他们的日子会太平无忧很多。

    “这还不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那恭贺她铺子开业的人有哪些。”

    沈府管家抹着额头上的汗,从秦记说到侯府说到六皇子府。

    每说一个名字, 沈建瓴跟沈氏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沈建瓴夹菜的手更是一哆嗦, 一块排骨就这么掉在桌子上。

    他跟沈氏人都听傻了。

    刚才听到沈酥教训钱大的时候, 两人万般庆幸他们提前把沈酥赶出了家门, 这才没丢了沈家人的脸面。

    这世上有几个女人像她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竟踢男人的下三路, 跟一群泼皮骂起来。

    简直丢死人了, 哪里像是名门闺秀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后来听说秦记来送礼了, 甚至是李家小姐李云朵甚至亲自上门送礼。

    沈建瓴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那李云朵不是李宣流的女儿吗?怎么跟沈酥扯上关系,不是说沈酥给她爹戴绿帽了吗?”

    沈氏开口,“许是上次去秦府赴宴的时候,沈酥救了白氏的儿子李云朵的哥哥。”

    她皱眉想了想,“我记得前段时间,她还下帖子邀沈酥去秦府做客。”

    因为这事,沈妤当时还在她屋里哭闹,说为什么要请沈酥。

    可那会儿赶上马府刚出事,沈氏满脑子都是自己父亲的事情,根本没细想。

    “秦府暂且作罢,可以说是两个姑娘家的私交,那侯府小小姐跟六王妃呢?”沈建瓴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人像是飘在半空中,脚都踩不到地面,心里不由发慌。

    沈氏也皱眉,“沈酥小时候同她们认识?”

    莫非是小时候的情意?不然沈酥这么多年都不在京城,哪里认识这样的人物。

    “她哪有这个造化,”沈建瓴眼睛一瞪,“我都没这个脸面认识侯爷跟六皇子,沈酥怎么有这个脸。”

    沈氏捏着巾帕,“老爷,这里面好像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沈建瓴放下筷子,人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走来走去,“那可是侯府啊,还有六皇子。”

    要是跟这两家攀上关系,一件小小的受贿案算得了什么,马府的事情还不是迎刃而解。

    这些日子,马家人东奔西走托关系找人脉,就这都跟上面搭不上线。可谁曾想,他们真正的门路竟然是刚被逐出家门断绝血亲关系的沈酥。

    沈建瓴一时间不是滋味,要是早知道沈酥有这个本事,他肯定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他甚至开始想象,要是自己借沈酥的人脉,攀上了侯府跟王府,那礼部尚书的位置说不定都是他的了。

    到时候顺手救了老丈人,整个马家不得对他感恩戴德啊。

    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像现在这样对他蹬鼻子上脸,说他缩头乌龟出事就知道往后躲。

    他也不至于受沈氏这份嘟囔气。

    沈氏见沈建瓴面上露出后悔的神色,怕他把沈酥再找回来,立马吹起耳旁风,挑拨道:

    “你说说她,要真是有这般能耐,做什么还瞒着咱们呢。我是个继母就算了,可老爷你是她亲爹啊,竟连你都不告诉。”

    好不容易才把苏氏跟沈酥都赶出沈府,沈氏可不想她再回来。

    不然以沈建瓴这种货色的尿性,定把沈酥跟苏氏高高捧起,到时候她跟妤儿在沈府的日子可怎么过。

    难道她一个活人还要给死人低头不成?

    秋闱已经放榜,吃饭前沈氏才收到消息,说事情已经查清,受贿的是父亲的门生,关系并不亲近,父亲最多算个约束不严之罪,被训斥两句别的事情倒是没有。

    马府已经安全,沈氏断然不可能让沈酥再回来。

    沈建瓴只得讪讪作罢,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后悔,后悔之余开始暗骂沈酥藏关系,有这般门路都不跟府里说,尤其是不跟他这个亲爹说。

    事情就这般过了几日,里衣坊也进入正轨,每日陆陆续续不少客人,生意十分不错。

    里衣坊生意越好,沈建瓴越眼红气恼,每日都要骂两句沈酥,说自己因为她的事情受了指点非议。

    “同僚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事,都来问我跟里衣坊的关系,”沈建瓴没好气的说,“亏得早早把她赶出家门,不然我这脸面往哪里放。”

    沈氏只得安慰他。

    两人说话间,沈管家匆匆过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传您前去问话。”

    “传我问话?”沈建瓴问,“可说是什么事吗?”

    沈管家花了银钱,从公公嘴里问出一句话,“说是有人参您,皇上这才找您过去。”

    “参我?我一没受贿二没做错事,参我什么?”沈建瓴是个窝囊性子,不可能当出头鸟的,遇见事情他只会往后躲。

    这些年能在礼部步步高升,全因老丈人是礼部尚书。

    沈氏也纳闷,“能参老爷什么呢?”

    管家,“听说是参老爷身在官位却无作为。”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沈建瓴开始慌了,他这些年的确浑水摸鱼没做过什么实事。

    宫里来的人还等着呢,沈建瓴再害怕,也只能整理官服进宫。

    他心里想着我女儿可是跟侯府小小姐跟六王妃都有关系,我要是出事了,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我这个亲爹。

    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可是沈酥的亲爹啊,这份血亲总是抹不掉的,她绝对不会不管。

    谁知管家补了一句,“老爷,沈掌柜那边今日才说过,她跟您早已断绝关系,让人以后莫要在她面前提起您。”

    最近也有人问沈酥跟礼部侍郎沈家的关系,沈酥只回了两个字:晦气。

    莫要拿这么晦气的事情扫她的兴,她忙着赚钱数银子将来娶媳妇呢。

    沈家时时关注着里衣坊,自然连这句话都一并听见了。

    沈建瓴闻言上马车的脚差点没抬起来,整个人险些磕在车厢上,人都恍惚了一瞬,感觉踩空脚蹬的那一瞬间,好像心里有什么地方小小的空了一下。

    从宫里回来,沈建瓴就被停职待查了。

    他这些年推脱掉不少活儿,原本同僚看在马尚书的面上都忍了,如今见马尚书出事,几人才合计,参沈建瓴一本!

    马府刚出完事情,就轮到了他。

    有人估摸了一下,马旭祖这个礼部尚书年龄也大了,怕是要被调离京城,去个山水好的地方当个知府什么的养养老,把中央的位置让出来。

    而沈建瓴这个依附老丈人而活的礼部侍郎,十有八九会被贬谪,能不能留在京城不好说。

    不留在京城,那就是下去当县令知府,吃吃生活上的苦。

    留在京城,自己被贬官不说,还得日日看着曾经的女儿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心里嫉妒悔恨到发苦。

    不管怎么安排,沈建瓴都会不舒坦。

    “还好没跟他家结亲,不然就被连累了。”

    听闻到沈家这些事情,李兴盛一阵庆幸啊。

    他那傻儿子还等着沈府被流放,他过去花钱赎沈酥呢,谁知道沈酥那个小贱人竟开起了里衣铺子。

    不检点的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这样的人,莫说李丘骆要娶进门当妻子,就是纳进门当个妾,李兴盛都不愿意。

    什么人啊,还想进他李家的门。

    如今天气已经深秋,没了九月份的烈日头,只剩十月底的清爽舒坦。

    李兴盛坐在李家凉亭里,喝着茶,赏着枫叶,享受这一刻的舒心宁静。

    日子也只能这么舒坦了。

    直到李管家快步走过来,低声喊,“老爷,袁先生来了。”

    李兴盛手一颤,茶盏差点打翻在地。

    如今他听见“袁先生”这三个字就害怕,因为袁先生每一次过来都会卷走他一大笔银钱。

    那是卷钱吗?那分明是从他身上啃下他的肉啊。

    原先有钱庄兜底,袁先生都从钱庄直接取钱,不需要找李兴盛。可现在钱庄被秦虞收回去,导致袁先生每次要钱都会过来找他。

    李兴盛这么些年存的那点私库,肉眼可见的快见底了。

    这就是头贪得无厌的貔貅,喂不饱,根本喂不饱啊,多少银钱塞进去都不够他吃的。

    而且只进不出!

    可李家又不能断了银钱上的供给,怕遭到三皇子的报复。

    “光知道要钱,怎么就不干点实事,他倒是派人把秦虞弄死啊,秦虞死了,他还不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李兴盛脸上的肉往下耷拉着,嘴角下撇,边走边抱怨。

    “养只狗都知道汪汪两声叫唤着咬人,你看我投进去这么些银钱,可听见一个响声?屁都没有,何况声响。”

    李兴盛越想越气,尤其是他已经快没钱了,这两次的银钱都是他卖了田庄铺子折换成银票才补上去的。

    三皇子是恨不得敲骨吸髓,把他榨干净了才行,哪里管他死活。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玩意,趴在人身上吸血,怎么喂都喂不饱。

    袁先生只会说什么,三皇子最近在跟六皇子争斗,不管是疏通关系还是拉拢别人,处处都需要银钱。

    还诓骗忽悠他,说等日后三皇子继承大统,定会把秦记改成李记,由他李兴盛做家主,还封他儿子做个小官。

    这些话李兴盛以前可爱听了,因为那时候他只等着享受好处就行,根本不需要花钱费力。

    现在他针眼大的好处都没享受到,净往外掏钱了,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哪里还会心甘情愿当这个人肉钱庄。

    李管家在边上小声劝,“老爷可不能说这话,仔细被人听见。”

    “我钱都没有了,被听见又如何,大不了这条命都不要了!”李兴盛停下脚步,脸色阴翳发沉。

    命可以没有,钱不能没有。

    李兴盛穷怕了,可不敢再回到以前的日子里,现在他大宅院住着,妻妾搂着,山珍海味吃着,日子还算舒坦。

    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就是李兴盛。

    你现在要是再让他去吃糠咽菜做苦力,他宁愿去死。

    “不能再等了,就算是铤而走险,都得试试。”李兴盛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跟他心有灵犀,压低声音,“那我去找人弄点药。”

    李兴盛点头,“不是秦虞死,就是我死。”

    既然明着刺杀弄不死秦虞,那就暗着来,他就不信一次不行,两次还不行。以前是没狠下这个心,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他再不狠心,他就被三皇子弄死了。

    李兴盛去见袁先生,两人谈到傍晚才结束。

    十月底的黄昏跟八月底完全不同,能明显感觉到入秋后的凉意,连天空晚霞的颜色都要深沉很多。

    秦虞最近很忙,一是六皇子那边的事情,二是秦记的事情。

    李家已经像这秋后的蚂蚱,还在徒劳的蹦跶。如今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拿住他们的错处,就能彻底断了跟李家人的关系。

    秦虞觉得以李兴盛的性子,最近忍受三皇子怕是忍到了尽头。

    他不敢对三皇子如何,但肯定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秦虞边抬脚往里衣坊后院走,边盘算着心里的这些事情。

    迎面遇见云芝,云芝跟她说,“秦公子,我家小姐在屋里算账呢。”

    沈酥如今也算看得懂账本了,只是有时候拿不准,还需要问问秦虞,只不过要付报酬。

    比如,让她揉托雪峰采摘紫果,多下两次雨,总归都是些快乐的事情。

    秦虞抬脚进去,天色渐晚,屋里光线昏暗,窗前的书桌上已经点着一盏油灯。

    顺着光亮看过去,女子穿着海棠色秋装,枕着双臂趴在了桌子上。

    橘黄油灯暖光映在她白皙美貌的脸蛋上,将她整个人柔化了一圈,那卷长浓密的眼睫被拉长,在眼睑投下阴影,遮住眼底的青色痕迹。

    本该好好算账的人,已经累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过来犒劳犒劳老婆~

    第64章 064

    如今的天气比不得春夏, 要是趴着睡久了保不准会着凉。

    秦虞从里间的衣架上拿了件厚毛毯,回来轻手轻脚披在沈酥肩上。

    可能是嗅到熟悉的冷香,沈酥嘀咕一声,伸手扯住秦虞的衣袖, 含含糊糊喊, “姐姐。”

    甜软的嗓音, 吴侬娇语的调调, 撒娇一般,听得秦虞心尖一软,眼里无意识带出柔意,什么盘算全没了,只剩下趴在桌上的沈酥。

    秦虞握住沈酥的手腕,拇指缓慢摩挲按摩她的腕子, 轻声问她,“要不然去床上睡?”

    “我账还没算完。”沈酥努力睁开眼皮, 可惜太困了, 上下眼皮像是黏在一起不肯分开,只有脸微微朝秦虞的方向仰着。

    “我给你算。”秦虞弯腰撩开沈酥脸上的碎发, 吻了下沈酥的额头。

    “还要。”沈酥嘟起嘴。

    秦虞便又抚着她的侧脸, 在她唇上碰了碰。

    她怕要是深吻下去, 沈酥就不困了。

    秦虞从边上拿了把椅子过来, 就坐在沈酥身边,将沈酥面前的账本跟笔墨尽数放在自己这边。

    沈酥还没洗澡不肯去床上睡, 便裹着厚毛毯, 蜷缩着身子, 打横歪躺在秦虞腿上,背靠书案, 面朝秦虞小腹,伸手环住她的腰,“谢谢姐姐,姐姐好疼奴奴~”

    这要是换成以前,她穿着白日的衣服整个人都滚到床上去了,哪里会在乎换没换衣服以及洗没洗澡。

    这些讲究的小毛病,都是跟秦虞学的。

    沈酥心里哼哼,用脑袋蹭秦虞的腿,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

    但跟舒服比起来,和秦虞贴在一起,沈酥明显更享受,她像个软趴趴的黏糕一样,黏在秦虞身上。

    秦虞垂眸看腿上的人,没忍住伸手摸摸她温热的脸蛋,含笑说,“只口头谢谢了?”

    沈酥微微偏头亲秦虞掌心,然后尽量让自己躺的舒服些,头枕在秦虞腿上,身子侧躺在椅子上。

    亏得她没钱,屋里的椅子都是寻常靠背椅而不是扶手椅,不然还躺不了她。

    “那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谢礼?”沈酥眼皮都没睁开,手就熟练地顺着秦虞纤细的腰肢往后滑,“那奴奴用身体疼疼姐姐?”

    秦虞反手握住沈酥的手腕,将她的胳膊从身后拉回来,问她,“还想不想睡了?”

    她这么摸,秦虞就是个圣人,也没办法平心静气的算账。

    “睡,”沈酥立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我躺一会儿,歇歇眼睛。”

    眼睛看账本都看疼了。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秦虞将沈酥身上滑落的毛毯给她重新盖好,翻看账本,帮沈酥算她还没算完的账。

    外头天色渐沉,云芝从前面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进来。

    窗户没关,云芝见窗边坐着个人就知道能进去,只是进来前还是轻声喊,“小姐,吃饭啦,罗妈妈做了您爱吃的糖醋排骨。”

    里衣坊后面这间屋子还是太小了,挤三个人不方便,于是沈酥重新在附近租了个小院,留云芝跟罗妈妈住,她住在里衣坊里看店,至于吃饭,是云芝每日用食盒送过来。

    今天多了个秦虞,云芝就多备了些饭菜。

    罗妈妈本来想问秦虞喜欢吃什么,也给她备一道她爱吃的菜,可惜秦虞口腹之欲很淡,吃什么都行,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

    最后罗妈妈就做了道沈酥最爱吃的菜,犒劳犒劳辛苦的沈掌柜。

    “秦公子。”

    云芝见坐在窗边算账的人是秦虞,不由一愣,左右看,十分疑惑,“嗳,我家小姐呢?”

    躺在秦虞腿上始终没睡着的沈酥闻言举起一只胳膊,慵懒出声,“在这儿呢。”

    云芝这才看到沈酥侧身躺在秦虞腿上。说好要清账的人,这会儿正在偷懒,让秦虞给她算账。

    云芝笑,往屋里走,将食盒放在桌上,“那你们记得吃啊。”

    两人感情越好,云芝越高兴。可能是习惯了,亦或是更奇怪的声音都听到过,这会儿见沈酥只是躺在秦虞腿上云芝都觉得很寻常。

    云芝把屋里的油灯点亮,原本昏暗只有一盏油灯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光亮下,沈酥举起来的手不老实的搭在秦虞肩上,正顺着她前胸往下滑,甚至隔着层层裹布抓了两把。

    秦虞呼吸微顿,低头看她。

    屋里光亮明显,秦虞垂眸,整个人直接撞进沈酥满是笑意的桃花眼里。她眼中透着光亮,像是午后粼粼水光,秦虞则如一尾投入春日湖水里的鲤鱼,坠入其中,险些沉浸在她的眼眸里移不开目光。

    沈酥的指尖下滑,落在秦虞腹部,单臂改成环着她的腰,往她腰带上轻轻亲了一下。

    秦虞的腰带上还挂着沈酥上次送她的香囊,都有些褪色了,显然是日日带着。

    秦虞脊背瞬间一阵酥麻,感觉沈酥不是在亲腰带,而是在亲别处。

    云芝还在屋里,秦虞手里的笔放下,左手佯装翻账本,右手已经落在沈酥柔软的侧腰上。

    沈酥顺势躺平,全腿曲起,脚踩在椅子边缘上。

    她跟只翻身晒太阳的猫一样,任由那柔荑顺着“山腰”攀上“山峰”搭在上面。

    秦虞视线投在桌面的纸上,上面白纸黑字全是她的字迹,如今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全部的注意力像是都凝聚在手上。

    秋装的布料比不得夏衫单薄如纱,所以隔着几层衣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指腹贴不到温热的软玉跟隔靴搔痒没区别,惹得她想拨开沈酥的衣襟。

    “那我先回去啦,你们吃完放在那里,等我明日来收拾就行。”云芝跟沈酥说,“热水都烧好了,您吃完饭就能洗漱了,别等太久,不然凉了再洗容易冻着。”

    屋子边上坠着个耳房,留作烧水洗漱用。

    沈酥稳着音调,忽略那只揉搓的手,“好,我知道了。”

    云芝前脚刚离开房门,后脚秦虞的手就已经贴在沈酥的里衣上。

    夏季的话容易出汗,沈酥更喜欢穿丝滑的绸制里衣,这样布料不贴身,不至于流点汗就黏糊糊。

    而如今秋冬季,里衣跟中衣都便向于棉制,贴身又保暖,风吹不到皮肤上。

    秦虞没穿过,但她经常摸,觉得从手感上来说的话,各有各的不同,绸缎的滑,棉布更好握。

    沈酥笑着,手指缠着腰上的带子,轻轻一扯。

    “姐姐,我想洗澡了。”

    不然待会儿水都凉了。

    没了带子束住,沈酥又是躺平的动作,身上的衣襟顺势往两边敞开,滑落在秦虞的腿上。

    秦虞看沈酥,“嗯?”

    天冷,沈酥也不再是三岁的奴奴,而是穿着纯白的长衣长裤。

    沈酥,“姐姐待会儿记得抱我去。”

    她蹬掉鞋子,脚踩着椅子边缘,将上身躺在秦虞腿上,双腿自然下垂搭在椅子沿边,孩子般俏皮地晃着,眼睛笑盈盈看秦虞。

    窗户没关,天晚后起了风,风卷着摊平的账本,哗啦啦作响,秦虞卷着沈酥,水声吞咽。

    食盒放在桌上,秦虞没看那盘糖醋排骨,而是将下巴搭在沈酥的肩骨上,笑着说,“沈掌柜这个月盈利不少。”

    原本躺着的人早已坐了起来,单手环着秦虞的肩,另只手挤在两人之间。

    沈酥里衣滑落肩头,肌肤雪白。秦虞怕她冷,拿起毛毯将她裹着,而她自己则任由沈酥剥粽子般,解开那层青色的皮,露出里面莹白的米。

    沈酥的生意属实不错,要不然也没银钱租房子,她总不能一直让秦虞“买”她的首饰吧。

    一些事沈酥全知道,只是没说而已。

    “再等一个月,就能还清秦大小姐借我的本钱了。”沈酥将手从两人间抽出来,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潮,难得哇。

    “这才几日啊姐姐。”

    可能是处的时间久了,两人的月事竟然也是前后差不多时间来的。算算日子,好像一共素了七天左右吧。

    沈酥是馋,但她头回忙生意,没办法像秦虞这般将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就导致她被分散了注意力,馋的人成了秦虞。

    沈酥笑起来,秦虞张口咬在她肩上,沈酥笑的更欢了。

    “若是未来铺子生意好,我便开个分店。”沈酥哼哼。

    秦虞想起一事,鼻尖蹭着沈酥修长的脖颈,“云朵最近在跟白姨娘商量,她这两年不想嫁人,也想开间铺子。她账算的极好,本就是从商的料子。”

    只是之前碍于女子身份不好出去抛头露面罢了。

    现在好了,沈酥给她打了个样。

    “白姨娘同意了?”沈酥仰着头,视线模糊朦胧看着房梁,“倒是开明。”

    “同意,”秦虞吻沈酥,“卿卿,不是白姨娘开明,而是因为你。”

    “因你站出来开店,所以像云朵这样的女子才会有出来做生意的想法。”

    秦虞夸沈酥,“卿卿,你好棒啊。”

    沈酥眼尾撩起春意,软哼,“我更希望姐姐夸我别的地方也棒~”

    两人从书案前换到了耳房,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才坐在桌边吃饭。

    饭后……又把两个人都没算完的账理清才睡。

    秦虞是清晨回的秦府,她本来想直接去铺子里查账的,但周莽递消息过来,说李府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李管家买通她院里伺候的丫鬟。

    秦府东院跟西院的下人都是分开的,老太太怕有人对秦虞不利,向来进东院伺候的人全都仔细筛选,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的眼线溜进来。

    最近有几个到了年龄的丫鬟出府嫁人了,老太太便新挑了几个人进来。

    秦虞想,与其严防死守,不如给对方可趁之机。果然,李兴盛熬不过她,终于准备动手了。

    “按计划行事。”秦虞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估计是昨日冻着了。

    也不知道沈酥如何,她昨天晚上雪肤上几乎没挂过布料。

    哦,秦虞觉得自己不够严谨,昨晚沈酥手腕上还是挂着布的,挂着从她身上扯下的裹布。

    一头缠沈酥腕上,一头缠床头。

    作者有话要说:

    鱼:裹布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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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065

    “如何?”瞧见李管家回来, 李兴盛迫不及待的过去问。

    李管家脸上放光,压抑着激动,“就快成了,现在只等那边传消息过来。”

    “亲娘保佑, 祖宗保佑, ”李兴盛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屋里走来走去, 来来回回念叨, “一定要成一定要成, 此事要是成了,过年我就翻修祖坟,给你们修个大大的坟头。”

    李兴盛祈祷完,然后才来得及细细问李管家,“你怎么做到的?”

    他坐回椅子上, “以往东院严防死守,根本不给在府里下手的机会, 这次怎么做到的。”

    “也是老爷您运气好, 菩萨保佑咱们,让咱们找到了机会, ”李管家说, “东院最近有几个丫鬟到了年龄, 放出府去嫁人了, 人手有空缺自然要招新的进来。”

    “我在新的人里安插了眼线,她也争气, 被分到秦虞院里伺候。”

    李管家一想到儿子在衙门挨打的场景, 心里就咬牙切齿的恨, 恨不得弄死秦虞,“昨夜秦虞不在府里, 今早才回来,我把药给了丫鬟,不管秦虞是喝水还是吃饭,只要有东西入口,咱们就能成事。”

    李兴盛说,“那药可别是耗子药,你弄点好的,那种无色无味又能致命的。”

    “老爷放心,我岂能跟李云玉那个傻子一样,大好的动手机会,他就只知道弄点泻药,最后药的还是马!”李管家现在就等秦虞中毒的消息了。

    “此事要是成了,”李兴盛咬咬牙,大手一挥,“钱庄便交给你跟你儿子去管!”

    李管家浑浊的眼睛都亮了,激动地连连哈腰,“谢老爷!”

    “不行,我在府里坐不住。”李兴盛心急如焚,他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此举上了,如果这次弄不死秦虞,三皇子那边银钱供应不上,三皇子就会找人弄死他。

    早知道三皇子是这个德行,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沉迷在对方的花言巧语中。

    从合作到现在,三皇子唯一出手的一次也就是那批刺杀秦虞的山匪被擒,他派人去跟京兆尹府打招呼,就这也是为了他自己,而不是为了李家。

    李兴盛说,“我去秦府等着,不亲耳听见消息我静不下心。”

    李兴盛让人套了马车直奔秦府西院。

    今日秦府西院里正在商量一件事情,李兴盛来的时候,白氏跟她的一对儿女都在。

    李兴盛现在越看李云玉越觉得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谁跟他才是一个姓,他心里半点数都没有。

    东院对李云玉根本不算防备,他要是真的狠下心想做点什么,不比李管家兜兜转转找人容易多了。

    半点都指望不上,李兴盛没好气的睨了眼李云玉。

    李云玉端着小碟吃花生呢,感觉有人瞪自己,不由朝门口看过去,稀奇道:“二叔,大早上的你怎么来了。”

    他二叔最近三天两头过来,像极了无所事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知道打秋风的穷亲戚。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们都聚一起说什么呢?”李兴盛丝毫不见外,来了之后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坐在李宣流下首的位置。

    李兴盛想,这家人聚在一起,不会是秦虞已经毒发了吧?

    李兴盛脸上都带着股热切,“说来我听听。”

    李宣流扫了眼李兴盛,压着眉眼情绪,淡淡的道:“在说云朵要开店铺的事情。”

    李兴盛瞬间失落,脸上也没了刚才兴致勃勃的兴奋感,懒洋洋往后瘫坐在圈椅里,端着下人捧上的茶盏喝茶,拉长音调,“云朵开店?”

    “咱府上是挑不出可用的男人了吗,竟让云朵一个女儿家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外人见了都要笑话咱们,将来云朵还怎么嫁人。”

    李兴盛说,“女孩家就做女孩家该做的事情,在府里品品茶绣绣花管管账就行,出去吃那个苦做什么。”

    李云玉跟着点头,“对对对,云朵听听,你看二叔说的多对!在府里待着不比出去受气要好。”

    李云朵抿唇瞪他,李云玉一缩脖子,低头吃花生。

    李云朵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开口,“我暂时不想嫁人,想出去找找我的价值,阿兄也说我账看的好,管理一家店铺根本不在话下。”

    李云朵看向白氏跟李宣流,认真承诺,“我想去试试,若是失败了,就老老实实回家待嫁,往后半句不提从商的事情。”

    白氏跟李宣流还没说话,李兴盛听完就笑了,“你出去一趟回来待嫁,那时候还有人敢娶你吗,你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呢。”

    白氏气恼地攥着巾帕,却不敢开口。李宣流本来也不赞同李云朵出去做生意,所以只垂眸喝茶。

    李云玉却听不下去了,直起脖子说,“我妹想从商怎么了,犯法了吗,犯哪条法了!她就是个香饽饽,她要不是个香饽饽,怎么李丘骆跟条狗一样追着她?”

    女子从商是没听说过,但李云朵要是想去做,那他李云玉就支持。

    他拍着胸口跟李云朵说,“开铺子做生意,将来嫁不出去,你哥我钓鱼养你!”

    李云玉不服气,“你就做给二叔看看,你一个女子都比他儿子能成器。”

    白氏跟李云朵闻言都看向李云玉,目露惊喜,像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果然原先对他期待太低了。

    白氏感慨,这还是她儿子吗!

    李云玉哼哼,“反正咱家我是不指望了,就靠你了。你好好干,将来比李丘骆有出息就行。”

    白氏,“……”

    硬气不过三句话,是她儿子。

    李兴盛立马瞪李云玉,“你懂个屁!”

    他道:“这风气都被那个沈酥给带坏了,女子出去从商,这像话吗。”

    “我是连屁都不懂,所以我也不懂你扒着拦着不让云朵出去从商是几个意思,怎么着,是怕云朵做的太好了显得李丘骆更不成器吗,他一男人是怕被女人超过吗。”

    李云玉嗤笑,“那是挺不成器的。”

    “云玉,”李宣流皱眉呵斥一声,“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

    李宣流看向李云朵,“这事是非做不可?”

    李云朵点头,“非做不可。”

    就算李宣流不同意,她也会去尝试。她不想自己的后半生都拘在后院里,同一群女子去争一个男人。

    既然她有这个条件,有这个银钱,现在沈姐姐又开了个头,那她为何不抓住机会尝试一下。

    “随你吧。”李宣流疲惫地摆摆手,他有事要跟李兴盛说,便敷衍两句让白氏三人先走了。

    “哥,你怎么能让云朵一个女子出去做生意呢。”李兴盛不满。

    他刚才拦着劝着,结果李宣流一句话就同意了,这不是摆明了在打他的脸吗。

    “我有事问你。”李宣流看向李兴盛。

    李兴盛以为是下药的事情,眼睛瞬间心虚到不敢看李宣流,“哥,你有事直说就是。”

    虽说秦虞跟李宣流不和,但怎么也是亲父子,下毒的事情他不敢说。

    李宣流道:“你可派人去查过沈酥吗?”

    “沈酥?”李兴盛纳闷地皱起脸,不屑一顾,“查她做什么,一个被沈家赶出来的弃女,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开的还是什么女子里衣的铺子。”

    语气里是满满的轻蔑。

    “她铺子开业一个半月有余,生意十分不错,你可知为何?”李宣流叹息,“你这般坐吃山空没半点脑子,我要是死了,你绝对活不过半年。”

    “哥,你说什么呢,”李兴盛瞪眼,“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咱俩长命百岁。”

    李宣流看他一眼,“沈酥铺子开业,云朵去祝贺了,两人上次因云玉一事有交情倒是不可疑,但侯府呢,六王府呢?你怎么就没往深处想想。”

    沈酥铺子在京中开的这么好,没人敢去动,全因这个原因。

    “侯府?六王府?!……你是说沈酥攀附权贵?”李兴盛道:“怪不得敢跟沈府叫板呢。”

    “我是说沈酥背后之人可能是秦虞,”李宣流气到拍桌子,“你怎么就光看到了表面,不知道往深处想呢!”

    “那你往深处想了,不也才知道……”李兴盛被训,嘟嘟囔囔的说话。

    李宣流捂着胸口,哑声道:“因为我身边的人被秦虞收买了,那陈管家连同他儿子陈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投向秦虞,有他在前面拦着,太多消息传不到我跟前。”

    要不然他也不会才知道。

    他是不出门收不到消息,可李兴盛跟李丘骆日日在外走动,父子两人是半点脑子都没长啊,这么大的事情,他俩以“女子开店是笑话”便掀过去了。

    李兴盛最近经常过来,可硬是一句没提这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才知道。

    李宣流感觉自己要是死了,他俩最多就能活半年。

    李兴盛被李宣流说到明面上,才反应过来,只是重点有些不对,“秦虞还跟沈酥在一起呢?”

    那上次还断情绝爱一般,毫不犹豫选择了钱庄,感情是演戏给他们看呢?

    “你是猪吗!”李宣流茶盏砸在李兴盛脚边,“我是说侯府跟六王府!”

    这么大的事情,他愣是光往男女情爱上去想了,就这脑子,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李宣流抖着手指李兴盛,头回发这么大的火,“你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事儿!”

    满肚子坏心思,却没长个脑子。

    他这样的人,还不如李云玉呢。李云玉没有脑子,但他不想那泼天赋贵,不往上攀附三皇子。可李兴盛是既没脑子,又想美事,要是碰着个聪明人绝对被耍得团团转。

    别说碰见聪明人了,现在三皇子就能把他耍死,让袁先生三天两头来要钱,为了什么,为的就是逼李兴盛铤而走险做些他不能做的事情。

    “你老实跟我说,你背地里有没有干什么事儿。”李宣流问。

    李宣流气啊,他要不是病重,要不是有李兴盛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蠢弟弟,哪至于落到消息都收不到的局面。

    他年轻时是何等风光,现在又是何等模样,两相对比实在诛心。

    秦虞要是李丘骆还好,可秦虞不是,她比李丘骆多了何止一个脑子,她简直八颗脑子一百个心眼。

    “我、我也没干什么事情,”李兴盛讪讪地缩着脚,被李宣流突然发火吓了一跳,“哥,我就算做什么事情也是为了咱们李家好啊。”

    正巧外头下人进来,传话说,“老爷,东院出事了。”

    李兴盛立马兴奋地站起来,两眼放光,“成了。”

    李宣流疑惑,“什么成了?”

    李兴盛道:“自然是秦记了,不,以后就得叫李记了。”

    谁说他不能成事来着,他现在不就成了。

    管他秦虞跟谁有关系,直接一包药毒死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铺垫过度,李家人马上打包下线。

    鱼:今天是吃素的一天~

    感谢在2023-08-02 15:55:14~2023-08-03 17:4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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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066

    “你干了什么?”李宣流双手搭在扶手上问李兴盛。

    这个蠢货又背着他做了什么事情!

    李兴盛道:“自然是除掉秦虞这个祸患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瞒着, 索性全说了出来。

    “哥,三皇子那边逼我逼得太紧了,钱庄又在秦虞手里,我没办法啊。我跟他之间总要死一个。”李兴盛嘴上说的无奈, 然而两眼放光。

    李宣流抽了口凉气, 愣怔怔看着李兴盛, 声音都哑了很多, “所以……”

    “所以我让李管家买通东院的丫鬟给秦虞下毒, ”李兴盛脸色狠厉,“秦虞要是死了,秦记便是我们的了。”

    李宣流一时间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浑身冰冷,心脏沉甸甸往下坠。

    一边是虽然从小便跟他不是一条心但又有他血脉的亲儿子,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如今他夹在两者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

    李宣流似乎突然间老了很多, “你这事, 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肯定不会同意,这事就我跟李管家两人知道, 连我儿都没告诉, ”李兴盛看向李宣流, 喊道:“哥啊, 你别怪我心狠,秦虞不是咱们李家人, 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秦虞从来就没拿您当过亲爹, 就算没了他, 咱还有云玉呢,云玉才正儿八经跟咱们姓李啊。”李兴盛劝他看开点, 不就是一个儿子吗,死了个不亲近的还有一个呢。

    李宣流听他这么说,站起来抬起手,扬起巴掌要打李兴盛,最后手悬在半空抖了半天都没落下去。

    怪他,李兴盛能有今日都怪他。

    李宣流颓然跌坐回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哥,哥你可不能有事啊,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我们啊。”李兴盛慌了,立马伸手去晃李宣流。

    “你这么有主意,还要我做什么!”李宣流咬牙道:“就算秦虞不同我们亲近,可他到底是我儿子啊。”

    “哥你怎么能糊涂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亲近的才是儿子,不亲近的那就是敌人。”李兴盛见李宣流没事,不由松了口气。

    “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吧。”李宣流心道果然,没有事情李兴盛是不会大清早就过来的。

    李宣流问,“这药有解药吗?”

    至少留个退路也好。

    “没有,既然下狠心要毒死她,又怎么可能有解药呢,”李兴盛说,“但凡有解药,老太太肯定想方设法给秦虞弄来,最后忙活一通我肯定什么都没得到。”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从开始就狠狠心,寻个没有解药的毒。

    运气好点,秦虞直接死了,运气不好,那就是半死不活的躺着,反正怎么样都不亏。

    “噗——”李宣流当场吐了口血出来。

    他知道李兴盛蠢笨,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如此狠心。

    李宣流本来就病重,这段时间才休养的稍微好些,可今日一天他一直气血翻涌没办法平心静气,如今被这么一刺激,直接吐血了。

    李兴盛这才慌了,赶紧让人去喊大夫,伸手抚着李宣流的胸口,“哥,你可别吓我啊哥。”

    “暂且死不了。”李宣流拨开李兴盛的手,自己靠坐在椅子里,眼睛看向李兴盛,眸中情绪复杂至极,“你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在我这儿惺惺作态,去东院吧。”

    对于这个弟弟,李宣流自认尽心尽力,小时候“欠”他的,这么些年的富贵荣华也该还清了。

    往后不管李兴盛如何,李宣流已经不想管了。

    李兴盛在李宣流跟东院之间犹豫了最多三个瞬息,便已经有了答案,“那哥你在这儿等大夫来,我去东院看看。你也别跟我生气,咱们亲兄弟一条心,等我忙完事情再来看你。”

    他嘴上说着亲兄弟,然而脚步马不停蹄般朝东院走,浑身上下都写着“钱”字。

    李兴盛满心满眼都是秦记,哪里顾得上李宣流。

    他大步流星,宛如奔向金山的龙,眼里没有对秦虞可能身死的半分亏欠,只有贪婪。

    李兴盛贪婪心急到根本没问下人东院里出了什么事情,便已经默认是秦虞毒发身亡。

    秦虞要是死了,老太太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心肝,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她年纪大了加上伤心欲绝,说不定都有可能直接跟着去了。

    李兴盛走出一脑门的汗,到了东院才发现李管家竟然也在。

    “你怎么提前来了?”李兴盛诧异,难道李管家收到消息先一步过来打探虚实了?

    李管家面如土色,一时间不敢看李兴盛的脸,他浑身打着摆子,跟满头大汗的李宣流宛如处在两个不同季节,冷到抖得不行。

    “老爷,出事了。”李管家颤着声音说。

    李兴盛自然知道出事了,所以他这不急忙赶过来了吗,

    李兴盛拉住李管家的手腕,心思全在钱财身上,一时间没察觉到李管家脸上的异样,压低声音问,“如何,是不是毒发了?”

    东院里几乎乱成一锅粥,丫鬟仆人全哗啦啦跪在庭院中间,周莽站在一旁守着,没一人敢走。

    周莽道:“是何人下的毒,现在站出来,说不定死罪可免。”

    老太太人已经坐在了秦虞屋里,连柳大夫都在。

    就这阵仗,一看就是下毒成功了。

    李管家抬眼看李兴盛,见他一路过来竟还全然不知此事,心里实在绷不住,直接哭了出来,哽咽道:“老爷,是公子出事了。”

    “公子?哪个公子?”李兴盛没反应过来,“我儿?”

    李管家崩溃地往下一点头,“屋里中毒的人不是秦虞,是公子,是咱家公子啊。”

    李兴盛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腿发软眼前发黑,要不是李管家扶着,他直接就栽倒在了地上,“我,我儿?”

    怎么可能会是他儿子呢?他儿子李丘骆这时候不应该在府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府东院?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兴盛抬脚就要往屋里走,奈何双腿软成面条,直接往前一跌,趴在了地上。

    如果吃了毒药的人是他儿子……

    李兴盛刚才浑身热汗瞬间冰凉,冻的整个人打颤,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

    不会的,不会是他儿子的,他儿子就不可能在秦府!一定是弄错了。

    李管家慌忙蹲在地上去扶,可李兴盛那个肥胖的体格瘫软无力的时候,哪里是他扶得动的。

    李管家被带着一同跪趴在地上,“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事情的头尾。”

    他抹着泪说,“少爷上次不是跟您来了趟秦府吗,就是品酒宴那次,他落水后去换了身衣服,谁知道就看中西院里的一个临时伺候他更衣的丫鬟。”

    “两人眉来眼去就这么好上了,这些日子少爷去青楼,青楼里的姑娘们都不爱搭理他,加上手里没了银钱,所以都偷偷来秦府跟那丫鬟厮混,说将来娶她进门做小。”

    这话自然都是假的,李丘骆只不过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想找个人玩玩罢了。

    他往日风流吃荤惯了,突然让他清心寡欲做个和尚怎么可能。

    青楼去不了,他就来秦府西院跟那丫鬟欢好。

    昨夜李丘骆照例过来,跟往常一样,是丫鬟偷偷给他开门。

    两人刚一见面,就掐腰红眼在门板上啃起来,连到假山里都等不及。

    丫鬟也是存了别的心思,李丘骆虽说不干正事不是个靠谱的老实人,但他家里有钱啊,背靠秦府,能愁吃喝?

    只要他老子有钱,丫鬟又哪里在乎李丘骆正干不正干呢。

    何况李丘骆游遍芳丛,最是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丫鬟跟他在一起,就图个快乐,也图个名分跟银钱。

    可李丘骆最近腰包紧,那些所谓的好友知己都不跟他来往了,连去青楼都要受姑娘们挤兑,与其去别处找气受,李丘骆就想起了丫鬟。

    “让我香一个。”事后,李丘骆搂着丫鬟许诺,“等过些日子我跟我爹说通了,就跟白氏讨了你,让你给我做小,等有了孩子就做夫人。”

    李丘骆哪里敢把这事告诉李兴盛,李兴盛不可能让他娶个丫鬟的,所以这些话他只是说来哄哄丫鬟。

    “公子口说无凭,人家不信,”丫鬟想起什么,突然说,“我听说少东家新得了两支珠钗,一支送给了里衣坊的沈掌柜,一支还留着。”

    丫鬟眼馋的慌,“女子都爱首饰,我也想要珠钗。”

    李丘骆哪里有钱买珠钗,含含糊糊没应她。

    丫鬟气恼地伸手推搡李丘骆,“你要是不想买,就不能问秦少爷讨要一支送我吗,秦少爷总不至于连根钗子都不给你,那也太小气了吧。”

    李丘骆一想也是,他去问秦虞要,秦虞要是不给,自己就趁机骂她一顿出出上次受的气!

    李丘骆天明之后,整理衣服,从西院到东院。

    秦虞刚回府,迎面就遇见了李丘骆,同时,被李管家收买的丫鬟也端着茶水过来了。

    “秦虞,你不是说你跟沈酥是玩玩吗?”李丘骆起了淫心。他想问秦虞什么时候玩完了,换他也玩玩。

    莫说女子,就是那些娈童男子,他跟之前的几个好友都是交换着玩,这个腻了就换另一个。

    只不过李丘骆对上秦虞清冷的眸,不是很敢把这话说到明面上。

    “我俩的事情跟你有何关系,”秦虞睨他,“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得了两根珠钗?”李丘骆大大咧咧坐在秦虞桌边的椅子上,毫不客气的自己伸手翻茶盏,“给我一支呗。”

    珠钗的事情是假的,秦虞故意让周莽散布出去的,李丘骆跟西院丫鬟那点事情,白姨娘早就同她说过,是秦虞吩咐不要打草惊蛇,她留着有用。

    你瞧,蛇闻着味儿就来了。

    秦虞扫了眼双手捧着茶盏抬脚进门的丫鬟,难得的好说话,“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李丘骆也是一愣,嗯?!秦虞今天这么好说话?

    “不要动我屋里东西,吃喝都不要动,也不要动我院里的人,听见了吗。”秦虞站在门口,眸光平静,给李丘骆最后一次生机。

    李丘骆根本没拿她的话当回事,直接不耐烦地摆手,见茶壶里没水,烦躁地把茶盏往桌上随便一掷,“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拿,我还等着送人呢。”

    秦虞抬脚离开,丫鬟捧着茶托茫然疑惑,少爷怎么又走了,她这茶都准备好了。

    丫鬟总不能追过去,那也太明显了,可她收了银钱没完成事情又不想走,所以只能捧着茶托站在一边等。

    她往那里一站,李丘骆的目光就黏在了她身上,视线轻佻的将她从脚看到脸。

    丫鬟模样清秀,算不得特别漂亮,但打扮的像朵出水芙蓉般,来之前明显好好收拾过了。

    她脸蛋水灵,导致李丘骆移不开视线。大鱼大肉吃多了,李丘骆看清粥小菜也觉得眉清目秀格外清爽可口。

    他二流子一般站起来,自诩风流倜傥朝丫鬟走过去,手从背后抽出自己的折扇,用扇骨挑起丫鬟的下巴看她,“呦,模样怪标致,新来的?”

    丫鬟点头应了声,“刚进府没多久。”

    她没见过李丘骆,以为是秦虞的好友呢。若是少东家的好友,那自然也是个有钱的公子。

    丫鬟心思浮动,多看了李丘骆两眼。

    李丘骆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眼门外,“秦虞的人?”

    这个人,指的是暖床的人。

    丫鬟摇头,“少爷不爱让我们在跟前伺候。”

    所以她就是存了别样心思也没办法施展,亏得李管家给了她一包药,说是有那个作用,要是她能顺利怀上秦虞的孩子,那这秦府女主人的位子非她莫属。

    丫鬟想,要是秦虞不行,眼前这个公子也不是不能凑合凑合。

    李丘骆有情,丫鬟有意,两人半推半就,丫鬟哄着李丘骆喝茶,“公子口渴吗?”

    李丘骆的确有些渴了,刚才就在翻杯子,可惜秦虞昨夜不在府里,茶壶里也没水。

    这会儿看见丫鬟捧着的茶托,便道:“我先尝尝它,再尝尝你。”

    说着伸手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丫鬟嗔笑着做娇羞模样,正要接着调情,就发现李丘骆情况不对。

    “这茶……”李丘骆人开始摇晃起来,然后耳朵流血直接躺在地上。

    丫鬟完全没想到茶有毒,心里怕死了,吓得尖叫出声,打翻手里的茶托,随后见周围没人,双手捂着嘴跑了。

    秦虞没走远,听见屋里动静又回来。

    李丘骆还剩点意识,伸手指秦虞。

    秦虞垂眸看他,淡声道:“药是你爹下的,我给过了你机会,你不要。”

    李丘骆一听药是他爹下的,眼里闪过一抹慌乱跟害怕。

    秦虞看他脸色看的清清楚楚。

    李丘骆不是惊诧也不是茫然疑惑,而是慌乱害怕,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爹要是往秦虞的茶盏里下药,会用什么东西。

    父子两人一条心,李丘骆想,这事要是交给他来做,他第一念头肯定是毒死秦虞,药自然越狠越好。

    可他就是太清楚他爹会怎么做了,所以才会在喝了茶后这么害怕。

    李丘骆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随后场面便是李兴盛看到的这幅场面了,他心心念念要毒死秦虞,还劝李宣流“一个儿子而已”。

    如今事情落在他身上,刀割在他肉上了,他才知道疼,才跌跌撞撞跑到屋里,伸手要掐死秦虞给他儿子偿命。

    秦虞让人拦住李兴盛,她坐在圈椅里,冷声说,“这污名我可不认,你要是执意想讨个公道,那就报官吧。”

    李兴盛正在绝望之际,直接道:“报官就报官,让官府的人看看你是何等心狠,在府里竟毒杀了你亲堂兄!我儿子要是有事,你得给他偿命!”

    秦虞笑了,“李兴盛,你怕是忘了下毒的人是谁了。”

    李兴盛身后的李管家闻言浑身一颤,正要劝李兴盛别报官,李兴盛就已经指挥人去请京兆尹府的府尹了。

    他想着中毒的是他儿子,横竖他占理!

    李管家却心道完了,这不是贼喊抓贼吗!老爷他气糊涂了!

    秦府的事情不是小事情,秦府的人上街去报官,说秦府里有人中毒了,喧喧嚷嚷,一时间街上的人都知道了。

    里衣坊里,沈酥正在打算盘,听见这动静便让云芝出去看看,“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哪家又有新鲜事情了。

    云芝问完回来,告诉沈酥,“秦家。”

    沈酥,“……”

    沈酥哪里还有心思算账,拉着云芝就问,“秦虞没事吧?”

    云芝摇头,连忙说,“小姐别慌,我特意问了,中毒的不是秦公子,是李丘骆李公子。”

    沈酥立马松了口气,她扶着上下起伏明显的胸口,爱谁谁,反正不是秦虞就行,她年纪轻轻,还不想守寡。

    “去秦府看看。”沈酥让罗妈妈看铺子,自己带着云芝去秦府。

    她还是担心秦虞,不亲眼看见她没事,不然没办法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鱼:老婆来看我大杀四方了。(矜持高贵假装没有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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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067

    听闻东院出事, 白姨娘外衫都没披就着急忙慌过来了,“秦虞没事吧?”

    老太太见她一路过来珠钗凌乱,鬓角碎发散飞、满脸关心,不由温声说, “虞儿没事, 是李丘骆有事。”

    白氏很明显只听见了前半句, 松了一口长气, “秦虞没事就好。”

    她气恼,“都怪下人说话说一半,只道东院出事了,却没说出事的人是谁,可把我吓得不轻。”

    这一路过来,她把能拜的神在心里都拜了一遍, 担心程度不亚于担心李云玉。

    老太太拉过她冰凉的手,拍了拍, 示意身边嬷嬷, “给白氏拿个披风过来,如今天寒, 莫要冻着。”

    白氏心里一热, 有些受宠若惊, 轻声道:“不碍事的。”

    老太太向来只待两个孩子亲近, 对她虽不苛责,但也很少开口关心。可白氏念着秦珠的善意跟秦家的照拂, 一直对老太太敬重有加, 也拿秦虞当亲生孩子对待。

    白氏的两个孩子李云玉跟李云朵也过来了, 看见秦虞好端端坐着后,明显都安心不少。

    李云朵走过来, 轻声问秦虞,“阿兄可有事?”

    秦虞摇头,“无碍。”

    “无碍就好。”李云朵露出清浅笑意,至于床上躺着的是谁,她并不在意。

    “李丘骆怎么会中毒呢?”李云玉倒是凑过去看了一眼,语气纳闷。

    “还能是什么原因,肯定是她毒杀我儿!”要不是下人拦着,李兴盛这会儿就从床边扑过去撕咬秦虞了。

    李云玉诧异,“秦虞又不是傻子,要是毒李丘骆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毒死他啊,怎么会把人毒死在自己屋里。”

    李兴盛,“……”

    李兴盛说不过李云玉,恼羞成怒到脱鞋砸李云玉,“你还是不是李家人,我还是不是你二叔!”

    “这跟你是我二叔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李云玉躲开李兴盛的鞋,觉得他蛮不讲理!

    李宣流也来了,他第一眼先看向秦虞,目光沉沉。

    秦虞迎上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坦荡平静。

    她知道李宣流什么意思,无非觉得是她故意害李丘骆,可笑至极。

    “哥,哥求求你救救丘骆,这是你亲侄子啊哥。”李兴盛满脸是泪,眼泪鼻涕一起流,看见李宣流拄着拐杖过来,跪爬着过来抱住李宣流的腿。

    出事了,他才真的开始害怕,才知道主心骨是谁。

    李宣流朝床上看,李丘骆唇色发紫脸颊发白,胸口衣襟大敞,柳大夫拿着银针扎在李丘骆胸口命脉处,但只能勉强封住毒素,让它不至于流到心脉里。

    就算救回来,往后也废了。

    李宣流收回目光,低头看李兴盛,看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你啊你。”李宣流拐杖杵地。

    李兴盛跪在地上,“哥我知道错了,你快救救丘骆,我可就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啊哥,他可是你从小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李宣流心里也不是滋味。

    一盏茶前,李兴盛还要毒杀他儿子秦虞,一盏茶后,倒在地上的却是李兴盛的儿子李丘骆。

    李宣流觉得自己可能是年龄大了,以至于都开始相信因果报应。

    “我又不是大夫,你求我有什么用。”李宣流沉沉叹息。

    要怪只能怪李兴盛自己,非要用没有解药的毒。

    李宣流朝老太太点头行礼,老太太别开视线不看他,根本不愿意受他这个礼,只道:“人倒在了虞儿房里,你弟弟非要报官,现在已经着人去请府尹了,你在此处等着就是。”

    请谁去了?谁要报官?

    李宣流低头看李兴盛,他这脖子上长的是颗猪头吧?

    毒是谁带进来的,他心里没点数吗?

    这不摆明了报官抓自己人吗?

    “哥,我让人给袁先生递了消息,今日他要是不能帮我报这个仇,”李兴盛眸子猩红,咬着牙说,“日后别想拿我一文钱!”

    怪不得要报这个官。

    李宣流手拄拐杖,微微弯腰,压低声音,“我刚才怎么同你说的,我说秦虞可能跟六皇子有来往,你知道叫人,秦虞就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李兴盛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养了三皇子这么长时间,现在需要他咬人的时候他要是不在,那还养他有个屁用!

    要是三皇子在这事上扳不过六皇子,那三皇子活该继承不了大统,这样的人,他李家供养着也没意义。

    李宣流皱眉,虽说李兴盛此法偏激了些,但也不是没道理。

    李宣流坐在椅子上,一是等柳大夫救人,二是等府尹过来。

    京兆尹衙门出兵,两列衙役并行,护着中间的一顶青色小轿。

    轿里坐着京兆尹府的府尹窦大人。

    窦大人可愁死了,出事的是皇商秦家,秦李官司持续多年,本就难断,现在却落在他头上。

    除了秦家外,他还没出衙门呢,就一前一后收到两封信。

    一封是三皇子的,一封是六皇子的。

    都在明着暗着跟他施压。

    三皇子要保李家,六皇子要护秦家,导致窦大人左右为难,恨不得原地晕厥过去。

    这简直就是神仙打架,然后把他这个小人物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

    窦大人一直都知道京兆尹府的府尹不好当,所以向来是三年一换,能超过三年零半个月才被调走的,那都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了。

    如今他才任职半年,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窦大人今年三十多岁,担心的已经不是头顶的头发能不能保得住了,而是头发上扣着的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

    窦大人看看左手的信,三皇子他得罪不起,再看看右手的信,六皇子他也不敢叫板。

    可秦李两家的事情又得有个结果……

    窦大人愁啊。

    他把两封信叠在一起,轿子停在秦府门口的时候,窦大人从轿子里出来,头上没戴乌纱帽,而是就这么头插木簪弯腰出轿。

    而那顶官帽则压着两封信,一同留在了轿子里。

    他今日就来当当这个清官,断断这门家务事,管他什么王权富贵,今日他只是窦大人。

    今天的中毒案连着两个月前的京畿劫匪刺杀案,一并断个干净。

    “大人,求您为我儿做主啊,我儿被秦虞毒倒在了他屋里,至今生死未明。”窦大人刚进庭院,李兴盛就扯着袖筒开始擦眼泪哭诉,活脱脱的苦主模样。

    正厅腾出来,丫鬟仆人们尽数跪在外面,窦大人坐在主位上,其余人等除了老太太外皆站着。

    “既是你状告秦虞,那你可有物证跟人证?”窦大人手搭在茶几边上的茶盏上,俨然拿它当个惊堂木。

    “我儿不算人证跟物证吗?”李兴盛一愣。

    窦大人摇头,“自然不算,他只是受害者,算不得人证物证。”

    李宣流双手搭在拐杖上,勉强站着,闻言开口,“物证是秦虞屋里的茶盏,柳大人刚才检验过,剩余的茶水里有毒,人证外头还在找。”

    找那个端茶水下毒的丫鬟。

    丫鬟就跪在众仆人里,身体几乎抖成了筛糠,其实很是显眼。而且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秦虞也看见过她的脸,认出她并不难。

    丫鬟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认出自己却没开口,只伏低身体趴在地上,任由周莽问,“下毒者是谁,自己站出来。”

    她哪里敢站出来,她更不知道那包药是毒药啊,她只当是助兴勾情的药物,为的也不是毒死秦虞或是李丘骆,而是想给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李丘骆为何在秦府?”屋里,窦大人问。

    这事白氏知道,她上前两步福礼,把李丘骆跟西院丫鬟的事情说出来,丫鬟就在府里,这点做不得假,可以传过来问话。

    有西院丫鬟的证词在,可以说明李丘骆来东院找秦虞是临时起意。

    “秦虞昨夜根本不在府里,是今日清晨才回来,他要不是想害我儿,怎么会早上回府?”李兴盛看向秦虞。

    “二叔你这话属实不讲理,你也说了这是秦府,这是我阿兄的家,他什么时候不能回府?有何奇怪的地方?”李云朵开口。

    李兴盛瞪李云朵,“你——”

    李宣流抬手,示意他“公堂”上不要扯皮胡闹,半点用都没有。

    “秦虞,你当真不知茶水里有毒吗?你若是知道,却任由李丘骆喝下去,那你便是纵凶杀人你可知道。”李宣流最是了解秦虞的手段。

    秦虞肯定知道李丘骆就在秦府里面,然后说不定使了什么计,让李丘骆来东院要什么簪子。

    等李丘骆来了后,秦虞便把他本来该喝的毒药给了李丘骆,这才导致中毒的人是李丘骆而不是他秦虞。

    下毒的人迟早会被揪出来,李管家是保不住的,但这事不能再把李兴盛赔进去。

    侄子现在生死不明,弟弟要是被押进牢里,李宣流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父母,所以他才问秦虞是不是早就知道茶水里有毒。

    这样,李家最多算下毒未遂,但秦虞却是纵凶杀人。

    在亲弟弟亲侄子跟亲儿子之间,李宣流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一时间,秦虞什么感受别人不知道,但李云玉跟李云朵做为子女,在父亲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莫名觉得心寒。

    如果今日跟李丘骆对上的是他们,父亲是不是像现在舍弃秦虞这般,决绝的舍弃他们?

    李云玉本来站在偏中间的位置,这会儿低着头走到白氏身后站定。白氏伸手搓搓他肩膀,别的什么都没说。

    李兴盛见局势好像偏向自己,立马说道:“秦虞,那可是你堂兄啊,是你亲堂兄,你怎么能在明知道茶水里有毒的时候,还故意让他喝下去!你、你是想杀了他啊!”

    李兴盛跪在正厅中间,“求大人为我儿做主,把秦虞抓进大牢。对了,还有那个给我儿喝茶的丫鬟,都一并抓起来打死!”

    他说完,李宣流眼皮瞬间开始跳动,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秦虞就等他这句话呢,“你怎么知道送茶水的人,是个丫鬟而不是小厮呢?”

    秦虞示意众人朝外面看,“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有男有女,你是如何断然得知,送茶水的就一定是丫鬟?”

    李兴盛有股不好的预感,“端茶送水的人向来是个丫鬟,这、这有什么奇怪的。”

    “并不是,”李云玉开口,“秦虞性子冷,不喜欢让下人贴身伺候,加上以前有过丫鬟想爬他的床,所以后来往他屋里送东西的人都是小厮。”

    李云玉道:“二叔,这事你是清楚的啊,因为当年想爬床的丫鬟,就是你选完借我娘的名义送给秦虞的。”

    李兴盛当时说秦虞年纪也不小了,屋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于是选了两个丫鬟让白氏做为“继母”给秦虞送去。

    说是暖床丫鬟,其实是想派过来监视秦虞的眼线。

    白氏听完当然不愿意,谁知李兴盛竟打着白氏的名义把人塞了进来。

    结果可想而知,全被赶了回去。

    “大人,府里原本的丫鬟到了年龄,被放出府嫁人,所以虞儿屋里是从昨天才开始换成丫鬟伺候而已,也不算伺候,只是到跟前熟悉熟悉面孔。”老太太开口。

    通过丫鬟的事情,间接就能说明毒是谁下的。

    毕竟如果这事跟李兴盛没关系,他又怎么会知道端茶送水的人是丫鬟呢。

    李兴盛慌了,仰头去看李宣流。

    李宣流恨铁不成钢,颓然闭上眼睛。他好好的一步棋,被李兴盛心急上前打乱了。

    现在局面翻转,主动权落在了秦虞手里。

    “秦公子,可认识丫鬟的模样?”窦大人问。

    秦虞示意周莽,“将人带进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丫鬟被周莽提溜进来。

    她吓得哭出声,脸上的妆容都花了,跪在地上便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云朵看着她,轻声道:“你最好知道点什么,要不然你下毒害了李丘骆,二叔可是要把你活活打死的。”

    “我没有,我没有下毒,李管家把药交给我的时候,说是助兴勾情的药,没说是毒药啊!”

    丫鬟眼泪流了一脸,转身去看李管家,“李管家你说句话啊,那药到底是什么药啊。”

    李管家抖着腿,直接跪在了地上。报官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成了弃子。

    丫鬟昂脸看窦大人,“我本来端着茶想给少东家喝的,但李少爷突然进来要什么簪子,少东家就去给他拿了。谁知少东家前脚刚走,后脚李少爷就摸我的脸,说我长得好看。”

    “我心里想,跟谁不是跟,于是就问李少爷喝不喝茶……但我当时真的只当那是助兴的药,完全不知道药里有毒。”

    “后来李少爷倒在地上,我一慌,直接扔下茶盏跑了。”

    丫鬟往前跪爬了两步,咬咬牙,说道:“大人,我没下毒,我只是想给自己谋个前程。我、我为了能成事,里面甚至穿了里衣坊的特色小衣。”

    丫鬟,“我听说少东家喜欢里衣坊的沈掌柜,就觉得穿上里衣坊的小衣说不定能有点用。大人啊,我要是想毒死人,我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

    秦虞,“……”

    她喜欢的是沈酥,又不是小衣。

    沈酥正巧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讪讪地笑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生意这么火,在公堂上都能听到这话。

    秦虞余光看到了外面的沈酥,抿了抿唇。沈酥立马朝她笑,眉眼弯弯,艳丽的容颜明媚照人,让人不由安心。

    沈酥跟秦虞示意她在呢。

    今日不管如何,有她相陪。

    秦虞垂下眼睫,垂在身侧冰凉麻木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在掌心里握了一会儿,才觉得手指灵活许多,才感受到那一丝温度。

    丫鬟为了自证清白,就差给人看她的小衣了,被窦大人当场拦住。里衣坊里某些款式的小衣,实在不适合当众给人看。

    哪个下毒的丫鬟会穿这种情趣小衣呢,而且秦府的丫鬟素来不施粉黛,这个丫鬟却哭花了脸上妆容,光是见她这个打扮,就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

    看来丫鬟确实是不知道药是毒药,属于不知情害人,但李丘骆还没死呢,也不能判丫鬟的罪。

    窦大人看向李管家,“毒,是你收买丫鬟下的?”

    李管家闻言不是看向窦大人,而是看向李兴盛跟李宣流。

    李宣流面容平静,手掌缓慢抚摸拐杖龙头,视线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拖家带口住在李府,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李管家心脏沉甸甸往下坠,浑身冰凉,闭上眼睛说,“是,是我下的。是我恨秦虞上次把我儿送去衙门挨打,怀恨在心,这才买通丫鬟要下毒杀他。大人,我一时糊涂啊大人。”

    李兴盛接收到李宣流的暗示,立马扑过去要打李管家,演全了这场戏,“你个刁奴你个刁奴,你害了我儿啊!”

    “我错了老爷,我错了。”李管家任由李兴盛打骂。

    “大人,我儿子难道就要这么白白中毒吗?”李兴盛跪在地上,还在试图攀咬秦虞,“他可是在秦虞屋里中的毒啊,不能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吧。”

    “说不定,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李管家要买通丫鬟害他,但他还是让丫鬟哄着我儿喝了药。”

    丫鬟扭头说,“不是的,少东家离开前,还特意叮嘱李少爷,说他爱洁,让李少爷别动他屋里的东西,连茶水都不要喝他屋里的。”

    李云玉跟着点头,“是秦虞这个麻烦精能说出来的话。”

    秦虞,“……”

    李云玉道:“你毛病多还不让人说啊!大人,我小时候摸一下他的椅子,他都得让人把椅子擦洗一遍,然后才坐。”

    知道的,明白秦虞是爱洁。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虞对他有意见觉得他脏呢。

    李云玉小时候不懂,没少因为这事觉得秦虞嫌弃他。

    人证物证都在了,此事跟秦虞无关,目前看来是李管家认下所有罪名,跟别人都没关系,而李丘骆则纯属自作自受,倒霉而已。

    他要是不调戏丫鬟,丫鬟就不会劝他喝茶,他就不会中毒。

    或者说,李管家要是不给丫鬟毒药,李丘骆也不会中毒。

    这事就像一支回旋镖,李家人扔出去的,兜兜转转却狠狠地扎在了李丘骆身上。

    此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众人都以为该散了。

    李管家属于买-凶下毒,打三十大板,判牢狱之刑十年。丫鬟属于不知情犯罪,罚银十两,打十大板。

    秦虞却看向窦大人头顶的木簪,突然开口问,“既然大人今日来了,那我可否询问一下,两个月前的山匪劫杀案,可有了结果?”

    她做为苦主,自然有发问的权力。

    李兴盛正要扶着李宣流去看李丘骆,却在门口被衙役伸手拦下。

    窦大人看向李兴盛,“此案已经查明,本官今日亲自过来,也是想说这事。”

    窦大人盯着李兴盛肥硕的后背,手里握着的茶盏往桌面上一磕,“李兴盛,你买-凶-杀-人,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认罪!”

    “嘭”的声,茶盏底部磕在桌面上的声响,堪比惊堂木的效果,让人心头一颤,浑身哆嗦。

    李宣流跟李兴盛转过身,李兴盛哆哆嗦嗦说,“我、我不知道啊。”

    这事不是由三皇子找人托关系掀过去了吗?为何又在今日问起。

    “你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牢里的劫匪已经将你指证出来,你买-凶花的银钱,上面也有‘秦记’的印记。人证物证具在,来人,把他拿下!”

    窦大人开口,左右衙役瞬间上前押住李兴盛。

    就在这时,忽然有衙役从外面小跑进来,站在正厅中间跟窦大人说:“大人,一位姓袁的先生请见大人,说他是受三皇子之托,来问问秦李两家的事情。”

    袁先生,三皇子府上的幕僚,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像京兆尹府府尹这样的人,都得给他几分脸面。

    事情陡然起了变故,像是平地起风一般。

    秦李两家的事,要有皇权插手了。

    沈酥皱眉看向秦虞,秦虞倒是老神在在站着。

    萧锦衣之前便说过,山匪一事,窦大人心里有数。

    所以她今日愿意相信这位连官帽都没戴的大人,信他头上那根朴实无华的木簪,信他是位清官。

    老太太沉下脸,“我秦家的事情,何时需要劳烦三皇子操心了?”

    李宣流却说,“母亲,秦家本就是皇商,秦府有事,三皇子派人来询问很是正常。”

    老太太不肯应李宣流这声母亲,只觉得恶心。

    衙役进来说袁先生来了后,李兴盛立马扭动左右肩膀,将钳制他的衙役甩开,“松手。”

    他上头来人了。

    没枉费他在三皇子身上花了那么多银钱,如今总算看见成效了。

    等袁先生过来,说不定能连下毒的事情一起重判!

    李兴盛眼神阴翳地看向秦虞,今日势必要让李管家改口攀咬秦虞,然后将秦虞送进牢里,这样秦记依旧是他们李家的,也算给他儿子报仇了。

    衙役被李兴盛推开,一时间不知道还拿不拿他,只得仰头看向窦大人。

    窦大人下意识抬手扶自己的帽子,手都抬起来了,才想到帽子被他放在轿子里。

    “什么袁先生,”窦大人沉声道:“本官办案期间,跟本案无关之人,一律不见!”

    “是!”

    衙役瞬间上前,重新扭住李兴盛的两条胳膊。

    李兴盛傻眼了,愣怔怔看着窦大人,“你敢!那可是袁先生,是三皇子府上的幕僚!”

    “一个无官无职跟本案无关的人,本官管他是谁,”窦大人道:“此案人证物证具在,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也是这么判!”

    “李兴盛,你在京郊买-凶-杀-人,皇城之下,你胆大包天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试问你将天子威严放在哪里,将我朝律法放在何处?”

    窦大人拍茶盏,“李兴盛,判死刑,缓刑半年,春后问斩!”

    在京城边上买山匪杀人啊,影响实在恶劣,如果不是先前证据不足,窦大人早就可以断案了。

    “管家李列,下毒杀人未遂,但却参与买-凶-杀-人一事,打三十大板,判死刑,缓刑半年,春后问斩!”

    主仆两人,黄泉路上算是有个伴了。

    李管家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闻言还算冷静,李兴盛却不愿意,他怎么能死呢。

    他看向李宣流,挣扎起来,“哥,哥救我,哥你救我!”

    李宣流也没想到窦大人不顾三皇子的脸面,执意要断此案。

    他看向窦大人,本想说些什么,可窦大人连官帽都没戴,他将功名跟生死都放在了身后,权势又哪里能威胁的了他呢。

    李宣流只得看向秦虞,“你就非要逼死李家人是吗?”

    “李丘骆是你堂兄,如今因你中毒,生死未明,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李兴盛是你二叔,是李丘骆的爹,你竟连他都不放过,你是要把李家人赶尽杀绝吗!”

    秦虞掀起眼皮看李宣流,“我为何愧疚?愧疚的是下毒的人,是他毒杀了李丘骆,不是我。”

    “我在京郊被人刺杀时,你有没有问过李兴盛,就非杀我不可?就不能放我一条活路?”

    秦虞道:“我那时离秦家不过一道城门,我若不敌,此时人早已死在城外,连家门都回不来。你面对我的死讯时,是否会抱着我的牌位跟李兴盛讨个说法?”

    老太太一想到当时的凶险,眼睛就有些湿润。

    门外沈酥也抿唇心疼,那时候她的确不知道秦虞经历了这么危险的事情。

    两人客栈一别,险些成了最后一面……

    白氏跟李家兄妹都沉默不语。

    他们心里清楚,李宣流不会为秦虞讨这个公道。

    李宣流被秦虞问的哑口无言,只苍白无力的说,“虞儿,我是你爹,怎么可能不在乎你的生死,可兴盛他是我亲弟弟,我又怎么能不管他。”

    “那是你的事情,是你李家的事情,跟我无关。”秦虞对李宣流彻底失望,缓慢摇头,“你这个爹,我一开始便不认,如今,不要也罢。”

    李宣流一愣,“你、你说什么?”

    秦虞转身,朝窦大人抬手行礼,“今日大人也在,秦虞想请大人做个见证。”

    窦大人腰背挺直,“你说。”

    秦虞道:

    “李宣流,纵弟杀子,欺占秦记,如今竟以亲情相要挟,要我放过凶手李兴盛。”

    “我秦虞,秦珠之子,今日大义灭亲,代替亡母秦珠,正式对李宣流提出休夫!”

    “往后秦李两家,生死别离,各不相干。”

    休书一式两份,秦虞当场写下,属于李宣流的那份归李宣流,属于秦珠的那份,点着燃在秦珠牌位前面。

    “你、你敢!”李宣流手指秦虞,胸口气血翻涌,险些晕过去。

    秦虞有什么不敢的,“李家罪大恶极,你身为李家人,怀有原罪。”

    “且你入赘秦府多年,为人夫不尽责,为人父不尽职。我母亲柔弱为你把控,可我不是我母亲,今日我替她休你,她在地下有知,应是欢喜之极。”

    李宣流本来是想捞李兴盛的,谁知道今日一趟,赔了侄子折了弟弟,如今连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不同意!”李宣流开口。

    窦大人道:“秦虞所说之事皆属实,由不得你不同意。”

    休妻不用妻子同意,不顾妻子反对,休夫自然也不需要理会李兴盛愿不愿意。

    今日由窦大人见证,全城百姓皆知,秦记的少东家秦虞,大义灭亲,代替亡故多年的母亲秦珠休了赘婿李宣流,彻底划清跟李家人的关系!

    从此以后,秦李两家互不相干,秦府东西两院合并成一院。

    往后秦家,再无秦李,只剩一秦。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家空出来了,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慢慢收尾啦。求看看预收(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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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068

    李宣流作为一个男人,当年入赘时都没觉得这般丢脸过。

    那时他功名在身,端的一派风流倜傥潇洒模样,是秦珠看中了他,主动提的亲事。

    他虽怀有私心想要入赘, 但面上摆出来的姿态却是痴情于秦珠, 这才因爱放弃大好功名前程, 甘愿入赘秦府。

    这么年, 他作为赘婿却跟娶妻没有区别。

    为了维护自尊跟体面, 他纳了妾,插手秦记,将父母弟弟接来京城,一对儿女取姓为“李”。

    别人家的赘婿,哪一个能做到他这般?他虽住在秦府, 但别人见到他总会称呼他一声“李老爷”。

    这曾是李宣流最得意骄傲的地方,他哪怕人在秦府, 但他依旧是李宣流。

    他虽是赘婿, 却从来都风风光光,甚至将秦府跟秦珠碾在脚下, 所作所为从来没给过秦珠脸面, 没顾及过秦府名声。

    他一度是赘婿里的典范, 众人提起秦府, 总要道一声他李宣流好本事。

    而今日,秦虞却要替母休了他。

    这像是一记巴掌, 抡圆了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响亮无比, 打的他头脑发懵一时回不过神。

    它将昔日李宣流维系的那点体面尊严尽数打落在地,清晰的告诉了李宣流, 他不过是秦家的一个附属品而已,他所有的风光全是借着秦家的势。

    如今,秦府说不要他,就能不要他。

    秦虞替母休夫,怎么敢的,秦虞作为他儿子,怎么敢的啊!

    先是亲侄子中毒,再是亲弟弟被判死刑,最后到自己被休。

    李家的天陡然变了个模样,沉甸甸的似乎要塌下来。

    跟前两者比起来,李宣流更受不了最后这个羞辱,一口血吐出来,当场晕厥。

    女人被休是何种感受,李宣流今天算是清晰的体会到了。

    晕倒前,他似乎听到别人喊他“李老爷”,往日最骄傲的称呼,今日好像变了滋味,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李宣流晕倒,李云玉跟李云朵都下意识往前两步,他俩不是李宣流,做不到对血脉至亲不管不问。

    秦虞让下人把他抬回西院,连同李丘骆一起。

    她屋里那张床都准备换了,以及被李丘骆捧过的茶盏椅子,一并换个干净。

    秦虞,“让柳大夫给他看看,这边清醒,那边就让他跟李丘骆一起搬出秦府。”

    等下人把李宣流抬走,秦虞跟老太太一并起身谢过窦大人,“谢大人主持公道,还秦府一片天晴。”

    “分内之事,两位不必多礼,”窦大人虚扶起老太太,“本官衙门里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多留了。”

    窦大人看向李兴盛,“押走!”

    李兴盛跟李管家被衙役押着往外走,刚才还在梦中的李兴盛猛地回神,开始挣扎谩骂,“秦虞你等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丘骆,丘骆你快醒来看看爹。”

    “哥,哥你醒醒啊哥,哥你救救我,你让袁先生来救救我。”

    “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流水一样往外送,他们可不能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我啊!”

    “唔唔,唔唔唔!”

    嫌弃他太吵了,衙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块布,直接塞李兴盛嘴里,让他不能再叫嚷。

    拖着他出去的时候,袁先生就站在秦府门口。

    今日秦府门外围观了无数百姓,都伸长脖子往里看热闹,窦大人不得不开口:

    “大家散了吧,这事的详情下午衙门会贴告示说明首尾,大家到时候去龙虎墙边看就行。”

    龙虎墙,一个贴衙门告示跟秋、春闱两榜的地方。

    今日李家的事情贴在科考榜的旁边,刚好能给想要“榜下捉婿”的人一个警醒,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捉来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秦家那般大的家业,若不是秦虞长大了站起来,摆出强硬决绝的态度,都会被李家人吞吃干净,何况别的人家呢。

    窦大人看见了人群里一身蓝色长袍的袁先生,袁先生自然也看见了他,只是所有快到嘴边的话在瞧见窦大人没戴官帽后都咽了下去。

    窦大人目不斜视坐回青色小轿里。

    “唔唔,唔唔!”李兴盛看见了袁先生,自然不愿意再走,他跟那摁不住的猪一样,挣扎扑腾的更厉害了。

    原本一个衙役押着他,现在换成了两个。

    袁先生站在一边,只递给李兴盛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转身离开。

    袁先生想的是李兴盛虽然被带走,但李宣流还在,他总不会不管这个弟弟吧。

    李兴盛却没看懂袁先生的暗示,在看见他离开后,眼神瞬间都灰了。颓然了一瞬,然后跳起来唔唔的更厉害了,显然在骂什么人。

    衙役走完,接下家便是秦府自己的事情。

    沈酥从门外进来,朝老太太跟白氏行礼。

    老太太伸手拉过沈酥的手,摸了摸她手掌手背温度,“好孩子,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在外面站了许久,冻着了吧。”

    她转头吩咐嬷嬷,“让后厨多备几碗热汤来,喝了暖暖身。”

    今天本就阴天,没有太阳不说,院里还起了风,是有些冷。

    沈酥笑盈盈谢过老太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总忍不住侧眸看向一边的秦虞。

    老太太笑起来,拍拍沈酥手背,“去吧。”

    秦虞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地上的血渍,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垂在身侧微凉的指尖被一双手握住,手掌被人包在掌心里,秦虞才回神。

    她侧头看,沈酥眉眼弯弯站在她身边,搓着她的手指,语气担心,“怎么手这么凉啊?”

    秦虞回握住沈酥的手,轻声说,“可能是穿的少,有些冷。”

    她清晨从里衣坊过来,现在身上还穿着早上的衣服,没来得及换。

    “看来里衣坊里是该多准备些你的秋装了,冬装也该提前做了。”沈酥捏捏秦虞手指,温声细语说话。

    秦虞是有不少换洗衣服放在沈酥那里,如今听她要给自己采购衣物,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好像里衣坊的后院是两人的小家一般。

    秦虞看着沈酥,才觉得刚才空荡荡的心慢慢又满了起来。

    她一直将李宣流跟李家视作仇敌跟家贼,很早之前就恨不得拿起扫把将这群人扫出门。

    如今她一步步藏拙成长,到今日的环环算计,反手利用,总算姿态强硬起来,完成多年来的夙愿,替母亲休了李宣流,把李家人尽数赶出去。

    愿望一朝完成,人突然空了起来,像是想做的事情做完了,陷入了迷茫跟空虚,不知道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直到沈酥站在她旁边,轻轻搓着她的手,秦虞看着她才渐渐静下心。

    她还有卿卿,她要跟卿卿一起把生意做好,把秦家看顾好。

    “我想拨出一笔银钱,建立女子学院,教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就算无人可依,至少她们还能靠自己。”

    这个学院里可以在教读书识字之余,教女子女红绣工,从商之道,亦或是别的实用的本事,有一技之长,总不会饿死。

    秦虞握住沈酥的手,“可以吗卿卿。”

    沈酥目露惊喜,连连点头,“自然可以啊!”

    “这对于很多女子来说,是天赐甘露,是泥潭上方伸过来的手,‘秦公子’此举大善。”

    她觉得秦虞这个想法简直太棒了,如果不是人多,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都想环着秦虞的脖子奖励她一个深吻。

    自己要是曾去过这样的女子学院,说不定早就学会算账看账本了,哪至于现在慢吞吞的从头学。

    沈酥眼神向来直白火热,看的秦虞耳廓微热,不由别开视线,免得被她勾的不知场合,情不自禁低头吻上去。

    她俩在一边轻声说话,老太太也看向白氏跟李云玉李云朵两个孩子。

    “你俩虽跟秦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跟秦虞一样,在我这儿都是我膝下的孙儿。”

    “云朵素来孝顺,从小就爱过来陪我说话,三五日便要来请一次安,若是得了好东西,有了好玩的事情,总会过来跟我这个老太太说。”

    李云朵猜到了老太太的意思,默默红了眼睛。

    老太太又看向李云玉,嗔道:“你最是淘气,总是处处跟秦虞比较,恼她比你聪明,气她不搭理你。”

    见李云玉低着头,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眼里带着笑,“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性不坏品质纯真,你跟李家人比起来,有太多对秦虞下手的机会了,但你都没做。”

    李管家挑唆李云玉给秦虞下药,说如果他没有路数,药由李管家给都行。

    李云玉却说他有!

    然后弄了包泻药,药的还是马……

    还是他自己那匹嘴馋贪吃的马……

    这些事情,老太太跟秦虞都知道,李云玉看着笨笨呆呆,可心眼好有良心,不是个坏孩子,甚至有点大智若愚的通透感。

    他知道自己跟秦虞是兄弟,小打小闹可以,但不能真伤了情分跟性命。

    今日这场面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如何衡量想必心里也该有数了。

    最后,老太太看向白氏,“萍儿。”

    这还是这十几年来,她头回喊白氏的名字。

    白氏眼眶瞬间一红,她也好些年,没听人喊她名字了。

    “珠儿走的时候,有三件事情放心不下。一是愧对我跟老爷,说对不起秦家多年养育宠爱之恩,引狼入室给秦家带来了麻烦。”

    提起亡故多年的女儿,老太太心里还是一阵酸楚难受。

    她珠儿是那般好的一个姑娘,仅是性子柔弱了些,便落得如此田地,沾上李宣流多年,直到今日才算摆脱这块狗皮膏药一般的恶心人。

    老太太缓了缓,继续说,“二是对不起秦虞,说没办法亲眼看她长大了。珠儿说她这辈子活得很是失败,为人女为人母都没做好,最后却要我来替她还这笔欠下的债。”

    那时秦珠已经虚弱至极,眼里含着泪,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剜她自己的心。

    她含着金汤勺出生,享受了世间万般宠爱,临走之时却满心愧疚跟遗憾自责。

    她拉着老太太的手,一字一句忏悔,说如果有来世,她定不会这般柔弱无能。

    “姐姐她只是心软而已,错不在她。”白氏眼泪掉在衣襟上,声音又轻又低。提起那样皎洁如月的女子,她无意识的轻声细语。

    老太太抬手拍拍白氏手臂,“我自然知道,可你知道她最后放心不下的是谁吗?”

    白氏抬脸看老太太,脸上泪痕明显,满眼的难以置信。

    “是你。”

    说出来的确让人惊讶,秦珠一个正妻,将死之时却担心府里的一个妾室。

    “她说你也不容易,入府也并非自愿,很多事情都不会不懂,她说她离开之后,让我多多照拂你一二。这也是我多年来,容得下你跟两个孩子的原因之一。”

    老太太心善是一回事,白氏的懂事两个孩子的孝顺是一回事,但这里面最主要的,是女儿临终时的托付。

    白氏一时间泪如雨下,靠在李云朵怀里泣不成声,“我不值得她那样照顾。”

    她进府就是踩着秦珠的脸进的府,有她这个妾室在,秦珠面上已是难堪,秦家脸上格外无光。

    可饶是这般,秦珠依旧没为难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反而多加照顾细心教她。

    白氏感激在心,这些年对两个孩子叮嘱全是要对秦虞好,要对老太太好。

    所以李云玉钓了五条鱼,第一时间想的都是送两条去给老太太补补身子,哪怕秦家家大业大不稀罕这点东西,可那是他潜意识的反应,是他的心意。

    老太太摇头,“这话,你说了不算。”

    值不值,老太太说的不算,白氏说的也不算,只有秦珠说的算。

    “如今秦李两家划清关系,我之所以跟你和两个孩子讲这些,是想问问你们,是留在秦府呢,还是跟李宣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打赏,今天加更,待会儿六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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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069

    老太太抬手用巾帕贴了贴眼尾, 稳住声音,“我自然是舍不得云朵的,但如果你们选择跟李宣流走,往后再回秦府,便只能是客人了。”

    李宣流间接害了秦珠, 害的秦虞女扮男装吃苦多年, 现如今险些害了秦虞的命, 老太太心善却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条件原谅。

    要是白氏跟两个孩子回李家,那她只能说是这些年已经仁至义尽了,往后再做一家人跟李家牵扯上关系,怕是不能够。

    李宣流素来卑鄙,要是白氏带两个孩子跟他走, 日后保不准李宣流会用李云朵跟李云玉在老太太面前卖惨,利用她对两个孩子的心软, 从而要挟她。

    老太太今日要把话跟三人说明白, 免得将来大家都难受。

    选择她给了,怎么选, 全看她们自己。

    好不容易扯掉的狗皮膏药, 老太太是不允许再沾上来恶心人。

    李云朵扶着白氏, 眼睛看向老太太跟秦虞, 脸上全是泪,“我不走, 我想留在姥姥身边。我从小在秦府长大, 从没觉得自己是秦家的外人, 我不想走。”

    “好孩子,”老太太伸手摸摸她的脸, 抹去她脸上泪水,“我其实给你存了份嫁妆,不管是走还是留,这两日都交到你手上。虞儿说你想开铺子做生意,这笔银钱刚好用得上。”

    老太太还是很支持小辈们去闯闯的,趁着年轻,趁着家里能给她们兜底,让她们出去见见风雨。

    在外历练历练,性子也能坚韧一些,将来不至于嫁人后就迷失自己,走上秦珠的老路,让悲剧重演。

    在这份偏爱面前,李云朵哭的像个五岁的小丫头,伸手抱住老太太,窝在她怀里。

    白氏扯着袖筒擦掉脸上的泪,又抬手整理一下头发,心里早就有了决定。

    她双手提起衣裙,一脸认真郑重地跪在老太太面前,“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认您做母亲。”

    老太太看她。

    白氏说,“我生母走的早,我没机会在她面前尽孝,如今想弥补这个遗憾,也想替姐姐在您膝边照料一二。”

    她欠秦珠的恩情,欠秦家的恩情,值得她用一辈子去还。

    老太太拍拍李云朵,等她站到一边,才垂眸跟白氏说,“我年纪大了,懒得打理府中琐事。”

    老太太看了眼不远处的沈酥,笑呵呵道:“那孩子又不是个在后院里待着的人,所以将来这府里的事情,还是需要你来管的。”

    老太太伸手摸白萍儿的脑袋,声音慈祥温柔,“萍儿,……留下吧,带着两个孩子都留下吧,咱们一家子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李云朵跟李云玉身上虽有李家人的血脉,但同时也有白氏的血脉在,何况两人心在秦府,姓什么是谁的儿子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重要,都不重要。

    白萍儿哭红了眼睛,连连点头,“好,都听母亲的。”

    老太太看向李云玉,笑着问,“那你呢。”

    李云玉一愣,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有些惊喜,反手指着自己,“我、我还有表态的权力?”

    他向来是不用表态的,他们三人做决定的时候,从来他都没有表决权,只能选择主动听从跟被迫听从的权力。

    现在他竟然还有这份权力了!

    李云玉很是意外。

    他当然想留在秦府了,这里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家,他娘跟他妹妹都留下了,他肯定不走。

    而且……

    李云玉也看到了李宣流对秦虞的态度,做为儿子,难免心寒失望。他拿他们当血亲,可李家人从头到尾都没拿他跟秦虞当自家人。

    二叔想杀了秦虞,他爹居然还护着二叔,甚至不惜将罪名推到秦虞身上。

    李云玉大是大非向来分得清,今日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这样的父亲,跟他离开有什么意义。

    有亲情的地方,才是家。

    这儿,始终都是他家。

    李云朵瞪他,“你没有。”

    李云玉,“……哦。”

    哼,他就知道他没有,所以他一点都不生气。

    白氏已经站起来,眼里虽然有泪,却笑着摸摸两个孩子。好在都没长歪,不然今天就要骨肉分离了。

    “酥丫头。”这边事情说完,老太太朝边上喊。

    那边那两个小年轻,跟她们仿佛不处在一片地方,蜜里调油似的,妻情妻意的,全然不顾这边哭成什么样。

    沈酥跟秦虞站在一边,刚才老太太跟白氏说话的时候,两人都没往跟前凑。

    沈酥有预感,去了要掉小珍珠,所以她就拉着秦虞的手站在一边,借着秦虞袖筒遮掩,偷偷摸她小臂。

    光滑如玉的手感,带着微微凉意,让人爱不释手。

    她摸来摸去,惹得秦虞侧眸看她,却忍着没把手臂从她魔爪下抽走。

    自愿被调戏,说的就是秦虞。

    今天秦虞本来情绪就淡淡的,要是再伤感一回心里肯定会难受,索性沈酥就缠着她站在这边,离得远一些,哄她开心开心。

    这会儿见那边说完了,又听老太太喊自己,沈酥才放过秦虞,“老太太。”

    她脆生生喊,很是明媚活力。

    老太太笑,拉着她的手,“云朵要做生意,你这个姐姐可得好好教教她。”

    沈酥满口答应,毫不迟疑,“您放心,我定会教她怎么看账的。”

    她一说这话,屋里人都笑了。

    沈酥账看的一团糟,这事在秦府不是秘密,她才开业几个月啊,李云朵帮她看过账,秦虞帮她看过账。

    秦虞站在沈酥身边一本正经开口,“你教她看账也没事,姥姥给云朵准备的嫁妆丰厚,够填平账面差错的。”

    沈酥用眼尾睨秦虞,鼓起脸颊作势要生气,“我看账可是跟你学的,我要是没学好,定是你这个夫子没教好。”

    “好好好。”秦虞抿唇笑了下,垂眸伸手轻轻拉扯沈酥袖筒。

    她教她,她肯定教会她怎么看账。

    沈酥瞬间被哄好,欢欢喜喜跟几人说起做生意的趣事,打消李云朵对开铺子未知的紧张忐忑。

    有她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刚才的苦闷酸涩不知不觉间被冲散。

    老太太拉着秦虞走到一边,轻声说,“虞儿,你抽个时间问问酥丫头,她罗妈妈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约一下,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地点的话,定在聚仙楼或是定在家里,都行,看罗妈妈那边的意思。”

    罗妈妈算是沈酥最亲近的人了,老太太约罗妈妈吃饭,等同于出面替秦虞跟沈酥家里正式提亲。

    走完这个场面,就能准备下聘跟定日子的事情了。

    两个孩子的感情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之前碍于秦府东西两院的问题,不好跟沈酥提成亲的的事情。

    家里都没清扫干净,如何迎接新妇?

    如今好了,李宣流走了,两院合并成一院,加上秦府后院干干净净和和睦睦,正好将人娶进门。

    “我让萍儿,哦,我认你白姨娘当女儿了,你以后得改口喊她姨母了。”老太太觉得问题不大,就一个称呼上的事情。

    秦虞却是一愣,短短一盏茶功夫,姨娘就变姨母了?亲兄妹就成表兄妹了?

    知道白氏三人留下,秦虞莫名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放心云朵去李家,尤其是李家如今一堆烂摊子,让云朵过去纯属受气。

    老太太继续说,把秦虞的心思拉回来,“我让萍儿找人把府里上上下下好好翻修一下。”

    “到时候这么大的府邸,空荡荡的,是不是少了位女主人,”老太太揶揄打趣秦虞,“是不是少了位夫人呢。”

    秦虞耳廓都热了,指尖蜷缩一瞬,低头垂眸轻声说,“那我待会儿便问问她。”

    秦虞今天就能抽出时间。

    老太太看秦虞,笑了,“你慢吞吞的跟她处,我还当你不急呢。”

    感情她才最心急,都等不到明天再问。

    秦虞红着脸不说话。

    她跟沈酥才没有慢吞吞的处呢,她俩刚认识就滚在一起了,前段时间还互相表明了心意,哪里算慢了。

    不过名分这种事情,自然要给的郑重。

    秦虞原本也想着处理完李家的事情就跟沈酥提亲,到时候要麻烦姥姥出面见见沈酥的家人罗妈妈跟云芝,没想到被姥姥抢先一步提出来了。

    可见老太太是真的喜欢沈酥。

    沈酥中午留在秦府吃饭,吃罢午饭,秦虞送她回去。

    马车上,秦虞靠在车厢上,拍拍自己的腿面,抬眸看沈酥,一句话没说,又好像暗示了很多。

    沈酥故作矜持,双手捂脸摇头,一脸娇羞不愿意。

    秦虞眼里带出笑意,低声唤,“过来。”

    沈酥竖起耳朵朝外听。

    外面驾车的周莽正在跟云芝说今天的事情,显然不会注意到车里。

    “他们不会听见。”沈酥迅速坐过来,双手环着秦虞的脖子,垂下卷长浓密的眼睫笑盈盈看着她。

    秦虞沉浸在沈酥的美貌里,人有些恍惚。

    本来想说点正事的,被她这么一热情相拥,单手无意识搭在她腰上,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亲在她唇上。

    沈酥花粉过敏,唇却像花瓣。

    “卿卿。”秦虞勉强才找回理智。

    她还想说说求亲的事情呢,怎么就被她勾着带走了。

    沈酥双手捧着秦虞的脸,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声音轻软低柔,“路程短,姐姐要的话,要快些。”

    她怕时间不够。

    秦虞,“???”

    她哪里表现出这个意思了。

    沈酥垂眸看搭在她身前的那只手。

    视线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看向手的主人,微微扬眉,示意秦虞:

    你说呢。

    秦虞,“……”

    对不起,习惯了。

    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手却在沈酥贴上来的那一瞬间搭了上去,都没过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鱼:这手,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苦恼)

    脑子:提亲。

    手:(胸v胸)

    【芜湖,加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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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070

    沈酥整理衣襟, 反手把脖子后面的小衣带子系好,边系边撩起眼尾睨秦虞。

    秦虞红着张脸,腰背挺直,一本正经, “抱歉, 也是习惯了。”

    不过短短几个瞬息,手指就无意识把沈酥肚兜的带子解开。

    秦虞做这些的时候, 甚至都是本能的行为, 根本没过脑子。

    秦虞对上沈酥狐疑的眼神,感觉不管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她身体对沈酥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我给你系。”秦虞抬手。

    沈酥哼哼着撤身往后躲,故意说,“可不劳姐姐动手,不然不知道是给我系上, 还是解的更开。”

    本来以为秦虞是馋了,结果发现她不是那个意思。

    沈酥坐在秦虞腿上, 双手搭在秦虞肩上, 含着笑问,“吃太饱了啊?”

    秦虞, “……”

    她总觉得沈酥说的不是午饭, 而是别的。

    “反正我昨晚是‘喝’饱了。”沈酥在秦虞耳边轻声说, “姐姐饱没饱我就不知道了。”

    她觉得她喂的挺多的。大雨倾盆, 下了三次。

    秦虞轻轻拍沈酥后腰,红着滚烫的耳廓, 强硬转移话题, “跟你说正事呢。”

    沈酥老实坐好, “什么正事?”

    她顿了顿,想起今日的事情, “不会是要在马车里教我怎么看账吧?”

    沈酥明媚的脸蛋皱了一瞬,手指勾着秦虞的腰带,轻轻扭动身体撒娇,“好姐姐,别嘛,我吃饱饭不想动脑子。”

    秦虞睨她,“所以你酒足饭饱,思……”

    她话没说完,被沈酥偏头堵住唇。

    秦虞无奈地看着她,沈酥眉眼弯弯,显然是故意的。

    贝齿轻咬她的唇瓣,含糊说,“下次雨天生意不好的时候,你再教我吧?”

    秦虞写的书,沈酥都照着学了,她又不笨,也算小有心得。

    可跟李云朵和秦虞比起来还差一截,这两人一眼就能扫出来的问题,她需要看好几眼。

    沈酥真怕秦虞较真,马车里就教她怎么看账,从而证明她这个夫子没问题。

    沈酥眨巴眼睛,“若是偷懒,你就罚我。”

    “罚你什么?”秦虞问。

    沈酥笑,“罚我吃一天的缅铃,你不亲自取,我就不吐出来,如何?”

    这个条件很是诱人,秦虞狠狠地心动了。

    何况她本来就没想在马车里教沈酥看账本。

    只是这个气氛提求亲又不合适,不够郑重跟正经。

    还是改日吧,她想给沈酥一个仪式感。

    秦虞临时说了别的事情,“云朵要开个胭脂铺子,白姨……姨母娘家原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只是后来遇上变故这才不得不关了铺子嫁了女儿。”

    沈酥环着秦虞的手臂,趴在她怀里,在她说话的时候乖顺柔软的像只午睡的猫儿。

    秦虞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清瘦单薄的背,垂眸轻声说,“所以云朵想重新把白家的胭脂铺子开起来,好在配方什么的姨母那里还有,就算没有的她都还记得。”

    “只是她头回出来做生意,决心很足,但心里还是忐忑,所以到时候还要辛苦卿卿多开解她两句。”

    秦虞偏头吻沈酥秀发,声音都温柔很多,轻音撩人,“好吗夫人?”

    沈酥眼睛乐成一条缝,嘿嘿笑,下巴在秦虞肩上蹭来蹭去,“都听姐姐的~”

    秦虞笑着抱紧她,“多谢。”

    “谢什么,云朵待我极好,我自然会帮她,何况她还是你妹妹,”沈酥拍拍秦虞的背,“别太担心,我觉得云朵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勇敢。”

    李云朵不是个性子柔弱的小姑娘,跟她母亲不同,从她自幼坚定的选择亲近老太太和秦虞就能看出来。

    她聪慧通透,端庄大气有自己的想法,是万千宠爱娇养出的名门千金,见识眼界教养都有,但身上却唯独没有被宠坏的娇纵之气。

    李云朵想开个胭脂铺子,也证明了她的勇气跟远虑。

    她想法有二:一是为自己,她暂时不想嫁人想像沈酥那般有自己的谋生本事,二是想全了母亲的心愿。

    李云朵还有个小小的私心,那就是如果铺子生意好起来,也能让李云玉帮着做事。

    到时候她们母子母女三人才是真正的立起来,才可以名正言顺摆脱“李”姓,改随母姓,都姓“白”。

    这样也不会被外人说秦家强硬蛮横,休了李宣流还逼两个孩子改姓氏。

    等她们胭脂铺子生意做起来再改李姓白,便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外人说不了秦家半分闲话。

    秦虞送沈酥回铺子后,便直接去街上查账巡店。

    秦府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秦虞下午去巡店的时候,所有的秦记东家,今日看秦虞的眼神都跟以往不同,多了几分钦佩敬重,丝毫没觉得她把亲爹休了有什么问题。

    甚至有几个性子虎的,还冲着秦虞竖起大拇指。

    同时,所有人也都好奇的盯着秦府后门,看李宣流什么时候搬出去。

    李宣流昏迷了两日,醒来时满头大汗,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侄子中毒弟弟入狱,自己则像个老鼠一般被秦家扫地出门。

    直到醒来他才发现,最可怕的不是梦,而是这就是事实。

    他还算沉稳,不管心里想法如何,醒来后至少在面上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下人已经将他的东西装在箱子里,一共两个马车的衣物。

    至于值钱物件,他自己的私库秦虞管不着,但府里的东西除了他用过的那些生活用品以及四季衣物外,别的一样都不能带走。

    陈管家已经明着倒戈偏向秦虞,让下人收拾的东西的时候自己亲眼在旁边盯着。

    李宣流扫了他一眼,陈管家哈腰低头,“老爷,没办法,我儿子在少东家手里做事,我这个当老子的只能这么选。”

    何况背刺这种事情,他还是跟李宣流学的啊,李宣流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

    秦家当初不也掏心掏肺对李宣流,后来又如何?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李宣流诧异的不是陈管家,而是白氏跟两个孩子,“你们不跟我走?”

    这个消息对于李宣流来说,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秦虞替母休了他。

    别的不说,李云玉跟李云朵是他亲生儿女啊!白氏是他纳进门的妾后来才抬为侧室。

    这三个跟秦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宁愿留在秦府,都不跟他走!

    他是被秦家扫地出门,可还没落魄到连妾室跟孩子都要亡妻家里养着的地步吧!

    “我们不走,”白氏丝毫没有之前面对李宣流时唯唯诺诺不敢高声言语的侧室模样,而是坐在椅子里,强硬地表明态度,“老太太收我做义女,往后我跟两个孩子就住在秦府了。”

    “你爱走不走!”李宣流胸口起伏,瞪向李云朵跟李云玉,“她俩是我的孩子,必须跟我走!”

    白氏哪里愿意,双手握紧椅子扶手,“不行!”

    李宣流道:“这是我李家的骨血,岂能留在秦府!”

    “你要非这么说……”白氏咬咬牙,“那他们也可以不是你的骨血!”

    李宣流,“???”

    李云玉跟李云朵,“???”

    李宣流愣住了,李宣流缓慢转动眼珠看向白氏,“你说什么?”

    李宣流重新看李云玉跟李云朵,两个孩子跟他都很像,这份血缘关系断然做不了假。

    白氏含含糊糊,“反正他们不跟你走。”

    但凡秦珠有个哥哥弟弟什么的,这会儿绿帽都已经扣在李宣流头上了。

    “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凭什么跟你走,”白氏道:“我才是他们板上钉钉的亲娘!”

    至于亲爹是不是李宣流,那就看李宣流自不自信了。

    亲爹可以不确定,但亲娘可以。

    李宣流差点被白氏气死,抖着手指她,“好啊你,好啊好啊,为了贪图秦府富贵,脸都不要了是吧?!”

    白氏四平八稳坐回椅子里,学李宣流的话,“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眼尾扫他,“随便你怎么想,都行,你开心就好。”

    这些话,全是他以前用来说她跟秦珠的,如今白氏不过是还回去而已,李宣流就已经气到快跺脚了。

    白氏理了理鬓角碎发,觉得胸前畅快极了,她从来没觉得这么舒爽痛快过,算是好好解了多年郁气。

    李云朵上前一步,看向李宣流,平静问他,“爹,你拿我们当过儿女吗?你默许李丘骆说娶我进门的时候,拿我当过亲女儿吗?”

    她跟李丘骆是堂兄妹,又不是表兄妹,怎么结亲。

    李丘骆也不喜欢她,娶回去不过是想算计她身上的那点银钱罢了,说不定让她在后院当个一辈子没孩子的玩物,就这,李宣流睁只眼闭只眼没说话。

    那时起,李云朵便已经心寒了,她这个父亲,眼里只有弟弟一家,哪里有她。

    “你没拿我当女儿,如今又凭什么带我走?”李云朵觉得,她要是跟李宣流回李家,不出两个月就会被李家给嫁出去。

    李宣流嗤笑,“你要当秦家女随你就是,何必扯这些事情。”

    他不在乎有没有女儿,而是看向李云玉,他的骨血,随他姓李的儿子,“云玉,你是爹的儿子,你跟爹走。”

    李云玉摇头,李云玉迎着李宣流诧异失望的目光,双膝跪地。

    “是我不孝,爹跟娘只能选一个,爹有二叔一家,可娘只有我跟妹妹是至亲,所以儿子选母亲。”

    李云玉给李宣流磕了三个头,耿直又实诚地开口,“当然了,爹您身死后,我还是会去给您摔盆的。”

    李宣流,“……”

    李宣流身形晃了晃,勉强才站住脚。

    白氏三人,铁了心不跟他走。

    李宣流站在秦府西院里,环视一圈,陡然发现,他是怎么来的,如今依旧是怎么走的。

    他来秦府的时候,只带了衣物,金银玉器妻妾儿女,都是来了秦府后才有的,现在离开秦府,才发现他能带走的居然只有衣物。

    他的妾室被遣散,侧室不愿走,儿女不认他这个爹,亡妻多年不肯入梦,嫡子更是恨他入骨。

    兜兜转转,他一无所获,失败到了极致。

    李宣流傍晚天黑从后门离开的秦府,大门是用来迎接新人的,他出府不配从大门走。

    李丘骆被柳大夫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半死不活,一天里能勉强清醒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昏睡。

    李宣流带着李丘骆回了李府,府里的李夫人都急疯了,老爷被判了死刑,家险些被抄,如今儿子也这幅模样。

    李夫人又怨又恨,怨李兴盛下手狠辣害了自家儿子,恨李宣流有秦虞这么个儿子。

    她埋怨谩骂,撒泼打滚,扰的李宣流脑仁胀胀的疼,跟她比起来,李宣流才发现白氏是多么好。

    “我想法子,至少把兴盛保出来。”李宣流叹息。

    他还有些银钱,需要托人联系袁先生,让他借三皇子的人脉手段,让李兴盛假死出狱。

    虽说以后不能活在阳光下,可总好过于死在牢里。

    花钱走关系找替死鬼,等李兴盛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情了。

    秋去冬来,李云朵铺子开业那天,正巧迎来今年冬季第一场雪。

    秦虞带着沈酥亲自前去恭贺李云朵的胭脂铺子开业。

    下马车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沈酥站在车上垂眸朝下看,秦虞一身墨青色长袍,外面披着件质感厚重的银灰色大氅。

    蓬松丰厚的灰色毛领上落了一层白,衬得毛领下的那张脸更显清冷绝尘,只是在抬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像是冰雪消融,露出暖意。

    秦虞手心朝上,温声说,“慢些。”

    沈酥笑着将手搭上去,跟她相握,“好。”

    作者有话要说:

    鱼:明天求婚。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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