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不知道有人一直看着她,只当殿下又在捉弄她了。
只能飞快拿住,十分心虚地越走越急。
好在殿下塞给她的是她喜欢的枣泥糕,知知从厨房拿了片粽叶裹了,揣在袖兜里,预备上完了菜再吃。
前脚刚跨出门,管事却招呼着她放下食盘:“别忙活了,王爷已走了,宾客们也都快离场了。”
没想到这般省事,知知甜着嗓应了一声,人也瞬时松快了不少。
轮到收拾的是另一拨仆婢,便不关知知的事了。
因着庆节,府里也给仆婢们也准备了比平日更丰富的晚膳,但许是饿过了头,一块枣泥糕进了肚子,知知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便想着等朝露姐姐回来了再一起用也不急。
朝露姐姐今日负责的活计是在门客记录宾客们送来的礼物。
这还是她故意同人换的,知知晓得,她定是要借此机会空出开宴后的时间,好与岭南王世子相会去了。
只是迟迟不见她人回来,知知就候在兰园出口处的廊道上,预备等上一等。
兰园出入只这一道门,怎么也不会同朝露姐姐错过。
宴上,宾客们次第离去。
孟青章犹在为方才看到的一幕失神。
程铎问孟青章:“怎么了,刚才就见你脸色不太好看。”
孟青章摇头,扶着程铎上了马车:“许是学生醒酒的时候吹着风了,您不必担心。”
起先见摄政王给知知塞了什么东西,他还只是疑心。
可之后那样极具挑衅意味的一杯酒,便已坐实了那些不好的猜想。
然而孟青章眼下能做的,就只是回敬这杯酒。举头满饮,绝不逊让。
此之外,甚至连找知知问个明白也无能为力。
他今日来此,本就是全然仰赖师长的青眼,期间托故离席失陪许久,已应愧怍万分,无法抽身再找知知一次。
何况,连他也身不由己,知知不会比他好过。
他若执意问个明白,会否反而伤害到她?
只希望她能再等等,为沈家翻案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当夜,孟青章的屋中,青灯彻夜不灭,翻书声也长宵不绝。
…
晚宴折腾的久,小孩子睡眠又早,老夫人便没让萧别参加,但泽春院住着的几位夫子,是都请到了宴上一块儿聚聚的。
萧弗向兰园外走去,身后便传来女子的声音。
“殿下。”
见萧弗停靴驻足,回头望了过来。那女子加紧了脚步走上前,施了一礼:“殿下也许不认得妾身,妾身是小别的新夫子,名唤钟意娴。”
她自报完家门,萧弗眼中淬厉的冷漠才稍稍缓和了一点,与她点头致意:“钟夫子,小别近日功课可还省心?若有懈怠之处,还望夫子多加规勉。”
原本她身上的脂粉味太重,当着风一靠近,就令萧弗心生嫌厌。如今没斥退她,也不过看在她是位女夫子的面子上。
女子处世不易,他并非不知。能授一门学问,借此立身,是可敬之事。
钟意娴温声答道:“殿下放心,小别聪慧可爱,学什么都很快,妾身哪舍得罚他,能教他的也有限。”
在钟意娴眼里,摄政王殿下竟比她从前远远看着时,还要俊朗,玉质金相,占尽人间风流。因而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声音也不自觉软糯。
萧弗却不认可,“教不可不严,母亲既选了钟夫子为小别之师,夫子放开手脚便是。”
萧弗说话时,钟意娴便这样一直转着头看他。却发觉这位殿下神情始终疏离无澜,对她好似没半分兴趣,她顿时有些慌急。
好在,脑中很快过了个弯,笑着说:“说来惭愧,老夫人让我进府,多半是因着我父亲和姑母的关系。”
“令尊是?”萧弗漫不经心一问。
越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钟意娴就越盼着他知道了她的家世后能对她高看一眼。
她可不是一般的闺秀,便是不论才貌只论家世,她也是为数不多配得上他的人,还与他渊源颇深。
她颇为自矜地道:“家父银青光禄大夫钟晟,姑母便是钟太妃。妾身一直想与殿下道谢,若不是殿下扶持凛儿登基,钟家也没有今天。”
她是钟家女,贵为天子表亲,向来是贵女中的姣姣者。
谁知萧弗意色更冷:“不必。”
萧弗不好相处她一直有所耳闻的,没想到今日眼见,比传闻更甚。莫非是嫌她无端搅扰,心生不悦了?
钟意娴没灰心,解释道:“原本老夫人说会安排我与殿下见上一面,妾身一直翘首以待,可殿下太忙,妾身久不得见,难得今天见着殿下,这才大胆上前与您同行,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嗯,”萧弗仍不为所动,只淡淡应声,甚至更为大步流星地向前。
钟意娴为了维持步态娉婷,追上他之后就一直刻意款摆小步,这便一下子就落后了一截,只能在他身后唤道:“殿下慢些,妾身跟不上你了。”
可萧弗不予理睬,好似谈兴已尽。
钟意娴断不能就这样让萧弗走,她为了进王府花了不少力气,也幸亏从小一笔字就尤其秀正过人,这才多方辗转,得到了让老夫人聘她为夫子的机会。
而进府多日,至今连句话也没和萧弗说上。
好不容易相见,怎么也要在殿下面前留下印象,熟络起来她才好常常与他走动,否则再见都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钟意娴想起他不近女色的传闻,再思及今夜所见,忽有了主意:“殿下等等,妾身有要事要禀告。是关于殿下的那位婢女的……!”
萧弗终于再次为她留步,微微回身侧目,示意她往下说。
她追上去:“这样的话本不该妾身来说,可妾身听闻殿下有一名貌美的婢女,说是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因而之前慕名,侥幸远远见过。那容色,当真是见之不忘。”
见萧弗不曾动步,也未加打断,钟意娴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传闻摄政王殿下不近女色,如今循崇院的两个婢女都是老王妃硬塞给他的。两个她都偷偷见过,其中一个生的倒不算多惊世,只一开始调去那位,却当真是我见犹怜。
还好,听那些下人说,萧弗并不喜那婢女。
为此,他一定颇为心烦,那她就为他解决这个麻烦。
钟意娴好似受到了什么鼓励,铺垫够了,便一口气道:“今日妾身打捎溪楼下经过,却听见女子的娇吟声,本以为有人遇险,就特地走的慢了些,装作在附近赏景。没成想就见那婢女从楼中跑出来,那春情潋滟之态……妾身才晓得……”
她不便说的过于直白露骨,容易显得她不够端雅。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弗犹没听懂似地问:“什么意思?”
他如此恬不为意,若不够亲近的人,自不懂他不形于表的薄愠。
钟意娴当他是真未懂,只得挑明了:“殿下的那位婢女,恐不是个检点的!”
为人仆婢,行为不检,便是大过,听闻那位还是个充作官奴的罪女,打杀了都不算什么。
有了这样的错处,就不必教孝道压着,可以名正言顺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她为他处理了这样棘手的麻烦,必定能让他记着几分好,况且,那罪婢长得实在妖冶,难保相处日久,殿下也有了欲念。
毕竟是男子,哪有不好美色的?
如此两全其美,钟意娴笑着等萧弗回应。
萧弗却也没多在意一般,只问:“那夫子可有看见,与她一同在楼上的男子是谁?”
这个钟意娴倒当真不知道,她也是无意看到那婢女的,那般整个人红粉生姿的样子,一看就是与人在私会,她特地走近了瞧了两眼,便正好回了席间。
总之,是谁都不重要。
钟意娴摇头,萧弗凛冽地道:“那就烦请夫子,告知我母亲。”
……成了!
钟意娴大喜,连他再离去也未紧跟。摄政王殿下贵人事忙,想必急着回去处理。
忽却听那人回身:“女子自悦于容颜,妆扮无可厚非,但夫子既为人师,心思还是多花在教书上。”
这本是一句警劝,可钟意娴这会儿正得意,半点没多想,只当是萧弗不解风情惯了,不爱浓妆,她日后打扮的素净一些也无妨。
她转身回兰园,今夜群宴,老夫人必是最后一个走的,这样的事原本她是个外人,不便置喙,但现在王爷都首肯了,她再去说反倒显得她与王爷亲近。
因而,钟意娴也没看见,萧弗快步走向门口的游廊。
对着坐在美人靠上撑腮发呆的女子道:“还不回?”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口中与人有染的罪女。
这里灯火幽微,实宜打盹。知知等着等着就打了个瞌睡,听见萧弗的声音,才倏地立起。
萧弗见她杏眼惺忪,粉面春态,天然就有勾人心魄的娇媚,何须与人私会?
钟氏的误会,总不是他害的。
他也终于发现,知知身上的气息永远是干净好闻的,澄若山溪幽涧。
不似方才那钟氏,让萧弗想起十二三岁的时候,有婢女赤着身躲在他被榻之间,对他说她本就是他母亲为他选来作日后晓事之用的。
她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日子荐枕,若他愿意,今夜就可以要了她。
最终,那女子却在他的剑刃之下,抱着衣服落荒而逃。
萧弗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看着那白花花的身子只觉得厌憎,动了杀心。若她再慢一些,他的屠剑也许就真的落下了。
便是自此日起,循崇院中再没有一个婢女伺候。
然而,等纳了知知之后,没有婢女却是诸多不便,必得重新安排上。也不知小姑娘懂不懂御下之方,管不管得住那些歪了心思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