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成婚的正日子了,萧平川难得没有外出,留在家里帮忙。


    他身材高大,被祖母喊去给正厅贴喜联。


    许有财帮他扶着梯子,顺便眯着眼帮他瞧位置,“左边高了半指,低一点。你说说你,一晓得自己要娶的是谁,就门都不出了,也有功夫帮着料理这些小事了。”


    萧平川不搭理他。


    许有财说的正起劲呢,“话说是谁一开始说不娶的,嫌人家年纪大没学问。你瞧瞧你现在这副嘴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滚蛋!”萧平川贴完喜联下来,顺便踹了他一脚说,“你家将军娶谁都一样。”


    “放屁。”许有财半点没犹豫,“你敢说藏霜楼那晚,沈二小姐突然出现在你的身后,喊你夫君的时候,你没心动?老子眼看着你的脸唰就红了,猴屁股都没你红。”


    萧平川被气得不轻,怒道:“你没事盯着老子的脸看做什么,老子又不是断袖,以后少看!”


    许有财冷笑,“被我说中了吧,你只要一心虚就蹭脚。啧,十多年了,半点长进也没有。”


    萧平川猛地收回蹭着地面的脚,脸也拉了下来,“许有财!”


    “干啥?”许有财一般情况下不怵他,“多好的小媳妇就快娶进门了,还不许老子酸几句。娘的,你小子走大运了,那么个仙女一样的人物,老子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她居然快成你房中人了,老子嫉妒!”


    萧平川却沉下了脸,他不好说人家压根不想嫁他,这太丢人了,只假装羞恼道:“行了,滚去后院花园跑一百圈。”


    许有财:“......”


    “这是军令。”萧平川悠悠说。


    “得令。”许有财垮脸。


    令行禁止,这是黑旗军的铁律。


    可就在他要乖乖去后院时,门房突然来报说门口聚集了很多读书人。


    许有财乐了,“读书人?来干嘛?送贺礼?”乐着乐着,他看见萧平川一脸阴沉,也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问下人道:“来了多少?”


    门房摇头,“数不过来,上百个是有的。”


    “嘶,”许有财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萧平川问,“将军咋办?”


    “去取沉光来,我先会会他们。”


    萧平川来到大门口,果然见门外空地上乌泱泱站了一堆人。他眯着眼扫视一圈,冷声道:“找个能说话的出来。”


    话落,只见一酸腐书生走出来,长衫沾尘,瘦如竹竿。


    “萧将军有礼了,”他拱手行礼,“我等今日聚在此处,是想请您还子木先生自由身。先生大才,不该被困在后院。”


    巧了,沈素钦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还答应她了,萧平川想。


    不过他回的是,“成婚后,本将军不会干涉她任何事,她一样可以著书立说,我保证。”


    “你如何保证?大婚在即你还出入藏霜楼,你将子木先生置于何地?”那书生说,“先生高洁,被逼得亲自去那种污秽的地方抓人,脏了眼也脏了手,你让先生如何自处?”


    萧平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跟他们说自己是去赚钱的吧,赚钱买粮,卖粮养活黑旗军,然后再带领黑旗军保护你们......


    这一听就很傻。


    “那你们想怎样?让我拒了陛下赐婚的圣旨?背着欺君之罪,还你们先生自由身?”萧平川道,“请你们搞搞清楚,我与沈二是奉旨成婚,娶与不娶,嫁与不嫁,容不得我二人做主。”


    “你是将军!手握十万大军......”


    “那又如何?”萧平川怕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连累自己,忙打断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垂爱,我萧平川铭感五内,断没有忤逆犯上的意思。”


    啧,他觉得自己今日文采斐然,与沈二甚是相配。


    此话一出,众人都无言以对。


    萧平川的意思很清楚,你们找我没用,有本事让陛下收回成命。


    可这些读书人都轴得要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即拉着萧平川道:“不然成婚之后你立马休了她。”


    “你没病吧?”萧平川奇道。


    那书生或许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很傻的话,立马又改口道:“反正先生不能嫁与你。”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我们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你想出办法来为止。是吧,大家。”


    “是!”


    “我们只要堵在这里,明日婚事就不能照常举办。”


    “就是!除非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萧平川:“......”


    他有时候真的很不懂这些读书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恰在这时,许有财提着板斧出来了,他身后是两个下人,他们合力抬着一柄重剑走出来。


    萧平川迎了两步,在众人注视下,右手轻轻一提,便将重剑拿了起来,轻松得仿若无物。


    可等他将剑尖着地,“砰”地一声,没地半寸,众人才知道不是这剑不重,而是萧平川力气太大。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想起,面前这位可是十万大军的主帅,是杀神。


    “将......将军意欲何为?”那书生哆哆嗦嗦指着剑问他。


    萧平川歪歪脑袋,回他说:“许久没活动了,练练。”说着他将剑提起来扔给他,“我看你体弱,你也多练练。”


    “哎,哎,”那书生被重剑当胸一撞,差点断了气,站稳后忙拿手去扶,不料被这剑压得连连后仰,最后竟被压到在地,连翻身都翻不了。


    他身旁同行的人要去扶他,却被许有财一板斧挡开,说:“我来我来。”


    说着,将自己的板斧往石板地上狠狠一插,数十块石板当即裂开,震得周围的人惊叫着四散逃开。


    “还有气么?”许有财蹲在地上,拍拍他的脸问。


    那书生无故被扇了两巴掌,脑袋都晕了,迷迷糊糊回道:“有气,有气。”


    “有气那就起来吧。”说着,他也不帮人家把剑搬开,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拽。


    “胳......胳......”


    “哥?叫什么哥哥,怪不庄重的。”许有财说。


    强行将人拽起后,书生胳膊都快断了,眼睛乌溜溜的瞪着许有财,敢怒不敢言。


    周围的人也都见识了将军府的铁血手腕,知道人家收着力,没想真对他们怎么样,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有财,”萧平川突然出声喊他。


    许有财凑过去,“怎么了将军?”


    “我刚才在人群里看见面熟的人,是那晚跟在安平侯世子身边的小厮,你去调查一下。”萧平川压低声音说,“查准了的话,就把卫固弄来,新账旧账一起算。”


    “成。”


    许有财下去办事,萧平川仍留在原地。


    此时将快要到正午,萧平川招来家丁,吩咐道:“去让厨房中午多做点饭,送到门口来,挨个给他们发上。顺便帮我搬一套桌椅来,茶水点心配上。”


    “是,将军。”


    不多时,萧平川就在将军府门口端坐了下来,身侧是漆木蟠桃纹长腿桌,桌上摆着龙井茶和蜜枣酥。另一侧则立着半人高的重剑,剑身古朴,不动如山。


    “诸位安心在这里歇着,”萧平川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待会将军府供午饭,大家吃好喝好。”


    话毕,他不再说话,而是一边喝茶,一边目光沉沉地盯着众人。


    萧平川这眼神是杀人练出来的,寻常人哪能受得住,被他盯上一会儿就浑身发毛,不多时就没人敢在跟他对视了,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喘不上来气。


    午时三刻,送饭的果真来了。


    萧平川收回目光,吩咐家丁挨个把饭发到他们手里。


    众人像是被突然赦免的死刑犯,长长舒了口气,捧着手里的饭菜差点没哭出来。


    太吓人了,这个萧平川简直太吓人了。


    “大家赶紧吃吧。”萧平川发话,“吃完好继续干活。”


    这语气活像盯着自家长工干活的地主。


    说完,他自己从家丁手里接过一个脑袋大小的瓷盆,里头盛着堆尖的饭菜,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他这边一动筷子,大家也都跟着动了起来。就这样,骠骑将军府前数百人埋头干饭,场面甚是壮观。


    萧平川一连吃了三盆才吃饱,吃完之后还不忘问大家:“有没有没吃饱的,没吃饱可以问家丁要。”


    众人纷纷都说:“饱了饱了。”


    “吃饱就行,饱了就继续坐着吧。”


    接下来,他继续坐在府门前喝茶,众人也继续静坐。


    渐渐的,有人支撑不住开始离开了。


    没办法,渴啊,将军府的饭菜太咸,又没有水喝,渴得他们快冒烟了。


    “哎,别走啊,”萧平川出声留人,“是不是太无聊了,不然我给你们讲讲打战的事吧。”


    说完,也不问人家想不想听,就自顾讲起来。


    “沙陀人别的不厉害,炼铁特别厉害,他们的弯刀吹毛可断,挨都挨不得......”


    许有财带着官府的人回来的时候,见府前人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都像小奶狗一样围坐在将军身边,仰着头目露崇拜地看着他,听他讲,“灵武王庭建在半山腰,山势险峻,我带着人手趁夜爬上去......”


    许有财:“......”


    他知道他在讲黑旗军打穿沙陀王城的事,那是他们第一回深入到沙陀人的老家。


    沙陀人的生存环境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很多,除了王城周围有点绿色外,其余地方全被黄沙覆盖着,什么都种不活。


    王城是依着尼赤金山建的,山顶有常年不化的积雪,雪水流下来滋养了一片巴掌大的草场出来,这就是沙陀人赖以生存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土地贫瘠,沙陀人才疯了一样地想要南下掠夺。


    所以,他们跟沙陀人根本没可能和解,除非沙陀人全数灭亡,或是他们找到新的活路。


    “将军。”许有财远远喊他,高声道,“安平侯世子已经招供了,他说是他收买指使人来这里挑事。”


    萧平川停了下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诸位可都听清了,若你们只是受人唆使,那么自行回去,本将军就当无事发生。若还有要执意留下的,本将军就少不得请他进趟府衙了。”他说。


    话毕,书生们纷纷表示会离开,而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却说不走,要萧平川讲完“王庭之战”才走。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要走的人又都坐了回去,瞪大眼睛等萧平川开口。


    萧平川无奈一笑,只得继续讲。


    日薄西山,书生们和藏在角落里的沈素钦听了一耳朵北境战事回去了。


    也是在今日之后,民间再无人喊萧平川“讨饭将军”,他们从一些读书人口中知道了北境生存的艰难,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流氓草寇乌合之众”是如何寸步不让守护大梁国门的。


    入夜,门前彻底清净后,将军府中反而步伐整齐地走出一队人,在府外一字排开,他们个个目光淬血,一看就是战场上下来的。


    骠骑将军府终于展露出北境蛮军的悍勇一面,而府内时不时传出的惨叫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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