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素钦正坐在沈府院子里,看着下人们脚不沾地的忙着做最后的洒扫和装饰。
眼前大红色的灯笼、彩绸和喜字在沈素钦眸子上印下猩红的颜色,她有预感,婚后她马上会迎来血雨腥风。
因为她所知道的萧平川铁血悍勇杀伐果断,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自他回都城到现在,她能察觉到他在苦苦压制自己的脾气,这像是把火药硬塞进铁球里,迟早有爆炸的一天。而引燃这根导火线的,怕就是今日的将军府被围了。
“小姐,自打从街上回来,你坐下就没动过。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居桃问。
沈素钦转眸看向她,叹息道:“我只是在享受这最后难得的清闲。”
“唔,也是,嫁人了就是旁人家的当家主母了,要做的事情好多。”
沈素钦不知为何淡淡一笑说,“我才不给萧家管理内院呢,他花了多少钱雇我啊,我是他能雇得起的么。”
“是,大梁谁雇得起你啊。”居桃开玩笑说。
此时,在一墙之隔的沈府库房,时云珠作为当家主母,正在给沈素钦清点嫁妆。
如果可以,她其实一分钱也不想掏。可奈何这是陛下赐的婚,整个图安都盯着她这个把人自小送去乡下的主母,若是嫁妆薄了,岂不是坐实她苛待庶女的名声么。
以前沈素钦没回图安前,众人都理解她为嫡女考虑的苦心,并未把将不足一岁的庶女送去乡下寄养当成多大的事。
如今,沈素钦成了大名鼎鼎的子木先生,成了蕙心君主,大家又反过来说她苛待庶女了,真是讽刺。
眼看着库房一点点被搬空,时云珠气得眼睛泛红。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讨债鬼。”她恶狠狠地对桂嬷嬷说,“我现在就盼着她赶紧滚去缙州,跟着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吃糠咽菜。”
桂嬷嬷也恨毒了这个小毒妇,最恨的是,她居然能风风光光出嫁。
“郡主,咱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踩着咱的脸出去这个门。”她说。
时云珠一听来了兴致,“你有办法?”
桂嬷嬷左右看看,见不远处还有几个下人在搬东西,当即摆手叫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光后,她才贴到时云珠的耳边,小声对她说:“咱府里有曼陀香,添一份在她嫁妆里。她若是用了,那就算她倒霉;她若是不用,那就算她走远。”
“曼陀香?”时云珠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你想让她慢慢虚弱而死?”
“是。”桂嬷嬷恶狠狠地说。
“这......这是不是太狠了点?”
“郡主,她都骑到你头上来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太心软了。”桂嬷嬷急道,“如果不是她在中间搅和,小姐能跟你离心吗?她可是向来最听你的话了。”
是了,此前秋儿最懂事听话不过了,从未忤逆过她。可自打这个乡下丫头来了之后,她竟然主动盘问起当年的事,还屡次顶撞她,现在更是连看也不回来看她。
想到这里,时云珠犹豫着点了点头,“那就少放点。”
量不大的话最多身体会虚弱些,多生几次病。
“是,郡主。”
今晚,同样抓心挠肝的还有安平侯府的人。
半盏茶前,他们家世子被人悄无声息扔在府门前,整个人烂成一滩泥,血呼里拉的。
半个图安的大夫都被老侯爷请到了府里给世子看伤,都后半夜里,府里还人来人往的全是人。老侯爷自己则连夜进了宫,整个皇宫这会儿也是灯火通明。
他一路被严公公引去御书房,进去以后,见三公甚至度支使杨侃也在。
“陛下。”老侯爷一见敬康帝的面,眼睛就红了。
敬康帝抬手制止他,他现在没心思听他哀嚎,“爱卿不必多言,我知道那个萧平川对令郎下毒手了。今夜诏你来,也是为了此事。”敬康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朕的骠骑将军,向大梁宣战了。”
他就知道这个萧平川是条有野心的狼崽子,小小的缙州装不下他的野心,早晚有一天他要挥师南下。
“陛下,臣倒认为萧将军未必有这个心思,否则安平侯今日当命殒当场才是。而他给世子留了一线生机,意思怕是有商榷的余地。”参知政事裴如海说。
“臣附议,”杨侃说,“臣算过黑旗军的军需,他们每年至少需要一千万两。近两年,国库吃紧,每年平均拨款不足五百万两,他们吃饭尚且成问题,更何况长途奔袭打战。”
敬康帝听了二人的话,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你们谁敢保证他不会南下?谁敢!”
“那萧平川今夜所作所为,分明不把我大梁皇室放眼里,若我今次将其轻轻放过,来日他岂不是要逼宫!?”
“陛下英明!”安平侯激动得俯身便拜,“这萧氏贼人打的哪是我儿,打的分明是大梁的脸。陛下万不可姑息,助长其嚣张气焰。”
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听安平侯的意思,这是想开战呐。大梁止战不过才两三年的时间,民生还未恢复,若是此时再陷入内战,何必他萧平川南下,大梁自己就能从内部瓦解。
其实他们也很不理解,陛下为何对北境如此苛刻。
北境战事才刚刚平息不久,便借着克扣粮饷屡次逼萧平川交出兵权。说实话,他萧平川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算难得了。
“安平侯此言差矣,”裴如海说,“陛下,老臣听说安平侯世子从萧将军入城起,就屡次挑衅于他。萧将军起初只是小惩大诫,直到昨日世子纠集人到将军府门口示威,这才招得将军勃然大怒。”
“说起来,是世子无理挑衅在先。那萧将军少年意气,一时口不择言也无可厚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萧平川若想反,绝等不到今日。”
“哼,”安平侯冷笑,“好一个口不择言,他都要挥军南下了,裴大人一句口不择言就想轻轻带过?怎么?他萧平川做了你的外甥女婿,就不是十万黑旗军主帅了?”
“安平侯!你还知道人家统领着十万黑旗军呐,听清楚,是十万!你女婿想吃也不怕撑死。”
“好了!”敬康帝沉声怒道,“朕叫你们来是商量应对之策,不是叫你们如泼妇一般对骂,成何体统!”
“现在立刻给朕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全部罚俸半年。”
安平侯立马告罪道:“陛下息怒,老臣有一计。陛下可将萧平川捉拿进宫,用他威胁黑旗军交出兵权。若他们不肯,那萧平川便是存了造反的心思,陛下可以......”安平侯单手抹过脖子,示意敬康帝可以把人杀了。
敬康帝边听边沉思,听到最后竟还小小地点了个头。
裴如海、杨侃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清楚陛下怕是不想留萧平川的命了。
“陛下!”裴如海打断安平侯,“萧平川万不能杀,若他死在图安,黑旗军必反。”
安平侯满脸横肉被气得抖动不止,大言不惭道:“凉州州军不下十万,足以将其挡在缙州境内,甚至将其全部收编。”
如果可以,裴如海简直想当场送他一个白眼,“听说藏霜楼那晚,萧平川手下一副将五十步百发百中,萧平川本人更是百步穿杨。我们那万里挑一的中军千夫长不及他黑旗军一个伙头兵,安平侯你说,拿什么打?”
说完,裴如海还气愤地补上一句,“凉州州军算什么东西。”
黑旗军是流民出身不假,可历经多年战乱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的人,哪个是简单的?他们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个个都是悍勇嗜血的孤狼,而这样的人萧平川有十万。
陛下不仅不供着哄着人家,还妄想拿捏人家,裴如海都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
杨侃也说:“陛下,虽说黑旗军短粮少衣,但他们至今未曾裁减一人,便知克扣粮饷并未动其根本。实在不宜直接挑衅他们,毕竟那是群疯子啊陛下。”
传说黑旗军打起战来像是恶鬼扑食,所到之处,沙陀人连个全尸都找不齐。
敬康帝越听脸色越难看,显然这不是他想听见的话。
所以,他抬手制止还想说什么的二人,缓缓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你们不想着如何为朕除去这心头大患,倒处处长他人威风。就按安平侯说的办,明日派人去把萧平川给我请进宫来,朕要当面问他。”
裴如海等人脸上俱是失望之色,御书房烛火通明,莹白烛光所到之处,黑暗无所遁形。只是当下,恰恰是黑影长覆,光明难见呐。
裴如海长叹一口气,“陛下,明日萧沈两家大婚,就算您要拿他,也得等婚事结束吧。”
敬康帝一想,也对,这赐婚的圣旨还是他下的。
“那就安平侯带人去,等他拜堂结束,就将人给朕带来。动作要快,省得他私下勾连北境。”
“陛下......”
裴如海还想说点什么,不想被敬康帝挥手打断道:“都回去吧,朕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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