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应有初疾步来到明伦堂的侧房,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蓝布长袍的学生,他们头顶浅蓝色的方巾,正摇头晃脑的背诵着《圣谕广训》中的一段。

    一位白发长须的老夫子坐在最前方的案桌上, 一手持书,一手拿着戒尺轻打着节拍。

    应有初站在门外正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优雅而不失礼貌的进去时, 他突然感觉到头顶上方投射下一片阴影。

    他转头看过去,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正站在他身后,身长九尺, 长得很一言难尽, 整个人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是的,乱七八糟。

    此人身形壮硕,头圆且大,方巾戴在他头上显得很小, 方巾遮不住他旺盛的头发,东一点西一簇的散落着, 看起来很滑稽。

    他的五官不出众,脸型有点方,浓眉小眼, 塌鼻梁, 厚嘴唇这些特征集中在一张脸上,不能说是奇丑无比, 但这样的长相确实属于中等偏下。

    最重要的是他的两颊长满了痘痘,看起来很严重, 暗红的痤疮上还有很多泛白发脓的痘痘。

    “让让。”

    “你是罗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应有初愣了一下,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两个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老夫子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出声喊道。

    两人便一起进了门,应有初在对着老夫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见过夫子,我是今日新来报道的学生,应有初。”

    老夫子冲他点了点头,“嗯,下去找个位置坐吧,”

    应有初一回头发现那人已经找到后排位置坐下了,那人坐的位置四周无人,他便上前随便坐在了那人的左边。

    顿时,教师传出一片唏嘘声,应有初疑惑,这个位置怎么了?

    他刚想问,老夫子重重的敲击手中的戒尺,“肃静!”

    教室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应有初不知道的是,这几个位置无人坐是因为罗平讨厌别人坐在他旁边,曾经就有人不知道,误坐了他后面的位置,就被罗平赶走了,闹得很不好看。

    看到应有初新来的不知道坐在了罗平的左边,大家一下唏嘘起来,抱着看戏的态度,但这次罗平竟然没有赶人。

    老夫子继续讲课,底下的学生坐在前排的大部分都在认真的听讲,后排的学生很多都在摸鱼,不是在讲小话就是在看课外书。

    罗平坐下后就趴在桌上堂而皇之的睡觉,老夫子司空见惯了,只要是不出格,他都不会去管,年纪大了,脾气没了年轻时的火爆,逐渐看开了。

    应有初翻开刚刚教务处发给他的课本,找到夫子讲的那页,侧头瞟见和他一起迟到的人趴在案桌上像一座小山一样。

    老夫子的声调平缓而绵长,闷着头兀自的讲着课。

    一开始应有初还想好好听的,但夫子的声音比他大学老师的声音还要能催眠,再听下去,他也要睡着了。

    于是他开始自己自学,这本《圣谕广训》是属于科举必考的书籍,他早就看完且能全文背诵,便找出诗书看起来了。

    估摸着老夫子讲了两个小时左右,讲不动了就休息两刻钟,他拿着书本慢悠悠的走出教室。

    等老夫子一走,教室瞬间炸开了锅,来了一个新学生,长得也不错,大家都很好奇,跃跃欲试的想上前打听情况,奈何这位新学生坐在罗平旁边,他们都不敢上前搭话,只敢在下面悄声议论着。

    罗平被吵醒,皱着眉头,换了一边想继续睡,他忘了有个新学生坐在左边,他一转头就和新学生对视上了。

    应有初看到他醒了,眼里突然发光,生怕他下一秒要闭眼似的,立马说道:“你好,请问你就是罗平吗?”

    应有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是不是传说中的罗平,是那位让翰林院三顾茅庐却次次拒之门外的人吗?

    罗平眼底透着无奈,“我是罗平,你有什么事吗?”

    应有初摇头,面对他好奇了好久的人,他此时仿佛追星成功见到偶像时的心情,开始自保家门,“我叫应有初,今年刚考上秀才,家住在信德路,你呢?”

    罗平并没有回答他,应有初开始掏了掏身上,想要找个见面礼送给罗平,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身上痒?”罗平锁着眉头。

    “不是,我在找东西。”应有初掏了半天掏出一盒橄榄膏,随即他又沉默的将橄榄膏放回袖袋,最后找到他早上在路上买的一个蛋饼。

    “吃吗?”应有初递给他一个凉掉的饼子。

    罗平眼神复杂的看着应有初,发现这人是认真的后,有些好笑的说道:“这不会是你吃过的吧?”

    “没有没有,”应有初摆手道,他又说:“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点?虽然它有点冷了,但味道还不错。”

    罗平早上并没有吃早饭,现在离学校吃午饭的时间还早,起码还要一个半时辰,他挑着眉接过应有初的饼子,不做作的直接上嘴大吃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应有初笑了:“我也是第一次买。”

    “你是新来的,还没有买饭票吧?”罗平肯定的说道,“吃了你的一个饼子,中午回请你吃饭吧。”

    “饭票?夫子没和我说过。”应有初又问:“饭票是在哪里买?”

    “在公厨找伙夫买,等吃饭的时候伙夫都在忙,你只能等下午买了。”罗平解释着。

    公厨是食堂的别称。

    应有初点点头,嘿嘿一笑,“你人还怪好嘞。”

    一个饼子换一顿饭,他血赚好吗。

    两人打开了话头顺理成章的聊了下去,火速地建立起友谊的桥梁。

    罗平因貌丑,在科考未中举前一直没人和他做朋友,长期一个人,他性子也变得孤僻起来,后来他科考中举三次但都被刷下来,他因此出了名,也有一些人开始接近他。

    在相处过程中他发现那些人都不是真心的,他们不是可怜他就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来接近他。

    上次就有一个人,坐在他后面取笑他,他没忍住大发雷霆的把人赶走了,于是就传出他不近人情的谣言来,这就是他位置四周为什么没人的原因。

    应有初来的第一天就主动坐他左边时,他内心十分忐忑,生怕这个长得好看的书生郎也是来嘲笑他的,结果聊下来发现这人挺好的。

    特别是应有初说话的风格罗平很喜欢,诙谐又不触及别人的底线,和他聊天就很舒服。

    两人相见恨晚般的畅聊了一早上,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一阵悠远的钟声传来,学生齐齐的一声欢呼。

    老夫子敲了敲案桌,最后交代着:“月末就要岁试了,你们要及时温书,不可懈怠。”语毕,他卷起书出了门,学生也纷纷跟在老夫子后面走出教室。

    下课后两人随便收拾了下桌面一同前往公厨吃饭。

    来往的学生看到这一幕都惊掉下巴。

    这新来的什么来头?竟然能和罗平走在一起。

    “方才夫子说的岁试是什么?”应有初不解的问。

    “你居然不知道,”罗平惊讶,作为一个要科举的人,居然不知道岁试,但看到应有初认真的表情后,又耐心的解释道:“岁试是学政大人巡视各个府县举办的一场大型考试,用来检验生员一年的学习成果的,成绩可分为六等,一等成绩名列前茅者为廪膳生……”

    他话还未说完,应有初就急切地问:“若是没考到一等前列,那原来的廪生身份就会被新考上的廪生顶替是吗?”

    罗平点头,“是的,应弟是今年的廪生?”

    罗平今年二十二岁,比应有初大两岁,他们就以兄弟相称了。

    应有初满脸沮丧的“啊”了声,“是呀,好不容易考上了,怕是只享受官府一个月的补贴就要没了。”

    罗平抿嘴一笑,“应弟还是很厉害的,能在院试中考上廪生,以应弟的才华,这廪生之位未必会失去。”

    “多谢罗兄夸奖,你再仔细给我说说岁试。”

    “岁试成绩为一二等者为优,有赏,三等如常,四等以后的生员就有罚了,四等挞责,五等降级,六等罢黜生员的身份。”

    应有初了然于胸,怪不得官学只有两百多人,原来是每次岁考都要黜革一批秀才呢,以这种方式激励秀才奋发,不要懈怠功课,不然是会剥夺秀才身份的。

    “只有岁试优异者才能参加科试,”罗平想到应有初都不知道岁试,想来也不知道什么是科试,所以一并解释了:“科试是乡试前的一场考试,只有通过了科试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应有初以为考上秀才后学个两三年就能参加乡试了,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参加乡试的人员都要经过层层甄别。

    怪不得都说科举之路路漫漫。

    罗平一路给应有初科普着科举的流程,两人的友谊又稳固了几分。

    两人来到公厨,门外有一人收检着饭票,收一个学生的饭票,进一个。

    罗平将一张饭票递给应有初,应有初道谢:“等明天我还给你带早点。”

    进了公厨,大堂内三处领饭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两人择了一个较快的队伍站定。

    菜都是伙夫装好了的,学生排队领了菜就可以去一旁自主打饭,吃多少打多少,禁止浪费。

    两人拿好菜,前去打饭,应有初看着罗平堆成小山的米饭,惊讶之余,望见罗平这两米多高的身高一下释然了。

    应该的。

    他自己默不作声的多加了一小勺的米饭,心里想,我也要长高高!

    吃着吃着他突然想到明天要给罗平带早点这件事。

    一个饼是不是还不够罗平塞牙缝?

    可恶,他血亏!

    第 41 章

    经书阁没有应有初想象的大, 三层高的阁楼只有顶层放有书籍,其余两层放满了案桌供学生自学用的。

    应有初和罗平来到经书阁时已经有不少的人在里面了,由于这里是大家经常来看书学习的场所, 很多人都有固定的位置,罗平也有, 他的案桌在二楼一个临窗的角落里, 四周依旧没人,这倒是便宜了应有初。

    他选在了罗平的后桌, 看见罗平的桌面上就简单的放了两本书, 连笔墨砚台这些都没有,他好奇的问道:“罗兄,你这些桌面未免也太整洁了吧,你都不用习字吗?”

    “这经书阁的书我都看过了, 没什么需要动笔的地方。”罗平轻轻飘飘的说道。

    应有初猛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口被插了一箭,这是什么凡尔赛的话。

    “那你都不用练习做文章吗?”应有初又问, 看书不做笔记他能理解,但是总不能不写文章吧。

    “文章?难道不是提笔就来的吗?”罗平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又是一箭□□在应有初心上。

    “你作诗也是张口就来是吗?”应有初想到之前在客栈听到有不少人夸赞罗平的诗句。

    罗平坐在蒲垫上,他雄壮的身材一下挡住了大片阳光, 他懒洋洋的回答道:“是呀, 你不是吗?”

    致命一击。

    应有初捂着千疮百孔的心口,缓缓地坐在蒲垫上, 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想到自己写诗的过程, 就跟便秘一样, 半天挤不出来。

    果然, 学神和学渣之间是有壁的。

    “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窗,但你却拆了他的天花板啊。”应有初呐呐道。

    应有初说得很小声, 罗平没听清问道:“什么窗?要关窗吗?”

    他摇了摇头,“答应我,在外面少说话,容易被打。”

    罗平觉得应有初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可能是应弟的一种说话方式,很独特,他并不排斥,反而觉得很有趣,应弟说什么,他就接什么。

    “应弟你觉得我这种身形会被打吗?”罗平反问。

    应有初抬头就看见了罗平魁梧的身材,两米高的大个子,往人堆里一站都没人敢上前,谁敢打呀?

    罗平想起之前一段经历,是他某天偶然遇到一个小贼在深巷中抢劫一个良家妇女,当时他只是咳了一声,那个小贼扭头看见罗平,瞬间丢下刀子,头也不回的逃出巷子,而那个被他救下的女子也是被吓得晕过去。

    他将这段经历当作笑话讲给应有初听,他以为应弟听了会开心的,结果应有初非但没笑,还皱紧了眉头。

    “罗兄,以后不要拿自己的容貌来开玩笑,这并不好笑。”应有初正色道。

    罗平心中一暖,几次翕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又没能开口,于是“嗯”了声。

    应有初去三楼挑了两本经书,登记后重新回到二楼,罗平正拿着他的毛笔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中,他不敢出声打扰,万一罗平写的是千古大作呢。

    罗平被应有初刚刚的一番话所打动,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着诗意,于是用应弟的笔直抒胸臆。

    应有初坐在案桌前认真地温书,罗平写完后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立刻拿给他看,等他开口询问着罗平写的什么,罗平才将自己刚刚新作的诗词递给应有初看。

    他看后呆滞片刻,合上惊讶的下巴,感叹着:“罗兄的诗句简直惊为天人,小弟拍马不及啊,能结交罗兄,是我的荣幸。”

    罗平这首诗表达出自己觅得知己后畅快的心情,应有初亦能读懂罗平诗中意,虽未直白的表示出来,但也积极的正面回应罗平。

    应有初不会知道,罗平在这短短的两刻钟写下的诗会让后世的学子全文背诵。

    罗平的知识水平远在夫子之上,他来学校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学校也不会管他,所以之前他没什么事也不会来学校上课,平时的时间他会宅在家里,或者外出旅游。

    这次回来学校是因为马上要岁试了,他没想到能在学校遇到终生知己。

    下午自学时间偶尔会有一两个夫子来巡查,这时候的夫子通常会被求学的学生围成一个圈,然后替学生解惑。

    应有初就不去凑热闹了,他有罗平这个天才朋友,还问什么老师,直接选择一对一的辅导教学效率更高更快。

    “你写的是什么字体?瞧着还挺好看的。”罗平拿着应有初刚写的文章问道。

    洋洋洒洒的文章,笔迹瘦劲,落笔锋利,字体看似纤细却不失其肉,风格鲜明独特。

    “这是瘦金体,是我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一种字体,我觉得好看,就模仿了下来。”应有初解释着,他还不敢将瘦金体说成是自己的创作出来的,他还没这个本事,于是,古书又替他背了一口锅。

    “哦?”罗平来了兴趣,眼里放光,“何书?是哪位隐世大儒所作的?”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位书法家早就仙逝,留存下来的书籍最后也没有保存下来,我只是有幸看过一眼。”应有初道。

    罗平惋惜着,“这么好的书法却没有保存下来,幸好应弟你会了,不然这书法怕是要失传。”

    感叹过后,罗平征得应有初的同意,他伏在案桌上学习着书写瘦金体,应有初则是继续看书学习。

    投入身心的学习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古朴的钟声响了三下,周围的学生开始细细簌簌的收拾着东西。

    “下学了,一起走吗?”罗平放下手中的笔问。

    应有初整理着书籍,“罗兄还未和我说过你家在何处?是否顺路。”

    “家住青玉街,和应弟倒是顺一段的路。”

    青玉街是府县的富人街,那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不过应有初才来府县,并不了解。

    应有初收拾好书包点头道:“那走吧。”

    两人同行一起出了书院,应有初才发现罗平说的一起走是坐他的马车走。

    看来罗平家的家境还是比较殷实,古代马贵,不是一般的家庭是买不起马车的。

    应有初一只脚都踏上罗平的马车了,突然看到马车后面蹲着个十分熟悉的小人儿,正低着头颅拿着小棍儿戳着土。

    应有初好笑的收回脚,悄悄的来到俞安旁边,从后边连着俞安整个身体都包裹住。

    “在干嘛?”应有初低声在俞安耳边询问着。

    俞安被吓得一激灵,听到是应有初的声音后,又放松下来,“在等你呀。”俞安甜甜的回答道。

    应有初挂着笑容,“爹呢?没和你一起?”

    俞安摇头,“爹在家整理院子,他想搭个亭子,我帮不上忙,然后又想你了,就出来接你放学。”

    应有初担心他一个人出来怕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但听到俞安带着委屈的语气说想他的时候心都要化了。

    “我也想你了宝宝。”应有初在大街上不顾旁人的说道。

    俞安面上发烫,轻推了一下应有初,“在外面呢,相公你收敛一点。”

    应有初起身拉着俞安起来,听到俞安皱着眉头的“唔”了声,“怎么了?”

    “没事,蹲太久了,脚有点麻。”俞安揉着大腿说。

    “我背你回家吧。”说着,应有初就蹲下身子。

    “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俞安拍着应有初的背,示意他快起来。

    “咳咳。”罗平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于是尴尬的咳了两下。

    应有初恍然,差点忘了还有个人在旁边呢。

    “罗兄久等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郎,俞安。”应有初笑着转头对着俞安说道:“安安,这是我今天结交的好朋友,罗平。”

    俞安尬到扣脚,自己怎么没早点看到旁边有人呢?让人家在旁边等这么久,还看他们打情骂俏,真是难为情。

    罗平礼貌的对着俞安微微点头作揖道:“弟媳好,初次见面没有准备见面礼,下次补上。”

    俞安红着脸说:“兄…长好。”

    “马车宽裕,我送你们一起回去吧。”罗平提议道。

    应有初也没有跟罗平客气,“好呀,正好安安脚麻了。”他搀着俞安上了马车。

    马车内空间大,装潢低调中透着奢华,罗平坐在正中央的主位,应有初两夫夫坐在侧边,等三人都坐稳了,马夫才仰起鞭子启程。

    罗平将两人送到家门口后才离去,下了马车的俞安,看着远去的马车,问道:“相公,他就是我们之前听说过的那个罗平吗?”

    应有初点头:“是,罗兄是一个难得的奇才,可惜却因为相貌误了仕途。”

    “我觉得他长得还好,若是能治好面疮肯定会好很多的。”俞安说。

    “要治好这面疮也不易,先慢慢来吧,我看有没有办法帮到罗兄。”应有初说。

    痤疮在现代也是一个高发的病,想要根除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应有初还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帮罗平治。

    两人进了家门,应有初将书包放下,“今天都做了什么?”

    “就收拾了一下,中午和周红珠出去添置了一些家用的东西,”俞安拿过应有初的书包放好,又说“相公,我想买一台织布机。”

    应有初点头,“想买就买,书院十日一休,还有三天就能休了,即时我陪你去买?”

    俞安点头,“今日我们去秀坊,府县的织布机都换成改良版的织布机了,布匹的价格也便宜了不少,平均便宜了五十文呢。”

    生产力提高,布匹价格下降是必然的,这是件好事,至少有更多的寻常百姓能穿得起衣了。

    俞安在灶房里做菜,应有初在灶前烧火,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夕阳西下,岁月静好。

    “相公,府县的物价好贵哦,一斤猪肉要二十文,家里现在银两虽然富裕,但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俞安边做饭边和应有初商量着,“我想做个什么营生。”

    本来他是想重操旧业织布赚钱的,可现在布匹价格下跌,利润没以前高了,而且府县物价又贵,今天去接应有初放学时,看到别人都有马车坐,家里别说是马车了,一头驴子都没有。

    应有初还要科举,用到钱的地方还很多,他得未雨绸缪起来。

    第 42 章

    “安安, 你想做生意?”应有初抿嘴。

    他内心不太想俞安做生意的,毕竟在这个朝代商人地位又低又累,他舍不得, 可劝诫的话都到嘴边了,看到俞安那双清澈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又改口道:“想好卖什么了吗?”

    俞安摇头, “没有,想再观察观察。”

    “嗯, 这件事急不得, 慢慢来,等我三日后沐休和你一起考察怎么样?”应有初问道。

    俞安笑得两眼弯弯的点头,他还以为应有初不想他出去做生意呢,结果应有初没有反对还愿意陪他一起考察, 他心里很是开心。

    夜幕降临,屋外的风呼啸而过, 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屋内却是一片祥和宁静。

    应有初穿着雪白的里衣半躺在床上,右手揽着俞安, 左手捏着一本书, 漫不经心的看着。

    俞安今日有些疲倦,府县的风格外的大, 他今日在学校门口等应有初的时候一直被风吹,现在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当时他不想应有初担心他, 所以就说没在学校门口等多久, 其实他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俞安环住应有初的精壮的腰身, 靠在他胸膛上,无意识的蹭了蹭, 嘴里嘟囔着:“相公,我困了,睡觉吧。”

    应有初随即将书抛在桌上,双手搂住俞安,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好,我去熄灯,你先躺下。”

    俞安像个无骨的鱼,从应有初的身上滑进被窝里,他起身吹灭蜡烛,四周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他凭着记忆摸到床上,刚躺下,俞安就缠了上来。

    应有初顺势搂着,两人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

    “夜安,宝宝。”应有初在俞安的额头轻轻一吻。

    俞安头昏昏的,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都没力气开口回应有初“夜安”了。

    半夜,俞安起烧了。

    应有初搂着俞安睡觉,摸到俞安发烫的身子,脑中倏然闪过不对劲,他立刻清醒过来,先是摸了摸俞安的手心,又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俞安的额头。

    温度有点烫。

    他立马掀开被子,点上蜡烛,淡黄色的暖光一下充盈整个房间。

    俞安侧身躺在被褥里,眉头轻蹙,脸上泛起不正常的酡红,他凝眉,轻声喊着:“安安,安安,你醒醒…”他轻轻拍着俞安脸颊急切的唤着。

    俞安难受的“唔”了声,应有初心中一下慌了神,拿起外衣披在肩上就要出门去找柳南来看病。

    这时,“相公…”俞安闭着眼喃喃道。

    应有初上前握住俞安的手,“我在,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请柳南来一下。”

    “不要,你不要去,相公,你就在这里陪着我。”俞安睁开眼睛,双眼带着水汽,湿漉漉的看着应有初。

    应有初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晚,现在大概是凌晨一两点,他现在脑子也清醒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烧退下来。

    “好,我不走,但现在得把烧退下来,你乖些,我去打水。”应有初柔声对着俞安说道。

    生病后俞安脑子反应不过来,半天才听懂应有初说的话,“嗯,我乖。”

    等应有初打好冷水来时,俞安撑起身子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床沿上,脚上圾着鞋子,一副要下床的样子。

    应有初赶忙放下铜盆,还有一瓶烈酒,上前搀扶住俞安,“怎么起来了?不是说好乖乖等着我吗?”

    俞安瘪嘴,鼻子一酸,“不知道,看不见相公,我害怕。”他委屈巴巴的哭诉着。

    应有初将人重新塞回被窝,轻声安慰着:“没有怪你,别哭,我在呢。”

    他熟练的解开俞安的衣襟,准备为他物理降温,但俞安却会错了意,以为应有初想要了,心下挣扎了几番还是顺从道:“相公,我难受,你轻点……”

    应有初解扣子的手一顿,有些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这么禽兽吗?你发烧了还要折腾你?我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俞安无辜的用杏眼看着应有初,“没有,相公最好了。”

    解开俞安所有的衣裳,应有初打湿帕子,拧干后敷在俞安的额上,接着又拿了一块帕子,倒上烈酒,在俞安的腋下,手臂,腿弯处轻轻擦拭着。

    俞安一开始被冰冷的帕子冻得一激灵,随后觉着凉凉的很舒服,逐渐躺平任应有初在他身上擦拭。

    应有初时刻关注俞安的状态,看着他再次入眠,拿下已经温热的帕子,重新浸湿拧干替他敷上。

    终于俞安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但他还是不敢入睡,就怕俞安会反复发烧,他就在床前守了一夜未眠。

    天色微亮,幸好俞安没有再次发烧,应有初也松了口气,整理好房间后,到了上学的时间,他很想请假来着,但想到他才上学不久就请假也不太好,于是他换上校服,最后替俞安掖好被角才出门。

    他先是和应财说了一声,俞安生病发烧了,让爹多注意着点俞安,出门后,他又去了一趟柳南的医馆。

    这时天色尚早,医馆还未开门,他还是敲响了医馆的大门,来开门的是柳南的学徒。

    “应公子,您有什么事?”小学徒认得应有初。

    “柳南他们起了吗?”应有初问道。

    “师父和师娘还没起,有什么事我可以代您转告他们。”

    “等他们起了,你就说,俞安夜间发烧了,劳请周红珠帮忙照顾一下俞安,我下学后就回来。”应有初说道。

    小学徒点头应好。

    应有初来到学校,心不在焉的坐在教室里,罗平来了他也没注意到。

    “应弟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罗平的开口询问道。

    应有初轻叹一口气,“俞安昨夜起烧,我现在很是担心。”

    “可有请大夫?需要我帮忙吗?”

    应有初摇头,“已经退烧了,还叫了他的朋友去看他,应该没事,我就是心里放不下。”

    “今日早上这个夫子比较严厉,他不允许学生迟到或者请假,若有违反,可能会影响到岁试成绩,你还是上完早上的课再找夫子告假吧。”罗平提议着。

    应有初点头,坐在教室里忽然想起一事来,“抱歉,早上太匆忙,忘带你的早点了。”他才想起昨天答应了给罗平带早点这回事,早上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俞安,根本没想起来。

    罗平表示没什么,下次补上就行。

    应有初魂不守舍的在教室里坐了一早上,等一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夫子请了假,坐上罗平的马车回了家。

    罗平不方便探望,便离去了。

    应有初急冲冲地走进家门,看到应财在院子里煎药。

    应财见到应有初回来,并不惊讶,“早上柳南来看过俞安了,开了这副药,俞安已经好多了,现在周红珠正在里屋陪着他呢。”

    应有初点着头,直奔里屋,听到里面的嬉笑声,他这才放下心,敲着房门,示意他回来了。

    果然,坐在床上的俞安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应有初身穿蓝色校服,头戴方巾的站在门外。

    尽管神色匆匆,但应有初这一身看着就是个儒雅书生,俊逸儒流。

    俞安惊讶道:“相公?!你怎么回来了?”他声音带着生病时的沙哑。

    “早上下课就赶回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应有初走进屋子坐在床沿上伸手探着俞安额头上的温度。

    不烧。

    “好多了,谢谢相公昨天照顾我。”俞安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他还是记得应有初在床边一宿未眠的给他降温。

    应有初屈起中指在俞安额头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谢什么?跟你相公还这么客气。”

    俞安捂住额头,对着应有初傻笑起来,一旁的周红珠看不下去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回去帮我家相公看店了,”他将相公两个字咬得极重,就是想打趣一下俞安,又对着俞安说:“安安,你记得帮我多要几盒。”

    俞安瞟过应有初,心虚的点头,“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应有初送走周红珠,回到里屋,盯着俞安的脸庞细看,最后抱住俞安道:“你昨天发烧是不是因为在学校门口等我等太久了?”

    俞安平时很少生病,应有初上课的时候复盘了一早上,得出结论就是昨天俞安在学校门口吹风太久而受凉的。

    俞安默然,应有初暗叹了一口气,揉着俞安的小脑袋,“傻不傻。”

    两人温存了片刻,应财煎的药也好了,他端进来,还贴心的给俞安备了一颗饴糖。

    生病的俞安很敏感,看到大家都这么在乎他,他感动得眼泪婆娑的道:“谢谢爹。”

    “哎,小俞好好养病。”应财应着。

    应财没有久待,放下药就出去了。

    应有初端起药碗,轻轻地吹气,直到药不烫了才递给俞安,“安安快喝药,一口气喝完,糖都给你剥好了。”

    俞安接过药,看着手上这碗黑浓的药汁,皱紧眉头,听应有初的话,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顿时苦涩的中药沾满他的整个口腔,喝完药的他小脸皱作一团,还没反应过来,应有初眼疾手快的将饴糖喂进俞安嘴里。

    然而,俞安憋着一口气喝的药,现在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他咳嗽一声。

    “铛”。

    饴糖被俞安咳进瓷碗里。

    两人沉默的看着在碗底晃动的饴糖。

    应有初:“哦豁。”

    “没办法了,那换个方式止苦吧。”

    俞安微苦的双唇就被应有初吻住,俞安推着他,怕把病气过给他,但应有初强势的吻让俞安天旋地转无力抵抗,逐渐沉沦在应有初的吻中。

    第 43 章

    日头高挂, 晨光开始微微泛白。

    应财坐在院子里沉默地编织着竹制用品,他本想继续做未完成的亭子的,一想到屋内还有两个人没起, 怕刨木头的声音吵到他们就放弃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日上三竿, 应有初抱着俞安不让他起。

    “再躺会儿, 难得沐休,我要睡够本儿。”应有初神态慵懒。

    俞安轻微地挣扎着, “相公你自己睡吧, 我要起了。”

    应有初两只手像是铁钳般箍着俞安的腰身不松手,“一个人躺着没意思,”平时早起惯了,这会儿他其实也睡不着, 但就是不想起,他很享受现在这样两人惬意的时光, “陪我说说话。”

    俞安扳不开应有初的手,干脆趴在他身上,“相公要聊什么?”

    应有初早就习惯做俞安的人肉垫子了, 他不仅没感觉到不适反而整个抱着俞安开心的晃了晃, “安安,我想了想, 要是做生意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开一家精品铺子。”

    他将俞安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自从那天俞安说过想做生意的时候, 他就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卖些什么东西既轻松又赚钱。

    “什么是精品铺子?”俞安问道。

    “就是可以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比如绫罗锦缎,蚊香、肥皂、蚕丝皂这些。”应有初建议着。

    大越朝没有这些东西, 而他刚刚说的这些东西实用价值又高,别人还不会做,等同于没有竞争对手,他们可以直接垄断整个市场。

    “我还可以做点别的小商品出来,唇膏、口红什么的,基础保湿的乳液也能做出来。”应有初脑中飞速地旋转,搜肠刮肚的想他还会做些什么实用好物。

    俞安天生丽质,唇色红艳,又不似寻常的哥儿爱涂脂抹粉,所以之前应有初都没想过要做口红,但如果要是开店的话,口红是很有必要的。

    想想现代女性对口红的痴迷程度,他想在大越肯定也是很吃香的。

    俞安认真的考虑起来,“这确实可行,可重要的是该找谁来入商籍呢?”

    应有初还要科举,他们两人和直属亲戚都不能入商籍,随意找个人来替他们入商籍肯定是不行的,关乎钱财,势必要慎之又慎。

    远房亲戚这条路倒是可行,俞安的父母均不在人世,只能在应有初这边找。

    “我问问爹,看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远房亲戚。”应有初说道。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便起床问应财。

    “远房亲戚?”应财皱着眉仔细回想后又说:“应朝他们和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他们肯定是不行的,你母亲那边的亲戚倒是可以,但时隔多年,我也不知道那边亲戚的具体情况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现在再打听那边亲戚的下落,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同意入商籍,毕竟入了商籍三代内都不能科考,社会地位也会变低。

    气氛一下低沉,良久,俞安倏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应有初,语气带着兴奋说道:“我知道一人可行,而且,他就是商籍!”

    应有初和俞安对视一眼,顿时福至心灵,“是呀,怎么把他忘了,等下吃了饭就去找他!”

    应财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说的是谁?他怎么听不懂。

    饭后,两人携手出门。

    “相公,把这东西当作礼送,会不会不太好?”俞安走在大街上悄声问着应有初。

    应有初提起用纸包装起来的橄榄膏,在眼前晃了晃,“这有什么不好的,不是你说,周红珠找咱们要的吗?我们这是送礼送到人家心坎坎上了。”

    俞安有些迟疑,但想了想确实没有比送橄榄膏更实用的了。

    来到医馆,柳南此时正在为病人看诊,两人就坐在店里给病人提供的凳子上候着。

    周红珠从里面撩开帘子,端着一簸箕的药材埋头问道:“柳南,这些都要碾碎吗?”

    他抬头一看,见俞安夫夫来了欣喜道:“安安你怎么来了?”

    他立马放下簸箕也不碾药材了,直奔俞安而去。

    “我来找你们商量一点事。”俞安答。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呀,”周红珠不客气的从应有初手中夺过纸袋,神秘的凑近俞安说,“是我要的那个吗?”

    俞安微微颔首。

    周红珠喜笑颜开的收起来。

    他们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柳南那边也忙完了,赶忙过来打招呼。

    “应兄。”

    “柳兄。”

    俞安比周红珠大,若是随周红珠喊,应有初是兄,柳南是弟。而柳南比应有初大些,他不想当弟,于是,他两自动达成共识。

    各喊各的,互不影响。

    寒暄过后,应有初直言道出目的,“柳兄,今日前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应兄,但说无妨。”

    “我和俞安想开一家铺子,我们商量后想将铺子记在你的名义下。”应有初直截了当的说。

    柳南看了一眼周红珠,征求对方的意见,周红珠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当然没意见啦。”

    “这铺子你们放心记在我的名下,我这里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应兄要想好才是。”柳南道。

    铺子这种能变现成真金白银的东西还是要让应有初他们考虑清楚,就怕两家人往后闹得不好看,伤了和气。

    “当然就想好了才来找你们的,我们很信任你们。”应有初说道。

    柳南点头,好奇道:“应兄你们想开个什么样的铺子?”

    “开家精品店,卖些布匹和肥皂这类小东西。”

    肥皂和蚕丝皂柳南都用过,的确很实用,“精品…”他咂摸这两个字,觉得应有初很会起名字,“这些东西确实是能算得上精品。”

    “之后还会做些别的小东西,到时候先给你家免费试用。”

    柳南大笑着应好,他忽然想到应有初做出来的橄榄膏了,便小声的问道:“不知应兄做的橄榄膏是用何物所制?”

    他之前拿着橄榄膏研究很久都没看出来是用什么东西制作出来的,只能大概猜测是某种植物榨出来的油,但是什么植物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什么用途也不知道,还是周红珠问了俞安,两人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虽然疑惑俞安他们为什么会送他们这种东西,但他们当晚就试用了一番,果真好用!

    用了橄榄膏后,周红珠也不会像之前那么疼了,还能从中体会到乐趣,两人用着都觉得很舒服,房事也和谐了不少。

    总之就是用了橄榄膏,他们的夫夫的幸福指数蹭蹭往上涨。

    就是太少了,没多久就用完了。

    “是青果榨出来的油作为主原料,”应有初解释着,“不过我习惯将青果叫成橄榄果,说得多了俞安也跟着这么叫。”

    “青果还能榨出油来?”柳南惊讶,“恕我孤陋寡闻了。”

    应有初点头,“这橄榄油用途还挺多,这蚕丝皂就是用橄榄油做出来的。”

    “应兄能一物多用,将其做成各种好物,真是天才呀。”柳南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柳兄谬赞了。”应有初客气道。

    一旁的周红珠说道:“安安,你以后开铺子了,我还能去给你帮忙,我天天在这医馆不是熬药就是碾药,身上都快和柳南一个中药味儿了。”

    “要不你们入股也行。”应有初提议道。

    要是有周红珠入股,多个人一起看铺子,他也能放心些。

    “什么是入股?”柳南问。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一起出钱,出力,开这个精品铺子,到时候按照出的财力,劳力,来公平公正的分配所得利益。”应有初通俗易懂的解释着。

    “这个好呀,”周红珠拍手,“我和安安合力开这家铺子多好啊。”

    周红珠开心,要是能和俞安一起开铺子,他就不用在医馆当苦工了,还能赚钱,一举两得。

    俞安也愿意和周红珠一起开铺子。

    他们本就是闺中密友,现一同在府县,他们互相帮衬着对方,早就亲如一家人。

    于是两家人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

    接下来由俞安和周红珠两人一起去选定铺面的位置,应有初则是赶紧研制出别的东西,不然等开张了,就卖那几样顾客的选择权太少,刚开始还好,后期就很难吸引到顾客。

    口红和唇膏还好说,不难,把橄榄油和蜂蜡隔水加热后和在一起搅合搅合,再倒进模具就好了,口红的话加一些天然色素,玫瑰花粉或者红甜菜粉都行。

    但着乳液就需要时间琢磨了。

    他想着研制出来后还能给罗平用用,痤疮这种病光靠中药调理是不行的,首先得让罗平作息健康起来,不能老是宅在家里不动,要多运动。

    其次,面部的清洁也很重要,油脂分泌旺盛很容易长痘,用他做的蚕丝皂就刚刚好,温和不刺激,清洁完后再涂点保湿的乳液稳定肌肤。

    这样坚持下来,他就不信罗平脸上的痤疮还能不好喽。

    后面几天,应有初下了学就回家研究怎么做乳液,为了保证品质,他还在家里搞出一套简易的蒸馏设备。

    他将基础油改成甜杏仁油,更适合罗平这样的敏感肌,用橄榄油加蜂蜡炼制出乳化蜡,加上蒸馏水,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将乳液做出来了。

    乳液呈现乳白色酸奶般的质地,他抹在自己手上易推开,好吸收,经过他几天的亲身实验,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应有初很欣慰,他这化学课没白读啊!

    第二天应有初就把这几样东西带给罗平,叮嘱道:“罗兄,你每日早晚用这蚕丝皂洗脸,洁面后再涂上乳液保湿,坚持数日,你脸上的面疮定会好转。”

    “对了,生活作息也很重要,从今天开始你切记少吃油腻辛……”应有初反应过来,大越朝还没有辣椒,辛辣就算了。

    “少吃油腻的食物,每天早上也别坐马车上学了,跑着来吧,权当锻炼锻炼身体了。”

    罗平:“哈?”

    第 44 章

    罗平一脸懵的拿着应有初赠予的物品, “照你说的这样真能治好我的面疮?”

    这些年他找过大大小小的大夫来看自己脸上的面疮,从宫里出来的老太医,再到无数个江湖神医他都看过, 外服内用的药也试过很多。

    但这该死的面疮还是没有一丝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折腾了这么久, 他都看开了许多, 对中举的执念也没那么深了,要是再过几年依旧考不上, 那就是说明他无缘庙堂, 便做一个闲散人士纵情山水之间也是极好的。

    “不敢说百分百的能治好,但也是有九成把握的。”应有初眼神坚定的看着罗平说着。

    这长痘痘还和心里压力有关,他要给罗平足够的信心,减少他的焦虑, 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应有初又嘱咐了一遍蚕丝皂和乳液的用法,罗平知道这是应有初的一番心意, 不忍心拒绝,便笑着收下,心里却对这两样东西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他在一次次期待中反复的经历失望, 早已磨灭他所有的信心,没有人能治好他的面痤疮。

    当天晚上, 就在罗平一如既往的洗漱完准备休息时,他的奶妈李妈妈看到书桌上多出来的两样东西好奇道:“小少爷, 这是何物?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服侍着罗平长大, 对他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知道罗平从来不会放闲杂物品在自己的卧房,而这两样东西出现在他的卧房里, 必定是他的贵重物品。

    罗平顺着李妈妈的视线看去,是应有初赠他的蚕丝皂和乳液,顿时想到应有初白天对他说的话,不想辜负应弟为他研制药物的一番苦心,他起身开始按照应有初所说的方法使用这两样东西。

    温水过脸,将小巧的蚕丝皂置于手心,轻轻摩擦几下,丰富绵密的泡沫神奇般的出现了,他眼睛微微放大,不敢相信这是蚕丝皂所产生的泡沫。

    “哎呦,怎会如此?这什么蚕丝皂不会有毒吧?小少爷你确定用它洗脸真的没问题?”李妈妈在旁边大惊小怪道。

    “应弟不会害我的。”罗平就这么肯定说道。

    说完就把白色的泡沫在抹在脸上,他脸上还有一些小伤口,他已经做好痛的准备了,然而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刺痛传来,反而是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很好闻。

    接着双手在脸上轻柔的打圈式揉搓着,片刻后用清水洗去泡沫。

    罗平摸着清爽的脸颊发愣,用完蚕丝皂后,他感觉自己的脸一下没了油腻感,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觉得自己的脸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

    “小少爷,你感觉怎么样?”李妈妈一脸担心的问着。

    罗平这才回神,“没事,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用。”

    李妈妈听到罗平说没事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心中也跟着好奇起来这蚕丝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小少爷才刚用完就对它赞不绝口。

    做完乳液后,应有初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装乳液的瓶子,便找了一个装女子胭脂的小瓷罐来盛乳液。

    乳液流动性很强,罗平一打开,乳液随着他倾斜的角度流出许多出来,他想再装回瓷罐里,但又觉得这乳液已经淌在他手上了,再倒回去可能不干净。

    于是,他转头看向李妈妈,他记得应有初说过这乳液只是起到一个保湿的作用,只是让他洁面后的皮肤不拔干,其适用于任何肤质,还叮嘱他一次性不要摸太多在脸上,不然面疮容易加重。

    “李妈妈也来一点?”罗平摊开手掌,又说:“放心,应弟说都可以用。”

    李妈妈好奇的凑上前观察着这乳白色的液体,它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想着是小少爷邀请她用的,就算是毒药也无妨,她果断伸出手分摊了一些乳液。

    “啪啪啪……”

    两人在房间里整齐划一的做着拍脸的动作,因为应有初说这样做可以促进皮肤的吸收。

    “这什么乳液还挺好用哈。”李妈妈惊喜的说道,用过后她感觉脸上不紧绷了,整个脸摸起来润润的。

    罗平点头赞同李妈妈说的话,心里再次夸赞着应有初,应弟还真是厉害,对他又佩服了几分,他是怎么想出来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翌日,罗平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着自己的脸颊,发现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的脸不像之前那样,一睡醒就满面油光,这次脸上摸下来只有鼻子上有点油,其他的地方都是清清爽爽的。

    罗平重复着昨天晚上同样的操作,弄完这些后他面带笑容的出门上学了,宅子外的马车早早的候在门口。

    他提起长衫弯腰刚要踏进马车,猛地想起应有初昨天让他跑步上学的话,从他家到南宁书院有两刻钟的步行距离,若是跑步前进的话,需要一刻钟多。

    罗平内心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决定听应有初的话,慢跑至书院。

    以跑步这样方式上学引来了路上不少行人的注目,罗平都无视掉别人的眼神,他因为长相让很多人议论,给他幼年留下不小的阴影,但现在他已经能对别人不怀好意的打量视若无睹。

    用现代话来说,罗平正和自己和解。

    罗平选择跑步上学,等他到了书院已经上课好一会儿了,不过没人会管他,就算他不来也行,他每天坚持来上学基本都是来给应有初答疑解惑的。

    应有初坐在教室里,看到门口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他顿笔。

    唔,他的一对一科举辅导老师来了。

    应家和柳家合开精品铺子,肥皂和蚕丝皂这类物品都要提前做好,再静置一个月左右让其充分的皂化反应后才能使用,所以这段时间,俞安、周红珠和应财都在加班加点的做肥皂。

    由于应有初为了研制乳液做出来的蒸馏设备,他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他提纯出各类花朵的纯露来,于是又有各类应季花朵味道的香皂出来。

    而前两天他研究出来口红、唇膏和乳液,又增加了俞安他们的工作量。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应财也不会觉得呆在府县没事干了。

    将这些都准备好后已经快到五月份的尾巴了,再过几天就是应有初二十岁的生辰,他的生日在五月底,和原身的生日一模一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大越朝用的是虚岁,虽说是二十岁的生辰,但他真实年龄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又是一个重要的年龄,称弱冠。

    需行冠礼。

    冠礼隆重而繁琐,只有世家贵族才会重视加冠礼,一般像他这样的平民百姓只是意思一下就行了,很多人甚至选择不过加冠礼。

    俞安想要给应有初准备一个生辰礼物,于是拉着周红珠以找铺面的理由每天都出去给应有初挑选礼物。

    铺面其实他们早就看好了,是他们第一次看院子的那个街道的一个小铺面,大概有四十多个平方米的面积,用来卖肥皂这些小东西绰绰有余了。

    连着两天逛街挑选,俞安总算赶在应有初过生辰前买到心仪的礼物。

    到了应有初生日这天,俞安早早的起床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他将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在饭桌上,转身进里屋叫应有初起床。

    应有初此时已经起了,正在穿校服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是俞安,随后边穿衣服边和俞安说话:“安安,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等下再多睡会儿吧。”

    昨天晚上两个胡闹到半夜,应有初这会儿心疼俞安,想让他再睡会儿。

    俞安没有回答他,只是款款走上前拿过应有初外衣,替他穿好后,才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说道:“生辰快乐,相公。”

    应有初听到后抿嘴一笑,一手环住着俞安的腰肢,将人拢进怀里,“光嘴上说不行,你还得有行动。”

    手掌按在俞安后腰的位置,他知道衣服下面那里有两个可爱的腰窝,俞安隔着衣服都感觉到应有初掌心炙热的温度,激得他身子一抖,软软地靠在应有初怀里,耳尖不知不觉的开始泛红。

    应有初目睹他耳尖发红的全过程,觉得可爱,便俯身含住俞安莹白的耳垂,轻声道:“安安,今天晚上我想看你穿明衣……”他未说完下半句,但要做什么两人都不言而喻。

    明衣是一件单衫,多用于沐浴后穿的一件衣服,但应有初口中的衣服,是一件薄如蝉翼的明衣,若是里面不穿别的衣服,那肯定是一览无余的。

    俞安手指紧紧攥住应有初的衣襟,被含住耳垂的他轻微发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每次应有初提出来的新要求,就算他再难为情,他还是会尽量满足应有初,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应有初。

    两人磨磨蹭蹭的出了里屋,长寿面都坨了,俞安想要重新做一碗,但被应有初制止了。

    俞安看着他吃完长寿面后又给他塞了两煮鸡蛋,作为他中午在学校食堂的加餐。

    他中午在公厨吃饭时,从袖带里掏出两鸡蛋,分给罗平一个,然后他边剥鸡蛋边和罗平说:“罗兄,今天下午来我家吃火锅呀。”

    前段时间应有初在柳南的医馆偶然看到有八角和香叶等大料,他灵光一闪,这个朝代虽然没有辣椒,不能做出火锅底料,但,可以用这些大料做一个卤味火锅。

    他把做卤味火锅的材料在医馆白嫖齐,自己在家实验了几次,味道虽然没有现代的正宗,可在这大越朝也算得上独一份儿了。

    这两天春雨绵绵细如尘,应财做完肥皂后就没什么事了,等着铺子开张还要一段时间,他闲不住,雨后菌子纷纷冒头,他就拿着篮子去城郊采了一筐菌子回来。

    应有初一合计,正好还能做一个菌汤火锅。

    第 45 章

    事发突然, 罗平没有准备任何的上门礼,毕竟他很少参加聚会,而且各个世家的聚会一般都会在三天前就开始递请帖的, 向应有初这样当天邀请别人吃饭是不礼貌的。

    但这种情况发生在应有初身上,罗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而觉得应有初真性情。

    “火锅?这是什么吃食?”任罗平游历多年, 他吃过各地的美食也没听过“火锅”这种东西。

    应有初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火锅,罗平了然的点头, “倒是和古董羹有些相似。”

    古董羹是用陶罐烧开汤水后涮煮各种食物的一道美食。

    “确实类似, 但我敢保证这个火锅绝对比古董羹要好吃很多,有我独家秘制的汤底,就算是涮鞋底都好吃。”应有初拍着胸脯肯定道。

    听到这么简单粗暴的比喻,罗平偏头嗤笑一声, 对火锅的好奇心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应弟你应该早些邀请我的, 现在我什么都没准备,只能两手空空的上门吃白食了。”

    应有初完全不在意这个,“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上次你送的绸缎我家安安到现在都没用完, 不过今日家中除了我的家人还会有两个你不认识的人,他们是我的老乡, 人都挺好的,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改天单独邀请你来我家, 给你开小灶。”

    罗平点头表示不介意有其他的人, 他并不是社恐, 相反他很喜欢热闹,但他因为长相的原因一直受到非议排外, 渐渐的就不爱参加聚会了。

    应有初心中盘算着,到时候还能让柳南免费给罗平看一次诊。

    他不仅白嫖了柳南的火锅底料,现在还要白嫖柳南的出诊费,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柳南也白嫖了他不少的橄榄膏,他们互相白嫖,两人之间的关系竟变得越来越好了。

    下学后,天上依旧下着绵绵细雨,原本前几天回暖了的,可一下雨又瞬间打回原形,湿冷的风一吹,应有初怂着肩头打了一个噤。

    “春寒料峭,连绵细雨好几夜,罗兄……”应有初偏头看向罗平。

    罗平听到应有初罕见的文艺起来,以为他要作诗,眼神饱含期待的等着应有初的下文。

    “你是不是有好几天都没有跑着来上学了?”应有初没得感情的吐出后半句。

    罗平抽动着嘴角,他果然就不该期待应弟的。

    “这样吧,等会到了我家,我再教你几个室内也能锻炼身体的方法。”应有初看到罗平的马夫将马车牵到两人面前,他催促道:“走吧,他们肯定还在等着我们开饭呢。”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应家,应有初还十分热情的邀请马夫一同吃火锅,但马夫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推拒,并和罗平商量好时间来接他回家,这才吆喝着马车离去。

    还未踏进家门,屋内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其中周红珠的笑声最甚。

    “快来,他们都已经到了。”应有初催促着。

    罗平提着在路上临时买的礼物立在大门口,忽然有些紧张,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淡定,他点头跟上应有初的步伐。

    堂屋内,几人围坐在圆桌前,桌子中央有个铁盆一样的火炉,里面放了几块烧得通红的炭火,上面放了一个一口鸳鸯锅,一边是棕褐色的卤味锅底,一边是带着微微乳白的菌汤锅底,四周摆放着各类待涮的小菜。

    锅底被煮沸,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热气腾腾,一股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呀,相公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俞安起身笑脸相迎。

    之前俞安和周红珠说过应有初的同窗好友会一起来吃火锅,周红珠想着应有初的同窗也是个秀才,应该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罗平一进门就挡住了门口大部分的光,一个巨大的阴影落在他头上。

    周红珠抬头一看,罗平两米高的身形再搭配着他的长相,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感顿时吓得周红珠不敢出声,悄悄的隐匿在柳南的身后。

    罗平见了众人很有礼貌的行礼,最后对着应财作揖道:“见过应父,来得匆忙,略备薄礼,还望见谅。”

    应财见到真人也有点发愣,听到罗平在和他说话才恍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接下罗平的礼物道:“快坐,快坐,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俞安招呼着两人洗手入座,除了应财坐在主位上,其他的位置大家都坐得很随意,柳南夫夫坐在应财的右边,罗平落座在应财的左边,旁边是应有初夫夫。

    应财随手放好礼物,坐回座位上纳闷,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强壮了吗?

    “人都齐了,开动吧。”应有初拿起筷子往锅里放菜。

    俞安他们在应有初调试卤味大料的时候就吃过几次,知道这卤水煮出来的东西有多好吃,于是肉片一烫好,他就捞了一片给周红珠。

    “红珠你快尝尝,我相公做的这卤味可好吃了。”俞安热情道。

    周红珠吹了几下就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入口的瞬间,咸香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来,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太好吃了吧!

    这卤味的材料都是用他家的药材,他一开始还以为做出来的食物会有一股中药味,结果一点药味都没有,而且很好吃!

    “柳南,你快吃,保证香到你咬掉舌头!”周红珠惊喜到暂时忘记罗平带给他的恐惧,伸长手臂替柳南夹菜。

    柳南好笑的看着自家的夫郎,吃了一块周红珠为他夹的肉,脸上的表情从不在意慢慢变得复杂。

    “这真是用我的药材配出来的?”味道好吃到柳南产生自我怀疑。

    为什么他煎出来的药这么难喝,而应有初配出来的卤水一点药味都没有?

    “当然是呀,你看八角,香叶…难道这些你不认识了?”应有初用勺子舀出这些大料证明给大家看。

    柳南看完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佩服的说道:“应兄真是个人才呀,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想到这些药材还能做成调料。”

    “哪里哪里。”应有初舀了一勺肉给应财,后又舀了一勺给俞安,最后将勺子递给罗平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罗平脸上挂着笑容,接过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勺放进碗里,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唔,此味只应天上有,食后一解东风寒。”

    “嗯嗯,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吃火锅了。”应有初赞同。

    “听听,文化人怎么说的,应兄你多学着点。”柳南知道应有初作诗很差,于是打趣着他。

    应有初大笑几声,丝毫不在意反而自嘲道:“以后罗兄说什么我在后面接个‘俺也一样’就好了。”

    众人哄笑作一团,气氛变得欢快,应财回屋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高粱酒庆祝。

    “这第一杯就先祝应兄生辰快乐,二十奔腾!”柳南端起酒杯道。

    众人纷纷举杯庆祝,喝完这杯后,罗平放下酒杯,扯下腰间的玉佩送给应有初:“竟不知今日是应弟的生辰,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你若不嫌弃,就收下这玉佩当作你生辰礼。”

    这是一个双鱼环形玉佩,玉体通透无瑕,雕功精美,一看就不是凡物,应有初婉拒,“就是怕你送什么贵重东西才没告诉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能来吃火锅我就很高兴了。”

    但罗平执意要将这块玉佩送给他,应有初拒绝几次不成,最后无奈的收下:“罗兄今日可得多吃点,争取吃回本来。”

    应财吃饱后离席,将堂屋留给这些年轻人,一直呆在席上怕影响了他们的雅致。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俞安和周红珠两人除了第一杯后就没喝了,默默的看着桌上三个人的酒一杯一杯的下肚。

    应有初也有些醉了,脸上带着绯红,转头眼神有些涣散的看着俞安:“安安……”

    俞安以为应有初要说什么,放下筷子凑过来听,就听到应有初大庭广众下说:“安安,别忘了你早上答应我的事…要穿明…唔唔…”

    俞安连忙捂住应有初的嘴不让他说出来,耳尖微微泛红,小声的安抚着应有初:“相公,这件事等没人了再说。”

    应有初垂下眼眸,嗅着俞安带着卤味的手掌,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一下。

    俞安呼吸一滞,迅速地抽出手,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湿润的掌心。

    应有初脑袋晕乎乎的,拿起酒杯晃晃悠悠的找人喝酒,扭头一看,罗平正伸着手腕给柳南把脉,两人喝得都有些醉了。

    “罗兄啊,你这是受于风邪,血热郁滞,唔,还有点虚,不是肾虚,是体虚,哎呀反正就是虚…因虚作之也…”柳南把着脉大着舌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罗平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他现在只是有点发晕,不过头脑是清醒的,听到柳南这样说自己,担心的问道:“那这样能治好吗?”

    罗平他家一脉单传,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娶妻肯定很困难,但他也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特别是今天,就他一个单身。

    “我给你开方子,抓药,不过主要还是靠你自己,多走动,除除体内的湿寒。”柳南偏头拿着一根筷子当作毛笔蘸着卤水在面前的桌上写方子。

    周红珠看着柳南的举动噗嗤笑出声也不阻止他,转头和俞安嘲笑着自家相公。

    天色完全黑下来,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宵禁,罗家的马夫已经来应家门口候着,等着接罗平回去。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周红珠起身告辞。

    罗平还没彻底喝醉,邀请着柳南一家上马车先送他们回去。周红珠看着柳南趴在桌上压着自己的“药方”,醉得不省人事,只得同意。

    送走客人后,俞安和应财收拾好桌面,再合力将醉醺醺的应有初搀扶进里屋,应财看着软趴趴的应有初不禁有些担心发问道:“小俞,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俞安点点头,“可以的,给他擦擦就好,也没什么别的事了,爹您先睡吧。”

    应财交代着有什么事情记得叫他,才回屋睡觉。

    俞安看着乖乖睡觉的应有初,突然玩心乍起,蹲在应有初面前,不是拨拨他的睫毛就是戳戳他的脸蛋,应有初都没有任何反应。

    玩得正起劲时,一只大手猛地扼住他的手腕,应有初睁开眼睛,眼底带着难以察觉的猩红,“好玩吗?”应有初的声音沙哑,有些欲的问道。

    俞安被吓得后缩一下,但也没能抽出手来,哑然,“相公,你没喝醉?”

    应有初没回答他,反而有些踉跄的起身,俞安赶忙上前扶住他,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应有初搬出浴桶,放在里屋,然后摇摇晃晃的就要出门。

    “相公,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就好,你快歇着。”

    看应有初走路这个架势,他还是醉了的。

    “要洗澡,做之前都要先洗澡。”应有初认真的看着俞安说道,“说好了的明衣,不许耍赖。”

    俞安哭笑不得,没想到醉成这样的应有初还不忘这件事。

    “相公,等烧好洗澡水就晚了,明天好不好?”俞安轻声哄着他。

    “不好。”应有初果断拒绝,“我已经让爹先帮我们烧好热水了。”

    俞安拗不过应有初,两人到了灶房一看,应财还真给他们烧好了洗澡水,自觉躲不过的俞安抽搐着嘴角。

    里屋烟雾缭绕,热气一蒸,原本清醒一些的应有初又有些醉了,他感受着俞安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肩上揉搓着,倏地扣住俞安的手,往前一拉,俞安被扯到他眼前。

    带着水蒸气的发尾贴在俞安白皙的脸庞上,水汽熏过面容,显得他的五官更是昳丽动人,不知是不是泡在热水里的缘故,应有初咽喉发紧,有些口干舌燥,他不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随即偏头吻住俞安,他无意识的拉扯着,失衡的俞安一下跌倒在浴桶中,水中一荡漾,宛如出水芙蓉,温暖的烛光撒在身上,像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水艳绝绝。

    暴露在冷空气外的上半身,不受控制的发生应激反应,颜色红艳得仿佛雪地里落了两朵盛开的红樱,漂亮得不像话,他忍不住采撷。

    俞安皱眉吃痛的躲开:“相公,别拧。”

    应有初抬头眼底都是疯长的欲气,俞安一愣,有些害怕的往后一坐,连忙用热水掩盖住红樱。

    在这方小小的浴桶里,他哪里躲得过。

    被应有初强行拉进怀里,低头含住其中一抹红色,片刻后,他似乎觉得味道不对,蹙着眉头,扒拉完碍事的衣服,露出一侧的红樱。

    刚被摧残过的小花,又红又肿的暴露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绽开着。霎时,热水四溅,酒后的应有初格外的疯狂,铺天盖地的热气禁锢着俞安,让他无处可逃,他扣在桶沿上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一战后,俞安气喘吁吁的靠在应有初的肩膀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应有初精力旺盛,像是只吃了开胃小菜一般,抱起俞安出了浴桶,在强大的精力下,应有初忍着炙热,一手抱着俞安,一手拿出他心心念念的明衣。

    俞安看到后,两眼发黑,问出心中的疑问:“相公,你真的醉了吗?”

    应有初认真的摆弄着俞安的手脚,替他换上衣服,轻吻一下他的眼皮,“醉了,但又没完全醉。”

    酒精刺激着应有初的大脑皮层,让他无比的亢奋,看着穿好衣服的俞安,他像是一只饿急了野狼,两眼冒着红光,哑着声音:“准备好了吗?我要拆礼物了!”

    俞安偏头闭眼不看他。

    都拆过一次了,还要拆,没完没了了。

    第 46 章

    夜黑风高, 寂静的庭院偶有风吹树叶摇动的细簌声响。

    空洞的街道传出三道打更声,四周都一片漆黑,只有应家的一扇窗户还透着暖光。屋内墙上倒影着两人紧挨的影子, 不知疲倦的晃动着。

    俞安昏迷的前一秒还在恶狠狠地想,他以后绝对不会让应有初再碰一滴酒了!

    两人昏天黑地的胡搞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 到了应有初上学的时间,可屋内还没有一丝动静, 应财立在门前, 思虑半天,终于敲响房门。

    应有初听到声响醒了,但宿醉后他头痛欲裂,拧紧眉头, 抬起手来想要捏住自己跳动的眉心,却不想摸到一手的温热柔软, 他缓缓睁眼,入眼就是俞安光洁的背脊上布满斑驳的痕迹,此时正背对着他熟睡中。

    “有初, 再不起来了, 今日上学要迟到了。”应财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醒了,谢谢爹。”应有初一开口就被自己无比沙哑的声音吓到。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住的手臂半坐在床上, 这时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臂膀上有很多细小的抓痕, 不严重, 但自己都这样了, 他心中为俞安默哀了一秒钟,然后伸出手轻轻的将俞安反转过来,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瞳孔微微放大。

    俞安背面已经有足够多的痕迹,可正面更胜一筹,就连手背都被他吸出好几个红印子,更别说正面的重灾区了。

    肿了一大圈,凑近一看皮下还渗透着点点血丝。

    天啦,他是拔罐机吗?

    他沉默地咽口水,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回想起来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做出来的。

    他摸了摸俞安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俞安感受到应有初的触碰,一个长长的呼吸后,双睫微颤,嘴里哼哼着什么,表情很是痛苦,应有初赶忙拍着俞安的背部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很快,俞安嗅着应有初身上熟悉的香皂味又进入梦乡,应有初盯着俞安的面颊仔细看,就怕错过他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到俞安又沉睡过去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快速地穿好衣服,轻轻推门出去。

    应财一脸从容的坐在桌前喝着白粥,见应有初出来后说道:“锅里还有粥,自己吃了早饭赶紧上学去吧。”

    应有初清了一下嗓说道:“今日我不去书院了,我现在出去找罗平,让他帮我向夫子告个假吧。”

    应财疑惑的将头从粥碗里抬起来,问道:“你好好的请假作甚?”

    “安安有点不舒服,主要责任在我,我还是将功补过一下吧。”应有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解释。

    应财眉头皱得更深,“啧”了声,带着训斥的意味道:“小俞身子本来就弱,你也悠着点。”多的他也不说了,毕竟这是小夫夫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参与。

    应有初尴尬的点头,“我知道了爹,我先洗漱去了。”

    他火速地整理好出门找罗平帮他请假,然后来到柳南开的药馆白嫖了两盒消肿的药膏,又忙不迭的回到家中。

    应有初悄悄来到床边坐着,幸好俞安还没有醒,他用洗净的双手轻轻的替俞安肿胀的部位涂抹药膏。俞安接触到冰冰凉凉的膏体“唔”了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个黑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胸前。

    “相公?你在干嘛?”嘶哑的声音在应有初的头上响起。

    他手上力道一重,俞安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赶忙抬头一脸抱歉的说:“啊,对不起,弄疼你了。”

    俞安抿嘴沉默的看着应有初片刻,手臂撑着床正要坐起来,应有初放下药膏将他扶起来,坐着的一瞬间,俞安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屁股好痛。

    他挣扎着要起身,应有初按住俞安关切道:“安安你别动,先好好养一下身子。”

    应有初看着俞安一身的红红紫紫都胆战心惊,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

    “我不想坐着。”俞安微微侧身不让臀部挨着床。

    应有初瞬间懂了,他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俞安身上,长臂一捞,俞安就从床上平移到应有初的腿上了,怕碰到俞安的痛处,他还贴心的将腿分开了些。

    俞安闭眼叹气但也没让应有初放他下来,疼痛已经让他忘记羞耻心了。

    应有初一手揽着俞安一手去够桌上的水,是他进屋前准备好的一壶热水,将杯子递到俞安的嘴边,俞安就着他的手喝小口小口的喝光一整杯水。

    “还要不?”应有初问。

    俞安摇头,喝过水后他喉咙里的灼烧感好多了,“相公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喝酒了,昨天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听。”语气中带着委屈,现在一想到昨天晚上应有初那副发狠了要他的模样不禁发怵。

    应有初想到昨天的疯狂举动,顿时心虚,点头如捣蒜般乖巧的应和着俞安的话。

    “妆奁下面是我给相公买的礼物,但昨天一直没机会给你,你现在拿出来吧。”俞安想到昨天还没送生辰礼给他呢,早上应有初走得匆忙,下午回来的时候又聚餐,晚上他更是没机会给他,结果就拖到了第二天生辰都过了。

    “昨天的明衣难道不是我的礼物吗?”应有初发自内心的问。

    俞安轻打了一下他,“当然不是,还有不许再提昨晚了。”他现在已经打算好了,等应有初一去上学,他就把明衣悄悄烧掉。

    他以为应有初会将他放下再去拿礼物的,结果应有初搂着他的腰肢和大腿就起身大步走到梳妆台,腾出一只手抽开小抽屉,里面装着一顶素冠和一只玉簪。

    “祝相公二十弱冠生辰快乐。”俞安俯在应有初耳边柔声道。

    应有初听后勾唇一笑,俞安也挣开应有初的怀抱,落地的瞬间他的腿还是有点软,应有初手快的扶住他,待他稳住身形后绕到应有初后面,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梳妆台前,“我为相公绾发吧。”

    纤纤素手在应有初乌黑顺滑的发丝间穿梭,玉簪穿过发冠,稳稳的戴在头顶。俞安望着铜镜中的人。

    面容清俊,头戴发冠,和平常绾的布包相比多了几分儒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俞安脑海中突然蹦出应有初教他的这句诗来,“相公这个样子倒是挺好看的。”

    应有初左右偏头瞧着镜中的自己,认可的点头,这簪子确实好看,等中午他就这样去柳南的医馆炫耀一番,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不过在应有初的心里,他还是更喜欢那件明衣的生辰礼,尝到甜头的他开始思索着下一次的生辰礼该让俞安穿什么了。

    俞安在家被应有初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一天,身上大好,其实他也没这么娇弱,身上的斑痕就是看着吓人,一点也不疼,最疼的地方也看不到,但他看着应有初处处紧张他的样子,心下暖暖的。

    临近岁试,南宁书院的学习氛围变得浓郁起来,往常读书松懈的学生都开始发奋学习,有的住校生更是成群结队的挑灯温书到一更天,熬得一个比一个晚,看书一个比一个卷。最近应有初在公厨吃午饭的时候还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讨论文章。

    应有初来到书院后才听说一句流传在官学的话。

    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

    话是粗了些,但却真真切切的把秀才害怕岁试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虽说这岁试成绩一二等有赏赐,可到了四到六等的秀才都有不同大小的惩罚,读书人最好面子了,一个小小的公开处罚简直比要他们命还难受,要是一个没考好,排名到末等,那么连秀才的名头都保不住。

    若是被罢黜秀才身份,那他们还有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们。

    这样一来大家不卷不行啊,生怕自己沦落到被开除士籍的那批人。

    于是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复习,应有初被这浓厚的学习气氛感染到,看书的时间也比平常增加了不少,上课的时候专心听讲,下课才会和罗平偶尔闲聊一下,但更多的时间是缠着罗平给他补习。

    考试前两天的下午,应有初正和罗平在经书阁中讨论议题,坐在他们周围的学子心里都暗自嫉妒应有初有个能提升他学习的朋友。

    谁能想到罗平这副丑陋的嘴脸下竟有如此好的耐心给应有初答疑解惑。

    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就该趁着应有初没来前和罗平打好关系的,此刻他们全然忘了之前是如何在后面非议罗平的相貌,不少人还对罗平中举后被刷表示幸灾乐祸。

    山顶上的钟声悠然响起,这代表着下学时间到,但经书阁没有一个学生动身,大家还在埋头苦读,只有应有初和罗平两人听到钟声后收拾好书包准时下学。

    他们两人,一个有家有室,一个压根连岁试都没放在眼里,顶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起身回家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南宁书院大门,一旁的看门小厮认出应有初来,连忙喊住他。

    小厮认得应有初并不奇怪,毕竟此人天天和罗平这位风云人物走在一处,想不认识都难。

    “应秀才,刚才有个叫应朝的人找您,他说是您的二伯,还问了您家的住址,我长了个心眼儿没给他。”

    应有初一愣,应朝来找他干嘛?

    难道他来府县参加岁试还想在他家蹭住?

    第 47 章

    应朝坐在县令大人借给他的马车里, 听到下学的钟声便掀开车帘四处寻找着应有初的身影,看到他后,应朝指使着县令大人借给他的马夫, 让他把人带过来。

    马夫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十分鄙夷应朝, 大家都是给县令大人做事的, 凭啥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一个考了十多二十年依旧没中举的穷酸秀才吗, 还规定别人必须叫他应大人, 呸,真不要脸,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马夫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小跑到应有初跟前, 哈腰讨好的对应有初说:“应秀才,应朝应大人找您, 请您前去马车上一叙。”应有初可是太守大人都青眼有加的人,县令大人对他也是赞不绝口,此人以后的前途肯定无量。

    应有初顺着马夫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辆深青色的马车和罗家的马车并排停在路旁, 他侧头对罗平说:“罗兄,等下我坐你的马车走,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只打算和应朝说几句话就行, 毕竟一个二十多年不曾联系的亲戚, 重要的是, 父亲和他们已经决裂了,所以他就没想和应朝有过多的接触, 避免节外生枝。

    罗平还有点不明情况,他听到看门小厮说那人是应有初的二伯,他想了一下说:“我也一同去给你二伯问声好吧。”他想着车上坐着的是应弟的亲戚,理应问好。

    应有初摇头拒绝着,“我家已经和他们毫无关系了,你不用去。”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罗平不再过问,“那我就在马车上等着你,不急。”

    应有初跟着马夫前去,踩上脚边的踏蹬上了那辆青色的马车,掀开帘子,只见应朝端坐在马车正位,一身白衣,长发高高束起,四十多岁的年纪散发着成熟男子的气质,相貌俊朗,只是多年的算计让他眼里透着精明。

    他见应有初迟迟不说话还兀自的坐下,他不由得皱眉先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贤侄,近来可好呀?听说你考上廪生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现在恭喜也来得及,不知二伯给我准备了什么贺礼,我还有点期待呢。”应有初想到应朝曾经联合家人这么对待他爹一个人,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说话夹枪带棒的。

    应朝面上一僵,很快调整好,轻笑一声道:“贺礼肯定是有的,不过,马上就是岁试了,但愿贤侄还能保持住廪生的位置,到时候我定会将大礼双手奉上。”他语气也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应有初更是装都懒得装了,双手抱胸,嗤之以鼻道:“快别关心我了,二伯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这次岁试别掉到末等被革除秀才身份才好,不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秀才一朝回到原点怕是适应不过来呢。”

    应朝呼吸一滞,随后是重重地喘气声,不难猜出他此刻很愤怒。

    他最近几年来的岁试成绩确实不好,连参加科试的资格都没有,上一年更是掉到四等,还好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在桑佑县没有多少人知道,可他近几年在学业上开始力不从心,文章写得越来越不堪,就连县令大人都训斥过他好几次。应有初一上来就戳到他的痛点,脸上有些松弛的肉都气得微微发抖。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应朝咬牙切齿的说,“贤侄现在赶紧带路,我找你父亲有话要说。”他没想到应有初竟这般口齿伶俐,他在应有初这里讨不到便宜,但对付他那个傻弟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应有初眯着眼,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他没憋什么好屁,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果断的拒绝应朝的请求,“家父一切安好,也并不挂念你这个便宜哥哥,所以还是别来打扰的好。”然后不顾应朝在他身后说什么直接掀帘子跳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飞速换到罗平的马车,火急火燎的说:“赶紧走,赶紧走,别让他跟上来。”

    罗平的马夫听话的仰起长鞭抽在马屁上,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驶出街道,应有初从车窗探头看着应朝的马车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谨慎的叮嘱着马夫:“绕一圈再送我回家。”

    罗平看着应有初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你的二伯吗?”

    应有初转头解释:“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是的,但我家还没有我的时候就和他们决裂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我也还是前几月才知道我还有个二伯的,”他顿了顿,又说:“根据我的经验,多年不联系的人突然联系你,只会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余情未了,这显然不是,那就是第二种了,找你借钱。”

    罗平噗嗤一声笑出来,应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若有困难可来找我。”他说道。

    应弟是个有分寸的人,不管是性格上还是待人方面都很好,要是连他都厌恶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很讨厌。罗平双标的想。

    应朝来找他家的目的确实让他猜对了一半,应朝确实想让应财放放血,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不想应财一家好过,不想有一天他这个弟弟骑在他的头上,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搞应财一家。

    应有初回到家后和应财说起此事,应财听完皱紧眉头,他想不出他这个哥哥到底要做什么,上次桑定村的相遇他们也只是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并未说别的事。

    “爹,要是应朝找上门来,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别被他诓骗了。”应有初嘱咐道。

    应财郑重的点了点头,时隔二十多年,他还是忘不了他们在亲情上的背叛。

    应有初料到应朝不会就这么放弃,肯定会再次找上门,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第二天上学后的中午,应朝找到应家的住处。

    应财听到敲门声,小跑着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不请自来的应朝后,他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沉声问:“你来干什么?”

    俞安和周红珠一起去布置过一久要开业的铺子,此时只有应财一个人在家。

    “当然是来看我的好弟弟过得怎么样了,”应朝微微用力撞开应财的肩头,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里,上下打量着房屋,“看来是过得很不错嘛,都能在府县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你来有什么事?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应财不想让他多呆。

    应朝转身看着应财,嘴边扬起一丝笑容:“当然有事,而且还是事关你儿子的大事,你确定要赶我走吗?”他语气十分欠打的说。

    应财听见关系到应有初他不由得眼皮一跳,“你要做什么?”他直白的问。

    “什么叫我要做什么?这可都是你自己做的‘好事’。”应朝步履轻快的走到堂屋,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上方的主位,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等着应财来问他。

    “我?”应财好笑的又说:“我有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有初的事来,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应朝鼻哼了一声,“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明说,七年前母亲西去,当时你并未给她守孝,而且,你也没有在母亲晚年的时候尽过一次孝心,给她侍一次疾。”他昂着下巴,老神在在的说:“你供养有缺,是为不孝,未服三年丧期,是为不敬!”

    “光是这些罪名,足以让你儿子终身不得科举!”应朝恶狠狠的说道。

    百善孝为先,应财没有侍奉在母亲膝下,又没有替母亲守孝,在大越朝是大不孝。他若是背上不孝的罪名,自己被世人指点都无所谓,但应有初作为他的儿子,除了终生不得科举外还要被罢黜秀才身份。

    可他是被迫和家人决裂的,在全村人面前签了决绝书的,母亲跟着二哥到县城享福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他根本无从得知母亲的情况,连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在母亲身边尽孝了。

    “我若是写一张状纸表明情况,再交到县令大人手中,你说,应有初会怎样?”应朝讥笑着反问,看着应财逐渐破防的表情,他心中畅快无比。

    哼,昨天在应有初身上受到的气,他要在应财身上加倍讨回来!

    应财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到底想怎样?之前有这么多机会,但一直没有在县令大人面前揭发我,现在又来说这些,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难得你这么聪明,我要的也不多,把你家上次得到奖赏分我一半就成。”应朝一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他这么轻飘飘的说出口,就像说得不是一百两银子而是一两银子一样。

    应财一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家里还能拿出这些钱来,但是他们马上就要开铺子了,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应朝基本上是他供出去的,所以他无比了解应朝这个人,自私,贪婪,善妒又爱记仇,小心眼到极致。

    若是这次咬牙将一百两银子给了应朝,他就会这么简单的放过应家吗?

    显然不会,手握把柄的应朝又怎么甘心只要一次,只怕日后都要被他赖上,就像田里的水蛭吸着人血又恶心又甩不掉。

    第 48 章

    应朝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右手搭在桌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静静的等待着应财的回答。

    “一百两银子事关重大, 若是我给了你,你又出尔反尔怎么办?你立张字据, 只要是收了这一百两就保证永远不状告我, 我们就考虑一下。”应财说。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你在求我, 我不立这个字据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应朝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这种将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真好呀。

    应朝身心畅快的起身, 拍了拍应财的肩膀,侧头淡淡的说:“给你们两天的时间考虑,后天我会在福来客栈静候佳音,若是那天你们没有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那就等着衙门的传召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留下应财一人呆坐在堂屋。直到俞安掐着时间回来做饭,发现自家的大门竟是大敞开的,心下一咯噔, 害怕家中遭贼, 连忙进屋查看。

    俞安步伐匆匆地穿过院子,看到应财好端端的坐在凳子上, 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爹您在家呀, 我回来时看到大门未关, 以为家里遭贼了, 虚惊一场。”

    应财魂不守舍的喃喃道:“还不如遭贼了呢。”

    俞安听到后,觉出不对劲儿来, 赶忙询问:“是出什么事儿了吗爹?”

    应财悠悠回过神来,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方才应朝来过了。”俞安眉头紧锁,坐到应财旁边细问:“是应二伯?他来干嘛?”

    他也知道应朝和爹早早的因为分歧而决裂,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天骚扰完应有初还不为过,现在又找上门来,不知应朝是何意图。

    应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俞安讲了一遍,俞安越听越火大,这应二伯怎么能这样呢?别人家的亲戚都是盼着自家的人越来越好,这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倒好不祝贺相公考上秀才就罢了,还老想毁坏别人的仕途,真是太坏了。

    俞安气得坐不住,在堂屋里来回走动,和应财两人商讨半天也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应有初下学回来就看到家里这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给我说说看?”应有初的声音一出,就像是主心骨般瞬间安定了两人的躁动不安的心,好似家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只要应有初出现都能迎刃而解。

    俞安见应有初回来了,忙迎上去,“相公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应二伯找到家里,他还威胁爹……”他将事情娓娓道来。

    应有初听后,淡然一笑,语气轻松的说道:“就为了这件事,何至于你们这么苦恼。”

    “这可是事关相公你的仕途,怎么能不担心?”俞安眉宇间都是担忧,“要不我们就给他一百两,就当买个安心。”

    “不给,我的智慧结晶凭什么要分他一半?”应有初抬手给俞安顺着气,又说:“放心吧,他不敢告的。”应有初笃定的说。

    “为什么?”应财急忙的问。

    “读书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他若是状告爹,那外界指定会传出你们两人兄弟阋墙,他是哥哥又是秀才,一旦背上手足相残的名声,他的仕途也就将止步于此。”

    道理很简单,相当于现代的留案底,有了污点,那他的考生资料就不合格,类似政审不过关,他这辈子也就完了,不能继续考试,秀才身份也会随之失去,注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有初呀,你有没有想过,他一个快五十岁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能有几次科考的机会,考上的几率又有多大,但你才刚满二十,你的科考之路才刚刚开始,拿你的前程去和他那样的人赌,根本不值得啊。”应财发自肺腑的说道。

    “爹,我知道的,但且不说他不敢告,就算他告到县令大人那里去,他也未必能赢,爹,您忘了吗?您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您手握他们亲自写下的决绝书,又有全村人作证,您怕什么?”应有初安慰着应财。

    “明天就是岁试,待我考完了,后天就和您一同去福来客栈解决了此事,您别担心。”应有初温声说道。

    “对,爹别担心,要相信相公。”俞安也在一旁安慰着应财,全然忘记应有初没回来时的手足无措。

    “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赶紧开饭吧。”应有初转移话题道。

    俞安懊恼的一拍手,“哎呀,关顾着讨论应二伯的事,我都忘煮饭了。”

    应有初揉着俞安的脑袋,“干脆我们一家人到外面酒楼去吃吧,来府县这么久了还没出去吃顿好的,我听说罗兄说过城西的醉仙居味道还不错,我们就去那儿吃吧,明日我要岁考,正好庆祝我旗开得胜。”

    俞安亦是点头附和着,“好呀好呀。”然后两人一起驾着一脸愁容的应财出门吃酒了。

    醉仙居是府县最大的酒楼,总共有三层,楼上是厢房,一般需要提前预定,大堂摆放了一些散座,三人找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下。

    店里的小二很快上前服务,应有初想到之前在县城吃的亏,直接菜单都不看,让小二上四个招牌菜就行,反正他家没什么忌口。

    大酒楼的效率就是高,没一会儿就出餐了,两个素菜,一个荤菜再加上一个汤,菜肴精美,味道鲜醇,分量也很感人,应有初和应财的饭量都挺大的,吃到最后汤还剩不少,本来是想打包带走的,但找来小二一问,用来打包的食盒价格就不便宜,于是便放弃打包了。

    吃饱喝足后,应财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三人步行着回家,走到半路,应有初突然说道:“安安,你先和爹回去,我忽然想到一个学术上的问题,想找罗兄探讨一番,我去去就回。”

    “现在吗?可等会儿天就要黑了。”俞安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明天就要岁考了,不问清楚我睡不着的。”应有初说。

    俞安点了点头又嘱咐着应有初路上注意安全才和应财一同回家,应有初大步向罗平家走去。

    这还是应有初第一次来罗平家,根据罗平给的地址找到他家,看着这三进三出高大的宅子,应有初都不由得咂舌,罗兄家确实壕气呀。

    敲响大门,很快一个小厮开门问道:“请问您是…”

    应有初报上名,小厮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应秀才呀,您快请进。”

    罗宅里共有三个下人,李妈妈负责照顾罗平的起居,其他的一个做饭,另一个干一些粗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护卫,没错,罗平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家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护卫。

    罗平结交了一个同窗的事下人已经传开了,小厮今日一见,应有初相貌俊朗,月明风清的样子,瞧着倒是像个正人君子。

    应有初跟随着小厮走,宅中布置得三步一景,他越走越感叹,平时瞧不出来,谁能想到罗平这样不拘小节的人竟会如此富有。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有迹可循的,哪个寻常人家生辰礼一出手就是一块玉佩的。

    小厮将他领到偏厅,恭敬道:“应秀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通报主人。”

    应有初颔首,他本想坐在椅子上等罗平过来的,但看到偏厅挂着几幅画作字帖,里面还有一副字帖很眼熟,他上前一看,是罗平模仿他写的瘦金体,字体形似却差了点锐利。

    “应弟?”罗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可是出了什么事?”想到昨天他在马车上和应有初说的话,现在应有初突然拜访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罗兄,下午好呀,”应有初转身说,“确实是有事想和你商讨一下。”

    两人坐在厅中,小厮上了两杯茶后低头规矩的退下。

    “来找罗兄是我还不太明白大越朝的律法,若是早就决裂分家,但过后家中兄长状告胞弟不守孝道,会如何呢?”应有初问道。

    他虽在家言辞正正的安慰应财和俞安两人,但其实他心中也没底,毕竟“孝”这个概念的边界就很模糊。

    应财与家人决裂分家时,白纸黑字写了父母均由应朝赡养,可为人子女却不能一点孝道都不尽,虽是应财联系不上家人,迫不得已,但他确实是没有替过世的母亲守孝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是应朝咬着这点不放,他们也讨不着好。

    应有初将自己的顾虑一五一十的告诉罗平,罗平听后亦是深深地皱紧眉头,“这事在寻常人里不算大,可一旦上了公堂,细细掰扯下来就是个不小的罪名,”罗平思忖了一会儿,又道:“虽然前提是分家了还有字据这些,但血浓于水,而且还是没有守三年丧期这种较大的罪名,按照我朝律法,加上你们的证据,最轻最轻,也肯定是要将这三年丧期补回来的。”

    “应弟,此事最好还是私了,不然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三年的丧期,算下来,你若是要参加乡试,还要等六年之久。”罗平劝道。

    应有初握紧拳头,心中不忿,和应朝私了?一想到应朝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两银子,他肺都要气炸了。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要是有应朝别的把柄倒是可以相互牵掣。”罗平提议着。

    应有初摇头,“我和这个二伯本就不熟,也不知道我家是哪里得罪了他,要这么处处针对我家,待后天再去和他谈判吧,希望能吓唬住他。”应有初起身和罗平告辞,“谢谢罗兄和我说了这么多,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罗平看着应有初心事重重的离去,他心中也无比担心应弟一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应弟被人陷害吗?

    他踱步思量了好久,最终喊道:“何兆!”

    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男子应声来到罗平面前抱拳单膝跪地道:“少爷有何吩咐?”

    何兆是罗平家老爷派来保护罗平的护卫,身手十分了得。

    第 49 章

    “你现在立马飞鸽传书到桑佑县, 先让那边的漕帮兄弟调查一个叫应朝的人,你再连夜出城前往桑佑县,此人在县令手下当幕僚, 最好找到他永不能翻身的把柄。”罗平语气冰冷的说,“此事要尽快, 最好赶在后天前回来。”

    何兆顺从道:“是!”

    罗平的父亲现在在朝中担任漕运使, 年轻的时候因工作原因天南地北的闯荡,结识了不少的道上的兄弟, 其人脉遍布各地。

    此时他正发愁的望着何兆离去的背影, 除去路上耽搁的时间,何兆满打满就只有一天的时间去调查应朝,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抓到应朝的把柄。

    翌日,岁试如约而至, 应有初早早的起床带好考生资料来到南宁书院大门,排好队等着检查, 检查无误后方可进入考场,岁试是在书院的明伦堂举行,共有三百多个秀才参加此次考试。

    他是掐着点赶到书院大门, 此时官兵已经开始检查各位参考学生的资料和衣物是否有夹带小抄的作弊情况, 检查过程中严禁大声喧哗,所以哪怕门前聚集了两百人左右, 大家缄口不言十分肃静。大门前已经排好三个长长的队伍,应有初挑了个速度快的队排了上去。

    他还没排多久, 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回头一看, 是罗平。他一个两米多高的大汉在一众瘦弱的文人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间隔不远,他干脆直接换到后排和罗平站在一起, 细声道:“罗兄好呀,吃早点了吗?”一个常见的中式打招呼。

    “吃了,要考一整天呢,不吃谁受得住?”罗平苟着身子和应有初小声哔哔。

    岁试总共考两场,两场考试连着考,为防作弊,中途没有休息时间,题目和院试有点相似,考试范围都在四书五经和恭默圣谕这些上面。

    题目不多,但内容繁复,往往作答一题就要写上好几百字甚至上千字,写毛笔字又慢,所以考试的时长自然就要长,一般早上一场,然后下午又是一场,中途还不能去吃饭上厕所,下午的考试大家都是饿着肚子做题,若是早上再不吃点东西只怕是要饿晕在考场内。

    “应弟,你家的事,你别着急,先好好考完岁试再想,”罗平抿了一下唇,为了让应有初能踏实的考完试,他又说:“我已经派人去桑佑县暗中调查应朝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结果了,明日你去见他的时候只管稳住他,时间越长越好,等我这边的消息到了后再做打算。”

    应有初惊异得嘴巴微张,“罗兄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厉害?”

    罗平淡然道:“家父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漕运使罢了。”

    平平无奇漕运使?

    要是知道漕运史属于正四品官职,管理着大大小小的河道、码头、运输等漕运事物。

    “你管这叫平平无奇?”

    罗平自负才华从没想过靠家里,况且他父亲曾经是一个武举人,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学武参加科举拿到武状元,圆他年轻时候的梦,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根骨俱佳的儿子会如此叛逆,不仅讨厌武术,还对文学表现得异常的痴迷。

    罗父和罗平各执己见,谁也不妥协谁,导致罗平和家里的关系越发紧张,于是他干脆跑出京城四处游历,最后在母亲的故乡,也就是南宁府县暂居。

    应有初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在这严肃而又安静的场合中显得十分突兀,引得不少人回眸注视,应朝听到熟悉的声音,亦是扭头查看,只见应有初和一个相貌丑陋的人站在一起,他眼里带着嘲讽又转回头。

    “肃静!考场外禁止喧哗!”一官兵敲锣呵斥道。

    应有初缩着脑袋悄声的和罗平嘀咕,“看见没,右边前面穿白衣服的就是应朝。”他用右手指着应朝的背影。

    罗平随着应有初的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身穿白衣宽袍的中年男子的背影,他回想刚刚那人回头时的面貌,长相确实和应弟有三分相似,不过应有初长得比应朝俊俏多了。

    在官兵的监督下,罗平没有再说话微微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搜身合格后,为防止考生交流,便将检查完毕的考生组成五人一组,再由官兵带着一小组人进入考场。

    罗平和应有初两人的号数相差甚远,应有初的座位在靠门边的前排,罗平则在最后面的位置,先进来的应朝也在考场后排靠墙的位置,处在罗平的右前方不远。

    应有初摆放好笔墨纸砚后,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开考,之前他在现代有个小习惯,转笔。

    刚穿到书中的他总会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毛笔,那段时间他的身上和桌上经常出现密密麻麻的墨点子,墨水不易清洗,让俞安很是头疼,于是俞安每天监督着应有初改掉这个坏习惯。

    现在坐在考场上干等着无聊的应有初手又痒了,他不得不研墨来转移注意力,他一边磨墨一边想着如何和应朝来一波极限拉扯。

    书院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维,学政大人开始分发考题,拿到卷子的应有初快速地扫一下遍题目,对于他来说,除了一道作诗的题,其他的都难度不大,基本上是有关于四书五经的考题,最后一道题还是默写圣谕两百字。

    考生拿到考题后齐齐开始答题,一时间偌大的明伦堂只剩下学生书写和研墨的声音,考场森严,谨防作弊,考场内皆是五步一个官兵把守着,他们眼睛死死的盯着考生的一举一动。

    但哪怕这么严格的监考,还是有平时学习不努力的秀才为了不被革除身份,铤而走险的选择作弊。

    比如,应朝。

    作弊这件事他筹谋了很久,从上次岁试成绩不佳被公开责罚后,他就开始筹划这次该如何作弊,毕竟他这么多年在应有初的答卷上动手脚没有被发现,尝到甜头的他胆子也越来越大,导致他成绩下降后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勤奋苦读,而是如何作弊。

    不过今年他第一次惨遭滑铁卢,那就是没有精确的找到应有初院试的答卷,让应有初考上秀才。

    这次岁试监考虽然严格,但没有正式的科举考试严格,不会让考生脱光了检查,只是搜身,便让应朝钻了空子,他用老鼠须做的毛笔打好了一本几万字的小抄,这本集聚他心血的小抄仅有成人的半个手掌大小,他将小抄藏进头发里,顺利的躲过官兵的搜查。

    等进考场时他又自然的将小抄取下,捏在右手,他右手执笔,小抄卷曲在掌心,恰好卡在五步开外官兵的视野盲区。

    考题中规中矩,看到试题的应朝面露喜色,他压中好几道题,他无声的咧嘴笑着,仿佛已经看到属于他的廪生之位正在向他招手。

    考生都忙着埋头答题不敢四处张望,而官兵和学政大人也不会随意的走动影响考生作答,一切都如应朝所期待般的进行着,没有人发现他的作弊行为。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那就是罗平,他乡试都考过了三次,这区区岁试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他早早的答完题,见应有初还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他想等着应弟一起交卷,于是百般无聊的他开始左右打量。

    一晃眼间,罗平好似看到他前排的考生手心里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体,淡黄色,有点像小抄,再仔细一看。

    哟,那不是应有初的二伯,应朝吗?

    这不巧了?他正愁找不到应朝的把柄,现在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罗平又小心的观察着应朝好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应朝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手心里的纸张,然后看一眼,又在答卷上快速地书写着一段文字后又看一眼。

    他现在能确信应朝手心里物体就是小抄了,心下一定,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懒散地抬起手,对着他前面的官兵招了招。

    那名官兵看到罗平的异常举动后刚要大声呵斥他不能在考场上做奇怪的动作,还没喊出声就看到罗平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官兵带着疑惑,悄无声息的走到他面前,罗平指着应朝的方向,等官兵看清应朝还在给小抄翻页的动作后,他故意大声的说道:“学政大人,有人夹带小抄上考场!”

    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死寂的湖面上,瞬间掀起层层涟漪。

    原本安静的考场一下引起哗然。

    “什么?有人带小抄?”

    “谁在作弊?”

    “是谁呀?”

    “谁胆子这么大?”

    ……

    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来,五十多岁年迈的学政赶紧拿起戒尺大力地敲击着桌面,响亮地敲击声回荡在明伦堂上,“肃静!肃静!再有发言者,本场考试一律作废!”

    刚刚还喧闹的考场又变得安静下来,考生个个安静如鸡的坐在座位上暗中观察是谁在作弊。

    应有初写完最后一个字,迅速地收好毛笔开始吃瓜。

    应朝在听到有人喊“夹带小抄”时,顿时心中打突,手中的毛笔都握不住掉在地上,反应过来后,他“砰”的一下将带有小抄的手掌按在桌面上想掩盖住手心里的小抄。

    但后面的官兵已经看见他的小抄,这样根本瞒不住,他心一横,抬起手就要将小抄塞进嘴里,速度快到能看到残影。

    然而,他的动作再快也没他旁边官兵的动作快,官兵察觉出他的动静后,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一推,应朝不堪重力的摔倒在地,带动着案桌一起翻倒,刹时,纸张漫天飞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应朝身上,看到他人仰马翻的侧躺在地上,不远处还有半个巴掌大的小抄。

    应朝瞳孔放大,看着自己携带的小抄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他发丝散乱,神情慌张,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行着,想要将小抄捡起来。

    然而,就在小抄近在咫尺时,官兵快他一步的抓起小抄,应朝只见一只大手从他眼前将小抄夺走,他失控的大叫一声,伏着身子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结果他还没碰到那名官兵,便被一拥而上的官兵们重新按翻在地,他瞠目欲裂,愤怒的嘶吼着。

    “学政大人。”那名拿到小抄的官兵弯腰双手呈上。

    学政拿过小抄翻了几页,眉目竖起,他人虽年迈,但身子骨健好,中气十足的说道:“大胆!竟敢公然携带违禁物品,先押入牢中,明日审讯!”

    “大人!大人!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两名强壮的官兵如同拖死狗般的将人拖走,只留应朝撕心裂肺的哀求声回荡在明伦堂。

    应朝被拖走后,考生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答卷,大气都不敢出,等收拾好后,学政大人高声道:“继续考试,别想动什么歪心思,一旦查出,严惩不贷!”

    接下来的考试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应有初和罗平两人一同出了考场。

    “罗兄是你揭发的应朝吗?”应有初迫不及待地问,他听声音就觉得是罗平。

    罗平不可置否的点头,“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应有初认可的点头,“平时不勤读,如今在这歪门邪道上下功夫,罪有应得呀。”他感慨道。

    应有初回到家后,应财坐在院子里一脸愁云的想着明天到了福来客栈该怎么和应朝说,他想了一天,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应财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没发现应有初回来了。

    “爹,您在干嘛呢?”应有初见应财一动不动就猜到他是在为明天要见应朝的事发愁。

    应财冷不丁的被应有初吓了一哆嗦,扭头一瞧,“有初回来了啊,快来商量一下明日要怎么说才让应朝打消状告我的念头。”

    应有初其实想好了怎么威胁应朝,他们先拖延时间,然后再等着罗平的调查结果,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用不上了。

    他乐得一身轻松:“爹,明天不用去了。”

    应财一急,这怎么能不去呢?万一应朝一气之下真的状告了他,那应有初的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应朝被官兵抓走了。”

    什么?

    “他考试作弊被当场抓获,现在就在牢中关着,所以我们明天不用去福来客栈找他了。”应有初解释着。

    应财听完反应了片刻,倏然松了一口气。

    老天有眼呀。

    第 50 章

    “什么?应朝被抓了?”俞安在灶房里做饭听到应有初说的话, 瞪大杏眼诧异的问道。

    “是的,应朝岁试携带小抄进入考场作弊,被监考的官兵发现, 当场拿下,现如今正关在牢中。”应有初又和俞安简单的说了一遍。

    俞安举着个做饭用的大铁勺, 问道:“那他被抓了, 是不是就不能状告爹了?”

    “他现在自顾不暇,怎么还能分得出心思来告爹。”应有初笑着又说:“安安, 你做什么了?我怎么闻到一股烧糊了味道。”

    俞安翕动着鼻子, 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糊味,他“哎呀”一声赶忙跑进灶房,手忙脚乱的开始补救着烧糊了的菜。

    应有初和应财在一旁看着发笑,微风一吹, 院子里的梨树也跟着花枝乱颤,雪白的花瓣乘着风, 在空中打转,气氛静谧又安和。

    “爹,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应有初淡然的开口, 转头望着应财, 眼神明亮又清澈。

    应财跟着应有初来到堂屋,两人相对而坐, “什么事?”应财询问。

    “我想和爹您一起在衙门请罪,补回应守的孝期。”应有初斩钉截铁的说。

    应财倏尔皱紧眉头, 两手握紧了几分, 语气带着点急切:“不是说没事了?怎么又要去请罪呢?要我守三年, 五年,甚至十年都行, 可这样耽误了你科考,不就是在毁你的前途吗?”

    “爹,您别急,先听我说完,”应有初的声音温和得像山间的清泉,平复了应财那颗不安的心,“应朝他现在被罢黜秀才是必定的,少不了牢狱之灾,兔子急了会咬人,想必他也会抱着能拖一个人下水是一个的心态,所以,爹,与其等着他在太守或者学政大人面前状告我们,不如我们自己去请罪。”

    应财听着应有初说的话几度哽咽,是他害了自己的儿子呀,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会这么负气,二十多年都不联系家人了,当时就守完孝就好了。

    “爹,不过是三年的孝期,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耽搁一次乡试也没什么的,就算不耽搁,我一次就考中的几率也不大,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沉淀自己,夯实基础,等五年后再去考,这样我也更有底气些。”

    应财紧抿双唇,低着头颅,喉间发出微不可查的呜咽声,应有初轻声的叹气,伸出一只手搭在应财肩上,无声的安慰着应财,温声道:“爹,您觉得怎么样呢?”应财无言,捂住脸颊,而后重重的点头。

    应有初看到后释然的一笑,他知道父亲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原本分家就是父亲一直不愿揭开的伤疤,让他主动请罪守孝,无疑是让他再直面一次当初亲情的背叛,然后在和过去和解。

    他也是后来了解到,当年分家,他的母亲也在那次事件中留下病根,生下他后加上心中郁结,导致病情加重,药石无医。

    应有初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爱母亲,这么多年不再娶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是母亲的孩子,所以应财在母亲过世后,对他的疼爱才会只增不减,现在因为自己没有守孝的原因害得应有初错过一次乡试,他心里很是内疚。

    “爹,人总要朝前看,过去的事再不堪,也该有个了结,此后,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应有初缓缓说道。

    想要释怀一件事真的很难,但现在应财因为有了家人的宽慰,也该逐渐放下了,应母再怎么偏袒哥哥们,但也将他哺育成人,为她守孝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在堂屋里互诉衷肠,全然不知俞安手里端着一盘微糊的菜在门外听完了全部,他委屈的瘪嘴,豆大的眼泪滚落在菜里,他是在替爹和相公委屈,明明大家都没有错,但是相公却要因此错过一次科考的机会。

    夜,俞安今日异常的粘应有初,恨不得应有初上厕所都跟着一块儿去,他拢着投怀送抱的俞安,温情的问俞安怎么了。

    俞安埋在应有初胸前,闷声道:“今天你和爹在堂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坦然。

    应有初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只看见俞安头顶上的一个发旋,他松开一只手,挑起俞安的下巴,和他对视上。

    俞安眼里不知为何又有点湿润,睫羽微湿,眼角泛起潮红,粉嘟嘟的嘴唇委屈的撅起:“相公,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守孝三年吗?”

    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滑出,还没入鬓就被应有初的大拇指拭去。

    “嗯,决定了,安安,你还记得我教你论语里的一句话吗?”应有初柔和的看着俞安,“‘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通丧也。’虽然爹和应朝他们不和,但爹是奶奶的儿子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她抚养爹长大,那我们也理应为她守孝。”

    应有初前两天听到应朝以此威胁应财时,心里亦是忿忿不平的,可静下心来一想,这本就是他们应服的丧期,若现在推脱,万一以后有人拿此大作文章,到那时就不是补上三年孝期这么简单了。

    道理俞安都懂,可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憋屈。

    “不管相公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最后俞安抱住应有初说道。

    应有初轻笑一下,“傻安安,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掐着俞安脸上的软肉逗弄着他。

    俞安任应有初掐,反正应有初从来舍不得用力掐他,“是呀,相公说的难道不是对的吗?”

    被一个人完全信任是种什么体验?

    反正应有初现在爽得飞起,他雀跃的抱紧俞安,在他耳边轻声表白道:“我此生,得此一人,足以。”

    俞安刚刚还在哭鼻子,现在脸上又泛起红色的薄晕,又听见应有初在耳边继续说,“守孝期间不能同房,安安,我们现在抓紧时间享受一下。”

    应有初翻身调整两人的位置,俞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吓得紧紧揪着应有初的衣襟,胸口微微起伏着,嘴唇轻启,“相公你们什么时候去?”他是问去衙门请罪的事。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一定要赶在应朝说出去之前去。”应有初说完就埋首享用着安安牌夜宵,俞安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配合的仰着头,气息不稳道:“三年之久,相公你能行吗?”

    三年不同房,俞安十分担心应有初会憋疯,自从圆房后,应有初的需求还是挺大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天天,现在降下来一些,但频率都维持在三天两次左右,一次还好多次。这样强制的禁欲,应有初真的能忍住还不会憋坏吗?

    “只能回到成亲拜堂前的模式了。”应有初一边吃一边感慨,孝期中只规定了不能有孩子,没明确的表明不能色色,他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应有初越想越觉得应该趁现在还没开始多做点,不然以后这安安牌夜宵只能舔,不能吃了。

    这天晚上,应有初吃了好几次才放过俞安,到最后,俞安就算被折腾得没力气了也没叫停,他仿佛又回到了应有初醉酒的那个晚上,不过应有初没有醉酒后这么粗暴,处处还是以俞安自身感受为主。

    清晨的微光洒进室内,床上两人密不可分的相拥而眠,早早起床的应财在院子里沉默的编织着竹椅,他手上靠着肌肉记忆不停的编织着,眼睛涣散出神,他几乎一夜未眠。

    昨夜他翻来覆去的想着去衙门请罪的事,心中很是惶恐,他怕除了补上三年丧期外还有别的惩罚,他怕就像那天应朝来他家所说的那样,因为他的不孝之名导致应有初这辈子都无法参加科考。

    应财绝对想不到,他彻夜担心自己儿子以后的前程,而应有初也几乎彻夜不眠的抓紧时间和俞安翻云覆雨。

    岁试考完后,书院会放三天的假,所以现在应有初醒了但还赖在床上不想起,他怀里抱着俞安,又不用早起上学,简直幸福感爆棚。

    应有初细细的看着俞安熟睡的面容,睫毛浓密且卷翘像把小扇子似的,眼下有点泛青,这是他彻夜折腾出来的,他有些心疼的轻触了一下俞安的眼下,顿时俞安双睫微颤,像是要振翅腾飞的蝴蝶。

    他赶紧顺着俞安的背脊安抚两下,俞安无意识的靠近应有初的胸膛,找到安全感的俞安蹭了蹭他的手,继续睡觉。应有初的手托着俞安的脸颊,像是拖住一个柔软的果冻,他轻轻捏了捏,手上传来绵软的触感。

    怎么办?夫郎太可爱了,三年他怎么憋得住啊?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开始后悔昨天的决定了。

    这时,应家大门被敲响,应财前去开门,是罗平。

    “有初,你的同窗罗平来了,他来找你有事相商。”应财在应有初的门外喊着。

    应有初回应了一声,轻轻的放下俞安起身,但俞安还是被吵醒了,此时他眼睛还睁不开,迷迷瞪瞪的小声喊着:“相公?”

    应有初俯身吻了一口俞安的额头,细声:“在呢,你再多睡会儿,罗平有事来找我,我先出去了。”

    俞安还没睡醒,脑子反应半天,等应有初换好衣服要出门了,他才小声的说道:“我也起床了吧。”家里来客人了,他还在床上睡着不好。

    应有初按住俞安,重新替他掖好被子,“没事,你继续睡,不用管。”应有初又哄着俞安入睡,直到俞安真的睡着后,他才不急不慌的出门。

    罗平坐在堂屋等着他,见他出来立即说道:“应弟,上次我让人查应朝,现在已经有消息了,而且,这当中还牵扯到了你。”

    应有初蹙眉,他家在桑定村的时候根本没有和应朝联系过,怎么就牵扯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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