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逾回到文渊书院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这地界偏僻,平时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书院学子们早就回房歇息了,鲜有像王子逾这么晚到的。
刚下了马车,正要往大门走,就听见身后有嬉笑的声音,男声女声都有。
王子逾回头看去,原来是一直没回家的王文涛带着小厮走在后面,顿时没了好脸色。
王文涛也看见了他,又摆弄着那把扇子,慢悠悠道:“哟,这不是王子逾王少爷吗,你瞪我做什么?”
“你说呢?”王子逾没好气的说。
“说什么?”王文涛故意装傻,又装作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前天的事吗?我说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看你这不是毫发无损吗?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帮你壮胆呢!哈哈哈。”
王文涛说罢搂着身旁小厮的肩膀哈哈大笑。
天色晦暗,王子逾刚刚没有注意王文涛身边的小厮,现在顺着王文涛的动作定睛一看,哪里是他平时带着的小厮六子?这人身形娇小,眉目含春,此刻还捂着嘴娇笑,分明是一个妩媚的女子。
没想到王文涛如此大胆,竟敢把女子带到书院来住!王子逾指着那女子,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竟然……”
王文涛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低声警告道:“你最好识相点,装作没看见,要是生出什么事端,哼……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官吏考核,我父亲手里可是有不少王大人的把柄。”
他口中所说的官吏考核就是京察。本朝规定,由吏部负责每三年对三品及以上的官员进行考核,其中对京官的考核叫做京察,对外地官员的考核则称大计。1
王太常和王给谏都是都察院的官吏,而王太常任左副都御史,王给谏妒忌不已,总想给王太常使绊子,两人素来是水火不容。
这些事情王太常在他回家告状的那一天就都告诉王子逾了,还再三告诫他千万不要在外惹是生非,免得叫王给谏抓住把柄。
既然王太常已经在皇帝面前告过一状了,王子逾也不想多管闲事,以免再生是非。
总归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长了眼睛。
于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哼了一声道:“闻书,我们走。”
闻书恶狠狠地瞪着王文涛,呸了一句:“下流!”
明天一早夫子又要考校学问,王子逾只好挑灯夜读,弥补这两天的懈怠。只是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就觉得困倦不已,眼皮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极了,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渐渐变得歪斜模糊,王子逾不知不觉地伏在案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窗户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只白狐跃了进来,站在书案上,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另一只体型小一些的白狐立刻离开了。
沈遐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沉睡的人。
为了尽快恢复,只能想方设法地跟着王子逾,只是正常的法子行不通,而自己现在又没有法力。想来想去还是只好悄悄跟来这里,若李氏查看就让小翠蒙混过去。
……
翌日。
王子逾感觉鼻尖瘙痒得紧,打了个喷嚏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多眨了几下眼睛,这次才看清是狐狸躺在自己书案边。王子逾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出现了幻觉,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竟然还在,不是幻觉!
“你你你怎么来了?”
王子逾瞌睡都醒了,不知道狐狸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难道狐狸也跟狗一样鼻子灵通吗?
“笃笃笃。”
不待他多想,闻书突然敲了几下门:“少爷,该起了,已经快到辰时了。”
“什么?你怎么不叫我!”王子逾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辰时就要上课了。
闻书委屈地说:“我叫了呀,您没起来。”
“你快进来,给我把这狐狸看好!”
闻书推门进来,看见书案上的狐狸,诧异道:“它怎么……”
“别管那么多了,我先出去了,你一定要把它看好,别被人发现了。”王子逾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就怕迟到了被严夫子当众处罚。
一路狂奔,踩着点进了课室,严夫子皱眉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王子逾缩手缩脚地走到最后的位置坐下,克制地喘气。
王子服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跟他嘀咕:“你知道吗,有人看见王文涛和他的新小厮举止亲密暧昧,说不定是有断袖之癖呢!”
“不是。”王子逾下意识地反驳。
“你知道什么内情?”王子服兴奋地问,料想王子逾肯定是的知道些什么。
王子逾想到自己房间里的狐狸,顿时心虚起来,也不好去揭发王文涛藏了个女子在房里。再说王子服是个大嘴巴,他若知道后基本大家都知道了,要是传到王文涛耳朵里,坑到自己的爹就不好了。
“不、不知道,我看他不像有龙阳之……”王子逾的声音逐渐微若蚊蝇,看着身旁严夫子的衣角,恨不得将头埋进桌子里。
严夫子声若洪钟:“你们二人,去后面面壁思过一天。”
王子逾心如死灰地起身,像个鹌鹑似的缩到墙角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散学,王子逾站得腰酸背痛,加上没吃早饭,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王子服也饿了,拉着王子逾催促快去饭堂。
王子逾心里还有些记挂着房间里的狐狸,但想了想,有闻书在,应该也没事,还是吃饭比较要紧。
今日饭堂的饭菜还算可口,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出来,王子服又说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王子逾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回房间一趟。王子服问他什么事情,他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因此最后还是跟着王子服出了大门。
这一出去就看见门口围着不少人,王子服是个爱看热闹的,连忙拉了个学子问:“诶,发生什么事了?”
那学子努了努嘴道:“喏,朱尔旦又堵着王文涛发疯呢。”
听说是朱尔旦,王子服更来劲了,拉着王子逾的手臂就往人群里挤。
“……我已经将陆判的雕像背回来了,你怎么能不认账呢?”朱尔旦站在大门口,双臂打开拦着大门。
王文涛很不耐烦:“我让你背到茶楼,我又没看见,怎么算数?”
朱尔旦着急地说:“我在茶楼等了你很久,是你自己离开了!后来我背去了你府上,你家的下人还有街坊邻居都是可以作证的!”
“我没看见,就是不作数。你再不滚,我就叫人来收拾你。”
王文涛身旁带着帽子的“小厮”依偎着他,听了他这话呵呵笑道:“爷好生威武。”
听了这话,王文涛顿时将脊背挺得更直了,炫耀似的指着朱尔旦说:“他就像一只癞皮狗,怎么撵都撵不走,闻到一点儿肉味就忘了自己是个吃屎的!”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哄然大笑,小曼也捂着嘴轻笑。
朱尔旦气得眼睛猩红,全身都轻微地发着抖,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感到如此屈辱。
“夫君!”门外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
朱尔旦迟钝地回头,原来是梅小青见他迟迟没有出去吃饭,寻过来了。
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看了多久。
“小青……”朱尔旦声音嘶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小青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哽咽道:“我……我不想要什么漂亮的首饰,也不想当官太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上前拉住朱尔旦紧紧捏成拳头的手,“我们走。”
朱尔旦随着她迈出了门槛。
眼看朱尔旦夫妻要走,本来着急赶人的王文涛却不乐意了。尝到了这个在美人面前逞威风的甜头,王文涛哪里肯轻易放人走,定时要好好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大丈夫气概的。
“慢着,”王文涛搂着小曼踱步上前,嗤笑道:“朱尔旦,原来你是个情种啊。你娘子这副尊容,连我这小厮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也就你当个宝贝了。你说呢?”
王文涛刻意拿梅小青来吹捧小曼的美貌,本以为小曼会喜笑颜开,更加依赖自己,没想到迟迟没听到身边人的反应。
他扭头看去,才发现小曼怔怔地盯着梅小青的脸,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小曼?”
王文涛压着嗓子叫了她一声,小曼这才回过神来。王文涛自顾自地说:“你一定是被这个女人吓到了吧?长得这么丑还跑出来吓人。”
小曼牵强地笑了一下:“很丑吗?”
“当然了,她脸上的疤不止你看到的那样,啧,说了怕吓到你。”王文涛轻言细语地哄着小曼:“她哪比得上你的花容月貌啊,算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完就搂着小曼朝寝舍方向走了。
朱尔旦额头上青筋鼓起,几欲冲上去打人,梅小青一直死死地拉着他,小声劝说:“我们走吧。”
王子逾发现自己总能在各种地方围观朱尔旦的事,叹了口气,心累。
“王文涛,可真是个贱人。”王子服愤愤不已,“着急忙慌的,说不定是带着他那个妖里妖气的小厮回寝舍行不轨之事呢!”
听见寝舍两个字,王子逾才想起自己的狐狸还在寝舍藏着,看了半天热闹都搞忘了,赶紧往回跑。
“哎,你又着急忙慌地跑什么!等等我!”王子服一边追一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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