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擦掉眼泪,侧头看了周管家一眼,周管家立刻心领神会,抬手对身后的家丁做了个手势道:“少爷,得罪了。”
陈氏继续面无表情道:“还有房里的那位,也一并请出来。”
“大胆奴才,你们敢!”王文涛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走到自己面前顿时慌了神,双臂打开堵住房门,企图阻拦。
然而他一个常年养尊处优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书生,根本毫无抗衡之力,强壮的家丁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挥开,气势汹汹地进了房间。
王文涛被推得一个趔趄,还不待站稳就慌里慌张地跟了进去。
“小曼!”
王文涛惊慌出声,走到屏风后定睛一看,房里哪里有什么小曼,只有凌乱的被褥孤零零地垂在榻边。
刚才还在同他缠绵的小曼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人?
两个家丁也愣住了,往这方寸之间仔细梭巡了一番,才向陈氏禀报道:“夫人,人不在房里。”
“定是从窗子翻走了,给我搜!”
王文涛怒道:“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做什么要找她!”
陈氏不为所动,只冷冷吩咐家丁到书院四处搜索,一定要把这个“男人”找出来。
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山长见状阻拦道:“王少夫人,我文渊书院乃是清雅圣贤之地,让你们进这寝舍已是破例之举。若你们执意要为了一个小厮将书院闹得天翻地覆,坏了书院的名声,老夫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山长平日虽然低调朴素,但却也是当朝的大儒之一,就算王给谏见了他也得恭敬有礼。此刻见一副他态度严肃,不容置喙的样子,陈氏也不敢大胆造次。
不过至少能把王文涛带回去,那个“男人”揪不揪出来倒也不急。
“愚妇失言,还望山长莫要怪罪。”陈氏恨恨地拧了一下手帕,对家丁道:“请少爷回府!”
王子逾见陈氏一行带着王文涛消失在视线中,立马拍了拍胸口,总算放下心来。要是真的任由他们在书院搜人,说不定会把自己的狐狸搜出来。
“你竟敢在房里藏狐狸。”王子服幽幽地在他耳边说道。
王子逾心虚地解释:“堂哥,你别多想,这只狐狸我本来是养在府中的,谁知它自己跟来了书院,愚弟怕惹出是非,这才隐瞒了你。对不住,对不住。”
“哼,一只狐狸罢了,有什么稀奇的?你这鬼鬼祟祟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王文涛一样藏了只狐狸精在房里呢!”王子服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脑袋。
王子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堂哥你不介意就好。”
王子服乜他一眼道:“我还没那么小气。走罢,吃饭去。”
又嘱咐好闻书在房里看好狐狸,王子逾二人就结伴出了门。
这个时间,书院的人都跟着去了门口看热闹,庭院里反倒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佝偻的老妪在洒扫。
王子逾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还险些撞到她,连忙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那老妪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微笑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奇怪,这里扫地的不是一直是个童子吗?这个老妪什么时候来的,都不曾见过。”走出庭院后,王子逾疑惑地对王子服道。
“管她呢,也许新来的吧,走走走,我饿了。”王子服不甚在意,催促他快走。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王子逾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
接下来的连续三日,王文涛都没有再回书院,山长私下也让人搜寻了那个“男子”,但找遍书院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而王文涛不在书院就没有人找朱尔旦的麻烦,众人没有热闹可看,日子似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王子服自从知道了王子逾房里有只狐狸后,经常跑道王子逾的房间来逗狐狸玩,但这狐狸不爱理人,他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笑,怪渗人的。”王子逾向王子服埋怨道。
这几天王子逾经常在寝舍附近碰到那天的老妪,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有时突然看见她在庭院里洒扫,有时又看见她在附近闲逛。但问了其他人都说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猜测可能是某个夫子的亲戚。
王子服逗狐狸又一次失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听了他的埋怨开玩笑说:“说不定她是个什么精怪变的,看你长得俊,想吸你的阳气呢!”
一旁沈遐年暗道:【差不多。】
王子逾听了王子服这番话,倒觉得真的有一丝可能,毕竟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精怪。但是又仔细转念一想,哪有精怪变成老妪来吸人阳气的?再怎么也应该是变成和小曼一样的美人吧。
于是又将悬着心放进了肚子里,还回了一个玩笑:“那你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看我长得俊吗?”
沈遐年淡淡地瞥他一眼:【真是轻浮。】
“我这就走,少恶心人。”王子服故作恶寒地摸了摸手臂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起身要走。
王子逾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我也出去走走,方才吃撑了,正好消消食。”
两人结伴出了门,一路走到书院大门口,却没想到碰见了几日不见的王文涛。
这几日王文涛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回来书院竟然是孤身一人,连一个小厮都没有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处还破了皮,此时因为跟人争执又让伤口渗出了鲜血。这副凄惨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少爷气派?
“你这个牛鼻子老道,从城内一直跟我到现在,究竟烦不烦?要几个臭钱爷给你就是了!”
王文涛面前的道士捻了捻山羊胡,叹息道:“死到临头还不听劝告,真是愚蠢之极。”
本来就烦闷的王文涛听了这话更是气愤不已,从袖口掏了一个铜板出来,使劲地甩在那道士身上:“滚!”
说着就“砰”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王子逾被这巨大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王文涛回头这才看见他们二人。
“看什么看!”王文涛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了。
有王文涛的地方总是有事端,王文涛不会是个吵架精变的吧?
王子逾沉思。
……
如王子逾所想,王文涛这几天在家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他老爹王给谏差点把他揍死。在书院豢养男宠的事情太难听,王给谏怕他继续做这种蠢事,索性连男小厮都不给他配了。
王文涛也没有解释小曼是个女子的事实,只怕王给谏和陈氏更不会轻易饶过他和小曼。陈氏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女子,平日里心高气傲容不得人,当初他娶到陈氏是靠花言巧语,本来就是高攀。若是彻底惹恼了陈氏,影响到王给谏的仕途,他爹非得把他的皮都扒下来不可。
豢养男宠的名声虽不好听,但男宠不能生育,没有人会把男宠和女子相提并论,当做威胁。
只是苦了小曼,不知道现在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会不会很担心他呢?
王文涛戚戚然地想,自己可真是个情种。
颓废地走到自己的寝舍外,突然发现屋里好像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难道是小曼回来找自己了吗?
王文涛心里涌上一丝喜悦,兴冲冲地推门而入。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妩媚动人的小曼,而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
它的身体虽然还是人的身体,但是却并没有脸皮,头上仿佛是一坨腐烂的模糊血肉,泛着渗人的翠绿色。在这堆绿色的血肉之间,只剩下两个空洞窟窿安放着它的眼珠,它没有嘴唇,只有锯齿一般森然嶙峋的利齿。
此刻它正拿着一只毛笔描画着铺在床上的人皮,若是王子逾在这里一定会认出,那张人皮就是他这几天遇到的老妪。
它不慌不忙地对王文涛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小曼柔媚得能掐出水的声音。
王文涛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嘴皮子哆嗦着:“你、你……”
它突然变成了另一种嘶哑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含着粗粝的沙子,强调怪异地质问:“我怎么了?你嫌我丑是不是?”
它瞬间移动到了王文涛跟前,咬牙切齿道:“你这样的负心汉,就该掏出你的心看看是什么样的。”
说着伸手掐住了王文涛的脖子,手上并没有太用力,但尖锐的指甲还是将王文涛的脖子戳出几个血洞来
王文涛全身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嘶声,地上晕染开一片水色,竟是被吓得失溺了。
它松开王文涛的脖子,指尖下滑挑开了王文涛的衣襟,手指弯曲,那锋利的指甲立刻剖开了王文涛的胸膛,稍一用力就掏出了他的心脏。
王文涛这回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他的身子靠着墙慢慢滑落,胸口处留下一个血窟窿,眼睛瞪得几乎要跳出眼眶。
那颗心脏在它手上还微微跳动着,鲜血顺着它的手往下滴,渐渐地和地上的水迹融为一体。
它又恢复了小曼那样柔媚的嗓音,慢悠悠地像是情人的呢喃——
“果然不是一颗真心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