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曾经香火鼎盛的十王殿早已废弃,城外荒郊更是人迹罕至,那里只有无数像她一样腐烂的尸骸与她作伴。她刚刚苏醒时,只是一缕孤魂,不能见到阳光,也没有丝毫法力,随时都有可能会随风消散。


    渐渐地,她蒙昧地吸食了周围那些尚未觉醒的魂魄,单薄的魂魄靠着各种各样的怨气凝结起来,以至于她能够重新附在已成枯骨的尸骸上,操纵尸骸自由行动。


    再后来,她发现吞食附近那些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的心脏,她的的白骨上就会渐渐长出腐烂的血肉,每吃一颗心脏就会离自己死去时的尸体状态越相近。


    她厌恨极了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于是开始将那些死人皮拼凑起来,再细细描绘面容,披在身上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十王殿附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别人了,直到她遇到了一个叫王文涛的书生。跟着王文涛离开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人世已过百年沧桑。


    周云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去哪里找周云生呢?


    她暴凸的眼睛机械地转了转,眼里涌出血泪,目眦欲裂地看着王子逾痛苦的脸庞,片刻后才幽幽道:“周云生,你该死。”


    说着手上突然松了劲,王子逾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感觉到那冰凉锋利的指甲顺着他的脸一路下滑,转而扼住了他的脖子。


    “咳……我不该死,你你你认错人了!”


    “男人都该死。”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下一刻就要将王子逾拆吃入腹。


    王子逾在这一刻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欲,他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双手突生蛮力,愣是把画皮鬼没有防备的手掰开了,脚下生风地往门口跑。画皮也没有想到他能挣脱自己,只顿了一瞬,就瞬间移动到了王子逾面前,继续掐住了他的脖颈。


    这次她没有手下留情,像对待王文涛那样,手指弯曲,如尖刺一般的指甲就陷进了王子逾的血肉里,小指的指甲则直接深深抠进了他后颈的腺体。


    “呃……”


    omega的腺体是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现在被这样直接抠烂,王子逾疼得全身剧烈地痉挛着,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檀香味的信息素随着血液汹涌地溢了出来。


    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全身发软地往下坠。


    画皮鬼的手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飞快地将手抽离他的脖子。那只原本就血肉模糊的手现在像是淬过火,被烧得黑焦如炭,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小指竟然化为黑色的齑粉,飘散在地。


    而那本就狰狞的面孔此时因为痛苦则变得更加扭曲,被屋子里的檀香熏得全身都开始泛起灼烧感。她踉跄了几步想往外逃走,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身弯腰想捡起掉在地上的人皮,只是手指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就双膝一跪,痛苦得瘫软倒地。


    王子逾不知道画皮鬼的痛苦,他此刻视线无法聚焦,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和着血液一起流入衣领。眼前一阵发黑,一下子疼晕了过去。


    ……


    醇厚的檀香一路向外飘散,原本待在屋子里假寐沈遐年被这空前馥郁的檀香包裹着,他倏地睁开眼睛,飞快地向王文涛的房间奔去。


    闻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狐狸疯了似的向外飞奔,连忙起身追去:“喂喂喂,你跑哪儿去!”


    沈遐年感觉到那温暖的檀香正争先恐后地往他干涸的丹田里钻,像一汪活水注入了一口枯井,浸润着他的五脏六腑,全身筋脉久违地感受到了灵气。及至门外,他心念一动,默念了一个口诀。


    闻书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见那只原本伏地的白狐转瞬间化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还破破烂烂的,全身乌漆墨黑,简直像一个煤炭做的人。闻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还没来得及跟上反应,脚下不受控制地继续冲了过去。


    沈遐年推开房门,闻书一冲进来就见到房里形容凄惨的一人一鬼一尸,顿时双腿一软,直接被吓得晕倒在地。


    沈遐年:“……”


    画皮鬼此刻如同浴火般匍匐在地,暴凸的眼珠子烧得猩红,还不断地向外渗出鲜血。见沈遐年进来,她指尖颤抖着向前伸,企图抓住那张美人皮。


    沈遐年俯身探查了一下王子逾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又面无表情地抬手掐了一个决,指尖瞬间升起一簇蓝色火焰,手指微动,那簇火焰就立刻向画皮鬼飞了过去。


    眼看着那一抹蓝色就要到画皮鬼的脸上,画皮鬼惊叫一声,与此同时一把拂尘突然从门外飞来挡在画皮鬼面前,蓝色火焰转瞬便消弭无踪。


    “手下留情!”


    那把拂尘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又径直向门外飞去,恰好落入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手中。


    “厉鬼滥杀无辜,灵阳子,你还要包庇她吗?”沈遐年回头淡淡地看着他。


    灵阳子将拂尘搭在手臂上,叹息道:“她是个可怜人,从前从未害过人,今日是头一遭做下错事。请你放过她这一回,我会将她带走,保证以后不再出来害人。”


    说着从广袖中取出了一只葫芦,口中念念有词,那伏在地上的画皮鬼瞬间化为一阵青烟,钻入了葫芦里。


    灵阳子将葫芦盖紧,重新收进袖子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灵阳子打量着沈遐年,有些惊奇:“你这副模样,莫非是已经受了雷劫?而且还没有成功?”


    沈遐年不欲解释:“既然你要做的事已经做成了,恕不远送。”


    灵阳子左手抱着拂尘,右手单手见礼,向他微微弯腰以示告别。


    “福生无量天尊。”说罢便一甩拂尘漫步离开了。


    沈遐年连忙将昏迷在地的王子逾抱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后颈的伤处,仔细观察王子逾脸和脖子上的伤口。


    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面色酡红,脸上有几道血痕。脖子处留下几个不算太深的血洞,只是后颈的一处凸起好像伤得格外严重,血流不止,将整个衣领周围都浸成了暗红色。


    沈遐年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那股檀香的源泉,他低头凑近那处闻了闻,又将左掌覆在他的脖子上,掌下的伤口便开始迅速愈合。


    “呃,你继续,”去而复返的灵阳子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地上说:“我只是忘记拿她的皮了。”


    说着飞快地擦着沈遐年过去,捡起地上的美人皮就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了。


    “……”


    王子逾后颈处的腺体伤得严重,也许是因为这地方的特殊之处,按他现在的法力竟还不能使其恢复,只能尽量地减轻一些痛苦。


    沈遐年抱着王子逾往自己的房间走。路过地上昏迷的闻书时,脚步一顿,腾出一只手对着闻书施了个术法,一道白光飞入闻书的眉心,那眼皮底下的眼珠子立刻左右转了一下。


    闻书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扭头看见沈遐年时登时又大张着嘴巴,忘了言语。


    “去报信。”沈遐年丢下这句话便抱着人离开了。


    闻书后知后觉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高喊——


    “救命啊,有鬼啊啊啊!还有妖怪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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