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闻书声嘶力竭的喊叫,文渊书院众人都知晓了闹鬼一事,一时人心惶惶。
山长当机立断,立刻封锁了西边的寝舍,禁止书院其他书生们入内。又派人快马加鞭地去王太常和王给谏府上送信,告知王子逾和王文涛的情况。
一个时辰后,王太常和李氏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书院。
刚到王子逾房间门口,就看见一个像乞丐似的男人坐在床边,黑黢黢的手还放在王子逾的手上,像是在诊脉的样子。而闻书则哆哆嗦嗦地傻站在墙角,呆呆看着男人的动作。
王太常惊疑地后退一步:“你、你是何人?”
沈遐年没有作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闻书。
闻书立刻慌里慌张地上前解释:“老爷,这这是少爷的救命恩……人,就就就是他将那只恶鬼赶走救下少爷的。”
话说闻书将众人惊动之后,这才想起自家少爷还在狐狸精手上,作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跑回去。
回去之后才发现恶鬼已经不在了,而那狐狸精好像正在施法治疗王子逾,并不理会自己。
他不知道灵阳子来过,只以为是沈遐年将那恶鬼降服的。想起那些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报恩的狐狸,觉得这只狐狸精说不定确实就是来报恩的,毕竟是少爷在南山救了它。
纠结过来纠结过去,也没想出个应对之策来,只能害怕地站在一边观望。
听说是王子逾的救命恩人,王太常和李氏赶紧给沈遐年作了个揖:“多谢高人出手相助,救我儿一命。”
看来他这副落魄的模样是因为和恶鬼打斗所致,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不必言谢。”沈遐年头也不回。
王太常夫妇提心吊胆,还想上前看看王子逾的情况,刚迈进门槛一步,沈遐年就出声阻拦道:“疗伤,不要靠近。”
沈遐年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呼天喊地的哭声。
“夫君——”
“文涛——”
王太常生怕打扰到沈遐年,耽误儿子治疗,于是低声叮嘱李氏:“夫人,你就在此处看着二郎,万万不可出声打扰高人,我出去看看。”
李氏点点头,默默看着正在呓语的王子逾流泪。
外面王文涛的妻子陈氏和王给谏夫妇都赶来了,王文涛的母亲抱着王文涛的尸体哭得格外撕心裂肺。而陈氏经过了最初的激动之后,现在竟是格外安静,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垂着头,突然看见了王子逾掉在地上的那把扇子。
陈氏弯腰将扇子捡起来,又展开扇子细细地端详扇面。不知怎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掉落在扇面上,那首诗的最末几字和落款的“碧竹”二字都被泪水晕染开来,原本娟秀的小楷很快变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墨迹。
少倾,王文涛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像是要脱出眼眶,脖子上留下了几个血洞,心口处更是有一个大窟窿,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衣裳已经被血液浸湿透了,模样很是骇人,就差把死不瞑目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而王文涛的母亲此刻已经哭得晕死了过去。
王太常见了这凄惨的场景,内心更是一阵后怕,不断在心里感恩上苍开眼,这才派高人搭救了王子逾,让他幸免于难。
出了这件事,王太常当即就向在场的山长提出退学,表示以后王子逾都不会再继续在文渊书院继续求学。
山长不知道这恶鬼就是王文涛自己带进来的那个“小厮”,还以为就是文渊书院里闹了鬼,让王子逾和王文涛两个倒霉蛋遇上了。他满心惭愧地向王太常致歉,王太常心里不舒服,没有和他多客套就转身回王子逾的房间了。
而屋内的沈遐年此刻也正好收回了手。他现在法力已经恢复一半,虽然可以将那些皮外伤轻松抹去,但不知为何对王子逾后颈的这块地方发挥的作用很是微薄。
这个地方就像一个无底洞,他向里面倾注了真气,却收效甚微,只能让表面的伤口愈合。
那股檀香虽然还在,但自己的法力却似乎停止了继续恢复,除了能闻到香气就不再有其他任何感觉了。
不管是王子逾的伤势,还是自己的法力,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
只是,自己现在是人身,到底不便留在王子逾身边。
沈遐年只静静思考了一瞬,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又默念了一个口诀,那破布衣裳立即变成了一袭玄色长衫,身上的脏污也全部褪去,露出白皙光洁的皮肤来。满头白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虽生了一双风流的狐狸眼,给人的感觉却很正派严肃。
转眼便从一个破烂邋遢的穷乞丐变成了一个芝兰玉树的俏郎君。
王太常夫妇看得目瞪口呆,这下更加相信沈遐年确实是个得道高人,于是连忙询问他王子逾的情况:“敢问高人,我儿伤势如何?”
沈遐年向王太常夫妇隐去了王子逾身上的特殊之处,说明道:“令郎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将息,继续治疗,才能早日恢复。”
听到“继续治疗”这几个字,王太常对沈遐年愈发恭敬了,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高人贵姓?家住何处?如何才能找到高人您呢?”
“免贵姓沈,漂泊江湖,并无住处。”
知道他没有住处,王太常立马欣喜的邀请他:“还请高人不要嫌弃,随老夫到寒舍将息将息,只要能治好犬子,王府上下愿为高人赴汤蹈火。”
沈遐年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矜持道:“既然王大人盛情相邀,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早已洞察一切的闻书:“……”
演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迎着还未消散的月色,一行人就踏上了回王府的路。
……
回到王府后,王子逾的情况开始慢慢稳定下来,高烧渐渐地退了,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淡去了。
到了晚上,王子逾才悠悠转醒。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未来得及聚焦,就听见迭起的“你醒啦”几个字。
“……”
王子逾抬了一下脖子想坐起来,后颈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又闭着眼摔回枕头上。
“你的伤还没有恢复好,不可有大幅度动作。”
听见这道沉闷又陌生的声音,王子逾才睁眼看清,房间里不止有王太常夫妇、王元丰和小翠,自己床边还坐了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他嗓音沙哑。
沈遐年还未开口,李氏就替他解释道:“这位是沈大侠,二郎,你可要好好感谢沈大侠,若不是他仗义出手相助,恐怕你,”李氏说着眼眶又红了,“恐怕你也会落得王文涛那样的下场。”
王太常听了这话不高兴地皱眉:“这是王文涛自己招来的祸端,二郎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再说二郎吉人自有天相,怎会落得他一样的下场?”
他已经从闻书口中知道事情大概的原委,王文涛私自藏了一个女子在书院,平日里形影不离。只是没想到这女子是害人的恶鬼,王文涛最终因为贪图美色而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其实闻书并不确定那画皮鬼就是小曼,但是因着小曼无故失踪,事情又发生在王文涛的房间里,他便猜测画皮鬼就是王文涛带回来的小曼。
误打误撞地触碰到了真相。
李氏擦擦眼泪,连忙附和王太常,又顺便吹捧了一番沈遐年的高尚的品德和高超的修为。
话还没说完,府里的小厮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报信。
“老爷,夫人,王给谏大人在门外求见。”
王太常与王给谏本就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现在王子逾又因为王文涛惹的事险些丧命,这下新仇家加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看在他痛失爱子的份上才没有找他麻烦,哪里有心情接待他。
于是大手一挥:“不见。”
小厮有些为难地说:“可是王给谏大人说,他要见沈先生,还说见不到就要……”
“就要什么?”见小厮支支吾吾的,王太常有些不耐烦。
“就要我们全府给他的公子陪葬!”小厮哆哆嗦嗦得缩紧脖子,生怕王太常怪罪。
“啪”地一声,王太常一掌险些将桌子拍出裂痕。
“这个老匹夫!无法无天了不成!”王太常气得额露青筋,又对沈遐年道:“沈先生不必担忧,我去会会他便是。”
说着就怒气冲冲地大步往外走了,李氏怕他冲动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也连忙跟了上去。
小翠不知怎的,也拉着王元丰往外面走,王元丰还嘟囔着要留下来照顾王子逾,被小翠哄着声音越来越远了。
屋里只剩下王子逾和沈遐年,还有闻书和几个下人,气氛沉默。
王子逾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感激地望着沈遐年:“多谢沈大侠慷慨相助,您的大恩大德,子逾铭感五内。如果您有什么愿望,请一定要说出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见这熟悉的话,沈遐年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果然是父子。”
“?”
可能是高人说话大有玄机,自己参悟不透也是正常的。
又想起那只画皮鬼和王文涛,还不知道他们的结果怎么样了。
“沈大侠,那画皮鬼被你杀了吗?”
沈遐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杀她,她被道士带走了。”
道士?
难道是昨天在书院门口警告王文涛大祸临头的道士吗?
“那王文涛怎么样了?真的没救了么?”
“他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听到这个回答,王子逾却有些心情复杂。虽然自己和王文涛算是对头,而且王文涛还害得自己变成这样,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上一刻还在说话的人下一刻就凄惨地死去,终归是让人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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