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表白2

    白色裙摆被夜风吹得鼓荡, 陆策灼热气息的包裹下,沈清洛剧烈起伏的心跳渐渐平缓。她轻拍陆策,提醒:“巧克力蛋糕会融化的。”

    陆策“嗯”一声, 手臂上移, 五指插入她细软的发丝。

    沈清洛脸一热, 周身泛起细密的麻。

    陆策微偏头, 高挺鼻尖蜻蜓点水般掠过沈清洛耳廓,他闻到一股馥郁芬芳的橙花香。想更进一步的冲动强烈, 但她并没准备好。

    陆策松开手, “吃蛋糕吧。”

    透明正方体蛋糕盒,缠粉色丝带。蛋糕是下午出炉的,朱古力戚风胚,表面淋榛果巧克力酱, 外围镶嵌奶油花边。

    中心堆的是草莓和蓝莓,沈清洛将“生日快乐”小立牌, 和一支斜条纹蜡烛插在蛋糕上。

    点蜡烛唱生日歌,陆策在她认真的目光下双手合十许愿,然后睁眼, 吹灭。

    “陆策, 我还有一件事。”

    两人都吃过晚饭,蛋糕只消耗一小半, 陆策将剩下的放回盒子,重新系丝带, “你说。”

    沈清洛神奇地拿出一张A4纸,陆策一瞧, 是打印出来的下半年日历。周末以及法定节假日,被沈清洛分别用不同颜色记号笔标注。

    陆策一时没明白A4纸的用意。

    沈清洛用做实验题的严谨态度, 告诉他,这些日子两人假期同步,可以参考标注确定往返北城和明市的频次。

    陆策盯着日历足足一分钟,觉得她实在可爱,可爱到让人想笑。

    沈清洛拿不准他的表情,“我没有恋爱经验,这种提前计划日期的行为,会让你有压力吗?如果有,我们可以等开学后再商量,或者”

    “不是压力。”陆策放下纸张,坐在隔壁石凳捧她的脸,“计划通常赶不上变化,我不想你失望。”

    “我向你保证,会经常去明市,来之前提早一周告知,行吗?”

    “好,听你安排。”沈清洛点点头,“你看起来更有经验。”

    陆策愣一下,“什么意思?”

    沈清洛含含糊糊敷衍,“夸你可靠的意思。”

    陆策失笑,“少来,你觉得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那你有吗?”沈清洛眨眨眼睛,长睫扑闪,无辜的语调讲气人的话,“你追女孩子好熟练,如果有,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会不开心。”

    陆策不太温柔地揉她脸,“只有你。”

    时间不早,陆策送沈清洛到小区门口,她脱下工装外套递还。

    他站在原地,目送沈清洛进小区,衣服还有她的体温,陆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橙花香。

    沈清洛的背影纤薄,裸露在外的皮肤莹白润泽,她的脚步越来越迟疑,忽然停在原地,回头看他。

    陆策口型问“怎么了”。他就定定地站着,唇角含笑,眸间墨色翻涌,与宁静无澜的夜几乎融为一体。

    沈清洛终于放下犹豫。

    攥紧的指尖松开,加速跑向陆策,发丝飞扬,裙摆在微潮的空气中逶迤飘落。

    陆策一怔,动作先于意识,左手还拎着蛋糕盒,另条手臂条件反射张开接住,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掌心贴着细腻单薄的肩膀,温的,软的。

    “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沈清洛抵在他胸口,仰起脸。

    农历就农历吧,也行。

    陆策垂眸直勾勾望她,“是我过的最喜欢的生日。”

    沈清洛回到家,脚步轻慢,提着居家脱鞋赤足上楼。出过门要重新洗澡,她拿了换洗衣物,怕吵到赵进菲和任成益休息,进了一楼客卫。

    客卫的沐浴露品牌不同,是玫瑰味,覆盖了皮肤上的橙花香气。

    翌日。

    “奇怪了,清洛还没起床啊?是不是忘订闹钟。”任成益把行李装入后备箱。

    “我去看看。”

    赵进菲正要上楼,沈清洛拎着箱子匆匆出现,“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昨晚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点开陆策朋友圈,一下就划到末端。这位年更用户不爱发社交图片。

    沈清洛体会到喜欢人的感觉,那种迫不及待想了解没有她参与的、只属于他的过去。怪不得苏州那会儿,陆策向奶奶要她小时候相册。

    不行,别再想,快睡觉。

    沈清洛把头埋入被子,直到黎明时分,强迫自己睡了三四个小时。

    任成益接过她的行李箱,“高考生辛苦。”

    沈清洛心虚笑笑,不是高考辛苦,她谈恋爱了。

    度假性质的氧疗山庄,分为两块,天然氧吧和温泉。双卧室别墅客房位于绿意盎然的山林间,沈清洛一回房,立刻打开微信。

    【陆策:什么时候回市区】

    【陆策:[酒店链接]】

    【陆策:你们在这家氧疗山庄?】

    【沈清洛:对的,大后天下午回来】

    【陆策:想视频,现在可以吗】

    “清洛,衣服换好没?”赵进菲敲门。

    “正在换,妈妈。”

    【沈清洛:不可以,我要出门啦,[摸头.gif]】

    沈清洛换了身黑白运动服,打开房门,赵进菲正和别墅管家商量游玩项目。

    度假酒店开发了一条“竹海穿行”路线,深度吸氧清肺,为保证房客游玩体验,分时限流入内。

    便装的任成益年轻了几岁,问:“还没到正式暑假,最近入住率很高吗?我朋友前两天来,说这项目不用排队。”

    “今天情况特殊,我们酒店满房啦,”管家解释,“有家明市企业,好像搞传媒的,要在北城成立分公司,包了我们酒店宴会厅,办商务宴请。”

    任成益点头,“这样啊。”

    “竹海穿行”花头多,第一段路,徒步上山,走到观光火车乘站点。

    沈清洛钻入车厢,小火车启动,它两侧镂空没有玻璃,伸手能摸到外面的竹叶。到站后,步行几十米,有片寂静如镜的湖,披蓑笠的酒店员工站在岸边竹筏,邀请客人去对岸。

    仿真精致的山林野趣,让城市游客入了回桃花源。

    逛到傍晚下山,沈清洛走得快,坐在边上大石头等赵进菲和任成益。

    两个戴太阳帽的女人经过,讲的是明市方言,吸引了沈清洛注意。明市方言和苏州话同属吴语系,词汇语调方面有明显不同,但两者奇迹般能互相听懂大致。

    “你看到伐啦,鹤久传媒把项氏总裁也请来了。”

    “哎哟,鹤久传媒的老板,是老项总的好朋友呀。”

    “老项总?”女人咯咯直笑,“听说他儿子在读大学,被你一叫,还以为项总七老八十了。”

    “”

    她们又开始聊今天来了许多小明星,沈清洛听过且过,没在意。

    不远处,赵进菲与任成益聊着天下石阶。赵进菲不小心崴到,任成益立刻扶住,拍拍她的背,“小赵同志,走路专心。”

    赵进菲难得卸下女强人的面具,露出少见的、柔和的笑意。

    他们看到沈清洛,朝她挥了挥手,说年轻人体力好。

    细碎阳光落在竹叶凌厉削尖的边缘,清幽静谧,平白生出岁月悠长安好之感。

    穿行路线很长,满打满算走了六七个小时,沈清洛腰酸背痛。

    “去泡个汤缓解疲劳,这儿都是天然温泉。”赵进菲说。

    沈清洛摊在客房沙发,捶揉揉腰,捶捶腿,“妈,叔叔,你们先去吧,我再歇会儿。”

    赵进菲:“真不禁夸,下午还说你体力好。”

    “下山路太长,我累嘛。”

    沈清洛没意识到,她语气带有无意识的、女儿家的撒娇。

    赵进菲稍怔,她缺席沈清洛生活太多年,从没有过成为她撒娇对象的体验。

    沈清洛正俯身按摩小腿,忽然肩膀上搭来两只手。

    赵进菲给她捏了捏肩。

    但赵总实在不擅长做这类事,捏了两下,生疏松开,语气听似自然,“你多休息会儿,好了来找我们。”

    任成益看到这幕,掩嘴欣慰嘿嘿一笑。

    空荡荡的别墅,沈清洛穿好分体泳衣,套了件及膝的大罩衫。陆策微信问她在干什么,沈清洛回复“打算去温泉区泡汤”,陆策就没声了。

    温泉区域缘山林地形设计,一百多个汤池,修建得高低错落。因为客房全满,每个汤池都有人,沈清洛不愿与陌生人同泡,趿着脱鞋漫无目的闲逛。

    不知不觉,越走越僻静,等沈清洛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一条雨花石铺的小径。

    地灯的昏黄光芒,匀在夹道两侧的绿色灌木丛间,沈清洛看到前方汤池好像没人,就继续往前走。

    这块区域的汤池与众不同,四种围满紧密的绿植,面积也更大。

    走近,听到一男一女对话,声音听着很年轻。

    “项宜轩,你这次怎么跟你爸一起来北城。”

    “周末,没课。”

    “好吧,我以为你为我而来呢。”

    男的好像笑了笑,没回话。

    “项总隔壁坐的那位是谁啊?我看到好多人和他打招呼,喊他陆律师。一个律师面子这么大?”

    “他家里不一般。”

    “多有来头?”

    话音刚落,不知怎的,女生突然发出一阵欲迎还拒的娇嗔。

    扑通,然后是两道先后进汤池的水声。

    沈清洛:

    露天汤池,玩好大。救命,她一点不想听到别人调情。

    沈清洛扭头就闪,丛里忽然窜出不知哪儿跑来的暹罗猫,跳到她脚下,她吓得“啊”一声,旋即立刻捂住嘴。

    “谁?”

    项宜轩披了浴袍出来。

    女生也追出来,边跑边系腰带,暹罗猫见着她,喵一声,往她怀里跳。

    沈清洛继续想跑,被项宜轩喊停,“站住!”

    沈清洛闭了闭眼,好衰。

    “这里是包场的私汤,你是谁,怎么溜进来的?”女生是毕业刚出道的小演员,很警惕狗仔,“是不是拍我们照片了?”

    “没拍照。”沈清洛转过身,“抱歉,刚才入口没注意标牌,我走错地方了。”

    项宜轩看清她的样貌,一时间没上前检查她手机。

    旁边女生看沈清洛充模样,还是个学生,肯定不是狗仔。怕无端惹是非,朝她挥手,“算了算了,你走吧。”

    沈清洛求之不得,立刻离开,出了私汤区,越跑越快,就怕那对情侣不安心找她麻烦。

    走太急,连手机来电也没看到。

    她返回别墅区,从花园抄小路。走到半路,手腕突然被扣住,接着一只手横在她腰际,触感气味很熟悉,沈清洛没有惊呼,顺从地落到陆策怀里。

    隔一层薄薄罩衫,陆策抱她,“警惕性那么差,以后别走小路。”

    沈清洛环住他颈项,又惊喜又得意,“这里到处是监控,还有,你抓我手腕时我就认出你了。”

    “是要我夸你厉害?”

    沈清洛几乎半挂在他身上,“陆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策在她颈间轻嗅,换味道了,既有玫瑰,又参杂茉莉的清香。

    “我爸接到宴请函,邀请全家赴宴。我之前没打算过来,看到你给我的定位地址,我改变主意了。”

    沈清洛问:“那你今晚住酒店吗?”

    陆策有些无奈,“要走的,明天得要去看我外公外婆,和度假酒店反方向。”

    “哦,那也没关系,我见到你了。”沈清洛笑得无忧无虑。

    陆策逐渐敛起笑意,眼神捉摸不透,身体的冲动和沸腾的血液骗不了人,他想吻她。

    低头凑近,沈清洛好像看出他的意图,整个人陡然紧张。

    距离越来越近,气息相拂,沈清洛不住地吞咽一下。拥抱已经是很亲密的动作,接吻什么的,进度太快了吧。

    她有点想躲开,又觉得目前的关系,不该有闪躲的举动。

    快贴上她的唇瓣时,陆策停住了。

    他一瞬不瞬注视她的反应,是紧张,是不安。吻她不应该在仓促的场合,陆策心道。

    “沈清洛。”

    “啊?”

    他眼神示意,“你手机屏幕一直在亮。”

    沈清洛勾他脖子的手放下来,接赵进菲电话。

    “嗯,妈妈,我不过来了,想早点休息。”

    “你们去吃宵夜吧,我不去啦。”

    她和母亲通话,陆策在旁玩她挽起的发髻,等沈清洛挂断,陆策又抱她。

    “你在苏州答应过,考完留给我一整天,还作数吧?”

    沈清洛还没回答,他忽然笑了,语气带点坏:“不作数也不行,我要申请和你约会,阿顺。”

    第31章 初吻

    七月中旬, 放榜完的高校陆续寄出通知书,沈清洛如愿被目标学校录取。

    要在明市读四年,好像有点舍不得陆策。出于某种难以名状的补偿心理, 陆策把约会地点定在邻省时, 她几乎没考虑就同意。

    电影院出来, 陆策提醒:“需要过夜。”

    沈清洛捧半杯没喝完的可乐, 嘴唇离开吸管,傻愣原地。大脑顿时飞速运转, 浮起一个又一个奇怪念头, 在陆策注视下,脸颊耳后逐渐染上绯色。

    陆策觉得逗她真有意思,但只舍得逗到这个程度。指尖尚存放映室冷空调的余温,轻捏她耳垂, 帮她降热度。

    沈清洛长睫快速扑闪两下,是慌张的表现。

    陆策手心内合, 稍抬起她下巴,“在山顶平台搭帐篷,不止我们, 还有其他游客, 别多想。”

    沈清洛一窘,撇开他手, “你故意的。”

    陆策笑笑不反驳,他就是故意的。

    七月中旬至八月末, 是英仙座流星雨的活跃期,它与象限仪流星雨、双子座流星雨并称为北半球三大流星雨。

    陆策预定了邻省天文台, 对公众开放的夜间观星席位。

    【陆策:我到你小区门口了】

    【沈清洛:好,我现在出来】

    沈清洛关掉手机, 坐玄关凳换鞋。

    赵进菲早晨起床敷完面膜,在厨房中岛台打一杯黑咖啡,她扫了眼沈清洛身边的旅行包,问:“就住一夜吗?”

    沈清洛:“对,就一夜,明天下午回北城。”

    赵进菲表示:“大学已经敲定,多玩几天放松也可以。”

    说着,手机上给沈清洛转了笔钱。

    “谢谢妈妈。”

    沈清洛干巴巴感谢。她模糊地说和同学出去玩,赵进菲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女孩子。

    “要我送去高铁站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

    赵进菲低头看表,正好,她约了拜访客户,去高铁站不一定来得及。

    沈清洛走出小区,见陆策立在路边,背影帅气挺拔,正在打电话。她放轻步伐,玩老套的整蛊游戏,拍他左肩,然后从右肩出现。

    陆策不按常理出牌,既没中计,也没看向正确方位,而是直接攥住肩上的手腕。

    沈清洛一懵,下一秒,对上陆策促狭的眼神。想抽回,陆策不让。

    他通着电话,指尖自然而然下滑,牵起她的手。

    宽厚掌心传来微弱电流感,沈清洛心头如羽毛拂过,温吞回握住他。

    电话另一头,大洋彼岸的许怿,讲到一半忽然噤声,古怪地问:“陆策,你刚才干嘛突然笑一声?”

    陆策拇指指腹撩闲似的摩挲沈清洛手背,朝许怿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许怿切入正题,“我拿到驾照了,你和周泽杭暑假来英国不?我们可以从伦敦开到苏格兰高地。”

    “我不过来了。”

    “你很忙?”许怿忽然想起,“周泽杭说你追到了那位仙女,真的啊?”

    陆策看一眼发呆的沈清洛,被她察觉,清凌凌的眼睛疑惑回望他。陆策嘴角勾起,回复许怿,“真的。”

    许怿相隔八千公里都闻到了恋爱的酸味。

    “带她一起来伦敦呗,让我看看传说中的仙女到底何方神圣。”

    、

    “下次吧,她过段时间回苏州陪奶奶。”

    “行行行,那我问周泽杭来不来。”

    电话结束,陆策牵沈清洛往前走,喜欢一个人,迫不及待想让她融入自己的圈子。

    “刚才那个是我好朋友,在伦敦读书,一般圣诞假期回北城,”陆策说,“他对你很好奇,有机会一起见面吃个饭,你愿意吗?”

    沈清洛当然愿意。谁知阴差阳错,她和许怿一次也没碰过面,这是后话。

    天文台设在山顶,坐完缆车还要爬一段坡。沈清洛和陆策各背一个旅行包,与边上扛摄影器材上山的摄影师相比,完全算轻装上阵。

    帐篷提前在网上租赁。陆策订了个大尺寸的,他有户外露营经验,地钉一敲,组装速度很快,沈清洛看了啧啧赞叹。

    帐篷里的防潮垫、睡袋、枕头都是新的,陆策额外带了条薄毛毯。

    打点好一切,距离晚餐还有段时间,山顶信号欠佳,两人坐在帐篷无所事事。早知道带本书或带副桌游卡牌打发时间,沈清洛琢磨片刻,问陆策,玩不玩【我喜欢】的游戏。

    规则很简单,两人轮流以“我喜欢”的句式开头,不准停顿超过三秒,否则就算输。

    陆策表示有兴趣。

    “那我先开始吧,”沈清洛清了清嗓,“我喜欢机械表里的齿轮转动声。”

    陆策:“我喜欢滑雪的加速度。”

    沈清洛:“我喜欢倾盆大雨从屋檐滴落成串。”

    陆策:“我喜欢城市天际线由亮变暗的时刻。”

    沈清洛:“我喜欢煲汤时锅内咕咚冒泡的熨贴。”

    陆策:“我喜欢不正确的观点被正常讨论。”

    沈清洛:“我喜欢戏剧谢幕观众鼓掌的仪式感。”

    陆策:“我喜欢路灯把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沈清洛:“我喜欢平淡生活中坚持浪漫主义。”

    两人你一来我一回,没有停止趋势。沈清洛眉眼鲜亮生动,陆策在她说完一句后,忽然挑了挑眉,接着——

    “我喜欢沈清洛。”

    沈清洛愣住,陆策宣布:“超过三秒,你输了。”

    她旋即唇角翘起,扑到他怀里,“陆策,你犯规。”

    大尺寸的帐篷,内里空间也局促,陆策坐在防潮垫上,腿岔开,搂住挂他身上的沈清洛。

    “哪里犯规?”

    沈清洛一时讲不出理由,严格来说,确实不犯规,但这句太狡猾了。

    陆策双臂松松环住她的腰肢,很细,很好抱。她今天没穿裙子,款式简单的运动服,随折腰姿势勾出和谐柔美的身体曲线。

    他只瞥一眼,挪开目光。偏头从她耳后掠过,又是清淡的橙花香味。

    “很好闻。”

    陆策没头没尾来一句。

    沈清洛闻言莫名其妙,想起身,又被陆策按回去。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埋在她的颈侧,“我是说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腰际箍着的力量也稍稍加重,沈清洛没在意,跟着抬肘轻嗅自己手臂。

    “是吗?沐浴露都是我妈妈挑的。”

    陆策怔了怔,脑子里偶然冒出的,那些荒唐过火的念头瞬时消散。他早就发现,沈清洛在调情方面不太开窍,全是单纯的、本能直白的反应。

    有时反倒撩得他不上不下。

    陆策觉得好笑,扶她腰坐直,“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吃晚饭吧。”

    下半夜的流星比上半夜多,摄影的人早早支起设备等候。

    陆策包里拿出一个蔡司高倍双筒望远镜,把沈清洛圈在怀里,教她辨认星座。沈清洛的天文学知识,几乎都源于课本,有限且纸上谈兵。

    “原来真的能看到土星星环!”她放松地靠在陆策胸膛,举着望远镜仰头。

    由碎冰、岩石和尘埃组成的土星环,望远镜中呈现为一条光带,悬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孤单又灿烂。

    陆策伸手,拢紧她身上的毛毯。沈清洛放下望远镜,有点可惜,“想看南十字星,更想看麦哲伦星云,可惜北半球都观测不到。”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陆策因去南半球滑雪而拄拐杖,就问他看过没。

    陆策看过,新西兰有IDA认证的奥拉基麦肯齐国际暗夜保护区,他滑雪间隙,报过特卡波小镇的观星团。

    与他同往的是对法国老夫妇,还有个克罗地亚gap year的年轻小伙,一行人来到约翰山,夜空出奇的干净绚烂,靠近南天银河、水雾状的大小麦哲伦星云和南十字星清晰可见。

    克罗地亚小伙兴之所至,问他们想不想要音乐,说着,打开他背上山的小提琴盒。

    沈清洛听得入迷,枕在他锁骨下,夜深,渐渐合上眼。

    陆策以为她睡着了,便不再讲旅行趣闻。沈清洛不满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呀。”

    “我看你很困。”

    “没有,我在听。”沈清洛闭着眼说。

    她无端想起小时候,爷爷坐沙发看电视睡着了,她拿遥控机关电视。关闭的刹那,爷爷立刻醒 来。

    “阿顺,别关电视,我在看节目。”

    “爷爷,你刚刚眼睛都闭起来了,困就去睡觉。”

    “哎呀,没有没有,我在听。”

    沈清洛想起往事,埋在陆策怀里傻笑,肩膀跟着细密颤抖。

    英仙座流星雨的峰值在八月,七月中旬能看到的颗数十分有限。沈清洛裹毛毯还嫌冷,她懒得睁眼,让陆策等流星多了告诉她。

    全副信赖依恋的模样,莫名撩拨了陆策某处敏感神经,那股不受控制的、想碰她的心思又燃起来。

    “沈清洛。”

    “嗯?”她拖着调子应答。

    迟迟听不到下文,沈清洛睁开眼,“陆策?”

    对上她干净的目光,陆策坦荡地笑了笑,实话实话,“我想吻你。”

    其他游客在更外面的空地,这方角落不算隐蔽却也无人在意。

    沈清洛听到“想吻你”三个字,浑身如过电,思绪混乱万千,唯一能找到的有效线索——

    想吻她的人,是陆策。

    上次在氧疗山庄的花园小径,陆策好像就要吻她。

    沈清洛的紧张,源于对未知事物的天然恐惧,但如果对象是陆策,她陡然生出一些克服恐惧的勇气。

    纤细白皙的手臂滑出毛毯,攀上陆策肩膀,沈清洛将嘴唇贴在陆策的嘴唇上。

    很快一下,她强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局促的声音骗不了人,“好了。”

    陆策愕然僵在原地。

    她目光微闪,“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空地”

    话没说完,被陆策拉回怀里。

    “不对,不是这样。”他哑着嗓子。

    沈清洛还没反应过来,背脊和后脑勺同时一股力推她向前,接着,嘴唇被毫无防备地入侵。

    陆策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探入、触碰、搅动,吻得又急又猛烈。

    “流星来了!”人群中有道声音惊呼。

    越来越重的喘息中,唇瓣分开,沈清洛转头望天空。彗星的尘埃进入地球大气层,在无尽的黑夜里闪耀一瞬,拖出细长尾痕。

    她又回头看陆策。

    陆策也直勾勾地凝望她,沉静的黑眸,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和迷恋。

    第32章 发簪

    凌晨三点, 观星人群陆续散场。

    帐篷里悬了盏充电露营灯,浮漾昏沉的暖光下,沈清洛长发拨到左侧肩前, 五指插入发丝, 从上到下梳顺, 准备编鱼骨辫。

    她的头微微侧斜, 柔美的颈项线条泛着莹润水光。

    平台在帐篷区域十米外搭建了临时卫浴间,陆策洗完澡, 撩开帐门, 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他放下洗漱用具,从旅行包拿出一个细长木盒。坐到沈清洛身旁,单臂从后搂住她,“送你的, 先打开看看。”

    沈清洛编到一半,腾出手, 打开精致的首饰盒锁。入眼是一支鎏金红宝石发簪,静静躺在黑丝绒里衬垫布上方。

    “这支簪子,有印象吗?”陆策问。

    沈清洛从盒中取出, 反复端详, 簪杆是古法打制的黄金,簪头没有流苏和垂珠, 只独镶一颗椭圆切割的红宝石,造型不落俗, 外行也能看出价格不菲。

    发簪本身无疑是上品,但沈清洛对它完全没印象。

    “真想不起来?”

    她的眼神依旧茫然, 陆策有些无奈,报出个商场名字。

    沈清洛脑海一道白光, 记忆有复苏迹象。

    陆策从后圈住她的腰,托起她手腕,指尖的簪子与两人视线齐平。

    “那次陪我表姐逛街,看见你在店里试礼服,站在全身镜前,用这支簪子挽头发,很漂亮。”陆策说完笑了笑,“你和阿姨刚离开,我就进店买下你试过的发簪。”

    “你怎么不喊我?”

    “看得太入神。”

    “陆策,”沈清洛放下簪子,在他怀里转身,语气好认真地问,“店员没把你当尾随女生的变态吗?”

    陆策:

    他女朋友嘴上说“喜欢在平淡生活中坚持浪漫主义”,实际对浪漫过敏吧!

    “我长得像变态吗?嗯?”陆策英挺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箍紧沈清洛让她解释。

    沈清洛被他弄得痒,夜里怕吵到其他人休息,只能忍笑小声告饶,“不像,一点都不像,我错了。”

    她躲来躲去,挣开他的怀抱,双臂撑着往后退,被陆策抓住脚踝。

    热恋情侣肢体碰触,空气噼里啪啦冒火花,胡闹一阵,陆策把沈清洛按在枕头上吮吻。

    狭小空间,万分刺激,陆策手始终规规矩矩地捧她脸,没乱碰其他部位。但他的吻越来越凶,沈清洛招架不住,直觉该喊停。

    她抵在他肩膀的手,刚想用力推,就被陆策十指交扣按在太阳穴两侧。

    “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做过分的事。”陆策上半身撑起一片空间,盯着她已经磨得绯红湿润的唇,“只是接吻,乖,嘴张开。”

    什么叫嘴张开?!

    陆策提这种要求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像在说“帮我拿瓶可乐”一般自然,沈清洛大为震撼,偏过头不配合,“接吻可以,你能不能吻得纯情一点。”

    纯情?接吻还能怎么纯情?

    陆策犹豫几秒,没告诉她,这已经是他想做的事情中,最纯的一件了。

    食髓知味,很想再与眼前最喜欢的女孩唇舌交缠。

    但他没办法对沈清洛的要求说不,只能压下心头欲念,循序渐进,温温吞吞,“纯情”地嘴唇碰嘴唇。

    帐篷上两道拥抱贴合的影子缠绵缱绻,无人在意的边角,红宝石发簪兀自闪耀熠熠火彩-

    禾木除去最初几日的集中暴风雪,天气还算晴朗。

    只有夜间偶尔飘落几片,陆策夹着烟,看虎口的小雪花融化成一滴水珠。

    “竟然是沈小姐先向你告白,”许怿听罢来龙去脉,忍俊不禁,“这件事你要吹到八十岁吧。”

    “说不定呢。”陆策摁灭烟头,嘴角轻轻扬起,“我回房了。”

    103房间浴室灯熄灭,沈清洛吹干头发出来,嘴里嘀嘀咕咕提醒自己,“抵门器,抵门器,今晚睡前要放抵门器。”

    抵门器是网购的,体积与手机同等大小,平日收纳在一个黑色绒面袋,不占空间。

    沈清洛入住「鲸也」民宿第一天,就将黑绒袋放在便于拿取的床边柜。不过禾木村民风淳朴氛围友善,一直没想起来用抵门器。

    她握着手机,检查收件箱工作邮件,边走向床头,俯身拉动抽屉的黄铜柄。

    叮,手机收到新短信,发信人未知。

    【搂搂抱抱,想和你前男友复合?】

    【沈清洛,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一些关于你的事。】

    【你妈妈都不接受,还指望他吗?】

    沈清洛脸色煞白,心脏跳得异常快,惊恐之下把手机倒扣桌面。她感到一阵晕眩,本能地手撑床沿坐下来。

    一瞥头,打开的抽屉里,黑绒袋旁赫然躺了一支鎏金红宝石发簪。是她大三那年遗失的簪子。

    屋子里确实进过人,不过不是偷东西,而是把发簪归还于她。

    结合短信,沈清洛明白,这是项宜轩在给她威胁,表达他的不满。

    沈清洛颤着双手,拿过手机,把那个陌生号码拉黑。

    民宿房间陈设如常,沈清洛却觉得陌生,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和真实感,恍惚间,怀疑周身一切只是梦境。

    会不会来禾木,重遇陆策,都是她幻想的场景?

    沈清洛被这种可能吓一跳,刷地起立,蹭落了椅背上的羽绒服,是陆策在布尔津给她买的那件。

    沈清洛蹲在地上,把羽绒服抱在怀里,布料丝滑柔软的触感做不得假。沈清洛在心里安慰自己。

    咔哒——

    她听见隔壁开门锁的声音。

    陆策与许怿道别回房,走在路上,考虑要不要敲沈清洛房间门,再给她检查一遍卧室保证安全。转念一想,她最近工作忙,可能已经休息,不打扰为好。

    他刚推开自己房门,隔壁103突然发出丁零当啷物品掉落的声响,接着一阵急促脚步,沈清洛慌慌张张开门出现,只穿了睡衣。

    陆策眉心轻蹙,“有话和我说?你先回去披件衣”

    话没说完,沈清洛扑到他怀里,双臂缠住他的腰,抱得很紧,肩膀隐隐在发抖。

    陆策能感受到她的莫名恐慌,舒展眉头,尽量耐心地问怎么了。

    沈清洛不回答,只埋在他胸口不住地摇头。

    陆策无法,反搂住她,把人先带回自己屋。外面是在太冷。

    沈清洛不说话,他就耐心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情绪似乎平复,慢慢抬头,眼睛红得要命,“陆策,你身上又有烟味。”

    “还想管我?上次没吃到教训吗。”陆策帮她头发夹耳后,“嫌我有烟味就回房。”

    “我不想回房间,”沈清洛一字一句放慢速度,“我能不能能不能今晚住这里”

    陆策死死地盯着他,沉默良久,“沈清洛,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敢与他灼灼的目光对视,垂下眼睫,很轻地,“我知道。”

    下一秒,她被打横抱起放在床上,陆策没脱衣服,单膝跪在床沿,手臂撑在她脑门两侧:“沈清洛,你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天的盗窃案,我越想越害怕,不敢一个人呆房间”

    陆策当然不信她的鬼话,“只是这个原因?”

    “是。”

    陆策真想骂人,但骂她又不下了口,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他讨厌被沈清洛排在信任名单之外的感觉,于是故意手搭在她睡衣扣,“收留你一晚也行,但孤男寡女,我不保证当正人君子。”

    沈清洛抿了抿唇,手指缓缓上抬,开始解衣扣,一粒,两粒

    她洗完澡没穿内里,胸口大片白皙肌肤若言若现,陆策眼看扣子越来越下,按住她的手,敛起调笑的表情,严肃问:“沈清洛,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了想,“你屋里少什么东西了?真有盗贼进去过?我帮你检查一下房间。”

    沈清洛摇头,眼泪说掉就掉。

    陆策看到她哭,顿时慌了神。她的哭,不是那种发泄似的嚎啕大哭,而是无声落泪,滚烫的水珠滴在陆策心头。

    “我想你,陆策,这些年我好想你。”她突然说。

    陆策被这句话震得头晕目眩,指腹揩去她眼角泪痕,含怨怼含留恋,问:“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沈清洛不回答,泪水源源不断涌出,枕头洇湿一小块。

    “陆策,你抱抱我。”她的语气委屈极了。

    “我先洗澡,你不喜欢别人不换衣服上床。”陆策脱下大衣外套扔边上,“洗完再抱你,好不好。”

    沈清洛的表情很纠结,既想他陪,又想他洗干净。陆策嘴角一勾,温柔地哄,“我很快回来。”

    她犹犹豫豫,勉强点头同意。

    进了浴室,陆策嘴角浅浅的弧度瞬时垮掉,打开淋浴头,水流声热闹了些。镜子里,面无表情的俊脸满是戾气,如果说,陆策之前只是怀疑沈清洛遇到过什么事,现在几乎百分百确定。

    未知的恐惧往往更具破坏力,他闭眼站在淋浴头下,水流从背部偾张的肌群淌到腹沟。心头闪过无数种猜测,没一个敢深想。

    浴室门悄然被推开。

    他抹了一把脸上水渍,眯眼望过去。

    沈清洛的睡衣脱在床边,抱着一条宽大浴巾挡在身前,许是害羞,她眼神只敢看地面,过了会儿才轻颤着撩起眼皮。

    “陆策,我也想洗。”

    话音刚落,手臂被一股力量拖拽,不慎掉落的浴巾在地面堆成褶皱,从里走出一双细白笔直的腿,踉跄着来到花洒下。

    陆策把她按在浴室墙壁亲吻,两人皮肤温度无隔阂地传导,他在她锁骨重重咬一口,“来献身的吗,没有反悔机会了。”

    沈清洛胳膊蛇一样缠住他脖颈,贴太近,明显感受到陆策身体变化。

    “不会反悔,”她偏头吻一下他的喉结,“你要不要?”

    第33章 夜晚

    要, 当然要。

    民宿卫浴间,放了额外标价的小方盒,陆策拆开拿出一个, 哗啦, 撕开锯齿包装。

    亲密过太多回, 陆策比沈清洛本人更了解她的身体喜好, 闭眼都能找到正确方式,让她快速进入状态。

    浴室镜宽大, 水雾朦胧, 两道相连身影经过,玻璃沾悬的露珠折射潮湿欲色。沈清洛被托抱起,高出陆策一头,她怕摔下来, 四肢紧紧缠住他。

    走至客厅,陆策腾出一只手, 关闭明亮顶灯,只余床头两盏壁灯的昏暗光芒。

    客厅到卧室距离很短,陆策故意走得慢, 享受这个托抱姿势带来的心理生理双重刺激。

    沈清洛不太喜欢, 里里外外被束缚,没安全感。在陆策先前的逗弄下, 她连嗓子也软成一汪水,催促:“陆策, 你走快点。”

    陆策顿在原地,惩罚性拍她一下。

    他的臂膀肌肉绷紧, 声音喑哑,“这种时候用脚蹭我, 不怕明天下不了床?”说完低头又咬又亲。

    沈清洛身体蓦然一紧,头皮发麻,陆策比她更不好过,咬牙切齿:“不要紧张,你放松。”

    “放松不了,真的不行,”她几乎在求,“去卧室吧。”

    陆策便抬头与她接吻,大步走向床边。

    他爱滑雪,平日注重腰腹核心训练,坚实的肌肉线条动作时充满力量感。

    屋内太热,陆策背脊皮肤布满细密薄汗,肩胛骨时急时缓地起伏,身体不断释放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沈清洛的头在枕头上不安地动来动去,陆策沉声闷喘,他笑着,“宝贝,刚才进浴室的勇气哪儿去了,害羞成这样。”

    她一怔,谈恋爱时,陆策常把宝贝二字挂嘴边,分手再遇,竟还有机会听到。

    屋内灯影摇曳晃动,陆策凸起的腕骨,肩上架的腿,木床难耐的嘎吱,像一段隐晦表现爱和欲的蒙太奇镜头。

    沈清洛许久没有过,乍然受到猛烈攻势,神思恍惚,眼神不知该落到哪一处。

    陆策手挡在她后脑勺,防止撞床板,见她实在害羞得紧,贴心问壁灯是否刺眼,要不要关。

    沈清洛这才望向他,坚定地,“不要,不关灯,我想看着你。”

    陆策深深凝视她,一下又一下不收力道,俯身凑在她耳边,“你第一次时候也这么说。”-

    陆策说的第一次,发生在大一寒假。

    他大学比沈清洛早放三天,家里住一夜,第二天飞去明市找她。

    但凡陆策来明市,沈清洛只要课程不忙,就陪他住外面酒店。头一回酒店过夜的体验不好,陆策学乖了,每次自带床单,但沈清洛还是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陆策高三暑假拿到驾照,每回来明市,在机场租车,与她市区约会或近郊短途游。

    下午四点多上完最后一节课,沈清洛没回宿舍,匆匆赶往东门,陆策闲适地插兜立在车旁。

    沈清洛有行李要放,打开后备箱门,竟然躺了两个大箱子,她好奇地提了提,很重。

    “陆策,去长白山滑雪要带那么多行李?”

    陆策软磨硬泡,让她放假陪他去滑雪。滑雪用具明明已经快递到度假酒店,他们可以轻装上阵坐飞机。

    陆策卖关子不说,让沈清洛上车,开到附近一处近年开盘的小区。

    小区规模不大,都是最高十一层的小洋房,胜在容积率低,绿化好。小区会所还带仅对住户开放的泳池。

    陆策带沈清洛来到面对中心花园那栋小楼,电梯按第七层。

    楼栋两梯两户,陆策开了702室的门。

    开发商原始的精装修格局,没带软装,房主买后没来住过,被陆策租下。

    “这两天你上课,我去添点家具。”

    他的两个大箱子,是他的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准备放在明市。

    沈清洛的学校位于明市中环外,房屋租金不比寸土寸金的内环,但也不低。陆策的举动,让她觉得自己不爱住酒店的行为矫情。

    “很破费,陆策,没必要的。”她让他退掉租约。

    “我认为有必要,”陆策亲她一口,“电子锁的密码你自己设,妈妈在北城,奶奶在苏州,明市没有亲人,不想住宿舍就来这边。”

    陆策一锤定音,已经和房东签了约,付过押金。

    沈清洛知道陆策条件不差,在一起后,才发现他平日还是低调了。

    沈清洛物语不高,没什么大额消费,存到一笔对学生来说蛮可观的钱。不能叫陆策一个人花销,她琢磨着回头给房子添些什么。

    陆策来明市的频率不算勤,除去法定节假日,一个月也就一两次。

    他所在的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对学生要求极高,平日课程繁杂,外语除了英语,额外辅修西班牙语,他已经报名DELE B2的考试。

    沈清洛被他的效率震撼,也燃起一股学习劲,收拾行李去长白山的前晚,把俄语文学选修课老师推荐的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放入箱子。

    订个小目标,滑雪期间读完此书。

    长白山机场很小,一眼望到头,打车去度假区酒店,沈清洛趴在车窗看雪。她第一次来东北,瞧什么都新鲜。

    司机叭叭地特别能侃,一程路,沈清洛已经知道他外甥考进了银行,隔壁邻居投资三十万做烧烤生意,以及吐槽长白山雪道,说很多滑雪高手嫌它短,不过瘾。

    沈清洛虽然没滑过雪,但听陆策说过,长白山这边的滑雪度假区,无论新手老手都合适,生活配套设施完善,高端酒店林立,住宿条件相对好,偏向“度假风”。

    如果纯粹追求粉雪体验,或者长雪道的刺激——

    “新疆阿勒泰的禾木村,在建一个新雪场,规划面积很大,等开业我们去那里玩。”陆策牵她手。

    “好。”

    出租车驶入度假区,披着厚雪的杉林耸立道路两侧,如在童话仙境穿梭。绕过几处环岛,停在酒店大堂门口,门童上前帮忙拉开车门,搬运行李。

    这间酒店以庄重典雅的艺术风格出名,拥有一栋单体主楼,其余几栋都是单体别墅。

    陆策订的房间,位于主楼第五层,也是最高层,看雪场景观最合适的位置。

    沈清洛站在阳台欣赏,被陆策勾腰回屋,“换速干衣,我们等下去滑雪。”

    度假酒店的布局面面俱到,客厅茶几放了果盘和手写欢迎信,浴室分淋雨和泡澡,此外还有单独书房。书房的设计偏中式,胡桃木长条桌,背后的造型墙隔放了许多古董花瓶。

    滑雪装备可以租,也可以买,陆策提前给沈清洛搭配好了一整套。

    从雪板雪鞋到头盔雪镜手套,全买了新的。她抱着一堆东西,很是心虚,深感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

    楼下雪屋直通滑雪场,度假区少有的可以ski in ski out的酒店。陆策陪她一起上初级道的魔毯,正是下午,许多新手在练推坡,雪道变冰面更湿滑。

    沈清洛全身戴满护具,很兴奋,但摔得也疼。

    “再来,”陆策踩在她的单板中央拉她起立,“脑子里不用考虑太多规范步骤,就像小时候学自行车一样,试着凭感觉滑。”

    沈清洛颤颤巍巍,连续学两天,勉强能落叶飘飘下去。

    “不行,陆策,我好累,你玩你的吧。”

    沈清洛雪镜推到头盔上,坐在雪道下方的休息区喝热饮。

    “你一个人可以吗?”陆策不放心。

    沈清洛眨一眨眼,“你好,我今年读大学。”

    陆策快速捏了下她手,“好,我去滑两圈,在这里等我。”

    滑雪摔疼的反应是滞后的,很多人第一天玩很嗨,过两天身体逐渐起反应,浑身腰酸背痛像被打一顿。

    沈清洛也是如此。晚上,她坐在客厅沙发,按揉发酸的腰背和小腿。

    陆策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对面,“这么疼?”

    沈清洛叹口气,“可能我平日缺乏锻炼,陆策,你先洗澡吧。”

    陆策抚过她的后脑,接了个短吻,“嗯,你休息会儿。”

    水声哗啦啦,陆策洗得格外久,沈清洛体力消耗太大,眼皮撑不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好像有人要抱她,一碰到,她就醒来。

    迷迷糊糊地,“陆策,你洗好久。”

    陆策罕见地顿了顿,“还好,你要去洗吗?”

    “嗯,去了去了。”

    人不能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事。

    与陆策有过好几回同住一间房的经历,沈清洛都是穿着内衣睡觉。今天实在太困,忘记要做这件事,和平日在宿舍一样,套了睡衣就出去。

    她爬上床,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陆策睡前专注地听西语广播练听力,沈清洛一看时间,才九点,睡觉确实早,她继续读那本《金蔷薇》。

    同睡一张床,各干各的事,互不打扰,平衡被一个意外动作打破。

    “陆策,我要喝水。”

    陆策递来矿泉水瓶。

    “陆策,充电器在你那边。”

    陆策勾着充电线给她。

    “陆策,我”

    陆策摘下耳机,抽走她手里的《金蔷薇》倒扣床头柜,翻身压住她,嘴唇重重在她唇瓣按一下,“宝贝,今晚不消停了是吗?”

    沈清洛态度良好,“我错了,绝不再打扰你。”说完,捏起耳机想塞回陆策耳朵。

    “晚了。”

    陆策本来只是借题发挥,亲几下就打算放过沈清洛,他碰过她的身体,但从不敢深入。因为沈清洛每次都特别紧张,他舍不得硬逼她接受。

    可这次抱的触感有点不对。

    睡衣衣料单薄,很柔软。

    陆策呼吸急促几分,“沈清洛,你里面没穿别的?”

    沈清洛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说的话,脸颊瞬时涌上一股热气。

    第34章 准备

    “沈清洛, 捂在被子里能喘气吗?”陆策扯她被角,根本扯不动,又好气又好笑, “出来。”

    “我不要, ”沈清洛躲在巢穴, 声音模糊, “除非你把灯全关掉。”

    “已经关了。”

    沈清洛不疑有他,像蜗牛打开V字触角, 迈出试探步伐, 将被子拉到口鼻处。一室通明,顶灯台灯落地灯,全部开着,在黑暗中太久的沈清洛畏光眯起眼。

    陆策这个骗子!

    她立刻攥紧被子上拉, 陆策眼疾手快一把掀开。

    他按住她手翻身压上方,避开没穿内衣的胸部, “宝贝,我们还要在度假区待一段时间,明天、后天、大后天, 你预备一直害臊下去?”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硬的不行来软的, 她手圈住陆策脖子,他配合地俯下身。沈清洛闷在陆策锁骨前, 撒娇似的拱来拱去,“快关灯。”

    “就当我不知道, 行么?”

    “不行,关灯。”

    陆策轻叹一声, 抬手臂按床头总控。啪,这次是真熄灯, 唯有沙发椅旁,单独开关控制的落地灯,洒下暖融清幽的光。

    他下床,走到落地灯旁,踩一下脚控开关,摸黑回到床边,“自在了?”

    沈清洛底气不足“嗯”了声,陆策低低哼笑。她纠结要不要穿回内衣,陆策猜到她的想法,先一步圈住她的腰。

    “穿着睡觉不舒服。”

    箍着睡觉难受,晨起的束缚感极强,仔细想想,确实没必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想通后,沈清洛放松地被陆策从后抱住,背脊贴着温热胸膛。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英国读书的发小吗?”陆策的吐息挠着沈清洛颈后皮肤,“他本来圣诞假期回国,我还想让你们见面,结果他爸妈临时改变计划,飞英国陪他了。”

    “没事,下次见。”

    “刚才在看什么书?”

    不知是不是沈清洛错觉,陆策有些心不在焉。

    “《金蔷薇》,戴骢老师的译本。”

    陆策的问题没有连贯性与目的性,想到哪儿说哪儿。

    “明天跟我上将军索道吧,山顶有咖啡店,看完风景可以坐缆车回来。”

    “哦,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滑下来?”沈清洛问。

    陆策笑了,“还得再练,先去绅士索道的大长坡过过瘾,适合你现在水平。”

    沈清洛的眼睛适应黑暗后,转过身,与陆策面对面。

    窗帘只闭合一层白纱,对面雪场,若干炮台似的制雪机,喷射粉末状人造雪补充坡道雪量。

    凭借漏进屋的微薄光线,沈清洛发现,原来陆策一直在用这样专注的眼神,在黑暗中静静凝视她。

    心神皆动,鬼使神差地,她探手抚摸陆策线条硬朗的眉宇和眼睫,“轮廓深,前额平坦。”继续往下,“鼻子也高挺”

    摸着摸着她笑场,“男朋友很帅。”

    陆策没跟着笑,反手握住她,“沈清洛!”

    她一愣,条件反射,“在!”

    “故意撩拨我?”

    沈清洛噎住,被他猜对了,她确实存有一部分撩拨心思。平日总是陆策游刃有余,有事没事逗得她脸红羞恼,她早就想反击。

    如今黑灯瞎火天时地利。

    “有吗?没有啊。”她狡辩。

    陆策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得瑟,沉默几秒,忽然问,“宝贝,要不要碰我?”

    沈清洛脑袋哐当,碰?碰哪里?

    陆策嗓音太暧昧,让她忍不住联想,陆策说的部位是

    下一秒,她陡地睁大眼睛——

    陆策用行动解释。他正带领她的手,往下探。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况女大学生宿舍的聊天尺度超乎想象,沈清洛无意中接受了许多理论知识熏陶,但她仍然是行动上的矮子。

    “陆策,我不会,你你自己来”

    沈清洛不敢再造次,一点一点往后蹭。

    陆策把她拉回来,“再挪你要掉下去了。”

    沈清洛想抽出手,陆策不让,他埋在她颈间,“刚才就起了反应,我尝试转移话题和念头,都没有用,消不下去。”

    她的神经末梢都在泛痒,就听陆策更直白地说:“帮我。”

    沈清洛还是僵着,往常逼到这程度,陆策便放弃,但他今天不想停。

    空气胶着,波涛暗涌,走廊晚归的游客嘻嘻笑笑经过,一阵热闹,又归平静。沈清洛眼一闭,隔布料覆住他。

    存于理论层面的事物,当感知其具像化的温度形状,沈清洛只想逃。

    身体听从大脑指令,往后弹,陆策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眼看她要跌下床,急急忙忙搂紧。

    她的或他的,真正意义上无所遁形的身体相贴。

    陆策艰难深吸一口气,“算了,我去浴室。”

    沈清洛听出了挫败感,而喜欢一个人或被喜欢,都不该感到挫败。

    她其实不排斥更亲密的事,情侣之间,感觉对头,气氛合适,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她只是本能地对未知事物怀有恐惧,仗着陆策不舍得,临到关头就逃避。

    恐惧之外,她时不时也冒出很好奇、想试试的念头。

    陆策放开她,双腿曲起,手臂撑着要下床。衣角突然被很小的一道力气拉住。

    沈清洛钻出被窝,爬到他岔开的腿间,“陆策,我试一试,不保证能做好。”-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擅长,没多久就喊手腕酸,问陆策可不可以明天继续。

    神特么明天继续,陆策快被她搞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直接包住她的手,身体力行告诉沈清洛,他喜欢的频次力度。

    最后时刻,他空出的另只手,掌着她的后脑勺,不断偏头换角度亲吻,要把她吞吃入腹的疯狂模样。

    纾解过后,陆策声音松缓,有种运动过后的酣畅感。

    “我能开灯吗?”他得了便宜卖乖,提醒道,“你的手脏了。”

    沈清洛不说话。

    陆策见她沉默,产生滞后的心慌,他怕贸然开灯沈清洛不愿意,只能干等她的回应。甚至开始反思,今晚是不是过分了,不该这么逼她。

    “阿顺,宝贝,说句话。”陆策试探着,“如果很排斥,下次不让你弄了。”

    “不是这个事情。”

    那是哪个事情?陆策疑惑之际,就听沈清洛用一种梦游般的迷茫语气:“衣服,我的衣服也脏了。”-

    陆策对沈清洛的耐心,多到无法计量,他原本想慢慢等,等她准备好,如今改变主意。

    连续滑了几天雪,休息一日,陆策和沈清洛到度假区超市采购,补充饮料和零食。沈清洛对零食兴趣不大,看哪个包装顺眼,随手扔进购物车。

    超市规模不大,但该有的货架都有,包括计生用品。

    “陆策,都选好了,我们去买单吧。”

    “等一下。”

    沈清洛刚爬完班群聊天楼,闻言回头,“你还要买什么?”

    陆策往购物车里加了方盒子,“先买着。”

    沈清洛眼睫快速眨了眨,昨天冲洗完澡,陆策抱着她问什么时候可以。她那时有点困,说“给我时间”,陆策追问多少时间才够,她手指掰掰算天数,没算明白就昏睡过去。

    “这个随处能买,”沈清洛尽量与他一样淡定,“不用很早准备吧。”

    “保质期很长,囤也不妨。”陆策说,“如果你不打算让我等三年的话。”

    店里又进来人,沈清洛脸皮薄,“快去买单了。”

    她回答陆策“给我时间”,实则已经做好尝试的准备。

    陆策这人怪得很,买工具时像在急色,真睡到一起,又专注地听西语听力。沈清洛不经怀疑,昨晚那个缠着他问时间的陆策是不是被夺舍。

    她心思神游天外,手里捧着书,一页没翻。

    手机铃声响,陆策看了眼来电人,划开接听。沈清洛离得近,听筒对面的中年女声,应该是明市陆策租房的房东——

    “陆先生,你好,是这样的,你这租期有点长,签了三年半,”中年女人客气地寒暄,“我跟女儿女婿讲了一下,他们说这种情况押金要多收一点。”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这样,就多收你一个月行吗?毕竟我这房子全新的呀。”

    陆策说“可以”,挂断电话给她银行卡打钱,附言项填租房押金。

    “签了这么长租约啊?”沈清洛轻轻问。

    陆策理所当然地回答:“租到你毕业,不是正好三年半?”

    人类的感情有时无逻辑可言,比如租房契约的“三年半”,莫名戳动沈清洛的心,比情话更叫她动容。

    所以,陆策在潜意识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存续到大四毕业。

    沈清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他是陆策,会在闵山神灵前表白,会突然出现在苏州的陆策。如果是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合上书本,放到床头柜,沈清洛半跪曲腿坐床头,倾身抽走陆策的手机。

    他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陆策,我可能已经准备好了”-

    勇气归勇气,被陆策抵住时,她还是止不住地惊慌。

    陆策一遍一遍安抚,问她要不要关灯。

    沈清洛拼命摇头,“不关灯,陆策,我要看着你。”

    只要是你,我就不害怕。

    陆策尽力温柔,小心翼翼,但他到底也是第一次,快意上头,没了轻重。

    沈清洛指甲掐入他的皮肤,犹如灵魂被穿透的陌生感,她闭上眼睛,眼角渗出泪水,“陆策,我疼。”

    陆策粗喘着停下,等她适应。

    被子凌乱四处堆叠,移位的枕头推落床头柜的《金蔷薇》。哗啦,书页打开到沈清洛折角在读的章节,昏黄室灯,照亮一行小字——

    “冬天,我就上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里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像这样的霜我在哪儿都没见到过。”[1]

    第35章 巧合

    天黑黑, 静悄悄。

    沈清洛体力透支,疲惫不已,没等到陆策出浴室, 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很长很长, 她沉浸在无尽的温热梦乡,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中午。

    空气里残留极淡的暧昧气味, 叫人闻得脸红。

    遮光帘效果佳,房间光线昏暗, 唯有一盏圆筒状的床头阅读灯亮着。

    身旁陆策没穿上衣, 灯光打在肌肉线条,斜出一小片阴影。

    他一只手虚虚环在沈清洛的肩,另只手捧着她的书在看。

    沈清洛嗓子沙哑地喊陆策名字。

    “醒了?”陆策转过脸,书本放一边, 身体躺下些,手臂从她颈后穿过, “饿不饿?”

    “不饿,我想再睡会儿。”沈清洛舒展下四肢,又困倦地窝在他怀里, 闭眼问, “现在几点?”

    “十一点四十二。”陆策在被窝内捏一下她手心,“我叫餐到房间, 先垫垫肚子。”

    竟然睡了这么久?!

    糟糕!沈清洛想到什么,刷一下掀开眼皮, 坐直身体,动作太猛烈, 头有点晕。

    “教授布置了寒假实践任务,十二点开小组会议。”

    她急急忙忙找鞋下床, 陆策也坐起身,一把捞回,“你记错了,是明天。”

    沈清洛睡太久脑子无法灵活运转,摸到手机,打开检查日程,确实是明天,这才长长吁一口气。

    她注意到床边地毯,皱巴巴堆着两人睡衣,昭示昨夜的荒唐凌乱。不忍卒视地别过头。

    身体仍有进出的异物感,沈清洛手揪被子,小幅度向上扯一扯,挡住胸口,望向窗外。

    遮光帘打开一条缝隙,望出去,红色缆车悬停半空,灰蒙暗沉的雪场寂寥空荡,一个人影也无。

    沈清洛怔怔发呆,心思渺然连广宇,盯着远方出神。

    陆策从后贴上她单薄的、未着寸缕的背脊,连人带被一起圈住,低头啄吻她的肩颈线,一路往下,到肩胛骨。

    被亲得发软,手攥不住,前面的被子也掉下去。

    沈清洛怀疑自己对他是否过于纵容,又被按回枕头,也没拒绝,只喃喃道:“陆策,下雪了。”-

    “沈清洛,下雪了。”

    「鲸也」民宿,陆策握玻璃杯看一眼窗外,半抱沈清洛起身喝水。

    深更半夜,激烈做完两次,她眯眼拧眉喊口渴。温水递来,只抿了小半杯。

    “还要吗?”陆策问。

    沈清洛摇头,缩回被窝。欢愉时放纵忘我,事后担忧,“木屋隔音差,许怿和庄凌苏会不会听到?”

    “不会,他们房间在后排。”陆策回床上,拢紧她,“你的专业在北城发展更好,我有不少电视台和杂志社的朋友,要不要帮你留意合适的工作机会?”

    沈清洛听出陆策的试探,一抬头,就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我没有打算去北城。”

    陆策目光一闪,逐渐变冷,掌心摩挲她的腰际曲线。说实话,这个回答他不意外。但听到的当下,胸腔仍不免溢出一股浊气。

    “今天为什么来我房间,为什么和我上床?”陆策控着沈清洛,不让她有任何闪避动作,“嗯?”

    “暴风雪停了,禾木很快开山,你之前说,开山后就离开。”沈清洛声如蚊蚋,埋着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想让你开心一点。”

    腰间忽然一股按压的重力,沈清洛有些不舒服。

    她蹙起眉头,看到陆策徘徊在发怒边缘的表情,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你觉得我现在开心吗?”陆策的声音毫无温度。

    “这些年到底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手下移,撩起她的腿,“干你的时候,弄疼你一根手指都不舍得,看来是我顾虑太多。”

    沈清洛感到烫热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策漆黑双眸锁住她,一字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戴。”

    他不是说说而已,下一秒直接闯入。

    沈清洛呼吸一窒,心脏被股巨力攥住,看到陆策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额角,突然觉得难过。

    陆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几下就离开,探身拿了一个塑料包装,语气森森,“哦,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

    “所以,”他戴好重新进去,“不能让你怀孕,是不是?”

    “陆策”

    “不是说想让我开心?”陆策捂住她的嘴,“那就别喊疼别撒娇别求饶,自己忍着。”

    沈清洛才意识到,陆策以前确实收着力道,她被抛在暴风雨的洋流里浮浮沉沉,最终放弃挣扎,随波逐流。

    翌日醒来,身旁位置空空如也。她探手摸床被,是冷的,陆策应该离开有一会儿。

    回103房间洗漱换衣,沈清洛对镜拍拍脸,轻舒口气去民宿大厅。昨晚对话犹在耳畔,想到要面对陆策,不免忐忑。

    “项先生,您之前打电话预定的三间房,已经准备好。”新管家叫万巧,她逐步接替郑阿姨工作。

    项宜轩签好押金单,拿到三把钥匙。

    “表哥,想不到你愿意换民宿,”项依有点兴奋,“「鲸也」的条件呢,虽然比不上我们之前住的,但在禾木已经不错了。”

    她朝许怿做了个怪脸:“许老板听了别生气。”

    许怿笑笑,不置可否。

    项依头晃一圈:“怎么没看见陆策啊?”

    “一大早滑雪去了。”

    天气条件达标,吉克普林雪场重新开放。项依拽了拽林如茵和项宜轩的袖子,你们想去滑雪吗?

    林如茵刚要回答,就见沈清洛推门进来。

    上回在斜坡,沈清洛甩他们个大冷脸,叫人好没面子,林如洇是以存了小小的报复之心。

    “滑雪?我看你是想找陆策吧。”林如茵笑道,“他技术那么厉害,请他教教我们。”

    项依也见到沈清洛,配合着:“人家和我们不熟。”

    “我们搬来「鲸也」了,和他算是半个邻居,很快就会熟悉。”

    沈清洛原本低头看手机,她杂志社的老师,主编张怀霄,让再改一版敦煌特辑的稿子。张怀霄五十岁出头,与当大学教授的妻子伉俪情深,顶着同龄人讶异目光,时髦地当了丁克。

    张主编开辆“老头乐”四轮电频车上班,低调到根本看不出他是杂志界的业内泰斗,他平日乐呵呵的,唯独对待工作严肃刻板。

    【敦煌特辑的主题是“重开千佛刹,傍出四天宫”,重点突出当下文物师的修复工作。交来的这篇,考据部分占比太大,得删改。】

    【好的,明白。】

    【听说禾木停雪了,正在修进山的雪崩路段,通行后我们就来同你汇合。】

    正打字回主编,就听到林如茵的声音。

    沈清洛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她一抬头,就看到项宜轩微微噙笑的嘴角,像一把淬毒的冷刀。

    “沈小姐,这三位是店里来的新客人。”许怿看出项依对陆策有意思,但不知道沈清洛和他们也有交集。

    “不用介绍,我和清洛认识的,同所大学校友。”项宜轩说。

    许怿略微诧异,这人喊“清洛”语气熟稔,好像关系不错,但沈清洛态度截然相反,连他名字也懒得叫。

    项宜轩不恼,转头问:“许老板,你们店里用的还是机械锁,安全吗?”

    许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安全的,不过真要有人撬门,什么锁都不灵。”

    项宜轩点头称是。

    沈清洛无意和他叙旧,项宜轩又叫了一声“清洛”,她冷冷吐了句,“别叫我名字,我们不是很熟。”

    项宜轩的语气,似是在忍受她耍小脾气,带着宠溺的妥协:“好吧。”

    沈清洛转头就走。

    项依狐疑不已,“表哥,再问你一遍,你真和那女的没什么?”

    项宜轩盯着沈清洛离开的方向,“你也看到了,人家不理我。”

    项依“嘁”了声,“你从中学开始交女朋友,加起来绕四号线一圈,沈小姐不会是其中之一吧?”项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不是你始乱终弃啊,所以人家看不惯你。”

    项宜轩钱包敲了下她头,“别胡说。”

    许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手指飞快给陆策发短信,你要被偷家了。

    沈清洛强装淡定,实则脑子一团浆糊,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回103房间,僵硬地打开箱子收拾行李,动作急匆匆没有章法。

    打开抽屉,又见那支红宝石发簪。

    沈清洛停下动作,理智归位。山路未开,她哪也走不了。

    但她实在无法忍受和项宜轩这个定时炸弹同处一个屋檐下。

    打开房门,走到外头,院落栅栏隔壁的马夫阔孜,正半蹲给马爬犁重新上漆。这是他拉游客的工具,来回一趟能挣一百多,得好好保养。

    沈清洛同他打过招呼,“您知道这里还有别的出山路吗?”

    阔孜放下油漆桶,抱起草垛上的保暖小马衣,给他家两匹老马换新行头。马衣是自家缝制的,涤丝纺内里,牛津布外层,中间填充棉花。

    “姑娘,禾木出山路就一条路,发夹弯有段在抢修,冰雪也没铲干净,”阔孜拍了拍马背,“贸然出山危险咧,你就安心再待几天,等咱交管部门通知。”

    沈清洛本来没抱希望,“知道了,谢谢。”

    阔孜手一挥,“客气啥。”

    说完,走到一根木桩边。上头放了只手机,界面停在某有声书软件,阔孜点了播放按钮。

    他在听《水浒传》。

    正在播放第三回 ,讲到鲁提辖三拳打死郑屠后,急急回到下榻地,收拾衣服盘缠和细软银两逃走。

    播放到尾声,有声书说“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阔孜自然而然接上,“且听下回分解。”,最后的“解”字念出了唱戏的拖腔。

    沈清洛无声笑了笑,转身回房。

    却见陆策漫不经心地插兜倚在门柱旁,不知听了多久。

    “急着出山,”陆策上前两步,“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沈清洛还没来得及否认,陆策压低声音,眼里不见笑意,“上床而已,我一定和你一样,拿得起放得下。”

    “别担心,我不会缠着你。”

    也不知哪句话刺到沈清洛,她愣在雪地走神,陆策也直直地看她。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僵持,是周泽杭来电。

    “抱歉,工作电话。”

    陆策客气地与沈清洛解释。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接通,周泽杭迫不及待:“操!陆策,有个炸裂的消息。”

    陆策回首望一眼沈清洛,“你说。”

    “上次你让我调查项宜轩的家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周泽杭语气一转,仿佛要讲重大机密,“项宜轩,刚回国半个月,她妈妈叫林丽莲,早年拉中提琴的,他爸叫项储运,熟悉不?就是储运影视的‘储运’,坊间喊他老项总。”

    “然后呢?”

    “这些都不是重点,”周泽杭说,“项宜轩曾有个大她八岁的姐姐,叫项百灵。小姑娘很可惜,十八岁刚上大学,英年早逝。”

    家家户户多少有点伤心事。

    “我顺便查了下项百灵就读的高中。”周泽杭语气带了严肃,“和仙女爸爸,也就是沈柏乌,任职的是同一所。”

    “陆策,你说巧不巧?”

    第36章 昨日

    项百灵的资料, 少之又少。项家只对外宣称女儿病逝。知情人闭口不谈,不知情人道一声节哀。

    公开可循的资料中,只找到一张明外附中的高三毕业班合照。

    项百灵个子娇俏, 站第二排中间, 扎高马尾, 在人群中青春洋溢地微笑。

    班级任课教师坐合影第一排, 她前面的沈柏乌最年轻,弥漫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在被地中海危机与啤酒肚困扰的男教师群体中脱颖而出。

    沈清洛长相汇聚父母优点, 但和父母都不像。

    周泽杭传来的扫描照片像素略微受损,陆策手指放大图片,盯着项百灵的面孔好一会儿,莫名觉得眼熟。

    算一算, 项百灵十八岁那年,他在北城读小学, 不可能有交集。

    思来想去,大概是她与项宜轩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所以产生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相较项百灵, 沈柏乌资料丰富许多。

    [沈柏乌, 江苏苏州人,大学本科学历。已婚, 育有一女。曾就职于明市外国语大学附属中学,担任语文教学组特级教研员, 同时任高三(5)班班主任。]

    陆策划到下一页,是明外附中的一张通告截图。

    [处理通报:针对我校教师沈柏乌存在违背教师职业道德和行为规范的举报, 校方高度重视,第一时间成立专项组展开调查。经查, 沈柏乌严重违反教师职业道德,造成不良影响。根据相关规定及学校研究,决定对其予以辞退并解除劳动合同。——明市外国语大学附属中学]

    再往后,是一则新闻快讯。那时智能机未普及,这类社会新闻只在电视台的字幕滚屏播放,难为周泽杭找了出来。

    [有市民爆料,明市内环高架近漕安立交段发生交通事故,一辆白色小轿车失控撞到高架护栏。事故发生后,公安、应急、消防、120 急救等救援力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经医护人员确认,该车驾驶员沈某已无生命体征。]

    后面附有沈柏乌的各种奖项、发表刊物,以及出版的诗集,《献给自由的鸟》。

    一个人的一生,短短几页纸高度概括。陆策很快翻完。

    周泽杭给他发信息,有个合作方以前是储运影业的高管,后面出来单干,知道一些关于项百灵的事。

    “项百灵写过很多日记,那人说他看过,不一定完全准,你随便听听。”

    陆策握紧手机,“好。”-

    是很多年前的盛夏八月。

    “沈老师,我丈母娘那边有点事,先撤了啊。”李建弘合上黑水笔。

    沈柏乌盯着电脑屏,“好,我把报告写完。”

    明外附中暑期照例进行教学培训,结束后各科目组出一份总结报告。千篇一律的套话,枯燥无趣乏味,沈柏乌敲完文档最后一行,关机收拾桌面。

    “柏乌,我今晚加班,”赵进菲那头有敲敲打打的键盘声,“对不起啊,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赵进菲的工作在上升期,每天忙得脚不点地,相比之下,拥有寒暑假的沈柏乌堪称清闲,他只需要写几份材料。

    明外附中的停车场在校园外,沈柏乌走到车边,看见项百灵靠在车头,紧身收腰短袖,水洗磨白的高腰宽管牛仔裤,青春靓丽。

    “沈老师好。”

    沈柏乌绕到驾驶座,“你好,有事?”

    项百灵在他锁车门前坐进副驾驶,“沈老师,你在故意疏远我吗?我现在不是高中生,已成年,上大学,你要认真对待我的告白。”

    已经开出半个车身,沈柏乌猛踩刹车:“下去。”

    “我不!”

    沈柏乌面无表情:“我已经结婚,女儿在上小学,和你没可能。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哪有学生和老师在一起的。”

    “现在,下车。”

    “老师,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意思。”项百灵就喜欢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班级散伙聚餐那天,我亲你,你清醒着但没推开。”

    沈柏乌一愣:“我喝多了。”

    项百灵出其不意探身在他脸颊亲一口,得逞地笑了:“这下没喝多吧?”

    “项百灵,这样不合适,我有妻子”

    “你每次都这么说,老师,你真那么爱你妻子,为什么能容忍我一次又一次越规矩?”

    沈柏乌回答不上来。图新鲜?图刺激?图她年轻?

    “皮卡皮卡皮卡丘——”

    僵持之际,车内响起十分诡异的电话铃,是沈柏乌给沈清洛设置的专属闹铃。项百灵食指在唇线划一道,意思是我闭嘴保持安静。

    沈柏乌移开目光,按接听键。

    那个年代的手机,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可玩的游戏无非是贪吃蛇、俄罗斯方块和扫雷。他们没时间陪沈清洛,就给她买了个手机多联系,结果沈清洛最大兴趣是刷新贪吃蛇分数。

    “爸爸。”拖拉的语调,听着像被迫营业,估计是爷爷奶奶要求打这通电话。

    女儿不与父母亲近,很让他和赵进菲头疼。

    “清洛,怎么了?”

    “那个我我”沈清洛结结巴巴,不好意思直接提要求。沈柏乌没有猜小女孩心思的兴趣,“清洛,说话呀。”

    沈清洛彻底噤声,电话被奶奶接过。

    “柏乌,她想去明市的动物园,想看狮子。”奶奶瞧一眼别扭的阿顺,“你和进菲答应过她好几次,别总对小朋友失信。”

    沈柏乌想起是有这回事,“这周六吧,我培训结束了,你带她坐到高铁站,我来接。”

    “行,务必排出时间啊,再不去阿顺就开学了。”

    “一定。”

    挂断电话,许是听见女儿稚嫩的声音,沈柏乌负罪感达到极值,冷着脸让项百灵下车。项百灵耳濡目染,惯会察言观色,她识趣地开门下车。

    白色轿车扬长而去。

    赵进菲加班到十点半回家,一进玄关,踢掉高跟鞋。沈柏乌换了舒适的居家服,赵进菲脱掉西装环住他,“下季度集团那边有一个晋升名额,我要争取一下。”

    沈柏乌对商场的事向来不关心,敷衍地说,“那你别太累。”

    “对了,清洛今天给我打电话,想去动物园。”他说,“约了这周六,你有时间吗?”

    赵进菲“啊”一声,“必须有啊,答应她好几次了。”

    大概被鸽太多回,沈清洛有了应对经验。学校的计算机课,她给妈妈发了封电子邮件,是一张日历图,他们答应带她游玩的日期,均做了颜色标记。

    以此委婉提醒父母,牢记日期,不可爽约。

    赵进菲打开笔电,给沈柏乌看沈清洛的邮件,女儿的措辞非常礼貌客气。赵进菲刚开始觉得好笑可爱,笑着笑着,有点难过。

    “柏乌,要不我们把清洛接来身边吧”赵进菲话音刚落,自己否定自己,“不行不行,我现在太忙,你又不太会带女儿,三个人过得乱七八糟。”

    沈柏乌:“你也不会带啊,好歹她小时候奶粉我冲的。”

    两人拌嘴,默契地达成把沈清洛留在苏州的共识。

    但无论如何,动物园的游玩日绝不能再失约。

    周六那天,沈清洛一早被送到高铁站,沈柏乌和赵进菲一起开车接她。沈清洛去过沈柏乌学校,也去过赵进菲公司,所有看到她的人,都爱逗她玩,小姑娘太漂亮了。

    她穿了新裙子,爸爸妈妈没发现。

    暑期动物园,人流量少,没多少人愿意顶着大太阳在户外看动物。沈清洛一点不怕晒,蹲在狮子笼旁看好久。

    “清洛,要不要去看老虎?”沈柏乌问。

    “好啊。”沈清洛逐渐和父母熟络起来,转头看赵进菲,“妈妈,我想买狮子贴纸和帽子。”

    “买买买。”沈柏乌抢答。

    动物园圈了东北虎专区,黄皮黑纹,藏在园区人工建立的丛林。这片区域很大,是明市动物园的招牌,主打丛林沉浸式体验。

    沈清洛紧紧跟在父母身边,生怕迷路。

    “柏乌,供应商那边出了点事,我先去回个电话。”赵进菲说完,蹲下摸摸女儿的头,“清洛,你跟爸爸逛,妈妈打个电话。”

    沈清洛乖巧点头。

    每天双数整点,园区有工作人员扮成大老虎,在指定地点给小朋友们做科普,结束后可以合影拍照。

    沈清洛拉沈柏乌的手,围在老虎人偶身边,兴奋地等合影。

    老虎人偶会跳舞,沈清洛也跟着摇摆。沈柏乌站她身后,观看无趣的儿童表演,忽然有人从后戳了戳他胳膊。

    一回头,竟是项百灵。

    沈柏乌瞳孔皱缩,心脏极速跳动,他蹲下拍拍女儿肩膀,“清洛,爸爸去买点东西,你在这儿等着,好吗?”

    沈清洛只顾看老虎人偶,头都没回,“好啊。”

    沈柏乌拉着项百灵走到边角落,“你来干什么?”

    “逛动物园,有不是你家开的啊,不允许我来?”项百灵探头看眼远处的沈清洛,“那是你女儿吗,长得好漂亮。”

    赵进菲还在打电话。沈柏乌扔下句“你自己逛吧”,转头要走,被项百灵拉住手。

    “沈老师,跟你开玩笑呢,这大热天的,我当然是来看你。”

    沈柏乌叹一口气,“我们没可能,真的。”

    “话别说这么绝对,”项百灵古灵精怪地朝他挑了挑眉,“以后不叫你老师,我也喊柏乌吧,你陪我一会儿。”

    沈柏乌留下了。

    并非有多喜欢项百灵,而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找到了一点久违的刺激。他没敢耽搁太久,回去找沈清洛。

    动物表演已经结束,合照要付二十块,沈清洛包里没带钱。她排在小朋友最末端,等了又等,爸爸妈妈都没来。

    轮到她,收费的工作人员问:“小朋友,你要拍吗?”

    沈清洛看看她,又看看老虎人偶,摇头离开。

    人工丛林的路七弯八拐,越走越陌生,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老虎没了,变成了长颈鹿,不知不觉走到另一片区域。

    沈清洛慌了,她没带手机,也没带钱,情急之下忘记可以求助工作人员。

    她不敢再走,一个人坐在园区角落长凳上,等了又等,直到暮色四合,动物园清场,沈柏乌和赵进菲终于赶到。

    夫妻已经吵过一架。赵进菲的工作对接不顺利,得知沈柏乌把人看丢了,朝他大发一通火。沈柏乌本来内心有愧,但被赵进菲骂得太厉害,也心生不满,责怪她为什么把工作带进动物园。

    夕阳斜斜照在沈清洛身上,在地面拖出一段影子。

    她沉默地听父母互相责备。

    赵进菲先熄火,她坐到沈清洛身旁,把她搂在怀里。沈柏乌也停战,半蹲在女儿身前,拉着她的小手,“清洛,爸爸妈妈跟你道歉好吗?”

    “没有关系。”沈清洛嘴上这么说,眼泪啪嗒啪嗒掉。

    项百灵躲在石柱后面,看着对女儿露出温柔一面的沈柏乌,一方面不忍心破坏,另方面对这样的男人产生更大兴趣。

    这一插曲,是沈柏乌和赵进菲裂缝扩大的开端。

    到了第四季度,赵进菲为争取晋升名额,加班到半夜索性睡公司。沈柏乌在带新的毕业班,同一套课本,同一套讲题,生活陷入单一的重复。

    上了大学的项百灵频繁找他,刚开始,十次能约出来一次,到后来,十次能约出八次。人的底线一旦突破,就不会再回去。

    沈柏乌觉得自己的生命焕发光彩,尘封的才气,年少的梦想,又燃起新的生命力。他重新开始写诗,用书名致谢赠予他灵感的项百灵。

    沈柏乌开始和项百灵约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在电影开场后进最后一排,去远郊的餐厅订情侣座位,赵进菲出差的晚上,他也不回家。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先发现的人,竟然是沈柏乌的同事,李建弘。

    李建弘的伦理观并不强。但沈柏乌在学校总是压他一头,那就该让没师德的人离开学校。

    他把事情抖给学校,抖给赵进菲,到最后项家人也知道。学校的岗位自是保不住,而赵进菲很反常,听完后,并没有歇斯底里,意外地平静。

    女人有特殊的直觉,沈柏乌愈发频繁的心不在焉,她看在眼里。

    “清洛不需要你爸妈照顾,我会申请工作调动到北城,带她一起走。”

    “进菲,我会和她分开。”

    赵进菲冷静地收拾行李,同时清点两人共同财产:“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一定要离吗?”沈柏乌问。

    “我找不到不离的理由,”赵进菲把协议递给他,“签吧。”

    沈柏乌握笔良久,签下自己名字。

    离婚离得很顺利,但赵进菲在北城还有未交接的工作,不能立刻走。她搬到外面单独的公寓,同时咨询北城的转学事宜。

    这段期间,项百灵被宣布病逝,沈柏乌出了车祸。

    到最后,回北城的只有赵进菲一人。

    第37章 愿意

    陆策整个下午待在房间。落日西沉, 天空灿金,暮云荒林尽头的晚霞中,飞来一只灰蓝山雀。

    山雀落到窗台, 影子投在桌面毕业照上。它不怕人类, 大摇大摆闲庭信步, 照片里项百灵的笑脸明了又暗。

    没有遗传病史, 没有急症预兆,真的是病逝吗?

    陆策心中打个问号。

    项依要求房间安排在陆策边上, 项宜轩和林如茵则在后排。晚餐时间, 三人出现在民宿大厅,唯独不见沈清洛,她关在房间改敦煌特辑的稿子。

    交管部门发通知,雪崩路段抢修顺利, 开山指日可待。

    游客心情放松,夜晚的「鲸也」大厅的重新热闹起来, 角落桌台,许怿和陆策一起喝酒,还有条小尾巴吾尔曼。

    “民宿二店的名字我决定了, 就叫「摇光」, 北斗七星的第七星,”许怿在意见簿写拟了几十个名字, 千挑万选锁定它,朝小孩扬了扬下巴, “吾尔曼,你觉得怎么样?”

    吾尔曼很给面子, 点头说“好”,转头对陆策献殷勤:“陆策哥哥, 你喜欢攀岩吗?我学会用速降绳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后山攀岩。”

    “后山攀岩?那可得当心点。”隔壁桌喝酒客人,晃一晃手机,“万一被人拍到网上,说你们破坏自然地貌,喷子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吾尔曼吓一跳,“不会吧,谁要拍我。”

    “说不准,最近咱禾木村,因为一个网红被偷拍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不知道?”

    许怿来了兴致,“不知道啊,大哥你说说。”

    客人打开短视频软件,点进某百万粉丝的旅游博主主页,首页置顶的是博主道歉视频,底下评论区骂声一片,很多网友@博主正在合作的品牌方,要求解约。

    “旅游博主在禾木村投喂狐狸摆拍,被网友录视频发在网络,谴责这种危害性行为,骂那博主虚伪。”客人吃瓜吃得很到位,“旅游博主的人设是社恐小美女,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和动物亲近,属性吸引了一大票粉丝,结果啪啪打脸,被她粉丝骂上热搜。”

    靠人设吃饭的流量博主,一旦出现形象危机,基本就上了甲方品牌的合作黑名单。如果签了保量带货协议,搞不好得反赔一笔钱。

    许怿默默给这位旅游博主点蜡。

    陆策扫了眼,认出就是禾木桥遇到的那批人,他一哂,握住酒瓶。

    纯麦芽发酵的威士忌,倒入装有球体冰块的宽口杯子,冰和水降低了烈酒的酒精刺激,陆策饮一口,舌尖萦绕浓烈的木质烟熏香味。

    “你今晚喝太多了,别喝醉啊。”许怿劝着,却给自己又倒一杯。

    “不会醉。”

    许怿摇了摇头,看不得陆策心事重重的模样,扭头和隔壁座大哥聊网红八卦后续,是否有品牌方解约和索要赔偿。

    吾尔曼盯着酒瓶发呆。

    威士忌他家也有,爸妈平日放在酒柜不准他碰,说这是坏蛋玩意儿,专门害人。

    可明明陆策一直在喝。

    吾尔曼心中,他崇拜的陆策哥哥永远是对的。

    既然陆策哥哥喝了,他必须也得试一试。

    偷偷觑眼身旁,陆策闷闷不语,许怿和客人聊得正嗨,谈到明星网红的直播坑位费和抽成。

    很好,没人关注他。

    吾尔曼壮起胆子,双手抱住酒瓶,凑近瓶口嗅一嗅,有橙子的果香。威士忌难道是甜的?

    小孩子没经验,用喝甜汽水的方式喝威士忌,仰起酒瓶灌嘴里。陆策发现时根本来不及阻止。

    “噗——咳咳咳——”

    好辣好难喝!陆策哥哥怎么喝下去的?!

    “咳咳水”吾尔曼咳得满脸通红。

    许怿被吾尔曼牛逼哄哄喝烈酒的方式惊呆,在辱骂熊孩子和给孩子递水之间,善良地选择后者。

    咕咚咕咚,一杯水见底,吾尔曼非但没缓解,反而觉得整个世间天旋地转。

    他有些斗鸡眼,对着陆策方向竖起食指:“陆策哥哥,你怎么一直晃来晃去?”

    陆策:

    赶在小朋友发酒疯前,许怿抄起小孩胳肢窝,一把从座位吊走,“真糟心,我先送他回家。”

    陆策开了瓶新的,手背内朝外一扬,示意赶紧走。威士忌后劲足,他头脑发胀,闭眼握拳抵着太阳穴手肘撑在桌面。

    咚,一只水晶斜条纹玻璃洛克杯落在桌面,陆策睁开眼。

    项依拉开椅子坐下,将杯子推到酒瓶边,“陆策,一个人喝酒多无聊,给我倒一杯,我陪你喝呀。”

    项宜轩和林如茵慢一步,撩开门撩,巡视一圈。林如茵扯了扯项宜轩袖子,指指角落方向的项依,走了过来。

    陆策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慢条斯理拿起酒瓶给项依倒了杯,说:“43度的,你行么?”

    “别小看我。”

    项宜轩和林如茵也入座。先前斜坡的事,闹得多少有点不好看,但这会儿陆策态度貌似不错,再计较显得小肚鸡肠。

    “你们要喝吗?”陆策问后来的两人,得到肯定回复,向服务员招手,“再加两个杯子。”

    林如茵抿一口,端详陆策微醺的眉眼,试探:“那位沈小姐怎么不陪你喝啊?”

    陆策笑了,“她为什么要陪我喝?”

    “沈小姐是你女朋友吗?”林如茵这句话,也是帮项依问的。

    陆策打太极,不直接回答,“就算是女朋友,也没陪男朋友喝酒的义务。”

    林如茵讪讪道:“好吧,不过看沈小姐的模样就不太能喝。”

    “那你看走眼了,”项宜轩状似无意地搭话,“我和她在「金钟」认识的,清洛酒量其实还不错。”

    「金钟」,明市顶级夜店,包厢低消金额足以令普通人却步。在里头玩的,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供圈里人当消遣的漂亮女人或漂亮男人。

    陆策捏玻璃杯的手紧了紧,但没表现出来,“项先生和清洛很熟吗?”

    “还可以,玩过几回。”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项宜轩的“玩”字很有灵性且惹人遐想,脑子稍微带点颜色,就会把沈清洛当成“被玩”的角色。

    “冒昧问下,陆先生和清洛的关系是?”项宜轩笑眯眯地。

    “大学时交往过。”

    项宜轩装作吃了一惊,“没怎么听她提过。”

    服务员拿来新的不锈钢冰粒桶,陆策夹了几块放杯子里,“是吗,和她不在一座城市,也正常。”

    项依早看出陆策和沈清洛关系不一般,想不到当过男女朋友,“那你和她,现在是复合了?”

    冰凉液体淌下喉管,陆策又不讲人话,“就你看到的样子。”

    陆策没错过项宜轩下落的唇角,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时间不早,我先回房,你们继续。”

    他走后,林如茵发表锐评,“陆策和他前女友,看着余情未了,搞不好已经复合。依依,你确定要攻略他吗?感觉难度挺大。”

    “沈清洛大学就去「金钟」,肯定不是善茬,想一步登天的女人我见多了。”项依不服输,“当初能分手,现在也能分手,何况又没结婚。”

    “对,”项宜轩难得附和她,“当初能分手,现在也能。”-

    成为话题主角的沈清洛,此刻在笔记本电脑前疯狂抓头发。张怀霄给她的稿子反馈评语,说行文措辞匠气过重,还得再改,宽限三天时间。

    沈清洛好想哐哐撞墙,不,应该是撞地板,让文章接点地气。

    “沈清洛。”

    门外是陆策的声音,听着与平时不一样。

    沈清洛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陆策端一个托盘,径自走到屋内,放在桌台,“郑阿姨看你没吃晚饭,让后厨做了份三鲜面,喊我送过来。”

    改稿太久,沈清洛确实饿了,“好,谢谢。”

    按理说,送完就该离开,但陆策明显没有走的意思。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后仰靠在沙发椅背闭目养神,拧起的眉心染上一份冷冽,看似心情不佳。

    沈清洛默默坐到桌前,米色和风陶瓷面碗,细挂面顶端铺青菜、丝瓜和虾仁,飘出的香味鲜掉眉毛。

    她夹起一筷面,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和陆策解释白天的话。她想离开禾木,并不是想避开他。可万一陆策追问原因怎么办?

    一碗面吃得七上八下,陆策好像睡着了。她的习惯,太晚吃东西要立刻刷牙,从浴室出来,看到桌面手机有来电。

    沈清洛握着手机走到沙发边,拍了拍陆策,“知非姐姐打来的电话,要接吗?”

    陆策疲倦地用手背挡住额头,眼皮未撩,“接,开免提。”

    这少爷喝多了开始命令人。

    陆知非的声音爽朗有穿透力:“陆策,你怎么还没从新疆回来,你姐夫等你试伴郎服呢。”

    “封山,走不了。”

    “咦,你喝酒啦?”陆知非捂住话筒,和旁人说了几句,又接着聊,“今天去外公外婆那儿聚餐,饭桌上又聊起给你。话说等我结完婚,你就是全家最关心的对象了,别说我没提醒你,搞不好让你去相亲。”

    陆策意味不明哼笑一声。

    “你姐夫跃跃欲试想给你牵线,真安排相亲,你愿不愿意去啊?”陆知非问。

    “愿意。”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陆知非突然顿住,那头死一般寂静,她不确定地问,“你刚刚说愿意?”

    “嗯。”

    “陆策,你”陆知非明显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语气凛然严肃,“你终于想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总要重新开始。”

    “很棒,我支持你。”陆知非保险起见,“等你明天酒醒,我再问一遍。”

    “我没醉。”

    “行行行,你没醉。”

    挂断电话瞬间,陆策眼睛睁开,从沈清洛手里抽走手机,关掉屏幕扔在一旁。扔完又闭眼,大有在沙发过夜的架势。

    “陆策,我吃完了,你回去吧。”沈清洛赶人。

    “你说我真去相亲的话,该找个什么样的女孩?”

    “想了想,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要不把你照片给媒人,按同类型找。”陆策复又睁眼,语气轻松释然地聊起天,好像真的希望她提出参考意见。

    “或者试试完全相反的类型,说不定我也会爱上呢?”陆策直直地盯着沈清洛,嘴角勾起,“你说是不是?”

    沈清洛有一瞬间无措,“不知道,我先把碗筷还去后厨。”

    她转身到一半,被陆策拉住手臂大力回拽,踉跄一步,单膝跪在陆策两腿间。

    沙发上的两人一高一低,陆策双手掐住她的腰,仰面道:“我还没说完呢。”

    第38章 解瘾

    沈清洛上半身前躬, 一条腿抵在地面,另条跪在沙发,被陆策固定着无法动弹。她双手推陆策肩膀, “别说了, 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

    陆策勾腰抄膝弯, 把沈清洛整个人抱坐腿上。

    沈清洛身高中等偏上, 但骨架细,又偏瘦, 在陆策怀里落不得好, 被以完全占有的姿势紧紧搂住。

    “家里当初让陆知非和常祺分手,陆知非死活不肯,又闹绝食又离家出走。”陆策说,“结果你也看到, 时间治愈一切,她已经从上段感情的阴影里走出来, 准备和新男友结婚,这世界上没有谁非谁不可。”

    沈清洛停止挣扎。

    陆策察觉她突然低沉的情绪,心脏跟着一抽, 他咬了咬后槽牙, “沈清洛,你就没有想过, 我会和陆知非一样放弃吗?”

    “我会结识新的女孩,和她约会、接吻、拥抱, 带她去天文台看流星雨,给她介绍我所有的朋友师长家人。等到时机成熟, 我们会谈婚论嫁,选戒指挑婚纱走红毯。”

    陆策察觉怀里人在发抖, 她很难过,他知道。但陆策比以往都要狠心,“我会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多年以后,有人再提到沈清洛,我只会记得一道虚焦的漂亮影子,然后说一句——”

    “她啊,是我以前一个同学。”

    沈清洛擅长文字,陆策寥寥几句,她已经在脑海构建出画面。

    阳光晴好,宾客散坐在走道两侧,穿黑色戗驳领西装的陆策等在红毯尽头,他肩背宽阔,从眉骨到鼻尖到下颌线,桀骜的脸庞漾着温柔笑意。

    新娘——沈清洛看不清她的模样——手捧鲜花从婚车下来,挽住长辈胳膊,小花童提着长长的白色婚裙拖尾,灯光下晶屑闪耀。新娘庄重地穿过气球和玫瑰花瓣雨,一步一步走向陆策。

    雷动的掌声与如潮欢呼声中,陆策牵起她的手,为她掀开精美头纱。他是那样英俊,满怀爱意地注视新娘,然后向来宾和牧师作出承诺。

    “我会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

    陆策和妻子会养育一个小孩,襁褓中咿咿呀呀,转眼蹒跚学步,口齿不清地学舌,喊“爸爸妈妈”。

    落日给天边云彩描出金边轮廓,陆策和妻子牵着小朋友,一家三口从游乐园回停车场,影子在地面变得很长很长。

    小朋友玩累了,要爸爸抱,不忘叮嘱妈妈照顾好毛绒玩具和爆米花桶。嘀嘀咕咕地,向陆策撒娇,说下次还要来游乐园,没等到回答,就在爸爸肩头睡着了。

    光是想象画面,沈清洛就感到充盈身心的幸福,这是陆策可遇见的未来。

    她希望陆策快乐,哪怕生命里不再有她。

    心里说服自己,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溢出眼眶。

    带薄茧的指腹拭去她的泪痕,陆策轻声说:“怎么掉眼泪了。”逼的人是他,不舍得的也是他,陆策趁她心理防线弱,吻她嘴唇,“你不要我,听到我和别人在一起又哭,到底想我怎么办?”

    “大三暑假,你向我提分手,说厌倦分开两地。还跟我道歉,说愿意补偿我,”陆策掌着她的后脑勺看向自己,“我不追究你分手理由是真是假,只问一句,当时说的补偿还作数吗?”

    沈清洛茫然地点头。

    “好,那你陪陪我吧,不强迫你给名分和由头,就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

    “以禾木开山日期为期限。”陆策的表情轻松释然,好似真打算放下牵挂,与过去的执着和遗憾道别,“也没几天了,行么?”

    “好好补偿我,满足我,戒了我的瘾。”陆策是精明的谋略家,在沈清洛最脆弱的时候,与她唇齿纠缠,舌尖温吞探入,又很快出来,“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大的瘾。”

    沈清洛没详细问,他说的“像以前一样”,像到何种程度。

    就当下状况而言,陆策很明显是想跟她做。

    沈清洛并不沉迷此事,在陆策之前,她白纸一张,了解基本生理常识,并未知晓太多花样。但陆策玩得野,仗着年轻体力好胡作非为,沈清洛舒服了就配合他,不舒服便犯懒不肯动。

    “坐上来,以前试过很多次,你会的。”

    陆策衣冠基本齐整,沈清洛则完全相反,他扶沈清洛跨坐在身上。

    天花板垂一盏吊灯,地面影子上上下下晃悠。

    沈清洛累了,攀伏在他肩头休息。陆策拱了拱,身上人完全没反应,还自暴自弃地坐下不动。陆策没耐心再哄她使力,两掌托抱着,沈清洛失神地喊陆策名字。

    冲洗干净,两人睡在沈清洛的床上,陆策不睡觉,玩她的头发。

    “沈清洛。”

    “陆策,我要睡觉。”

    “就结束了?”

    沈清洛忍无可忍睁开眼睛:“你不要太过分。”

    “不继续也可以。”陆策剥掉她的睡衣抱在怀里,人一旦没有物理隔阂,精神更放松,他说,“我们聊天吧。”

    “想聊什么?”

    “就说说你和项宜轩怎么认识的。”陆策鼻尖碰碰她额头,“没见你讨厌过谁,有点好奇。”

    沈清洛沉默一会儿,陆策提醒,“我们只有在禾木的几天了。”

    纠缠一晚上,沈清洛听懂陆策的意图。

    玛雅文明预言2012世界末日,NASA发警告小行星撞地球,沈清洛算一下概率,她在世界某角落再次偶遇陆策的可能性,与前两者持平。

    既然他想知道——-

    大一寒假的长白山假期结束,沈清洛与陆策一道回北城,过年前夕,沈清洛回苏州。

    依旧是赵进菲和任成益送她到机场,赵进菲一路脸色不佳,办托运时,帮沈清洛升了舱位。任成益朝沈清洛挤眉弄眼,暗示她,妈妈有点舍不得。

    沈清洛不可能让身体每况愈下的奶奶一个人过年,她走之前,主动抱了赵进菲,“妈妈,我过完年再回北城看你和任叔叔。”

    赵进菲一愣,手臂忘记环住女儿,等到反应过来,沈清洛已经松开她,“妈妈再见,叔叔再见。”

    “清洛。”赵进菲喊住她,“别来回跑了,你到时直接回学校,我年后正好去明市出差。”

    “行啊,那我等你。”

    人走远,任成益转头笑赵进菲:“小赵同志,母女情感进展越来越好了。”

    赵进菲难得没反驳,“成益,你说我订几号的机票?”

    大一下学期稍忙了些,沈清洛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陆策比她更充实,不仅忙学业,还要来明市。来得频繁,嫌租车麻烦,干了件令沈清洛大吃一惊的事。

    “陆策,你买了辆车?!”

    她所在大学,不少明市本地的学生,周末通勤自己开车来校很常见。

    但陆策直接买了辆车放在明市,太夸张了,谈恋爱成本高得离谱。

    “就是一辆普通代步车,不贵,等你毕业我再卖掉。”陆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买了件小家电,“你也有驾照,下次开来机场接我,再送我离开。”

    沈清洛的驾照属于摆设,考完科目四再也没摸过方向盘。

    出于对二人生命的负责,陆策抽时间带沈清洛练车,顺带在郊外短途游散心。沈清洛上手很快,地面熟悉后开上高速。

    明市地处东南沿海,外围区域靠近东海,有一处海湾度假旅游区。季节不对,度假区的主商业街商铺店门紧闭,氛围萧条落魄。

    来都来了,她停好车,与陆策牵手散步。

    说实话,沈清洛佩服开发商的勇气,企图把长江入海口泥沙堆积的海岸线打造为海景度假区。这边的水质清澈程度,连浙江舟山一带都远不及。

    “陆策,你看那档节目了吗?《顶级对决》。”

    陆策略有所知,《顶级对决》是一档智力型综艺,参赛者以海内外高校的华人学生为主。比赛项目主要考验参赛者的记忆力、分辨力、计算能力等等。

    虽然有剧本,但学霸巅峰对决的噱头着实吸引了不少观众,好几位名校学生因此出圈。

    “我一个室友也参赛了,还在网上小有名气,”沈清洛报了名字,“你听过吗?”

    陆策没听过。

    “好吧,你肯定没时间看综艺,长期不接受潮流事物会落伍的。”

    陆策笑她没良心,“讲不讲道理,我空余时间全贡献给你了。”

    沈清洛扑在他身上,不继续开玩笑,问他正事,“陆策,你大三打算出国交流啊?”

    “一定会飞回来看你。”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沈清洛油然生出紧张感,“我也得早做准备,教授说了,现在校企合作,产学研一体化,电视台给学校提供了实习名额,最早大三就可以申请。”

    她很兴奋,“我打算试试。”

    “那么喜欢电视台,怎么不和你室友一起报名参加《顶级对决》?”

    沈清洛回程不愿意再开,走向副驾驶位,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我不想做综艺,想去纪录片频道的项目组实习。”

    陆策启动车子,“我懂,阿顺喜欢动物,以后去《动物世界》。”然后漫不经心地,“《动物世界》的大本营在北城,毕业就把你接过来。”

    “很难进的。”

    “阿顺一定可以。”

    “听取录取比百里挑一。”

    “给你走后门。”

    “陆策,你怀疑我的实力?”

    陆策一脚油门,笑了,侧头看她一眼,“你有时候真的很难哄。”

    相聚时间总是短暂,沈清洛陪陆策到机场。虽然见面容易,陆策也来得频繁,但每次分别,她心头依然没来由的一阵空荡荡。

    陆策知道沈清洛心思敏感细腻,拉她到角落,很紧地抱她,“下周六走不开,周日我过来,当天往返。”

    “不要不要,这样你太累,而且周末两天的上午我有培训,陪不了你。”沈清洛从他怀里抬起头,“但下下周要过来,行么?”

    陆策恨不得打包带走她。

    牵手送陆策到安检口,忽然接到室友电话,鬼哭狼嚎的歌声中,一道醉醺醺的女声——

    “清洛,洛洛,快来接我们回宿舍。”

    沈清洛:

    “谁的电话?”陆策问。

    “孟婧,就是那个参加《顶级对决》的室友,她现在是红人,饭局多,今晚带宿舍其他两人一起去聚餐。”

    陆策要进安检了,“正好开车去接她们,路上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你也是,”沈清洛不舍地勾他手臂,“落地告诉我。”

    目送陆策离开,回停车场的路上,孟婧发来详细定位。

    沈清洛打开一看。

    「金钟」酒吧。

    第39章 接人

    明市夜生活开启, 街道跑车轰鸣,沈清洛根据导航地址,行驶至复衡路729号, 停「金钟」门口。

    「金钟」在一处海外商会旧址的建筑基础上改建而成。大楼保留了百年前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原始风貌, 干挂石材外立面, 窗楣装饰巴洛克特征的纹理图案。

    双排扣黑衣金边制服的门童, 先看眼车标,脑海翻过大致价位, 又打量沈清洛长相, 上前给开车门,帮她泊车。

    进到内部,炫彩频射灯光闪烁,黑色马甲背心的服务员托盘端洋酒, 送到各个卡座。舞池人群随音乐节奏疯狂地蹦跳,和建筑古朴深沉的外观截然相反。

    在炸裂的音乐声中, 服务员带沈清洛穿越过道,上到二楼包间区域。

    门板扣两响,推开门, 里头闹哄哄的场子顿静, 众人望向门口。

    一屋子年轻人,大多家里有点来头, 穿着时尚讲究。而还有小部分,是被喊来作陪的模特网红, 男女都有。

    沈清洛只认出那个以仿妆出名的美妆博主,一头粉色长发挑染几绺白色, 非常吸睛。

    相比之下,孟婧那点粉丝量不够看。综艺节目播出后, 到处有人喊她学霸女神,但在这间包厢,她不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位。

    沈清洛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尤其还被那么多双陌生眼睛盯着,浑身不自在。

    “清洛,这里。”

    孟婧招手,她喝得多但神智尚清醒。

    另外两位室友,佳欣和芝芝,醉得一塌糊涂,吐槽新闻学概论老师不人道,挂学生的科。

    旁边的男生叫戴振,见到沈清洛,眼睛一亮,“孟婧,这位也是你朋友吗?”

    孟婧亲热地上前挽住沈清洛胳膊:“对啊,我们一个宿舍的室友。”

    “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戴振挪了个位置,“来啊,一起玩。”

    沈清洛垂眸扫一眼,目光落在孟婧涂红的指甲,两人平日关系没这么亲密。

    但她没抽开手臂,稍坐片刻,对孟婧道:“我回学校还有事,你们现在走吗?如果想再多玩会儿,我晚点帮你们叫车。”

    “走的走的,”孟婧看了眼周边,小声问,“清洛,能不能多留十分钟?”

    沈清洛看向她,“还有事?”

    孟婧同她打商量,“来了就走不太礼貌,这些人都是我在录《顶级对决》认识的,给点面子啦。”

    沈清洛沉默几秒,“那就十分钟。”

    “遵命!”孟婧料定沈清洛会答应。带她坐到沙发位,自然地向周边人介绍她。

    孟婧和其他两位室友,最初认识沈清洛,印象出奇一致,认定这位温温柔柔的大美人难以深交,她看着十分有距离感。

    共同生活几个月后,室友们完全改观。原来沈清洛脾气是真的好,很容易相处。她只是不热衷社交,外加有点脸盲,对于不熟的人,永远一副“你是谁,我们认识吗”的陌生表情。

    戴振是《顶级对决》的策划人之一,二十八岁,年轻有为。他与孟婧关系交好,也是他带孟婧认识了这堆影视圈二代。

    “沈清洛,名字真好听,”戴振夸一句,问,“《顶级对决》明年做第二季,有兴趣参加吗?正好和孟婧一起。”

    “清洛不喜欢综艺,”孟婧帮忙回答,“她对纪录片感兴趣,戴哥,帮忙留意留意呀。”

    “没问题。”戴振笑一笑,自来熟地喊人,“清洛,要喝什么饮料?”

    “谢谢,不用。”十分钟到了,沈清洛催孟婧,“走吗?”

    她和孟婧一人一个,把佳欣和芝芝扶出包厢。戴振目光从门口收回,和旁边的男生喝酒,“宜轩,孟婧的这个室友,够漂亮吧。”

    项宜轩看到沈清洛进门,就期待她能认出自己,两人在北城的氧疗山庄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算愉快。

    结果沈清洛完全没想起他。扶同学离开,还麻烦他收一收腿,然后朝他点一下头:“谢谢。”

    佳欣和芝芝俩小醉鬼被放在车后排,孟婧坐副驾驶,“清洛,今天真不好意思,耽搁你时间了。”

    “没关系。”沈清洛确实不在意。

    “她们今晚玩嗨了,鸡尾酒灌了很多杯,又菜又要爱玩。”孟婧看了眼后座呼呼大睡的两人,侧头问沈清洛,“下次你一起来吧,我们这种专业,人脉很重要。”

    “不了,你们去吧。”沈清洛握方向盘,专心看路。

    孟婧可惜地“哦”一声。

    微信里,戴振三分钟前发消息:【想想办法,下次把你那位姓沈的室友带来一起玩】

    【好的,戴哥】

    第40章 乌青

    大学准许学生车辆进校门, 保安核对学生证信息,抬杆放行。沈清洛停到宿舍楼后的地面车位,熄火开门。

    后排的佳欣和芝芝, 开了一路演唱会, 俩醉鬼钟爱信乐团, 扒着椅背撕心裂肺唱《死了都要爱》。副驾孟婧频频回头, 求她们安静会儿,握方向盘的沈清洛也被吵得耳膜鼓胀。

    下了车, 孟婧扶着佳欣, 提议:“别被宿管阿姨看到,我们从后门进吧。”

    “好。”沈清洛把芝芝胳膊架在肩膀。

    芝芝平日爱健身,身段苗条,一捏都是紧实的肌肉, 分量不轻。芝芝非要走直线,结果走得歪七倒八, 沈清洛弄不住她,跌跌撞撞,几步路摔了三四跤。

    后边的佳欣看到她们摔在地上, 咯咯直笑, 夜晚声音穿透力强,孟婧担心被投诉, 连忙捂住她的嘴。

    兵荒马乱到熄灯时分,终于消停。沈清洛冲完澡, 握手机坐到宿舍阳台,和陆策打电话。

    “宝贝, 我刚落地北城,现在回家。”陆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声音微带倦意,“室友接到了吗?”

    “接到了,现在在宿舍。”

    沈清洛握着手机低头,撩起睡衣裙摆,大腿外侧和胳膊肘果然出现好几块乌青。

    “嘶———”按上去挺疼。

    “怎么了?”陆策音量提高些。

    “刚才不小心摔跤,肿起来了。”沈清洛打开药箱,“我先涂点药。”

    “涂的什么药?”

    沈清洛旋拧长方体玻璃瓶的瓶盖,清凉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红花油呀。”

    “别用那个。”

    “啊?”

    “先冷敷,过一天再用红花油。”

    红花油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可能会加重伤口的肿胀程度。

    “好吧。”

    宿舍没有冰袋,沈清洛抱膝坐在椅子上,观察乌青面积和颜色。相隔千里,她顺口对陆策撒娇,“有点疼,想要你陪着。”

    电话那头的陆策沉默一瞬,沈清洛没察觉异常,自顾自打量乌青形状,“撞得好别致,像一朵积雨云。”

    “拍来我看看。”

    “好丑,我不拍。”说完,阳台落地窗拉开,孟婧头盖一条干发帽出来。沈清洛抬头看她一眼,对陆策道,“先不和你聊了,到家发我信息。”

    “什么积雨云?”孟婧搬一张椅子,坐她旁边。

    “没什么,说我的乌青形状。”沈清洛看她手里抱一叠东西,“这是什么?”

    “看你最近一直关注瓦尔达,给你些参考资料。”孟婧翻开一张原版影介手册的扫描件,”我有段时间迷她,收集了很多CC版影碟。”

    孟婧如数家珍,“包括各种访谈、幕后花絮、创作手札,对你应该很有用。”

    瓦尔达是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的先锋,作品风格灵活多变。她年近90岁时,和艺术家让•热内合作的纪录片《脸庞,村庄》,获誉无数,从奥斯卡金像奖到法国凯撒电影奖,从美国独立精神奖到伦敦影评人协会奖,横扫各大奖项提名,

    全宿舍都知道,沈清洛打算争取大三去电视台纪录片频道的见习机会。

    纪录片种类众多,分为时事报道、历史事件、传记、人文地理、政论等等。

    沈清洛最感兴趣的是人文地理类型的纪录片,她认为了解不同地区的自然状况和社会风俗,可以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拓宽生命的广度。

    纪录片从业者需要极大的知识储备。沈清洛最近确实在补阿涅斯•瓦尔达的作品,想观摩大师们如何看待和叙述世界。

    这些资料找起来繁琐,沈清洛接过,“谢谢啊。”

    “清洛。”孟婧喊她,

    “嗯?怎么了?”沈清洛低头翻阅那堆资料,全是法文,得想办法先翻译成中文。

    “周六晚上你有空吗?”孟婧问,“我可能还得去趟「金钟」,佳欣和芝芝,怕她们忍不住又贪杯,酒量你也看到了。”

    “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有点害怕在聚会落单,挺尴尬的。”

    沈清洛想了想,“聚会的话,我不喝酒。”

    “没事没事,你喝果汁呗,我主要是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讲讲话。”-

    周六,「金钟」。

    孟婧眼皮跳个不停,把戴振拉到楼梯拐角,“真不会对我室友做什么吧?给我个保证。”

    “‘疼爱’她一下算吗?”戴振探头望一眼廊道,“开玩笑的,到处架着监控,不会硬来。”

    “我室友人挺好的,”孟婧还是不安,“你们别动歪脑筋”

    “得了,我们能做什么事?今天来的人,你室友想巴结,人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戴振暧昧地拍她肩膀安抚,“快进去吧,顺便催催你室友,让她快点。”

    “戴哥,你给我个准信。”

    戴振眼睛一眯,“你都把她喊来了,应该心知肚明吧,我保证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然后神情放松地笑了笑,“孟婧,既然想进圈,讨好屋里的人对你百利无一害,放聪明点。”

    孟婧咬了咬唇,拨沈清洛电话,“喂,清洛,到了吗?”

    “马上。”

    沈清洛临时接到通知,她报名的剪辑培训课,从周六周日各上半天,换成周六全天。下课后,她匆匆赶去「金钟」,结果堵车堵在高架路,进退不得,耽搁了快一个小时,地图才由红变绿。

    “戴振,什么玩意儿,说是有大美女来,人呢?”

    “林哥,别急啊,小姑娘堵车呢。”戴振给一个油头粉面梳大背头的男人倒酒。林哥不是影视圈的人,是品牌赞助商那边的市场小领导。

    他明显喝多了,两颊浮出红晕,“堵车不知道早点出发啊,等下让她罚酒!”

    戴振装模作样抢林哥手里的酒瓶,“第三瓶了,林哥你还能行吗,要不歇会儿。”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林哥嘴里像含一口水,转头,语气不太正经,“孟婧,你说我行不行?”

    这话叫人尴尬,在场有些男士心照不宣微微一笑。孟婧也笑着,“林哥喝酒怎么会不行,我再给你加点吧。”

    微胖男一甩手,“谁要你加。”

    戴振扶着他,“我来,我来加行了吧?”

    这位林哥酒品比戴振料想的还差,屁大点职位,作威作福。戴振心底不屑,面上却不显。这人今晚有用处。

    沈清洛一进门,林哥就注意到她了,戴振还在他耳边吹风,“看,大美女来了。”

    林哥打了个巨响的酒嗝,“美女,你迟到了啊,罚酒罚酒!”

    沈清洛不悦地皱眉,她只打算陪孟婧,没有额外社交应酬计划。

    林哥见她没反应,催促她先做自我介绍,几杯黄汤下肚,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自我介绍得详细,按规矩,三围数据也要报,”色眯眯盯着她,“美女,你一看就很有料。”

    戴振听了,心里骂他真特么猥琐。

    沈清洛更是一阵恶心,巡视一圈,孟婧并不在屋里,她转身要出门,被林哥拦住,“你有没有规矩啊。”说着要上前拽沈清洛手臂。

    戴振赶紧打圆场:“林哥,林哥,别别别,这是孟婧的室友,也是大学生呢。”

    林哥酒色上脸,“大学生啊,怪不得皮肤嫩。”

    沈清洛不理他,问戴振:“孟婧呢?”

    “去厕所了吧,刚才还在呢。”

    林哥三番两次被沈清洛忽视,觉得丢了脸面,一屋子男男女女,他必须找回场子。“喂,跟你说话呢,听不见?”

    沈清洛冷冷地看向他:“你说。”

    “这才对嘛,”林哥把她发丝望到脚尖,“美女,我们交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

    林哥一怔,“ 什么意思?”

    沈清洛板着脸问:“哪个字没没懂?”

    “操,真是给你脸不要脸,你一个学生,不好好读书跑这里,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嘛的吗?装什么装。”

    “越说越离谱了,”戴振把林哥往后推,“人家小姑娘不愿意交朋友,说明对你不感兴趣,你这是干嘛。”

    这话一出,林哥心里更窝火。

    他的职位不高不低,平日公司里,底下那群人总顺着他,稍有点权力的大男子主义领导,不给他面子就是在打他脸。

    越看沈清洛,越觉得这女人面目可憎,长成这模样,八成想泡富二代,趁着酒意上头,对她破口大骂。

    沈清洛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多难听的□□羞辱,一时间愣在原地。

    孟婧进门,一把拉住沈清洛后退,挡在她身前,“你干嘛!”

    戴振拦在两人中间,面向林哥给他顺气,“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林哥我再给你开瓶酒。”

    林哥不愿意走,指尖戳着沈清洛又要骂脏话,被从后突然出现的项宜轩一把扯开。

    “操,谁啊。”

    林哥喝醉了也只敢欺负弱小,看到和他公司有业务往来的项家公子,突然又不发酒疯了。

    戴振找了个理由把林哥送走,向沈清洛道歉,“别放心上啊,我们实在不知道林哥酒品这么差,下次不喊他聚会,你吓到了吗?”

    沈清洛没吓到,就是很膈应。但她沉默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就是受到惊吓。

    项宜轩邀请孟婧和沈清洛坐到边上,戴振也跟过去。

    “我去拿酒。”戴振问,“ 你们喝些什么?”

    孟婧道:“清洛不喝酒。”

    项宜轩看向沈清洛:“不会喝?”

    沈清洛老实回答:“会,但不想喝。”

    孟婧说:“清洛酒量其实很好的,但是基本不喝。”转头朝戴振说:“给她拿果汁吧。”

    “行。”

    戴振走向包间的自助吧台,孟婧看着他走去的背影,心脏砰砰快速跳了几下,有点不自然地拍了拍沈清洛肩膀,“我帮他一起去拿。”

    戴振扫了眼身后跟来的小尾巴。

    “怎么,不放心我?”

    孟婧警惕地看他一眼。

    戴振无所谓地笑一笑,当着她的面,掏出一小管药剂,滴了两滴在果汁里。

    向孟婧挑了挑眉。

    “助兴的,半小时起效,事后体内检测不出。怎么样,你要告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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