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简直是见鬼。

    余丞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的缺德事太多, 这会儿被人集体讨债来了。

    不过扪心自问,若是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那确实还挺缺德的。

    怪不得老天爷要惩罚他。

    一行人一起下山,心思各异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讲话。

    余丞观察了几眼正埋头看手机的谢星河, 以及状似心不在焉的梁宥杰, 随后又侧眸一瞥若有所思的薛济, 最后将视线落在脸色不善的褚寒峰处。

    旁边传来裴彦的小声嘀咕:“网上说的是真的?”

    余丞没懂:“什么真的?”

    裴彦:“褚寒峰是你大老婆, 梁宥杰是二老婆, 谢星河是三老……”

    这都是什么口出狂言?!

    余丞惊了,一把用臂弯从后卡住裴彦的脖子,动作如行云流水!

    唯恐二人的谈话声被旁边人听去,余丞压低嗓音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裴彦憋红脸, 还沉浸在方才的人设里,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地话:“靠,谋杀亲夫你!”

    这话说得艰难, 脱口而出,嗓音却不小。

    一时间, 世界安静了几秒。

    察觉到从不远处不约而同投来的视线,余丞手一颤,被裴彦得了空, 转瞬就脱了困。

    裴彦搂住余丞的肩膀:“行行行,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

    “下回不敢了。”

    清楚状况的知道是在求饶。

    不清楚的, 俨然就是打情骂俏,花式哄人。

    薛济实在是忍不住了,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褚寒峰, 又瞅瞅余丞,干巴巴地咳嗽几声。

    意思是适可而止。

    结果余丞跟裴彦似乎没听见。

    薛济又咳了两下, 觉得再咳下去就快要背过去了。

    “咳什么咳?”

    谢星河拧眉,心里本来就匪夷所思憋着一股气,被薛济这么一搅合,更是觉得烦人:“再咳打人了啊!”

    薛济一听,登时来火了:“喉咙不舒服,这你也要管?”

    谢星河双手抱臂,懒洋洋回:“嘴巴长你脸上,不管你管谁?”

    这架吵得莫名其妙,梁宥杰诧异看过去,一度试图控制场面:“还是快点赶路吧,不然等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谢星河和薛济难得有默契地同时拿鼻孔出气,梁宥杰求救般地望向褚寒峰,却见褚寒峰半点没受打扰,目光似停在两米之遥的余丞处。

    余丞正在训人,声音只有他跟裴彦两个人才能听清:“我跟你相哪门子的亲,还领证,疯了吧你?”

    裴彦也很委屈:“我不是看褚寒峰在么,你自己说的,如果他喜欢你哪里了你可以改,这可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余丞怀疑了半秒:“是吗?”

    裴彦:“不是吗?”

    余丞:“?”

    裴彦:“你想啊,他喜欢短发你可以留长,他喜欢黑发你可以染,但是如果哪天他把要求精确到身高,你总不能把腿打断吧?”

    余丞:“……”

    裴彦:“但这都有个前提,就你得是单身。”

    余丞没说话,刚准备往人后脑勺招呼的手抬起又放下,忽然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不过我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其余三个在,损失确实有点大。”

    想了想,裴彦八卦问:“原来你跟你家老板真有一腿啊?”

    “不是!”

    余丞咬牙:“他喜欢褚寒峰。”

    裴彦一愣,下意识扭头。

    就见薛济正在和谢星河说话,俩人之间的气氛反正谈不上友好。

    若是在同桌吃饭,大概下一秒就得掀桌子。

    裴彦好奇问:“薛济跟谢星河的关系不太好?”

    “当然不好啊,”余丞说,“情敌能好吗?”

    裴彦一时没懂:“谁的情敌?你还是褚寒峰的?”

    余丞横了裴彦一眼。

    裴彦理了理思路,把薛济从四老婆的位置上给拎了出来,观察几秒又问:“梁宥杰比电视上长得更帅一点?”

    “哦。”

    “嚯,他好像去找褚寒峰聊天了。”

    可不是么。

    余丞心想,这会儿薛济和谢星河打起来了,当然是捡漏的大好时机。

    裴彦说:“但褚寒峰好像在看我们。”

    余丞:“……”

    裴彦:“哦,不是,应该说是在看你。”

    余丞:“…………”

    余丞额角一跳,眸光稍微往眼尾的方向一觑,便恰好撞上褚寒峰颇为耐人寻味的视线,深深定格在他脸上。

    心下怔松,余丞飞快别开眼。

    裴彦不可思议道:“不愧是大老婆。”

    余丞有点没听清:“什么?”

    裴彦:“对你从一而终,矢志不渝。”

    余丞努力纠正:“闭嘴吧你,没有终。”

    裴彦又想往褚寒峰的方向看,被余丞强制性地扳过脑袋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忍不住。”

    “那你自戳双眼。”

    余丞发誓,这短短下山路,比上山的时候难多了。

    光是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就已经让人备受煎熬。

    好不容易下了山,余丞正打算带着裴彦跑路,好巧不巧遇见张云驰,说是来接梁宥杰的。

    裴彦上不追星,下不磕cp,偏偏有个儿时偶像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张云驰。

    换句话说,是儿时就觉得了不起的大导演,当初迷得死去活来的女神、男神角色全出自张森*晚*整*理云驰之手。

    偏偏张云驰的平身爱好就是请人吃饭。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裴彦自然挪不动脚。

    待余丞回过神来,裴彦已经替自己把饭局应下了,一边拉着他一边道:“你说下次我还有没有机会回请张导吃顿饭?”

    余丞不想理人。

    他就应该在家里,而不应该在这里。

    可到底是除夕夜。

    热闹起来后,那点怨念也不知不觉抛到脑后,余丞看着桌上的好酒好菜以及窗外楼下的喧嚣和烟火,忽地有些恍惚。

    思绪仿佛随着在夜空中绽开的绚丽礼花,不经意间飘到那个晚上。

    余征祥因为失恋,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闷闷不乐的也不爱说话。

    而他捏着手机反复看那个毫无动静的聊天框,琢磨着褚寒峰会不会回自己一句“新年快乐”。

    那天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早些年,偶尔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觉得有股气不上不下的,谈不上难受,但又憋得慌。

    而如今余丞却无缘无故又想起褚寒峰的话,想起网上跟病毒一样无限传播的视频来。

    那一天的褚寒峰,其实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是,处境比他还糟糕。

    伴着褚寒峰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上褚世华的脖子,那些争议与谩骂便也蜂拥而至,甚至在褚寒峰久不发声的情况下越演越烈,事态完全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就连本不应受重视的私生子都自然而然获得大众支持和赞誉,褚忱被推到所有人眼前,突然成了褚世华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褚寒峰到底想做什么?

    连挣扎一下都不愿?因为笃定自己斗不过褚世华?

    余丞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些。

    就连事后他联系宋非晚,告知褚寒峰没事的时候,宋非晚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声“好”。

    褚寒峰究竟怎样,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神不守舍间,胳膊肘忽地被人轻轻一碰。

    裴彦悄悄提醒:“张导喊你呢。”

    余丞闻言一愣,仓促抬头。

    张云驰举着酒杯,冲他乐呵道:“这都见底了,再帮小余倒点果汁吧。”

    饭桌上来来回回的,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余丞之前因为杯子里都是白水也没好意思敬酒,只能埋头吃菜。

    这会儿被张云驰点名,连忙应道:“该是我敬您的。”

    “没那么多破规矩,”张云驰说,“不过薛济可为你找过我好几回了,说是星河的剧组里缺人,想看看你合不合适。”

    余丞看了眼喝得微醺的薛济,那人本来还勾肩搭背与褚寒峰说着什么,褚寒峰满脸嫌弃也不在乎。

    看来是爱惨了。

    余丞心里直泛嘀咕,这是打算把他塞进组,省得他在褚寒峰面前乱晃,看得人心烦气躁?

    也是在这时,余丞才想起另一茬。

    不是说去谢星河的剧组里探班?

    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云驰转口:“但是星河既然开了口让我帮他把关,我就得说实话,思来想去那个角色你确实不太合适。”

    余丞点头,觉得张云驰可能是误会了,觉得他是专门跑来试镜的。

    还没解释,薛济先不乐意了。

    薛济也顾不得劝褚寒峰爱情、事业两手抓,毕竟褚寒峰手下的不少项目他都是投了钱的,朋友可以落魄,但钱不能打水漂。

    但眼下的突发情况在他预料之外,薛济提议道:“反正暂时也没有其它合适的人选,就不能先试试?”

    张云驰说:“怎么没有,我都把人喊来了。”

    几人后知后觉,压力给到梁宥杰。

    梁宥杰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说实话这机会确实不错,不然他也不能在除夕当天,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张云驰。

    只是如果涉及余丞的话……

    张云驰会考虑他,纯粹是之前他试镜过男主的缘故,因此对这个故事有所了解和接触。

    只是这本子一开始就是余丞牵得线,把他引荐给谢星河的。

    更别提自己之前跑龙套时,全靠余丞的鼓励才坚持走到今天。

    顶着在场人神色不一的眼光,梁宥杰语气诚恳:“也许余丞比我更合适也说不定,那男二的角色本就是少年意气,论形象的话余丞比我更贴合人设。”

    张云驰一脸“你究竟在胡言论语什么”的表情,一口气提上来,就听自家徒弟谢星河发话道:“要不就让余丞试试呗,试试又不会干嘛。”

    但张云驰似乎心意已决,也懒得再废话,过了少顷才慢悠悠道:“不过我手上有个项目筹备了几年,若是开机,免不得要受些苦头拍个一年半载的,更别提新人的话,还得先在我这里封闭式训练半年。”

    在场人一呆,没想到张云驰忽然会谈起这个。

    张云驰看向愣住的余丞:“我认为男主的人设同我对你的初印象有几分相似,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资料,你稍微准备一下,明天让我看看你对角色的理解。”

    余丞实在没想到,这球抛来抛去好不容易没砸到自己,张云驰忽然来了个更大的。

    若他不接似乎还有些不知趣。

    可是……

    他明明记得张云驰时隔几年出山后,难得没有启用新演员,而是跟梁宥杰合作了一次。

    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余丞一瞥喜笑颜开的梁宥杰,当事人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余丞硬着头皮道:“我怕我辜负您的期望,这……”

    张云驰脸色一跨:“我又没说一定是你,你这么急着推托我,是觉得我眼光不行?”

    余丞没想到自己的话还能这样解读:“当然不是。”

    张云驰摆手:“先吃饭,这事明天再说吧。”

    余丞只好应下。

    酒过三巡,等大伙儿吃得差不多了,余丞离桌刚走出包间门,裴彦又问:“等会儿去泡温泉?”

    余丞拢了拢自己的高领毛衣,不解问:“你想去就去,总拉我去做什么?”

    裴彦若是进了娱乐圈,大概是个敬业的好演员:“我现在的人设难道不应该是你的未婚夫?”

    余丞无情吐槽:“夫你个头,充其量也就是个形婚。”

    裴彦大为震撼:“我可都是为了你!”

    余丞刚打算接话,梁宥杰从旁经过,赶紧闭嘴。

    梁宥杰一言难尽地瞅了眼裴彦,对余丞说:“你等会儿要去泡温泉吗,正好我想跟你单独聊点事。”

    “是刚才张导说的那些?”余丞以为梁宥杰怕是觉得他对此有所介意,急忙解释,“其中应该是有一些误会,我等会儿会跟薛济好好谈谈,不会再做无用功去争什么的。”

    梁宥杰皱眉:“我不是说这个,你很优秀,我相信张导不会看错人。”

    “啊?”

    “是其它的事……”

    一句话未毕,忽地被薛济打断。

    薛济蓦地凑过来:“在聊什么,给我也听听?”

    梁宥杰:“……”

    余丞:“……”

    裴彦看看梁宥杰,又瞅瞅薛济,提醒:“先来后到,人家还没讲完,你得排队。”

    薛济:“?”

    薛济摊手:“那讲啊。”

    梁宥杰沉默,忽地有点头疼。

    薛济说:“你不讲,那我讲了?”

    说着薛济转头望向余丞:“咱们出去兜兜风,跟你说点事?”

    余丞:“?”

    余丞:“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薛济有点为难,默了几秒道:“公司机密,不太方便。”

    余丞:“那……”

    余丞本来想让薛济晚点给自己打电话算了。

    一句话没能说出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余丞回头就看见满脸不爽的谢星河。

    谢星河的指尖轻轻搭在余丞肩膀上,正待出声,手陡然被薛济给拍开。

    谢星河瞪过去:“你干嘛?”

    薛济啧嘴:“手不要乱放,以为人家跟你很熟吗?”

    谢星河:“关你屁事。”

    薛济:“我家的……”

    谢星河:“什么?”

    薛济:“艺人。”

    余丞:“……”

    谢星河翻了个白眼,两手揣进上衣兜里,懒得再跟薛济多费唇舌,对余丞说:“你现在方便吗,去我房间聊聊?”

    此话一出,其余人震惊睁大眼。

    裴彦也很佩服。

    人家好歹只是泡温泉和兜风,这人直接就开了房。

    导演就是导演,深谙恋爱之精髓。

    谢星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薛济等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热,破口大骂:“龌龊,我那是谈正事!”

    薛济“呵呵”一声:“你自己想东想西的,还怪我们龌龊?”

    余丞:“……”

    余丞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怎么还是个回合制的?

    余丞欲言又止:“我有点困了,想回房间。”

    想了想,余丞补充道:“要不咱们等会儿电话聊?”

    说着环视一圈。

    裴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只觉得余丞颜控,其它地方没毛病。

    后来知道对方苦追褚寒峰,他甚至还一度劝人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如今看来,不仅没有吊死在一棵树上,居然还有一片大森林。

    怪不得网上人都说小土鱼牛叉。

    确实很牛。

    有机会他也想开个微博小号,向余丞讨教几招。

    另一边,梁宥杰几人也没好意思拒绝余丞的话。

    余丞不想,总不能强行把人拖走吧。

    没人反对,便算是答应了。

    余丞逃似的离开,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房间,刚洗漱完,发现吹风机居然是个坏的。

    果然,人一旦不顺,连喝水都塞牙。

    等门铃声响,余丞随意拿毛巾擦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赶去开门。

    结果门口不是来救急的客房服务生。

    而是神色间写着“算账”两个字的褚寒峰。

    余丞怔然,条件反射就要关门!

    结果对方比他的动作还快,轻易就掰住了门边,抵开一条缝隙。

    来人幽沉的眼光如刀锋般扫过来,鼻息间还带着轻微的酒气:“聊聊?”

    余丞心里翻江倒海,简直是日了狗。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要跟他聊聊?

    都踏马的有什么好聊的?

    余丞像是在较劲,强硬道:“不想聊。”

    褚寒峰却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不想聊也得聊。”

    余丞一阵哑然:“你半夜三更的跑我房间来,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褚寒峰嗤道:“被人看见我在你房间门口赖着不走,不是更容易让人说闲话?”

    余丞炸了:“知道你还来?”

    褚寒峰盯着他的脸默了两秒,喉结攒动间,忽地低低笑了一声:“金主都快跑了,难道不该来?”

    余丞:“金你……”

    隔壁房间冷不丁传来动静,似是要开门。

    余丞心一横,揪着眼前人的衣领把人往屋里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在紧张的状态下半点没拖泥带水。

    随着房门被带上,余丞只觉得胸腔里剧烈震动的心跳下一秒就要窜到嗓子眼,随时都要蹦出来。

    “你难道没听见吗,”余丞咬牙切齿说,“我在跟裴彦……相亲。”

    裴彦虽然句句在理。

    但“未婚夫”三个字实在是烫嘴,他说不出来。

    房间里陡然安静了两秒。

    玄关处的廊道落下暖色灯光,映在褚寒峰微敛的薄薄眼皮上,眼睫张阖间,眼底便漫上些许捉摸不透的隐晦色彩。

    “所以呢?”

    牢牢盯着余丞看了良久,褚寒峰才开口:“继续说。”

    余丞没明白。

    还要他说什么?

    面对余丞无法理解的茫然眼光,褚寒峰从始至终都没将视线移开分毫,稍微靠近便把人强势逼退至门后角落。

    见余丞满目迷茫不讲话,褚寒峰决定替对方先说:“在相亲?”

    “……”

    “有男朋友?”

    “……”

    “还是说已经是未婚夫了?”

    “……”

    明明是早早想好的借口,余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褚寒峰只觉得裴彦那点拙劣演技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可不管这方法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是裴彦擅作主张,还是余丞蓄意为之……

    褚寒峰的视线拂过余丞起伏的心口和紧绷的脸,随即俯身,削薄的唇几乎就快贴上对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柔软唇瓣上,额头就快抵上对方的额发。

    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就这样随着他的贴近而相互缠绕。

    就连心跳的声音,好似都能在万籁俱寂时若隐若现地听清,渐渐重叠间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就这么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一寸猝不及防的失措神态与表情,褚寒峰的嗓音极低,像是为了能让对方听得更清楚,似笑非笑地一字一顿出声。

    “那不是更刺激?”

    “……”

    余丞懵了。

    刺激?

    刺激是个什么鬼?

    褚寒峰居然还有这种嗜好吗?!

    世界观崩塌,似乎也不过如此。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 62 章

    这局面没有一丝征兆。

    余丞死都想不到, 裴彦假设的前提根本不存在。

    不仅如此,好像还起了反作用?

    神踏马更刺激了!

    鼻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酒气,顺着对方的呼吸就这么飘过来。

    这味道其实极其浅淡,并不难闻, 甚至混着褚寒峰衣服上常有的冷调香气, 还有些令人上头。

    余丞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尝试着避开眼前容易令人晃神的一切。

    结果后背抵上门, 空间的限制让人根本避无可避。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余丞不禁咕哝了一句。

    “不够明显吗?”褚寒峰不答反问, 垂眼看过去。他视线在对方的唇缝间流连,像是随时都要吻上去。

    半晌,才补完了接下来的话:“怕我的金主跑路,所以过来讨好一下。”

    余丞一时竟不知道该吐槽对方话里的哪一点, 喉头微微一滚,才拧眉道:“你管这叫讨好?”

    褚寒峰缓了几秒:“小声点,不怕外面听见?”

    “那你还不赶快让开?”

    余丞急道, 又因为对方上一刻的提醒,将嗓音压得很低。

    这话显得瓮声瓮气的, 一开口便像是带着鼻音。

    落在旁人耳里,就跟软声软语的呢喃没什么两样。

    褚寒峰理所当然回:“为什么要让?”

    余丞直截了当道:“我晚上还约了谢星河他们,说是有事要谈。”

    “他们?”褚寒峰轻笑, “还挺忙。”

    说着, 褚寒峰扫了眼余丞身上还算顺眼的T恤和长裤, 视线在对方领口上方的那点未完全消退的咬痕上深深带过,没再多说。

    余丞反唇相讥:“你以为我愿意浪费时间吗,还不是因为你……”

    一句话未毕, 又轻又缓的敲门声忽而响起。

    余丞怔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唯恐屋外是薛济等人。

    若是被听见了什么,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后知后觉,余丞发现,他跟褚寒峰之间,本来也不算上清白。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下一秒。

    隔着一扇门,服务生的声音忽地响起,就这么清清楚楚地传进屋里:“您好,请问是您要的吹风机吗?”

    是刚才他拨打前台电话,让人送来的。

    余丞瞪大眼回头,示意褚寒峰开门。

    结果没等到回应不说,忽地就被捏着下巴,转过脸来。

    旋即只觉得唇上微微一凉,待回过神来,又带着温热的柔软触感……

    褚寒峰扣着余丞的腰窝轻轻偏头吻下去,明明已经温柔到了极点,偏偏又带着叫人无法逃脱的掌控姿态……

    如同以往所设想的那样。

    被梦境所牵连的每个夜晚里,魂不守舍地凝望着那张容貌昳丽的脸,又在下一秒意识到对方并非那个人后,所有肖想连带着所有压抑已久的懊悔与惦念,均化为嘶吼的野兽咆哮着啃食肌肤和每一寸心房角落。

    怎么会如此?

    早知道会如此……

    曾经克制太过。

    如今又欲念太重。

    一直到梦醒后,每次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脑子里想的都不可言说。

    想要反复确认对方的真实存在。

    想要将人独占。

    想要对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落在自己的掌下,不得挣脱,也不得逃走,永远无法离开他的视线。

    想要时时刻刻都见到那个人。

    可这念头里不可避免的又藏着几分后怕的疼惜,唯恐把人彻底吓着,所以格外小心。

    然后猝不及防的,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轻易就将乍然而起的惊呼封在彼此的唇舌间,淹没在亲昵的试探触碰里。

    其实谈不上有多久。

    可每一秒都像过了几度春秋,余丞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在几乎快要窒息之际勉强攀上褚寒峰的手腕,用力钳在掌心——

    “唔……”血腥味漫上舌尖味蕾,带着对方口中那份不知道是不是酒味的甘甜,余丞竟然荒谬地感觉到了丝丝醉意。

    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在彻底失去理智前,毫不留情地冲人咬了下去。

    结果对方却犹如浑不知痛般,又在他的唇缝间轻轻一探,才从容不迫退开,甚至在四目相对时,抿唇轻轻舔舐了下自己的唇角。

    这动作配上对方的脸,其实有那么一丝蛊惑,就这么眼神灼灼地继续盯着他看。

    而唇上的那点血痕只消失了半秒,转瞬又透出醒目的妖冶血色。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连空气都似凝滞。

    唯有敲门声再度响起,印证着时间的流淌:“您好,请问有人吗?”

    暧昧的屏障在无形中悄然打破,余丞喘息着甩开褚寒峰的手,拿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嘴。

    正打算把人推远,褚寒峰忽然强硬地牵着他往后退了半步,拧了下门锁,拉开。

    余丞几乎已经快要燃起的暴脾气顷刻间在外人面前又强行压下去,他安安静静站在门后,只听得褚寒峰在接过那人递来的东西后,礼貌道了谢。

    门开了又合,有一刹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没有过亲吻,也没有过对峙。

    可只一抬眸,前一刻的复杂情绪未消,余丞眯着眼在褚寒峰微湿的额间和发梢上快速一瞥,猜到是刚刚接吻时,从他头发上沾染的水渍。

    这想法刚从脑海中冒出来,余丞便不小心触碰到了褚寒峰的视线。

    鬼使神差的,余丞舔了下唇角,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后,又佯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没好气道:“是你自找的。”

    褚寒峰闻言笑了一下,声线略有些发哑:“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什么?”余丞下意识问。

    褚寒峰的眸光落下来,看着余丞不知道是因为臊得厉害,还是被气的,微薄的绯色漫上眼尾和耳梢,连白皙的脖颈都红了一大片。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褚寒峰近乎贪恋地舍不得别开眼,默了几秒才轻飘飘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活该,”余丞瞪过去,“你下次再这样的话……我还咬。”

    褚寒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一下:“好啊。”

    余丞额角一跳,没接话。

    褚寒峰评价:“甘之如饴。”

    余丞唇线绷得很紧,看着褚寒峰。

    “挺刺激的,”褚寒峰说,“不觉得?”

    余丞:“……”

    刺激个毛线。

    下一秒,褚寒峰拿了吹风机走进洗浴间,见他久久不动,漫不经心出声:“不是要吹头发?”

    闻言,余丞警惕扫对方几眼,满脸不愿意。

    褚寒峰说:“过来,不闹你。”

    余丞:“我自己有手。”

    “我知道,”褚寒峰神色微妙睨过来,“你在提醒我什么?”

    余丞:“?”

    褚寒峰:“继续上次的话题?”

    余丞:“什么话题?”

    褚寒峰提醒:“你还欠我一次。”

    余丞迷茫了两秒,才联想到上回被褚寒峰坑惨的经历,荒唐得不像话。

    “你……”余丞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怕我乱来的话,要不你试试?”

    褚寒峰的指腹轻轻在唇上的伤口处摩挲,极轻地眨了下眼:“也不是不行。”

    余丞无话可说。

    却听褚寒峰话锋一转,跟哄小孩儿一样:“先吹头发,一直湿着容易着凉。”

    余丞执拗道:“要你管。”

    结果褚寒峰极好说话,也不跟他继续掰扯:“行,那咱们讨论一下张导的新剧。”

    话题转换之快,让余丞措手不及:“啊?”

    褚寒峰:“张云驰让我来的,说要我帮帮你。”

    “谁要你帮了,”余丞说,“我有说过要演吗?”

    “我不想努力了。”

    褚寒峰淡声道:“好不容易找到身心契合的金主,所以你得努力一下。”

    余丞:“……”

    余丞:“谁跟你身心契合?”

    褚寒峰把吹风机随手一搁,转过身来面对他。

    余丞微愣,顺着褚寒峰的眼光,抬手抚上自己的锁骨和脖子。

    刚才被褚寒峰那么一搅合,原本穿着好好的衣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下耷拉许多。此时此刻,透过大片的长镜,依稀能看见自己指尖下未完全消退的红色痕迹。

    残存在记忆里的那点触感虚无缥缈的攀上心头,带着微微的酥痒,说不清楚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回味。

    很显然,褚寒峰也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

    只见对方眼见微敛,言语间带着难掩的笑意:“不是吗?”

    “……”

    “要不然……”褚寒峰不急不缓道,眸底涌上几许曾经难得的温柔,“我们再一起回忆一遍?”

    余丞莫名呼吸微滞,身下一热。

    也是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得救般响起。

    余丞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浴室门口跑开,翻找了少顷,才在衣架上的外衣兜里拿出手机。

    见是梁宥杰打来的,他飞速瞟了眼洗浴间的方向,这才接起。

    在外人面前,褚寒峰总不能不要脸吧?

    余丞都已经想好了,若对方是来跟他谈谢星河的那部新戏,他早就打算了一肚子的彩虹屁,可以瞬间化身夸夸机,让人听得心花怒放。

    如果是为了褚寒峰……

    这他倒没准备太多,但临时发挥的话也不是很难。

    如果褚寒峰不捣乱的话。

    接通的瞬间,就听梁宥杰问:“休息了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余丞:“当然没有。”

    梁宥杰:“你一个人吗?”

    余丞心里咯噔一下,心虚摸了下鼻尖:“唔,怎么?”

    听余丞是独处,梁宥杰放下心来:“其实我没其它的意思,就是想来找你说说你那个……”

    稍顿,梁宥杰把“男朋友”三个字换了种说话:“裴家那少爷,我觉得你跟他不太合适。”

    余丞:“?”

    这个话题他确实没准备过。

    余丞好奇:“为什么?”

    同一时间,余光瞥见踱步走来的褚寒峰,余丞眉梢顿时一跳。

    想了想,余丞接着道:“怎么不合适,我和裴彦天生一对。”

    褚寒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抱臂,抬眸望着他。

    余丞强调:“我们是真爱,谁都不可以把我们拆散!”

    毫无征兆,褚寒峰朝他伸过手来,修长食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指尖。

    那点温热便顺着彼此触碰的那一点,顺着纠缠不清的掌心络脉,窜遍每一寸发烫的神经末梢。

    “是吗?”

    褚寒峰无声道。

    生怕褚寒峰再做出什么要命事来寻刺激,余丞指节蜷缩了一下,条件反射抽回手,居高临下地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乱来。

    耳畔传来褚寒峰漫不经心低缓嗓音:“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

    “……”

    “很像是偷情?”

    余丞也没听清对面究竟都说了什么。

    手一哆嗦,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第 63 章

    嘴里那点独属于对方的甘甜气息, 也就是这时候陡然再次漫上整个口腔的。

    连带着那一点点似有若无的燥意,都在不知不觉间有死灰复燃的征兆。

    余丞的声线压得很低,但难免被略显不稳的呼吸泄露了心思:“你欠抽是不是?”

    “我有说错?”

    意料之外,褚寒峰的眼里没有过多戏谑, 只轻轻淡淡反问道:“不是有未婚夫了, 谁也不可以把你们拆散?”

    “我那是……”

    所有胡诌出来的话, 本就是为了让褚寒峰有点儿眼力见。

    可对方如今这态度反而让人措手不及, 余丞有理没处说:“知道你还……还这样?”

    他含糊带过险些脱口而出的暧昧字眼, 脸侧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

    像是稍微一放松,某些不该有的情绪便会倾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些扑朔迷离的梦境, 他和褚寒峰之间的关系,究竟会走向怎样的局面。

    但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没必要去赌这一把。

    况且……

    原本高不可攀的月亮忽然抽风对你产生莫大的兴趣, 也难保某天忽然觉得兴致寥寥,又做回那不近人情的自己。

    余丞沉默了半晌, 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哑音:“这样很好玩吗?”

    “你觉得我在玩?”褚寒峰问。

    余丞漠然反问:“不是吗?”

    褚寒峰说:“我对玩这种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你以前不就应该知道吗?”

    “我知道个屁,”余丞莫名有些烦,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但说出口的同时, 脑袋里想的却是对方曾经那永远一本正经, 对什么都极其冷淡的模样。

    所以在同个屋檐下时,偶尔会生出几分错觉来,这个人对自己, 或许算得上是特殊的。

    关心他冷暖的时候。

    大半夜替他买药,上伤药的时候。

    冷着脸下厨帮他煮那么一碗素汤面的时候。

    ……

    这些细微小事在脑海里一点一滴慢慢发酵, 像违禁品一样让人逐渐上瘾。

    一旦上瘾就很难戒掉。

    他好不容易才想通的。

    沉吟间,余丞听见褚寒峰出声道:“我没有想要玩的打算。”

    余丞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但褚寒峰似乎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对方微微抬着下颔,视线一直紧紧盯在他的脸上:“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不应该放过你。”

    余丞没听懂,眉心轻蹙:“什么?”

    什么叫放过他?

    放过他什么?

    结果没来得及等到褚寒峰的回答,外头又有人敲门。

    余丞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后脑勺,才发现头发还湿着,一来二去都被褚寒峰给绕懵了。

    余丞看了眼房门的方向,又瞧了瞧一直没挪窝的褚寒峰,忽然有些头疼。

    若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褚寒峰在自己房里,有张云驰的嘱咐在,其实也不是不能解释。

    可……

    这会儿褚寒峰唇上那道被他慌不择已咬出来的伤口谈不上有多醒目,但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引人遐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过多时,铃声大作。

    余丞看着手里那屏幕再度亮起的手机,视线一瞥谢星河的名字,整个人陷入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余丞决定装死。

    但没能“死”多久,门外就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谢星河同梁宥杰相遇在余丞房间门口,二人面面相觑。

    梁宥杰率先解释:“我刚才给余丞打电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挂断了,所以来看看。”

    谢星河一愣:“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接。”

    话音未落,裴彦大摇大摆走过来,见谢星河和梁宥杰杵在余丞房间门口,狐疑问:“出什么事了?”

    等弄清楚来龙去脉,大为震惊:“余丞失联了?”

    余丞:“……”

    只听得那几人越聊越离谱,直到薛济加入群聊,谈起前段时日公司宿舍被人擅闯一事。

    余丞觉得自己再不应声,没过多久就得跟大家警局见了。

    实在没辙,余丞一瞅依旧靠坐在沙发里,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褚寒峰。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是窝火,褚寒峰提议:“我去开门?”

    “然后呢?”余丞没好气,“怎么解释?”

    褚寒峰倒是无所谓:“随便你。”

    余丞一瞥褚寒峰的嘴,就听褚寒峰要笑不笑道:“你非要说我来找你打架的也行。”

    “……”

    哪种打架可以打成这样?

    余丞有些不忍直视,冷着脸催促:“要不你回避一下?”

    褚寒峰稍一挑眉:“我见不得人?”

    余丞一哼,讥诮道:“不是你说的偷情么,偷情总得有个偷情的样子吧?”

    三分钟后。

    余丞一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开门。

    明明是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架势,偏偏又穿了件外套,将拉链一直拉到了顶,盖住了脖子:“你们找我吗?”

    裴彦狐疑地探头环视了圈套房会客厅,除了里屋的房门紧闭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余丞转头就对上裴彦异常警觉的视线:“?”

    余丞问:“你做啥?”

    裴彦小声道:“如果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余丞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绑我做什么?”

    裴彦拿下巴朝薛济示意:“他说的啊,上回你宿舍的钥匙被盗,可能就是图你的美色。”

    图什么?

    余丞匪夷所思顺着裴彦的视线看过去。

    薛济森*晚*整*理正在客厅里踱步打量着什么,闻言颔首:“那视频你没看?那小子全副武装进你房间什么都没拿,拿了几张孙灿帮你拍的照片走,本来还打算让你签名做粉丝福利的,这下泡汤了。”

    监控视频余丞倒是看过,那会儿只觉得自己是被私生饭给盯上了,结果现在被薛济一说,怎么听怎么别扭。

    美色是什么鬼?

    另一边,梁宥杰和谢星河也在阳台上瞟了几眼,没发生哪里不对劲后才重新回到会客厅。

    梁宥杰问:“刚才打电话打到一半怎么挂了?”

    “我爸突然打我电话,”余丞脸不红心不跳,满目歉意道,“我怕他哪里不太舒服,聊着聊着就忘记回你了,不好意思啊。”

    梁宥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余丞好奇道:“你找我有事?”

    “我……”

    梁宥杰看了看旁边已经自顾自坐下了的裴彦,欲言又止。

    他不过是听说了点裴家有意跟某集团千金联姻的消息,怕余丞身心受骗所以想方设法提醒一二。

    可当下裴彦也在,梁宥杰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星河突然探头过来:“你怎么不问问我?”

    余丞:“……那你?”

    谢星河说:“张云驰老师的那个新本子我也有参与,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机会对你很重要,所以来问问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余丞半信半疑,嘴上却说得诚恳:“让你费心了。”

    谢星河:“是不是很感动?”

    其实还好。

    余丞点头:“确实。”

    期间薛济也没闲着,低头给褚寒峰发了几条消息:

    【薛济】:你人呢?

    【薛济】:家都快被偷了还闹失踪?

    【薛济】:我先帮你稳住,你速度来。

    见褚寒峰没回,薛济抬头找了个打光好的位置:“来,宝贝,咱们来录个拜年视频发微博。”

    余丞也在看手机。

    褚寒峰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消息框弹出来:

    【褚寒峰】:有你这样偷情的?

    【褚寒峰】:屋里一个,外头三个?

    【余丞】:?

    【余丞】:不会说话就别说。

    【褚寒峰】:我来怎么没见你感动?

    【余丞】:有意见?

    【褚寒峰】:有一点。

    【余丞】:……

    【褚寒峰】:进来一下?

    【余丞】:?

    【褚寒峰】:或者我出来也行。

    余丞猛地抬头,朝紧关的房间门看去。

    薛济话音未落,一头雾水顺着余丞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余丞收回眼,问薛济:“你前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薛济愣了几秒:“宝贝?”

    谢星河、梁宥杰、裴彦:“……”

    这人故意的吧?

    余丞:“……下一句。”

    薛济:“录个拜年视频?”

    余丞:“行嘞。”

    说着就往房间走:“我去换身衣服。”

    薛济试图把人喊住:“不换也行,这样挺好的啊,把头发吹干就行。”

    外套都穿上了。

    余丞:“我不。”

    薛济:“很帅了。”

    余丞:“我还能更帅。”

    薛济:“?”

    房间门打开,又在第一时间关上。

    甚至还顺手落了锁。

    谢星河嫌弃道:“瞧你那猥琐样,把人吓的。”

    薛济听不得这种话:“谁猥琐了?”

    梁宥杰无可奈何打圆场:“谈不上吓着,小鱼可能是害羞。”

    裴彦时刻谨记自己的人设,附和道:“是啊,我家小鱼特别纯情,听不得人家叫他宝贝。”

    余丞却没有心思去听那几人在说什么。

    在踏进昏暗房间的那一刻起,便被人扣住腰,耳边是对方锁门时的细小声响——

    “!”

    褚寒峰搂着人覆在床上,轻车熟路地捏住对方的下巴,强硬吻上去。

    贪得无厌也不过如此。

    仿佛再也无法满足于浅尝即止,已经尝过了的美味,便在闲暇时反复回味后,不知餍足地开始奢求更多。

    窗外是万家灯火和不知何时又开始绽放的礼花。

    一墙之隔还能听见那几个熟悉嗓音在念叨着他的怀中人。

    某一刹那,所有喧嚣声不知不觉远去,渐渐没入这小片幽深的夜色里……

    褚寒峰把试图从自己桎梏中逃开的余丞又捞回来,带着掩藏许久的占有欲,交错的鼻息纠缠得更近。

    而那人明明心跳已经乱到不行了,却只能迫不得已地微仰着脑袋,将所有低哼都强行压抑在绷出漂亮条线的喉咙间,一声也没敢吭。

    唯有紧攥在他衣襟的手愈发用力,随后在背脊狠狠压上柔软枕头的时候,五指虚晃了一下又攀上他的肩膀,指尖仿佛要紧紧抓进他的血肉里。

    褚寒峰在黑暗中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疯狂而又隐秘的,荒唐且放纵。

    幽沉的角落里倒映着缱绻的影子,他贪婪无度地掠夺着身下人唇舌间的每一寸甘冽气息,但又似乎有某种欲念作祟……

    想要这样继续深深吻住这个人。

    但又不只是这样亲吻而已。

    余丞的细碎气音在耳边清晰的不像话,像是被欺负狠了一般,连呼吸都逐渐无法连贯,委屈又可怜。

    可他恶意满满的,想看人更加可怜的模样。

    一如上次那般,情难自抑快要哭出来的神态。

    这么想着,褚寒峰双眸乌沉,在余丞短暂的失神间,稍微偏了下脑袋,将人的衣领稍稍一拉,便埋头轻咬在对方微微滑动的喉结上。

    他抓着余丞的手,意有所指。

    “不是说要让我求饶喊爸爸?”轻轻揉捏了捏余丞的手指关节,褚寒峰似笑非笑道。

    “……”

    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再度拂过唇缝,余丞听见对方哑声说:“不然就没办法暂时放过你了。”

    第 64 章

    余丞的手如触电般弹开, 却又在闪躲之际,被对方不容拒绝地摁在手背。

    炙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冲击着每一处细胞和感官神经,余丞分不清纠缠在一起的气息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褚寒峰的。

    只在某一瞬间迷迷糊糊冒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或许到最后, 求饶的那一个人……

    是他也说不定。

    这个认知让余丞本就干渴的喉咙更是灼得慌, 以致吞咽的动静都格外清楚, 每一秒都是难熬。

    而褚寒峰的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随着他紊乱的喘息轻蹭了下他的鼻尖。

    余丞避无可避, 屈腿企图将俩人隔开小寸距离,压得过低的嗓音更是在开口的刹那哑得厉害,小声提醒:“你疯了吗,他们还在外面。”

    褚寒峰闻言浅浅一笑, 凑近压过来的时候几乎携裹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攻击性,可啄在对方嘴角的吻却轻柔地不像话:“所以不是不愿意?”

    余丞发烫的眼皮轻轻一跳。

    褚寒峰问:“如果他们不在呢?”

    余丞:“……”

    余丞也是在这时候才蓦然意识到,房门外不知道从何时起, 已经是寂然无声。

    安静到连同他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见,如同擂鼓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心口, 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就这么低声哄诱着,温热的指腹滑过他的指缝:“如果他们不在,是不是就可以了?”

    “……”

    “还是说, 要我先教你?”

    余丞咬紧下唇, 对方话音未落, 他脑海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突地就先断了。

    那种微妙感说不清也道不明,明明已经刻意保持清醒,但又难免为无法遏制的意欲所支配……

    最后说是一发不可收拾也不为过。

    ……

    灯光被打开, 在头顶上方亮起的时候,余丞被刺得抬手, 用手肘遮住眉眼,随即搭在枕边的指尖在同一时间无意识般蜷了一下。

    须臾,便听某人折返的脚步声。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

    余丞下意识屏息,脑袋里却忽而闪过曾几何时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冷淡凉薄模样的那个人,欲念缠身的神态。

    其实周围昏暗无光,理应是看不见这些的。

    可他偏偏借着窗外一瞬而过的绽开烟火,对上了身前人炙热不已的微敛眸光。

    一如隆冬时节在丛林山雪间点燃的那一把篝火。

    他望着那个人,只一靠近,觉得自己也烧得厉害。

    ……恍惚间,手被人捉在掌心,眼前的那点光便直直洒下来。

    余丞的皮肤本就生得白,这会儿被灯光一照,就显得更白,让眼底被刺激出的那一抹湿润的红显得尤为明晰,然后被对方拿拇指指腹在眼尾轻轻一揉后,轻而易举就漫得更开。

    褚寒峰收手,又用指尖随意拨弄了下余丞额间的头发,被薄汗微微浸透后那点碎发半干不干的,就这么黏在对方白得晃眼的皮肤上,被他一拂开,那勾引心魂的好看眉眼顷刻间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人的皮肤是真的很容易红。

    被他力度极轻的一揉弄,或是稍微在哪里一蹭,轻易就红了一片。

    就连对方细白的指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都觉得与之前相比都多泛了那么一点血色。

    褚寒峰扣着余丞的手指,莫名又觉得有些心痒。

    只是好不容易哄上这么一回,若再胡闹下去,大概得有好一阵子不会理人了。

    他看着对方眯着眼睛,四目相对时,又唇线紧抿地翻了个身,像是要将脸埋进枕头里。

    “难道你还害羞吗?”褚寒峰笑着问。

    余丞没吭声,他就故意抚上那人的脸颊,让人不得不面对自己。

    琢磨了半秒,褚寒峰坐在床沿略微俯身:“说好让我求饶叫爸爸,你自己发挥失常,还先赖上了?”

    “……”

    “我都没怪你。”

    “……”

    “我教得不好?”

    余丞实在是听不下去。

    彼此间的每次触碰他都觉得羞耻到不行,一直到后来几乎算得上是互帮互助的暧昧行径,被褚寒峰这么轻飘飘说出来,便听得人愈发脸红耳热……

    更别提待到后来情难自抑时难免磨蹭一二,褚寒峰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架势,只有他觉得手也酸,腰也软,连肌肉长久绷紧的小腿此刻都是胀的。

    若不是褚寒峰强行攥着他的手,他大概是会罢工。

    说老实话,那会儿是很上头。

    特别是察觉到对方因为他,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可如今回过神来,余丞又觉得莫名心烦意乱,忽然理解了事后一根烟的存在合理性。

    沉默间,头发被人揉了几下。

    褚寒峰说:“干了,都不用吹了。”

    废话。

    也不看看时间。余丞心想。

    不过准确来说,余丞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几点钟了,只记得难捱的时候连一分钟都感觉漫长。

    他不愿意搭理人,但转念又想起其它事来,挣扎了一番后狐疑嘀咕:“裴彦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褚寒峰垂眼,细细打量着旁边人的脸:“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

    “你乱讲什么?”余丞又困又倦,连气冲冲说出口的话都听起来懒洋洋的,“就应该阉了你。”

    褚寒峰也不恼,好笑道:“这么歹毒?”

    余丞低低哼了哼,就听褚寒峰解释:“张导之前就觉得谢星河的那个本子还需要打磨,临时想到了些点子,所以把谢星河跟梁宥杰一起喊去商量了。”

    余丞抓住的关键点:“临时?”

    褚寒峰说:“我临时想的,给张导发过去。”

    余丞:“……”

    余丞:“那裴彦?”

    褚寒峰慢条斯理:“这么好的日子,总得让裴总和自家宝贝儿子一起跨个年。”

    余丞惊了,还能这样通风报信:“那薛济也是你发消息支走的?”

    “倒也不算,”褚寒峰说,“有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在附近度假,他得过去打个招呼,我还答应了他要哄你把拜年视频给拍了。”

    余丞本来就拉不下脸,闻言更是不情不愿:“拍什么拍,不拍。”

    “说你提起裤子就不理人,你还不乐意,”褚寒峰忍俊不禁道,“人家金主最差的还能扔一沓钱,你倒好,一点心理安慰都没有。”

    余丞幽幽一瞥,红着耳根不可思议道:“你还要心理安慰?”

    褚寒峰反问:“某人体力不支,差点过河拆桥,不需要一点安慰吗?”

    “……”

    余丞板着脸,嗤道:“那让你失望了,没钱没体力,你还是另谋出路吧。”

    “那不行,”褚寒峰说,“我比较挑剔,有眼缘的不多。”

    “……”

    “暂时只碰到一个。”

    余丞一言难尽望过去,刚想吐槽,恰好撞上褚寒峰的从容视线。

    对方语气淡定,说得跟真的一样。

    “实在不行,让我偶尔跟着你蹭饭,勉为其难当个炮友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你身子虚,我得稍微吃亏一点。”

    “不过炮友关系得顾及双方感受,总不能只顾着你一个人舒服。”

    “这样吧,要是你不放心,咱俩过几天一起去体检?”

    余丞:“……”

    余丞忍无可忍:“闭嘴吧你,不就是一个拜年视频,我拍还不行吗?”

    第 65 章

    当晚凌晨, 孙灿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拜年视频。

    视频中余丞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发色一如之前直播时的张扬,可偏偏未做任何造型,就这么清清爽爽的时候, 莫名竟还能依稀瞧见几分温顺的影子。

    加上白色毛衣和快要掩住下巴的红色羊毛围巾, 余丞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显得整个人暖呼呼的, 尤其被旁侧的落地灯一照, 出众的眉眼便愈发分明,给人近乎乖巧的错觉。

    像是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录制,余丞的目光落在镜头后方,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情不愿地责怪, 待怔然几秒钟后,或许是接收到了对面人的手势,才快速进入状态。

    其实不过是一些稀疏平常的祝福话, 诸如“四时如意,万事顺心, 健康平安……”

    “……感谢陪伴我一路走来的所有人。”

    可孙灿就是觉得余丞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但具体要说哪里不一样,他又讲不上来。

    “新年快乐。”余丞一句话说完,镜头后的人忽然出声。

    余丞明显愣了愣, 犹豫半秒后略微别开了眼, 须臾才重新调整状态看向镜头方向。

    那表情变得比翻书还快, 余丞眉眼弯弯补充:“新年快乐。”

    视频恰好停止播放。

    不远处的LED时钟显示零点,褚寒峰收起相机,朝前走近。

    余丞微微往后一靠, 像是要刻意避开对方伸过来揉自己脑袋的手,却不料忽地被褚寒峰扣住手。

    对方弯腰隔着他的额发, 在眉间轻轻用唇角碰了一下。

    “祝你快乐,”褚寒峰说,“不止新年。”

    余丞陷入短暂的别扭,旋即不满道:“你不在的话就很快乐。”

    “是吗?”褚寒峰的语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难得的温柔,“那只有在其它地方尽力让你更快乐。”

    余丞:“……”

    这人说话真的很不要脸。

    余丞忍不住道:“不怕我出去爆料你这人满嘴颜色吗?”

    “那是你自己思想有问题,”褚寒峰好笑,“我可没这么讲。”

    二人就这么脸对着脸,余丞抬眸,觉得对方轻轻睨了下自己的唇。

    少顷,褚寒峰克制地眯了下眼,松手退开半步:“不过你开心就好,网上如今关于我的讨论还少吗,随便你怎么说。”

    余丞窝在沙发里,看褚寒峰走出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发困。

    对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后,才用矿泉水瓶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问:“想睡了?”

    余丞耷拉着眼皮没吭声。

    下一秒,褚寒峰随手把瓶子往床头一搁,转眼就将手结结实实按上他的后背,另一只手随意穿过膝弯,不管不顾将人横抱起。

    卧槽?!

    余丞瞬间一个不稳,仓惶按住对方肩膀。

    瞌睡虫立马醒了大半:“你干嘛?!”

    褚寒峰轻松将人抱上床,原本就被搅合得皱皱巴巴的床单顿时被压在余丞身下……

    余丞只觉得浑身一哆嗦,仿佛前一刻噬魂般的滋味又顺着骨骼往上流窜,登时全身使劲放旁边一滚,跟包春卷似的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了被子里。

    褚寒峰看得发笑:“你不热吗?”

    为证明自己清心寡欲,和褚寒峰这老司机完全不是一路人,余丞闷声道:“心静自然凉。”

    “我看也没有很静,”褚寒峰好整以暇道,“瞧你那满头汗。”

    余丞:“……”

    褚寒峰也觉得再继续逗弄下去,这人估计能把自己闷死,随即轻声道:“你早点休息。”

    “至于张云驰的邀请,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褚寒峰说,“但主动权掌握在你的手里,不想做的事情不做也可以,不用勉强。”

    “……”

    “做你自己就好。”

    余丞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只记得褚寒峰又在房间待了小会儿后才离开,梦里司空见惯的原书剧情猝不及防被那场隐秘且暧昧的旖旎所代替,他梦见褚寒峰不容拒绝地抓着他的手,又梦见对方捏着自己的下颚深深吻过来。

    余丞睁眼的时候,梦里的最后画面是褚寒峰灼灼盯紧他的视线,自下而上地望过来的角度……要多难为情有多难为情。

    如此刺激的画面让余丞的羞耻感更是爆棚,他慌慌张张洗了内裤,洗漱时又看见自己依旧见不得人的脖颈和锁骨。

    那人仿佛恶趣味般,从前的没消,又在原先差不多的地方添了新的。

    余丞微微抬着下颔观察了两秒钟,顿时想打人。

    裴彦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电话的,逮着他就是一通抱怨:“你不知道我有多惨,我爸突击来这里抓人,说要把我押回去相亲,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逃脱,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明晚陪我一起去一趟?”

    余丞莫名其妙:“然后呢?”

    裴彦说:“然后你就在我们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出现,狂打我一个巴掌,怒斥我渣男。”

    余丞:“……”

    裴彦:“接着我就赶紧抱住你,大声告诉你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我的此生挚爱!”

    余丞:“……你就不能直接告诉人家,你不满意?”

    裴彦:“人家说了,反正都是单身,试试也无妨,不给点刺激我怕这事黄不了。”

    余丞:“那是挺刺激的。”

    裴彦:“或者你们这种混娱乐圈的多多少少都有点演戏的经验,反正怎么狗血怎么来,把人直接吓跑了才好。”

    余丞想了一下:“真扇吗?能打多重?狂打为什么才只有一个巴掌?”

    裴彦沉吟几秒,觉得对方或许已经在摩拳擦掌了:“因为我怕死。”

    话音未落,“笃笃”敲门声响起。

    余丞随意应付了几句后才穿上外套去开门,薛济站在门口,同样也是骂骂咧咧:“大过年的还这么倒霉,碰到个合伙人就住在附近别墅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在这里,非得找我唠嗑喝酒。”

    余丞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薛济:“他说今天准备去附近逛逛,要不你也一起来?”

    加班是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加班。

    余丞:“不好意思,婉拒哈。”

    薛济:“……”

    薛济:“好像也不是很委婉。”

    余丞:“我……”

    话到嘴边,对面房门打开。

    薛济登时扭头,望向从里走出来的褚寒峰,险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你不是跟我住一层,为什么会从这里出来。”

    褚寒峰说:“临时让前台换了房间。”

    薛济又问:“你嘴怎么了?”

    余丞一怔,也将目光盯死在褚寒峰唇上那小点破皮的伤口。

    周围陷入片刻的沉寂。

    褚寒峰的眸光轻轻往余丞的方向一瞥,才慢悠悠回:“上火。”

    薛济皱眉:“上火能上成这样?”

    “你没见过?”褚寒峰笑。

    薛济:“没啊。”

    褚寒峰说:“巧了,我以前也没有。”

    余丞:“……”

    余丞觉得再听这两个人聊下去,他才是真的要上火。

    年初一的天气十分不错,三人一起去往自助餐厅的时候,张云驰已经早早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回来,见着褚寒峰时也不出意外问了一句:“上火了?”

    褚寒峰点头:“是有点。”

    张云驰也没多说,转头问余丞:“对了,昨天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余丞正拿余光时不时往褚寒峰的唇上瞟,生怕褚寒峰说出半点让他见不得人的话来,忽听张云驰突然出声,差点没回过神来。

    张云驰也没打算催着余丞立马答应,只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挑战,长达半年的封闭式训练也不是那么容易……”

    余丞突然灵光一闪。

    封闭式好啊!

    封闭式就不用再管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越封闭越好!

    “真的是全封闭的吗,中途不能溜出去玩?”余丞问。

    张云驰拧眉:“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集中吃住,各类课程加起来不算少,除休息外空余时间不会有多少,不过如果你非要……”

    “不是,”余丞说,“我的意思是,这样听起来挺好的,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

    张云驰也没想到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余丞就能有这样的觉悟,当即赞叹道:“现在能吃苦的年轻人不多了,能坚持下来是最好的。”

    余丞感激地替张云驰的杯子里斟满茶。

    张云驰也很满意:“这样吧,你到时候先来试个镜,倘若结果不错就可以继续往下安排,不过如果训练期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也可能随时对角色做出进行相应调整,这个你能接受吗?”

    余丞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稍作颔首,放在桌上的手机蓦地疯狂震了好几下。

    余丞拿起来一瞧。

    【裴彦】:救命!

    【裴彦】:情况有变!

    【裴彦】:时间改成今晚了!

    【裴彦】:求救狗命!

    几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褚寒峰打量着余丞一言难尽的脸色,率先开口:“怎么了?”

    “……”到底是外人面前,余丞不愿意被人察觉到自己与褚寒峰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但面对褚寒峰,又免不了有几分不自在。

    他曲手下意识般挠了下后颈,轻飘飘回:“突然有点事,得先回去。”

    “谁的消息?”褚寒峰又问。

    余丞不答,顺手又替褚寒峰倒了杯茶水,对上褚寒峰的眼。

    这意思是嫌人管太宽了。

    余丞微笑道:“这茶清热下火的,褚老师多喝点。”

    褚寒峰端详着对方那副在旁人面前装出的好脾气样,听懂了话里那点隐晦的捉弄。

    不仅没有不满,反倒从中生出几分兴味来。

    接过余丞递来的茶杯,褚寒峰轻抿一小口,忽然问:“确定这茶有用?”

    余丞无语,这踏马还用问?

    褚寒峰轻轻一呵气,陡然笑开:“没用的话怎么办?”

    “没用我也管不了,”余丞皮笑肉不笑,“怎么,难道褚老师还打算要我包售后吗?”

    第 66 章

    余丞是在机场休息室看见自己微博大号更新的。

    那段拜年视频经过工作室的剪辑, 半点瞧不出褚寒峰存在的痕迹,就连中途忽然插话的那一句“新年快乐”也在技术处理后了无踪迹。

    可偏偏对方那句“新年快乐”却像是印在了脑子里,只稍微一瞥这画面,就控制不住地循环播放。

    像是随意到不行的提醒, 又仿佛是特意对他说的。

    在那半秒钟之间他快速闪过了这两个念头, 所以自然而然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下意识的, 余丞捋开袖子, 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腕上的平安扣。

    这还是今早收拾行李的时候, 不小心从衣服口袋里滑出来的。上回被他随手揣进口袋里后,便有一段时间再没理会。

    之后鬼使神差的,便戴上了。

    他其实有点不太懂褚寒峰如今的心思。

    是发现长久死心塌地喜欢着自己的人突然一改往日的心思,被漠视后的不甘心;

    还是乍然觉得戏弄他还挺好玩, 然后如褚寒峰所说,从彼此身上体会到某种身体上的欢愉。

    但这些看上去都不应当是足以维持长久的关系。

    登机前余丞注意到褚寒峰在网上隐身有一段时间后,终于更新了微博。

    即使在风口浪尖上, 这人只需要随便发几个字,就能瞬间被顶上热榜第一。

    褚寒峰也确实仅仅只发几个字而已:

    @褚寒峰v:新年快乐。

    底下的评价自从上回的事情发酵后, 渐渐已经变得不能看了,余丞对此深有体会,除了少部分被带节奏的网友, 其余多数都是专业的水军, 混在同样祝褚寒峰快乐的粉丝中间, 圈内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待好不容易回了家,裴彦早早就在家门口守着他了。

    去吃饭的路上裴彦还在不停唠叨:“见鬼,我爸居然去查我的消费记录, 当还千里迢迢派人来逮我,你敢信。”

    余丞轻轻抬手一搔鼻尖:“不就是个相亲么, 去就去呗。”

    说起这个,裴彦脸色更是痛苦:“你可记得啊,等会儿一定得帮我,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你那桌我来埋单,千万别跟我客气。”

    余丞本来也没准备跟裴彦客气,只是发现对方约定好的餐厅正好宋非晚与余征祥以前常去的那一家时,心情有那么几分微妙。

    他上回来这里,还是因为宋非晚的私人宴席,甚至还好巧不巧碰上了褚寒峰。

    余丞小声问:“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吃饭?”

    裴彦正拼命往自己身上喷香水,宛如一个骚气十足的牛郎,隔着老远都能一股子脂粉味。

    余丞一句话没说完,赶紧站远了些。

    裴彦说:“我爸选的,说是适合约会,空间私密又不会透露客人隐私。”

    说着故意凑近:“你闻闻,怎么样?”

    余丞打了个喷嚏,评价:“阿嚏——不愧是头牌。”

    裴彦走了几步路又嘱咐:“你记得咱们的安排啊,够狗血,够带劲,一定得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余丞点头:“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看惊喜吧。”

    裴彦满意冲余丞比了个大拇指:“好兄弟!”

    没过多久,裴彦便信心满满坐在了长辈一早就安排好的花园角落里。

    仿佛是专门为了约会所布置,这个范围内的每一处座位都精心用绿植及古典屏风隔开,鲜艳欲滴地玫瑰花填满了每一处屏风缝隙,整个人只往里一站被仿佛置身于浪漫的花圃里。

    四周环绕着优雅的小提琴曲,余丞坐在附近位置,透过高脚烛台的温光试图探看裴彦那边的进展,结果如餐厅所宣传的那样,坐在这儿根本瞧不见对方的一根头发丝,确实很隐秘。

    身着燕尾礼服的侍应生端来咖啡,余丞又随便点了几道小菜,一边守着手机。

    直到手机突地一震,余丞垂眸睨去,抓起手机起身。

    另一边,裴彦放下手机,得体地回应道:“你也是,新年快乐,不过我觉得咱们俩不是很合适,互不打扰的话会更快乐的。”

    姑娘一言难尽道:“不,也不是很快乐,虽然我没那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的卡被家里停了,或者咱们可以商量一下,暂时做个样子行不行?”

    裴彦琢磨了番这话的可行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麻烦。

    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他就得去偷户口本连夜离家出走。

    暗自腹诽间,裴彦又看了眼手机,给对面发消息:

    【裴彦】:人呢?

    【裴彦】:说好的马上,你这马是还没出生吗?

    而余丞刚走出半步,就被人喊住。

    “余丞?”来人欣喜喊,“好巧。”

    余丞:“?”

    余丞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思考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是褚寒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褚忱。

    其实余丞也没懂对方见到自己乐呵个什么劲,但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让人难堪,便客气打了个招呼。

    倒是对方很自来熟的样子,先是问他是不是陪谁来这里吃饭,见余丞没答后,又主动说起:“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跟我哥一起来的,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不然他肯定你走哪儿都跟着你。”

    余丞拧眉,正打算让对方别胡说。

    褚忱笑道:“开个玩笑,我觉得我哥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没有,”余丞不咸不淡说,“你想多了。”

    褚忱也没介意余丞的态度,含笑着将目光落在余丞的脸上:“那你们之前在一起,都是丞哥你比较主动吗?”

    余丞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褚家的缘故,如今褚寒峰处境堪忧,便莫名对眼前人也跟着一起多了几分不喜,这种情绪可以说是在潜意识里悄无声息所影响着,隐晦到就连余丞自己都没太在意。

    “我主动什么森*晚*整*理,”余丞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

    “是吗?”对方反问。

    余丞说:“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

    话音刚落,褚忱拉住他的衣袖:“有的。”

    “什么?”余丞莫名其妙眯了下眼。

    对方的表情颇有几分委屈:“我哥处心积虑从褚家跑了,如今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他倒过得逍遥快活,我可没他那福气。”

    余丞只觉得离谱:“怎么,这福气你也想要?”

    褚忱没答,只看着余丞若有所思。

    余丞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了。

    凭他跟褚寒峰的关系,就算要替褚寒峰打抱不平,也轮不到他。

    转眼,就听褚忱轻轻慢慢开了口,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兴味来:“看来你还不知道?”

    但余丞丝毫没有打算接话的意思。

    褚忱也不管余丞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低声笑道:“就凭我哥那性子,若褚世华想对他做点什么,怕是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然也不会把我接回褚家,试图让他有点危机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人彻底给放跑了。”

    余丞根本没懂,这人跟他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

    就听褚忱缓缓道:“让褚寒峰名声扫地的视频是他自己放出去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想一来是告诉褚世华,那人眼中的把柄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二来……”

    褚忱看着余丞微愣的模样,微笑道:“二来或许是认为以一个弱者的姿态,可以更好的获取某人的同情心,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你觉得呢?”

    “我对你们褚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余丞扭头就要走,那只轻轻拉住他衣袖的手突然握住他的腕部,口吻中多了一点恳求的意味:“你是生气了吗,我原本以为你会希望我跟你聊聊他的。”

    无名的烦躁感上涌,余丞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反手一扭,便趁着褚忱没回过神之际,反客为主攥紧了对方的手,拇指用力地摁在那人虎口处,仿若要直接掐进眼前人的血肉里。

    “我说过了,我没有时间跟你讲这些东西。”

    看着对方一改前一秒的咄咄逼人姿态,像是被弄疼了,眼底泛起可怜兮兮的茫然,连被他死死钳住的那只手都微微发颤。

    余丞稍顿,才补充道:“况且咱俩也没有熟到可以唠家常的程度,你怎么想的,怎么看的,我都管不着。”

    这动静似是终于引来了路过的侍者,眼见着二人似快要打起来的架势,连忙上前劝架,万事好商量。

    而裴彦临时找了个借口来寻人,结果时隔这么久,难得又赶上余丞满脸不爽打算揍人的姿态。

    “怎么回事?”裴彦第一反应是,“你要打架好歹吱个声,喊我来帮忙啊。”

    结果话音未落,就望见另一人的侧脸,整个人霍然一僵,原本三步并作两步的脚也定在原地,呆了一瞬。

    余丞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

    尤其是看见对方那委屈巴巴的一张脸,余丞又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若对方想给褚寒峰找不痛快,也不应该来他面前耀武扬威才对。

    况且怎么能这么弱不禁风?

    余光一瞥,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裴彦。

    余丞松手:“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

    褚忱低头捂着被余丞拽红的手,默了几秒,蓦地抬起眼帘:“可我却对你很感兴趣。”

    余丞也没想到对方会冒出这么一句来,冷冷淡淡敛眼睨去。

    褚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和软道:“如果不是因为褚寒峰,那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让你不喜欢我吗?”

    “……”

    “我记得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过什么不愉快。”

    “所以呢?”余丞无所谓道,“跟我毫无交集的人多了去了,还得分什么愉快不愉快吗,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

    话音刚落,忽见裴彦贴过来,与他耳语:“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喊你帮忙来着,就因为得罪了一个姓褚的?”

    余丞:“?”

    余丞差点没转过弯来,裴彦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裴彦小声说:“就是这个人,当时说要让我入土为安,怎么现在好像……”

    没有认出他是谁一样。

    当初对方雷声大雨点小,就嚣张了那么一段时日,便再也没出现了。

    他那会儿还一度觉得宋非晚和褚寒峰的名头就是好用,只需要稍微搭上边,那人就不敢再来骚扰。

    结果这会儿……

    裴彦看着眼前这瞧起来娇滴滴样的小可怜,尤其是眉目单纯望向余丞的悲戚神色,连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脸。

    余丞也觉得不可思议,裴彦居然能被褚忱给威胁到。

    但眼下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余丞搭上裴彦的肩膀,刚打算乘电梯走人。

    转身就对上一双惊讶不已的眼睛。

    余丞思考了一下,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个人。

    下一秒,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裴彦面对自己这相亲对象更是陡然一震,连忙戏精上身:“你看,我都跟你说了,我有喜欢的……”

    “这不是余丞吗?”裴彦没来得及发挥,对方诧异道,“网上原来说的都是真的?”

    裴彦:“啊?”

    对方眉头紧锁:“余丞的后宫都翻天了,就你没名没姓的死乞白赖跟着人家,没名没分也无所谓?”

    裴彦:“哈?”

    余丞:“……”

    对方明显对余丞比较感兴趣,上下打量了余丞几眼,语出惊人:“刚才跟你吵架的,是不是褚寒峰的弟弟,褚寒峰弟弟也喜欢你吗?”

    余丞懵了一下:“怎么会?”

    “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讲的,”对方激动地试图紧握住余丞的双手,但又强忍着维持基本礼貌没动手,眼里闪着好奇的求知光芒,“我能不能问问,褚寒峰他们真的是在追你吗?”

    余丞:“……谁们?”

    估计也觉得自己这问法不太妥当,对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没事,就是那些……”

    姑娘左思右想,捉摸着直接说假料不太友好,很容易让人尴尬:“八卦帖子里,虽然是胡扯,但还蛮有趣的,写得很浪漫。”

    “……”

    “我翻了好多八卦楼,算你半个粉丝,能不能赏脸给我签个名?”

    裴彦蓦地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明明来相亲的是自己,喊余丞来帮忙的也是自己……

    结果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睁睁看余丞投来茫然眼神的也是自己。

    “……”

    裴彦默了几秒,正思考着该以怎样的理由把余丞拉走,偶然一瞥,冷不丁瞅见方才那委屈兮兮跟余丞谈话的褚家私生子。

    那人就安安静静站在远处角落,既不过多纠缠,却也没有马上离开。

    头顶的氛围灯光映在那人脸上,衬得对方神色间也似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清的面纱,就这样眼睛眨也不眨的,长久将视线落在余丞的方向。

    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强行压抑着狩猎的欲望,像是恨之入骨,又迷恋非常。

    意识到自不远不近处投来的视线,褚忱也只是风轻云淡地淡淡一睨,转而接了通电话。

    他听见手机的另一端,褚寒峰危险的低沉嗓音,如同锋锐的刀刃慢条斯理穿透自己的耳膜,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刀刀凌迟。

    “我说过的,只要别动招惹余丞的心思,你想怎么玩都无所谓,”褚寒峰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森寒,“你越界了。”

    意识到什么,褚忱猛地转头,楼道转角处,褚寒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这位置算是餐厅盲区,不特意去瞧,确实很难让人注意。

    褚忱想了想,笑:“你看,我果然没有说错,余丞在哪儿你都爱跟着。”

    “还是说,你早就发现了,我一直很关注余丞?”

    第 67 章

    如同无声对峙般, 暗流涌动,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滋味。

    二人有一瞬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

    就连褚忱也没懂,褚寒峰到底有资本能这样自负。

    这样不顾死活地走到今天, 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

    如今的对方, 又有什么资本跟自己斗?

    可面对褚寒峰不为所动的眼神, 褚忱的心中又难免生出几分微妙感, 突然理解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心情。

    有些心事没人分享, 其实是很寂寞的。

    说老实话,他打心眼里想看褚寒峰再不能维持那副凉薄冷淡的做派,按捺不住破防、跳脚的模样。

    这个人高高在上惯了。

    他老早就看褚寒峰这副样子不顺眼很久了。

    如一潭死水,谁都无法在这个人的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除了事关余丞。

    又是余丞。

    稍作思考, 褚忱问:“怎么,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关注余丞吗?”

    若褚寒峰愿意低声下气地问上一句,他或许能不介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

    一点一点的, 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将恩怨一一细数。

    结果等了良久, 才听见褚寒峰勉为其难回了一句:“我对原因不感兴趣。”

    “你……”

    仿佛无形中被绷紧的丝线所牵引,褚忱难以遏制地心头一哽。

    这种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美妙,褚忱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拳, 指尖无法控制地掐入掌心。

    褚寒峰站在阴影里, 就这么不加掩饰地将所有轻藐展露, 微敛的乌沉眸光带着惯有的凉意轻轻慢慢睨过来:“看来你是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除了不要招惹余丞这一点,其它的我不关心。”

    褚忱懵了两秒, 一时之间竟是气笑了:“就算招惹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褚寒峰却半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 面色漠然哂了一句:“能这么样?”

    褚忱看着褚寒峰一怔,忘了接话。

    褚寒峰淡淡道:“好不容易进了褚家,能睡几天好觉,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吗?”

    褚忱后知后觉,以为褚寒峰在拿这点要挟自己:“这样的日子好不好过,跟你有关系?”

    “没关系,”褚寒峰面不改色,“不过若想继续平安无事下去,最好收起你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别跟以前的褚忱一样,差点被人弄死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褚忱哑然几秒,条件反射就要反唇相讥:“有本事来试试,你……”

    话到一半,陡然顿住。

    意识到褚寒峰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褚忱喉头一哽,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以前的褚忱……是什么意思?”

    隔着幽长廊道,与这条隐蔽的安全通道不同,餐厅的正中央正热闹非凡。

    伴着阵阵起哄声,余丞无可奈何地扶额,无语的目光扫过裴彦同样一言难尽的脸,只觉得丢脸丢到了家。

    优雅的钢琴曲奏响,小提琴家拉着经典浪漫的《爱的礼赞》缓缓走下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餐桌位置,来到三人中间。

    正准备拉住余丞侃侃而谈的漂亮妹子一愣,意识到什么,急匆匆往后退了一大步,主动将爱的舞台留给眼前这位显而易见的主角。

    追光灯骤然亮起,打在生无可恋的余丞身上。

    随着璀璨华丽的顶灯熄灭,四周摇曳着温暖的烛光,不少人纷纷从座位处探身,企图参与到这场猝不及防的爱情见证中。

    余丞:“……”

    余丞简直尴尬的要死,好不容易才强压下社死的脾气,克制自己没打人,在裴彦身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问:“这是什么?”

    裴彦心虚吸了口气,弱弱回:“我这不是怕你演技不好,就临时加了个表演项目,显得我的爱意更真诚一点。”

    余丞简直是服了这老六,生怕下一秒还能出现什么更雷人的场面。

    四周隐约传来激动的讨论声——

    “这是要告白吗?”

    “是两男生诶,快看!长得好帅!”

    “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哇哦,快答应他!”

    余丞:“………………”

    热闹是别人的,他只觉得要命。

    余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安排,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裴彦赶紧拿出手机,嘱咐侍应生取消送花环节。

    结果下一秒,对面回复:花被抢了[惊恐][流泪]

    裴彦:“???”

    耳边是相亲对象震惊不已的催促:“你还愣着做什么,有什么话快讲啊!”

    裴彦:“……”就离谱。

    对方恨铁不成钢:“这么废?你说不出来的话,我帮你说?”

    裴彦只想让对方别添乱。

    对方冲余丞喊:“他爱你啊!”

    余丞:“……”

    裴彦:“……”

    余丞恨不得立马转换到狗血环节,直接扇裴彦一个巴掌走人。

    余光忽然瞥见有人走近,怀里还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余丞忽然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视线中是褚寒峰眉眼沉郁的脸,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锋利的眉尾略压,似笑非笑般讥诮勾了下唇角。

    褚寒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是相亲节目的一环?

    余丞又匪夷所思多看了裴彦一眼。

    裴彦赶紧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骗你是小狗!”

    转瞬,毫无征兆出现在这里的某人面色如常站在余丞跟前。

    随手将娇艳欲滴的花往前一递,见余丞没接,褚寒峰轻飘飘问:“不然我继续帮你拿着?”

    一边说,褚寒峰意有所指的视线不露痕迹往旁边一瞟。

    裴彦恰好打量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猝不及防撞上对方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裴彦:“……”

    这是在做什么?

    裴彦忍不住揣摩着对方的意思,跟他宣告主权来了?

    兄弟俩一起出现,还是说褚家的人在这里吃团圆饭?

    见鬼。

    余丞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么多。

    与褚寒峰短暂的目光相触后,余丞只神色茫然地开始思考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

    不然为什么大年初一他就恨不得立马逃离地球?

    一辈子很长,忍忍就过去了。

    余丞安慰自己,莫生气,生气伤身体。

    余丞久愣着没有接,褚寒峰倒是无所谓:“或者不要的话,我帮你扔了?”

    余丞默了半秒,从褚寒峰手里把花接过来,指尖轻轻与褚寒峰的手碰了下,一触即离。

    周围人仿佛也被这场面震得不轻,尤其是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乍然出现的人,可不就是褚家那位么。

    不同于才被认回褚家不久的褚忱,褚寒峰自小便跟随褚世华出席各大场合,之后更是一头扎进了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加上一张只需一眼就足以令人惊艳的好皮囊,其他人想不认识都难。

    联系到最近的流言蜚语,不难猜出褚寒峰对面人的身份。

    也许是不敢与褚家轻易惹上关系,又或是褚寒峰的气场实在太强,一时间四周的议论声反而相较之前减轻了不少,在座不少人就连呼吸都在不经意间放慢了许多。

    余丞面无表情把花塞给大脑已经宕机的裴彦:“你的?”

    裴彦没敢应。

    余丞无情吐槽:“从哪找来得花童,还挺破费。”

    这话裴彦更没敢接。

    若把褚寒峰不要脸居然还敢抢花的事捅出来,大庭广众的,就更没办法收场了。

    结果褚寒峰竟自己淡淡接了一句:“不破费。”

    余丞看过去。

    褚寒峰:“有价无市。”

    余丞没理解:“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

    褚寒峰:“想知道?”

    余丞:“嗯?”

    褚寒峰耐人寻味道:“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余丞有须臾沉默,全身心都在拒绝。

    随即也没理人,扭头就往观光电梯的方向走。

    不出几秒,便听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

    待上了电梯,门关上,轿厢里便只剩下他和褚寒峰俩个人。

    余丞能感觉到旁侧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侧,目不斜视地像是打算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这让余丞实在是很不自在,唇微微张开后又迟疑地再度把嘴闭上,终究还是决定把那些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疑问烂在肚子里,省得对方顺着杆子往上爬,又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惹人不痛快。

    自从二人关系开始不清不楚,这人说话越来越没下限。

    可偏偏余丞越不想听见什么,那人就像摸准了他的命门,非要把话说给他听。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褚寒峰低声道:“想见你。”

    余丞很轻地眨了下眼。

    耳畔飘来褚寒峰的熟悉的清冽嗓音:“本来应该站远些的,想凑近点看看你,所以就过来了,惊喜吗?”

    哪门子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余丞静了一小会儿,腆着脸提醒:“你应该清楚,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说着,余丞抬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褚寒峰想了一下:“非要讲的话,大概是听说了一点你那所谓的对象一些传言,讲他今晚有个很重要的约会。”

    余丞:“……”

    褚寒峰:“万一人家真的再次相亲成功了,我还能第一时间给你发来贺电,庆祝你传闻中的对象终于要谈恋爱了,不是吗?”

    余丞收回眼,目不斜视往外走:“那还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失望,”褚寒峰说,“见到了你就不失望。”

    余丞抿抿唇,没吱声。

    褚寒峰自然而然问:“你怎么来的?”

    “……”

    余丞欲言又止,冷不丁想起自己是被裴彦火急火燎接来的。

    褚寒峰似是将人的心思彻底看破,莞尔问:“我送你?”

    第 68 章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 余丞刻意没把注意力放在褚寒峰的身上,将外套的兜帽往脑袋顶上一套,便歪着身子懒懒靠坐在副驾驶,要睡不睡地打着哈欠。

    其实他本来没想坐褚寒峰的车。

    可对方杵在他旁边, 大有一副他不答应便不走的架势。

    原本褚寒峰捧着那大束花出场已经是够惊人了, 等再被人拍到他跟褚寒峰一块儿站在餐厅门口, 这误会怕是得说不清了。

    余丞是这么想的, 也确实这么说出口的。

    结果褚寒峰浑不在意般, 反问了一句:“有什么好误会的。”

    余丞差点被褚寒峰的乐观心态折服。

    褚寒峰的视线慢慢从他的脸上滑到被衣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陡然沉静的氛围让余丞下意识飞速扫了眼对方唇上那未好全的伤口。

    褚寒峰说:“我跟你有一腿,不是事实吗?”

    余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有种错觉, 若关于彼此的流言蜚语上了热搜,这人非但不会费尽心思把热门撤了……

    怕是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还能再添一把柴, 想方设法让火烧得更旺。

    图什么?

    就为了报复褚世华,让褚世华心里不好受?

    还是如褚寒峰那好弟弟所言, 不过是为了处心积虑离开褚家这个牢笼。

    又或者,确实对他……

    余丞没敢继续往下想。

    而这会儿跟褚寒峰同在一辆车里,空调暖气烘得人嘴里发干, 脑袋里就更不愿意想事。

    沉默间, 余丞听褚寒峰陡然问起:“怎么, 昨晚做没睡好?”

    本来不提这个还好些。

    如今被褚寒峰一问,彼此间亲密过头的场面就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冒出来,连带着指尖仿佛都在还残留着当时的黏湿触感, 即使反反复复在水龙头下冲洗了好几遍,也还是挥之不去, 伴着指腹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滚烫的热意。

    哪怕是在后来的梦里,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

    怎么可能睡得好?

    恰好路口的绿灯转红,褚寒峰似是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偏头看过来。

    余丞忽然觉得脖颈间被褚寒峰有意或无意留下的吻痕,也渐渐开始发热。

    他挠了下后颈,故作坦荡地迎上褚寒峰的视线,不以为意回:“你以为怪谁?”

    褚寒峰笑:“要我负责?”

    余丞提醒:“你有没有发觉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多得有些离谱。”

    见余丞转移话题,褚寒峰也由着他去,漫不经心接话:“那是你没发现,我在你面前一向话比较多。”

    余丞:“有吗?”

    褚寒峰:“你以为别人会有机会跟我反复说闭嘴?”

    余丞:“……”

    余丞无语:“所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

    “那倒不是,”褚寒峰理所当然道,“嘴长在我脸上,我乐意。”

    可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在余丞的记忆里,褚寒峰一向是做的比说的多。

    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大概也就是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解题步骤。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褚寒峰一直把他照顾的很好。

    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试图在对方的身上,将从余征祥处失去的安全感找回来。

    哪怕后来想想,自己的嘴上再逞强,其实偶尔还是想有个人可以示示弱,稍微依赖一下的。

    而褚寒峰的出现,恰好弥补了余征祥长久不在家中的空缺,偏偏那人的光芒又太盛,以致于很难让人再移开眼。

    思绪一多,时间便转瞬即逝。

    褚寒峰把他送回家,余丞晃神了少顷,解开安全带。

    忽然听见褚寒峰说:“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余丞没懂。

    “九年前的余丞,还愿不愿意再理我。”

    乍然间余丞想起什么,这还是褚寒峰将手上那平安扣交给自己的晚上,问他的那句话。

    他本来以为不过是对方随性一问罢了,倒不想过了这么段日子,褚寒峰还能再旧事重提。

    余丞确实没有太多想过这个问题。

    这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发展状况。

    “你问这个做什么?”余丞不解问,“都过去这么久了,有意义吗?”

    况且自从他得知那年除夕夜褚寒峰过得比自己惨多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纠结褚寒峰有没有回自己的消息。

    回了怎么样,不回又怎么样?

    褚寒峰说得淡然:“是我自己过不去,跟你没关系。”

    余丞狐疑拧眉。

    这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话到一半,褚寒峰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对方像是陷入了某种深深沉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看,有半晌的默然。

    一直到余丞纳闷地推门离开,褚寒峰也长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也说不清楚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被褚忱的反应所提醒之后,又被另一种呼啸而来的浓烈情绪给淹没,在铺天盖地席卷的同时毫不留情吞噬着每一寸神经与细胞。

    虽然这个想法荒谬到不行,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至极。

    但……倘若是真的呢?

    一如那个荒诞至极的梦境,无一不牵动着自己的所有心绪,为数不多的克制与隐忍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反复发酵,让他觉得随时都要失去理智。

    那如果同梦里的余丞不是余丞一样,现在的褚忱不是褚忱……

    褚忱的性情大变他早就看在眼里,说起来也凑巧,裴彦曾借着余丞的名头跟他提起这个名字,不然他怕不是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不会去关注分毫。

    本来是无所谓的,褚忱回不回褚家,对他的态度又如何,他都不在意。

    若不是对方对余丞关注太过的话。

    褚寒峰几乎可以断定,从老宅第一次见到余丞起,褚忱就把人盯上了,那样如同狩猎般躲在暗处的眼神褚寒峰再熟悉不过,那是饥渴不已的野兽在闻到腥甜血液时兴奋不已的视线,好似随时都要将猎物圈入自己领地,却又被迫暂时掩去一身野性,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诱人入饵。

    他不喜欢有人那样看着余丞。

    或者也可以说是,非常讨厌。

    毕竟自己也绝非善类,褚寒峰太清楚那眼神下浮想联翩的一切。

    至少应该在余丞察觉这些前,先把对方解决才行。

    只是没想到,控制欲过强如褚世华,也没能把褚忱看管好,竟还有心思跑来余丞面前碍人眼睛。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就算只是猜测,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最好让那人心甘情愿的,把心底所有的不堪和秘密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然后再一桩桩、一件件,一起细细清算。

    第 69 章

    余丞站在卧室窗前张望, 见褚寒峰在自己家门口停留了许久才离开。

    明亮的车灯带走花园小路上落下的大片暖色,待余光褪去,四周重新没入黑暗后,他才缓缓将窗帘拉紧。

    说不上来陡然浮现的那番心情究竟该怎样形容, 余丞只是隐约觉得, 最近的褚寒峰有些不太对劲。

    就比如刚才那一瞬间。

    褚寒峰一言不发注视着他, 仿佛透过他的脸, 看见了另外某个令人难以释怀的影子。

    那股奇异滋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转化为另一种微妙感。

    谈不上讨厌, 但又莫名在心底淌过几丝不可思议的酸涩情绪,长久难以彻底消弭。

    余丞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

    曾短暂摆脱的噩梦在离了褚寒峰给予的快慰刺激后,再度卷土重来。

    可是他又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些零碎片段在这一刻连串成了更为荒谬的情景。

    脱离旁观者的视角后,余丞感受到他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进行着一切自己所无法理解的行为。

    他像是一个讨人嫌的恶心私生饭, 一举一动皆跟随着褚寒峰的脚步,处心积虑地躲在暗处偷窥一切。

    凡是与褚寒峰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旁人, 在他看来都是别有用心。

    他在日升月落时紧盯着褚寒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着冬去春来,褚寒峰每见他一次,神色中便又多几份打量与嫌恶。

    最后终于在他得寸进尺, 故意在酒饮里下药后, 褚寒峰忍无可忍掐在他的颈间, 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他的脖子给拧断,毫不留情让他滚出自己视野。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他在声名狼藉时像走投无路的赌徒满身戾气,即便是午夜梦回, 灵魂也伺机叫嚣着内心的苦闷与不甘。

    他对身边人叱骂发泄,与余征祥恶语相向。

    当余征祥发病躺在医院时, 他还宛如一个游荡在人间的恶灵,满心只想着报复从未善待过自己的每一个人。

    可这世间万物互为因果,所有一切不过是作茧自缚。

    直到那次他企图在褚寒峰房间装上隐形监控,不凑巧地遇上宋非晚。

    对方突然出现在褚寒峰的家里,神色诧异地将预备逃跑的他拦下。

    几乎是头脑发热,为了阻止宋非晚泄露消息,刹那间他一心只想着让对方彻底闭嘴。

    好在褚寒峰回来及时,刀尖擦过对方喉口皮肉,划出一道细小血痕,转眼就被褚寒峰夺去。

    他也终于自食其果,在逃离途中遭遇车祸,等再苏醒,便发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那是极其短暂又漫长的一段岁月。

    百无聊赖时的唯一乐趣,不过是在言语中疯子一般挑衅来人。

    对方的嗓音冰冷而熟悉,是褚寒峰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口吻似带着无比可笑的蛊惑与撩拨,穷年累世的执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人。

    无关喜爱,无关春情。

    他在褚寒峰的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到头来不过是执迷不悟,难以释怀。

    而耳畔仅剩的那点动静也在时光的消弭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似从某处虚空中远远传来,带着听不真切的暗噪耳鸣——

    直到渐渐任何声响动静都没了,只余下无垠的孤独与寂寥。

    余丞猛地睁眼,瞳孔紧缩!

    残留在脑海中的唯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深渊。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有人来找他。

    也没有人会管他。

    自梦境中骤然脱身,有很长一段时间,余丞都无法从骨寒毛竖的状态中完全脱离!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蜷缩在被子里,前一刻过于真实的浓烈窒息感此刻已经变成了凌迟般的悲痛,在无声无息间传遍大脑中的每一寸神经。

    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余丞这样安慰自己。

    可稍一动念,无尽的酸楚悄然蔓延,整个世界随着夺眶涌出的泪雾皆化为影影绰绰的虚像。

    眼森*晚*整*理睛是热的,喉咙是烫的,连心口都快要喘不上气。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些了。

    可余丞还是耿耿于怀。

    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他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来?

    他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这一疑问一旦在脑海中出现就无法抹去,余丞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犯了癔症的癫子,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反问自己。

    这种情况不知支持续了多久,天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晨光。

    余丞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暇穿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他踉跄着下床来到窗边,几乎再也等不了一分一秒,无比迫切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望向拂晓时分天光渐白的辽远地平线。

    他还活着。

    又是新的一天。

    余丞转身,背倚靠着墙面缓缓下滑,在墙角冷静了许久。

    等到天光大亮,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地震了一下……

    余丞用掌心按了按有些疼的眼睛,这才缓慢起身来到床边,接着在看见消息框中的微信头像时,条件反射地睁大眼。

    是褚寒峰发来的消息。

    褚寒峰换掉了原先的白色空白头像。

    目光所至是轻轻搭在膝盖上的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姿态松弛地垂在平整的黑色西裤边沿,应该是无聊时随手拍下的。

    扪心自问,褚寒峰的那双手确实生得非常好看。

    骨节分明的关节线条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青筋,带来格外锋利的冷感,显得瘦且有力,配上利落的西服衣袖莫名便多了几分禁欲的气质,这所有的一切都于无形中将那股清冷气息推到顶峰,反而让人觉得更欲。

    可余丞最先看到的,却是对方凸出的那小截腕骨旁,价值不菲的腕表被无比熟悉的平安扣所取代。

    那个平安扣就这么拿根黑色编绳打了几个结绑着,戴在对方清瘦的手腕上。

    和他这会儿手上红绳子的那根,一模一样。

    余丞犹豫了很久,才将注意力转到对话框里。

    只见褚寒峰要他记得查看一下自己的衣服兜里,别掉了东西。

    余丞:“?”

    他莫名其妙地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来到玄关处的衣架旁,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口袋里多了几枚用红绳绑着的方孔铜钱,看成色应该有些年份了。

    余丞瞧了半晌,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褚寒峰什么时候塞他口袋的,他都没注意。

    不等他问,褚寒峰又发了消息来:

    【褚寒峰】:昨晚忘了跟你说。

    【褚寒峰】:压岁钱,放枕头底下。

    【褚寒峰】:图个吉利,岁岁平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的一切过于清晰,余丞看着这些字眼下意识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难受的滋味不减反增。

    如果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有什么资格让褚寒峰祝自己岁岁平安?

    最不应该盼他平安的那个人,明明就是褚寒峰。

    第 70 章

    【余丞】:你还挺迷信。

    【余丞】:如果这方法有用的话, 世界上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意外了。

    余丞发来消息的时候,褚寒峰已经在灯火通明的卧室里坐了整整一夜。

    薛济被褚寒峰临时喊来,开门的瞬间猝不及防瞅见来人略红的眼眶,和显而易见的满脸倦意。

    薛济愣住, 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 又不可避免地被眼下这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给冲击到说不出话来。

    毕竟能让褚寒峰变成这番模样的事情可不多, 薛济确信就算此刻有人把刀架在褚寒峰脖子上, 那人也不可能展现出半点脆弱神态。

    反复纠结后, 薛济实在是忍不住了,强顶着被褚寒峰扫地出门的风险,发出直击灵魂的疑问:“你这是熬了一通宵没睡?”

    顿了几秒,薛济补充:“还是因为失恋, 所以一个人偷偷躲在家里,抱头痛哭了一整夜?”

    褚寒峰显然不太愿意跟薛济废话,面无表情地淡淡朝人一睨, 不咸不淡问:“我失哪门子的恋?”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任由薛济自后跟上来。

    薛济啧嘴:“你就继续死鸭子嘴硬吧, 那天你又不是没瞧见,人家余丞跟裴家那小子两情相悦,你这不算失恋算什么?”

    褚寒峰不以为然没作声。

    琢磨少顷, 意识到什么, 薛济大为震惊:“怎么, 没名没份的委屈你也受?”

    褚寒峰忍无可忍:“余丞和裴彦没那层关系。”

    “余丞私底下告诉你的?”薛济说,“海王的话确定能信?”

    “他没这么讲。”

    褚寒峰懒得过多解释,只随手替薛济冲了杯咖啡, 默了须臾淡淡道:“我自己猜的。”

    薛济:“……”

    瞧瞧,这像是正经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看过狗血剧不少, 里头被虐得体无完肤的痴情男女也是这样说的。

    就很让人不理解。

    说到底,薛济原先以为褚寒峰跟余丞之间,理应是高冷男神和海王娇妻人设组合……

    哪知人不可貌相,人家余大少爷在花花世界里游荡玩耍,褚寒峰才是那个恋爱脑的霸道小娇妻。

    薛济第一次在褚寒峰的身上感受到了世界观的崩塌,哪怕此时此刻的褚寒峰气场再强大,也很难挽回对方在他心目中的苦情剧形象。

    小心翼翼接过咖啡杯,薛济决定暂时对褚寒峰友好一点,清了清嗓子道:“年前你托我去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嗯。”

    “跟你猜得差不多,之前借着佟时的名义对余丞实施故意伤害行为的小混混,极有可能是被人教唆的。”

    薛济轻抿了口咖啡,抬眼:“那小子在赌场欠了大笔赌债,一直还不上,还差点被人打断手,更别提家里也因此整日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可好巧不巧,余丞出事的当天,居然有人替他还清了这笔钱。”薛济一边走一边道,“这两件事情之间说不定真跟你猜测的没差,说不定真有点什么猫腻,总不能天上突然掉钱下来正好砸中人脑袋吧……”

    话音未落,薛济倏地愣住。

    虽然褚寒峰这里他不经常来,但也算见过客厅原貌,对别墅里的以往布局有几分印象。

    只是现在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薛济莫名其妙站在客厅中间,茫然问:“你家的长沙发呢?”

    褚寒峰示意薛济将就在餐厅坐坐就好:“丢了。”

    薛济:“啊?”

    褚寒峰:“余丞说睡得不舒服。”

    薛济:“……”

    薛济也没成想余丞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登堂入室了,一言难尽的沉吟片刻后,饶有兴趣问:“你说的这个睡,是指哪个睡?”

    褚寒峰冷冷一瞥,薛济登时噤声,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

    便听褚寒峰提醒:“所以上回有人偷偷溜进余丞的宿舍,这事恐怕不止是拿走几张照片那么简单。”

    没想到褚寒峰还能联系到这里去,薛济微微一滞。

    褚寒峰说:“等过几天有时间你通知他一下,就说为了安全考虑,已经替他安排了其它公寓住处,以后不用再回那个宿舍了。”

    薛济若有所思考虑了几秒,随即意味深长抬了抬眉:“谁为他安排?”

    褚寒峰气定神闲望过来。

    薛济问:“你吗?”

    褚寒峰不置可否,垂眸回余丞的消息。

    【褚寒峰】:试一试?

    【褚寒峰】:说不定能做个好梦。

    余丞:“……”

    余丞看着褚寒峰没隔多久便回复了自己的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吐槽是褚寒峰精准踩雷的本事太高,还是他自己实在是太背。

    好梦反正没有,乱七八糟的倒是有一大堆。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让人很难评价。

    左思右想,余丞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把那串铜板盖在了枕头底下。

    试试就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可事实证明,迷信要不得。

    这东西是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

    等到与张云驰约定好的试镜当天,余丞顶着黑眼圈就去了,连薛济看了余丞眼下那点乌青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怀疑余丞是不是跟某人一起熬了好几个大夜,不死不休。

    余丞没听懂:“某人是谁?”

    薛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还能有谁,褚寒峰呗。”

    没理解薛济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褚寒峰,余丞纳闷:“他也失眠?”

    薛济摊手:“这谁知道,你等会儿自己去问他不就得了。”

    薛济的话音刚落,余丞就听化妆间里传来一阵惊叹。

    包括同行的助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只见下一秒,有人自里头率先开门出来,脸上堆满了笑:“褚老师这边请,效果真的很绝,导演看了肯定满意。”

    娱乐圈里姓褚的人确实不多。

    余丞心头无端一颤,抬眸就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紧随其后缓缓走出。

    跟平日里见的穿着打扮天差地别,这会儿褚寒峰已经戴好了头套,换好了衣服。

    此时此刻,那一身玄色罩袍将褚寒峰衬得与平时格外不同,袍袂随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脚步轻轻飘荡,拂过门框的一角,最后又落回脚边。

    愣神间,余丞对上褚寒峰第一时间朝他瞥来的眸光。

    余丞有半晌没能挪开自己的视线。

    对方的长发只用木簪挽了一半,其余便随意散落在清瘦的肩背处,稍微一动便如墨般铺开。

    而那双曾被他透过微信头像反复打量的手,也在此时因为过长衣袖微微抬起几分,稍微一抖便在腕部堆叠,露出里头白色里衣的袖口和那个没有摘下的平安扣。

    余丞条件反射地抓住自己的手腕,掌心覆在那个与褚寒峰腕部如出一辙的手绳上。

    头顶传来褚寒峰极为浅淡的询问清冽嗓音:“怎么,最近没睡好?”

    怎么谁见了都要问上一句?

    有这么明显?

    余丞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迟疑半秒却没有答。

    好在褚寒峰也没有多问,估计是不愿意浪费大家的时间,不等催促便去找张云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余丞闻见了褚寒峰身上清浅的松香味。

    余丞的目光落回自己的脚边,感觉到薛济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示意他好好准备。

    然后也跟着褚寒峰走了。

    后知后觉,余丞慢了好几拍才从方才的晃神中收回思绪,下意识问了一句:“褚寒峰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是褚老师觉得本子不错,很感兴趣,特地亲自找上门的,”助理在他耳边小声回,“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不过如今外面风言风语的厉害,多多少少对褚寒峰的名声有点损害,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张导的选角倾向。”

    余丞沉着脸没接话。

    助理及时闭嘴,小心翼翼观察余丞的表情,这才想起网上都说余丞和褚寒峰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自己口无遮拦的,大概是说错了话惹人不高兴了。

    他入行时间不长,差点把讨论八卦的习惯带到工作中来。

    想到这些,对方连忙改口:“但是褚老师真的好帅啊,形象又跟角色贴脸,演技方面肯定也没有问题。”

    确实很贴脸。

    就算别人不说,余丞也看得出来,让褚寒峰亲自找上门的钟意角色究竟是哪个。

    除了张云驰点名让他试镜的那个既天真又残忍的影卫外,另一重要角色,无意便是将其悉心培养的废太子。

    废太子多情也无情,总有人为他前仆后继肝脑涂地,可高节清风的无辜表面背后,是对权力的心之向往。

    当一切唾手可得,曾见过自己最狼狈一面的所有人便不必再留。

    余丞确信,若由褚寒峰出演废太子一角,最终呈现出的效果一定会非常好。

    只是……

    让他和褚寒峰演对手戏,余丞想不太出来那种场面。

    况且他接下这部戏的初衷,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躲开褚寒峰他们。

    若褚寒峰来演废太子,他还躲个毛线?

    余丞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因为只是试镜,并不要求妆发有多仔细,发型师只简单将他套上的白色长发梳了个一丝不苟,拢成高马尾后系了条赤色发带。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扮相,却在出众五官的衬托下,连造型都加分不少。

    尤其是一旦换上暗色的夜行服,顷刻间让人眼前一亮。

    颇具少年感的打扮一眼望去便觉得意气风发,加上缠在腰间的鞓带,便显得人腰窄腿长的,让本就身材比例极佳的余丞更是高挑。

    看得出来,张云驰对于他这副模样,是格外满意的,连脱口而出的夸赞都毫不吝啬。

    张云驰瞧见他的时候,褚寒峰便长袖宽袍得笔挺站在张云驰身边。

    褚寒峰的视线长久落在他的脸上没有移开,而那副敛眼散漫睨过来的神色便随着对方微微侧头的动作,仿佛本子里的废太子上身,连似笑非笑的眸色间都夹杂了少许令人难以捉摸的玩味情绪……

    像是下一秒,这人就要按照剧本中的人物设定,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轻轻抬手揉他的脑袋。

    余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么多对手戏,爱憎别离,他偏偏想到的是这个。

    余丞知道自己这是糊涂了,不小心将剧中角色和褚寒峰本来的样子混在一起。

    大概是这段时间褚寒峰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出以往难有的好耐性,仿佛二人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心照不宣地多了一层较之他人来说,更为亲密的、不可言喻的关系。

    余丞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结果张云驰突然接了通电话,临时走远了些。

    转瞬,褚寒峰朝这边走来,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时候,余丞面色警惕地注意着褚寒峰的手,眼见着褚寒峰冷不丁朝自己抬手……

    余丞脑袋里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就要避开。

    “做什么?”余丞身子稍微往后仰,退了小半步。

    褚寒峰似是被他的反应逗乐,失笑掀了下唇角:“怎么,怕我?”

    余丞嘴硬,咕哝了一句:“说什么呢,谁怕你?”

    “你怕谁都不应该怕我。”

    褚寒峰喃喃自语般,凑近的同时随手拿指尖挑了下余丞高高马尾上的几丝乱发,再度启唇:“你还没说,这几天是不是没有睡好?”

    余丞存心挤兑人:“你居然好意思说,那铜板一点用处都没有,都讲了是你迷信,你还不承认。”

    褚寒峰却只问:“所以真的按照我说的那样去试了?”

    “……”

    “不是一开始就觉得肯定没用?”

    余丞喉头一哽,突然想掐死前一秒钟多嘴的自己。

    就显得他口是心非,有多听话似的。

    万幸褚寒峰没在这种事上过多纠结,不然他脸都没地方搁。

    褚寒峰懒洋洋地笑,继续之前的话题:“那还挺巧,我最近也睡不好。”

    早在薛济那里听说了这么一回事,余丞不以为意:“所以?”

    褚寒峰把下半句话补齐,接着道:“但我发现每次有你陪着的时候,好像总能睡得更安稳些。”

    余丞:“?”

    睡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什么安眠药。

    结果褚寒峰反问:“你不是吗?”

    余丞这才反应过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也不是。余丞犹豫了半秒,没答。

    余丞霎时的沉默被褚寒峰看在眼里。

    好似心中的某种猜测被证实,褚寒峰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漫不经心问:“所以那几个晚上,你也睡得不错,是不是?”

    余丞:“……”

    “要不要考虑一下,”褚寒峰循循善诱,“搬来跟我一起住?”

    “这样也算是各取所需,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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