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幺山。
琴弦发出单调的声响,月影脸上的面具早已被摘下。她静坐在古琴前,嗅到一阵微苦的药味。长茗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将熬好的药摆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月影蹙眉,欲要起身离开,长茗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阿月,为我抚一曲。”
带着示弱的语气,长茗柔声开口。
月影听到后并无太多的想法,只是陷入到了短暂的失神中,直到长茗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指尖与自己十指相扣时月影才回过神来。
“你要困我到何时。”
月影欲要挣开对方的手,奈何长茗握的紧,身子也有意无意的向着自己靠来,带着淡淡的桃木香,让自己无法抗拒。
长茗眼眸低垂,空出的手轻划过古琴,发出一阵悦耳的音调。
“阿月,前几日江止带了两坛好酒,晚些我取出可好?”
“你自己喝就是,我不便久留。”
知道对方没想放自己离开,月影收回自己停于琴侧的手后不咸不淡的开口:“你何时才能解开对我下的药。”
见长茗不愿回应自己,月影心中难免受着一股气。当年丢下自己时便是这副模样,现如今想清楚了又是这副态度,那自己算什么?算她药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凡是涉及离开的话语长茗便选择沉默,她自来便是喜静的性子,就连转移话题的小事也能被她做的格外笨拙。所以她只能保持着沉默,如这次一般,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个会容忍自己沉默的人早已被自己亲手扼杀。
“长茗,我不懂你如今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是给谁看,但这一切于我都不重要了。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你的事我也不会去过问。”
闻言长茗的心微微作痛,握着月影的手也愈发的紧,她想开口辩驳,又发觉这一切都是事实,自己无话可说。
“阿月,多年前的事我不去辩驳,将你带来玄幺山也只是想见见你…”
话音刚落长茗便听到一阵冷笑声,月影眼眶微红,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她仅是刻意回避着长茗灼热的目光。
“见我?不知你是想见我多年前的夜晚是如何于药山前长跪不起的,还是想见当年的我是有多下贱的求着你?”
“长茗,羞辱人的方式有很多,我不懂你为何一定要如数献给我。”
“阿月,我不是...”
长茗指尖微微蜷起,声音也沙哑了许些,“我想见你,想知道这些年里你过得是否安好,想亲口告诉你我后悔了,那日非我本意。我原以为分开或许是唯一能保你的法子…”
月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眉梢带上了一分疏离,面色也逐渐冷冽下来。
一句悔过便能将这些年的事一笔勾销,一句非我本意便能解释当年的选择。
“长茗,分开不是能保住我的法子,分开是能保住你自己的法子。你从一开始就未想过在我与药山间做抉择。”
她冷静的分析着,似乎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一般,月影不顾长茗微红的眼眶继续说到。
“或许是想过的,毕竟当日你未曾犹豫便做出了最有利于你的选择。”
这些话语一如数年前般让长茗如鲠在喉,她面色煞白,却不敢去打断月影,只能默默沉受。
“长茗,给我解药,放我离开,我不愿恨你。”
“若我不呢?”
月影抬起眼眸看向身侧的女人,那晶莹的泪滴顺着长茗的面容慢慢滑落,月影下意识的想拂去,可当手抬起之时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这不起眼的动作让二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中。是月影先一步打破无声,“我会恨你。”
长茗强挤出一抹笑,松开了月影的手。那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月影的心头划过,不怎么好受,却也不敢去深究。
药味弥漫开来,汤勺抵在了自己唇边,她听见长茗柔声说道,“你怨我也不差这一件事了,阿月,我不想妥协。”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月影生硬的转过了脑袋,不愿去碰碗中的药。
“你体内积寒,该调养了。”
月影仍旧不肯理她,谁知一旁的白衣女子喝下一口后竟用手抬起了自己的下颚迫使自己目视着她。
长茗将药渡进了月影口内,苦涩中含着一抹甘甜,月影大脑一片空白,任由长茗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唇。
呼吸声逐渐急促,月影的手被长茗紧紧握着,唇上有一片柔软正轻轻撩拨着,有些痒。熟悉的气息传来,月影唇边溢出的药滴被对方如数吻下,温柔而虔诚。
月影蹙眉,却推不开眼前的人。长茗握着月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也不论对方是否能容忍,她眼眸轻颤,在下定某种决心后环住了对方的腰。桃木香与冷清的木质香混在一起,引得二人眼眶泛红。
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长茗被迫松了口,刺痛感是从舌尖传来的。月影眼中布满氤氲,本就长相冷清的她带上这种表情让长茗的心又开始泛痒。
“别恶心我。”
不着情绪话被月影说出,月影不敢去看长茗的双眼,她怕自己会心软,更怕自己会再次走上多年前的那条不归路。
“阿月,看着我。”
月影无动于衷,她气自己如今只能轻贱的受着长茗的所作所为,她更气自己会后悔说出方才的那句话。她厌恶过去的长茗,更厌恶现在的自己。
“阿月,若你今夜肯陪我,我便解了你的药。”
未等月影拒绝,对方便抚上自己的脸再次吻了过来,而自己推搡着她的手愈发没力气,最后只能软绵绵的搭在她的肩上。
百花阁。
叶漓身着一袭银白色长衫,随着离音坐在迎客厅内。她面色相比几日前已好了许些,只是身子仍需调理。
脚步声传来,叶漓忙着起身,离音眼中闪过一抹戏谑,默默起身看向房门处。
“师父。”
叶漓对着江止行了一礼,正欲要上前却被离音硬生生的拉到了身后。
“江伯父这几日总莅临百花阁,真是折煞小侄。”
说着还不忘握紧叶漓的手腕,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叶漓心中恼,又无法忽视对方这几日以来照顾自己的恩情,只能默默受着。
她越是这样离音就越是想逗她,“江伯父此行莫不是想尝尝我们百花阁的长生酒?我这就让人取来。”
叶漓默默观察着江止的神情,师父怎的如此从容自若,莫不是还在气自己数月前的任性妄为?
直到几人出了大殿来到长亭下江止也没有发话,叶漓跟在对方身后一言不发,离音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自顾自的让人取了酒带着叶漓入座。
“师父…”
叶漓小心翼翼的唤着江止,随后便听到一阵无奈的笑声。
“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可以回六邪了。”
叶漓一开口便是要回六邪,惹得离音在心中腹诽道:你们六邪还真是拿我百花阁当分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照顾了这么多天也只想着逃。
没良心的小狐狸。
江止难得没续这个话题,只是默默饮着酒,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越是这副模样叶漓心中就越是不安,并非是百花阁不好,恰恰相反,离音看在六邪的面子上从未逼迫过自己做任何事。那女人甚至会寻来上好的去痕膏供自己使用,可叶漓最是接受不了旁人平白无故的善意。
离音默默打量着这师徒二人,笑着起身:“小侄再去取些酒来。”
转头就看见一旁的叶漓眼底闪过的一抹感激意,离音不自觉的将视线停留了几秒后才离开。
方才那女人在时自己尚有一丝拘谨,也不知她是不是为了自己才离坐的。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叶漓对离音生出一抹好感,其实那女人不说话倒也是讨喜的…
“心结可了了?”
江止停下了手中的杯盏开口问道。叶漓听不出师父到底有没有生气,只是被这没来由的话问住,许久都没有做出回答。
江止也不急,他远眺前方,看着宛如囚笼的百花阁微微出神。
“叶漓不知。”
或许这样的回答会让师父反感,可叶漓仍旧说出了口。
对于这个回答江止并不意外,他只是耐心的问着:“阿漓心中是怎么想的呢?是怨她一人,还是她身后的所有人。”
叶漓放于桌下的手紧握着衣角,半晌后,她才慢慢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眼里终于融入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清冷的声线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话来。
“难道她和她身后的人不该为我的阿爹阿娘陪葬吗?”
“那北漠的百姓呢?你也会下手吗?”
理智剥削了叶漓眼中那份不一样的情绪,她下意识的摇头,“我答应过阿爹的,不会伤害他们。”
“若无你阿爹的应允呢?你可否会为了铲除那些人而选择…”
江止停下了语句,叶漓自然能猜到他指的什么。叶漓骗不了自己的内心若无阿爹的应允,她会做。哪怕让整个北漠鸡犬不宁,她也在所不惜。
叶漓的沉默无疑是她最后的回答,江止并未生气,一如往日般对着叶漓浅笑,并未有失望的情绪,“我不会拦你做任何事,前提是你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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