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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离恍惚中后听到司荼的声音, 隐约伴随着她慌乱无措的脚步声。
她迅即清醒,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循声而去, 出了门, 又七拐八拐之后,与像是无头苍蝇乱窜的司荼撞在一起。
两人都被撞得后退一步, 相互搀扶才稳住身体。
司荼见迎面过来的人是桑离, 心中一喜,原本还有不少话说, 然而在看到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时瞬间梗住, 目光上下游弋, 小心翼翼问:“阿离, 怎么了?”
桑离看起来失魂落魄, 好半天, 双眼才找到一丝焦点。
“司荼?”她哭过的嗓音沙哑, 带着明显的颤音。
司荼瑟缩了一下脖子, “你……没事吧?”
桑离摇了摇头,垂眸遮掩住那一抹黯然。
对她来说龙冢里面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难以控制, 即便提前预知结局, 以她一人之力也根本无力阻止。
忽然,桑离似是想到了什么, 抬起眼帘看向司荼,冰凉掌心猛地抓住她胳膊, 原本空洞的眸子生出一分微弱的光彩,“我们分开后, 你有遇到什么吗?”
帝启把记忆分成多份,这就说明龙冢不单单只有一个聚灵匣。
如果司荼同样也找到了聚灵匣, 那么她所看到的记忆很可能藏有救世的信息!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司荼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是有……”
“是什么?!”
她神色中的迫切不禁让司荼退却。
先前所遇之事简直匪夷所思,司荼不知如何讲述那段奇遇,她微微一顿,迟疑道:“我看到了……帝启。”
司荼呼吸烧灼,闭了闭眼,佯装着满不在乎,“应该是幻境或者是他提前存在这里的记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和我母亲恩爱的画面。”
那段画面很短,短到让人认为那只是不小心撞见的假象。
梦境之中母神躺在贝船上,阳光甚好,她安静睡着;父神在旁边弹琴,琴声空远悠扬。
其实司荼从没见过帝启的样子,但那一刹那她无比笃定那就是他。
父神比她想象中的要英俊高大,也温润,不似神域那些上神般高高在上,他们看起来琴瑟和鸣,纵使一言不发,爱意也在彼此相对时的眼睛中流淌。
仅是那须臾间,就让司荼觉得她也算是与父母相聚了。
“我不小心遁入将来虚境,看到我们有了一个女儿。”
父神此时开口,琴声未歇,母神听到也睁开了一只眼。
“坏消息是,那时我已经死去了。”
“哦。”母神满不在乎,懒洋洋地应了声,说,“吾不会给死人生子。”
帝启还在笑,“倘若真有那日,我愿……”
帝启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母神朝他射过去一支水剑。
画面到此刻就已经终结了,司荼隐隐猜测到了帝启在那时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一如她五百年间日日夜夜期待过的心愿一样。
“司荼?”
桑离一声声叫她。
司荼回过神,别开头迅速擦拭去眼角泪痕,“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看到了师兄,沈折忧。”
桑离一怔。
“他是为我们扫除路障的那个人,他似乎想在这里寻找什么东西,然而记忆很短,我尚未看清就结束了。”
沈折忧……沈折忧……
桑离几乎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和寂珩玉见识过天门的可怕,一般修士闯入异界后绝无生还可能。可是听司荼的意思是……他非但没有死,反而误打误撞间,倚靠着天门之力来到了龙冢,并且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聚灵匣??
桑离脊背生寒,寒气一点点浸透骨髓。
沈折忧知道寂珩玉要做什么,更知道灵族的存在,危急存亡之秋,他会如何抉择一猜便知。
难道就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难道就要这样看着寂珩玉入魔;看着族人接二连三地赴死?
[世间生死掌握在你手中,你是我落在人间最后的钥匙。]
[向死之玉,方为救世之剑。]
“向死之玉,方为救世之间……”桑离低低呢喃着这句话,她紧紧盯着自己掌心,忽然了然彻悟,忍不住笑了起来。
冷不丁响起的笑声吓得司荼一震,桑离的笑意中有恍然,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阿离,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
她的表情不对劲,看得司荼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桑离半晌才止住笑,轻轻抚了抚司荼的脸颊,“阿荼,我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阿离?”司荼不解,无端感到心慌。
桑离说着,额心抵住她的额心,闭上眼说:“我希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定自己的选择。”
司荼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她只是莫名恐惧不安,从进入龙冢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对劲。
说完这话,桑离立马松开司荼,起身离去。
司荼僵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过去,然而不过眨眼间,桑离就消音无踪。
**
桑离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
她无比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没有等司荼,径自走至入口,随后召出大眼崽骑着它飞出了荒水龙域。
荒水龙域有圣女结界保护,外面的动荡暂时牵连不到这片世外桃源。
然而一旦脱离结界,入目的便是一副人间死相。
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如墨,海面巨浪翻腾,天空是与之相反的血红,压得极低,红沉沉地让人喘不上气。电闪雷鸣之间,大空接连撕裂,形成一个又一个旋涡,并彼此相吸,互相牵引融合着。
——此为天门。
天门一旦形成,就会有数不尽的祟从中穿越,前来争夺这片净土。
天道似乎意识到了魔神将要诞生。
无数雷谴犹如冰雹一般砸向大地,桑离从上空俯瞰,不少宗门都遭受殃及,形成了一座座废墟。
穿过荒水抵至南山,逃难的修士们也多了起来。
许是帝启赐予她的神力生效,桑离听到看到了千里之内的所有画面与声音。
“此为天罚,怕是有大魔降世了,罪过,罪过啊……”
“师父,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快逃吧!”
“天道欲谴罪世人,从何逃?往哪里逃?”
“天门——天门融合了!九灵界要完了啊!!”
“娘亲!”
“夫君!”
“谁来救救我们啊——!”
天门开裂,雷罚已落。
哭泣,悲鸣,分离,死别。
这是桑离在聚灵匣里早就看到的画面,如今切切实实发生在眼前。
她根本不想听,更不想去看,然而容不得她。
这些痛叫清晰响彻识海,震耳欲聋,让她根本压抑不住情绪和眼泪。
无数修士涌入人群,想要殊死抵挡,殊不知这只是开始,待凌晨一过,寂珩玉就会放出归墟海下数以万计的上古魔神,到那时不单单是九灵界,就连天门外的世界也会一并吞噬。
这就是他决心要走的灭世道。
“快一些,大眼崽——!”
“嗷!”
感受到她的悲切,大眼崽展翅翱翔,直奔凤凰坞。
如桑离预想的那样,沈折忧果真带仙兵前来围剿。
凤凰坞早已在阵阵神压中沦为废墟,原本加固在朝凰穴内的琉焰珠也接近摧毁。
当最后一波攻击过去,琉焰珠彻底粉碎,结界破毁的瞬间,朝凰树轰然倒塌。
桑离看到沈折忧站于其中,他抬起手,点燃了天莲火。
“住手——!!!”
然而桑离还是晚了一步。
足以烧毁世间的天莲火眨眼间就蚕食大地,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尖叫,就见死去族人的魂魄化作灵光,争先恐后地从火海中脱离,仙人们紧随其后,四处捕捉着这些灵光。
沈折忧此时也回过头来。
隔着面具,目光冷冷,火星在他指尖跳跃,沈折忧对着桑离挥了过来。
桑离忘记了反应,瞪大眼睛看着那团星火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红色将她吞噬,热浪将她包裹,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最后只觉得事物倒退,时光倒流,再一睁眼,她又一次出现在了凤凰坞上空。
沈折忧联合众仙倾力围剿着朝凰树,其中族人仍在负隅顽抗,耗尽灵力支撑着琉焰珠不让它破碎。
桑离能清晰感知到那魂魄被烧灼的炙痛。
耳朵里面都是嗡然的响声,她抬起双手看了看,想到帝启的话,想到也曾在寂珩玉身上看到类似的事情,桑离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帝启所留给她的神力?
桑离攥紧双手,再次抬眸时,眼睛里有了另外一种东西。
她带着大眼崽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挡在了朝凰树前。
“沈折忧,住手!!”
沈折忧闻声回眸。
他表情间的冷意犹如寒江水,一言不发,弹指间桑离再次被天莲火包围。
时光回溯,依旧是凤凰坞上空。
这次桑离是想也没想地杀了过去,“沈折忧,我们……”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箭矢将朝凰树覆灭。
桑离心有不甘,再次发动神力。
“沈折忧,我们谈一下!”
沈折忧甚至看都没看她,就直接降下剑息刺穿了她的胸膛。
桑离眼前阵阵眩晕,忍着剧痛发动能力。
连续几次的死亡感都是如此真实。
身上似有余痛,她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地匍在了大眼崽背上,闭住双眼一边恢复力气一边思考对策。
沈折忧每次都是直接冲着她来的,如此多次的回溯,她不相信那群仙家会毫无觉察,那就是……沈折忧佯装不知,铁了心要覆灭整个灵族。
他同样看了帝启留下来的聚灵匣,坚信只有灵族的魂魄才可以炼作剑玉。
桑离一点点支撑起身体。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他能装作到几时。
“大眼崽,我们过去。”
桑离拍了拍大眼崽的脊背,大眼崽挥翅冲入包围圈内。
这回桑离学聪明了,在身体遭受伤害之前提前回溯,她将神力运用的流畅,但也不是全无损失,每次回溯,桑离明显感受到灵力与生命力的流失。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她在用自己换一个保全灵族的可能。
接近百次的回溯逐渐让躲在朝凰树里的灵族意识到什么,他们瑟缩在一起,静默,无助,仰起头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琉焰珠。
曲佑施法转动天幕,天幕之中,仙兵矗立,一抹碧蓝色的身影穿梭其中。
也难怪时光流转总有异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曲佑恍然大悟,掌心轻轻抚摸着姐姐的耳朵,旋即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诸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曲佑所在的方向。
“九灵界已到危难之时,我族岂可如懦夫一般苟且在此!若舍我性命可救苍生万千,不妨就此舍去!日后再提起灵族之名,自也是光明磊落的!”
无人应话。
他们看着天幕之外的万千仙兵,最先站出来的是龟长老,“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倘若万界覆灭,我族又如何长存。”
人群中有悲泣,遂尔又有人站了出来,这回是兔儿灵。
越来越多的人起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深知前方是一条末路,便彻底摒弃惧意,表情当中只剩决绝。
**
桑离失败了许多次,事物与时间可以回溯倒退,失去的灵力却无法归还。
众仙家逐渐体力不支,难以应付,面面相觑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色,再当桑离舍身忘死冲过来的时候,坚守在两侧的仙家默契的没有出手,最终选择让步,给她让开了一条去路。
大眼崽此时也没有了力气,落地后陷入短暂的晕厥。
桑离暂且把它留在原地,过度的灵力消耗让她脸上毫无血色,桑离一步步接近,四肢虚软,强撑不过瞬息间,就栽倒在地。
刹那间气血翻涌,桑离咳出一口污血。
沈折忧这才缓缓转身,垂眸睥睨,桑离也在此时抬头,双眸清晰倒映出他面具之下漠然的瞳眸。
“就算再重复八十五次,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沈折忧说,“我在龙冢看到了结局,纵然你倾尽心血,耗尽神力,在天命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是八十八次。”桑离擦去血渍纠正,她坚持着爬起身,“我倒是问你,在龙冢除了帝启留在那里的聚灵匣,你还看到了什么?”
还看到了什么?
沈折忧眸光中的神色起伏不清。
他能活下来全凭命数,天门将他拉入另外一个虚界,在那里他烧毁了容貌,却也找到了突破境界的方式。他在龙冢里看到了天地归寂,藏觅在凤凰坞后面的灵族是唯一的救世之法。
这场遭遇让沈折忧看清了许多,也意识到他曾经坚守是错。
然而若要有所取舍,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舍小取大,所以必须拿灵族魂魄镇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们为寻求剑玉前去龙冢,可是帝启只留下一句话,敢问上仙可曾看过那句话?”
沈折忧不语。
“向死之玉,方为救世之剑。”她抬眸直视,望进他面具之下的双眼,“一开始我并不明白,然而如今明白了。”她说,“我便是那向死之玉。”
在她与寂珩玉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
帝启称她为钥匙,赐予了她仅存的神力,那么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桑离做不到狠心,无法放任寂珩玉去死;也不愿看世间就此堕入苦厄之道,二者不可兼得,如此,唯有一个办法解决。
沈折忧似是诧异她的话,神色当中明显闪过一丝异色。
“我才是帝启留下的钥匙,既然如此,何须再牵连无辜。”桑离一步步逼近,对他伸出双手,“在寂珩玉成魔之前,关闭天门。”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心怀大爱之人。
只是天命难违,落在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这是桑离能想到的万全之策。
死她一个,救所有人。
其实桑离怕死,她在幻境中死过了一次,正是那一次给她生出些许勇气。
说不定等结束后,她还有回到原来世界的可能。
她这般安抚着自己,可是想到即将而来的分别,却越来越难以把控情绪,桑离忍着眼泪,“上仙放我过来,不就是为了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你从来都不是弑杀之人,在我身后的这扇门里,有的不单单是灵族,也有孩子,有老人,有恩爱的夫妻,有他们的家。如果世间生灵皆平等,为何不也放他们一马?!”
沈折忧不语,只是看向了桑离身后。
琉焰珠的光芒渐渐归于黯淡,树穴结印同时消失,伴随着那扇缓慢敞开的门,一道又一道身影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了桑离身旁。
“阿离。”
忽而响起地熟悉嗓音让桑离一怔,不禁扭头看过去。
是曲佑,她站在黑狼旁边冲她浅笑,接连的还有兔儿灵;小蚁灵,帮她张罗过婚事的隔壁婶子,龟爷,就连最为年幼的小蝶灵都出来了。
桑离想不通是为什么,顿时呆滞在原地。
曲佑笑嘻嘻地对她眨巴眨巴眼,贴过来说:“你做的,其实我也都看到啦~”
在桑离无数次的回溯当中,曲佑也劝过族人许多次。
也许是族人有所感应,门被打开,所有人走了出来。
桑离瞬间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泪水滑落,心里面难受得厉害。
“你不要哭。”曲佑想给桑离擦眼泪,奈何个子低,只能歪了歪头去抚摸黑狼的脑袋,“其实在五百年前灵族遭遇天谴之时,我与阿姐就预料到这一刻了。”
灵族本就不为世间所容,如果他们的牺牲可以换来苍生的安宁与子孙后代的顺遂,倒不如就此献道。
总好过躲在这树穴里,眼睁睁看着伙伴为救他们而死;看着天地生灵陨灭破碎。
曲佑说完看向沈折忧,“我们愿随你而去,不过……”她瞥了眼后面嗷嗷待哺的幼儿,“稚子无辜,可否留他们一命?他们尚且年幼,灵力低微,便是活着,也不会对世间造成任何威胁。”
孩子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敏锐地觉察到危险,都靠在父母的怀里微微啜泣着。
父母也抱紧自己的孩子,表情中同样满是哀求。
众仙家面露不忍,然无上道尊神命在仙,谁也不敢贸然开口,便把决定的权利留给了沈折忧。
沈折忧戴着银面具,完全遮住一张脸,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情绪沉沉,谁也拿捏不准主意。
片刻,他召出捆仙绳。
众人屏息凝神,灵族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知下一瞬,就见那绳索落在了桑离身上。
曲佑微微瞪大了眼睛。
桑离却是如释重负,微微笑了。
“回吧。”
沈折忧一手拽过她,未看身后那些灵族,准备启辰离去。
“等等!”曲佑情急之下叫住他。
沈折忧和桑离同时驻足,桑离知道曲佑还想坚持下去,她回过头说:“曲佑,终将会过去的。最后帮我照顾好它。”桑离看了眼躺在角落里的小镜魔,对她留下一个笑,随沈折忧乘风而去。
**
从凤凰坞到神域也要些时间。
沈折忧负责看押桑离,于是和她一起留在了轿撵里。
逼仄的环境中沉默流淌。
桑离眼有失神,思绪放空,直到坐在对面的沈折忧说话,桑离才缓缓撩起眼皮。
“看样子你并没有改变他的注意。”
“什么?”
沈折忧双手环胸,“寂珩玉。”
想到寂珩玉决绝离去的背影,桑离脸色一变,转而又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不妥。
“你早知道他会这样做?”
沈折忧似有意外,“你不知道?”
桑离反问:“我该知道什么?”
听到这话,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情的沈折忧忽然低低笑了。
沈折忧当着桑离的面摘下脸上面具,当他抬起头的瞬间,桑离不禁倒吸口凉气。
他的一般侧脸爬满狰狞犹如蜈蚣一般的疤痕,疤痕纵横交错,完全摧毁了额昔日的好皮囊。
沈折忧指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你当真以为他要杀我,都是为了你?”
桑离不解。
这幅疑惑落在沈折忧看来更加嘲讽,“寂珩玉欲修得缚厄道,拉天下人同归。”
“缚厄道?”
沈折忧重新戴上面具:“是以身殉道,拉天地归一的灭世道。”
到那时六界合一,天地重现,人,神,魔,灵泽,所有一切都会消失殆尽,仿若大地初生一般,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沈折忧才觉得寂珩玉是疯了。
不过聚灵匣所显得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寂珩玉放弃了缚厄道,选择走向另外一条路,同样偏激,却有接触之法。
沈折忧凉凉地掠过桑离。
她还处于震愕当中,沈折忧忽然明白,寂珩玉之所以这样做的意义了。
为了一个人而舍万世,属实可笑。
桑离没有说话。
她突然想到在归墟时,寂珩玉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遥遥的望着那四根龙柱;她也记得他身缠业障时,不得解脱的痛苦。
桑离知道他的所有苦楚与求不得,纵使他有万般错,她好像也没有办法去怪罪什么。
世间如苦海,皆为不渡客。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的。
**
沈折忧直接带着桑离去了紫霄大殿面见三神。
上重天充斥着山雨欲来的危殆之意,当外殿通禀沈折忧顺利归来时,正一筹莫展地无上道尊登时跳坐起身,迫不及待地迎接过去。
“叩见神尊。”
无上道尊那双锐利的视线已移至桑离身上。
她已经撤除了巫山渡厄真君加之给自身,用来掩藏灵族气息的印记。第一次站在这里,面对众仙,桑离并不畏惧,甚至多了一份从容,她站姿挺拔,任由让无上道尊打量。
“其余灵族呢?”
有人问道。
沈折忧低掩神色,“只带回桑离。”
众仙目目相觑,大殿内窃语不断。
“那其余灵族……?”
“胡闹!光凭她一人之力怎能镇天!”
众仙颇有微辞,面对怀疑,沈折忧并未出声反驳。
无上道尊皱眉问道:“你是心慈手软?”
沈折忧说:“以她一人足矣,弟子认为无需再有过多牺牲。”
无上道尊强压着怒意:“倘若失手呢?倘若尚存的灵族再次大开天门吗?子忧,时至危难关头,怎可儿戏?”
“不会的。”桑离忽然响起的声音不轻不重砸至大殿,她上前几步,余光瞥向沈折忧,“可否为我解开捆仙绳?”
沈折忧犹豫须臾,仍是撤回了束缚。
无上道尊眉头皱得更深。
桑离伸直手臂,掌心朝上,她调动周身所有灵力聚于掌心,当一团蕴含着上古神脉之力的灵光在指尖闪烁时,大殿内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那团白光映照在她脸上,桑离心知肚明无上道尊盘算着什么,她唇角微勾,似有嘲讽:“我继承了帝启神力,便是所有灵族加起来也抵不过我一人。身为灵族,我愿为苍生献身;那么可否,请天尊高抬贵手放过我族?亦或者……天尊只是想借此机会,将灵族赶尽杀绝?”
“大胆!区区小妖怎敢对尊上放肆——!”
身后上仙不满其态度,站出来训斥。
桑离并不惧怕,原著里这位天尊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向来忌惮帝启,更忌惮一切可以影响到他地位的人与事。
说是灭灵族为苍生,不过也只是一个借口。
他只是害怕有朝一日,灵族揭竿而起,谋逆神域罢了。
无上道尊双眸定定,抬手阻拦了身后人。
“我们之间从未见过,你为何如此揣测吾?”
“从未见过?”桑离挑眉,笑了笑,“就当从未见过吧。毕竟我也只是想让族人和万千生灵一同活下去,天尊位居高处,受世人敬仰,想必会一视同仁,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
桑离不怕无上道尊不点头。
他向来在意自身风评,平日里维持着冠冕堂皇的架势,不过是想博得个善名。
现在她把他架到了这个地步,跟随前去的众仙也已经见识过灵族的可怜,如今她又自愿献身,若无上道尊执意赶尽杀绝,倒是他颜面无光了。
果不其然,无上道尊掩在袖间的双手紧攥,眼神之中阴寒逼迫,无声的威压一波接一波朝之袭来,桑离不退不让,片刻之后,无上道尊才开口——
“本尊心怀苍生,自是希望有更多生灵免于苦厄。”
桑离笑意更深,微微作揖,又让沈折忧把她捆好,转身离开紫霄殿。
从大殿出去的那一刻,正巧与赶过来的司荼相撞,她匆忙的身影急急刹住,见到桑离时,神情间的急色一瞬间转为震愕。
桑离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接着收回视线从她身旁而过,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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