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手上没了事情,每天在家待的时间变长了很多。
段圆圆每天都给他用香膏揉手关节,用暖炉暖他,想着有闲工夫不如把他的冻疮养一养,养个三年就能去根儿了。
要说担心,她是不担心的。
宁宣想要一个能够看清楚自己后还能喜欢自己的妻子,他对自己并没有藏着掖着,好的坏的通通都让自己从小就定了亲的媳妇儿亲眼瞧着。
段圆圆不信他会心甘情愿把家里的生意就这么让给宁大老爷。
就是真有什么事,她就抱着包袱回段家去!
只是宁宣在家以后,薛珍不敢提着菜篮子来找她,杜嬷嬷也不出门了,——老寿星上吊的事她老婆子是不肯干的。
段圆圆没了玩伴,吃萝卜青菜吃得食不下咽。
宁宣看她唉声叹气,就握住她的手说:“屋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可跟男人在一起和跟女人在一起玩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宁宣不会玩踢毽子跳绳的游戏,他只会在屋子里投壶下棋看书。
打牌吧,她又赢不过。
段圆圆宁愿去听陈姨妈说八卦。
宁宣也没拦她,自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白玉莲花冠,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丫鬟在狗衣裳箱子里翻出来的。
看着圆圆的衣帽间和随处可见的首饰针线筐,宁宣对着华丽活泼的青春少女之家哭笑不得。
这院子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自打扮的,账子挂画虽然素雅,可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以前他想的是以后自己可以住书房,谁知道他娘把他的书房都挪到后头来了。
自己又不是那种把老娘棺材都掀翻的无知小儿,当然不会去气娘了。
趁着段圆圆去跟娘说话的功夫,宁宣就叫人开了库房,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开始折腾,冬天的袍子衣裳都学圆圆用架子架起来挂着,花花绿绿的衣裙里一下子就挤进去他的颜色。
他还叫人开了库房拿了一个镶金嵌玉的西洋钟放到房里。
段圆圆回来看着自己的闺房模样大变,就傻眼了,还特意退出去瞧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没走错,是表哥造反了。
然后宁宣就被段圆圆轰出去了,他站在糊了银纱的窗户外头,瞧着里头的人影子发怔,——圆圆会对他生气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他的这只兔子对着自己是没有长牙的,自己前两年真的把她吓坏了。
可成亲以后他对圆圆已经没有那么坏了。
宁宣站在原地仔细想了一下,心里慢慢涌上来的不是生气,更像是高兴。
对一个人顺从是畏惧他的威严,对一个人生气,是有底气不会被那个人怎么样。
难道圆圆这是在向自己撒娇吗?
段圆圆把门关着,心里也嘭嘭直跳,这件事做完她就后悔了,她打开半扇窗户去瞧宁宣的表情。
宁宣温柔地笑着,在窗户口看着表妹露出来的半张脸,鼓励她把窗户再打开一点。
自己跟宁文博不一样,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段圆圆僵持着没有开门,她不清楚宁宣究竟有没有生气。
宁宣很新鲜地对着她左看右看说:“是表哥不对,我把东西都放回去,不改了好吗?”
段圆圆有了台阶,最后还是把门打开了,的回答是——闭着眼不理他。
她想看看宁宣能纵容自己反什么程度。
要是他发火,——以后自己就再也不推他了。
万幸的是,宁宣没有生气。
青罗瞧着怪得很,好好的两个人一会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一会儿又恼了。
隔着窗户这么互相盯着,会不会打起来啊?
要是姑爷跟姑娘对打,她肯定帮姑娘!
一点气氛都不会看!杜嬷嬷白眼都翻上天了,青春少女就是这点不好!
她喝着茶抓了把花生吃着,又开始八卦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姑娘不是在给你挑人吗?不是说已经有眉目了,人在哪里?”
青罗这才想起来那头还有人牙子给她挑了伺候的男人等着,她一下子脸也红了,羞涩地摆摆手:“等明年姑娘出了热孝再说!”
他还得学规矩呢!
青罗的忍功在第二天就宣布终结,她实在受不了屋子里火热的气氛,终于开了口,跟段圆圆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己的丫头自己知道,段圆圆还不忘悄悄嘱咐她,人不行就别要。
青罗嗯嗯点头。
屋子里最后还是按照宁宣改过以后的样子用下去了。
宁宣看着主仆两个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躺在铺了灰鼠毛垫子的躺椅上烤火,等人要出门了才说:“顺便给你家奶奶带点嘎饭回来。”
嘎饭就是下酒菜,既然是下酒菜肯定少不了荤。
段圆圆飞回来给他揉着手关节,说:“不好吧表哥,你这是要破戒啊。”
宁宣把人拉过来笑:“我倒是想破戒,就是不知道表妹肯不肯了。”
段圆圆站起来就要溜。
宁宣拽着她的胳膊,就像握住一只温软的乳鸽,段圆圆走不动,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最后宁宣还是放了手。
段圆圆躲回账子里,捂着胸口想,要不是避孕手段太差,宁宣怕闹出丑事,怎么也不会让她跑了。
她没什么服务精神,武太太说了,她是给人当老婆的,只要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就行了。春图上看过的那些手段她一个都犯不着用。
只要好好地听男人的就成了。
想到这里,段圆圆瞠大了眼睛,
——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希望依靠孩子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孩子是天赐的礼物,她要为自己喜欢孩子而怀孕。
段圆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身对宁宣目光炯炯地说:“表哥我给你用那个吧。”
宁宣很早就出|精了,要是放在别人家里,他这个年纪已经妻妾成群我孩子满地打滚,但陈姨妈讨厌花花肠子的男人,所以他就成了一个有点古板的人,花样那也是没有的。
听到表妹这么说一下想歪了,脸红红的用手捂住她的嘴道:“别胡说,表哥怎么会让你做这种下流事?”
段圆圆无辜地眨眨眼,用手原来也下流,想不到表哥底线还挺高的。
给姨妈鼓掌!
不过既然他不要,那就算了。
段圆圆翻身就睡着了,——她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结果过了两三天,晚上吃了饭菜洗了手脚,她暖融融地抱着汤婆子躲进墙角睡觉。
——宁宣不叫冷,穿得也少,但他手脚都凉,段圆圆不想当人肉暖炉子,每晚都离他远远的。
段圆圆渐渐快睡着了,才听到耳边传来表哥阴晴不定的声音说——来吧。
她疑惑地扭头,满脸都写着“来什么啊,别闹了我要睡了”!
觉当然没有睡成。
原来圆圆说的是这个啊,宁宣觉得自己心理建设白做了。
第二天起来,宁宣用香皂给段圆圆洗了好几次手,吃饭的时候段圆圆拿勺子都是抖的。
宁大老爷对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心里也有点儿底,龙生龙凤生凤,他不是个孬种,儿子也不可能是孬种。
现在这孩子这么容易让步,果然美人乡英雄冢!
他不好见儿媳妇,过来给段圆圆传话的是他的奶妈粱嬷嬷。
粱嬷嬷年纪跟老太太差不多大,人还硬硬朗朗的,走之前还拿了根拐杖,带着皮帽子,趁着宁宣不在,就颤巍巍地走到了院子门口。
杜嬷嬷和青罗架着铁丝网在烤地瓜吃,嘴上说着谁家小媳妇儿跑了,哪家孩子生下来丑得像倭瓜。
小丫头在门上听得津津有味,扭头看着梁嬷嬷往里头闯就愣住了。
她们认得这个老婆子,这是荣大爷的娘,荣华水路上死了媳妇,只留下两个差两岁的孩子在手上。
宁文博瞧着可怜,就给他们在下人屋子里拨了一个宽阔的大院子,还弄了四个丫头伺候,是主子里的下人,下人里的主子,宁宣见了梁嬷嬷也得客客气气的。
丫头吃不准她来干什么的,段圆圆又在家里吃着鸡鸭鱼肉,让她撞见跟宁文博一说哪有好果子吃?
她们一边拦着人不让进,一边扭头跟杜嬷嬷说:“梁嬷嬷过来看奶奶了!”
屋子里马上就开始撤盘子碟子,把宁文博那抢的花露到处洒,闻着没肉味儿了才叫人进来。
梁嬷嬷进来就看到段圆圆戴着貂鼠卧兔,穿着白绫袄儿,蓝缎大裙子,拿着小手炉在榻上坐针线,她嘴里直夸奶奶长得好,手也巧,知道心疼男人,一看就是家里养得好。
段圆圆笑盈盈地听着,叫人给她搬了个小杌坐着。
梁嬷嬷就不高兴了。
自己是奶过她公公的人,怎么也算她半个老太太,那有孙媳妇见老太太不下榻请安,还让老太太做小凳子的道理?
看来下马威是不能不给了,不给等会儿拿不住她。
梁嬷嬷看都没看一眼小杌,一屁股就坐在榻上,眼珠子在屋子里转个不停,她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好,也看得出来里头样样奢靡,话里话外就充着老太太的款儿,说她太浪费,又说她缠男人。
耽误得她好几天都没找着空过来!
杜嬷嬷听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什么下贱种子也敢在奶奶跟前发|浪,卖了两斤奶水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段圆圆也放了针线筐,问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梁嬷嬷也很直接说:“想在家支点儿家用给你爹修修茅草屋,他为了娘办这么大个丧,简直千金散尽!家里的钱都是孙媳妇你在管,好歹挪个一二千银子出来,让他住得舒服点。”又说反正这个钱是宁宣赚的,他爹用了也是他的孝心。
段圆圆好像被雷劈了,哪有公公问儿媳妇要钱的道理?要就要了,怎么还不打算还呢?
他儿子都跟他打哈哈哭穷!
虽然家用钱是宁宣赚的,但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
宁大老爷敢这么对她,无非是仗着自己是公公,拿孝道压人,觉得她没胆子说出去。
段圆圆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她嚯一下就站起来啊一声把事态升了个级说:“宁家要倒了?我不信,我要去问爹问娘。”
又说:“嬷嬷年纪大了,发梦也有可能。乡下老年人经常把梦里的事当真。”
说完她就往陈姨妈院子里跑。
宁文博不敢多去那头那个妾的院子。
自己是孝子,那头又只住了一个妾,自己一过去被人瞧见说出点风言风语他的名声就坏了。
娇妾抱不成,幸好还有正头婆娘在,他最近对陈姨妈很热乎,守孝的人又不能出门溜达,一得闲宁文博就跟守财奴似的守着陈姨妈。
今天他就在家守着。
梁嬷嬷急得发昏,没想到这姑娘是个二愣子,拿一二千两怎么就成了宁家要倒了?
让陈晴知道这笑话还不飞到段家去?
梁嬷嬷丢了拐杖,健步如飞地在后头跑得满头大汗。
心里一直骂段圆圆不像话,果然还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好啊,三寸金莲一步三摇,跑两步就被人抓住了,哪里像她,跟乡下野猴子有什么区别!
杜嬷嬷在乡下做惯了粗活,力气很大。
梁嬷嬷年轻的时候到是有一把子大力气,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怎么比得过杜嬷嬷?
杜嬷嬷两步跑上去,用胳膊叉着人在后头慢慢悠悠地走。
宁大老爷回家大包小包拉了几船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到了宁家门口就只有几个马车了,谁信!
陈姨妈说那头那个妾整日穿金戴银,打赏人随手就是五两银子。
宁明也是个不缺钱花的主儿,手里跟漏勺似的,只是在这里花多少都是无底洞,家里除了宁宣的谁都不听。
总之就一句话,宁文博缺个屁的钱!
段圆圆进门的时候,陈姨妈还白着一张脸在镜子跟前坐着,宁文博折腾着要给她画眉。
段圆圆冲进去拍着桌子扯着嗓子喊:“娘啊爹啊,你们还在画眉毛呢,都火烧屁股了!”
铁公鸡也不是这么当的,她一个字儿也不给!
陈姨妈看见她脸色红润了一点,咳嗽了两口说:“好孩子怎么了?”
宁大老爷看见她进门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段圆圆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扑到陈姨妈怀里去了,她泪眼汪汪地说:“爹的奶嬷嬷问我要钱给爹修房子住,说家里没钱了。可我娘说不让我用嫁妆,不然就要打死我!娘跟我一起写个信回家问问我娘和我爹成不成,好吗?”
陈姨妈脸跟锅底似的,看了一眼宁文博,红着眼说:“真的吗?老爷,咱们家真的不成了?那我也写信给武家问问兄弟们,虽然往常不怎么走动了,但我舍下老脸,他们也能掏出点银子。”
宁文博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傻的东西,他都是私下偷偷问的了,怎么还能这么愣着在饭桌子上说呢?
又看陈氏的担忧不像假的,心里又觉得还是正头婆娘好,真家破人亡了,也就她能给自己守下来。
宁文博给陈氏倒了杯茶,哄道:“梁嬷嬷年纪大了,发梦说的话也值得你上心?家里怎么样你过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这么两三下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梁嬷嬷就算知道了也得咬牙认下来,是她自己老眼昏花白日发梦。
总之跟他宁文博没一点关系。
陈姨妈心里冷哼一声,她嫁过来就没享过多少福,还是儿子渐渐大了,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她才知道富太太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她扭了头不吱声。
宁文博心里直笑。
多少年过去了,还惦记那三瓜两枣,女人就是心浅。
他坐下来让人去妾那头开箱子,给她拿金项圈金手镯过来,齐刷刷地用盒子装着,说给她戴着玩儿。
段圆圆还狐疑地用牙咬了一圈儿印子,看着他问:“爹,这个是真的吗?要是家里真不成了千万别瞒着!”
宁文博被呛了一顿也知道来错地方了,这孩子是红油味儿的兔子,笨得刺人,他目光一闪,盯着段圆圆笑眯眯地看。
这个不是他的贱妾,是儿子的媳妇,同窗的爱女。
可惜了,不能关起来。
一个在外边素有名声的和善人怎么会苛待儿媳妇。
宁文博没事人一样笑着说:“爹都知道,瞧你急得这样子,家里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
说完又对陈姨妈叹:“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心眼子太实在,人说什么都信。梁嬷嬷再了不得,也是个下人。下人的话能听么?”
梁嬷嬷走到窗户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看着周围的丫头都嘻嘻哈哈地看自己笑话,逃也似的跑了。
宁文博□□,又是说段圆圆眼皮子浅又是说段家家教不好。
段圆圆哼了一声,她担了这个虚名儿就必然要干事实,一转眼珠,指着他的头冠说:“哎呀,家里没事那就太好了。”然后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兴奋地出声:“这样我也不用不好意思了,爹不是还有个水晶冠儿吗?表哥带着玛瑙的太红了,我想看他带水晶的。”
宁文博不乐意,段圆圆就苦着脸一迭声地问:“爹,你别瞒我了,家里不行咱们趁早把表哥和我爹叫回来商量怎么办吧!”
陈姨妈作势在她身上狠狠来了几下,说:“你爹说了没事,怎么还胡搅蛮缠!”
宁文博怕段圆圆一疯真的去信给家里说,赶紧出手拦住陈氏,不让她打。
陈姨妈从善如流地放了手,宁文博也不好多骂她了,只是看她跟泼皮无赖也没什么区别,半天才叹着气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的。”
段圆圆靠在陈姨妈怀里眼睛亮亮地说:“爹,你忘了吗?我是吃宁家米长大的,宁家的水土养人,听说小时候你还经常给我买糖油果子吃,养得我肥肥的,回家还被骂哭了!”
合着都是他们老宁家亲自造的孽?宁文博彻底没话说了。
要钱不成,又被勒索走一个冠,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拿了私房钱让荣华去赏人。
荣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小时候人看着还有几分机灵,越大越会挺腰子,事反而不怎么会办了。
每天在外头寻花问柳,置了不知道多少房产,又不办事,活得比宁文博都还滋润。
主子挣钱奴才花!
宁文博早就盼着他闯下泼天祸事,让自己不损仁心地撵走他。
荣华不知内情,拿着钱在铺子里每天事也不怎么干了,就拉着人谈话当散财童子。
他说你要好好干啊,大老爷是嫡长子,是正统,是命中注定的继承人,你不给他干活就是在反对嫡长子继承制,反对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在反对太子,就是在反对皇上的统治,难不成你要反什么复什么?
管事吓得屁滚尿流,收了钱立马就改变了态度说自己肯定要帮助大老爷点清财物。
谁知道这一点东西就越点越少了。
宁家是商人,以前商人科举管得严密,银子就全用来享乐了。什么前朝贵妃枕过的玉枕头,蜀王妃夸过的火狐皮袍子,江南进贡的丝绢绸缎,各个铺子上都摆了一些充门面。
荣华带着人弄清楚东西的来头,第二天东西就不见了。
那些管事的,荣华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赏得宁大老爷给的钱袋子也扁了下去,还是没用。
法不责众,培养一个懂算数的行内人也不容易,一下子把人全换了,生意也做不成了。
荣华回家喝得烂醉躺着发呆,不知道怎么填这个窟窿。
梁嬷嬷几天不见儿子,给他做了碗豇豆烂面条暖肚子,端过来就没忍住哭了,她是真委屈,也是真寒心,道:“我吃了五六年猪蹄花下奶,连粒米也没沾,把他养得这么大,对他比对你还尽心。临到头了,还是个供奶的贱人。”
荣华是个孝子,吃着面条,听梁嬷嬷这么说,一时间火气上头,披了衣裳就出门就买了点耗子药回来和面馅儿,做成菜饺子放了满满一碗红油辣椒盖味儿。趁着热气就叫宁文博过来吃。
宁文博对这个奶兄多有忍让,听到他叫自己过去心里就不舒坦,但越是想撵人就越不能露馅儿。
奶兄如半兄,对他不好外头怎么给自己卖命?
宁文博过去看着菜饺子,想到这些年被他搜刮走的钱财就食不下咽,只说带回去再吃。
屋子里头荣华的两个儿子荣米和荣豆,玩得满头大汗,想着老爷屋子里常有小孩儿的吃食玩具给宁明玩儿。
现在宁明不在他们兄弟也能吃耍几个。
宁文博在江南当爹当得多,对小孩儿很有一套,先把两个人挨个举高高,逗得人眉开眼笑,散了热气,又摸着两个人的胃看鼓不鼓。
鼓起来就是吃过了,只能让他喝点儿花露消食。
荣米是哥哥今年七岁,他们两兄弟刚在家吃了几块洒满白糖的米花糖,他消化得快,胃是扁的,荣豆只有五岁,还撑得打嗝儿,只是嘴巴馋,看见也想吃。
宁文博就把饺子递给荣米,抱着荣豆说:“哥哥在长身体,所以要多吃肉,你是弟弟,弟弟年岁小,吃了不克化要闹肚子。”
两个小家伙又玩了一阵才回家。
半下午荣米就对着荣华说肚子疼。
荣华问他吃了什么,荣豆就掰着手指头跟他告状说:“哥在宁伯伯那里吃了一碗红油饺子,弟没得吃!”
荣华听了就知道坏了,酒也醒了,赶紧又给荣米灌水又喂豆浆,他怕露馅儿还不敢去找大夫。
自己还是没什么医术人,哪里抢救得过来,不消片刻,荣米就嘴唇黑紫,一命呜呼了。
荣豆玩着泥巴,还蹦蹦跳跳地过来看了哥哥一眼,怕着手笑着问荣华:“爹,哥哥吃了也不克化,闹肚子了。”
荣华手脚发凉,看着儿子的尸体还在想怎么办?
宁文博疑心重,吃了毒死的人,找人一验尸就知道怎么回事。
铺子里那个窟窿也堵不上,他在家转了半天,把儿子悄悄抱到宁文博书房去躺着,想着怎么也给他添点儿堵,要是被人撞见就更好,让他也尝尝有嘴说不清的滋味儿。
接着又把宁文博书房里的帕子玉器玉佩古玩都用布包起来往外走。
平日荣华在家充大爷,这么光明正大地提着包袱出门,也没人拦住他。
办完这桩子事,荣华就跑回家仔细清点财产,自己存在城里的什么房子铺子都通通五六折贱卖出去,捏着兑出来的三百两就想跑。
梁嬷嬷问他要去哪里,又问他把荣米带到哪里去了。
荣华只是说:“娘啊,儿哪里顾得上他?我忙着要外出给老爷办事呢。”
梁嬷嬷看他大包小包地提着,以为是要出远门,还给他装了自己摊的饼子,让他带着在路上吃。
荣华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出门就这么连夜跑了。
他想着先回江南,自己是做惯了大管事的人,哪里会没人要他?
宁文博回来看见荣米横躺在地上手上,嘴上都还站着红油,再一问荣华已经不见踪影好久了,冷汗立刻就从额头流下来了。
他跟左右难过地叹气:“这件事不要脸梁嬷嬷知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回头就跟心腹眼冒凶光:“你叫几个小子去码头给我拿人,抓住了也别放回来,直接在外头打死了往江里一扔就完事。”
水海茫茫,荣华早就不见踪影,又上哪里去拿?
大活人不见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梁嬷嬷在段圆圆手上吃了亏,在家里一连待了几天都觉得心窝子疼,叫了大夫开了一盒药丸子服用养身子骨。
一连三五天都没看到儿子和孙子,叫了丫头过来,一问二问丫头得了吩咐也不说话。
梁嬷嬷也发了狠,叫人拿住丫头用烧火棍打得人皮肉开花。
丫头实在撑不住了,只能跟她说,老爷办砸了事带着大儿子跑了。
梁嬷嬷听了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宁大老爷甩掉了这么个傻瓜,对看见荣米尸身的人都说是荣华想要毒杀自己,没想到被他儿子撞破了。
虎毒不食子,荣华为了灭口连他儿子都杀,他宁文博却能想着兄弟之情,替荣华瞒下来他毒杀老爷不成反而灭了自己亲儿子的口这桩子事,对外只说他办砸了差事卷款跑了。
名声再不好听,也比杀人未遂强。
甚至连他留下的老娘儿子自己都好生生地养着,知道的都不能说他宁文博刻薄寡恩。
宁文博对奶妈是有真感情的,抱着人眼泪汪汪地说:“娘啊,只要我活着就有荣豆一口饭吃,我把荣华当亲兄弟,你老人家也是知道的。”
梁嬷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看着桌上的红豆腐和粥,也叹气:“是我这个儿子不争气,你再抬举他也不成事,以后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对家里这个好些吧。”
圆头圆脑穿着素色锦衣的小荣豆就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想哥哥和爹,身子一扭躲到奶奶怀里去了。
梁嬷嬷抱着孩子直掉泪,她说自己做奶娘命贱,小时候宁文博吃奶水,荣华在家里只能喝米汤,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亲娘喂养,荣华长得就有些不足。
回回想起来她就心痛,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是对不住老爷了。
宁大老爷默默地听着,拍着胸脯说:“荣华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他当了一辈子奴才,他的儿子我早就打算。”接着就把这个小孙子带出去,说要上良籍。
荣华是奴才,他儿子却个隐户,到现在也没对官府报上名。宁大老爷想着那碗毒饺子,怕这个儿子长大了跟荣华一样,就自己仿造了一个良籍,还在当地给他请了个先生回来教他念书。
梁嬷嬷问他怎么不送去学堂呢?
宁大老爷只是笑,说外头都知道荣豆的来历,不肯收他。
梁嬷嬷叹了两口气也不敢多嘴了。
荣豆每天就跟着酸秀才念些忠君爱国的诗书,不几天就把亲哥哥亲爹忘了,只记得自己是宁家人,吃了宁家的饭以后要给宁家卖命。
梁嬷嬷不识字,宁大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孙儿果然念书识字,喜得在家对着牌位连连磕头,嘴里直说没白奶宁文博一场,她有孙子带,渐渐也从儿子跑了的伤痛里走出来了。
宁大老爷这才挪出手整理铺子,外头就知道二房不知道自己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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