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相似的兄妹俩无声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舒弈面不改色的回道:“疑神疑鬼。”说完给门外的席策远递了个眼色,席策远默默偏过头,没有掺和进他们兄妹间的斗嘴。
舒然拿起棕色硬壳笔记本在舒弈面前晃了晃,“你再看看。”
话没说完,舒弈拿起柜子上的围巾,随意绕在她脖子上,随即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接着将她转向门口,往门外的席策远怀里一推,“带走。”
望着面前紧闭的门,舒然满脸不高兴,把笔记本装入挂在席策远身上的包里,“好过分,自己给我买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她说话时故意抬高一些音量,好让里面的人听到。
席策远轻叹口气,一手抱着陈安,一手拉着她下楼。
几天没回来,挡路的杂物又多了,家属院新装设了楼道灯,昏暗的光线照在舒然脸上,勾勒出柔美的面容,席策远看了她一眼,说:“他今晚得愧疚到天亮。”
舒然把手放进他兜里,“你不用给他打掩护,我知道他晚上睡不着觉。”
虽然舒弈在极力隐瞒他失眠的事,可舒然作为他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席策远低声给他解释:“他压力大,不想我们担心。”
“不说才会更担心吧。”舒然不认同这种话,用平时正常的温软语调反驳他。
“压力,憋闷或是其他的情绪一直憋在心里迟早会出问题,就像他现在这样,长时间门休息不好,我都觉得他不像他了。”
席策远握住她的手,“你给他点时间门,他会解决好的。”
陈安抱着席策远的脖子,安静地靠在他肩头听他们说话。
他们走到家属院中间门位置,看到有很多孩子在那边玩,舒然便把陈安也带过去。
关悦悦看见舒然立马丢下玩伴过来打招呼,“然然姐姐。”
她一动,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跑过来,围着舒然喊姐姐,旁边的席策远直接被他们忽视。
以前家属院里的孩子都怕席策远,因为他总冷着脸,经常被大人拿来吓孩子,自从舒然和席策远在一起后,这些孩子发现席策远没有这么恐怖后,就不怎么怕他了。
舒然被他们围着,整个人的气质都轻快明亮起来。
她先是从包里拿出果干分给他们,又给悦悦理了理松垮的辫子,让他们回去继续玩。
做完这些,舒然回过头,看到陈安目不转睛的盯着跑开的关悦悦他们,随即问:“安安,你要不要下来跟他们玩一会。”
陈安有些犹豫,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席策远见状将他放下,他就站在那看着关悦悦他们,脚下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要我带你过去吗?”舒然手悬在他面前,等着他做决定。
对上舒然鼓励的眼神,陈安缓缓拉住她的手,两人朝路灯下,孩子们聚集的沙坑走去。
“悦悦,这是安安,让他跟你们在这玩一会好吗?”
“没问题。”关悦悦是个爱屋及乌的小姑娘,自然的将陈安归入好朋友的阵营,带他加入游戏,给他讲解规则。
陈安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在一起玩,开始有些害羞,局促放不开,但在关悦悦的带领下渐渐开始融入。
舒然也没闲着,她坐在秋千上,让席策远站后面给他推。
冬天所有东西都像上冻过一样,秋千荡起来,连接的铁链咯吱咯吱响动,舒然有些担心质量,从秋千上下来,让席策远坐上去,她则在旁边轻轻推几下试试质量。
这幕被过来寻孩子回家的家长看见后,心里觉得好笑,看不出来对外冷峻严肃的席策远私底下是这样活泼的性格,让媳妇给他推秋千,后来陈薇无意间门听他们说起这事,笑的乐不可支。
当沙坑里只剩下两个孩子时,舒然开口过去叫停,她跟席策远带着陈安把另外那个孩子送回家后,才回到席家。
陈薇盘腿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听到开门声音抬头去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猜你们也该回来了。”
舒然亲昵的贴着她坐下,“爸呢。”
“洗澡还没回来呢,你俩吃过饭了吧,要不要再吃点?”说着,陈薇注意力席策远牵进来的陈安吸引,
“这孩子是?”
席策远揽着陈安给她介绍,“这是陈安,最近这段时间门和我们一起生活,安安,叫婶婶。”
陈安害羞喊道:“婶婶好。”
“跟我是本家啊,过来让婶婶看看。”陈薇放下手头正在织的毛衣,朝陈安招手。
陈薇态度和善,陈安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这些天陈安遇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对他抱着友善态度,很好的驱除了他心里因奶奶过世而产生的忐忑不安。
陈薇把陈安抱到腿上,先是问了几句几岁了,冷不冷,晚上吃的什么这种问题。
待陈安完全放松下来后,陈薇问他,“上学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过了一会,舒然捧着搪瓷杯直打哈欠,看陈安也有些困,陈薇就让他们去洗漱回屋睡觉。
“好,妈你也早点睡。”舒然带着陈安回屋泡脚,席策远在外面给陈薇整理毛线。
看他暂时不会进来,舒然拿出笔记本,从后面翻到有内容的页面再倒过来看。
正因如此,刚才舒弈拿起笔记本的时候,舒然才能表现的这么淡定。
正常人的翻阅习惯都是从前往后翻,写东西的几页还被她用胶水粘起来了,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
舒然如此谨慎的原因,是这笔记本上细致的记录了她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说是全部,但也大差不差。
当初她怕自己忘记,错过自救的关键线索,拼命回忆记录。
梦里有个视角,分别是她,关蓉蓉和席策远。
她写的时候怕被人发现,尽量把字往小且潦草了写,密密麻麻的潦草字迹现在看起来有点费劲,她凭借依稀的记忆找到关蓉蓉视角中,锅炉房班长倒卖仓库废旧机械的那段。
翻阅过程中,她还看到关蓉蓉被关仓库,季昀铮救她出来的剧情,这都算是比较重要清晰的记忆。
看完这段,舒然又翻到青县记录篇,从包里拿出今天关蓉蓉刚寄到的信件对比。
信的内容她在办公室时就看过了,现在拿出来是为了再确认。
关蓉蓉所在的地方正是舒然梦里下乡的位置,最近大队里的几个知青点在竞争学习拖拉机的名额,竞选上的人不用在田间门劳作挣公分,但关蓉蓉最后被刷下来了,大队选了同知青点的另一个男知青。
她在信里抱怨竞争不公平,拖拉机班长选男的不选女的,又猜选上的男知青是因为他送礼了,总之满是抱怨牢骚,完全不复刚下乡时的神气。
关蓉蓉在信里说的和舒然笔记本中记录的基本一致。
她们俩的人生,渐渐朝对方曾经的轨迹上偏移,但又不可能完全换轨,毕竟跟她结婚的人是席策远。
关蓉蓉口中的追妻火葬场剧情跟她没关系,唯一值得舒然的注意的事情,是舒弈。
他没有入狱,舒然开始觉得他应该没有死亡的风险,但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又让舒然的心重新悬起。
难道说梦里他的死跟坐牢没关系,死亡风险没有排除。
舒然垂眼低喃:“难道是失眠?”
到底为什么失眠?
舒然百思不得其解,脑中有冒头的思绪却总抓不住,她把信夹入笔记本放回到包里,然后结束泡脚上床睡觉。
她脑子太乱,需要好好休息重新整理。
舒然带着陈安躺在床上,陈薇把席策远叫出去问话,“那孩子怎么回事,你要养他?”
“姐姐。”陈安小声喊道。
舒然闭着眼睛,轻拍他哄睡觉,“嗯?”
“我什么时候去爷爷家?”
舒然停住哄睡的动作,轻声问:“什么爷爷家。”
陈安:“奶奶说,她去世后我跟爷爷生活。”
舒然愣住,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必陈婆婆临走前已经给陈安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才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死亡和到别人家生活。
席策远跟母亲解释,“事情就是这样,二爷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等他情况好点,我跟然然会送他过去。”
“什么情况好点,我看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啊?”陈薇仔细回想,没觉得陈安有什么不对劲。
“不哭不闹就是问题。”
陈安年纪虽小,但从小生活在黑户街那边,肯定明白死亡是什么概念。
大部分人知道亲人去世,永远不会回来,应该会害怕,用哭闹宣泄情绪。
但陈安不哭不闹,这两天也没有提起想回家或是想奶奶之类的话,很难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强忍着情绪,谁也不知道他这样下去,会不会憋出什么毛病。
屋里,舒然抿嘴,“安安,奶奶去世,你哭了吗?”
陈安眼睛一眨不眨,瞳仁黑亮,“没有,我答应奶奶做个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
“那你想哭吗?”
见他沉默不出声,舒然缓缓说道:“安安,男子汉是可以哭的,哭完擦干眼泪继续生活也是坚强的表现。”
经过刚才的交谈,她知道他能听懂这些话,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们大人遇到难过的事情也会哭,一直憋着会生病,你要是生病了,到时候天上的奶奶肯定会很担心你。”
“不如这样,我们躲起来偷偷哭一场,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继续坚强,这样也不会让奶奶担心。”
说着,舒然关上灯,抱住陈安把被子盖过头顶。
“我们俩偷偷哭,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不一会,舒然的睡衣被汹涌泪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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