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 49. 第四十九章 车间对峙
    热轧车间工人在如此紧张又忙碌的情况下,苏曼当然不会过去打扰他们。


    她站在冶炼车间这边,远远望着那群工人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好像没出现什么欺压的事情,这才往冶炼车间里走。


    冶炼车间里面有好几个超级大的炼钢炉,工人正运转着从苏联重金买回来的老式吊机,将成吨重的矿石倒进炼钢炉里,炉子底下冒着三米多高的火焰,从专门添煤块的转炉口窜出来,热气逼人。


    倒进去的矿石经过繁杂的冶炼技术,融化成为钢水,在钢炉里翻滚着,像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时不时翻滚喷洒出滚烫灼热的钢花,看起来格外恐怖。


    所有炼钢炉冒着火红的光芒,将整个车间照得一片通红。


    冶炼好的钢水,会使用吊机倒进专用的器具里,溅起火花四射的钢水,炉子四处挂着专用的温度计,上面显示炉内温度在1650左右。


    整个车间闷热异常,空气极度干燥,且因为大量焚烧煤块及冶炼铁矿的缘故,焚烧起来的残留黑灰物质,漂浮在整个车间。


    苏曼在车间里站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干净的小脸、衣服,全都沾上了一层黑灰。


    如此恶劣的车间环境,还有很多满脸黑灰,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工人,站在各个冶炼钢炉顶上,手里拿着长长的专用钢棍之类的物件,冒着能烫死人的温度,翻转还没完全融化的铁矿,也有手里拿着□□温度计,用长物件吊着温度计,吊去炉子下进行测试钢水温度的测温工人。


    这些站在炉顶的工人,稍有不甚,没站稳或者脚滑摔进滚烫的铁水,用不了一分钟就能把骨头融化得渣都不剩,是钢厂里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苏曼隔得老远都看得心惊胆战,心下替武胜利那些老实的工人担忧。


    武胜利转正后就是炉顶上的测温工,这种工种除了要干那最危险的测量钢炉温度,保证铁矿融化后的钢水保持在指定温度进行提炼后,还要到车间干各种各样的杂活儿。


    换句话来说,他这种工种就是杂工,哪里累,哪里苦就往哪搬,一般的人都干不了这个工种的活儿。


    他们要是得罪了某些人,有人存心想害他们,在炉顶或者其他地方给他们使绊子,受伤事小,丢命事大。


    以前车间里就没少出现有工人掉进熔炉里,被钢水融化得渣都不剩,也有被头顶吊机吊得成吨矿石,砸成肉酱,血肉模糊。


    或者像热轧车间一样,不经意之间被滚烫的钢带钢筋之类的刺穿整个身体,救都救不回来.......


    钢厂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工人死亡受重伤,缺胳膊少腿的现象,大部分对外宣称的是意外,但实际有些工人受伤死亡,是人为的。


    就苏曼站在冶炼车间这会儿功夫,她看到武胜利赤国着上身,全身是汗从炉顶的梯子下来,想去车间左侧工人休息室喝口水歇歇。


    他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被一个身材比一般工人矮一点,看起来一脸老实相,实在满脸精明,大约五十岁的老技术工,及他身后两个牛高马大的工人拦住。


    一个龇着暴牙的工人毫不客气地吼他:“武胜利,上班时间,你他娘的不在炉顶好好的测温,下来做什么?要是三号钢炉温度不够,炼出来的钢水不达标,成了废水,你担当的起吗!”


    武胜利一个一米九高的大汉,以前是真老实,无论带领他的技术工师傅刘长庚,还有眼前两个拍刘长庚马屁的走狗怎么欺负打压他,他想着自己家里家庭负担重,很需要钢厂这份学徒工的工作工资来养活一大家子,一直忍气吞声。


    但自从半个多月以前,他忍无可忍,跟任爱国等人在工会大闹一通后,他被刘长庚积压多年都不能转正的事儿,得到厂里干部解决,他渐渐生出反抗心理,不愿再向以前那样任人欺负。


    他硬邦邦的对龅牙工人道:“邱龅牙,我已经在炉顶连续测温忙活两个多小时了,按照车间炉顶每隔一小时就换人的规定,我早就该换下来休息休息,去做别的事情了。你们故意针对我,不让人换我下来,那我只有自己下来。”


    “你他娘的少废话,谁针对你了!刘师傅是你的顶头上司,他让你干什么活儿你就得干,你要不干,那就是不服从上级领导命令,趁早赶紧滚蛋!别在厂里娘们唧唧的,占着人家正经职工的职位,多少学徒工还等着转正!”


    邱大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他龅牙,他自觉自己一个钢厂的正职工人,每月的工资都有三十五块八毛,近四十斤的粮食,想找啥样的女人当媳妇都能成。


    偏偏他看中的女人,个个嫌弃他龅牙,没一个看得上他。邻居媒婆给他介绍得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女人,也话里话外都嫌弃他龅牙。


    他都快三十了,还没媳妇对象,龅牙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提就让他火冒三丈,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武胜利冷哼:“我做什么活儿,还轮不到你一个炉前工搁我面前逼逼,我是正正经经厂里干部转正的职工,我按规定干活,我算哪门子不服从上级领导命令?”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神色精明的刘长庚脸色冷了下来。


    他在铁厂干了十几年的老打铁工,磐市58年建造钢厂时,厂里负责管理生产的夏副厂长特意到铁厂将他挖来钢厂当技术工,一干是七年,工资待遇各方面都比一般的工人高。


    他每个月光工资就有七十八块,比厂里很多干部的工资都高,待遇也很好。


    有这样的福利待遇在,他自然遭受到厂里职工及干部们的尊敬优待,多少人上前来捧着他,各种送礼找他托关系,想进厂,想转正,想升职的,各种心思都有。


    这么长年累月下来,刘长庚被捧得飘飘然,得意忘形找不着北,人也变得越来越市侩精明。


    凡是新进钢厂,被上面生产车间组长指派到他手下的学徒工,想要转正,不仅要会拍他马屁,为他瞻前马后,哄他高兴,还要自掏腰包,各种孝敬他。


    最后转正之前,至少要凑一百块钱到他手里作为孝敬钱,他这才会在学徒工任期满后,向上面的领导提交学徒工转正申明。


    他在钢厂这些年,手下带得学徒少说也有三五十个,除却一些吃不了苦头,干不了多久就撂摊子不干的,剩下的,要么老老实实上交孝敬钱,干上两年学徒工转正。


    要么像武胜利这样,拿不出钱跟他硬耗,要么得罪了他,被他无声无息的干掉,死在车间里尸骨无存,无从查证。


    钢厂每年因为意外出事故死亡的重工工人不少,厂里也一直有意压着这些事件,就怕事情闹大,被省里及更高层的领导知道,不但影响不好,还有可能会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进行各种调查,到时候厂里肯定会大换血,换掉许多领导。


    在这样多方因素下,刘长庚压根不怕底下的人举报、报复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冶炼车间和其他两个热轧、冷轧车间拉帮结派,隐隐独大。


    他还跟车间各个组长、正副主任、生产部长等等同流合污,吞了不少福利资金,也干了不少害人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他会一直这么顺顺遂遂的下去,毕竟尝过了甜头,谁也不愿意停手。


    谁知道武胜利这个被他欺压多年的愣头青,居然敢闹去工会。


    更没想到的是,厂里那个人事科苏科员会给武胜利等人出头,直接滤过他们这些技术工师傅,让武胜利等人转正。


    还出馊主意,以后学徒工转正,她们厂委工会干部也要参与考核,他要想从中作梗,是绝无可能,这就断了他一条财路。


    这些日子里,刘长庚心里憋了一团火没处发泄,可不就逮着机会狠狠整治武胜利、任爱国等愣头青,让他们明白,得罪他老刘,是什么后果!


    这会儿听武胜利提起他和厂里干部做得好事,刘长庚冷笑:“怎么,武胜利你转正了翅膀就长硬了,敢不听师傅的话了。”


    武胜利有点杵面相老实,实则黑心烂肺的刘长庚,低着头道:“您是我的师傅,我不敢不听您的话。我知道我没本钱孝敬您,之前又在工会闹事得罪了您,让您心气不顺处处针对我。可我好歹在您手下老老实实地干了四年学徒工,一直任由您差遣,没功劳也有苦劳,您出了一段时间的气,总该消气了吧。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您要一直这么折腾我,那我.......”


    “你想怎么着?”刘长庚眼神阴冷,转头走进休息室。


    休息室是个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四面的墙都是玻璃,是为了方便工人在里面休息的时候,能随时关注外面的器械动静,避免因为休息错过冶炼最佳时间,造成厂里的损失。


    里面靠东面窗户有一张长排桌子,上面放着一排排水杯和饭盒,刘长庚拿出一个木制水杯出来,当着武胜利的面儿,把水杯拧开,“想喝口水,休息是吧?可以,你像以前那样跪下叫我爷爷,爷爷就让你喝水。”


    他身后的邱大庄、另一个脸上肥肉横生的胖子,一同发出讥讽的笑声。


    武胜利不是本市人,原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因为父母生的兄弟姐妹多,加上父母又聋又哑年事已高,体弱多病,家里急需要钱治病。


    作为家里的老大,他必须要扛起家里的重担,四年前经由同乡介绍,买了一张站票,坐上绿皮火车,来到钢厂应招钢厂职工。


    由于他只有小学文化,虽然体格强健,吃苦耐劳,幸运的被厂里人事科选中,进厂做起学徒工。


    可因为人太老实,不善言辞,家境条件又不乐观,每月赚得二十来块学徒工钱,有十八块都得邮寄回老家,给父母买药,养家里的弟弟妹妹。


    本来不多的粮票,他还要节衣缩食省着吃喝,每月攒上一点,攒几个月邮寄回家,让父母弟妹们吃饱点,自己一个壮实的汉子,身躯是越发削瘦。


    在这样艰苦的日子中,偏偏他遇上刘长庚这样黑心烂肺的师傅,话里话外都让武胜利出钱孝敬他。


    武胜利哪有钱,买烟酒点心肉菜等等孝敬他啊,刘长庚便开始长达四年的对他各种欺负。


    冶炼车间里但凡有脏活累活苦活,必然让武胜利去做。


    武胜利要是不服气,想反抗,换来得是更加繁重的活计,以及在刘长庚的授意下,车间跟他勾结的老员工、学徒工等等时不时就找着借口揍武胜利一顿,或者对他弄出意外受伤事故。


    在这样欺负人的环境下,武胜利当然也找过厂里的领导进行举报投诉,可是钢厂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别说底下的工人都能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就说上面的领导班子,也同样面和心不和,各个心有鬼胎,不愿为了武胜利一个学徒工,闹出不必要的事情。


    武胜利投诉无门,反被刘长庚等人知道,在两年前他值夜班的时候,一群老职工把他摁倒在地,打折他一条腿,把他倒吊在炉顶上,要给他造成一个夜班值班犯困,从炉顶脚滑摔进沸腾的钢水里,融化死亡的意外事故。


    他当时怕了,他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年幼的弟弟妹妹要等着他去养,他不能就这么死去,他哭着各种求饶,保证以后会乖乖听刘长庚的话,成为他的一条狗,刘长庚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当时刘长庚就在炉顶旁,让旁人把他放下来,让他跪下来当孙子,喊自己爷爷。


    他照做了,刘长庚跟那帮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即便过了两年多,武胜利依然历历在目,记得请清清楚楚。


    武胜利双目充血,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刘长庚。


    他的父母身体早已治好,两个大点的弟弟妹妹也长大成人,分别在磐市一个水果罐头厂,一个家具厂工作,今天他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向面前的渣滓下跪叫爷爷!


    刘长庚看到武胜利毫无动静,还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他微微眯了眯眼,将手中杯子里滚烫的热水唰得一下倒在武胜利的脸上,抬手就往武胜利的脸上啪啪啪打几下,“狗杂碎,过了两年清闲的日子,就忘了你爷爷是谁是吧?敢在你爷爷面前拿乔,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递给邱龅牙两人一个眼色,两人会意,纷纷摩拳擦掌,要给武胜利一个教训。


    武胜利忍他们已经忍得太久,看他们要出手,再也忍不住,带着多年的怨气,直接一拳重重击打在刘长庚的脸上。


    刘长庚登时鼻子出血,捂着鼻子大喊:“我x你娘的武胜利,你敢打上级领导?!来人,给我压住他,把他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我来负责!”


    邱龅牙两人嗷嗷叫唤着,冲向武胜利,三人混打成一团。


    车间其他正在忙活的工人听到动静都纷纷停下来,有跟刘长庚勾结的工人陆陆续续地往工人休息室里走,这是要擒住武胜利,想把他直接搞死。


    站在一处不显眼位置的苏曼看得心中大急,偏头看向唐成才,“唐干事,你能去帮武胜利吗?你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叫安保科的人过来,顺便再报警,叫上厂委、工会所有干部,全都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将刘长庚这些祸害抓住。”


    唐成才明白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想把这些作恶多端的厂里蛀虫给拉下来,犹豫了一下道:“我说苏科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当过两年的安保,身手就比普通人强一点,你让我过去帮武胜利对抗近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工人,这不是要我死么。”


    “你不去的话,那我去。”苏曼指着不远处的几个炼钢炉,“我会拿特质器具从里面舀一些沸腾的钢水出来,拼着老命往那群害人精身上泼,总会拖一些时间。我们作为厂里的干部,在看见工人打架斗殴,甚至可能会出现弄死人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我希望你能跑快点,万一我跟武胜利死在他们手里,不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丈夫也不会放过你!”


    唐成才:.......


    他是不想拼上自己的老命管这些工人之间的破事,但苏曼有句话说得对,那就是他现在身为干部,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工人胡闹,弄出人命。不说为了业绩,就是良心上也过不去。


    他无奈叹气:“得,还是我留下来帮武胜利吧,你去叫人,要跑快点!”


    苏曼很意外他竟然让她出去通风报信,算是变相保护她的安危,心里升起一丝感动,觉得自己之前太过以貌取人,度君子之腹,忙点头道:“唐干事,尽量撑住,危急性命必要之时,你可以自己先跑,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们是干部,也是普通人,能出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之心上前阻止危险的事情,已经算正义凛然。


    要是危及自己的性命,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工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唐成才向她摆手:“赶紧去,别废话。”


    冶炼车间的曹主任见情况不好,想上前阻拦苏曼,苏曼恶狠狠瞪他一眼,一脚重重地踩在他脚背上,在他吃痛捂脚抽气之时,苏曼冷冷道:“你敢拦,我就敢跟你拼命!我这会儿没功夫搭理你,等我叫来人,我再慢慢收拾你!”


    她说着,从裤兜里拿出小刀,做一个要抹曹主任脖子的动作,吓的曹主任一缩,往后退了一步。


    苏曼快速冲了出去,边跑边大喊:“冶炼车间老技工要杀人了!大家快去帮帮忙!”


    在外面干活的装卸工人听见声音都顿了一下,没有一个人去车间帮忙。


    苏曼知道他们心有顾虑,怕帮了别人的忙,得罪刘长庚,没把刘长庚关起来,以后没好果子吃。


    她也没期望他们主动去帮忙,依然不放弃边跑边喊。


    刚跑出东区,迎面走来六七个身形板正,手里拿着电焊工具,都带着藤条编制的安全帽子的工人,向她走来。


    听见她的呼喊,为首一个长相周正,一脸正气的三十多岁工人问她:“苏科员,发生什么事了?”


    苏曼依稀记得人事档案里,这个人好像叫岳涛,是一名退伍转业的前军人,在厂里电焊部门担任电焊组长,在厂里干了快三年的时间。


    他做事勤奋刻苦,又有军人的行为约束,冷静不事多、且身手不错,他带领的十人小组成员,有一半都是退伍专业后跟随他一起到钢厂上班的军人,还有一些退伍军人跟他是战友,分布在其他不同车间里,担任不同的工种。


    苏曼一看到他停下来问话,就像看到了救星,三言两语把冶炼车间的事情给他说一遍,请求他带人去冶炼车间帮忙。


    “苏科员,你别急。”岳涛面色严肃:“我让赵奎他们分头去安保科、各个车间叫上战友同事、另外也派个人去厂外大街派出所报警,苏科员你负责通知厂里的各个干部,咱们分头行动。”


    咱们分头行动几个字,充分说明了岳涛深入骨髓的当兵记忆,苏曼莫名放心,喘着粗气来不及停歇,转头向厂委、工会办公室跑。


    周厂长一听苏曼说冶炼车间工人在群殴,老技工还扬言要弄死徒弟,这可怎么了得,当即一拍桌:“把厂委所有的干部都给我叫上,我看他们有多能耐,要反了天了!”


    分管生产事宜的夏副厂长眼皮一跳,预感到风雨欲来,想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来个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苏曼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转眼又跑到隔壁工会办公大楼,揪着工会孙主席一顿噼里啪啦的说话,让他领着工会诸多干部,去给工人做主。


    孙主席是怕了苏曼了,上回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他还没缓过劲来,她这次又主动上来说事。


    他要不去,她肯定会借题发挥,到时候他这个工会主席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


    他不管夏副厂长递给他的眼神,带着工会大小干部,跟着厂委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前往厂里东区的冶炼车间。


    这个时候,岳涛的同事也把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请来了,来得是苗公安和他师傅吴公安,另外还来了四名公安,每个公安的腰上都挂几副明晃晃的手铐,手持警棍,严阵以待地跟着厂委工会的干部一同前往冶炼车间。


    他们进入车间的时候,岳涛组织的其他车间一同来帮忙的退伍军人,以及安保科的安保们,已经把车间里的斗殴人员都给拿下了。


    苏曼挤过丛丛人群,进到最里面的车间员工休息室,看到满身是血,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武胜利,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旁边是左半边脸有些肿,左手臂很不自然下垂的唐成才。


    两个人都活着,苏曼松了一口气,冲到两人面前,先问唐成才:“唐干事,没事吧?”


    “胳膊脱臼了,其他方面没事。”唐成才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普普通通的五官带着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想当年老子、不,想当年我当安保的时候,那也是打架能手。以前厂里那些打架闹事的工人,我没少去压阵,区区钢厂的工人,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苏曼:.......


    先前不是说身手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现在变得这么狂拽酷炫,苏曼忽然有些叶科长为何安排唐成才跟着她了,这人就是典型的深藏不露老狐狸。


    苏曼又转头问武胜利:“武同志,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武胜利的前胸后背几乎被刘长庚的人群殴打断,腹部、手脚、脑袋也遭受重拳打击,看到苏曼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他听到苏曼的声音,知道因为她,唐干事才会帮他,他才能活到现在。


    而苏曼作为一个公平公正的干部,肯定会给他做主。


    武胜利眼里涌出血泪,高大的块头,昂着血淋淋的头颅,眼泪模糊地看着苏曼泣不成声:“苏科员,你终于来了。”


    他说完这话就支撑不住,身子往旁边倒,晕了过去。


    苏曼脸色一变,过去扶他:“快,王科长,快叫几个安保过来,把武同志和唐干事送去厂区医院急救!”


    王科长同样是退伍军人出身,如今已经有五十多岁,担任安保科科长,他没二话,叫上几个身强力健的安保人员,把武胜利跟唐成才都抬去了钢厂自营的医院。


    他们一走,周厂长率先对着被抓住的刘长庚、邱龅牙等近三十五号人发难:“刘长庚,你了不起啊,一个技术工师傅,一个小小的炉前管理组长,竟然敢撺掇这么多老工人对一个刚转正的工人进行围殴!要不是苏科员今天下车间来调查,碰巧遇到你们欺压武胜利同志,你们是不是要像以前那样,制造一些意外事故,欺上瞒下啊!”


    周厂长当然知道这些重工车间老职工们干得那些龌龊事儿,可是他们每回干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时,总是在半夜,无人看见,无人佐证,无法证明那些隔上半年一年就死得不正常的工人,是出于他们之手。


    周厂长就算有心想给死者一个交代,苦于没证据,加上他跟管理生产问题的夏副厂长一直不对付,车间里的事情一直是夏副厂长在管,他不好插手夏副厂长的职务,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大好的打压夏副厂长的机会在面前,周厂长怎么可能放过。


    他说得明明白白,被岳涛擒住,半跪在地上,神色浪费的刘长庚,见到厂里的干部都来了,还带来了公安局的同志,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次怕是要栽跟头了,嘴上辩解道:“周厂长,你误会了,我没有撺掇其他工人对武胜利群殴,这只是一场误会。武胜利不服从工作安排,跟我进行理论,我耐心跟他说教,不知道哪句话戳痛了他,他直接往我脸上就招呼,对我大打出手。邱大庄他们几个想上前拉住他,跟他理论,他连他们一起打,还拿根钢筋要他们和我的命,其他人见状,纷纷上来拉架,怎么到周厂长这里,变成我的过错。”


    “装,继续装!”苏曼不等周厂长开口,抢先开口道:“我跟唐干事突袭你们冶炼车间,正好从都到尾看到你撺掇邱大庄等老工人一起欺负武胜利同志,想要他的命!我跟唐干事怕劝不住你们,反被你们弄死,这才四处叫人求救。你现在倒打一耙,反咬武胜利同志一口,真当我们厂里的干部是傻子?”


    苏曼说着,转头看向周厂长:“周厂长,我在进厂之初就听闻钢厂重工车间,每年都有好些工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死者的家属要求厂里成立调查组,给个说法,总是调查不出个结果。他们又到派出所状告过我们钢厂无数回,说自己的儿子、丈夫身体很好,干起工作来精神极度集中,不可能犯困失误出现意外,要求给个说法,结果派出所的同志们也无从查证。渐渐的,厂里就有了某些重工车间,老职工跟车间各个领导拉帮结派,排挤打压其他工人,进行收贿受贿,分派工作厚此薄彼,如果有人反抗,拿不出行贿钱财,得罪了这些勾结在一起的人,等待的就是他们意外死亡的谣言。”


    她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刘长庚,双眼充满嘲讽,“我刚开始进厂,本来也不信这些无稽之谈。我们厂是国家重点单位之一,钢厂在市委领导和我们厂各位领导的督促下,怎么可能发生这些骇人听闻的事儿。可从刘长庚同志欺压学徒工四年都不给人转正这件事情来看,这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周厂长,我提议,彻查此事,给武胜利同志,以及以前被害的同志一个交代!彻底拔出隐藏在我们厂里的毒瘤害虫!”


    刘长庚脸色一变,想开口,周厂长已经点头:“苏科员说得是,我们钢厂本就任务繁重,要是有毒瘤害虫隐藏在我们其中,从内部瓦解我们,我们决不能姑息养奸,今天必须彻查此事!”


    “周厂长,我支持你,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苏曼马上附和道:“厂里的毒瘤害虫已经在我们内部隐藏许久,根深蒂固,要调查取证恐怕很困难。我建议厂里开设三个匿名信件箱,分别放在宣传科门口的画板旁,我们厂委、工会的办公楼下,鼓励厂里职工进行匿名举报。一旦核实举报信件内容成真,给予分房或调薪等奖励,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引起众人哗然,钢厂分房和调薪都不是小事,要根据职工就业年度和日常工作表现,才能进行分房、调薪等等,这是厂里每个职工都无比重视的事情。


    可现在为了做一个调查,要许下如此重的奖励,许多干部都觉得不合适,纷纷出言反对:“苏科员,你这提议太过理想化,我们厂里的房子名额有限,调薪制度要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算,哪能说给就给。”


    “我觉得也是,要人人都举报,那我们得分多少房子,涨多少薪资?要大面积的搞,我们丢工作事小,惊动市里省里甚至是首都那边的领导,我们怕是吃一百次官司都不够!”


    .......


    也有赞成苏曼意见的,比如高晓娟,不怕得罪那些出言反对的干部,嗤笑道:“怎么,你们是跟刘长庚他们一起同流合污,欺压工人做贼心虚,怕被查啊?尽说这些有的没的。”


    姚燕红也道:“对啊,苏科员能提出意见出来,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你们都不等她把话说完,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们不会是心中有鬼吧!”


    “你们别血口喷人!谁同流合污,谁欺压工人做贼心虚了,你们要乱污蔑人,我要告你们损害干部名誉!”


    “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们非得乱讲,可把你们人事科能得,就你们会来事是吧!”


    ......


    一群干部七嘴八舌,各持己见,听得周厂长头都大了,大喝一声:“够了!”


    众人闭嘴,周厂长看向苏曼:“苏科员,说说你还有其他建议没有。”


    苏曼道:“为了调动厂里知情人士的积极性,配合厂里的调查组及公安同志们的工作,早日真相大白,拔出毒瘤。我建议,将最近调去其他单位两名有房职工空出来的两套房子,作为此次全厂举报的奖励。凡实名举报,且举报信有明确的证据佐证,能将厂里毒瘤拔出来的,即可参与抓阄抽房。到时候抽到谁,就是谁的房子,另外再抽两个基础薪资变动岗位的工人,往上升一级工资,相信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房子是这个年代多少人心目中一直渴望分配的单位福利,但因为分房需要看资历,还要等待有房源的时候才会分房,很多人都只能跟一大家子挤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苦哈哈的过日子,慢慢的熬资历。


    现在苏曼出这样一个狠招,只要有证据证明重工车间某些技术工、小领导存在欺压谋害工人的证据,即可参加抓阄抽房、抽涨工资的抽奖活动,这谁还愿意做沉默的羔羊,为了房子工资拼上老命了!


    夏副厂长脸黑成锅底,想反对,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虽然什么事都没做,也没参与,但作为管理生产的副厂长,要刘长庚等人做下的混账事一旦落实,他这个副厂长职位怕是保不住了。


    周厂长也想到这一层,立即赞同苏曼的意见,还现场叫大家进行投票否决,最终苏曼的意见以压倒性的胜利,获得大部分干部的支持。


    周厂长立马成立调查小组,配合派出所同志的调查,调查组组长由苏曼担任,组员让她自己看着挑选。又马不停蹄地叫上宣传科的人,马上去广播站同志全厂职工进行举报之事。


    一时之间,整个钢厂热闹非凡,也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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