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嗓调已经完全不复从前细软的模样, 只剩下沙哑与涩然。
手上也是酸软无力,扔向沈随砚的枕头,只堪堪碰到他衣袖就重重落在地上。
这一刻, 手腕上的青紫显露出来, 昨夜不论丝带再柔和, 她也是被伤着。
看着姜皎的手腕, 沈随砚的眸底才多些情绪。
不是气恼, 也不是淡然, 而是十打十的心疼。
昨夜的劲道, 他虽在怒火之下, 但是已经收敛不少,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到她。
他的王妃养的娇嫩, 只稍微碰一下皮肤之上都会有红印出现,更莫要提昨晚的事情。
两人僵持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还是沈随砚先开口道:“是我不好。”
姜皎有一瞬愣住, 以为眼前的人终于良心发现。
可不想下一刻,沈随砚抬眸, 眸底闪过一丝的晦暗不明,“你想和离。”
还没等姜皎开口解释,他像是又说给自个听的一样, “你想和离。”
姜皎不知现如今是怎样的感受, 她从前是这样想过,但那也只是从前,如今当真是没有。
但不论怎样, 开始确实是她想过的。
低头看眼自个的身上, 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
姜皎咬着银牙,拢着被子盖住雪白肌肤上的种种痕迹, 小脸都几乎要埋进被子之中,“王爷不也骗了我,如今算是扯平了。”
沈随砚立刻反驳,“这不一样。”
姜皎倒是觉着奇怪,“如何不一样,王爷的腿是好的,你同我说治不好,还有从前入梦,我多番试探,王爷什么话都没说,难道这些还不算是骗我?”
一提起这些,姜皎的话就如同滔滔江水一样说个不停。
沈随砚近了一步,站在她跟前。
今日一看,他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硬朗下颌的轮廓在这一瞬紧绷,周身都散着沉稳的气息。
剑眉入鬓,面容之上毫无笑意,只让人觉着冷冽。
姜皎忆起昨夜的事情,拥着被子朝后一步,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沈随砚脸上无甚的起伏,只坐在床榻一旁,拿过小几之上的药,将姜皎的手腕给攥了过来。
“我骗了你的事,本就是不想让你多思,让你多想,可萤萤所想的事,却是想与我分开。”
他手中猛然一紧,但想到如今还拉住姜皎的手,又猛然间给放开。
姜皎心头一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看出不少的悲怆来。
从前只觉沈随砚总是控制的太好,什么旁的情绪都没有,看来都是没有显露出来。
姜皎的牙关咬着下唇,可是才一触碰,就疼的厉害。
沈随砚用手轻轻抚上她的唇瓣,柔声道:“别咬。”
后他黑眸之中全是认真,是从前也有过的模样,只可惜,当时姜皎没信,但昨晚即使是再迷糊,也还能记得沈随砚所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很早就对自己动了真心。
姜皎不知要怎样去问他,也不知该怎么去说。
沈随砚帮她涂药的神情认真仔细,如同对待一块极易破碎的美玉。
她没动,只静静看着眼前的画面。
脑海之中又不自觉想起昨夜的情境来,昨晚,她坐的地方。
姜皎的脸倏地红了,眼前如腾起水雾一样看的不真切。
昨日,他最终灌下的参汤,终于被他折腾一夜后没有忍住。
沈随砚修长的手指还在姜皎的手腕打圈,姜皎急忙问他,“床榻是谁收拾的?”
虽说不用问,也知道事实如何,但姜皎还是忍不住的多问上一句。
沈随砚眼眸都没抬,语气淡淡,“仆妇。”
药已经涂完,他将药瓶盖好放在一旁,对姜皎道:“但是萤萤,是我抱着去沐浴的,我并未让任何人瞧见。”
这话不如不说,姜皎瞪他一眼,药已经涂完,如今倒是到了算账的时候。
只是如今姜皎还有些心虚,若是说昨夜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稍微占些理,如今倒是一分都没有占。
含水的秋眸中多了一些逃避,姜皎将脸给扭到一旁,“我从前想过和离,那只是从前。”
她故意将从前咬着很重,生怕沈随砚听不明白,“是我们还未成亲的时候。”
沈随砚低声“嗯”了一声,“可萤萤还是如此想过。”
姜皎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既然已经这般想过,那王爷想要如何,难不成休妻不成?”
沈随砚面上看不出起伏来,他将脸朝前伸了一些,颈窝之中被他洒上热气。
带有酥麻,还有氤氲水汽,姜皎听见沈随砚道:“自然,是要好生补偿我。”
如今姜皎一听见补偿就毛骨悚然,他昨夜做的那些还不够。
两人虽说没做到后头,但该做的却全都已经做了。
甚至,自个的手心,大腿,如今都还在疼。
姜皎怒瞪他,但没有什么太大的威慑力。
反而似是欲与含羞,眸中传情。
“可昨晚,我都偿还了。”
昨晚一夜,将梦中的所有都试了个遍,姜皎还在想,为何自己只昏睡了一天,而不是多些时候。
沈随砚又靠近一些,姜皎避无可避。
于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真切,“可我们是夫妻,既然萤萤说没有这样的想法,昨晚还差些什么,嗯?”
姜皎的脸登时通红,“登徒子,浪荡子。”
沈随砚由着她骂,半句话都没说。
朝后退一步,“我昨夜所说,句句属实。”
姜皎也回他一句,“我也是。”
如今可是不能输的,便是要让他知晓,自个可只骗过他一次。
随后姜皎干脆直接将所有的话说出,一不做二不休的好,“我同表兄只有兄妹情谊,我也是后头才明白他的意思,但昨夜我早就已经说清楚。”
姜皎说着有些委屈,眼睫都在止不住的颤,“从前表兄送我的桂花树我只是觉得品种新奇,才会将它给好生种着。”
说着说着,她声音愈发的小起来,“若是说喜欢,倒是还不如说,我喜欢石榴树。”
毕竟,寓意都要好的多。
还有,昨晚上打宁司朔的那一巴掌,如今想来实在是太过于冲动,可他,定然也能转醒的吧。
姜皎深深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怎得什么都能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姜皎不懂,十分的不懂。
站在床榻之前的沈随砚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楚,却也仍旧想将之前的种种事情弄明白。
喉咙中有些涩然,看着姜皎都带有珍视。
他本以为昨夜,姜皎同宁司朔见面,两人是两情相悦,只是苦命人被拆散。
坐在房中时,沈随砚头一次对这种事没了把握。
他不敢去问姜皎究竟如何,也不敢去听,甚至也没让观砚或者观墨去。
他怕听到那些让自个承受不住的语言,也怕看到姜皎回来之后,面上带笑,梦中之事当真会发生。
沈随砚站在床榻前,带有几分的压迫。
如今姜皎才知晓,两人之前,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
如同昨夜在床榻之上,她连抱都是抱不住沈随砚的。
脚也只能看看够到他小腿,当真是难受的紧。
随后她缓缓开口,嗓子太疼,如今已经说太多的话,早就不成,“和离是我刚开始还未同王爷成亲的时候想的。”
她将从前做的梦,原原本本的给沈随砚讲了一遍。
只是讲一会儿就要歇一歇,沈随砚又端着茶水不停地喂她。
但是如此场景,与昨夜灌她喝参汤有什么区别。
只是喉咙疼的厉害,如今又要将事情给解释清楚,她不得不这般。
心头一直警醒着,预防着昨夜的事情发生。
好在沈随砚只是听,没有做什么旁的事情。
姜皎猛然间抬头,“怀辞哥哥。”
她看见男人的面色变了,手也猛然握紧,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不过是一个称呼,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
只是姜皎不知,沈随砚想到的,是旁的。
姜皎将自个的白玉指尖从被中伸出,对他道:“从成亲后,我就没有过这般的想法。”
沈随砚的喉结上下滚动,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他盯着姜皎的头顶,看她发丝柔软。
没忍住,凑到姜皎的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萤萤,此生都不要分开。”
姜皎一时没说话,但是脸上的红晕倒是显出她的情绪来。
她没答允,却也没拒绝。
没拒绝沈随砚亲,就是极好的兆头。
但他唇瓣也只是碰在姜皎的唇瓣之上,就被姜皎给躲开。
昨日他亲的狠极了,几乎将她的唇瓣都给磨破。
姜皎实在不敢让他碰,往后的一段日子,只怕是汤汤水水都要喝不了。
沈随砚自也察觉到,却仍是在姜皎的脸上偷香,“我去寻些好药给萤萤。”
但姜皎却并不承受,将头给偏开,“我怎好承受王爷的恩情,说不准那天又要同我算账可怎么好。”
这话引得沈随砚的手顿在原处,但很快他就捏着姜皎的脸。
“不会,往后再也不会,我保证。”
姜皎鼻尖皱皱巴巴,想起昨夜仍是心有余悸。
她轻咳一声,“如此这般,定是要立字据才成的。”
沈随砚失笑,“好,都依萤萤的。”
姜皎想了一番,后又说道:“我还未消气时,你不准碰我,也不准同我同榻。”
沈随砚全都依了她所说,点头答应的爽快。
姜皎倒是被他的爽快都吓了一跳,此人有这么好说话,当真不是骗自个的?
下一刻,姜皎只觉着自己被人从床榻上抱起来。
双腿腾空,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寝衣。
一时间,春光乍泄,姜皎死命护住自个。
她嗓音都带有慌乱,不住的推着沈随砚,“王爷怎得说话不算话。”
短短的几步路挣扎许久,沈随砚最终将她抱至桌前坐下。
木凳之上放有软垫,她才坐下时,被柔软的触感一惊。
随后想到这是做什么用的,又是面上一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沈随砚轻声道:“若是想立字据,也要将肚子给填饱才有力气签字不是。”
姜皎一瞬间就感叹自个果真是同沈随砚待得太久,想多了不少。
婢女不知何时进来将桌上给摆好饭食,且都是姜皎喜欢的。
姜皎拿起竹筷,想起方才所说,清了嗓子,“王爷在旁边立好字据,才能用饭。”
沈随砚屈尊降贵,用冰凉的指尖碰了姜皎的面容,“夫人所说,为夫遵命。”
句句话都朝人的心坎上说,姜皎看起来镇定,其实早就有些招架不住。
其实,心善也有心善的好处不是,不然,又怎能听到沈随砚说这些。
为防止她不信,沈随砚将笔与纸都拿来饭桌这边。
他握笔的手苍劲有力,指腹微微用力,手背之上分明的肌理看的人甚是愉悦。
这一刻,姜皎突然就懂了长公主姨母的乐趣,果真,看美男,当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姜皎一边吃着饭食,一边看沈随砚在纸上写下东西来,还时不时要开口,纠正他后头要如何写。
沈随砚都默默应下,只是写到“不准上床榻”时,有些停顿。
手中的笔尖一顿,他嗓音中温情脉脉,“这条,能不能不要。”
姜皎刚想要反驳,就听见沈随砚接着道,还十分为她着想,“毕竟,萤萤的梦境,好似我睡在垫榻之上,会来的更加汹涌。”
姜皎按住他的手,“不会,写!”
如她所愿立下字据,晚上的时候,沈随砚又睡到垫榻之上。
姜皎体力消耗的太多,没过一会儿就又沉沉睡过去。
沈随砚听她均匀的熟睡声,唇边不自觉的就勾起一个笑来。
本是想要去床榻之上,可是眉峰一挑想起什么,倒是没动。
梦中场景果真是来势汹汹,姜皎前个晚上才被折腾许久,不想今夜又来。
沈随砚在梦中,比昨晚还要过分。
分明,他就是在梦中,他这般当真是故意的。
天光乍现,外头的光亮逐渐照进来。
床榻之上的人,还有垫榻之上的人都逐渐醒来。
姜皎醒来时面上一片的酡红,昨夜,沈随砚他——
不愿再去回想,帘帐就被人给挑开。
姜皎面上还未消退下去,就见沈随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个,“果然,昨夜的当真是夫人。”
拿起软枕,姜皎就朝沈随砚的身上砸去,咬牙切齿道:“王爷是故意的。”
沈随砚点头,“倒也不算,毕竟现下,我倒是也碰不着夫人,梦中既然出现,何乐而不为?”
姜皎朝暗格中看去,字据还在其中。
她想起昨天沈随砚说的话,如今想来,还真是如此。
从前是与沈随砚触碰就会出现,如今不碰倒是还出现,当真是世间罕见。
她轻哼一声,带着娇俏,模样甚是可人,听上去颇为宽宏大度的说:“既然如此,你今夜还是来床榻上睡。”
生怕沈随砚不知一般,她复又开口,“我可不是怜惜你,只是地上冰凉,若是生病,可莫要寻我。”
沈随砚淡笑一声,弯下腰对她道:“谨遵夫人旨意。”
第五十二章
姜皎气得险些没将枕旁的羊脂白玉给捏碎, 连梦都偏帮他。
没过几日,姜皎倒是听到一个传闻。
姜酿头一回带着孩子来王府,如今孩子已经有半岁, 倒是可以坐着, 只是尚且需要人抱着。
孩子取名为姜端, 模样倒是都随着姜酿, 小小年纪就十分可人。
姜皎抱着端哥儿逗他, 看他眉眼笑得弯弯, 自个也开怀不少。
姜酿这回来, 倒是有事要同姜皎说:
“二姐姐可知, 近些时日来圣上身子不大好。”
姜皎倒是还真的从未听说过此事,她摇摇头, “并未啊,圣上不是一直都无虞, 怎得突然间身子不大好。”
姜酿看着周围, 小声道:“听说,是在宫中遭人暗算, 被人下了药。”
姜皎惊得手中的孩子都差点没抱住,招来一旁的乳母,让她们先将孩子抱下去, 随后对榴萼与蔻梢使了一个眼色, 房中登时只剩下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复又开口问,“宫中守卫森严,圣上所入口的东西物什都有专门查验的太监, 怎会如此?”
姜酿也是忧心忡忡, “近来父亲多数时日都没有回府上来,一直在宫中, 开始我同母亲担忧不已,后头察觉没什么事倒是还放心下来,但是这两日又听闻,三品以上的重臣,都被扣留在宫中,听闻是圣上察觉,要查个水落石出。”
姜皎连忙问道:“父亲如今可有什么事?”
“这倒是没有的。”姜酿的话让姜皎松了一口气,“如今什么都查不出来,对外头只说圣上与大臣商议近些时日频发的流匪,并未传出什么旁的,我同母亲知晓,还是多方打探才得知。”
没有消息传出来就证明是好事,姜皎还未有那么焦急。
但今日姜酿过来,显然不是只为了说这一件事。
姜皎会意,问她道:“今日来,你可是有什么旁的话要说?”
姜酿点头,她有些纠结,但是一口气将话给出,“这阵儿,母亲总是心神不宁,我问过母亲,但是她并未同我说。前些日子,端哥儿午睡起来,我本是想抱着他去母亲院中坐一会儿,不想竟然听到母亲与她身边的柳妈妈说话,话中话外的意思有些担心二姐姐你。”
姜皎怔愣一下,“我?”
这倒是让她不大明白,朝堂之事与她有何干系。
姜酿咬着牙,轻声道:“二姐夫可有想参与夺嫡的事情?”
她不敢大声,只敢小声问姜皎这件事。
姜皎的头一反应便是想要否认,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种事她未同沈随砚提起过,平日中瞧见他,也并未看到他有为这些事情心急过。
甚至圣上如今病了,也未曾进宫去侍奉,反倒还是每天都在府上。
但是,他若当真只是个闲散王爷,每日怎会如此忙碌?
姜皎面上的神情全都被姜酿收进眼中,姜酿有些担心,“二姐姐,母亲只是怕,如若二姐夫当真有这样的心思,一旦失败就会牵连到你,她是怕你出事。”
“我知晓的。”姜皎扯出个笑来,“但从前,我也确实未尝听王爷说过这件事,只是他的表现,确实是有些不大一样的,我如今也不知具体的事情。”
她从不去干涉沈随砚做的任何决定,任何的事情,夫妻之间若是有想要说的话,自然是会说的。
沈随砚有自个的决断,她也不想多问什么,毕竟如今过的好就够了。
可是夺嫡并不是小事,太子一向是得皇上圣心的,更莫要提,还有一个三皇子。
姜皎心如乱麻,对着姜酿道:“晚上留下来用晚饭吧,这件事我得问问你二姐夫才知。”
姜酿倒是推拒,“端哥儿一会见不到母亲怕是要闹,我就不留下,省得吵着姐姐的清静。”
后她一顿,“只是,关于这件事,姐姐定要问清楚,家中也好早有准备,省得出现什么乱子。”
她宽慰的笑着,“母亲说了,不论二姐夫究竟想要如何,家中都是可以的,二姐姐也不必顾及太多。”
姜皎点头,“好,我知晓了。”
朝外面看了一眼,“一会儿似是要下雪,怕端哥儿受冻,你还是早些带着他回去。”
姜酿起身告辞,姜皎一人在房中坐了许久。
她心中不知该如何去说如今的感觉,沈随砚从一开始的时候给她的感觉便是不大一样的。
若是他的腿当真是无事的,又怎会装作有事的模样。
多年来,他同圣上还是元贵人也不算是太亲近,定是有什么事发生才会如此。
姜皎也不知该如何去问此事,一直等到晚上同沈随砚用完饭上了床榻才琢磨着开口。
“今日三妹妹来了。”沈随砚的眼眸从书上挪开,放在自个夫人的身上。
今夜,她的背影,似乎是压着一些事,倒是少了往日之中的灵动,多了几分愁闷的思绪。
沈随砚不经意地翻着书,问着她,“怎没见她留下来用晚饭?”
姜皎笑着转身,缓步走到榻旁,“端哥儿今日也来了,她说回去晚了端哥儿见不到母亲怕是要吵闹,我就没强求。”
沈随砚点头,将书册放下,一把将姜皎给揽入自个的怀中。
姜皎跌在床榻之上,小小惊呼一声。
手肘微弯,推着沈随砚的胸膛道:“你做什么?”
沈随砚没忍住,含住她朱唇,轻轻吸弄着,将她舌尖与自个的缠绕在一起,久久都不想放开。
许久之后,他将姜皎给松开,“夫人实在太美,为夫当真是忍不住的。”
偷个香,他心情大好。
姜皎将斟酌许久的话给说出,“今日我听三妹妹说,父亲一直在宫中住着,一问才知,竟是圣上病了,夫君你可知晓此事?”
沈随砚低低沉沉地“嗯”一声,倒是不大在意,“前段时日就知晓。”
姜皎从他胸膛之上起来,乌发有几缕落在他胸前,“夫君不用去宫中侍疾吗?我听说太子殿下还有三皇子一直都在宫中,没日没夜地守着圣上;还有母妃,可要去瞧瞧她,毕竟你我成亲许久,倒是只去见过她一回。”
实在不是姜皎不想去,但是宫中又不比旁的地方,岂是人想去就能去的。
皇后娘娘从未传召过,元贵人也无那个权力,姜皎还当真就是成亲的时候进宫过一回。
沈随砚的手放在她身后,摸着她秀丽的乌发,“不必,有几位皇兄还有皇弟在就好。”
姜皎犹犹豫豫,终究是将话给问出,“从前我一直没有问你,夫君的腿一直都是好的,为何要装作是不好的,还有你同元贵人之间并不亲近,又是为何?”
沈随砚低垂着眼眸看她,嗓音磁性,“萤萤想知道?”
姜皎虽是顿了一下,但是终究还是将头给点下去。
沈随砚嗓音都带有几分的笑,“萤萤不给我一点好处?”
姜皎眼眸一瞪,威慑力倒是不大的,看的沈随砚心神一荡。
他喉结忍不住地上下滚动,轻咳一声后挪开眼。
姜皎攀着他的肩头,缓缓朝上,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吻。
抬起头,看着沈随砚想要继续的模样,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怀辞哥哥,你就告诉我嘛。”
前段时日就发觉,这个称谓对沈随砚来说简直不要太管用。
果然,她一说出这四个字,沈随砚的呼吸都开始粗.喘着,胸膛上下起伏着,似是在极力的忍耐。
姜皎倒是没有那般地明白,不过一个称谓,为何他会如此。
但是她还在等着沈随砚说话。
沈随砚的嗓音变得沙哑,揽着她腰也紧了不少,“方才那个,可不算好处。”
姜皎一听就准备变脸,但是沈随砚的大掌朝下,直接压着她让她靠在自个的身上。
而后,他的唇直接吻上来,长驱直入,“这才算。”
含着姜皎的唇瓣,一时吸,一时咬。
姜皎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来,就连腮帮子都是疼的。
但她不敢动,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威胁正抵在腿上。
沈随砚过许久才将她给放开。
看姜皎秋眸中春水映漾,别有风趣。
将姜皎额上的头发拨开一些,他这才道:“我母妃当初是因为家中的功劳进宫的,皇上因我外祖家势大,就接了我母妃入宫,只是他是个没什么心的人,母妃入宫不到三月,外祖家就被扣上种种罪名,流放千里,家族式微,母妃倒是也没被影响,她也逐渐喜欢上皇上;皇上待她不错,又常去看她,一来二去,倒还算是个宠妃,那时母妃又被查出有了身孕,皇上就待她更好。”
沈随砚连父皇都没有叫,一直喊着皇上。
姜皎主动朝下,牵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自个是在的。
沈随砚主动将她的手给握住,这才继续朝下说:“只是有一天,她同贵妃娘娘起了争执,腹中疼痛的厉害,就请了皇上过去看。”
姜皎有些疑惑,“贵妃娘娘,可她不是比元贵人进宫还要晚一些?”
沈随砚淡然道:“是先贵妃,如今这个是先贵妃的妹妹,先贵妃去世后,她被家中送进宫中。”
如此一说,姜皎就明白。
沈随砚道:“只是当时贵妃娘娘已经快要临盆,与母妃这般一吵,当夜就发动,母妃当时爱皇上爱的极了,那夜嘱咐底下的人,不论怎样,都不准进殿来打扰,先贵妃生产的时候,派了无数的下人去请,都被拦了回来,等皇上听到外头已经吵得不行时,先贵妃的力气早就已经耗完,几近于难产。”
沈随砚嘲弄着,将姜皎的手攥地紧一些,“母妃以为这样可以留住皇上,殊不知她这把将皇上推的更远,在皇上的心中,先贵妃是她最爱的女人,从潜邸就一直陪着他,他年少时所有的爱意,全都在先贵妃的身上,所以她一直荣宠不断。只是母妃这一次害惨了她,让她见不到皇上,心灰意冷,最终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就离世,皇上悲痛不已,查到这事同我母妃脱不了干系,就将她禁足在宫中,再也不愿去见她。”
姜皎手上纵然是痛的,但没喊,只是问他,“先贵妃的孩子,就是三皇子吧。”
沈随砚点头,“是,三皇兄自幼就得皇上的喜欢,也对他十分的怜惜,后来母妃就在宫中等啊等,但是终究是等不到一个人,她在寝宫中生下我后昏死过去,等到醒来时,她想见的人终于来见了她,可你知,皇上对母妃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姜皎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里头却仍旧是有悲伤所在。
她声音轻柔,“夫君,你如今有我。”
沈随砚将她又揽在自个的怀中,吻上她的发顶,“他说:你心思歹毒,位份低微,皇子便放在皇子所养吧,从今往后,也不必再见孩子。”
姜皎闻言一怔,实在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狠心。
沈随砚:“母妃悲痛欲绝,从我出生后就一直没见过我,一直到我三岁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母妃,却也只能隔着宫门遥遥一看,怯生生喊她一句:母妃。当时她同我说,要我讨父皇欢心,要好好孝顺父皇,不得同他顶嘴,我都记在心中。将我带大的嬷嬷对我很好,但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却病逝了,嬷嬷同我说,母妃生下我的不易,还将这些宫廷旧事写成信帮我放好,让我以后能明白母妃不是故意不养我的,就这样,我在皇子所一直待到六岁,这几年间,只有每年生辰,我可以见到母妃一面。”
“但是当时,母妃每年都会同我说,要我讨父皇的欢心,我便努力读书,想让父皇多看我一眼,只是这时,贵妃娘娘进宫了,她一入宫就是风华绝代的贵妃,我听宫中的下人说过,她同先贵妃长的很像,一入宫就是无尽的皇恩荣宠,燕家将她送进宫的目的不言而喻,她也心甘情愿,三皇兄就养在她的名下,也是从这时起,三皇兄开始有意识针对我。”
沈随砚深吸一口气,将后头的话说完,“我多见见父皇让他开怀,就拼命背书,想显得自个聪慧,好让父皇多看我一眼,姑母当时帮了我,让我将书给皇上背完,但我才出紫宸殿,三皇兄就带着一帮近侍堵住我的去路,我年少争强好胜,同他争吵,不想他让近侍将我逼近一处角落,将我给打了一顿,口中还说着许多的污言秽语。”
“我哭着去找母妃,让她去恳求皇上将她养在她的名下,可她却只是打了我一巴掌,打完后又抱着我哭,说着她不能再去惹皇上的厌烦,不然后头皇上就只会更加厌弃她,又告诉我,三皇子欺负我,就让我忍着,不要出头,不要惹皇上的生气,我气的跑了出去,直接去紫宸殿找了皇上,不想三皇兄先一步到紫宸殿告状,说是我将他给打了,他身上的青紫我不知是怎得来的,但确实是有。”
“我那时也倔强极了,跪在地上一直说着不是我,可先贵妃在他的心中,谁又能比得过,三皇兄搬出他的母妃,我当时不明白为何皇上不喜我母妃,就哭着求他,让他多去看看我母妃,可就是如此,想必才会惹恼皇上,他冷着脸,将我关进皇子所,不知天黑还是天暗,我在皇子所也不知待了多久,没有人给我送吃食,只有近侍给我送水,我饿的不行,拍着门大声喊叫,但无人应答,我只好又蜷缩回角落之中,等到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我看的只有怒气冲冲的母妃,我以为她是来带我出去,可不想,她指着我的鼻尖,用着最失望的目光对我说,宁可从未有过我,我后面才知道,那天皇上去见了母妃,但是却对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又一次,惹了她伤心。”
姜皎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沈随砚是无错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不过是自己的父皇母妃对自个的疼爱,但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姜皎眸中都透着悲伤,如今她不知该怎得安慰沈随砚。
其实同他相比,自己算是好的多,纵使生母早逝,可是周氏对她很好,父亲虽然偏爱姜酿,却也并未做过什么忽视她的事情。
反观沈随砚……
她牵住沈随砚的手对他再认真不过道:“可是如今殿下有我,就什么都不用怕。”
沈随砚对她一笑,“是,如今我有萤萤了。”
随后又问她,“后头的可还想听?”
姜皎停顿稍许,最终还是点头。
她想了解沈随砚的过往,想成为那个如今能让他开怀的人,也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沈随砚笑着道:“好。”
他不在姜皎的面前避讳自己的过往,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将她想要的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我慢慢的学会隐忍,学会将任何的事情都不与旁人说;但是三皇兄愈发的过分起来,有一日下了学,我同老师说了许多,如此倒是引来三皇兄的不满,他寻了近侍,将我逼得再也无路,让我不得已只能爬到树上去,当时他却仍旧不愿放过我,用竹棍使劲敲打我,想要将我逼到湖中去,当时是冬日,若是跳入湖中只怕我会没命,我当时也不知是怎的想的,直直朝着一旁跳去。”
“醒来时已经不知是过了多久,太医都围在我的床前,见我醒来,赶忙问我可有事情,我心中知晓再如此下去,三皇兄定然还是会对我动手,于是我只得说我的腿使不上力气,一装就装了这些年。”
他没有说后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但是姜皎知晓,他定然是不好过的。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是腿脚不好,这些年不知糟了多少的白眼。
姜皎现下的难过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当初那段艰苦的时日,不是她在沈随砚的身边。
可沈随砚话风一转,后又说道:“但是在宫中的漫长日子中,我遇见了一人,是她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想法,也是她,才使得日子不再如此难熬。”
姜皎的心口猛然一顿,酸涩似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怎么都推不开。
她垂头,没去看沈随砚,只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轻声道:“那个人,是位女子?”
沈随砚看着她低垂的头,虽她表现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却也能听见她语气中的失落。
他“嗯”一声,“是位女子。”
姜皎不明言状的情绪猛然间就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陪在沈随砚的身边是自个就好。
谁还没有旧相识,就算是他二人之间的情谊再深,可是如今定宣王妃是她,陪在沈随砚身边的是她就好。
抬起头,唇边挂着一丝淡笑,“原是如此,等以后见到,夫君定要同我说,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沈随砚道:“一定。”
姜皎那股子劲又上来,今夜实在听到太多的事情。
原来大长公主姨母从前说的三皇子与沈随砚是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已经过来,也不知三皇子是否还像是从前那样。
还有沈随砚的那位知己,他长于宫中,能见到的女子不过就是宫婢,各位娘娘,又或是各位娘娘的亲眷,还同他年纪不差太多,如今也在上京,究竟是谁。
姜皎咬着唇,意外地纠结,感受到身边沈随砚躺下来,帘帐中一片的昏暗,又是止不住的想起方才沈随砚说的话。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若是有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定是也可以管的,她没管?”
沈随砚将她发丝拢至耳后,“后宫中的女子,要不就是靠母族的权势,要不就是靠圣上的恩宠,皇后知晓母妃不受宠,我也不得皇上圣心,他并不喜欢我,何必要去充当这样的好人,况且,若是三皇兄当初当真是害了我,三皇兄必定遭受责罚,至少,他与皇位再无关系,太子少位皇弟来争夺,何乐而不为。”
姜皎想想也觉着是,不论在哪,趋炎附势总是所有人的想法。
沈随砚吻着她眼皮,“睡吧萤萤,不必想太多。”
他将姜皎后头想要说的话给堵回去,却仍旧是忧心的。
元旦一过,就到了沈随砚的生辰,一月初三。
姜皎有心想帮沈随砚好好过一个生辰,但如今圣上还未痊愈,甚至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在这个节骨眼之上触霉头着实不大好。
姜皎本是想同人商量,但这夜沈随砚回府,说要带她出去。
姜皎也就顺从,没有推脱。
不想被他带上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到了上京附近的一处地方。
这处地方虽比不上上京繁华,却也十分地富庶。
沈随砚将姜皎给扶下马车,两人穿着的就如同大户人家的夫妇一样,分外般配。
“我们这是在何处?”姜皎十分好奇,马车颠簸,她有好几次都睡不着,不知马车行至何处。
而且连夜赶路,路上一片的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沈随砚道:“云县。”
姜皎没听过这个地方,沈随砚带着她缓缓走在街道之上,身上裹着兔毛滚边的大氅,也不觉着冷。
牵着她的手,缓声说:“是上京附近的一处小地方,但是因为有河经过,倒是也十分的繁华,有许多新奇的玩意,还有些上京买不到的首饰。”
转过身,他再郑重不过地对姜皎道:“萤萤,陪我在此处过生辰可好?”
姜皎本就是想要给他过生辰的,之前问过他身边的人,都说他多年都不过生辰,有心帮他好好过,不想他竟然主动说起。
姜皎点头,“好,夫君的生辰,一定要开怀。”
面对沈随砚的笑颜纯真,唇角勾起,朱唇皓齿让人挪不开眼。
眸中有无数的光亮,却始终不及眼前的这一点明亮。
沈随砚没忍住,低下头偷亲她一下。
偷个香,心情也好了不少。
姜皎今日怎样都是遂了他的愿,他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人期待,可是如今,他有自个了。
两人走在街巷中,看着外头有好玩的物什就买下。
桥上,看着船缓缓从桥下过,人流不时走在底下街巷中。
灯笼将街巷照的明亮,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姜皎也是如此,手中提着一只兔子形状的灯笼,另一只手被沈随砚给牵着。
“可会累?”沈随砚偏头看向姜皎。
姜皎摇头,“不累,同夫君在一处很开心。”
沈随砚狭长的黑眸揉满深邃,“萤萤,这是我过的最高兴的一个生辰。”
他的脸逐渐靠近,一个吻逐渐要落下。
但是还没落下的时候,街上突然间发生混乱,有人大叫一声,“快跑,有刺客。”
姜皎心头一惊,沈随砚也看过去。
不想竟然看到一队穿着黑衣的人踩着房梁朝他们二人前来。
姜皎握住沈随砚的手渐渐紧了,想要同他赶紧离开。
但是沈随砚站在原地没有动,还将姜皎给反拉回来一些。
姜皎心头瞬间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听沈随砚道:“萤萤,这些人是冲我而来,我让人护送你回上京,你回去后若是想住在王府也好,若是想回丞相府也好,我都会着人护你安全,定不会让你陷入泥潭之中。”
姜皎刚想说不要,可是沈随砚就低吼道:“观砚,你护送王妃回上京,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随后,沈随砚直接将姜皎给推开,看着姜皎道:“萤萤,我一定会寻你的。”
说着,周围不知从前出来沈随砚的影卫,各个都是精明能干的。
姜皎被他们给带走,眼泪瞬间就直接流下。
她不想走,可却也知晓这样的情况她不得不走。
只是沈随砚身边没有一人,他将所有的人都留给了自个。
泪眼婆娑的时候,她能看见沈随砚对着自个的方向淡笑一下,随后接过观墨递过去的剑,颀长的身形引入月色之中。
分明,今日是他的生辰,为何他难得过一个生辰,却还要遭遇这样的事。
一众暗卫护着姜皎到了马车旁,姜皎看着马车没有上去。
她满脸是泪的转身,拿出帕子将泪全部擦干,掐着自个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可有什么方法联系到王爷?”
一众人都没有说话,观砚面无表情道:“王妃,王爷只让我们护送您回去。”
但姜皎去没有理会他的这番说辞,“如今,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夫人,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只说,可有办法联系到王爷。”
终是有一名影卫没忍住,对着姜皎道:“我们之间用烟花来作为交换信息的工具,若是有一方需要人手,就放红色的烟花,若是这边事情办妥,可以前去帮忙,就放黄色的烟花。”
姜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将黄色的烟花给我。”
观砚在这时阻止她,“王妃,王爷要我们将您平安护送到上京。”
姜皎脑海中回想的是沈随砚离开之时形单影只的背影,这些年他过的不好,身边无人能帮他,是靠他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可是如今,他将所有的人留给自己,他却只带了观墨一人。
那些刺客,虽看不清有多少,却也不会低于十人,他们两个人,如何能够抵挡如此多的人。
姜皎嗓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对他们说:“那群刺客的目标本就不在我,若是你们不去帮他,他说不定会命丧于此,我会无事,哪怕放烟花引来刺客我也不在乎,但他只要能好好的就好。”
哪怕是过了今夜,过了他的生辰,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刺客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将最终的视线落在观砚的身上,他们的头儿是观砚,只有观砚发话才是可以的。
于是姜皎深吸一口气,将视线又移到观砚的身上,固执的说:“给我。”
后她又说道:“今日你不给我,我不会离开,我要你们立刻去找王爷,若是你们一定要听王爷的,那就将我打晕。”
一众影卫赶忙跪下,“小人不敢。”
观砚看着姜皎半晌,终究还是从自己的怀中拿出那支黄色的烟花。
姜皎二话没说的接过,拿过来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将烟花给放出。
黄色的烟花冲上天,这群影卫以烟花为令,此刻事情完成,必须再去寻自个的主子。
姜皎深吸一口气,手中攥紧烟花筒,“留下两个人护送我回上京,其余人都离开。”
若是她一人不留下,沈随砚反而会更加地担心。
观砚开口,“小人——”
可直接被姜皎给否定掉,“你武功好,留在我身边是浪费,随便点两个人给我就好。”
说完,她随手直接指了两个人,“就你们二人,其余人,立刻走。”
嗓音中带着威严,让人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他们只得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姜皎才稍微放下一些心来。
她坐上马车,很快马夫就驱车离开。
身上是止不住的恶寒,她有想过,两人今日可以好好地一起游玩,可以看尽美景,但是她还未曾来得及给沈随砚庆生,就出了这样的事。
榴萼灌了一个汤婆子给姜皎,“王妃捂着手,不要将自个冻坏。”
蔻梢也点头,“王妃不如睡一觉,等睡醒也就到上京,近些时日王妃一直都没好好休息。”
姜皎眼眸中失了神彩,接过榴萼递来的汤婆子抱在手中。
她失魂落魄道:“可我睡不着。”
蔻梢后又说:“不如王妃用些小点?都是方才买的。”
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跪下去请罪,“奴婢一时失言。”
姜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没事,我相信王爷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但她一直这么宽慰自个。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到了城门口。
出示府牌,很快就进去。
姜皎回到王府,管家见只有姜皎一人回来,不免问她,“怎得只有王妃一人,王爷何在?”
看着管家苍老的面容,姜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不成要告诉面前的老人家,沈随砚遇害,如今下落不明不成。
她勾着唇,努力让自个勉强不要笑,“王爷在后头,想必一会儿就会回来。”
管家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底下的人做些吃食,备水。
姜皎回到主院,泡在浴桶之中。
身上泡着热水,可是却不觉得暖和。
前一日,两人还说着话,今日,他就遇险。
姜皎忍了一路,终是在这个时候没有忍住,哭出声来。
肩膀也随着抽噎不停地耸动,她当真是不甘心极了。
可是如今,除了等,除了保护好她自己,不让沈随砚忧心,再无其他的办法。
不巧,她才沐浴完,就见管家急匆匆的进来,“王妃,宫中派人来了。”
姜皎立刻打起精神来,沈随砚昨日出事,今日宫中就来人,想必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
只是来的是谁的人,又是谁派来的。
姜皎理好鬓发,穿好衣衫出去。
一到外间,见到的是一个面生的公公。
公公对着姜皎笑道:“王妃安好。”
姜皎回他一笑,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公公好,不知公公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公公朝后看了一眼,并未看到别人,就问道:“今日只有王妃一人在府中?”
姜皎如临大敌,她不经意的坐下,脸上一片坦然,“不知公公可是父皇身边的近侍,只是之前进宫,没见到公公,觉着有些面生。”
公公一笑,“难为王妃的好记性,奴才不是皇上身边的人,而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如今皇上病着,众位皇子都在宫中候着,轮番给皇上侍疾,但是一直没有看到王爷,皇后娘娘就遣奴才前来,想请王爷进宫一道侍疾。”
姜皎心中一沉,偏生赶在沈随砚不在的时候来。
前段时日沈随砚同自己说过,皇后并未如同表面看上去的心善。
从前派嬷嬷前来教导,想必也是存了一部分监视的心在。
如今她能正好挑这个时间,想必是有所预谋的。
能知晓的如此清楚,看来昨日的刺杀,与皇后还有太子脱不了干系。
姜皎猛然一笑,不失雅致,“不巧,这两日我的一处陪嫁庄子出了些事,我又不是很懂这些,王爷就替我去了,恐怕没个三五日是回不来的,不如等王爷回来,我让王爷进宫同父皇请罪如何?”
公公笑里藏刀,“王妃哪里的话,只是皇后娘娘还说,近些时日元贵人的身子不好,昏昏沉沉的,喝的药也全都吐出来,王爷若是不进宫,那就王妃进宫,也好去看看元贵人,照顾元贵人不是。”
姜皎秋眸也染上厉色,皇后倒是算得准,沈随砚不在,就请自己去,一旦去到宫中,就任由她拿捏。
可不去却又是不成的,元贵人还在宫中。
姜皎能看出,沈随砚其实对元贵人仍是有情谊所在,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他渴望着哪天母妃可以与他说说话,关心他。
眼前的公公,说的极大概率都是真的,元贵人思慕皇上已久,如今皇上病倒,想必她也是如此的。
姜皎秋眸微弯,站起身对公公说:“既然母妃如今病倒,前去照料也是应该的,公公稍等片刻,我着人收拾些东西就去可好?”
公公却直接朝旁边让出位置来,“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王妃还是直接上车,至于物什东西,娘娘都已经给王妃备好。”
如此,是怕她通风报信不成。
姜皎虽不显什么,但是站在原地没动,“我身边的两个婢女,都是伺候我已久的,她们可否能跟着我一道入宫?”
公公打量站在姜皎身后的两名婢女,突然之间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来,“自然。”
姜皎点头,“好。”
她朝外头走去,看见管家的时候对他道:“王爷从庄子上回来想必十分地劳累,我去宫中一段时日照顾母妃,让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好好养身子就是。”
管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点点头,“王妃放心。”
后面的公公声音冷了一些,“王妃还是快些走,天儿若是黑了,宫门可是要下钥的。”
姜皎脸上无甚神情,心底却只在想着,沈随砚,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的母妃,我帮你照顾。
随后她坐上马车,不过多时就看到威严的宫门。
公公对她道:“王妃请换乘软轿。”
姜皎从马车上下去,被人扶着上了软轿。
暗处有一人一直观察着姜皎的身影,倏地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查查方才的小美人是谁。”
属下领命前去,男子想到方才姜皎的身影,下腹一阵的燥热。
小美人,你终究是我的。
第五十三章
姜皎并不知晓这些, 心头还在忧心着如今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皇上一直都不喜沈随砚,只是如今皇上在宫中竟也被人暗算。
下毒之人尚且不知是谁,但一定是迫切想要皇上驾崩, 且又是十分熟悉皇上饮食之人。
姜酿那天和她说完这些后, 姜皎就仔细想了一想。
如果内侍并未查出来皇上的茶水之中被人下毒, 有可能下的本来就不是毒。
有时候, 两味药材或是两味食材在一起都是相克的, 只要将这些偷偷加进去就好。
所以能了解这些的人, 一定是能亲近皇上且被皇上信任的。
后妃如此说来, 倒是不大可能, 皇上不好美色,入后宫的日子一个月都是数得过来, 且多是去皇后处和燕贵妃处。
这两人,一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人是备受宠爱的贵妃, 都有皇子,倒是还真的不好说。
而她二人的皇子, 大抵可能性倒是会更大一些。
一般的宫婢又或是内侍,除非有血海深仇,不然怎会冒险去做这样的事。
姜皎想了许久才最终想出来一个定论来, 皇后母子与燕贵妃母子, 他们定当是要争夺皇位的。
上回江南水灾,表兄所查的一切罪证都是在皇上手中的,如今也只有皇上才知晓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可也就是表兄从江南回来没多久, 皇上就病了。
如此, 一定是同证据有关,在第一时间被人知晓, 明白不能再等。
到底是太子,还是三皇子,刺客又是谁派去的。
一路之上,姜皎的头脑都异常清晰。
如今皇后让她入宫,定然不是单单为了照顾元贵人,想必更多的缘由还是想用自个牵制住沈随砚。
只是太子一直是得圣心的,三皇子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太子如此急迫的下手,又或是这其中,太子与三皇子都是有份的。
姜皎还是觉着有些地方没有想到,但总归是这样的。
软轿不一会儿落下,姜皎被榴萼扶着从软轿之上下来。
然而入眼的并不是皇后的寝殿,而是元贵人的宫殿。
姜皎不解,淡笑道:“今日入宫,不用先去拜见皇后娘娘?”
公公说:“皇后娘娘说了,近些时日她照顾皇上颇有些劳累,就不必王妃去她那处请安,只消王妃好生照顾元贵人就成。”
姜皎点头,“这是自然,还请公公告诉母后,请她一定放心。”
公公正准备想走,转头又看着姜皎说:“皇后娘娘还说,近些时日宫中想必不大太平,下毒一事一直都如今还没有完全查清楚,还请王妃就好生待在元贵人这处,切莫随意乱走。”
这话就有些软禁意思在,不过才入宫的时候,姜皎已经想过会有如此的局面发生。
倒是还能让她同元贵人在一起,不算太坏。
她点头,“母后放心,我定不会乱走。”
公公这才带着一队人离开,姜皎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秋眸中的凉意逐渐冷下来,“软禁便是软禁,可真是会说场面话。”
榴萼与蔻梢都十分的担心,“王妃,如今要怎么办?”
姜皎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儿,叹口气,“你说,这样的地方困住了多少个女人,她们为母家,为孩子,到头来,却只能待在这样四四方方的地方一辈子。”
榴萼与蔻梢都没有说话。
姜皎随后又道:“进去看看母妃,本来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料到的。”
看看榴萼与蔻梢的手,两手空空,姜皎难得语气中有些娇,“本也是没打算做什么的,只是怕在宫中的银两不够不好办事,谁知方才那个太监。”
贵人身边侍候的人,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
想起方才公公说话的腔调,姜皎就一阵的不适,“我就不信,他当真能得意一辈子。”
榴萼连忙扶住姜皎,“王妃莫要气恼,刚才我还未去前厅的时候,就听闻宫中来了人,倒是怕事情不大妙,先一步备了不少的银票在自个的身上。”
说着,她将藏在腰间的几张银票递给姜皎,“王妃瞧。”
姜皎看着手中的银票,面上一喜,“当真是办了一件顶好的事。”
如今有了银票一切都好办,主仆三人在宫殿外头说了半晌的话也没见人出来。
姜皎吩咐蔻梢,“去叩门。”
叩门声三短一长,敲了许久里头才将门给打开。
来开门的人,是之前见到一直在云贵人身边服侍的嬷嬷。
看见姜皎来,眼中突然闪出些泪花,“还请王妃救救娘娘。”
姜皎被她突如其来的跪拜吓了一大跳,榴萼在一旁将嬷嬷给扶起来,“嬷嬷如此倒是折煞王妃,您有事不妨直说。”
嬷嬷看了眼长街,擦了眼泪对姜皎道:“王妃还是先进来,外头冷。”
可是进到内殿之中,也并未太暖和。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被子倒是盖的厚。
姜皎压低嗓音,焦急问,“这是怎得一回事?”
嬷嬷摇摇头,又忍不住地擦着眼泪说:“我们娘娘虽一直不得宠,但是皇上身上康健,娘娘又生下五皇子,平日中日子虽过得不算太好,但也并未太坏,至少冬日的炭火是从未停过的,也不会少了吃食。”
嬷嬷看了床榻之上一眼,后将事情一点点说给姜皎听。
元贵人这些年一直在深宫中,只是前些时日听闻皇上病了,她心头的那股子悸动又起来了不少。
想着从前皇上最喜欢吃她做的糕点,元贵人就亲自下厨做了一盘,也想去探望皇上。
可是不想,才到紫宸殿的门口,就看见燕贵妃在那处。
她一瞧见燕贵妃的面容,就想起如今的这般是拜谁所赐。
燕贵妃自然也看见元贵人,两人生了口角之嫌。
燕贵妃一气之下将元贵人做的糕点通通扔在她脚下,元贵人当场就想要打燕贵妃,可是被赶到的皇后给阻止。
燕归人哭哭啼啼的对着皇后说:“姐姐可要为妹妹做主,妹妹在外间等着皇上的传召,可是元贵人一来就开始讽刺臣妾,臣妾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回嘴,元贵人姐姐竟还将糕点砸向我,更是作势要打我。”
元贵人看着眼前燕贵妃的容貌,就连头都开始变得疼痛。
好似多年前的时候,先贵妃也是如此,她自个跌了一跤,不慎早产,却偏要说,是同自己吵架气的。
皇后看着两人的样子,厉声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胡闹?”
“元贵人。”皇后的嗓音中带有狠辣,“你身为宫中的老人,却还敢在宫中如此专横,以下犯上,竟还要打人,你才是最该被罚的那一个。”
“只是念在如今皇上还未清醒,我也不好对你做处罚,你自个去长街上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起来,随后不准出宫来,在你宫中禁足。”
皇后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燕贵妃,话风一转,“至于燕贵妃,叨扰皇上清净,罚奉一个月,后头的等皇上醒来之后说。”
后不论元贵人如何哀求,皇后终究是没有松口的,她只得去长街上跪了一个时辰。
嬷嬷哭着擦眼泪,“皇后娘娘吩咐内务府不许给娘娘炭火,吃食也不准给好的,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几乎都是不能用不能吃的,娘娘的病又来势汹汹,太医院的太医无一人肯来的,如今娘娘高烧不退,奴婢实在是怕……”
姜皎打断嬷嬷,“不会的,母妃不会有事的。”
这话不仅是说给嬷嬷听的,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她对着后头站着的榴萼道:“你取一张银票,买通外头的一名侍卫,请他定要帮帮忙,去太医院帮忙取一味退热的药就好,还有炭火,也烦请他帮忙多弄些来。”
姜皎算下这些东西的物价,就算是买的足够多,也绰绰有余,至少还能剩下个几百两,“剩余的,就让侍卫拿着,只说是感谢他的,旁的什么都不要说。”
榴萼领命而去,蔻梢去厨房之中多烧些热水。
她身旁的两个丫鬟都没做过什么粗活,皇后实在是太心狠,仗着如今皇上病了昏睡不醒就敢如此。
届时倘若元贵人当真是出了什么事,也大可以说是她自个体弱不成,反正皇上也不会在乎什么。
从前还觉着皇后是一个极好的人,如今看来,当真是佛口蛇心。
姜皎掀开帘帐,元贵人烧的厉害,但是殿内只剩余一点的炭火,根本就是不够的。
只能将被子多盖在元贵人的身上,帮她取暖。
迷迷糊糊间,元贵人似乎看到有人前来,她握住姜皎的手道:“好孩子,没想到是你来了,如今宫中已经这样,你来做什么?”
她的掌心都全是发热出的薄汗,姜皎没顾上被她握住的手,拿出帕子帮她擦着额头,“母妃说的哪里话,您病了,我定是要入宫侍候的。”
元贵人摇摇头,“我老了,这辈子都只能这样,听话,一会儿就回去,砚儿不想让你来的。”
姜皎垂头,唇边露出一个苦笑,如今母子二人都有难,不知该要如何。
很快她就将头给抬起来,看向元贵人,“母妃,王爷他也很在乎您,您切莫如此说。”
说着,姜皎帮元贵人将手上的汗都擦了去,“您就安心养病,莫要想些其他的。”
没回答元贵人后头的话,也不顾她说些旁的,径直起身。
其实大抵也是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缘故,与元贵人见的如今算的上第二面,她怕在那处,元贵人总是会问沈随砚如何。
可她也想知晓,沈随砚现下究竟过的好不好。
收拾好情绪,榴萼已经从外头进来。
看见姜皎,她先是点头,“王妃放心,事情都已经办妥,这侍卫虽说年纪小,但是答应的爽快,他说他不要多的,只要一百两就好,也说日后在宫中,只要有事都可以去寻他。”
姜皎点头,对于侍卫拿多少是不在意的。
“如今要紧的是母妃的病。”姜皎抬起头,看着天上开始落雪,“这般冷的天儿,没有炭火过冬,可如何是好。”
滚边的兔毛在大氅的周围,姜皎的脸贴在上头,触感柔软不已。
宫中尔虞我诈,连一条活路都是不愿给的。
姜皎将手慢慢合起来,看着漫天的大雪。
眼睫轻颤,有一滴泪淌下来,滑过她姣好的脸蛋
愿以我心渡君心,长乐安康,岁岁安宁。
不知现在沈随砚究竟如何,那队刺客来势汹汹,定是要将他给铲除才肯甘心。
姜皎不知沈随砚的武功究竟如何,只希望,他半分的事情都没有。
小侍卫是守信的,夜半十分,轻轻敲响宫门。
姜皎打着灯笼,手捏着长柄,站在门侧。
小侍卫没察觉,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药材递给榴萼,“我去太医院,只说我兄弟病了,想要一味退烧药,太医院如今忙得不行,也没多问就直接将药给我,我问他们可否每日都来,帮我抓药的小太监说是可以,我就放心下来。”
而后他将身后的竹筐给露出来,“这是一筐炭火,虽只有两天的量,但是宫中肯卖炭火的不多,我也是用了好大的劲才买来,姐姐们先用,倒是我再多买些来。”
如此这般已经很好,姜皎也没有要求其他。
榴萼微笑,“多谢小兄弟,若是银两不够,尽管同我们说。”
这世上,有时真情并不可靠,还不如银两可靠。
姜皎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的东西上。
灯笼之上有一半的阴影打在她脸上,眸底松懈下一股劲,不再一直紧着。
有了药,便是好一些。
蔻梢也在此时出来,姜皎亲自拿着药去小厨房中熬。
皇后不许任何人侍候元贵人,只留下一个嬷嬷在她的身边,院中一切的活都是要他们亲自来的。
如今已经任人宰割,成为旁人的鱼肉,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姜皎从前没做过这样的活,蔻梢就在一旁陪着姜皎。
炉中的火有些呛,蔻梢拿着扇子帮姜皎把烟扇得远一些,“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姜皎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扇子,浓烟一下过来,她也被呛了一下,“想离开了?”
蔻梢摇头,“王妃在哪,奴婢就在哪,只是觉得王妃从小都没受过苦,如今还要遭这样的罪,实在是替王妃难过。”
姜皎用扇子敲着她头,“放心,苦不了太久,有些事情先苦后甜后才会知道有多好。”
她看着小炉不停的跳动,药味不断涌入鼻尖,虽是苦涩的,但是也并未有太难闻。
“况且我如今被带入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看见,皇后不会让我在宫中出事,不然若是太子当真即位,她是挡不住天下的幽幽众口。”
她想的透彻,皇后如此做,不外乎是想控制住沈随砚。
既然如此,她自然是不能出事的。
她同沈随砚在外界面前,倒是没有传出什么传闻来,不过是按照普通夫妇过日子。
若是沈随砚当真参与夺嫡,被皇后还有太子忌惮,定要有威胁他的把柄。
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不论如此,皇后都不会让自己有事。
果然,每日的饭食都按时送来,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差。
炭火每天都紧着元贵人的房中用,姜皎同榴萼还有蔻梢都挤在一个房中。
冬日中炭火不够,姜皎又如此的畏寒,只得多穿些,多盖一点被子。
但是如此这样,依旧是手脚冰凉。
今日是小侍卫要送炭火来的日子,姜皎晚上还是同榴萼一起过去。
她们身上统共只剩下两张银票,宫中的人知晓小侍卫在买炭,不免都将价给抬高。
可是不想今日,外头一直没有敲门的声响。
姜皎踱步,脚冷的不行,想用这样的办法让自个暖和起来。
好在等了小半个时辰,小侍卫终于敲门。
榴萼赶忙去将门打开,小侍卫确实站在外头。
但是他面容之上青紫,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少。
榴萼大惊,“小兄弟,你这是怎么弄得?”
姜皎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手中握着灯笼柄紧了一些,将灯笼抬高,看清眼前人的样子。
小侍卫带着歉意笑了一下,“今日我去同张公公买炭,不想他拿了银两,只给了我半框的炭,还同我说,如今冬日中,各个宫许多地方都在买炭火,能用那些银两给我这些已经十分好,我气不过他多番抬价,就冲上去和他理论,没承想竟被他叫人给打了一顿。”
小侍卫挠下头,有些不大好意思,“我也被调离此处,往后不能帮姐姐了。”
说着,他还从怀中掏出一袋的钱,“这是剩下的钱,我当时说要一百两的报酬,但是如今事情没有办妥,只要五十两就够。”
榴萼一愣,如今,竟是谁都不能帮了。
她看眼姜皎,姜皎微不可察的点头,榴萼这才将钱给收下。
对着小侍卫宽慰笑下,“小兄弟,这些时日多谢你。”
小侍卫摆手,“姐姐客气了。”
说着,他就离开。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姜皎葱白似的指尖都朝掌心中嵌了两分,“看来是有人察觉,这才不让人帮我们,如今虽说不愁吃,可是没了炭火也是难过。”
元贵人好不容易好些,如此断了药可怎得是好。
凝着榴萼手中的钱袋,姜皎下了一个决心,“宫中知晓我们在买炭,他们只会愈发的贪婪,所以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她看向远处,“姜酿说父亲被皇上请进宫中,官员应当都是没有大碍的,我想出去碰碰运气,还有表兄,他是殿前指挥使,在宫中当值,应当能想办法见上一面。”
榴萼压低声音,却死死拽住姜皎,“王妃说些什么话,如今是在宫中,元贵人的宫殿外头有太多的人把守,想要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莫要提,您如何知晓宫中的路,寻到老爷与表公子。”
姜皎垂眸,秋眸中的泪花逐渐出来。
近些时日,事情都压在身上,她也几乎要快承受不住。
往前的十几年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如今倒是遇见。
她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珠给擦干,“今日先如此,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不知是不是在冷风中吹的太久,喉咙都有些沙哑,还带有一些的咳嗽。
榴萼赶忙帮她将大氅给拢的紧一些,护着她回屋。
屋中没暖和太多,姜皎只能抱着汤婆子躺在床榻之上。
眼皮昏昏沉沉的,她一直想要想出一个法子来,然而却怎么都不行,渐渐失了神智。
等到第二日一起来,口干舌燥,浑身都酸软无力。
榴萼与蔻梢都肿着眼,帮她擦着手,“王妃先别起来,您如今也起了高热。”
姜皎苦笑一声,冬日中的病来势汹汹,昨夜就咳了两声,今日就不成了。
她浑身冒着虚汗,仍是强撑着问榴萼,“我们进宫是第几日了?”
榴萼擦干泪对姜皎道:“十五日了,外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皎撑着的手肘猛然卸下力气来,十五日,可是沈随砚如今还尚且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摇着头,“母妃如何了?”
榴萼都急得要哭出来,“王妃还关心旁人,自个都病成这般模样了。”
姜皎十分坚定,“同我说。”
蔻梢接上话,“元贵人的烧已经退了,如今还将养着,倒是姑娘该如何?”
姜皎面上露出个笑来,“总算,总算是好了。”
能治好元贵人已经十分的不容易,姜皎不敢奢求得太多。
外头送膳的公公来了,看见院中没人,十分的不悦,“怎得一个人都没有。”
榴萼擦干眼泪,看了姜皎一眼后出去。
公公瞪她一眼,直接将食盒放在地上,“下次还来得如此慢,饭就不必吃了。”
冬日中饭食本就冷的快,放在地上更是不成的。
榴萼连忙将食盒给拿起,在公公要走的时候道:“公公,我们王妃起了高热,能不能请太医过来瞧瞧,王妃也算是皇后娘娘请进宫中的,当初进宫之时并未说不能瞧太医的。”
公公听完甚是不悦,朝西南角的方向拱手道:“王妃再大,可有皇上大?如今皇上醒了,所有的太医都在紫宸殿候命,王妃能比皇上的命还要金贵不成。”
房中一阵剧烈地咳嗽,公公嫌晦气在鼻尖前头扇了一下,“可别传染给别人。”
榴萼赶紧提着食盒进屋,姜皎咳嗽得停不下来。
眼眸前一阵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得紧。
她声音虚弱,躺在床榻上,“皇上醒了,也不知王爷现在是否有消息了。”
榴萼将食盒放在一旁,咬着牙对姜皎道:“我一定将太医给王妃请来。”
姜皎摇头,“不要如此,皇后有意刁难,现如今皇上醒了,她会更加的紧张,不会注意到我们这边,你们悄咪咪的出去,将宫中的方位打探清楚,若是能见到表兄是再好不过的。”
如今,沈随砚尚未归来,她只能靠自己。
在心底苦笑一声,夫君,你若是再不回来,可就真的要见不到萤萤了。
紫宸殿外,皇后被堵在门外不能进入。
看着黄公公,皇后倒是一直客气,“我听闻皇上醒了,特意来瞧瞧,怎得还不能见。”
黄公公赶忙低下身,“不敢,只是皇上才醒,谁都不愿见,想自个好生修养一番,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身子。”
皇后咬着牙,不愿意走。
今日的事情蹊跷,皇上突然醒了,又不愿见她,实在是让她不安的很。
她勉强笑着,对黄公公说:“既然如此,我还是在偏殿候着的好。”
说罢,皇后转身去了偏殿,没再执意进去。
内殿之中,沈随砚坐在轮椅之上久久没有说话。
皇上咳嗽着,帕子上就是一片的血。
他眼眸凌厉,看着帕子将帕子给扔的很远。
“听闻你在云县遇险了?”圣上靠回软枕之上,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沈随砚面无表情,垂着头,脸上轮廓尽显。
没有旁的神情,唯余眼眸之中的一点光亮。
他恭敬道:“是,瞒不过父皇。”
圣上终于正眼看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你的腿是何时好的?”
沈随砚赶忙跪下,“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从前遇到一位神医,将腿给治好,却又怕再遭受从前的事情,这才没同父皇说,还请父皇降罪。”
圣上摆手,“你做的很好,懂得规避锋芒,这些年不争不抢,才有得如今。”
沈随砚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来,没再说旁的话。
圣上又不停的咳嗽,与沈随砚相似的眼眸中透着精光,“我被人暗算,下药想要谋害我性命,如今我知晓是谁,却需要有人帮我去将他给捉拿到。”
内室中默了两秒,“我派人去寻你的行踪,一直找了你三日才有声响,砚儿,你可明白父皇的苦心。”
沈随砚恭敬且虔诚,“父皇尽管吩咐。”
圣上的眼眸中透出几分的喜悦来,看着一直被自己当作棋子的儿子,如今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是如此地听话,一身的武艺也只是想让自己不再遭遇危险。
这把刀,是好用的,也是他这个做儿子应当的。
圣上想要撑着坐起来,沈随砚将他给扶了起来。
手被握住,这是头一次,沈随砚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手。
小时候,眼前的帝王牵过很多的人,却唯独没有自己。
他看着皇上,将眸中的冷意给掩盖过去。
人到这个时候,总会想着一些旁的事情。
皇上也是如此。
他现如今倒是觉得,亏欠这个儿子太多,只是帝王之路,又怎会是一帆风顺的,总是要有能狠下心的时候。
于是他拍着沈随砚的手道:“你将桌上的两道圣旨都拿过来。”
沈随砚立刻道:“儿臣不敢。”
此等行为让皇上更加的满意,他明白身下的皇位有太多人觊觎,也明白几个儿子中间的明争暗斗,可是他查过许多回,眼前的人,是没有这样的心思的,所以,才敢放心的将眼前的事交给他。
皇上声音都带着不少的威严,“朕让你去,你就去。”
沈随砚领命,将桌上的东西拿过来放在圣上的手中。
圣上先是打开第一道圣旨,声音中带着沧桑,“太子不仁,不配做这天下的储君,江南水患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他又在我的膳食之中下了相克的食物,才使我重病不起,第一道圣旨,是要你亲手带领禁卫军,将太子捉拿。”
圣上的眼中透着几分的狠辣,“捉到太子后,斩立决。”
既然已经不适合当储君,不让他活在这个世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道圣旨,是要你护着你的七弟登上皇位,我知晓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想强加于你的身上,所以看来看去,你七弟聪颖,他的母妃母族并不强大,是最好的人选。”
圣上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眸中透着愤恨,“我没多少的时辰了,你带着两道圣旨立刻去。”
他的儿子如今胆敢弑父,胆敢害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当真是罪不可恕。
沈随砚没有立刻接过,只是又问着,“三皇兄要如何?”
圣上摇头,“燕家势大,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再清楚不过,如今,我不能让身下的龙椅换了名字,只是你三皇兄——”
位高者想起自己还是亲王之时,遇见的那位女子。
她纯真烂漫,不论是在何时,都能抚慰他的心。
可她也好狠,生下孩子后离去,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们的孩子,他也会好好对他。
圣上狠了心,“废除亲王,收回封地,往后,就让他做个平民的好。”
沈随砚唇边勾起个笑来,“父皇所说,儿臣谨记。”
圣上躺在床榻之上不住的□□,那药还有旁的作用,让他难受的几乎要受不住。
他看着沈随砚,眼前这个最不被他重视的儿子才是最终能帮他的人。
只可惜,他的皇位,马上就要交给别人了。
他抓住沈随砚的衣袖道:“你让内侍将燕贵妃给朕寻来。”
药性得不到纾解,他更加地难受。
沈随砚不紧不慢地将东西都给收好,圣旨拿在手上。
看着皇上在床榻之上不住的翻滚,眼眸中全部都是漠视,“来人。”
说着,外头突然进来几个人,身上穿着宫中侍卫的衣裳,但却并不是宫中侍卫。
圣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随砚倏地笑了,“父皇既然如此难受,儿臣实在怕一会儿宫嫔来了,会惹得父皇突然暴毙,想来,父皇也不愿一世的英名都毁在这上面吧。”
说着,他手一动,身旁的人立刻上前,用铁链将人给捆了起来。
皇上刚想要说话,可是却被人堵上嘴。
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什么,不住的晃动自己的身子,铁链被晃得一直响。
沈随砚道:“如今军符全都在我的手上,我劝父皇还是省些力气的好,毕竟,您曾经漠视的事情,如今儿子还给您的,连十分之一都是不到的。”
皇上已经被铁链给绑起来,也不能发出声响。
黄公公突然闯进来,“你——”
沈随砚听见后面的响动,从身旁的人身上抽出剑来,一剑捅入黄公公的心中,面上全是阴鸷。
黄公公目瞪口呆的看着胸前的窟窿,最后直直倒了下去。
沈随砚捏住手中圣旨的一角,另一角很快就被炭火中的火苗吞噬上来。
他看着火花的跳动,又看了一眼皇上,第二道圣旨也是这样。
在火苗将圣旨吞噬的时候,他的声响也在内殿之中响起,“父皇想要杀的人,儿子一个都不会留,父皇不想杀的人,儿子也会让他,下去陪您。”
沈随砚说的话使人不寒而栗,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在皇上的耳边低语。
火花逐渐窜大,沈随砚走出内殿。
段祁卿在外头等着他,看着内殿之中的火,不免有些不忍,“就这般?”
沈随砚没有回复他,只问,“可有找到萤萤?”
段祁卿道:“人才进来,禁军还在对抗,一时还未找到。”
沈随砚想起殿前指挥使是谁,将手中的军符交给段祁卿,“太子,斩立决,三皇子先不动。”
皇后听见外头的动静不对,可是才一出来,就被人用刀架住脖子。
一瞬间惊恐不已,皇后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也觉得不大熟悉。
只是定睛一看,竟是沈随砚。
她娇声呵斥,“怎会是你,你做了什么?”
突然间,外头有太监不住的大叫,“快来人,走水了。”
段祁卿闻言,拿着军符赶忙离去。
沈随砚背对着火花,看着皇后眼眸之中的不敢相信。
笑得很淡,嗓音中全然没有半分的笑意,“母后可想知道,您不如进内室看看,也好陪陪父皇不是。”
说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又不紧不慢道:“您同太子一起谋划给父皇下毒,父皇震怒不已,说要对太子斩-立-决。”
皇后听完跌坐在地上,没有从前的风采神韵。
沈随砚的声音渐渐传远,看着眼前的人,轻唤道:“母后,您说父皇可还愿意见到您?”
皇后在此时突然暴怒起身,却很快就被人压在剑下。
她尖锐的笑声传来,让沈随砚不住的皱眉,“你这种不配为人的人,我当初就应当杀了你,更不该留你到如今,你杀了我,杀了太子,就想即位,好啊,我要让你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是什么,你再也别想见到她。”
皇后表情狰狞,死死盯着沈随砚。
沈随砚蹙眉看着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皇后就一刀撞死在剑上。
血有一滴溅到沈随砚的衣衫之上,他沉冷的嗓音中多了一分的焦急,“去找王妃,一定要将她给找到。”
“是。”观砚领命,立刻带了一队人马前去。
沈随砚看着眼前的局势,段祁卿那边是不必担忧的。
他猛然间想到什么,牵过一匹马就赶忙翻身上马。
身后的火焰吞噬着宫殿,可他却如同不在意一般,骑着马朝前。
观墨在后头紧赶慢赶地追上沈随砚,不一会就到了元贵人的宫殿门口。
如今宫中到处都是沈随砚的人,自然无人敢阻拦。
所有的人都被控制在宫殿之中,不得轻易离开。
沈随砚翻身下马,立刻朝里头走去。
不想正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不要,你滚开。”
是萤萤的声响,沈随砚顾不上其他,连忙闯进去。
内殿太冷了,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萤萤被困于床榻之上,有一男子要行苟且之事。
她满脸都是泪花,无论怎样都推搡不开身上的人。
门猛然间被踹开,三皇子猛然间回头,“谁?”
可是不想,一人提剑前来,如同咬人的猛兽,直接挑开他的手筋。
沈随砚将三皇子制服在自己的剑下,一手捂住姜皎的眼睛,一手拿剑。
三皇子在地上不住的哀嚎,沈随砚在姜皎的耳边轻声道:“别看,脏。”
他摸着姜皎的额头是滚烫的,知晓她定然是病了。
三皇子盛怒之下,不断的喊人,可是外头,一个他的人都没有。
“你这个窝囊废,你竟敢夺权,你这个没娘的野种,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回应他的,只有沈随砚将剑插.入他的腿中,随后拔出,又将剑插.入他另一条腿中。
姜皎只能听见皮肉撕裂的声响,沈随砚看着在地上哀嚎的人,对着外头道:“将人给拖走。”
观墨很快进来收拾局面,沈随砚这才缓缓将姜皎给放开。
眼前能看得见东西,但是一直高烧不退,姜皎眼尾都泛着红。
她看着沈随砚到来,泪水在这一刻全部都涌出来,“你没事,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我以为你出事了,还好你没事。”
沈随砚的喉咙一紧,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眸中一阵的酸涩,他揽着姜皎,“我回来了,萤萤放心,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姜皎揽着他的脖颈小声的啜泣,可是还没哭两声,就直接晕了过去。
沈随砚紧张地喊她,“萤萤,萤萤。”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姜皎带着潮热的气息。
沈随砚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裹着姜皎抱着姜皎准备离开。
但是观墨却在此时过来,对着沈随砚道:“王爷,宁大人带了一队的人马,将宫殿给包围了,段大人也围了宁大人,您现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沈随砚能感受到怀中的人愈发地烫起来,他看着姜皎逐渐虚弱的呼吸,冷声道:“萤萤要寻大夫来瞧。”
说着,他抱着姜皎,将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都包裹得完全。
一步步走出去,看见的正是众多的人围着这处宫殿。
宁司朔看着他怀中的姜皎,手中握着的缰绳都紧了几分,“许久不见啊,王爷。”
第五十四章
宁司朔的目光落在沈随砚抱着的姜皎身上。
她被大氅裹着, 没有露出半分来,只有莹白的小脸虚软无力的贴在墨黑的大氅之上。
沈随砚风姿绰约,怀中抱着一人, 也丝毫不减他的气势。
他直接无视宁司朔的存在, 朝前走。
看见他这般的行径, 宁司朔抽出剑, 压在他脖子之上。
虽说两人一人在马上, 一人站着, 可沈随砚却透露出威严之态来。
他看着自个脖颈之上压着的剑, 不由嗤笑一声, 毫无惧怕所在。
将姜皎揽的更紧一些,他冷冽的嗓音在寒夜之中更加明显, “宁大人不愧是殿前指挥使,可当时是忠心。”
知晓他在讽刺自己, 宁司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脸上稍微变了一些。
今夜太子突然起兵攻打皇城,不一会儿沈随砚进宫, 还未等他从宫中出来,段祁卿就带人将太子的兵全部剿杀干净,一个都不留。
宁司朔想了许久, 这才反应过来, 沈随砚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他要将逆党的罪名都扣在太子的头上,这样他才绝无翻身的可能。
至于自己,还有姜宴……
宁司朔手中握着的剑又收紧一些, “我效命于皇上, 今夜你放火烧殿,害死皇上皇后, 应当被全天下的人唾弃。”
沈随砚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宁大人效命于谁我不是不在乎的,只是想来皇上答允宁大人的事情至今都还未曾实现,不如我给宁大人指一条路,若你现在归顺于我,倒是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至于我的人。”
沈随砚目光柔和的落在姜皎的面容之上,“宁大人这辈子想都别想。”
随即,沈随砚似是又想起什么一样,“皇上被太子毒害,我依父皇之名诛杀太子与皇后,正朝纲,诛叛党,天下人都会如此以为,若是宁大人说些与旁人不同的话,别人会如何想?”
宁司朔眼中都变得赤红,从他知道沈随砚进宫的那一刻,从他知晓沈随砚单独去见了圣上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已经都变了。
沈随砚看见宁司朔的表情变化,轻“啧”一声,“看来萤萤给宁大人的那一巴掌还是不够,不然宁大人,如今到底在执着一些什么,难不成还等着,三皇子来救宁大人不成?”
宁司朔猛然间抬头,呼吸都变得急促,“你,你如何知晓?”
沈随砚没说话,只抱着姜皎站在原地。
宁司朔握着的剑的手开始逐渐地用力,他只要一个动作,就可以要了沈随砚的命。
哪怕是一会儿,自个也没了命。
可是他看见这时,姜皎用自己的脸蹭着沈随砚的胸口,那股依赖的模样不是假。
在月色之中,也能看见她柳眉蹙起的模样。
宁司朔的心口似是被人挖了一个大洞,一直都没有填满过。
他明白,自己争不过眼前的人。
如同沈随砚说的一般,就算是他告诉所有的人,沈随砚弑父杀兄,可是当真有人会信吗?
宁司朔拿着剑的手逐渐放下,垂落在地上。
沈随砚抱着姜皎毫不犹豫的朝前走,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抓起来,关进昭狱,听候发落。”
宁司朔浑身的筋骨似是被抽走,他任由人将他压在地上。
看着沈随砚的背影,宁司朔大声喊道:“好好待萤萤。”
沈随砚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顿,但是也并未有一句的话语留给宁司朔。
今夜的月亮很圆,可他却圆不了自己的美梦,也许,是时候要放下了。
底下的人早就已经备好马车,沈随砚抱着姜皎坐上马车。
看着她潮红的脸,沈随砚不免低吼道:“再快些。”
今夜的街上凌乱不堪,纵使有人策马也无人去管。
大夫早早就已经在府上候着,沈随砚将姜皎轻柔的放在床榻之上,看她神情痛苦,本是想起身离开,但是姜皎却死死拽住他胸前的衣裳,不让他离开。
她白嫩的手,在这段时日被冻着,生了一些细小的冻疮。
沈随砚看着心中一阵的疼痛,将她的手缓缓握在手中,低声哄她,“我不走,我在此处陪你。”
使了一个眼色,大夫很快上前来把脉。
将帕子收走,大夫对沈随砚道:“王爷请放心,王妃是起了高热又受到惊吓,这才一时昏厥过去,两副药下去应当就会好,不是什么大病。”
沈随砚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沉声道:“不论用多贵的药材,都可。”
大夫点头,准备出去。
看见眼前的王爷,跪在床榻边,用额头贴着王妃的额头,不免唏嘘。
观墨带着大夫前去抓药,观砚在此时进来,等着沈随砚的发话。
沈随砚压低声音,一点点将药涂在姜皎的手上。
木棒在他的手中格格不入,可他却专注极了。
“人都已经抓到了?”
观砚点头,“抓到了,燕家的一干人与三皇子关在一起。”
随后他语气稍顿,跪下求饶,“只是燕贵妃趁着宫乱之时,买通她宫中的侍卫,和侍卫一起逃了。”
沈随砚将木棒随手放在小几之上,不紧不慢地将姜皎的手给放回被中去。
他嗤笑道:“那就发海捕文书,一天杀一个燕家人,看她究竟愿不愿意回来。”
观砚领命准备离开,沈随砚又想起什么,问他,“王妃的两个婢女如今如何?”
观砚道:“已经用了药,想必一会儿就会醒来,三皇子给她们下的药量不轻,还需要一会儿的时间。”
沈随砚点头,示意他已经知晓,观砚这才出去。
摸着姜皎莹白的小脸,沈随砚低头在她的额头之上印下一个吻,“谢谢你,萤萤。”-
姜皎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的眩晕,身形还有些晃荡,坐也是坐不稳的。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很快就将帘帐给掀开。
看见姜皎醒了,榴萼几乎要落下泪来,“谢天谢地,娘娘可算是没事。”
后对着外头吩咐道:“快将太医请来,顺便去通知皇上。”
姜皎虽是头晕,眼前也看得并不真切,可听见榴萼说的话,稍微有些诧异,“你说的什么,皇上,还有什么娘娘?”
之时朝四周一看,竟发现此处并不是在定宣王府。
富丽堂皇的宫殿,外头都是穿着宫装的宫人。
每一件陈设,都是顶好的。
就连床幔,都是用价值千金的雨蒙纱。
榴萼将帘帐挂在金钩之上,在姜皎的面前蹲下来,“王爷如今已经成了皇上,是大兆王朝的皇上,王妃自然也成了皇后娘娘。”
随后她叹口气,“只是娘娘昏睡了三日,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但——”
“皇上驾到。”外头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沈随砚跨着大步进来。
龙袍穿在他的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俊逸。
眉宇间比从前更多了沉稳,下颌更为硬朗。
身姿颀长,气势十足。
姜皎咬着下唇,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沈随砚走至自个的身前。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轻轻揉了一下。
秋眸眨了一下,眼前的人还是没有变。
如此可爱的模样,倒是逗笑沈随砚,“萤萤当真娇俏。”
姜皎这才找回自个的声音,“我如今,不是在做梦?”
沈随砚握住姜皎的手,“自然不是,萤萤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国母,是皇后。”
姜皎登时愣在原地,明明先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被一人给冒犯,怎得一睡醒,她就成了皇后。
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知是怎样的一回事。
姜皎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沈随砚亲自动手的倒杯茶给姜皎,“喝完再说。”
照顾姜皎的事情,他并不喜欢假手于人。
哪怕如今,他是天底下的九五至尊,他也仍旧是不想的。
一旁站着的榴萼与蔻梢都忍不住露出个笑意来。
姜皎一口气将茶给喝完,润了喉。
外头有太监道:“皇上,太医已经来了。”
沈随砚用手碰着姜皎的脸,“请太医先瞧瞧可好?一会儿我同你说。”
姜皎点头,乖顺的样子让沈随砚忍不住偷香。
姜皎一瞬间脸红了,十分确信,眼前的人就是沈随砚。
除了他,无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太医将手搭上姜皎的手腕,半晌之后将手给收回,“娘娘并未什么什么太大的不妥,只需好生静养就好,在这期间,情绪莫要太激动。”
沈随砚点头,“朕知晓了,有什么要用的,尽管用。”
姜皎靠在软枕之上,看着沈随砚的模样,听着他的语气,倒是觉着有些陌生。
扯着沈随砚的衣袖,他大掌覆上姜皎的手,“你们都先下去。”
此话一出,内殿中的人逐渐变少。
姜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随砚将姜皎揽入自己的怀中,一一讲述着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从他如何脱困开始说,说了与先皇见面的事情,也说了是如何找到他,后头登基的事情,只是顺应民心。
姜皎听见他说的事情,步步都觉得十分惊险。
靠在沈随砚的怀中,把玩着他的手指,还有些紧张尚未。
“还好你无事。”沈随砚不想去纠正姜皎的称呼,她也丝毫不必如此。
姜皎撑着想要坐起来,她明白这些年沈随砚的不易。
纵使他谋划的事情,有人不齿,但他也只是为了他自己,没什么错。
突然间姜皎想起什么,“三皇子,你要如何处置?”
姜皎又想起自己昏睡之前,险些被三皇子玷污的事情。
她轻声道:“那日我本是在母妃那处待着,外头一阵的嘈杂,我也不敢出去,却不想下一刻,榴萼与蔻梢直接就晕过去,我还未说话,就见门被人踢开。只是我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却能听见他说着不堪入耳的□□之语,而后他就脱着自个的衣裳朝我来,我用力反抗,还好你来了。”
沈随砚听着戾气横生,“让他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
姜皎只觉三皇子罪有应得,如此当真是怨不得任何人。
她撑着的地方一使劲,本是准备起来,不想却听见沈随砚闷哼一声。
这处是在他腰腹的地方,姜皎一时间愣住,后眼眶都红了。
才不是他说的如此,他定然是受了伤,不然怎会这般。
慌忙转身,姜皎将他捂着的手给挪开,扯着他身上明黄色的衣裳,“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沈随砚一脸的淡然,按住姜皎的手,“都是小伤。”
可姜皎鼻尖一酸,“这些天都没有好,怎能算是小伤,你快让我看看。”
无奈,沈随砚只得任由姜皎扯着自个身上的衣衫。
他腰腹之上的伤渐渐显露在姜皎的秋眸中,肌肉分明,腰身精瘦有力。
只是上头却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纵使缠着纱布,可是方才却已经又渗出血来。
姜皎眼眶红的厉害,“伤的这么重,你还抱着我。”
她指尖在旁边摸着,想帮他减轻一些疼痛。
只是却没感觉到沈随砚的呼吸一绷紧,他轻声喊道:“萤萤。”
姜皎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沈随砚。
下一刻,沈随砚的唇径直贴上来,手抓住她的手压在床榻之上。
他长舌深入,声音中还有些不清晰,“如今,疼的不是这处。”
说着,他将牵住姜皎的一只手,缓缓朝前挪了一下,姜皎连忙将手给握成拳,被他的动作一惊。
方才的眼眸红红,还是因为伤心的缘故,如今一瞬,姜皎的眼尾都在泛红。
她想要挪开自个的手,但是却被沈随砚给压住,“这里也疼的厉害。”
姜皎自是不肯,又想着他身上的伤不知该怎样将他给推开。
可谁知,沈随砚得寸进尺,将姜皎给压在床榻之上。
身下早就已经成了一幅美画,尽数被沈随砚给收进眼中。
他没忍住在姜皎的唇上偷香,不急不徐的将视线缓缓下移。
一瞬间,姜皎只觉得脑海中的那根弦猛然间断了,眼前是当初还未出嫁的时候,嬷嬷的声声教导。
那时候,嬷嬷都说了一些什么?
姜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神智都几乎要快散去,让她快要记不起任何的事情来。
猛然间,姜皎朱唇微张,但是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
果然如同册子上说的,只是嬷嬷所教她的,如今倒是半分都用不上了。
沈随砚更加得寸进尺起来,桎梏住她的手臂,将她给朝上一提。
话语都淹没在交津之中,地上散乱着众多杂七杂八的物什,那块羊脂美玉倒是出奇的坚硬,如此还未损坏。
沈随砚看着姜皎的模样,逗弄她,“若是太医看见我身上的伤口沾了水,可怎样是好?”
说着,他还不住地看着姜皎潮湿的眼睛,欺负她的心更加剧烈。
姜皎抖得更加厉害,小声的呜咽。
沈随砚见她不说话,又道:“萤萤当真是能忍的,只是这会,倒是让我想起还在王府的时候,萤萤当真好乖。”
他夸自己乖,姜皎只得分外的难为情。
姜皎眉梢含情,沈随砚帮她拂去额上的细汗,终是不忍心再折磨她半分。
骤雨初歇,殿外的宫婢都忍不住红了脸。
榴萼与蔻梢还算是冷静,但是又想到方才听到的声响,不免心中有些责怪。
娘娘才醒,身子才刚刚好,皇上也真的是。
里头突然间传来声响,“备水。”
宫婢们忙碌起来,榴萼与蔻梢进去,只看见皇上抱着皇后进到净室之中。
地上散着的全是衣裳,宫婢的脸已经不能用红来形容。
净室之中,沈随砚抱着姜皎,一副还尚未餍足的模样。
他用手摸着姜皎的红唇,“今日就先放过萤萤,往后萤萤可要好生补偿我。”
姜皎软绵绵的打他,“你还是不是人。”
沈随砚倒是一副委屈的样子,“萤萤自个倒是不知,我腰腹之上的伤,后头该如何同太医解释,湿漉漉的,定是又要重新上药。”
姜皎忍不住将他的嘴给捂上,恶狠狠道:“不许再说。”
可她一起身,身上的大氅就掉落。
腿上还一阵的酸软,实在是难受的紧。
沈随砚的眼眸愈发暗沉,勾着姜皎的腰,又将她给带进自己的怀中,随后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最后姜皎直接在浴池中睡着,沈随砚将她抱出去,身上穿好衣衫。
嗓音沉冷,透着冷冽,与方才的模样大不相同,“好生照顾娘娘,出了差错,唯你们试问。”
殿内一众人赶忙跪下,“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沈随砚走出宫殿,又回了紫宸殿。
这处只是挂了一个名字,与先前的紫宸殿是不一样的。
离皇后的凤仪宫更近,也更为便利。
段祁卿坐在原位喝了三杯茶,才看见沈随砚姗姗来迟。
男人一副好心情的样子,眼角眉梢之中都透着喜悦。
段祁卿不免有些嫉妒,忍不住抱怨,“您如今是皇上,有三宫六院,我连亲都还未成,如今您还将事情都丢给我,可是合适?”
“有何不合适的?”沈随砚淡然的走至上首坐下,刚要提起笔又想起什么,皱眉道:“以后莫要再说三宫六院,我只要皇后就足够。”
段祁卿被他噎了一下,也明白如今他的心思。
他点头,“皇上有没有三宫六院臣是管不着,可如今,您将宁司朔还有皇后的兄长姜宴都关在昭狱之中,这要我怎么办?”
沈随砚看着桌上摆着的折子,上头的名字是熟悉的。
他突然间,不知要如何去办。
“让你查的证据,可有查到?”
段祁卿摇头,“他二人被如此多的人看见,哪能是就这么容易洗脱的,听闻最近丞相府还有太尉府无人敢踏足,您的岳母,日日在家中哭得不成,您还是先想想,如今要怎么办。”
沈随砚觉得有些头疼,捏着眉心,挥手道:“没查到就再去查,只要能堵住众人的嘴,就算是再拙劣,也得拿过来。”
段祁卿随意拱手,就准备离开,可是又被沈随砚给叫住,“这件事情瞒好,不许让皇后知晓。”
段祁卿说:“臣自然是不会说出去。”
说完,殿内又只剩下沈随砚一人。
他看着桌上的奏折,上头的名字,实在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上,沈随砚又到了凤仪宫。
姜皎已经醒了,但是身上哪哪都不舒服,索性又躺在美人榻上。
一时间身份实在是变化得太快,姜皎还未曾反应过来。
没成想,她竟然成了皇后,沈随砚竟然成了皇上。
想事情想的出神,手中的话本都没有看。
沈随砚来时,看见的就是她魂不守舍的样子。
“在想什么?”沈随砚突然出声,将姜皎手中的话本都给吓掉。
她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后突然站起身,想要福身,“皇上——”
但是礼行到一半,就被沈随砚给按住打断。
又将姜皎扶住榻上坐着,沈随砚郑重对姜皎道:“往后萤萤不必如此,只当我二人是寻常夫妻。”
可是姜皎咬着下唇,显得十分纠结,“如此,会不会不大好,若是被言官知晓。”
沈随砚直截了当的说:“如今我是皇上,便是想要怎样做就应当怎样。”
姜皎点头,没想到沈随砚还有如此专横一面。
她猛然间又想起什么,倒是有些吃味,“只是如今怀辞哥哥已经是皇上,想必不久后就有大臣要将自个的女儿送进宫,皇上若是不收,朝堂可怎么办才好。”
他若只是个王爷,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束缚。
可是如今,沈随砚已经是皇上。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他当真能抵住这样的压力?
届时恐怕言官还有朝臣的奏折一封封的摆在他书案之上,没个了解。
沈随砚有些不悦的捏了下姜皎的脸,眼眸中透着几分危险的光,“你想让我充盈六宫?”
眸中的眼神分明是在说,只要姜皎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姜皎一样。
姜皎挪开眼,有些不大自然,“我自是不想,只是你如今是皇上,这种事——”
沈随砚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眼眸道:“萤萤,我只是你的夫君,当初的承诺,一个都不会变。”
姜皎这下才放心,但心中却仍有不确定。
她倏地想起什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家中究竟如何,我也没能同父亲母亲说一声,还有慕姐姐和阮妹妹,不知能不能让我出宫一趟,我想见她们一面。”
姜皎的话才说完,沈随砚的动作就一僵。
他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道:“我已经同岳父岳母说了,不必担心。”
姜皎嘟着嘴,“但我也许久未见母亲,我想见她一面,我出宫悄悄的,定不会让旁人发现。”
说完,姜皎捧起沈随砚的脸,红着面容道:“怀辞哥哥,你让我见了,我就什么都依你,可好?”
第五十五章
沈随砚看到她的模样, 心头两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他直接吻上姜皎的唇瓣,将她而后的话都吞入腹中。
一下下的顶撞,也让姜皎忘却方才说的话。
可是, 他分明还没答允自个。
沈随砚察觉出她如今的分神, 重重一下, 让姜皎再也顾不上其他的想法。
外头狂风骤雨的袭来, 将屋中的模样全都给掩盖的干净。
第二日一早醒来, 床榻上只有姜皎一人。
她的腰不似是自个的, 腿也不似是自个。
就连膝盖, 只是止不住的疼。
榴萼与蔻梢扶着姜皎起来, 她又重重的躺回床榻之上。
姜皎有气无力的问着两个婢女,“皇上去哪了?”
两人帮姜皎擦拭着药膏, 膝盖上一片的青紫,他如此这样, 实在是让自己吃不消的。
榴萼手中拿着小木棒顿了一顿, 在药瓶之中沾出一些来回姜皎,“皇上一早就去上朝, 让我们莫要吵娘娘,皇上还说,他才登基事物繁多, 下朝后恐怕不便来陪娘娘。”
姜皎如今倒是不想让他陪着自个。
自从昨日她醒来, 沈随砚就如同不知抽了什么风一样。
他丝毫不懂得节制,不论自个如何都不愿停下来。
姜皎实在是难受的紧,想着, 他还是自个歇着最好。
只是, 她猛然间想起什么。
昨日沈随砚实在顶的太深,最后所有的都入了她腹中。
当时小腹微涨, 他还坏心眼的用手去按压,如此,会不会有身孕啊。
姜皎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两人成亲一年才圆房,说出去怕是旁人都不信。
但是却又是真是这般,沈随砚一直能忍到现在也实在是让姜皎惊讶的。
只是,若是当真有了孩子,她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
看见姜酿回回抱着端哥儿,她看见孩子也是开心的,但是却没想到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
如今沈随砚已经登基,他昨日说不会设六宫,若是一直没有子嗣,恐怕大臣也是不答允的。
姜皎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舒了一口气。
罢了,还是随缘的好,身子总是寒凉,她也不一定就会如此轻易的怀有身孕。
榴萼与蔻梢帮姜皎穿好衣衫,扶着她起来。
只是腿一软,姜皎又坐回床榻之上。
内殿之中的三人,皆是一时没有说话。
姜皎的脸,瞬间就羞红了,对着自个的婢女道:“我只是,只是腿软。”
榴萼与蔻梢都装作没看见方才姜皎的情形。
昨夜内殿之中传出的声响不是假的,就连皇上都叫了四次水,今日娘娘能起身,当真已经是不易的。
两个婢女将吃食都放在姜皎的面前,如今她身份不同,用的器具都不同起来。
看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姜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自个的身份。
她还是有些想念,当初沈随砚还是王爷时,能每时陪她一道用饭,能带她出去玩。
当皇上固然是好的,只是如今,也多了许多的限制。
姜皎莫名地心情有些低落,手腕之上的青紫在衣袖之下显露。
碗中的豆浆只喝了一半,姜皎就又躺回床榻之上。
她是想去拜见一下元贵人,沈随砚现下成为皇上,不管如何,元贵人也应该是太后,只是不知,他二人的心结究竟解开没有。
但是姜皎只觉身上实在是太疼,若是就这般前去见元贵人,岂不是所有的一切都露了馅。
想想,倒是还不如无礼一回,丢了脸面才是更加不好的。
她带着满身的痕迹入睡,即使是翻身,也忍不住的蹙眉。
沈随砚不在,她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儿都已经黑了。
姜皎看着外面的天儿,登时有些不大好意思,“我睡了这般久?”
没用午饭,现下倒是也不觉着饿。
药膏是极好的,涂上之后身上的疼痛消散许多。
只是还有处地方,一走路就觉得磨着厉害。
姜皎忍不住在心中骂着沈随砚,但又想到什么直接问婢女,“皇上一直没来这处?”
榴萼点头,回应着姜皎的话,“没来,但是派了观砚来,说陛下近些时日很忙,恐怕不能陪娘娘,还请娘娘照顾好自个,宫中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娘娘不必有过多的担忧。”
听见他最近忙不能来,姜皎敛了神思,到底是有多忙,来用个饭的时间也没有。
想要出宫去见母亲她们,终究还是要同沈随砚说的。
只是他又忙,这事恐怕是不成的。
姜皎白日中睡得太久,现在反倒没了睡意。
吩咐榴萼说:“帮我穿衣吧,我想出去走走。”
一直这样躺在床榻之上也不是事,她还是想出去看看外头的天儿。
榴萼倒是有些担心,“娘娘如此,当真可以?”
姜皎脸上一羞,“无事,睡了一觉倒是好多了。”
榴萼与蔻梢这才扶着姜皎站起身,帮她穿好衣裳后几人去到外面。
不想要太多人服侍,姜皎就只带了榴萼与蔻梢两个人。
不知不觉,就走到御花园里头。
晚上的御花园被烛火点亮,有雪花落在枝桠之上,散发出光芒来。
姜皎一时觉得好看,倒是忽略暖阁之中坐着的人。
她抬起头的那一瞬,突然间看见不远处的亭子中坐着一人,外头站着不少的内侍与婢女。
姜皎瞬间想起什么,前头的人,怕不就是元贵人。
只是,如今应当要改口喊母后了。
姜皎脚步走的很快,对着身旁的婢女道:“我身上穿着的衣裳可有什么问题,还有我的妆容,有问题吗?”
纵然之前见过元贵人,但是却没在这样的身份下见过。
两人如今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倒是当真让人有些尴尬的。
元太后那边早早就看到姜皎,但是却并未来催。
以前服侍她的嬷嬷,也还是在她的身边。
看见姜皎,嬷嬷轻声问道:“可要奴婢将皇后娘娘给叫过来?”
元太后摇头,“你瞧她如今多天真烂漫,眉角眼梢之中全是快乐的模样,能一直这样开怀,就让她这般开心吧。”
元太后是感谢姜皎的,也不想拘着她做什么。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姜皎竟然自个走过来。
外头的内侍与婢女都纷纷跪下,姜皎身上用金线绣成的衣衫是世间独有的。
姜皎规规矩矩的站在暖阁外面对元太后请安,“母后安好。”
元太后的声响从里头传出来,“快进来,外头冷。”
一旁榴萼将姜皎给扶起来,旁边的婢女将帘帐给掀开,让姜皎进去。
才一进去,就能感受到里头的炉火烧的正旺,倒是身上的大氅穿着还有些热。
姜皎索性就将大氅给脱下,让一旁的婢女给拿着。
看到元太后现如今的气色,姜皎当真是松了一口气,“母后现在的气色当真是好了许多,还是母后身子硬朗挺了过来。”
元太后倒了一杯茶放在姜皎的跟前,“好孩子,当初还是多亏了你。”
元太后生的冒昧,总是年华逝去,却也有残留的美人韵味尚在。
姜皎摇头,“都是臣妾该做的,母后不要如此说。”
但是元太后,却仍是道:“不,那时宫中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来见我,只有你,冒着生病的风险照顾我。”
“印竹已经同我说了,从前的先皇后,当真是狠毒的。”
她说的先皇后,就是从前太子的母亲,沈随砚如今上位,她们早就已经成了罪人,自然是不能被追封的。
姜皎摇头,“不是我救了母后,而后陛下救了母后。”
犹豫许久,姜皎还是将想说的话一并给说出,“从前的时候陛下同我说过,小时候他也想如同普通的孩子一样,在母后的身边,但是我知晓,当时母后是因为一时失了爱人,又见不到陛下才会如此,我知晓陛下对母后有很深的情谊,所以,才会冒死将母后给救下。”
姜皎说了许久,看着元太后的神情道:“母后若是有空,不妨同陛下多聊聊,这些年,您二人之间因为先皇,倒是出了不少的误会,何不解释清楚。”
元太后看着暖阁外头,突然间苦笑一声,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这泪珠一时间将姜皎给看的愣住,是她说的话有何处不对?怎得突然就落泪了?
若是不想同沈随砚好生相谈一番,倒是也不必如此吧。
姜皎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坐在原地没动。
元太后用帕子将连脸上的泪珠都擦拭干净,“你不知晓,当时你还在昏睡,我知晓砚儿成了皇上,心头是为他高兴的,也是骄傲的。”
“可是他登基之后,没来看过我一次,我一个人,孤苦的住在慈宁宫中,当真是孤单的不行。只是我本以为,砚儿已经成了皇帝,就可以将从前的恩怨全部都给放下,但是却是我想得太多,他不仅没有,还将宫中我喜欢的那种花都拔了干净。”
“我阻止不了那些内侍,就去紫宸殿寻他,可是砚儿,只用冰凉的眼神对我道:先皇已经去世,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只是将花全部都拔除,若是日后我还如此想着先皇,他就要让我与先皇连死都不能相见。”
姜皎也不知要如何去评价她二人之间的事情,世间上,谁人在家事之中都不能说自个是对的,也不能说自个是错的。
沈随砚恨透了先皇,一把火直接将先皇埋葬在宫殿之中,想必这些,太后都还是不知的。
从前的青春,大好年华,太后全都给了先皇。
甚至在母家式微后,也能一门心思的爱着先皇,有时姜皎又觉着这样实在是不该的。
两人之间都没有什么大错,但是却无法再如同从前一样。
姜皎露出一个笑脸来,她看着太后,对她道:“母后,世间不只有一种花,也不止有一种活法,或许,什么时候,就能同皇上好生相处。”
元太后握住姜皎放在石桌之上的手,“砚儿有你当真是他的福气。”
没坐多久,太后又开始咳嗽。
一旁的印竹姑姑心疼太后的紧,就说着要不先回去的好。
太后也点头,随后看向姜皎,“若是砚儿以后有什么地方惹你不痛快,你就来母后这处,母后定会帮你的。”
姜皎笑得很是乖顺,“母后所说,儿臣都已经记住。”
看着太后从暖阁之中离开,姜皎也叹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榴萼在一旁对姜皎道:“娘娘不如也先回宫?晚上没有用饭,想必如今也饿了,御膳房那边送来了膳食,娘娘回去就可以用。”
姜皎想了想,感觉如今也有些饿。
看着御花园中又重归寂静,她轻声道:“皇上还是没有忙完?”
蔻梢也从外头进来,对姜皎说:“没呢,皇上方才又派人来说,才登基,倒是朝堂不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恐怕不能来见娘娘。”
姜皎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也吩咐榴萼说:“你让御膳房的人也给皇上送份小点去。”
榴萼点头,蔻梢陪着姜皎回宫。
观墨将小点放在沈随砚的案头时,看着他在烛火之上晦暗不明的神情,面容之上是说不出的阴沉,手中只拿着一个荷包不断的摩挲。
殿内烧着火炉,但是沈随砚的神情冷的不行。
观墨看着他的脸,打了一个寒颤,“陛下,这是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小点。”
听见“皇后”两字,沈随砚这才将眼眸给睁开。
送来的都是他爱吃的,只是不知,她用了没有。
小点摆放在奏折的一旁,沈随砚眼眸看着两样物什。
才登基,确实是忙,只是却也能去见她。
何况凤仪宫离紫宸殿如此近,去的话也不算是费力。
但他只是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姜皎。
若是她又说想要去见父亲母亲该如何办,若是她还想见见兄长又要如何办。
登基即位,之前的人势必要清理干净,不然无法给朝臣一个说法。
沈随砚没想好,要如何来解决从前的事,这才一拖再拖。
揉着眉心,他对外头喊道:“观墨。”
观墨立刻进来,却又觉着自个是不该进来的。
皇上一瞧就是情绪不好,回回都让他遇上这样的事。
他在心底叮嘱自个,一会儿皇上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切不可多嘴。
沈随砚沉冷的嗓音传过来,“皇后除了送来这盘点心,可还有说旁的?”
观墨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后点头,“有,皇后娘娘说请陛下注意身子,还有昨夜,她说的事,您考虑得如何?”
沈随砚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他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观墨下去。
一连好几日,皇上都宿在紫宸殿。
若不是宫中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宫人都差点要以为皇后娘娘已经不得圣心。
姜皎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纵使再忙,便是连来用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上回她让人给他送去小点,得到的也只有一只珠钗。
越想越是不对的,姜皎决定自个去寻沈随砚。
她娇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不难听出是憋着一股气的,“来人。”
今日榴萼与蔻梢都不在,六宫中虽说没有嫔妃,却仍有先皇的嫔妃,姜皎让她们去将名册一一整理好,介时迁宫,二人这才不在。
面前的婢女怯生生的,看着姜皎,只觉上首的皇后娘娘容貌艳丽,但是却有些生气,不知是为何。
姜皎没察觉到小婢女的不对劲,憋着一口气道:“备轿,我要去紫宸殿。”
婢女连忙去办,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也不敢多去招惹姜皎,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办。
很快,姜皎就到了紫宸殿的门口。
看着眼前的宫殿,姜皎咬着下唇,直接朝里头进。
观墨险些看呆,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娘娘竟是如此的气势。
他又想起皇上的吩咐,连忙拦住姜皎,“娘娘怎得来了?”
姜皎眼眸微眯,看着观墨一副心虚的样子,更是加重心中的猜疑。
如今沈随砚坐上皇位,后宫佳丽三千全都是他的。
他同自个说不会设六宫,可男人的嘴终归是骗人的多,可谁知晓到底是还是不是。
说不准,沈随砚不见她,正是可能看上宫中的谁,但是不好明言罢了。
越发的想,姜皎觉着可能性更大。
看着如今挡在自己面前的观墨,姜皎更是觉着已经证实自己的想法。
她美眸中有怒火出现,看向观墨的眼神都带着怒气,“让开。”
里外两个观墨都是得罪不起的,甚至若是一会儿当真将皇后娘娘给惹恼,说不准皇上还会更加的生气,介时他会死的更加难看。
一番取舍后,观墨毫不犹豫的直接将前头的路给让开。
姜皎走至门前,一把将门给推开。
却不想看见的,竟是一众的大臣坐在底下,沈随砚在上首,眉眼阴鸷。
开始时,沈随砚没看清楚是谁,眼风很冷的扫过来,却不想竟是姜皎,眉眼一瞬间变软。
姜皎一时愣住,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面。
快要说出口的话还没说,就被她径直吞入腹中。
姜皎面容之上神情精彩,一众老臣的神情更加精彩。
方才皇后娘娘的眼神,好似是在怀疑什么。
就是一边的段祁卿,倒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沈随砚直接抓起桌边的奏折朝段祁卿扔过去,段祁卿被砸,这才憋住自个的笑声。
怎么觉着,皇后似是来捉奸的一样。
皇上到底有多不行,才会惹得皇后如此怀疑。
沈随砚站起身,走至姜皎的面前,将她给拉住内殿中。
内殿一片的安静,桌上也只是放着几本书册,还有些没用完的茶水。
沈随砚将姜皎给牵至凳上坐下,丝毫没有怪罪,柔声问她,“怎得突然就来了?”
“我……我。”结巴许久,姜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脸上透着绒毛都开始泛红,下头的莹白都被红晕覆盖住,耳朵尖更是红的要滴血似的。
沈随砚修长的手指摸上姜皎大氅的系带,轻轻一勾就直接解开。
姜皎顿时惊慌不已,按住自个的系带。
沈随砚淡笑,低沉的嗓音透着笑,“萤萤以为我要做什么,外头还有一众大臣。”
他一说,姜皎就想起什么似的,将他给朝外头推。
“你快些走,省得一会儿,他们还要以为——”
说着说着她止住话头,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如此害羞更是惹得沈随砚心情一阵大好,他在姜皎的唇上偷香,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撤开,“萤萤在此处等我,里头热,将大氅脱了,我议事完就来。”
说完沈随砚就直接出去,等出了内殿之后,面上的神情又恢复原样。
外头的一众老臣见沈随砚出来,刚想要继续说,但沈随砚直接将折子朝桌上一扔,“此事朕已经知晓,诸位都是老臣,但朕也需想想。”
皇后一来,皇上就不想商议此事,一众老臣也能明白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互相看了一眼,请安后就退下。
段祁卿见状也是想要走的,但是被沈随砚给叫住。
看向沈随砚,他眉宇间有些淡,却仍有几分化不开的愁绪,“找个时间,你让阮桃进宫来陪陪皇后吧。”
段祁卿想要说什么,又想起内殿之中的是谁,压低声音道:“如今这样不是个办法,皇后娘娘是想要出宫见见家人与朋友,皇上让人进宫,且只让我们家小桃儿进宫,就更加不对,按理来说,也应当让家人进宫才是。”
沈随砚只看他一眼,就将他的话给打断。
“朕知晓,只是如今,只有她的几位手帕交了。”
段祁卿又叹一口气,没办法拱手道:“臣,领命。”
等到殿中都没了人,沈随砚吩咐一旁的人将东西都给收拾好。
他是不知,要如何同姜皎说,这件事,并不关乎其他,介时姜皎若是知晓,还能如此留在宫中吗?
沈随砚半分的把握都没有,也不想去冒这样的险。
进到内殿之中,姜皎已经在不停地喝着香片。
方才已经好些的面容,此刻看见沈随砚又红起来。
她轻咳一声,自个率先找话,“都走了?”
沈随砚将她给揽入怀中,几日没见,他也想姜皎了。
想起姜皎那时推门的样子,沈随砚不由得低声笑。
姜皎推着他肩膀,“笑什么?”
沈随砚低声凑近姜皎的耳旁,问她,“方才萤萤,是在想些什么?是觉着,我会在内殿中做些什么不成?”
姜皎轻咳一声,怎会将实话给说出来,“没有,你想多了?”
“为夫知道了。”沈随砚撂下这么一句后不说话了,姜皎倒是有些急,“你知晓什么了?”
沈随砚轻咬上姜皎的耳尖,对她的嗓音低哑沉稳,“萤萤是吃味了。”
第五十六章
姜皎眸色闪躲, 看向一旁,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慌乱,却也仍旧被沈随砚给清晰的捕捉到, “才不是。”
沈随砚低低闷闷的笑一声, 嗓音似是在醇香的酒中滚过一道似的。
没有再拆穿姜皎心中的想法, 但是想起姜皎那会进来的眸光, 仍是确定自个心中的所想。
姜皎还坐在他腿上, 手撑着他的肩膀。
觉察出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过危险, 姜皎想要离开, 但沈随砚一把桎梏住她的手腕, 又让她稳稳坐在自个的腿上,“跑什么?”
姜皎垂眸, 思起他近些时日的冷淡,语气的腔调听着像是不在乎的样子, “陛下不是国事繁忙, 我才不在这里打搅陛下。”
沈随砚无声勾唇,狭长的黑眸落在姜皎莹白小脸之上。
上头的绒毛清晰可见, 月白的肤色吹弹可破。
他将唇给凑过去,在姜皎的唇瓣之上来回厮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想要拒绝的话全都藏进腹中, 姜皎没推开他。
他的手松开, 缓缓压住姜皎的后脑勺,让自个更加深入。
姜皎的手也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肩头,无力的搭着。
等沈随砚再次放开的时候, 姜皎小口喘着兰气。
可是反观沈随砚, 倒是一点旁的迹象都没有。
姜皎见他唇瓣一旁还有自个的口脂,猛然间将他给推开, “我来也没什么旁的事,你还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你。”
沈随砚还未说什么旁的话,姜皎却又突然转身,“上回我说的事,你可答允。”
朱唇微肿,可沈随砚早就没了那份施旎的心思。
他对姜皎道:“近些时日宫外还不太平,丞相府近些时日去拜贺的人太多,你如今去不是个好时候。”
说完,沈随砚怕姜皎说些什么旁的,又轻声道:“岳母若是得空,我便让她进宫陪你可好。”
姜皎的心情低落下来,丞相家出了一个皇后,自是拜贺的人很多。
若是她回府,只怕又会惹得父亲不快。
纵使她再为想念,如今也还是要忍忍的。
沈随砚一直紧盯着姜皎,薄唇微张,似是要对姜皎说什么,“萤萤——”
可不想,外头观墨突然间道:“陛下,礼部的苏大人来,说有要事要同陛下商议。”
沈随砚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再看向姜皎的时候,她面上挂着淡笑道:“夫君还是快些去忙,若你晚上得空,来凤仪宫用膳。”
沈随砚用手捏下她的指尖,“回去注意些。”
再没有什么旁的话语,沈随砚看着姜皎离开。
等姜皎走后,他面上又去了那份柔情,脚步不紧不慢的走出去。
礼部尚书见他出来,跪下问安。
沈随砚坐在上首,黑眸中冷意横生,“苏大人平身。”
苏大人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看着沈随砚将手中的折子递上去。
内侍接过,恭敬的放在桌上等沈随砚看。
沈随砚扫了一眼奏折,没有打开,却只是问道:“不知苏大人所写是什么?”
苏大人又跪下,苦口婆心道:“陛下初登基,但是却也在短短的数日就用雷霆手腕治朝纲,如今也应当想想后宫子嗣之事,还请陛下进行选秀,广纳后宫。”
沈随砚的眼都没抬,眼风都没给他一个,内殿之中虽烧着地龙,去仍旧如同冰窖一般。
“哦?”沈随砚修长的手指翻开面前的奏折,“如今朕的家事,苏大人都要来管?”
苏大人道:“老臣不敢。”
随后他抬起头道:“子嗣之事,关乎社稷,如今后位已有,陛下应考虑广纳后妃,开枝散叶,这样才能保江山安稳。”
沈随砚重重将奏折给合上,手压在奏折之上,眉眼之中是说不出的戾气来。
“江山安稳?”沈随砚在口中又将这四字给重复一遍,“莫不是苏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朕不充盈后宫,这江山就要被别人夺了去?”
苏大人没有起身,仍是道:“陛下才登帝位,人心不稳,皇后娘娘母族显贵,若是来日诞下皇子,难保不会有旁的想法,臣为礼部尚书,这便是臣的职责,还请陛下纳臣之言。”
沈随砚看着苏大人,若不是念在他是老臣,如今早就已经被拖下去。
沈随砚的手逐渐攥成拳,“朕,不会纳旁人为妃,此生只要皇后一人足矣。”
苏大人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对着沈随砚一直道:“还请陛下三思。”
沈随砚鬓发处不断地跳动,“请苏大人出去。”
内侍站在苏大人的身边,想请他出去。
可是苏大人却一直跪地不起,“子嗣之事关乎社稷,还请陛下考虑。”
沈随砚周身冷冽,甩袖直接出去。
内侍们将苏大人从殿中拖出去,苏大人满脸的倔强,又想起后宫中的那位皇后娘娘。
沈随砚在内殿之中,想着近来的种种。
如今他是皇上,若是他不想的事,自然无人能够强迫。
只是,萤萤。
若你知晓丞相府发生的事,会不会怪我-
后头的几日,沈随砚每日都来陪姜皎用饭。
姜皎也想开一些,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是什么大事。
却没想到,没过两日,阮桃同慕听烟倒是一同入宫。
“参见皇后娘娘。”
两人同姜皎请安,行跪拜大礼。
姜皎赶忙起身将两人给扶起来,“我们三人还做这些虚礼作甚,你们能来我甚是开心,若日后还是如此,我可就不见你们了。”
慕听烟笑着说:“如今萤萤是皇后,又是在宫中,礼数自然是要周全一些的。”
姜皎叹口气,“就是因为规矩太过于繁多,我就觉着,还是宫外的日子自由,想做什么便就做什么。”
阮桃道:“姐姐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姜皎扫空心中的那些不闷,牵着两人的手坐在木凳之上,“不说这些,近来你们可都还好?”
三人有说有笑,又似是回到从前还尚在闺阁之中的模样。
但是却又不知不觉的提到丞相府的事情,“陛下同我说,近些时日丞相府拜贺不断,我出宫恐怕不方便,但我有些想母亲了,还有舅母身子一直都不好,也不知如今到底怎样了。”
阮桃闻言没有慕听烟那般淡然,张唇欲说话,想起段祁卿对自个的交代,又只能生生将话给吞入腹中。
看着姜皎的神情,十分为难,明知不该瞒她,却也知晓不得不瞒。
倒是慕听烟看上去有些忍不住,阮桃按住慕听烟的手,才让她没有将话给说出来。
慕听烟讪笑一声,“一切都好,萤萤也不必太过忧心。”
姜皎不太开怀的点头,看着外头的天儿说:“从前我只觉得宫中虽然富贵,但是禁锢的太多,人总是没有太多的自由,如今自个进了宫中,倒是少了许多从前的乐趣。”
不过转念,她又笑着道:“但是今日你们能进宫来,我很开怀。”
阮桃柔柔糯糯的嗓音在内殿中响起,“是陛下让我们来陪陪姐姐的。”
闻言,姜皎倒是不大好意思的垂头低笑,“他倒是有心。”
看着姜皎的模样,两人愈发的担心起来,也不知姜皎知晓的那天,该会如何抉择。
沈随砚站在外头,一众宫婢因为他的缘故都不敢出声。
沈随砚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听着她说的那些话。
原来,她在宫中觉着并不开心。
萤萤,若是你知道,会不会直接就出宫呢?
沈随砚平生头一次,有了这般不确信在,脚步迟迟没有迈出去,终究是淡声对着一旁的宫婢吩咐道:“不必告诉娘娘我今日来过。”
“是。”
一众宫婢不敢揣测帝王的心思,只看见他稍显落寞的背影离去。
凤仪宫内宫外两幅景象,姜皎在里头同慕听烟还有阮桃聊的热闹。
又说到阮桃的婚事上,姜皎想了想叹口气,“你同段祁卿的婚事,如今又要拖上三年,可如何是好?”
阮桃绞着帕子,轻声说:“国丧三年,任何人都违背不了,只是皇上给了恩典,准允我同段祁卿四月就成婚。”
姜皎的眼眸一瞬间就亮了,“如此这样再好不过,如若让你等上三年,实在是太难为你。”
阮桃面上透出几分的难为情,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胡乱地点着头,应和着姜皎的话。
到晚上,慕听烟与阮桃要出宫。
姜皎依依不舍的将她二人给送走,看着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头,心头中有着说不出的艳羡,还有些难过。
只是这样的难过并未存在得太久。
年关将至,因得沈随砚突然登基,从前先皇的后宫也还有诸多事宜并未安置妥当。
姜皎每日都忙碌的不行,不仅要准备宴请官眷的宴席,还要盯着后宫的各项用度。
一时间,姜皎倒是再也未曾提起过要回丞相府的事情。
到了岁旦那日,群臣拜贺,恭祝新年。
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办的倒也是热闹。
众位群臣早早就在殿中,不少的大臣身边还带着家中尚未出阁的女儿。
如今新皇后宫悬置,虽说皇上说不愿纳人进入后宫,可是谁又能知晓往后的事如何。
若是皇上看见自家的女儿貌美,有旁的想法也是未可知的。
姜皎近来总是觉着身子不爽利,只是坐上一会儿就觉着腰酸背痛。
开始还以为是要来月信的缘故,只是月信来后也总是不大舒服,还十分吃不下东西。
榴萼知晓,想帮姜皎请太医来。
但是被姜皎给拒绝,“倒是没什么大事,如今宫中得风寒的人众多,我只是有些乏力,旁的事情不打紧,就不必叫太医来。”
蔻梢将炖好的燕窝放在姜皎的手边,“娘娘吃些燕窝,近来事情多,娘娘也是忙碌的很。”
就这般一直持续到宴席之上,沈随砚也是个不懂节制的,回回都闹到深夜,颇让她吃不消。
走在他身边,沈随砚侧眼看向姜皎,牵住她手腕,“萤萤不舒服?”
姜皎抬头对沈随砚嗔怪道:“都是夫君不好,近来频频闹到深夜,我都睡不好。”
沈随砚酥麻的笑上一声,“可我瞧,萤萤倒是也享受的很,哪回不是勾着我,不让我走。”
姜皎朝沈随砚的腰间掐了一下,身上用金线绣成的龙袍倒是颇为坚硬,沈随砚没有半分事情,“陛下莫要再说。”
身后的婢女与近侍听见,早就已经垂下头笑着。
姜皎羞得不行,分明面上看着正经不少,可是在床榻之上竟爱说些浑话,还要逼着她说。
不仅如此,现如今也是。
两人就这般说着,到了宴席之上。
众大臣跪下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随砚沉稳的嗓音落在每人的耳中,“平身。”
“谢皇上,谢皇后。”
姜皎随着沈随砚坐下,牵着的手不得已分开。
沈随砚手上空落下来,道:“今日是岁旦,众位爱卿不必拘礼。”
“谢皇上。”
宴席已开,歌舞也响起。
姜皎坐在上首,看下面看的真切。
朝席上一扫,看见了父亲同母亲的身影,但是却并未瞧见哥哥。
甚至有人同父亲敬酒,也未见父亲笑一下。
母亲更是不必说,沧桑几分。
姜皎心头一顿,莫不是母亲生了什么病?
她又看向太尉府坐着的地方,表兄也是不在的,舅母都没有出席,只有舅舅与外祖在。
姜皎只觉不安得很,似是发生了事情她不知晓一般。
她侧身,对着沈随砚道:“我瞧母亲还有舅母神情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未见到兄长,我下去同母亲说说话。”
说着她急迫的就要起身,沈随砚在背后将姜皎给叫住,“萤萤。”
姜皎不明所以地转身看着沈随砚,只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随后道:“你身子不适,莫下去走动,初三官眷会入宫,那时再说也不迟。”
姜皎的脚步一瞬间停在原处,朝下头看过去,不少的大臣、官眷都在看着她。
她生生顿住步伐,只得又坐下。
再次看向母亲的时候,她朝自个看过来,露出个宽慰的笑意。
姜皎这才放心下来一些,回了母亲一个笑。
想必只是她多思了,许是近来府上去的人太多,母亲一时忙不过来罢了。
初三就初三吧,统共就两日的时间,算不得什么。
又将视线放回歌舞之上,姜皎这回看得认真。
却发现,这领舞的人,好似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大臣的女儿献舞并不奇怪,只是奇怪的地方在,这位女子的眼神时不时就落在沈随砚的身上,还带有欲语还羞的眼神在。
姜皎看得面色逐渐僵硬起来,看着沈随砚黑眸一直盯着下头的歌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竟还看得如此认真?
只是在姜皎收回视线的时候,沈随砚突然出声,“我记得萤萤也是会舞的。”
姜皎倒是有些诧异,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他竟还记得。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姜皎问他,“夫君怎么知道的?”
沈随砚握上姜皎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个的手心中取暖,“那年宫宴,我坐在角落之中,看萤萤的那一舞,入了我的心。”
姜皎一瞬间怔愣,她确实只在那一年的宫宴上舞过,往后是再也没有的。
“你——”姜皎猛然间想起什么来,“你从前说的,心悦我许久,就是那一舞?”
姜皎此刻只能听见自个胸腔之中的声响,丝竹之声靡靡,可却没有入了她的耳。
她有些不确信,当时她也不过才十三岁,沈随砚竟然在那时就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沈随砚清淡道:“不是。”
姜皎听得更是不明白到底是如何。
沈随砚接着开口,“萤萤想知道?”
姜皎自是想要知晓的,他这人一向话少,一件事情都能藏很久。
点着头,两人的视线都没在下头的歌舞之上。
献舞的女子看着沈随砚的黑眸之中,全都是一旁的皇后,心头愤愤不平,甚至羞得的当众要哭出来。
谁人不知今日献舞是为何,可是皇上的眼中,却只有皇后娘娘的存在。
纵使皇后娘娘国色天色,可难不成,还真的一辈子就悬置六宫不成。
女子突然瞧见,皇上不知对皇后说了什么,皇后直接将皇上的手甩开,还坐的离他远了一些。
如此不善解人意,皇上又是如何能忍得。
女子在心中想了许多,柔柔一拜,“小女是参知政事之女桑黎,参见皇上。”
姜皎这才将思绪转移到下首女子的身上,看看,果真是如此。
一众大臣都想看看皇上究竟有何反应,有女儿的也不只参知政事一家,不过是今日让他出了风头。
沈随砚淡然颔首,“不错。”
随后直接看向参知政事,“不知可有婚配?”
参知政事连忙起身,“回禀皇上,小女尚未婚配,如今双八年华,待字闺中。”
沈随砚点头,“既如此,不如朕给她指一门亲事如何?”
参知政事一听,心中大惊,如此说来,皇上倒是没有这份心思不成?
他连忙跪下,“小女今日献舞,是为祝皇上岁旦安康,不敢奢求其他。”
桑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今日当众如此,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沈随砚看着参知政事跪下的身形,目光逐渐发冷,“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起来吧。”
参知政事起来,对着桑黎使了一个眼色。
桑黎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跑了出去。
姜皎自是也看见,心头只觉着更堵了,今日沈随砚倒是拒绝了,又如何能拒绝一辈子。
沈随砚又看向姜皎,“萤萤不拒绝,我就当萤萤是答允,今夜,我一定告诉萤萤。”
被他的一番话给弄得羞涩极了,姜皎渐渐忘记今夜的插曲。
回到凤仪宫,她先一步泡进汤泉中沐浴。
发丝贴在她身上,白与黑交杂在一起。
沈随砚屏退下人,踩着水走至姜皎的身边。
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轻拢慢捻,一瞬间将姜皎给激醒。
“萤萤怎得就如此睡了?不是还要听我说故事?”
姜皎被逼的眼角的泪都涌出,一瞬间醒过来不说,还被突然的满入搞得全然没了睡意。
水花四起间,腹部涨得难受。
汤泉之中的水本就是烫的,如今更是烫的姜皎哼唧。
沈随砚轻笑一声,“娇气。”
将她给抱起身,扔在外头的床榻之上,沈随砚又覆上姜皎,这回直接顶的她嗓音全都消失。
“那年岁旦,萤萤一袭水袖,不过是再次入了我心。”
姜皎只觉他情绪上来,眼尾处泛红,还被逼出泪珠。
沈随砚俯身吻去,语气没有半分的凌乱,“可是在我从前被三皇兄欺负的时候,我满身是伤的要回到皇子所,一位小姑娘梳着羊角辫站在我面前,娇声娇气的唤我哥哥,还同我说:哥哥满身都是伤,吃颗糖就不疼了。小姑娘将糖递给了我,还帮我吹了伤口。那颗糖我一直都没舍得吃,放在那许久,直到那年岁旦,两道身影重合。”
姜皎全部都想起来了,握着他手臂,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玉般的手臂抱不住沈随砚,她额上渗出一些细汗,“你,你当真是禽兽,我那时,额嗯……还那般小。”
可沈随砚却丝毫不改,只是嗓音中染上几分的沙哑,“那时我只是觉得萤萤甚是可爱,水袖舞后也只是想告诉萤萤,我过的很好,可不想,慢慢的心里开始作祟起来,萤萤竟在我梦中出现。”
沈随砚看了眼姜皎的腿,将她给提起来,“就如同现在这般,那时我才知,原来我对萤萤,有些不一样的思绪。”
姜皎被翻过身,后颈被他给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大掌扣在自己的颈侧,却能遮挡的完全,一瞬,姜皎几乎要以为会死在他的手下。
沈随砚梦中的场景,今夜一一都试了个遍。
姜皎只觉自个要死了,怎样求饶都是不成的。
最后,到底是如何姜皎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又将自个给抱进汤泉之中,借着水的遮掩,又遂了他的愿。
第二日醒来,姜皎只觉得浑身似是被碾过一遍。
榴萼扶着姜皎起身,昨夜凤仪宫外守着的婢女们,都是静悄悄进来收拾的。
看着地上散落的破碎的布料,一众婢女都不敢大声。
姜皎看着床榻边是空着的,问着榴萼,“皇上去哪了?”
新年停朝三日,他这是去了何处?
榴萼小心将姜皎给扶起来,“听闻段世子入宫了,说要商议同阮姑娘的婚期,娘娘可要去?”
姜皎身上纵使不爽利,但想到自个的手帕交,也是咬着牙道:“去。”
第五十七章
她从床榻之上起来, 只感觉有些头昏不适,稍稍有些没有站稳。
榴萼在一旁将她给扶住,担忧道:“不若还是让太医来瞧瞧, 娘娘最近身子总是不好, 来看了之后也还早些知晓是因为什么。”
蔻梢将膳食给端来, 听见这话也赞同说:“娘娘近来有些嗜睡, 还吃不下东西, 冬日又冷, 娘娘的身子总是扛不住, 还是看看最好。”
姜皎倒是没拒绝, 被榴萼扶着在桌前坐下说:“也好,一会儿从紫宸殿回来让太医来请脉, 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两个婢女这才稍微放心一些,服侍姜皎用早饭。
她近来胃口不好, 早饭只用些白粥小菜还觉着好一点。
只是也不过用了半碗就不成, 还觉得腰腹难受的紧。
姜皎摸着小腹,也只当是沈随砚太不知克制, 恐怕是与他入得太深颇为有关。
备了软轿,姜皎去到紫宸殿。
因得沈随砚的吩咐过的缘故,紫宸殿外的一众人都不敢拦着皇后。
姜皎见殿外的内侍想要通传, 叫住他, “不必,我自个进去就行,你们都先下去。”
内侍欲张的嘴这才又闭上, 退至一旁。
姜皎轻手轻脚地走至门口, 想要听听段祁卿究竟是如何打算。
知晓他对阮桃的心意,可是如今, 阮桃还是对段祁卿不咸不淡,甚至还有些惧怕,倒是让姜皎有些担忧两人往后的日子到底要如何才好。
本想听一听段祁卿说的话,可是不想,他竟没有说自个婚期的事情。
“昭狱之中如今关着的人,我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是昭狱之中毕竟不同于旁的地方,殿下还是早些打算的好。”
昭狱?大兆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关在那里,姜皎一瞬间想到的是燕家同三皇子。
只是燕家与三皇子,沈随砚又怎会好吃好喝地待他们?
下一刻,段祁卿又开口,“如今是找不出任何的证据来,您桌上的这些弹劾的奏折一道接着一道,如今甚至有不少的老臣,没事同我爹说话都在指桑骂槐说我是奸臣,帮着陛下不知好歹。”
姜皎觉着这是朝堂之中的事,本是想抬腿就要走,可是沈随砚却说:“皇后不想在宫中,她觉得宫中太过于禁锢她,如今这事,不能让她知晓。”
姜皎的手扶上门框,稍显有些慌乱所在。
她告诉自个现在是要走了,可是脚步却始终迈不出去,想要知晓到底是什么事情与她有干系。
“哎。”段祁卿在里面重重叹了一口气,“陛下您如今是皇上,皇后母家强力,您又不愿选人进入后宫,那些老臣自然是怕,所以才会将事情逼迫到此等境地。”
后他又说道:“姜宴与宁司朔被关在昭狱之中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是想尽一切的办法想要找出些旁的证据证明他二人之间并未与三皇子一党都是不成的。那时姜宴带兵帮了三皇子,宁司朔又在宫中公然那般做,不少人都瞧见了,如今您不发落三皇子,也是想要尽力保住他二人,只是那些老臣又岂是那般好对付的。”
殿内许久都没有声响,姜皎柳眉蹙在一起,唇瓣都开始发抖。
原来竟是这样的,从前她从未担忧过政党之事,却不想竟是如今的一番局面。
哥哥同表兄怎就帮了三皇子,如今三皇子败落,成王败寇,那些追随他的人也必然是会被人唾弃和不齿的。
姜皎想要进去,沈随砚突然开口,打断姜皎的全部神思。
“这件事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定论,上回也是争吵不休,都要逼朕处决他二人。”
沈随砚顿默两秒这才又接着道:“也罢,既然找不出证据,那便按照律法来,只是朕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也能减轻刑罚。皇后母家显贵,这番事情下来,必定不会有人再说些什么,我只是怕皇后知晓后会伤心,但是不论怎样,都要瞒住皇后。”
段祁卿接着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沈随砚拿起放着的玉石狼毫笔,手上没动,嗓音平淡,“丞相姜翃,治家不严,念其劳苦功高,贬为晋阳县令,即刻上任,不得有误;太尉擢降为黄门侍郎,没收家私;姜宴同宁司朔,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
段祁卿听着沈随砚说完这番话,一时间沉默。
帮着叛王谋逆是大罪,他二人带兵造反,公然帮着三皇子,如今已经是最好的出路,等到三皇子秋后问斩,两人定也是要流放的。
沈随砚继续开口道:“六宫——”
可是话还没说完,外头先传来一声惊呼,“皇后娘娘。”
沈随砚立刻变了脸色,朝外头去。
衣袍翻涌之间,他神情出现少有的慌乱。
姜皎听完沈随砚下的圣旨,才知晓,原来世上的真情,全都敌不过帝王的猜疑。
神思在一刻几乎觉得快要散去,眼前只觉一黑,腹中疼痛的厉害。
门口处出现一袭黄色的衣袍,姜皎看着他慌乱的脚步,终究是落了一滴泪后晕了过去。
原来,他竟是对自己的母家,有着这般的猜忌-
姜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凤仪宫。
睁开眼,头顶之上是熟悉的帘幔图案。
她秋眸中有些空洞,想起晕倒之前的那一刻,自个鼻尖的那抹雪松香气。
殿内燃着熏香,将雪松香气全都给盖住。
姜皎忆起那时沈随砚说的话,突然之间回过神来,掀开帘帐想要从床榻之上下去。
可是还未能成功,眼前就站着一人。
他扶住自己,大掌握住自己的肩膀。
分明手心是灼烫的,可是在他的皮囊掩饰之下,心却是冷淡的。
姜皎看见沈随砚的那一刻,泪水就直接流出。
她握住沈随砚的衣袖,轻声道:“你今日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要是真的,只要他否认,让自己见见母亲,她就一切都信。
她想要出宫,可是因为沈随砚是她如今所爱之人,她也愿意留在宫中。
看见姜皎无声的哭泣,沈随砚半蹲下来,在她面前尽显谦卑的模样,“萤萤,不哭。”
姜皎攥住他的手,声音都在发抖,却仍是将话给说的完整,“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怀辞哥哥,你就同我说。”
沈随砚的喉结上下滑动,嗓子中干涩的无法开口。
他垂着眸,狭长黑眸低落,掩盖住里面的情绪。
姜皎一瞬间松开手,不住的朝后头退,口中不停的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是她家的母家,因为她在后位之上,所以父亲还有外祖一家,全都要受到惩治?
两位哥哥是犯了错,可是何至于要流放三千里?
姜皎的声音都在发抖,秋眸之中是说不出的倔强,“因我是皇后,因我母家显贵,皇上要保住自己的江山,就要这样对我?”
她看着沈随砚,一字一句的将所有的话给说出来。
沈随砚被她的话语给伤到:“萤萤,你是如此想我的?”
姜皎只是默默地流泪,哪怕咬着自个的下唇也不愿发出一丝的声响。
她默许了沈随砚说的话,也默认了沈随砚,就是这般的人。
沈随砚被她的眼眸给伤到,想要朝前一步,可是才摸上姜皎的衣袖,就被她给躲开。
眸中闪过一丝的受伤,手上一空,明白过来,姜皎是在怕自己。
沈随砚轻声道:“萤萤,姜宴与宁司朔帮了逆王,这原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姜皎冷笑一声,将他的话轻声复述一遍,“可我也是姜家的女儿,是太尉的外孙女,这其中,是不是也应当有我?”
沈随砚紧紧攥住紧紧的手,道:“萤萤,你是我的皇后,是国母,这事同你没有关系。”
姜皎泪珠落得更加厉害,心口处似是被人用刀割一般的疼,“怀辞哥哥,你如今是皇上,我求你,你放他们一命吧。”
姜皎说着就要跪下,可是被沈随砚给紧紧揽入怀中。
姜皎想要推开,但是沈随砚抱的实在是太紧,“母亲身子近来一直都不好,端哥儿还那般小,路上又怎是受的住的;外祖父年岁已高,又是最为心高气傲之人,若是当真遭受贬斥,又失了唯一的孙子,定是熬不住的,舅母只有表兄一个儿子,怀辞哥哥,你放他们一马可好?”
沈随砚闭上眼,将她给揽的更紧一些,许久后他才道:“萤萤,我如今是大兆的皇帝,就不能不顾臣子的想法。”
姜皎一愣,将他给推开一些,“所以,你定是要如此做?”
泪花在眼眶之中打转,姜皎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她的秋眸是个利器,沈随砚不敢直视,只能躲开。
他神情不复往常,不如从前的冷冽,也不如以前看着她的柔情。
那股子心狠手辣的模样,又回来了许久。
姜皎将他给推开一些,嗓音中有着浓浓的哭声,“从前你说过,再也不会骗我,再也不会有事瞒着我,可是你食言了。”
她似是耐心耗尽,也不愿再去等沈随砚开口。
因为知晓,沈随砚如今开口或者不开口都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他现在的模样,便是默许要做这般的事情。
姜皎光着脚,到床榻之下,身形单薄瘦削,似是随时都能被风给吹走。
她缓缓跪在沈随砚的面前,用着最卑微的姿态对他道:“外戚势大,向来没有哪位皇帝是不忌惮的,怀辞哥哥可还记得您的外祖家,可还记得太后在宫中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她泪缓缓落下,将话说的残忍,“皇上不会有后宫,可是臣子难免害怕外戚专权,到头来,唯恐江山要改姓易主,我自知无才无德,当初你我二人的婚约,也并非都是你情我愿,梦境造化弄人,我不得已寻上皇上替我解围,若是说真心,却是也是不曾有的,倒不如说,是一场交易罢了。”
沈随砚猛然打断她,胸腔之中有股子莫名的情绪开始翻滚,“你就是如此想我二人的情感的,难道这一年的时光,都不及旁人半分?”
姜皎苦笑一声,“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后,就如同任人欺辱的草芥,纵使柔情小意又如何,如同皇上也是抵抗不了老臣的想法,要贬我母家众人,流放我兄长,如此,这皇后之位不要也罢。臣妾今日只想求得一纸废后诏书,但求皇上,能放过我母家众人。”
说完,姜皎直直跪了下去。
她一向矜娇,从不轻易示弱。
可是今日,她跪在了沈随砚的面前,如同一名普通人后那般,将谦卑的姿态做到极致。
沈随砚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握成拳。
她说什么,她要自己废后?
她认为自己就是狠心毒辣之人,要置她母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沈随砚冰冷的嗓音从姜皎的头顶上响起,“不可能,你既同我结发为夫妻,我便不可能放你离开。”
姜皎缓缓抬头,乌发全都散落在身后,“难道,皇上想要臣妾一死才算是满意?”
话音才落下,沈随砚就低吼出声,却不敢对她太大的声音,仍是在压着自个的怒火,“萤萤,你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姜皎登时间全部都是不敢相信的模样,他说什么?自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影。
下意识,姜皎想要反驳沈随砚所说:“不可能,我一个月前,分明还来了月信,怎会——”
可是她又想起近些时日来,自个食欲不振且嗜睡,还经常难受,原来这一切,不是因得她快要来月信的缘故,而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姜皎跌坐在地上,沈随砚连忙将她给护在自己的怀中。
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来,她期盼的孩子,来的却并不是时候。
颤抖着摸上自个的小腹,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个的声响听起来再正常不过,“原来,我无事,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
平缓的声音落在沈随砚的耳中,却如同催命的话语一般,“若孩子的母后,母家早就已经落寞,他的背后,没有人支持,皇上可有想过,是怎样的光景。”
一瞬间,沈随砚想起的全部都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姜皎轻笑一声,笑意中藏着悲怆,“皇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臣妾的母家定罪,臣妾只想求得一碗落子汤,若是孩子生下来就注定被人看不起,我宁可不要。”
沈随砚将她同自己拉开一些距离,不敢置信的问她,“萤萤,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今日满口的君臣,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给分开。
可是分明昨夜,两人间还是好好的不是。
她那般地乖,今日却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随砚将姜皎给抱至软榻之上,如今姜皎早就没了力气挣扎,任由他抱着。
沈随砚用额头抵着姜皎的额头,哄着她道:“萤萤,岳父岳母的事,你容我好好想一想,太医说你胎相不稳,要好生静养。”
姜皎看着他扣住自己肩头的大掌,牢固的没有一丝可以给她逃开的机会。
她撇开眼,手不时地摸上腹部,这样的动作被沈随砚给看到。
他压住姜皎的手,与她的手一并摸上如今姜皎平坦的小腹。
“萤萤。”沈随砚的嗓音中透着几分平日之中没有的哀求,“留下他好吗?”
姜皎只是平静说:“留下后,要他有这样羞耻的外祖家,让他以后,要如何在世人面前抬起头。他的舅父,是位罪臣,外祖被贬斥,母亲的母族并不显赫,留下又能做些什么呢。”
话说得是平静的,但是却字字戳入沈随砚的心间。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窗户突然之间被风给吹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姜皎一瑟缩,没有躲开。
沈随砚眸色冷清,去到窗户处,背对着姜皎,他声音有着不可忽视的沉冷,“萤萤,孩子会享有万千的尊贵,我保证,定不会让他也遭受从前我受到的那般罪。”
姜皎讽刺的笑了,看着如今沈随砚的背影,才知晓他到底有多无情,“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还是不肯放过我的母家,对吗?”
沈随砚没有直接演说,只道上一句,“萤萤,姜宴与宁司朔犯了重罪,如若不这样罚,难平众怒。”
姜皎将头给扭至一边,自个擦着泪,“我知晓了,皇上走吧,我累了。”
她不再去管沈随砚究竟还有没有在房中,直接就躺下,翻过身去,背对着沈随砚。
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流,若是开始的没有找上沈随砚,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姜皎的肩头不时的抽动,沈随砚侧目过去,心口处顿的厉害。
缓步走过去,玄色金丝绣龙的鞋抵住床榻,他将被子帮姜皎给盖好,随后冰凉的指尖触上姜皎的侧脸。
姜皎躲闪一下,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眼前的沈随砚,早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沈随砚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他轻声对姜皎道:“你好生休息,我今晚再来看你。”
姜皎硬邦邦的说:“不必,皇上不要再来我这处了。”
红肿着眼,姜皎再平静不过的说出最为残忍的话,“我不想再见到你,沈随砚,你若是不愿意放过我的母家,那就给我一纸废后的诏书,或是给我一碗落子汤,我留在宫中,替兄长赎罪。”
说完,她感觉腹中一阵的抽痛。
不知,是不是孩子在怪她呢。
之前许多次,她同沈随砚融为一体,这孩子都好好的,难道真的要将他给生下,也承受这样的痛苦不成。
可她不想,也不愿。
姜皎泪珠无声的掉落,沈随砚在床榻边静默看着她许久,终究是走了出去。
门外,榴萼与蔻梢都在。
沈随砚走至她们的身旁,厉声道:“好生照顾皇后,她要什么都给。”
后又闭上眼眸,盖住眼眸之中的那份痛苦,“除了落子汤。”
再不管身后婢女错愕的目光,沈随砚大步流星的朝前头走去。
榴萼与蔻梢担忧的进去,看见姜皎躺在床榻之上。
原本姣好的面容之上,现在淌的全部都是泪。
榴萼也抹着眼泪,“娘娘快不要哭了,这般太伤身子了,您如今还有着身孕,如此下去定然是不好的。”
姜皎看着自个平坦的小腹说:“现在将孩子生下来,只会更加让人忌惮罢了,若是生个公主倒是还好,若是个皇子……”
想起沈随砚的薄凉,想起他担忧的事情。
姜皎鸦羽似的眼睫不住的颤,又是一滴泪落在手背之上,灼烫着她,“生下来便不是个幸福的孩子,何必一定要生下。”
蔻梢按住姜皎的手,轻声道:“我听旁人说,是因为公子同表公子都是三皇子的人,如今三皇子被关在昭狱之中,两位公子也是,三皇子若是要发落,两位公子定是也要的。”
姜皎缓缓抬头,看着蔻梢,问她道:“你觉着,若是沈随砚想要不治两位兄长的罪,可有办法?”
蔻梢赶忙跪下,“奴婢不敢妄言。”
姜皎靠回软枕之上,床榻之上到处都是她同沈随砚的痕迹,她如今只觉得恶心极了。
难受的感觉上来,姜皎本就什么都未曾吃,这般一吐完后直接又晕了过去。
榴萼与蔻梢哭着喊太医,又派人去请了皇上。
沈随砚还未到紫宸殿就折返回来,见床榻之上姜皎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的疼痛开始蔓延。
太医施完针,到沈随砚的面前行礼。
沈随砚摆手,帘幔被放下,他看不清姜皎的模样,“皇后如今如何?”
太医道:“娘娘身子一直都不好,如今更是忧伤过度,寝食不安,心病还需心药医,娘娘如此伤怀,必定会对腹中的孩儿有所影响。”
沈随砚眸光冷冽,看着太医,“朕不管你们用怎样的办法,定要保住皇后这胎,若是皇后出了半点事,你们提头来见。”
太医连忙跪下,口中道:“臣定当尽心竭力。”
沈随砚走至床榻边,将帘幔给掀开,看着姜皎惨白的面容,他牵起姜皎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萤萤,我还想听你唤我一声郎君。”
可是无人回应沈随砚,姜皎的呼吸也开始不稳-
初三本是皇后要见正三品及以上,还有各位诰命夫人的。
但是宫中却突然传出消息,说皇后身子不适,由太后代劳。
姜皎被囚在凤仪宫中,自那日后,沈随砚就不许她外出,也不许她见旁人,只许她在凤仪宫中。
甚至除了身边的两名婢女,宫内所有的宫女都被换了。
可他,一次都没有露面。
姜皎每日不爱动弹,只坐在床榻之上,看着一处地方出神。
她不知外面究竟如何,也不知发生什么。
直到一个人的造访,才让凤仪宫,有了一点的生气。
“皇嫂,你可还记得我?”
第五十八章
姜皎眼眸柔柔朝门口看去, 秋眸之中没了从前的慧黠,倒是多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沉重来。
慧乐走至姜皎的床榻前,福身行礼, “皇嫂安好。”
虽同慧乐只有几面之缘, 但是姜皎记得她。
那时还误以为, 慧乐是哪家的女子, 不慎跌入沈随砚的怀中, 为此还有些吃味。
不想如今两人真正地见面, 竟是在这样的时候。
姜皎撑着自个, 想要起身。
在床榻之上躺的太久, 骨头都开始松散。
榴萼与蔻梢将姜皎给扶起来,如今不过三个月的身孕, 还未曾显怀,只是却觉得她身子比之前更加单薄。
慧乐坐在姜皎的另一旁, 看着姜皎青丝披落, 眉若轻烟,水色潋滟的秋眸中掩不住的悲伤, 缓声开口,“之前皇兄同皇嫂大婚之时,我本是想亲自将贺礼送给皇嫂, 不想当时闹出个乌龙来, 皇嫂倒是也没见到,一直到现在。”
姜皎知晓慧乐为何而来,如今凤仪宫, 没有沈随砚的命令, 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外出,慧乐定是受了他的嘱托才会前来。
想起沈随砚也在其中有份, 姜皎敛眉收了笑意,“你当初送的贺礼我很喜欢。”
慧乐瞬间开怀,“那便好。”
后她看着姜皎的腹部,有些好奇,“皇嫂当真是怀了小侄儿?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儿,从前都是我喊旁人皇兄皇姐,过些时日,还有个小萝卜头会唤我姑姑。”
姜皎也不知如今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她的手虚虚摸上小腹,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是却也是不经意间笑了一声,朱唇皓齿,宛如天仙。
慧乐一时看出她神情中的愉悦来,同她说着趣事,“皇嫂近些时日可想听戏?最近民间倒是有几出不错的好戏可以试试,皇嫂若是感兴趣,赶明让他们进宫来,搭戏台子不是件什么太麻烦的事。”
姜皎唇角僵硬,“我想出宫听。”
这样被人禁锢着,到底是没有半分欢愉可言的。
她同沈随砚之间,早就已经不复最初的模样。
自己不能走出凤仪宫,难道,当真要一辈子被人锁在宫中,同从前的后妃一样,皇上想起时,就能得到一时的恩赐,皇上想不起来,就要如同枯枝落叶,落入泥土之中?
她不想,也绝不会如此。
慧乐一拍手,“这好办,皇嫂若是想要出门,我去同皇兄说,定能让皇嫂看到这几出的戏。”
姜皎看向慧乐,眸中有着几分的不确定,“你不是来替皇上说话的?”
慧乐摇头,“皇嫂为何会这般想,我是听闻皇嫂在宫中,知晓皇嫂一人孤单,这才求了皇兄来看皇嫂的。”
她眸中透出几分的狡猾来,“皇兄做得当真是不好,皇嫂定要给他好看。”
这话倒是逗笑姜皎,她“扑哧”一下笑起来,难道展露出笑颜来。
慧乐圆眸眨动两下,看着姜皎许久后才道:“皇嫂,你笑起来真好看。”
姜皎听见后一怔,不明意味的说上一句,“从前,我也是个爱笑的,从没人刻意夸过我笑起来好看。”
从前她一直都是张扬明艳的,出身显贵,从不害怕旁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倒是连个笑都变得奢侈起来。
慧乐知晓说错话,连忙改口,“都是我不好,惹了皇嫂不开心。”
姜皎没怪罪她,今日慧乐来,她也十分的开心,“同你无关,是我自己多思。”
慧乐松下一口气,“我不懂前朝之事,只知晓女子在这样的坏境之中是何等的不易,皇嫂的考虑没错,可是皇兄幼年着实过的凄苦。”
慧乐想了想,还是将从前一直没说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以前的时候,皇兄不被宫中的人待见,我母妃出身倒是也还好,母家不算太过于显贵,但是也并未落寞,因此父皇一直很敬重我的母妃。”
“可是皇兄不一样,他的母妃都不能见到他。我母妃有次在长街之上撞见皇兄,分明是极冷的天儿,他穿的单薄,瘦瘦小小的,我母妃心生不忍,就派人给他送了衣衫,我也是因为这些,才同皇兄熟悉起来。”
姜皎本以为后头慧乐就要劝她,却不想她话锋一转,“所以就是如此,皇兄才显得可恨极了,一个女子在宫中过得如何,同母家是离不开干系的,皇兄如此,便是让皇嫂走上太后的老路。”
姜皎沉默不语,慧乐说的是实话,沈随砚如此,当真是同先皇,没什么区别。
“他就是个混蛋。”姜皎眼睫都没动,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话给说出。
慧乐一时听的目瞪口呆,“皇嫂如此,当真是帅气极了,纵使对面的人是皇上又如何,可皇嫂一定要为自个考量才是,定是不能妥协的。”
姜皎如今当真是被她给逗笑,轻声道:“我会的。”
慧乐走后,凤仪宫又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姜皎看着外头的叶片掉落在地上,看着满园的春色却无人欣赏,她声音轻飘飘的,似是随时都能被风给吹走,“也不知,兄长同表兄在昭狱过的好不好,母亲与舅母,身子可还好?”
榴萼上前宽慰她,“娘娘莫要想这般多,如今您的身子才是顶顶要紧的。”
太医之前来把脉的时候就说过,如今娘娘胎相不稳,若是一时激动,说不定就会滑胎,长此以往不是个好事。
况且娘娘本就是体弱,如此伤怀定然是对身子不好的。
姜皎收回视线,“如今我被幽禁在宫中,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腹中的孩子,她不知要用怎样的情感去面对。
往时她或许是期待的,可是如今经过这样的事,难道当真要孩子也出生在凉薄的帝王家不成?
从前,她觉着沈随砚是让人怜惜的,如今,她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又重蹈这样的覆辙。
若是生下来就注定会有痛苦,倒是不如他不来到这世间。
慧乐从凤仪宫出去,撅着嘴看着关上的宫门。
不想一转身,就被站在身后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吓死我了。”慧乐拍着自个的胸脯,不时的缓气,“皇兄在这处站着做什么?您不让皇嫂出来,您就站在门外,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沈随砚忽视慧乐的挖苦,只用沉稳的声音问她,“你皇嫂如何?”
慧乐如今心中十分唾弃沈随砚,却还是如实说:“不大好,情绪也不好,神思也不好,皇嫂都不笑了,与我从前见到她的时候,完全是两副模样。”
沈随砚不说话,看着凤仪宫的门,眉眼阴鸷还掺着冷冽。
慧乐用手搓着胳膊道:“皇兄若是当真在乎,就应该好生同皇嫂说,而不是您定要听朝堂那些臣子的话。”
沈随砚一个极冷的眼风扫过来,慧乐当时就磕磕巴巴的接着道:“当我没说。”
她正欲朝前走,却被沈随砚给叫住,“你方才说,要同萤萤好好说?”
语气中有着不确定还有些不自然,慧乐重重点头,“自然是要如此的。”
她跺下脚,冷的不断发颤,“如今的天儿还是太冷一些,寻处暖和的地方说可好?”
看见皇兄连大氅都没穿,就站在寒风之中,也不知站了多久,慧乐摇头,还当真是两人都不痛快的。
沈随砚应了她的说话,上了软轿,去到御花园的一处暖阁。
燃着炉火自然就好的多,慧乐喝了几口热茶才多了几分的力气同沈随砚说话。
“皇嫂在意的是自个的母族,也是自个腹中的孩子;她知晓您从前的事情,您就未曾想过,如今皇嫂的境地,同从前您与太后娘娘的模样十分相似?才入宫就失了母家的庇护,您让皇嫂以后用怎样的威严来管后宫中的事?又用怎样的容颜去面对那些世家宗妇?”
见沈随砚不说话,慧乐在心底暗暗骂道:“您是皇上,天下都是您的,可是皇嫂进宫后只有她一人,她今日同我说,她从前是很爱笑得,可是如今,她脸上都没个笑意。以前时,皇嫂不是皇后,想去什么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可是如今想要看戏,都需要请戏班子入宫,我若是皇嫂,也觉着憋闷的不行。”
慧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随砚的神情,生怕那句话说错,皇兄直接将她给斩了。
沈随砚坐在原处,如同一座雕塑,半晌都没有动。
过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接着说。”
慧乐有他这句话,才放心大胆不少,“皇兄没站在皇嫂的角度考虑过,也要多替我未来的小侄儿或者小侄女考虑考虑,纵使您觉得不会如您从前,可是天下人的嘴,是怎样都堵不住的。”
沈随砚彻底没了话,对着慧乐轻声说:“朕知晓了,你先回去。”
慧乐起身就要走,沈随砚又对她道:“近些时日,你多去看她,每回看完,都来同朕说。”
慧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地直接离开。
沈随砚坐在原处,脑海之中一直回想着慧乐方才说的话,后他对身旁人道:“传召段祁卿入宫。”
观砚连忙下去办。
“什么?”段祁卿站在沈随砚的面前,“您说,如今三皇子的刑期也要延缓?”
段祁卿只觉头疼,“陛下可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
沈随砚淡淡看着段祁卿,眼眸冰冷。
段祁卿止住这句话,这才又接着说:“燕家如今还尚有爪牙在外没有找到,本就是想在问斩的时候,将他们给一网打尽,如今皇上您说刑期要延缓,那岂不是爪牙也抓不到。”
沈随砚头都不抬的在圣旨上写着什么,他道:“皇后如今有孕,朕不能让她多心。”
后他看着眼前的圣旨,声音中有些坚定,“慧乐说的对,皇后母家若是出了这样的事,她日后生下的孩子,也会遭天下人的闲话,这般的事,朕不允。”
段祁卿几乎快要被沈随砚给弄晕,“皇上您也知晓,罪证臣查了两个月都没有一分的结果,如今您说,要怎么办?”
沈随砚抬眼,狭长黑眸之中帝王之威显现,他对着段祁卿,说了一句话,让段祁卿的脸色愈发沉重-
自从那次慧乐来了凤仪宫后,姜皎的心情好了不少,后面慧乐也经常来,姜皎面上已经看不出有太多的忧虑。
她心情好了不少,胃口也好了许多。
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倒是逐渐开始显怀。
姜皎的腰身比从前要粗不少,可是身上的其他地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每每看到,身边的婢女都觉得心惊不已,只怕她出现什么意外,一时不慎折了腰。
孩子十分的听话,也并未有多闹腾。
但她,一次都没有见过沈随砚。
只是偶有几次醒来的时候,闻见殿内残存的雪松香气。
她如今夜间睡得很沉,沈随砚是何时来的她不知晓。
起床之时,她秋眸中透出几分的苦楚看向门处。
沈随砚,你这又是何必。
听慧乐说,原本要对姜家还有宁家下的旨意都没有下,两位兄长在昭狱之中也好好的,没有半分的不对。
姜皎不知沈随砚是如何回心转意,却也没能想到,在朝堂之上他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今日太医例行前来请脉,将手搭在姜皎的腕间,不久之后起身将东西给收好。
姜皎将白如凝脂的皓腕递给榴萼,看她帮自个擦拭干净,声音中看不出情绪来,“如今可还好?”
太医不敢欺瞒,“娘娘的情况比从前要好一些,只是情绪一直都不见好,憋闷在心中,难免会出现什么旁的事,若是娘娘可以,还是要多走走,以防后头出现什么差错。”
榴萼听见太医的话,眉心一皱。
姜皎也听见,不知是什么情绪地淡笑一声,笑着藏着不少的讽刺,“本宫如今,连这凤仪宫都出不去,如何能多出去走走。”
太医知晓自个失言,连忙跪下对姜皎道:“下官一时不察,还请娘娘恕罪。”
姜皎没再看他,只让人将太医给送出去。
太医看着关上的大门,又去到紫宸殿。
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太医看着沈随砚的脸色,又道:“皇后娘娘如今身子好一些,但是要多出去走走,日后生产才会更好,一直憋闷在一处地方,娘娘心情郁结,对娘娘与皇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沈随砚问他,“皇后看上去如何?”
太医:“皇后娘娘瞧着并未有什么旁的,可是心火积压,肝火旺盛,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沈随砚挥手,“朕知晓,你们只管好生照顾皇后。”
太医:“是。”
在心中不停的叹气,太医终究还是回到太医署。
沈随砚看着桌上的奏折,可是心中却一直都是方才太医的话。
他将手中的御笔搁下,捏着自个的眉心。
“将凤仪宫守卫减半,许人进出,让宫婢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观墨一听,就知皇上的意思。
他将御膳房端来的汤放在沈随砚的手边,“陛下近些时日瘦了许多,也要多顾着自个的身子。”
本就凌厉的下颌,如今更加是轮廓分明。
他看着手边的汤,没有想用的意思。
只是说上一句,“今日膳食,加一道酒酿鸭子。”
观墨应下赶忙去办,沈随砚不喜人一直在旁伺候,内殿之中只有他一人。
不知是何等的感受,他想起还在王府的时候,姜皎亲自下厨为他做的那道酒酿鸭子。
可惜,她应当是不会亲手为自个做了。
沈随砚桌上的汤没有动,夜间偷偷去看她的时候,总是挪不开视线。
她晚间睡得并不安稳,许是腰腹酸疼,一直蹙眉翻身。
白日睁开眼时秋眸潋情,夜间就变得分外惹人怜爱。
沈随砚不敢吵醒她,只得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沉睡的容颜,不时让她更加舒服一些。
每日她的事情,都有人同他讲,他们说的最多的都是:皇后娘娘心绪不佳。
沈随砚这一坐,就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
他脖颈有些发酸,帮姜皎将脸上的发丝给拂开,轻轻在她面容之上印下一个吻,这才离去。
昨夜姜皎睡得很沉,比往日要好些。
腰再没那般的酸痛,也没有太过于不适。
她抬手起身的时候,却看见腕间有道红痕,不重,但还是留下。
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上面散发的雪松香气。
姜皎的眼眶倏地红了,不知该用怎样的反应来面对如今的局面。
倒是榴萼进来,看到姜皎的样子,有些心疼,“娘娘怎得又要哭了?”
姜皎另一只手在被握住的那只手上放着,不时摸着手上的红痕。
她声音柔和,“我有些想母亲了,现如今我倒是觉得,大抵我不适合做这个皇后,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一些事情,要赎罪,应当只有我来才是。”
榴萼被牵动着也难过,跪在床榻边,“娘娘莫要如此说,皇上对娘娘也是情深意重的。”
姜皎又问她,“你们也知晓,皇上晚上来了我这处,是吗?”
榴萼垂下头,“皇上不让奴婢们说出去,娘娘恕罪,奴婢也是怕娘娘知道后会多想。”
姜皎泪珠倏地就滚落下来,“其实,他放我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有他的苦衷,我有我的难处,若是强求,只会惹得对方伤心。”
榴萼一直否认,“娘娘,皇上已经准许您出凤仪宫,还说宫中任何地方,您想去何处都行。”
姜皎有一瞬的怔神,却仍旧只是苦笑,半分旁的话语都没有。
用完早膳,姜皎看着外头的天儿。
艳阳高照,只是没什么暖和的感觉。
枝桠间都长出绿色来,风一绕,就在树枝间乱窜。
她秋眸中有着闪闪亮光,对榴萼与蔻梢说:“出去走走吧,好久没出去了,听说御花园中有许多名贵的品种,我想去瞧瞧。”
难得她有这份心,榴萼与蔻梢也是高兴的。
帮她裹上厚厚的大氅,如今她有了身孕,却也不大能看的出。
只有小腹微拢,可是衣衫一遮,又同寻常的女子无异。
姜皎没用软轿,缓步走着,虽说如今走的慢,却也觉着舒心不少。
沈随砚得了她出凤仪宫的消息,就一直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没让她看见,也没出任何的声响,只有他一人。
皇后服制威严富丽,穿在她身上仍旧多了娇俏。
腰间再未挂着那枚羊脂白玉,只有一条简单的穗子。
见她不时勾唇笑着,沈随砚也觉得宽心极了。
能让她开怀一些,就是好的。
御花园的路上鹅卵石众多,姜皎走的十分小心。
只是如今有了身孕,却觉得脚都开始浮肿起来。
她不慎在小路之上崴了一下脚,一阵惊呼之间,眼前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衣袍将她给抱住。
雪松的香气扑面而来,姜皎眼眸微怔,一时间脚上的痛都忘却几分。
缓缓抬头,沈随砚将她护住,没让她跌落下去。
他紧紧抱住自己,失了仪态。
姜皎不自觉的挣扎一下,两人许久未见,不想竟是在这时。
她没有问沈随砚为何是在这处,也没有去解释方才的事情,只平静说上一句,“皇上万安。”
姜皎的疏离是沈随砚能够想到的,他看着姜皎藏在裙摆之下的脚踝,眉头轻皱,“脚可还好?”
姜皎道:“方才皇上来的及时,臣妾没事。”
一口一个君臣,她将二人的关系划分得很开。
沈随砚看向她身后的婢女,眸中淬着冷意,“都是做什么的,连娘娘都护不住。”
姜皎的心头酸涩,听见他的声响眼泪就不断在眼眶之中打转,却仍是固执道:“是臣妾自己走的急了,同她们无关。”
沈随砚想起方才抱住她的时候,只感觉她已经瘦的不像样子。
只有小腹的地方都有些弧度的,旁的地方一摸下去就全是骨头。
他终究是没有姜皎的淡然,被她满口的“皇上”给刺痛,“萤萤,你一定要同我如此?”
姜皎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那股雪松气突然之间又缠上来。
分明,自己想要忘却的,可是他一次次地过来,让自己如何能忘呢?
姜皎含着泪,没喊一声疼,仰起头笑着,可是却不让人感觉愉悦,只剩下悲痛。
沈随砚的一番话卡在喉咙处,姜皎轻声说:“不是我要如此,是皇上要如此,如同你我二人,终究再如何,也是君臣,礼数不能乱,又或许,我们都变了。”
沈随砚听见她的一番话,乱了心神,将她的手扣的更紧一些,“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
姜皎对上他狭长的黑眸,眼前被水汽氤氲,看的并不大真切。
她声音小,却分外坚定,“是。”
第五十九章
御花园的一阵风吹来, 早春的花香一点点侵入人的鼻中。
只可惜,如今御花园中的众人,没有一人敢沉醉在这样的花香之中。
姜皎说完这句话, 只感觉面前人的气息冷冽许多, 如同冬日寒凉的北风, 直直在人的心口处撕开一个大洞。
沈随砚攥住姜皎的手, 虽是盛怒, 可终究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力道, “萤萤, 你因为你母家的事情怨我, 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如今是皇后, 又能如何离开。”
他紧紧盯着姜皎,想从她的秋眸中看出半分的不舍来。
可是姜皎没有。
沈随砚仍旧是不愿放手的, 不论怎样, 他都要姜皎始终留在他的身边。
姜皎的手腕就这样被他攥着,倒是也未曾喊一句的疼。
她秋眸之中全然都是平静, 如同还在王府之时,柔柔对着沈随砚道:“夫君,我们好久都没有好生说话, 一块说说话怎样。”
沈随砚看着她面容之上的平静, 明知她会说出些伤人的话来,可是不论怎样都是拒绝不了她的。
两人到一处暖阁,这是御花园之中最好的位置。
能看见御花园之中的全景, 能将美色收进眼中。
沈随砚小心呵护着姜皎一点点朝上走, 没有让人跟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放在姜皎的身后。
暖阁之中, 宫婢已经备好茶水以及点心。
姜皎一进去,就闻到熟悉的香片的气味,桌上摆着的,也是她喜欢的小点。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沈随砚就已经吩咐人备全。
姜皎敛了眉目,里头有些发酸,使得她不敢多看。
沈随砚不时看着姜皎的脸色,能看出她并未有不喜这才放心许多。
石凳之上放着毛毡,足以抵御寒气。
姜皎将大氅之上的系带给解下,刚准备侧身放在架子上,就被沈随砚再自然不过的接过,“我来。”
沈随砚满身矜贵,虽是穿着皇上的常服,也是贵气逼人的模样。
眉清目朗,剑眉入鬓,可他却笨拙的做着本该是下人才做的事情。
姜皎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扶着桌子坐下。
如今腹中有了孩子,她比从前小心一些。
显怀后只觉得身子笨重许多,也多了几分的不自在。
沈随砚一转头,瞧见的就是她扶着石桌坐下。
腹部已经有了一些的弧度,那里头有着两人的孩子。
沈随砚快步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手沾上冰凉的石桌,“可难受?”
姜皎放在衣袖之中的指尖骤然之间收紧,她缓缓摇头,“还好。”
自此再无旁的话语,沈随砚看着颇为不是滋味。
沈随砚也坐下后,姜皎与他对视,这回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还如同从前一样,唤了他一声,“夫君。”
不知有多久,沈随砚没有再听到这样的称呼。
两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虽是每晚都去看她,却也只是见到她熟睡的样子,再无其他。
沈随砚的喉咙之中有些堵,应了一声。
姜皎的眉眼之间,尚有几分的平静。
这些时日在凤仪宫,虽是不能出门,却也想清楚很多的事情。
她嗓音如同黄莺,“其实我总是觉得,我大抵是不能做好一个皇后,如今看来也确实是如此。”
沈随砚着急的喊她一声,“萤萤。”
姜皎对沈随砚笑了一下,“夫君听我说完可好?”
沈随砚终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握上她的手背,没给她任何能够离开的机会。
姜皎看着御花园之中的景色,勾唇道:“从前我总是觉得深宫就像是一座吃人的宅子,进去之后,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再也看不见旁的,自己在这其中之后,才觉得,往日倒是没有感觉错的。”
沈随砚呼吸一凝固,却也是忍住想要开口的冲动。
姜皎将视线挪回沈随砚放在她手背之上的手,“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其实若是说错,也算不上夫君的错,你虽是皇上,却也仍旧是有不得已的地方,臣子、手足、后宫,都不是一件能平衡好的事情。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分开的,若是你不充盈六宫,臣子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不满,多少的人只会盯着在后位之上的我,还有我的母家,可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姜皎回想起二人从前还在王府的时光,那时多好啊,可比现在要痛快的多,只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倒了一杯香片放在沈随砚的手边,“夫君你说你不会充盈六宫,却有没有想过我会在何等的境地之上,我明白你想为我好,但是我不能如此自私,看着你将所有的事情扛下来,兄长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臣子有着不一样的立场,自是希望女儿能能入宫,这样也好为家族多一份的力,可夫君直接断绝他们的这条路,他们自然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后宫中唯一还在的那人身上。”
姜皎闭上眼,终究是将最为心痛的那句话给说出,“怀辞哥哥,你给我废后的诏书,臣子们不会有过多的话语,兄长的事情也要好解决的多。”
你会是一位明君,可是在你身边的,不会是我罢了。
沈随砚将姜皎的肩头给转过来,固执的看着她,嗓音都已经沙哑,“萤萤,你如此不信我?”
姜皎想要张嘴,可是喉咙之中如同被棉花给堵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想要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姜皎朱唇微张,不想竟是眼中的泪珠先一步滚落下来。
滚烫的泪珠砸在沈随砚的手背之上,她想抬手用帕子给擦去,被沈随砚抢先一步。
沈随砚哑着嗓音问她,“你并非不在乎我,萤萤,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将事情处理好,我不会拘着你,你想要出宫便可以出宫,如同我们在王府一样。”
握住姜皎的手,感受她手心之中的温度,“可好?”
姜皎不知该如何去诉说如今的心情,可沈随砚已经祈求她不要离开。
不想见他这样,姜皎终是妥协说:“夫君,等我生下孩子,若是你我二人的心意都还是没变,介时,我们再好好谈一次可好?”
她能看出来,如今沈随砚执意不愿让她离开,再这般下去,两人只会更加地受伤。
沈随砚眸色闪过一分放心,吻着她额头,“萤萤,只要你不提离开,一切都好。”
姜皎被他给抱着,手终究是抚上他宽厚的肩膀,“这段时日,你让我静一静吧,不要再来凤仪宫了。”
沈随砚的身子一僵,终究还是答允她,“好。”
两人从暖阁之中出来,看着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姜皎知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人早就已经不像是从前那般,心也没有从前那样的靠近。
姜皎转身要离开,被沈随砚给叫住,“萤萤。”
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她等着沈随砚的下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姜皎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柔声道:“陛下也是。”
既然决心要离开,还是分的清楚一些。
沈随砚看着姜皎一步步离开,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能阻止。
榴萼看着姜皎平静的样子,分明一分的表情都没有,却让她觉得难过极了,轻声唤道:“娘娘。”
姜皎转头看着榴萼,“怎得了?”
榴萼深吸一口气,“若是娘娘不开心,同奴婢说说可好?”
姜皎的泪显些又没有忍住,原来就算是如此平静的道别,竟然也会觉得痛彻心扉。
她嗓音有些哽咽,“只是觉得,原来做个决定,竟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说出口又觉得,一句话,竟有如此重的分量。”
榴萼听着难过极了,连忙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起这些。”
姜皎摇头,“不是你的错。”
软轿在前头等着,姜皎停住自己的步伐,“我想多走一走,不坐软轿了。”
深宫太大了,若不是刻意想要见到一个人,是无法见到的。
榴萼掺扶着姜皎缓步在长街之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太后的宫殿门口。
看着门口的牌匾,榴萼问姜皎,“可要进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姜皎想着好久都没有见太后,点头,“你去叩门吧。”
蔻梢在一旁上前,轻轻叩门。
很快就有人出来开门,看见蔻梢先是一愣,后看见姜皎才反应过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姜皎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蔻梢摆正姿态,不卑不亢道:“不知太后娘娘可在?劳烦公公通传一声,皇后娘娘想给太后请安。”
公公听见蔻梢的话,又看眼站在后面的姜皎,有些为难,“太后娘娘在是在,只是今日礼部的苏大人来见了太后娘娘,只怕是皇后娘娘进去不方便。”
蔻梢听见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姜皎。
姜皎登时站在原处,一时不知,为何礼部的人会来寻太后?
后宫之中与前朝有往来是犯了大的忌讳,可是太后还是见了苏大人,这件事,沈随砚不可能不知晓,他定然也是默许这样的做法。
如此一想,姜皎倒是舒心不少,柔声说:“既然如此,本宫改日再来看母后。”
太监跪地请安,本看着姜皎快要离开,却从宫中出来一人。
顾不上旁的,姜皎只听见他高声喊道:“皇后娘娘留步。”
姜皎顿住自个的脚步,看着眼前的大人穿着官服,年近古稀,依稀可知眼前的人是谁。
她转过身,对着苏大人十分客气,“苏大人寻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苏大人手中捏着一本折子,先对姜皎行了大礼,“不知娘娘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姜皎看着如今的天色,虽不知苏大人找太后有什么事,但是却觉得,苏大人找自己应该是同样的事情。
她想要拒绝,但是苏大人仍旧跪地没有起来。
毕竟是前朝的老臣,姜皎不好多说什么,她对苏大人道:“此处离御花园不远,去那处可好?”
苏大人自然是没有异议,姜皎知晓私见外臣不妥,可是如今也想不到更好能拒绝苏大人的说辞。
本就才从御花园回来,如今又回了原处。
姜皎寻了一处能被人瞧见的地方坐着,对着苏大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只是苏大人赶忙拱手道:“不敢,娘娘赐座臣本不应当拒绝,只是如今我私下来见娘娘,多有不便,还是站着的好。”
姜皎点头,“苏大人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榴萼将汤婆子放在姜皎的手中,这样才不觉得寒气逼人。
苏大人见状,直接跪下,姜皎被吓了一跳,手扶着石桌,“苏大人这是做什么?”
后对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一个眼色,可是苏大人避开内侍的掺扶,直言:“娘娘现如今有了身孕,本不该用这样的事情来寻娘娘,只是皇上六宫悬置,若是不纳后妃,恐怕会有人有异心,为了江山,为了老祖宗的基业,还请娘娘劝皇上,充盈六宫,开枝散叶。”
姜皎的贝齿咬着下唇,不知是用怎样的心情听苏大人说完这些话。
榴萼看见姜皎的样子,上前一步,“放肆。”
苏大人跪的挺直,没有半分的害怕。
姜皎抬手,垂眸看向苏大人。
他手中的册子,想必就是各家女儿的花名册。
“不知方才太后,是如何同苏大人说的?”
苏大人一时没有答话,想起方才太后的话,吃了鳖,自是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
他没有说话,姜皎也能猜到几分,她又道:“太后不允,苏大人撞见我,便又找上我,可是如此?”
苏大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默认姜皎的话。
姜皎站起身,对着苏大人说:“本宫虽是皇后,只是选妃之事由皇上说了算,我无法干涉皇上的决定,且后妃不得干政,苏大人还是去寻皇上说的好。”
苏大人这才继续道:“皇后娘娘是国母,也是后宫的主子,这事自然是同皇后娘娘有关,臣为礼部尚书,便要遵循祖制,娘娘已经有了身孕,外戚势大,必定会招人眼,不管娘娘是如何考虑,还请娘娘挑选合适的世家女子入宫。”
姜皎被他的一番话给气到,却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大人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递在姜皎的眼下。
所有的人,都会拿外戚来说事,可是这些,又岂是她所愿意的。
姜皎垂眸,嗓音中有些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苏大人仍是固执的将册子放在她的面前。
她终究是站起身,狠心对着榴萼说:“接下来。”
榴萼不大愿意,“娘娘。”
姜皎硬着心肠说:“接下来。”
榴萼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册子从苏大人的手中接过,苏大人这才满意许多,“还望娘娘挑选适合的世家女入宫。”
姜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身后苏大人逐渐远处的脚步。
榴萼有些生气,“这都是什么事,为何要用这些来威胁娘娘,奴婢这就去将册子给烧了。”
可是姜皎却沉声说:“不必,留下吧。”
侧眸,秋眸之中泛着盈盈的水光,“回宫吧。”
榴萼只觉着手中的物什,如同一个火盆,只等着姜皎一脚踏进去。
这回回宫坐上软轿,姜皎的面色都有些开始泛白。
好不容易提起的精气神,被一本册子又给嗟磨掉。
不知是怀着身孕的缘故,她今日只得乏力的很,不想去打开那本册子,可是苏大人的话却又时时在她的耳边出现。
回到凤仪宫,姜皎屏退下人,自己坐在内殿之中。
蔻梢看着关上门,十分担心,“不知娘娘一个人在里面能不能行。”
就连一贯淡然的榴萼,都有些担忧,“这事本不该娘娘来忧心的,可是不想就这么撞上,皇上的事情,同娘娘有何干系。”
姜皎坐在内殿之中,思绪十分的繁杂。
她看着眼前的册子,终究还是翻开。
入眼的第一页,就是一个熟悉的女子。
画师画得很是像,便连神韵都有几分的相似,一瞬间便让姜皎想到那日宫宴之上明媚且光芒万丈的女子。
桑黎着实算得上美艳动人四字,光是眼角眉梢的神韵,都让许多人能看的痴迷。
姜皎猛然间想到,自个曾经,也是这样被人夸赞的,只是如今,一切都没了。
她又朝后翻了一页,都是世家或者大臣的女儿,个个身份贵重。
如今沈随砚身强体壮,少年帝王,后宫中却没有一人,大臣都有着不少的心思。
姜皎自小在上京长大,对这些世家女都是不陌生的。
她缓缓拿起桌上的笔,在册子的一边写下每人的家世。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定然是要找些能够帮衬沈随砚的女子进宫才行。
落下的每一笔,姜皎都十分认真。
苏大人选的人,都是顶顶合适的。
她最终选了十名女子,并按照家世,一一又给了位份。
外头的天儿渐渐黑了,姜皎这才放下手中的笔,对着外头喊道:“榴萼,蔻梢,你们进来。”
听见里头的声音,两人进去。
推开门有宫婢将蜡烛给点燃,姜皎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榴萼,“你亲自将册子送去御前,交给观砚,他自然会给皇上的。”
榴萼看着册子,虽不知姜皎方才在里面都做了什么,只是如今册子之上定然是写的有东西。
不敢违背姜皎的话,榴萼上前接着册子。
一瞬间有些晃神,册子被她摔在地上。
里头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字出现在榴萼的眼前,“吏部尚书之女,年方十七,宜入宫——”
后面的字眼,榴萼都还没有看完,就猛然间抬起头。
姜皎虚弱的笑一下,“我有些饿了,传膳吧,你去紫宸殿将东西送完就回来。”
她大抵是知晓榴萼想要说什么,就先一步出声。
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的内心知晓,方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东西。
蔻梢拽了榴萼一把,两人自小都是跟着姜皎的,这些道理都是明白的。
榴萼对蔻梢说:“伺候娘娘用完膳,还有安胎药在小厨房,你记得端来。”
蔻梢点头,“我知晓了。”
交代完这些,榴萼这才去紫宸殿。
一下午的时间,沈随砚都将自己关在殿中,不分时辰的处理着桌上的奏折。
事情全都堆压在这处,他看着只觉心烦意乱。
观墨早就已经得知苏大人前去找姜皎的事情,可是方才皇上进去吩咐过,不许打扰,这才无人敢进。
只是不想,眼前倒是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榴萼一脸淡然的站在紫宸殿的门口,可是看着她的模样,倒是不难看出如今正在气头上。
观墨看了一眼,只见榴萼直直朝观砚走去。
如此生气不是对着他的,观墨自然是高兴的。
见榴萼站在自个的面前,观砚还有些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他低声询问,“怎得了?”
榴萼想起下去时姜皎在御花园的委屈,就更加的烦闷。
直接将手中的册子塞进观砚的怀中,“皇后娘娘给皇上的,定要交到皇上的手中。”
如今是在宫中,比不得旁的地方。
榴萼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是不该说的。
没有多说什么,榴萼直接转身离开。
观墨先看着观砚手中的册子,又看着榴萼离去的身影,摸不着头脑,“从前她对你有这样过?”
观砚面无表情道:“她生气了。”
这话说的观墨倒是接不上来,没明白观砚说这些做什么。
看着手中的册子,观砚毫不犹豫的将册子放进观墨的怀中,“你去。”
观墨瞬间不乐意,又将册子放回观砚的怀中,“这等的事,还是你去最好。”
观砚开口,“你若是不去,我就将你偷偷写蔻梢名字的事情告诉她。”
观墨一瞬间瞪大眼睛,“你如何得知?”
观砚只问他一句,“你去不去?”
观墨咬着牙,看着他手中的册子,一抽就走,“别让我逮到你的把柄。”
在紫宸殿外头,观墨徘徊许久。
虽不知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却觉得像是烫手山芋一样。
皇后娘娘与皇上一直吵架,总不会手中的东西是皇后娘娘给皇上的信件吧,这看着也不像。
终是又过了一刻,观墨深吸一口气敲门,“皇上,凤仪宫送来了东西。”
里头一瞬间就有了声音,“进来。”
观墨推门而入,将手中的册子恭敬放在沈随砚的桌上。
他用余光看着沈随砚,只觉得他脸色愈发地难看。
手中的册子都要被他给揉碎,看上去甚是吓人。
他嗓音冷冽,如同才从冬日之中回来一般,“谁送来的?”
观墨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还说定要交到皇上的手中。”
沈随砚重重将册子给扔在桌上,眉心不断地跳。
他冷声说:“去凤仪宫。”
背影寒凉,能看出来怒火都掺杂在里面。
观墨赶忙跟上,只见沈随砚走的很快,脚下生风。
在门口坐上轿子,沈随砚手中的册子几乎快要被他给捏碎。
他想起在里面看到的种种字迹,与她头一回给自己写的信那般,并无二致。
只是当时的字是让他欢愉的,如今的字,倒是一刀刀地割在他心口之上。
册子已经开始变皱,沈随砚的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上。
天空之中出来传来一声惊雷,观墨连问他,“皇上,现在可还要去凤仪宫?”
沈随砚面容清冷,眉眼之间戾气横生,嗓音压得很低,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去。”
观墨没办法,只得吩咐人走的快一些。
到了凤仪宫门口,外头的雨更好落下。
沈随砚一把挥落宫人递来的伞,踏着大雨进了凤仪宫。
姜皎正在同蔻梢还有榴萼说话,见沈随砚进来,一时有些愣神。
手中要绣的东西被姜皎放下,她看着沈随砚淡笑一声,“皇上怎得来了。”
离得近一些,还能看见他身上的水渍。
外头的惊雷姜皎自然也是听到,也看见他手中的册子。
沈随砚从嗓子中逼出几个字来,“你就没什么,想要同朕说?”
说完,他将册子扔在地上。
刚巧摔在桑黎的那一页,露在两人的眼前。
姜皎看着册子,纵使身子不便,但也弯下腰想要捡起。
可是她刚弯下腰,就被沈随砚桎梏住自己的手腕,而后被他带着坐在椅子之上。
动作粗鲁,却又顾忌者姜皎如今的身子,没敢太用力。
他周身布满阴鸷,身上只在那一会儿全湿透。
姜皎淡然将帕子给抽出来,“日后下雨不要这般淋着,皇上是天子,天子一病,不知有多少人会心慌。”
沈随砚看着她的样子,又想起地上的册子,“那你呢?”
姜皎没有说话,沈随砚接着问她,“萤萤,你呢,你可会心疼?”
沈随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个的心口,“萤萤知晓我是天子,知晓我若是病了会有人心疼,可是可能知晓,我也是人,也是会疼的。”
姜皎的只感觉手下的地方,纵使隔着衣衫都是滚烫的。
她瑟缩着想要将手给收回,但是却被沈随砚给牢牢地按住。
沈随砚嗓音中布着几分的痛楚,“萤萤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可是这样的字,却用来写这些,你想让我纳妃?你也同前朝的大臣一样?为何我说了这般多,萤萤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姜皎被他的一番话弄得落泪,只是咬住自己的下唇,“皇上想我如何?难道皇上能驳了老臣的奏折,我这个皇后,就也能如皇上一般?说出去我成了什么?皇上可有想过这些?”
她看着地上的册子,弯腰将册子给捡起放在沈随砚的手边,“皇上说我写的字好看,那皇上可否知晓,我的每一个字,每一笔画,都是表兄教我的。”
册子被明晃晃地摊在沈随砚的面上,他眸中有着不敢置信,“从前,你说过,若是我纳妾,你便会不要我,萤萤,从前的你,去了哪里?”
姜皎背过身,不再看他,也不再听他的话语。
她快速将自己的泪珠给擦拭干净,随后道:“皇上就当死了吧,在我成为皇后的那一刻,在我父兄遭受贬斥的时候,从前的姜皎就已经不存在了。”
一下午的时间,她都一个人在内殿之中,话已经说到这处,她将自己所想通通告诉沈随砚,“我是皇后,早就已经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上如今才登基,根基不稳,自是需要大臣相助,我选出来的,都是可用的世家女,还请皇上多多考虑。”
沈随砚在来的路上,本觉,这是定是有人逼迫她。
只要她说上一句,自个就可以不追究,也可以当作事情没有发生,可是如今,他说了什么。
沈随砚眉宇之间满是凌厉,外头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姜皎的肩膀瑟缩一下,没有动,固执的站在原处。
沈随砚看着她的背影,满眼猩红,方才的水渍还有一部分落在他发丝之上,显得更加可怖。
他突然之间笑了,“好,当真是好极了。”
将册子猛然间又拿在手上,沈随砚说:“皇后贤德,既然如此,朕定当遂了皇后的心愿。”
转身准备朝外走,沈随砚又回过身来,问了姜皎一句,“这些,可是你所想?”
姜皎闭上眼眸,任由两行清泪流入衣衫之中,“是。”
她的话语彻底激怒沈随砚,一边朝外头走,沈随砚一边道:“皇后需静养,暂居凤仪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姜皎听到,唇边勾起一个笑。
如此,甚好。
等到她将孩子生下来,想必就真的能离开了。
沈随砚出去,观墨上前去给他打伞,但是沈随砚低吼道:“都不许跟过来。”
年轻的帝王入了雨幕之中,看上去甚是伤身。
周身都被雨淋着,沈随砚脸上有股灼烫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泪,与雨混杂在一起。
她总是不信自己的,总是不愿相信的。
等到沈随砚走后,榴萼与蔻梢赶忙进到内殿里面。
姜皎满脸是泪的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子看上去早已不堪重负。
榴莲心疼地说:“娘娘为何不同皇上说实话,这些,分明不是娘娘所想的。”
姜皎摇头,满脸都是泪,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的哭声都被她给压抑住,纵使心疼的不行,仍旧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希望,我做的都是对的。”
姜皎好半晌才说上这么一句话,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桌上放着的明黄色丝线,还有已经选好的样式,都是吉利的征兆。
只是,现在再也用不上了。
沈随砚回到紫宸殿,身上已经全部湿透。
内侍赶紧将炉火给点起来,沈随砚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桌上,对观墨道:“让礼部着手准备这些世家女入宫,位份——”
沈随砚静默两秒,继续道:“按照册子之上的来就好。”
观墨不敢动,沈随砚一个冷眼扫过来,观墨这才问,“皇上当真要如此?”
沈随砚唇角勾出个讥讽的笑意来,“既然她要如此,朕怎能不如她所愿。”
观墨没敢说话,只想伸手去拿册子,可是又被沈随砚给叫住,“放下。”
如今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观墨还没摸到册子的边,就又放下。
沈随砚终是说:“派人将册子上的名字记下来,册子不许拿走。”
观墨懂了,因为上头有皇后写的字。
他点头,“是。”
凤仪宫的事情在宫中传得很快,所以皇后生病也无人敢去告诉皇上,生怕惹了皇上不悦。
沈随砚这般一淋雨,也染了风寒。
段祁卿坐在他的跟前,问道:“小桃儿想进宫看看皇后娘娘,不知皇上如何想。”
沈随砚斜他一眼,“你二人还没有成亲。”
段祁卿见沈随砚如今神伤的样子,“倒是也快了,皇上将自己弄成这般,皇后可是心疼过?”
最近他病了,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可唯独,姜皎没来问过一句。
沈随砚不理会段祁卿,只说:“让你办的事如何?”
段祁卿点头,“自然没问题,三皇子是个软骨头,一看要上刑具,什么都愿意答允。”
随后他悄咪咪的凑到沈随砚的桌边,“您猜燕贵妃如今怎得了?”
沈随砚眼尾有些泛红,面上仍是处事不惊的样子。
凌厉的面容之上不细看一丝的病态都瞧不出,“说。”
只施舍给段祁卿一个字,他也不愿意再自讨没趣,将话全都说出,“燕贵妃有了身孕。”
沈随砚一个厉眼扫过来,段祁卿赶忙将手给抬起,“您放心,不是先帝的,之前帮她逃出来的侍卫,她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才让侍卫帮她的。”
沈随砚点头,“朕知晓了,将这件事透给燕家人,顺便警告燕贵妃一番,看她如何抉择。”
段祁卿啧啧惊叹,“皇上不愧是皇上,做出的事都与常人不同。”
他又想起一件事来,终究还是顾着君臣之礼,没敢太过于放肆,“听闻皇上的六宫要进新人了,臣还未来得及恭喜皇上。”
沈随砚手中的笔一顿,冷声说:“没事就退下。”
段祁卿幸灾乐祸的样子不是假的,但是如今眼前的人早就已经被惹得不痛快,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临走时还道:“小桃儿所求的事,还请皇上好生想想。”
沈随砚直接抓起手边的奏折,朝段祁卿砸过去。
殿内一时无人,沈随砚看着放在桌上的册子,原来,她早就起了想要离开的心。
不仅梦中她是这样想的,就连梦外也是,当初,就应该将她给绑起来。
沈随砚将册子又扔回桌上,看着上头的字迹,仿佛还能看见姜皎平静的面容,“皇后如今在哪?”
观砚听见声音,回话,“皇后娘娘在凤仪宫,没有皇上的吩咐,不敢擅自离开凤仪宫。”
沈随砚更加气恼,“她近些时日就没派人传什么话来?”
观砚摇头,“并未。”
沈随砚只觉得胸口处堵了一口气,这些时日,她倒是当真乖巧。
可是从前,也没见她如此乖过。
沈随砚又冷声道:“以后皇后的消息,不必同朕说。”
观砚答得很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是。”
后头出来后,观墨不解的问,“皇上分明瞧着还是想着娘娘的,怎得你也不同皇上说,皇后娘娘昏睡的事。”
观砚说的十分在理,“皇上没有问,就不必多说。”
观墨却仍是喃喃道:“皇后病的这样重,皇上若是知晓会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观墨回头,被沈随砚阴沉的脸吓到,“你方才说什么?”
观墨立刻跪下,心道不妙,他果真是不该多嘴的,“皇后娘娘自那天雨夜之后也病了,一直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没有醒,凤仪宫那边怕娘娘出事,这才来禀报的。”
沈随砚周身冷极了,距离雨夜已经过去四五日,竟然现在才来说。
他嗓音冷清,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去领二十板子。”
迈出脚,嗓音中透出另一份的焦急来,“去凤仪宫。”
观墨想想,都是些什么事,偏生回回都是他。
坐在轿上,沈随砚满心都是姜皎瘦弱的样子。
她不开心,他知晓。
他想让她开怀一些,可她对自己太抗拒了。
沈随砚恨不能马上就到凤仪宫,也从未觉得,两个宫殿之间的距离这般远。
太医都在门外候着,商量着该怎样用药。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众人全部跪下,“皇上安康。”
沈随砚大步流星地朝里头走,逼问道:“皇后如何?”
太医赶忙出来说话,“娘娘伤心过度,一时昏厥,现下已经好多了,只是尚且需要一些时日醒来。”
沈随砚:“废物,这般久的时日,皇后都还未醒。”
他用修长的指尖掀开帘帐,里头的榴萼与蔻梢都被吓了一跳。
见沈随砚进来,赶忙行礼,“皇上安好。”
沈随砚挥手,她二人都起来,准备上前伺候汤药,可是沈随砚已经坐在榻前,摆明是让二人出去。
沈随砚看着姜皎昏睡的容颜,又看着她微拢的小腹。
手不自觉的触上她的额间,摸到不是滚烫的,轻舒一口气。
怕靠的太近,过了病气给她,沈随砚又赶忙离得远一些。
她身上好似没有分量,只有呼吸还尚且。
沈随砚贴近她的脸,闭眼,将她身上的香气刻入自个的心肺之中,“萤萤,若是你信我一回,该多好。”
姜皎不知是怎得,呢喃出声,“不要,不要。”
沈随砚唤着她,“萤萤,萤萤。”
姜皎的头动的厉害,四处晃动,大抵是梦魇。
沈随砚握住她的手,后又被她柔弱无骨的手反攥住。
随后只听见姜皎又从口中溢出一句话来,“娘亲,我好想你。”
第六十章
鬓发贴在她脸颊旁, 衬得她柔弱不堪,秋眸紧闭,柳眉蹙着更是惹人疼惜。
沈随砚将她的柔荑攥在手中, 听她呢喃说着“娘亲”。
不知喊了多少声, 让人的心都几乎要碎了。
沈随砚明了她心中的怨, 懂得她心中的气, 可是, 为何他的萤萤, 不能再信他一次。
两人从前说过, 再也不会分离, 说过绝不会和离,然而如今, 她将离别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知, 他也是人, 也是会痛的。
拿起一旁的帕子,他缓缓帮姜皎擦拭着面容之上的汗珠。
看她眼尾处都在泛着红晕, 终是不忍再看下去,出了内室。
榴萼同蔻梢先是对他福身,“皇上安好。”
沈随砚随意摆手, 嗓音中带有沉闷, “她一直都是这般呓语?”
榴萼与蔻梢对视一眼,蔻梢站出来道:“从前都是也没有,只是这次才会如此。”
沈随砚没有任何的动作, 背着他二人, 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
从前那轮明月一瞬就闯入他的心中,拥有过月亮后, 便不会想要放手。
身姿欣长,威严显露,只单单站在那处,就无端给人压迫。
头上玉冠与明月光辉相衬,却显得他落寞极了。
一时间,内室之中无人说话,只余有床榻之上姜皎断断续续地呢喃。
沈随砚用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心,挥手对二人道:“去照顾皇后吧,她醒后不必说我来过。”
但他却并未动,两个婢女看了一眼后终究还是进去。
沈随砚的手猛然间抵在窗沿边,另一只手握成拳,手上青筋显露,开始不断咳嗽。
又怕惊扰到内室中的人,他尽量压着自个的声响。
手臂之上蔓延的青筋引入袖中,缓和好一阵,他才独自朝外走。
观墨看着沈随砚出来,想将手中的墨黑大氅帮他给披上,却被沈随砚给止住,“不必。”
还想说什么,但沈随砚已经大步朝前走,不再管身后人。
观墨叹口气,这才又跟上,如今,都是些什么事。
姜皎后头才慢慢醒来,太医怕药性太猛,会伤及她腹中的孩子,索性用的都是药效不强的药辅以施针。
醒来之时从前的精气神散去不少,姜皎没什么精力的躺在床榻之上。
榴萼伺候着姜皎用药,她眉心拧在一起,喉咙之中全都是苦药的味道。
好不容易将药给咽下去,姜皎用帕子擦拭唇角,缓声说:“以前十几年喝的药,都不如这一个月要来的多。”
榴萼托着斗彩莲花碟放在姜皎的面前,看她玉指捏起一颗蜜饯,舒缓方才药的苦味。
今日榴萼倒是与往日不同,看着姜皎的眼神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又没有说出来。
姜皎将上回没绣完的香囊又给拿了出来,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
一边坐在桌前,一边问她,“怎得了?你从前可不是这般吞吐的人。”
在床榻上躺的久了,就想要多动一动。
姜皎扶着腰,乌发只用一根簪子束起,没有多余的首饰。
可就是如此这般,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态,世间大抵无人能及。
榴萼看着姜皎的面容,那几句话就硬生生的卡住,怎样都是说不出口的。
姜皎看眼手中的丝线,又瞧了榴萼一眼,不免发笑,“是怎样的话,倒是让你连口都没法开了,说来我听听。”
醒来之后,她用最为无事的模样面对着众人,可是任凭谁都是看得出来的,她并不开心。
就如同现在,她越是装作无事,榴萼就不敢将话给说出口。
姜皎放下手中的丝线,面上逐渐有些不大好,“你今日——”
榴萼赶在姜皎还没将话给说完,就一股脑的把所有的话给说出口,“上次娘娘为皇上选的十位世家女子,已经入宫了,如今就等着娘娘醒来拜见娘娘。”
姜皎手中的银针猝不及防的扎进自个的手中,渗出一滴血来。
榴萼看到,跪在姜皎的面前,眼中有着泪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同娘娘说这些的。”
姜皎想过沈随砚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是一定会将世家女给纳入后宫的,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快。
她指尖捏着绣帕按在伤处,不知不觉间,指尖就朝里头没入两分。
刺痛一瞬间涌上心头,姜皎却如同丝毫不在意一样,只将帕子捏的更紧。
她摇头,一时间不该看向何处,对着榴萼道:“你起来,这事怨不得你。”
姜皎眼睫一直不停的眨动,想要将泪水给憋回去。
只是却仍旧是不成的,还是有一滴泪滚落下来,“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这样宽慰的话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榴萼听完,更加难受,她扶着姜皎的膝盖道:“娘娘若是难受,还是哭出来吧,憋在心中只会更加难过。”
姜皎用手背将那滴泪珠给擦拭掉,扯出一个笑来,“我有什么还难过的,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现如今不过是所想成真,皇上真正放下,我才是分外高兴的。”
榴萼还想说什么,却被姜皎给止住,“帮我理丝线吧,都乱了。”
本就决定要绣的香囊,自是不能半途而废。
或许等到离开的那一日,能做一个念想,也不枉两人夫妻一场过。
榴萼站起身,帮着姜皎理着桌上凌乱的丝线。
不时有线头滑过指尖处的伤口,姜皎好似觉察不到疼,一刻都没有叫过-
天儿逐渐缓和起来,快要进入盛夏,如今身上的衣衫愈发地单薄起来。
姜皎躺在院中放着的躺椅上,自个打着扇子。
愈发地热起来,在树下纳凉十分不错。
每次虽说只在凤仪宫,倒是也别有一番乐趣。
姜皎摸着自己的小腹,现下已经看的十分真切,身子瘦削,衬得肚子越来越大。
回回她起身,榴萼与蔻梢都在一旁小心伺候,生怕她不慎跌了一跤。
太医日日都来请脉,见她的脉象一日比一日好,也放心很多。
姜皎忆起江南的梅子,有些嘴馋。
对着榴萼说:“我记得一到六月,江南就会进贡莓果,如今算下时间,越是到了时候,你去御膳房瞧瞧可有,帮我拿一些回来。”
从前姜皎不大爱吃这些,觉得实在过酸,不想有身孕后,口味变了不少。
榴萼难得见她有想吃的物什,一口应下来。
放下粘虫杆,叫上一位小宫婢就一道去。
沈随砚虽禁足姜皎,却对其余的宫人没有任何的限制。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也都是紧着凤仪宫来。
榴萼同宫婢走在长街之上,宫婢说:“也不知娘娘会不会闷,整日都在凤仪宫中。”
榴萼笑着道:“看样子是不闷的,太医前些时日还说娘娘的胎相好了不少,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好了许多。”
偌大的凤仪宫,姜皎自个住着寻了不少的乐趣。
开始时总会想许多旁的东西,如今只觉得好了不少。
宫婢点头,“娘娘如此,我们看着也放心许多。”
榴萼这回没有接话,只在心中道:谁说不是呢。
到了御膳房,寻到专门管时兴蔬果的公公,榴萼十分客气的见礼,“皇后娘娘进来想用江南进贡上来的莓果,不知可有?”
公公立刻道:“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刚从冰窖之中冻出来一些莓果,您等着,我这就去拿。”
榴萼说:“多谢。”
宫中人人都看的清楚,虽说皇后娘娘许久都不见皇上,可是皇上还是关心娘娘的,不然怎会日日过问娘娘的饮食起居。
榴萼与宫婢在旁等着,不想又来了一位宫中的大宫女。
榴萼并未当回事,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宫女见着榴萼,上前行礼,“榴萼姐姐安好。”
榴萼抬头,认出她是桑贵人宫中的,倒是也客气几分点头。
本不想多说什么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不想桑贵人宫中的宫女又道:“姐姐今日是来拿什么的?凤仪宫的吃食不是每日都有人专程送去,怎得还要劳烦姐姐出来,如此倒是御膳房的人不懂规矩。”
小宫婢一听,登时就想反驳,可是被榴萼给拦住,“娘娘想用些江南的莓果,不想劳烦旁人就自个出来,倒是你,如今皇后娘娘仍旧是皇后,桑贵人再如何也是个贵人,你我二人,一人是三等宫女,一人是二等宫女,方才,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桑贵人宫中的宫女敛了笑意道:“姐姐说的是,方才是我不懂规矩,我只是觉得,若是皇上不让娘娘轻易外出,姐姐们也莫要总是在外可好。”
榴萼眼眸瞬间冷厉起来,放在拿莓果的公公已经回来。
看见榴萼,公公道:“榴萼姑娘,已经拿来了。”
榴萼收拾好心情,不愿同眼前的人计较。
她走过去,示意小宫婢将莓果拿好。
不想桑贵人的宫女,直接从小宫婢的手中拿过放莓果的篮子,随后福身,“实在是不巧,今日皇上在我们娘娘这处,也说想用些莓果,怕是这一份,要我先拿走。”
榴萼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皇上说过,宫中任何物什都先紧着皇后娘娘,怕是当初你与桑贵人还未进宫,所以并不知晓这一规矩。”
桑贵人的宫女满脸的委屈,“姐姐这可就冤枉我,我也不过是宫女,如何能拗得过主子,宫中毕竟还是皇上的宫中,如今皇上想要,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应当避让一些才是。”
说完,桑贵人宫中的宫女提着篮子直接离开。
小宫婢想去追,榴萼垂眸,“算了,不同她计较。”
她又问道公公,“不知公公,可还能再帮我取出一份来。”
公公满脸的为难,“姑娘是不知,这莓果从江南进贡来,统共只有几份,今日也就只从冰窖取出这么一份来,若是皇后娘娘要,恐怕得等到明日了。”
榴萼叹口气,“罢了,那我明日再来。”
带着小宫婢走出御膳房,小宫婢十分不理解,“姐姐方才为何要让,纵使桑贵人再得皇上的宠爱,可是后宫的主子毕竟还是皇后娘娘。”
榴萼的气愤并不止小宫女的少,她摇头,“方才银珠搬出皇上来,若是我执意要,皇上心中会如何想娘娘,如今娘娘不大出门,就不必勉强,明日还会有的。”
小宫婢仍旧是愤愤不平,两人空着手回到凤仪宫。
见榴萼未将东西给取回来,姜皎有一丝不解,“怎得了?可是没有了?”
榴萼点头,“今日御膳房从冰窖中取出来的不多,只有一份,被御前要了去,御膳房的公公说,明日定会给娘娘送来。”
姜皎扇扇子的手稍微慢些,面容之上有些失落,“罢了,明日就明日。”
榴萼不愿让姜皎知晓莓果是被景延宫给拿了去。
她上前帮姜皎打着扇子,看着她又渐渐睡过去,这才稍微放下心。
景延宫。
桑黎坐在榻上,见沈随砚来后,只顾着看书,一句话都未曾讲,咬着下唇想要吸引沈随砚的注意。
银珠将取来的莓果放在桌上,桑黎娇滴滴的将白瓷盘朝沈随砚的面前推一些,随后拿起一个果子放在沈随砚的唇边。
沈随砚的唇瓣不慎被她的手指给碰一下,他立刻躲开,冷声说:“有何事?”
桑黎不住朝前进一分,夏日身上的衣衫单薄,身前白晃晃的一片,甚至连□□都半露。
沈随砚只觉她身上的香甚是难闻,微不可察的撇开脸,说不出的烦躁。
桑黎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摸上沈随砚的放在膝上的手背,“陛下今夜可要留下。”
她流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神态,还有些委屈在其中,“陛下每次来妾身这处,都只是稍稍坐下,看看书就走,便是夜间,妾身也未同陛下亲热过,今夜,陛下就留在妾身这处可好?”
沈随砚将书册扔在桌上,眉眼冷冽,“朕还有奏折要批,就先走了。”
桑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沈随砚直接出了景延宫。
她还坐在原处,愤愤地用手砸着小几。
看着桌上的莓果,一时间怒火上来,想要扫掉,但却又想到什么。
“银珠。”桑黎阴森的喊着婢女,脸上不复方才的柔情,只剩下狠辣,“皇上每日翻牌子的人都不同,上回就连林常在都敢当着本宫的面说若是能怀个皇嗣就好,你说,难不成皇上,只对本宫如此?”
上回爹爹来信,询问她在后宫之中是否一切都好,她不敢同爹爹说,皇上看似来她这处,实则皇上还未要她侍寝一次。
难不成,当真是皇上厌恶她极了?可为何,每日皇上都会来?
银珠宽慰桑贵人,“依奴婢看,是娘娘多思,况且今日这莓果,原先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榴萼所要,后听说皇上要,凤仪宫二话不说直接让出。”
桑贵人听见她的话,看向白瓷盘中所盛放的莓果。
从冰鉴之中拿出,透凉的感觉无人不爱。
桑贵人妖冶的脸上浮现一个笑,“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
银珠立刻会意,“是。”
凤仪宫外,桑贵人晃着手中的扇子,银珠在前头对守卫道:“我们贵人今日从御膳房新得一盘莓果,想着皇后娘娘喜欢,这才给娘娘送来,还望守卫大人宽容,让我们贵人进去。”
朝守卫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守卫掂量一番,两人对视后道:“皇上尚有命令,但是贵人的一番好意我们也不敢拂了面子。”
后压低声音道:“贵人还请快一些。”
桑黎柔柔笑着说:“自然。”
皇上只说不让皇后进出,旁人倒是没有限制。
想起宫宴之上,皇后荣宠万千,如今不也照样什么都没有。
桑黎面容之上闪过几分的不屑,径直朝里头走去。
蔻梢本是在外修剪花枝,不想看到一人穿的十分艳丽进来。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桑黎。
下午之事,她也听榴萼说过,对桑黎更是没太多的好感。
福身后,蔻梢挡在桑黎的跟前,制止她要继续朝前走的步伐。
桑黎脚步一顿,倒是也并未生气,四处环视一下,凤仪宫,也不过如此。
她用扇子掩唇笑着道:“今日听闻皇后娘娘想用御膳房的莓果,我身边的奴婢不懂事,冲撞皇后娘娘,这不,特意带着莓果来同皇后娘娘请罪。”
蔻梢面无表情的看着桑黎,她一身穿着妖艳,头上珠钗插满发髻,哪里有半分请罪的样子。
蔻梢不卑不亢道:“今日娘娘是听闻皇上在贵人那处,这才将莓果给了贵人,不想贵人又拿来,难不成,是皇上中途有事又离开?”
桑黎被她的一番话给刺激到,捏着扇子的手都紧了几分,“你——”
蔻梢脸上露出个笑意,“皇后娘娘给出去的东西,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贵人还是留着自个享用,凤仪宫也不是贵人该来的地方,若被皇上知晓,恐怕会责罚贵人,贵人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桑黎被蔻梢给气得不行,抬起手就要打她。
可身后,有一道声音将她给制止,“住手。”
姜皎在内室听见二人的争吵,才走至外头,就见桑黎抬起手要打人。
她进宫的时候,多次三番想要来拜见,姜皎不胜其烦,次次都推拒,可她还是来了。
如今她来这处,姜皎当真是不知为何。
到了桑黎的面前,桑黎看着姜皎拢起的小腹,眸中闪过一分的狠毒。
不情愿的对着姜皎行礼,“娘娘万安。”
姜皎手中拿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倒是担不起贵人的这一声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贵人是后宫的主子,竟敢在凤仪宫如此放肆。”
她声音虽不凌厉,但是却让人听着有些心惊。
桑黎被她的话语给吓到不行,连忙跪下,“嫔妾不敢。”
姜皎被人扶着在珊瑚椅上坐下,手中的玉柄扇子放在石桌之上,轻磕一声,倒是让桑黎瑟缩。
“不敢?”姜皎紧盯着桑黎,“我瞧你方才的模样,倒是没有不敢的。”
桑黎立刻辩解,“娘娘身边的宫女对我不敬,我当时气不过,这才——”
“不敬?”姜皎没再多看桑黎一眼,转头看着蔻梢,“方才怎得一回事?”
蔻梢忙在姜皎的跟前跪下,语气中没有半分的慌乱,“桑贵人说来给娘娘送莓果,这份莓果是桑贵人身边的银珠下午在御膳房要走的,当时说皇上在她们宫中,榴萼这才给,可不想,桑贵人这会儿又送来,奴婢这才顶撞桑贵人。”
姜皎看着桌上的莓果,分明下午的时候是极为想吃的,但是如今看见,只觉着再为恶心不过。
压下心中的烦闷,姜皎冷声问,“桑贵人,你可还有什么想说?”
桑黎直接哭出来,对着姜皎说:“下午时皇上确实在嫔妾的宫中说想用些莓果,嫔妾这才派人去取,是嫔妾身边的宫女不懂事,得罪娘娘身边的榴萼。皇上走后,莓果倒是并未吃,嫔妾就想着给娘娘送来,不想竟被您宫中的蔻梢好一顿羞辱。”
姜皎不怒反笑,“本宫若是想要莓果,何必用得着你来送?”
桌上鲜艳的莓果,如今触了姜皎的霉头,看见便只想扔了,一了百了。
她深吸一口气,摸着自个的小腹,秋眸闭上,柳眉微微蹙起,朱唇半张,露出里头的皓白玉齿。
榴萼扶着她,“娘娘还是进去休息,外头暑气热,怕是对娘娘不好。”
姜皎抬手,没有应榴萼的话。
桑黎看见姜皎拢起的小腹,眸中愤恨更加显现。
姜皎深吸一口气,对着桑黎道:“你既然进宫,就应当懂得尊卑有序,今日本宫想着皇上在你的宫中,这才没要这盘莓果,却不是本宫不能要,你可知晓。”
桑黎哭的更加厉害,“娘娘所言,嫔妾知晓,只是近来皇上常来嫔妾的宫中,嫔妾也是想着皇上喜欢这才去要,绝无他意,娘娘若是因为这些而如此责备嫔妾,嫔妾当真是冤枉,嫔妾也知晓娘娘同皇上许久未见,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娘娘切不要动怒才好。”
她口口声声说着沈随砚常去她处,便是在告诉姜皎,她有的是荣宠,可姜皎如今,早就已经失势。
姜皎用力拍上石桌,“放肆。”
她站起身,玉指指着桑黎,“你如今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就敢以下犯上,不管如何,本宫如今都还是皇后,后宫还是本宫做主,你今日的这番话,还是等你日后有福坐上本宫的位置再说。”
撇开脸,姜皎感受到腹中孩子的不安,不停用手摸着小腹,想要安慰孩子,“你去长街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桑黎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她想过,皇后会生气,会嫉妒,却不想她竟直接罚自个跪下。
没有动,桑黎轻蔑的笑,“娘娘不知,皇上下午在嫔妾的宫中时说,晚上要召嫔妾侍寝,若是娘娘罚了嫔妾,晚上可怎么是好。”
姜皎若有其事地点头,“你如此说——”
桑黎以为她会有惧怕,不想下一刻姜皎道:“若是皇上当真疼惜你,他自然会派人来,现下,你去外头老实地跪着。”
看见桑黎还想要说话,姜皎直接道:“将她的嘴堵上,罚跪不必有声响。”
榴萼在一旁冷静道:“是。”
桑黎被人拖出去,嘴也被人用布给堵上。
她被压着跪下,膝盖碰上厚重的青石板,磕得她生疼。
想要动手将布给拿掉,榴萼不紧不慢地说:“贵人可是要想清楚,若是您擅自拿掉布,一会儿皇后娘娘知晓,说不准会罚得更重。”
桑黎一瞬间止住自己的动作,不敢再乱动半分。
眉目之中的阴霾,是怎样都挥散不去的。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没入掌心两寸,姜皎,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我踩在脚下。
桑黎被人拖出去,凤仪宫又恢复往日的清净。
榴萼进来,就看着姜皎看着白瓷盘中的莓果。
走过去,直接跪下,“今日奴婢骗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姜皎没应声,站在原处没动。
榴萼看着她背影更加难受,“奴婢不想让娘娘多心,这才未曾将事实给说出,如今后妃皆已经侍寝过,娘娘不要为这样的事伤心,您腹中的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姜皎在听见“后妃皆已经侍寝”后,身形不住晃动。
桌上的莓果已经不似那般的冰,看着有些不大新鲜。
她轻声道:“皇上如今,很喜欢桑贵人?”
榴萼不敢说谎,也不敢将实情给说出,“娘娘。”
姜皎说:“你说出来,我不怪你。”
她在凤仪宫中,像是一种逃避,不想面对外头的种种事,却不想,仍旧有人找上门来。
榴萼只得承认,“是,皇上多在她那处,晚上也多翻桑贵人的牌子。”
姜皎点头,“本宫知晓了,你起来吧。”
她缓步朝内室中走去,在路过莓果时,只说上一句,“将东西都扔了,扔的越远越好,往后这般的东西,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宫的面前。”
嗓音中有着不少的倦怠,还有说不清的酸涩,姜皎又说:“一会儿等御前来人,就让桑贵人离开,往后同守卫说,不许任何人进凤仪宫。”
榴萼看着姜皎的背影,异常难过,只得应下。
蔻梢想要过来扶住姜皎,被姜皎挣脱开手,“你们都去忙吧,我累了,想一个人歇歇。”
姜皎孤零零一人走回内室,她走的很慢,不时摸着自个的小腹,今年的生辰,无人会给她过,只剩下她,还有腹中的孩子。
榴萼从地上起来,抹去眼角的泪珠,“桑贵人着实可恨。”
蔻梢看着桌上的那一盘莓果,赌气的端起来,“皇上如此喜欢,不如送去紫宸殿的好。”
榴萼赶忙将她给拦住,“娘娘如今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将皇上惹恼更是没有好日子过,扔了就是。”
蔻梢直接将一盘的莓果,都倒进角落的花坛中,“我们凤仪宫,才不稀罕这些。”
随后两人坐在石阶上,都沉默下来,“娘娘一个人可能行?从前娘娘可不是如此的。”
榴萼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娘娘想要静一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
内殿中,姜皎坐在桌前,看着丝线篮中放着的明黄色香囊。
她将香囊拿起放在烛火上,可是却又猛然间挪开。
一针一线绣了许久,这样的颜色是给谁的都能看的出来。
可他如今,已经有了旁人。
如今的宫嫔,都是姜皎帮他选的,怨不得旁人,只怪她自己。
姜皎脸上落下两行清泪,随后将香囊压在最底下,只当作从没绣过这个香囊。
原来,他早就已经有了旁人,夜夜与旁人笙歌欢愉之时,可还能想起她的存在。
若是想不起,倒是也罢了,都是要离开的,如今痛些,后头也就没那般痛了。
她摸着小腹,心中不断道:孩子,若是你出生,可会怪罪母亲?
无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在心中默默想着。
这些时日,她同腹中的孩子说话,虽无人回应,可却总觉着孩子就在自个的身边,哪也没有去。
擦干眼泪,姜皎对着外头道:“我饿了,送些膳食来。”
便是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自个,外头那个,随她怎样。
姜皎罚桑贵人跪在长街的事宫中都传遍,这事自然也传到沈随砚的耳中。
他听着观墨说的话,还有些不确定,“皇后因为桑贵人不敬,罚她长街下跪?”
观墨擦着冷汗说:“是。”
沈随砚倒是来了兴趣,“凤仪宫不许闲杂人等进出,桑贵人是如何进去的?”
观墨道:“桑贵人买通门外的侍卫,这才得以进去,如今侍卫已经被压下,皇上看要怎样处置。”
沈随砚闭上狭长的黑眸,手指轻敲桌面,“仗杀。”
观墨一惊,也应下。
刚准备出去办,沈随砚又将他给叫住,“桑贵人说了什么,皇后如此生气?”
他的萤萤,可不是这样的人,可人温婉又乖巧,定是桑黎惹怒了她。
观墨将自己听来的一一都告诉沈随砚,“桑贵人宫中的婢女抢了皇后娘娘的莓果,皇后娘娘大度并未计较,不想桑贵人竟又带着那盘莓果去到凤仪宫,还说皇上荣宠,不敢推拒,想免了责罚,皇后娘娘本是好好的,但是一听见桑贵人说您今夜要召桑贵人侍寝,这才动怒,罚桑贵人跪着。”
沈随砚眉眼一挑,“她果真是听见桑贵人如此说,才罚她的?”
观墨点头,“凤仪宫那边,是如此说的。”
沈随砚的唇角止不住上扬,“皇后如今怀有身孕,桑贵人以下犯上,对皇后大不敬,降位才人,幽静宫中三个月,不许任何人探视,每日在她宫中罚跪一个时辰。”
观墨听后,立刻道:“奴才知道。”
沈随砚在观墨走后,唇角微勾,拿起御笔,可心中想着全都是观墨方才所说。
看来,他当真是在乎自个的,萤萤,你还是违背不了你的心不是。
想起后宫中的后妃,沈随砚眼眸之中滑过一分的算计,当真是愚蠢至极-
姜皎生辰这日,凤仪宫上下都在忙碌。
清晨姜皎起来,榴萼与蔻梢就带着凤仪宫众人祝寿,“娘娘千秋,芳龄永贺。”
看着眼前的阵仗,姜皎出现近些时日难得的开怀。
她被榴萼扶着,摸着自个的小腹,“都起来吧,近半年你们都辛苦了,一会儿自个去领赏钱。”
凤仪宫上下都知,皇后娘娘虽对奴才管得严,却是位再好不过的主子。
众人一起谢恩,又将姜皎给恭贺一番。
纵使不能出去,榴萼同蔻梢还是做了一桌的好菜给姜皎。
虽不似从前的惊艳,却也觉得温馨。
姜皎站在树下,看见不远处飞来一只流萤。
她指尖伸出,一时间流萤落下,她登时晃神,想起去年在山庄之中,与沈随砚虽没有彻底说开,但十分快乐。
年岁变迁,倒是与众不同许多,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沈随砚的影子。
将手指朝上一扬,流萤飞走。
姜皎看着它逐渐朝上,终是翻过高高的宫墙离开。
月色之下,皎洁容颜丝毫不比漫天散落的繁星要差,甚至更甚。
榴萼搭了一件披风在姜皎的身上,“晚上凉,娘娘不要吹着。”
姜皎摸着自个的小腹,“不知从前,娘亲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月亮,怀着我,期盼着她的孩儿降临。”
榴萼笑着说:“自然是会的,从前听府中的老人说,当初先大娘子也是因为在有着身孕的时候也总是看见流萤。”
姜皎不住勾唇,容颜依旧,只是多上一分从前少有的温和,让她更美。
她垂眸,鸦羽般的眼睫颤抖。
虽是过的最为冷清的生辰,可却让她开怀的不行。
大抵,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
那时才怀着身孕,家中突然出现变故,让她失落,一时间竟不想要这个孩子。
几个月的时光,她日日都与腹中的孩子在一起,血脉相连,她开始逐渐舍不得孩子了。
还在看着小腹,不想榴萼突然扯着姜皎的衣袖,“娘娘,快看。”
姜皎猛然间抬头,天上出现星星点点,是从地上飘上去的。
一时间,漫天的繁星都不敌眼前的明灯。
榴萼在一旁道:“倒是映景,只当是送给娘娘的生辰礼。”
天上的明灯愈发多起来,晃晃悠悠的朝天上飘去。
每一盏都闪着明光,当真如同天际坠入尘间。
姜皎秋眸之中,全部都染上明灯的颜色。
她突然间有种错觉,或许这漫天的明灯,当真是给自己的生辰贺礼。
眼眸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垂下眸,在榴萼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擦拭自己的泪花。
突然,凤仪宫的大门被人打开。
姜皎转头看过去,慕听烟同阮桃拿着烟火出现在门口的地方。
眼前都被她们手中的烟火给照亮,慕听烟难得开怀,“萤萤,生辰安康。”
姜皎一瞬间张开唇,可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有泪珠簌簌的朝下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怎样都止不住。
慧乐也在后头跟着进来,瞧见姜皎的模样,倒是有些小别扭,“皇嫂如今的样子,倒是让我觉着,皇嫂是不想我们来的。”
姜皎擦拭掉自己的泪珠,看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有激动,“不是,我只是太过高兴。”
慧乐将手中的烟火棒塞入姜皎的手中,“既然开心,那便要好好笑,不然若是哭了,天上的神明还以为皇嫂不喜欢过这样的生辰,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景象,所以皇嫂定要多笑。”
姜皎被她的一番话给逗笑,戳着她额头道:“歪理。”
阮桃也在此刻开口,“姐姐安好,生辰快乐。”
往年的生辰,多是三人一块过,不想今年又实现。
姜皎手中拿着烟火棒,不时在空中划着,甚是有趣。
四人坐在石桌之前,看漫天明灯,看盈盈夜空,相谈甚欢,好不热闹。
慧乐喝醉是个没品的,搂着姜皎道:“皇嫂身上真香,我今夜要同皇嫂一道睡。”
榴萼与蔻梢怕她碰着姜皎的肚子,赶忙低声哄着,“公主先进屋可好?”
慧乐摇头,“不要,有人想皇嫂了,让我多看看皇嫂。”
这话一出,凤仪宫中瞬间安静下来。
慕听烟与阮桃都看向姜皎,姜皎倒是淡然,“快些将她给扶进去,省得一会儿吹了风,明早起来头疼。”
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姜皎扭头,看着慕听烟与阮桃都在看着自己,不免失笑,“怎得都如此看着我?”
慕听烟柔声说:“你也能猜到我们今日进宫是因为谁的缘故吧。”
方才的烟火明灯,就好似浮光一现,眨眼间,就全都散去。
姜皎拿着酒盏,她今夜没有喝,总觉着拿在手中都是就是开怀的,“我知晓。”
在看见漫天的明灯那一瞬,她便能猜到是谁的手笔,也只有他,才能办到这般的事情。
阮桃柔柔地开口,“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不说这些烦心的事。”
她笑得可爱,将手中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推至姜皎的跟前,“姐姐的孩子,一定要认我做干妈才行,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慕听烟作势要将她的镯子给推回去,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分明我大一些,要做也应当是我来。”
阮桃不乐意,看着就要同慕听烟吵起来。
两人说着话,一点都不觉得聒噪,姜皎听着只觉得亲切。
不经意转头,她看见宫门口,有道明黄色的衣袍闪过。
手中的酒盏登时歪斜,酒泼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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