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别枝从小到大都是顺毛捋,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小时候宋明月的朋友带着女儿来家里聚会,对方看上了她的一只限量款芭比娃娃,叶别枝没舍得让她碰,父亲就拿‘别那么小气’‘再给你买’这种话来强迫她把洋娃娃让出去。


    气得叶别枝直接徒手撕烂了娃娃身上的小裙子,掰折两条腿,把娃娃的脑袋直直倒立着插进了洋娃娃diy染发颜料缸里。


    她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叶别枝就是这样的性格,娇惯任性,一头犟驴。


    因为这事儿,她还跟父亲单方面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来家里做客,想要看看她手里刚拥有的侏罗纪恐龙乐高拼装积木,叶别枝对上次的事儿耿耿于怀,异常敏感地拒绝了他,两个人却因此扭打争夺起来,听着大人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叶别枝打算一脚踩碎积木谁也别想玩的时候,父亲冲进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父亲这次没有让她把玩具交出来,而是蹲下来对着那男孩说了很多话,长大了叶别枝才知道,那叫婉拒。


    叶别枝被人护着,胸腔里的火苗熄灭,突然就感觉没那么生气了,手里的玩具也不香了,占有欲消失,转手把积木塞给那个男孩:“给你。”


    那男孩被她打得脸上蹭了灰,拍拍衣服上的小脚印,接过积木,抬眸盯着她的脸,来了句:“谢谢你,你可真好。”


    闻言,叶别枝觉得眼前这人真像一个傻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居然还不记仇。


    她瞬间就释怀了,一个玩具而已,他喜欢就给他好了。


    此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叶家千金是个驴脾气,但特好哄,顺毛驴一个,顺毛捋就行啦!


    所以当陆迦霖立在她身边,表现得一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乖觉样子时,叶别枝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断安慰自己,即便宋明月走了,在医院也只有陆迦霖帮了她,现在她给他做饭,是报恩,她应该感激。


    这么一想,叶别枝好受很多,甚至觉得自己对他态度应该再温柔些才对。


    原本她是想要随便做个红烧肉闷茄子完事儿,但到底是心软没忍住,撇了撇嘴,指挥他:“你再去拿块五花肉和两根杏鲍菇。”


    陆迦霖起初没动,叶别枝看他一眼,他才迟迟转身,走到冰箱跟前,定了几秒,取出杏鲍菇跟五花肉。


    等叶别枝切好茄子和大块五花肉,发现陆迦霖已经自觉把杏鲍菇洗了,肉解冻。


    她挑了挑眉,不再纠结,转身戴上围裙去开火热油,葱姜蒜切丁放入油锅,下入肉块,炒出糖色后放入茄子加热水,焖制五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陆迦霖低头看她,乌黑的眼眸微动,在她转身的时候别开视线。


    叶别枝一门心思都在灶台上,她小心翼翼加盐,神色警惕,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其实在成年之前,叶别枝在厨艺上是一窍不通,对厨房更是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因为高考后工厂破产倒闭,她也不会跟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明月学习做饭。


    叶别枝从小就吃饭挑剔,不好吃的饭宁愿饿着也不多吃一口,所以厨艺学起来也认真,虽说卖相不好,但味道也算一绝,没难吃过。


    叶别枝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专注,杏鲍菇跟五花肉切片,重复刚才的煸炒步骤,两盘菜很快出锅。


    两个人两盘菜两碗米饭,坐在彼此对面。


    被油烟一熏,叶别枝对着桌上的菜反而没什么胃口了。


    陆迦霖见她不吃,自己也没动,一只手搭在餐桌上,倚靠椅背,歪着脑袋,打量她。


    叶别枝是典型的桃花眼,明眉皓齿下巴偏尖,嘴巴小唇薄,鼻梁高挺,鼻头圆润,狐狸眼衬得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得像两轮秀气的月牙,妩媚含情。板起脸的时候细长微挑的眼尾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攻击性,很唬人。


    此刻她颔首低眉的样子,倒是少了点锐感力,多了份仙女烟火气。


    倏的,不知是被戳中什么笑点,陆迦霖的嘴角突然扬起弧度,自顾自笑了出来。


    他笑的时候肩膀微颤,带动面部线条,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她,露出两排大白牙,神色倒比刚才坦然,却不轻佻。


    衣领上有几滴暗红色血迹,脸颊上逐渐浮现出的淤青和嘴角的撕扯伤,大概率都是刚才在打斗挣扎中弄伤的,即便这样,他举手投足中都带着点漫不经心。


    格格不入,却处处都弥漫着贵气。


    叶别枝被陆迦霖懒洋洋的笑容看愣了,倏然间,她的一些记忆池慢慢被唤醒,不断放大,变得清晰。


    叶别枝心一动,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陆迦霖摇头,目光也柔和。


    “陆迦霖。”叶别枝叫他的名字。


    陆迦霖潋滟深邃的眼,安静凝视着她。


    叶别枝盯着他的表情:“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话,陆迦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了。


    望着她,眼神里隐约冒出不易察觉的……迷茫。


    她懂了,于是把菜推到他面前:“吃饭。”


    陆迦霖垂眸:“我不吃菌类。”


    叶别枝睁大眼:“不吃你刚怎么不说!”


    “你没问。”


    叶别枝嘴唇抖动了几下,嘴里嗫嚅:“穷还挑食。”


    “什么?”


    “吃饭!”


    -


    陆迦霖吃完自觉洗了两人的碗和筷子,在叶别枝去洗手间的空挡,回屋换了衣服,招呼没打就出了门。


    叶别枝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的工作,并不清楚他每天在忙些什么。


    -


    因为落枕,叶别枝打算下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正想着,意外接到了小姨宋明珠的电话。


    从宋明月葬礼结束后,这还是宋明珠第一次联系她。


    宋明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你把你地址给我,明天我去看看你。”


    叶别枝走到院子里踱步消食,仰头活动脖颈,无意看见头顶木架上的几根粗壮暗黄的藤条。


    是葡萄架树。


    上面却没有葡萄和枝叶,枯死的模样。


    叶别枝对着电话回道:“明天一整天我都在墓园,不在家。”


    “去墓园干什么?”


    “给我妈刻纪念照。”


    宋明珠默了默,说:“明天有雨,你肯定上不了山,把地址给我,我有事给你说。”


    叶别枝把地址报给她,想了想,又说:“直接在电话里说吧,什么事儿?”


    闻言,宋明珠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问了:“你住的那片街道周围全是老破小,熊晓玲不是给了你们一套房子吗?怎么不搬进去住?”


    “你怎么也问这个。”叶别枝说完,脚步一定,很快反应过来:“熊晓玲找你了?”


    “你就赶紧搬过去吧,别在那院子里住了。”


    “搬不搬,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你是说陆迦霖?你们不是同学吗?你劝劝他呀。”


    叶别枝转身,透过窗户朝门厅里看,阳光反射,玻璃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跟他只是一个学校的,都不是一个班,校友而已。”


    叶别枝说:“话都没说过。”


    “那明天我去跟他说。”


    “你来也没用,他不会同意的。”按今天陆迦霖咬熊晓玲的架势来看,他肯定不愿搬,虽然叶别枝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


    “那屋子死过人!”见叶别枝油盐不进,宋明珠在电话里咆哮。


    “什么?”


    “他奶奶就是在那屋里上吊死的,我记得你小时候胆子很小,你住在那里,不害怕吗?”


    叶别枝惊讶到喉咙发硬,接不上话。


    她只知道陆迦霖带着孝牌是因为奶奶去世,原以为是寿终正寝,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缘由。


    挂了电话,叶别枝在院子里定定站了会儿,回到屋内,她抬头,望向屋顶的那根镂空刻着浮雕的横梁。


    越观察,指尖变得越发冰凉。


    心里发堵,说不害怕是假的。


    一个下午过去。


    陆迦霖出去了多久,叶别枝就在院子里呆了多久。


    等到傍晚暮色四合,陆迦霖才踏着月光迟迟而归。


    叶别枝在小马扎上坐到腿麻,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近,没抬头,直到他在她面前停下,才问:“你干什么去了?”


    陆迦霖身影略微停顿,垂眸看她。


    这才发现叶别枝的脸色有些白,神色萎靡,状态很差。


    “去帮忙了。”


    “什么?”


    陆迦霖改口:“去买东西了。”


    叶别枝抬眼,目光扫到他手里提着的一个不透明袋子,她扶着墙站起来,腿心里立马像是起了雪花,发麻到痛,失去知觉。


    陆迦霖率先推开门,让她进屋。


    跟在陆迦霖身后,叶别枝挠了挠手背上的蚊子包,每往堂屋里走一步,她心里就愈发烦躁不安。


    在玄关处叫住他,叶别枝不愿再往前走:“能问你个问题吗?”


    陆迦霖回头。


    “你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以后真的不搬了吗?”


    叶别枝认为自己还没有大胆到,要跟他在这种屋子睡觉过日子。


    谁料,此话一落,陆迦霖的眼神从平静立马变得沉寒,目光如炬,就快要喷火。


    “终于忍不住了?”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目光扫向角落里她的行李袋,锐利而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熊晓玲又答应要给你什么好处?”


    “你在说什么……”


    叶别枝呆愣地看着他越来越激烈的反应。


    陆迦霖把手里的袋子用力往地上一掷,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血脉偾张:“我是不会搬的!”


    叶别枝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她记起昨晚的场景,耳根隐隐作痛。


    陆迦霖眸子里的温度彻底冷下来,语气十分凶狠:“奸细!”


    “你就是她派来的奸细吧!”


    叶别枝用无不震惊、瞠然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奸细?”


    她被这个词气笑:“你又发什么疯?!”明明中午还好好的。


    ‘发疯’两个字就像是一根引线,彻底将陆迦霖忍到极限点的情绪点燃引爆。


    他一脚将脚边的袋子踢到角落,脸色铁青,振聋发聩:“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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