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33)
(双更)带我走。
他们出来的时候, 那些匈奴人早已撤走,关卡处一片混乱,尸体横行,虽然及时撤走了一批人, 但剩下的却没躲过。他们头颅被匈奴人割下, 像垃圾一样丢在拖尸车上,驴子也被人刺了一刀, 哀嚎着跪倒在地上, 血流不止。
谢景心情些许沉重,还没来得及去翻看驴车上的尸身, 就被穆山显拦住了。
“走吧。”他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果山底下还有人, 要从这里闯关闯进来, 那么他们在这儿多逗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谢景有些犹豫, “可是……”
“不用看了。”穆山显知道他的心思,“眼下楚太后与匈奴勾结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匈奴正是知道景国已无力出兵攻打边域, 所以才肆无忌惮,验不验都没什么区别。”
谢景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也不知他们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他喃喃道,“若目标是我,恐怕就是北部营帐, 若目标是沈知雪——”
“他们不会知道沈知雪长什么模样。”穆山显否决, “废了这么一番只为了杀一个流亡在外的楚国皇子,这笔买卖可不值当。留着沈知雪, 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让楚国皇室内斗争乱不休, 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倘若楚国过得太安稳,就会忌惮匈奴;只有把他们都放在险境中,匈奴才是最安全的。
匈奴不会真的费尽心力去帮楚国除掉他们的心腹大患,谢景也是如此,谁都知道他身体不好,都不用动什么手脚,兴许过两年他就自己病死了。真正让他们感到棘手的是宸王,谢景一倒,宸王便可上位,而且还是名正言顺,这可比那病秧子要棘手多了。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或许就是他。
后面这番话穆山显没说,不想让谢景担心。
除了对战局的判断之外,穆山显自己心中还有一番推测。
楚太后与匈奴人的这场勾结来得突然,目的直率阴险,一般来说,快穿世界里的npc不会对主角抱有这么强烈的杀意,尤其是这只是个披着古代背景的感情流世界,主线剧情其实是围绕着谢景、孟千舟和沈知雪三人纠葛的感情展开的,可眼下剧情发展偏到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操控着走到了这一步。
除了主神,他想不到别人。
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主神和系统在商谈中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传输着一种概念,谢景是仿真型ai,在正式推出前需要经过内测调试。
但这就说不通了,既然是AI,从某种程度上就不存在独一性,他的智能、体贴与聪慧都是可以复制、再生出来的。主神完全可以进行小范围批量产出,抽选一批宿主进行抽样调查,这应该比他一对一的图灵测试要更方便?
而它偏偏要绕一趟原路,就好像这场测试真正要考验的那个人并不是谢景。
是穆山显自己。
“你在想什么?”
谢景的声音飘到他耳边,穆山显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握着谢景的手腕,准备抄山路近道向北,北面不仅有谢景和穆山显的营帐,其余臣子也驻扎在那里,是最险要守卫也最森严的地方。
临走之前,他在关卡处点燃了烽烟。
今夜风寒月冷,烽烟会将讯息传递给其余各处,再过半个时辰,江都的援军赶来,今夜这场大戏就能彻底收网了。
两人穿梭在茂密的树丛中,穆山显抄的都是无人走过的小路,荒凉偏僻,不会有人发觉,只是也更难走一些。谢景不想拖他的后腿,并不表现出来疲累,只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只是走得急了,凉风灌到嗓子眼里,他还是没吃住,隐隐地咳了几声。
穆山显停下脚步,解下外袍要帮他穿上。
他体力比自己好许多,将军心火旺盛,吹了一路的风手心还是暖的。谢景也不跟他客气,赶紧裹上,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穆山显在一旁看着,见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衣服里、裹成一团来御寒,不禁有些好笑。
“小病秧子。”
谢景闻言,眉梢含臊带怒地瞪了对方一眼,可惜瞪得再用力,也是只点不着火的纸老虎。穆山显轻轻笑了笑,把他手拢在一起,吹了口气。
“回去后,你好好待在营帐里休息。”
这半夜奔波过后,谢景早就累了,眼下就算是穆山显要他去做什么,他怕是也没那个心力。
“你顾好你自己就是——”
谢景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忽然,右前方草丛窸窣响过一声,他顿时察觉不对,可惜这具身体硬件实在是不争气。紧急关头穆山显用力扯了他一把,谢景顺势踉跄几步躲到他身后,只听到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锵鸣,穆山显提剑挡住,一脚踹了过去,暂时击退了眼前的刺客。
那两个刺客往后退了几步,他们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面巾,看不清面孔,但奇特的矮胖身材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那几个刺客笑了两声,用难以分辨的语言叽里咕噜和
同伴说了什么。
“老三的耳朵果然是灵,这么远都能听到动静,还好我们早早地埋伏于此处。”
“要我说,你就不该这么早出手,打草惊蛇了。再晚半刻才是好时机。”
“这两人腻腻歪歪半天,看得我受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难道还怕打不过?”
“这倒也是。我听说景国人并不好男风,这次过来倒是长了见识。可惜小爷我看见都觉得恶心,不男不女的,又不能传宗接代,我呸。”
他们虽然说的都是匈奴语,但底下也有各地的方言,更加难以分辨。不过看着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穆山显眉头紧锁,低声叮嘱:“他们刀上有毒,小心不要被碰到,你站我后面去。”
谢景握紧了短剑,后退两步,“你小心。”
他有自知之明,这种情况下他能护住自己就已经是在帮忙了,强行插一手不仅害穆山显乱了节奏,还可能被敌方抓住把柄。
那几个匈奴人对视一眼,上一秒还说说笑笑的,下一秒就收了神色,举着刀爆冲了过来!
他们手中这把刀是改良过的,专门为他们修改的尺寸,横劈砍刺都格外顺手,这群刺客个头虽然不高,但是各个都是能训马拉马的好手,力气格外大,刀剑相撞时,甚至能听到剑身震颤的嗡鸣声。
这刀净重都有七八斤,刀刃格外锋利,但凡落在人的肩膀上,恐怕能从肩膀处直接劈到腰身。
然而他们的对手却也不是吃素的,穆山显是从生存本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杀过的怪物恐怕能堆积如山,那匈奴人的力道如此之强悍,当头劈下时,这么强大的对冲力之下,竟然一点颤动都没有,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就连那匈奴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谢景在一旁看着,心里都不由得震颤了一下。
论对刀对剑,穆山显从来没输过,他脖颈和肩颈的线条紧绷到勒出一条明显的弓起的曲线。眼看一旁的刺客提刀上前,他猛然把那人砍翻,手中银剑穿梭如竹林飞叶,每一招都扛得格外险,但每一次又都能躲过致命的要害。
这批匈奴刺客大约有十几余人,和他们之前在关卡处看到的那批并不相同,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是车轮战,对于穆山显来说,区区十几个尚不足为惧;但是若同时发起进攻,想要毫发无伤几乎不可能。
那几个匈奴人交换了视线,也明白眼前的是个硬茬,不能正面取胜。其中两个人趁乱快速抄过,怒喝一声举刀劈向穆山显身后,穆山显跟前扛着三四个人,身后刚好是一处缺口——
然而还不等刀刃落下,谢景从背后拧住其中一人脖子,干脆利落地切了下去,颈动脉血液喷射飞溅,同时、那把沾了鲜血的短剑横飞了出去,正好插中了敌人的心脏。
他的箭术虽然比不上宸王,但也绝不算差。
轰隆一声——
那刺客松开刀、疼痛地跪倒在地。
谢景快步上前,把剑时不忘补了一刀。仓促之中,他抬头和穆山显对视了一眼,这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放心。”他说,“后背我帮你守着呢。”
穆山显来不及回答他的话,两个匈奴刺客扑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绞住了他的腿,方才说过,匈奴人底盘稳力道大,这一绞犹如两条锁链,牢牢锁住了对方。眼看着横刀劈来,穆山显弯腰坎坎躲过,同时一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手,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刺客痛得趴在地上打滚,但却不死心,趁机把他的剑甩到了一旁。
危险关头,谢景大喊一声“接着!”,随后将自己的佩剑甩给了他,穆山显腾出一只手接过,剑刃直接刺穿了另一人的脑袋,剑刃没到土里,拔出来时,带着颜色难以分辨的污浊。
剩下的三四人见状不妙,立刻扑上来和他扭打在一处。不远处,谢景侧身避开一个刺客的袭击,跌倒地上打了两个滚,但好在总算是摸到了那把穆山显的剑。
短剑虽然灵活方便,但却是扛不住刀的。
谢景提着剑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剑扔过去,一个匈奴刺客忽然从身后扑了过来,把他压在地上,谢景本就消瘦,这一扑险些把他肺腑都挤出来,顿时疼得眼前一黑。
他浑身都是冷汗,咬牙拔下束发用的簪子,反手刺去,那人不备、正好被刺中其中眼睛,痛得嗷叫一声。
他这一击这下算是彻底激怒了刺客,那人怒吼着抡起拳头朝着谢景的头砸了下去,好在关键时刻,穆山显解决掉残余的刺客后及时赶到、用力握着那刺客举着的手臂,不让他落下半分。
随后一脚,轰隆一声地把人踹了出去。
从匈奴刺客现身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却仿佛换了一副场景,方才还人多势众的刺客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上,不剩几个活口。
四周除了他们,再无一个站着的人。
穆山显缓缓呼出一口气,汗水从额角滴了下来,钻进他的眼睛里,微微刺痛。他没有立刻去擦,而是先把谢景拎着站了起来。
“没事吧?”他低声道。
然而话音未落,唇色苍白的谢景抬起脸来,瞳孔中忽然骤缩,露出惊惧的神色。
“小心——”
他话没能说出口,弯月一样的刀就落了下来,穆山显下意识想侧过身,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一旦躲开、刀锋就会落在谢景身上,转到一半的身体就硬生生地顿住了。
刺客怒吼着喊了句匈奴语,下一刻,刀刃嵌中了他的肩骨,血液从伤口处飞溅出来,穆山显手紧紧握着刀刃、疼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扛着不让那刺客再刺入半分。
穆山显被砍中时,谢景愣住了。
那半刻其实很短,也就一呼一吸的时间,但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冬日那么长。
他甚至发不出一声惊恐的叫声,等到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夺过穆山显手里的那柄短剑,上千割断了那刺客的咽喉。
浑浊的红色的血液喷在他半边脸上,分不清是穆山显的还是刺客的,他想松开手回去看看宸王,但又怕对方还活着,于是发狠地再在对方心口上连刺了好几刀。
血沫飞溅,他握着短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不管是心里的疼还是□□的酸痛,好像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穆山显微弱的呻/吟声传来,他才从梦魇中惊醒,连忙丢下短剑、转身去把人扶起。
这一扶,他才发现了问题,宸王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和灰败,按理来说,一道肩伤而已,并没有伤到要害,不至于此啊。
“刀、刀上有毒……”他喃喃道。
错开了最开始的慌乱和茫然,谢景的理智终于逐渐恢复。他忽然想起了穆山显的话,这毒一定格外厉害,而且扩散得很快,而且很要命,否则宸王不会用那么谨慎严肃的语气叮嘱他。
不行、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他会死的!
谢景不做他想,将他伤口处的衣物撕开一个破口,伏身下去含住了他肩膀伤口的血水,一口一口地往外吐,那毒当真是要命,谢景并没有受伤,可是接连几下出来,嘴唇也变得乌紫。
他没有中毒,那是穆山显伤处的污血。
谢景他满脸都是汗水,模糊得视线都看不清,可是心里却格外冷静——
再拖延些时间,哪怕一刻也是好的。
“没、没用的。”穆山显知道这毒发作起来有多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按住谢景的肩,额上青筋都跳起,“我、我身上有、有……”
“什、什么?”
谢景喘了两口气,但是宸王声音太微弱了,谢景的心跳声都比他的还要强烈。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那一瞬间,谢景心迅速凉了下来。
不行、不行——
不等脑海里窜出不好的想法,他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宸王知道刀上有毒,或许身上带着解药防备,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松地对自己说出那句话。
我不会死,即使死了,也不是真的,别怕。
穆山显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明明是这么说的,怎么可能撒谎?
怎么可以撒谎??
他用力抽了口气,此时穆山显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谢景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两手忽然交叠着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按得格外重。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心里也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压塌对方的胸腔,但依旧这么固执地做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缘由,只是冥冥中有个想法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救对方的命。
一下、两下、三下……
十下、十数下、数十下。
按到最后,他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谢景按得头昏脑涨、之后完全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按压胸腔的动作,就在差一点脱力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这道咳嗽声宛若一道信号般,一下把疲惫中的谢景唤了回来。他松了口气,感觉穆山显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想要说些什么,谢景连忙俯下身,尽可能地凑到穆山显耳旁。
“你说什么?我在听、我在听。”
穆山显耳边已经是一片嗡鸣声,胸腔处剧烈的疼痛和四肢的麻木同时传递了过来,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思绪和意识。
他知道这毒来势凶猛,但有一两天的缓和期,只要及时拿到解药就有救。可是他真正担忧的是,这两天“僵死”的空白期,不知道主神会对他做什么手脚。
系统正在维护期间,并以提前告知宿主维护时间,倘若快穿者在这个时间段意外死亡,并不违反系统条例的宿主人身安全法。
更何况,意外死亡后,宿主会强制登出世界,身体会重返主神空间。
但是……
“我、我身上有药——”穆山显额上渗出了大片的冷汗,他不是畏惧疼痛的人,但也不代表能真的视疼痛如无误。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耳鸣声好像在提示他即将登出,他甚至连自己有没有说出后面半句话都不知道。
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握紧了谢景的手,就好像这一点微末的声音,能通过他们交握的温度,传达到谢景的耳中。
谢景搂着他的肩膀,嘴唇微微颤抖,终于听清了他最后三个字。
“保险子。”
保险子!他说的是保险子!
那是什么??
谢景不做他想,立刻去摸他身上的东西,他摸得很仔细又快速,怕自己没有找到,又怕自己太慢错过了时间。好在费了一番功夫,最后终于从一只很小的系得很紧的香包中翻出了一颗非常细小的棕褐色的药丸。
此时穆山显又陷入了昏迷,状态很是不好,脸上身上都是血,谢景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一阵痛,一种扎进灵魂的痛感刺入他脑海里,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零碎片段从记忆深处翻涌浮现,一闪而过。
“撑下去,你一定要撑下去,来人……”
“是120吗?松平路42号发生了一场车祸,伤患的情况很不好……”
“是,暂时止住了血——”
谢景颤抖着手臂几乎坐不起身,他咬着牙,把那些混乱的看不清的片段甩出自己的脑海,随后强硬地掰开穆山显的嘴唇,把药丸塞了进去。
因为担心宸王昏迷中不会吞咽,他赶忙把嘴唇上的毒血擦干净,渡了几口气过去。
头部钻心的剧痛还在继续,谢景深呼吸着,不断俯身下去听穆山显的心跳,只要呼吸一微弱了,他就不断地往里面渡气、按压宸王的心脏。
“穆山显!!”
谢景怒喝一声,无力去想那枚保险子是不是真的有用,是内服还是外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样的无用功做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半个时辰,又或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许宸王已经死了,他手底下那点微弱的温度只是余温而已。
宸王真的死了吗?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他心里或许会有些惋惜和愤怒,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可是他怎么能死呢?
可是自己还没有问清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景国也没有彻底安定,一切都还没有解决。
渐渐地,谢景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不是害怕了,也不是不想做,而是预支的力气渐渐耗竭,延迟的眼泪也终于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骗子、骗子……”他哽咽地说。
他的泪不知落了多久,就在谢景疲乏得几乎倒在地上时,他忽然感觉身下的手好像动了动。
他顿时惊醒了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不过一刻功夫,他就又看见穆山显的手动了动。谢景瞪大了眼睛,一刻不错地盯着他看,过了会儿,身下的人忽然咳嗽了起来。
那是快窒息前的反应,面色被憋得紫红,咳嗽时咳出的不仅是空气,还有污黑的毒血。
“穆山显!!”谢景突然又有了力气,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一下一下顺他的背部,“你撑住、再撑一会儿,我背你回去!”
他咬着牙、正准备把人扛到肩上时,穆山显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不——”
谢景一脸茫然。
穆山显伏在他肩上,脑海里一片混沌,知道终究是那颗保险子起了作用。
在末日这样的副本,宿主死亡是很寻常的事,失败了只能重新再来。但是穆山显不愿意,他有在身上带一颗保险子的习惯,只要当下人没死,留一口气,就总有办法痊愈。
谢景还在耳旁说着什么,只是声音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楚。他想像以前那样抚上他的脸,但是眼前已经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了。
“咳、咳咳……”
他从嗓子里挤出细碎的咳嗽声,像水面上聚集的泡沫被悉数戳破。谢景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下一刻,有人忽然用力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个身高一米九、常年锻炼的成年男人的肌肉密度是很难想象的,他们之间足足相差了四五十斤,这根本不是什么靠技巧就能做到的事。
谢景刚把他架到背上、一步都没走出去,就被重量压得跪了下去,重重地嗑在地上,泥点子溅了满身,说不出的狼狈。
穆山显倒在他背上,比他的情况好一些,但也只是半斤对八两,意识早就溃散了。这一撞撞到了他受伤的肩膀,疼得他闷吭了一声。
到底只是肉体凡胎,穆山显肩上伤口很深,足足有三寸。倘若直接伸手去挡,恐怕手掌都要被切去一半,两相权衡之下也只能先让肩骨去扛。这一撞,更是从骨子里渗出的钝痛。
穆山显咳了一声,微微抬起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声音太低了。
“……闭嘴。”
谢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大概也能够猜得出来。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抓着一旁的树干,硬生生地把身后的人背了起来。因为用力过度,脖颈上一片青筋暴起,和他过于清秀的五官相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雨丝飘落,被风一吹,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草坪上。
不多时,雨势转大,如瀑如注。
山火浓烟散去,雨珠砸到地面上,腾起了更加浓重的白色雨雾。谢景脸上全是水珠,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方向,他把外袍披在对方身上,浸泡过雨水的衣物沉得要命,穆山显闭着眼靠在他肩口,脸被雨淋得格外冰凉,一点热气都没有,雨声太大,他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他几度怀疑自己背着的会不会只是一具尸体,但是谢景不敢放他下来查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的力气撑不到第三次,一旦放下,可能连他自己都爬不起来了。泥地污烂不堪,每走一步都是深一脚浅一脚,但雨下得再大,谢景也没再摔过。
他心里只祈祷着一样,快点,再快一点。
他们在四处都设有巡查口,只要能看到活人,或许就还有救。
然而,在这样密布的雨声中,他忽然听到了前方不同寻常的沉重的脚步声。
“……”
那一瞬间,谢景整个人都支撑不住地颤抖,他想去摸挂在腰间的剑,但是指尖根本伸不出去,一种浓浓的、深深的绝望萦绕在他心头。
他在昏暗的草丛中,看到了一双眼。
半晌后,草叶唰唰震动,有什么东西从林间走了出来,影子格外高大,颜色浑白。
……那是一匹马。
谢景脸色木木,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那匹马缓缓地朝他们靠近,那双眼温顺怜悯,带着几分不常见的柔情,马低头轻轻嗅了嗅他们身上的血气。
是穆山显的马。
直到此刻,谢景才靠着树干、缓慢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他仰面倒在草地上,雨水打在他脸上,隐隐作痛,雪影跪了下来,极力把身体埋得极低,发出轻微的咴咴声。
谢景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它已经被打湿的鬃,“……你主人说得没错。”
他喃喃道:“雪影是匹好马,你乖乖的,带我们走,去安全的地方。”
说罢,他重新爬了起来,吃力地把穆山显搬到马背上,这一步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至于他自己上马时踩了两次都没能上去。
最后还是雪影小心翼翼地微微侧过身,谢景一点点爬了上去,等固定好宸王、确认他不会摔下马后,谢景松了口气,这次再没撑住,轻轻伏在雪影和穆山显背上,彻底晕了过去。
昏暗的夜色中,只剩下一抹白色的身影灵巧又稳当地穿梭过丛林,奔向不知名的去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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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34)
(双更)正正巧,就磕在心脏的位置。
“咳咳、咳咳——”
谢景咳得肺都快要吐出来, 才终于转醒。他哆哆嗦嗦地睁开眼,一摸身上,泡过雨水的衣服像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冰凉冰凉的。
雪影正在一旁的小水沟里喝水, 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伸了个脑袋过来嗅闻他的味道。
“……我没事。”
他安抚地摸了摸雪影的鬃毛,发觉穆山显躺在他身旁, 刚想松一口气, 眉头就皱了起来。
穆山显情况显然要糟糕许多,他伤得更重些, 双眼紧闭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谢景探了探鼻息, 还好, 是有气的。
他把人搀扶起来,拨开穆山显的衣襟检查伤口, 刚翻开衣领,指尖就顿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颗保险子起了作用,如今已经不往外流血了。只是毒素还潜伏在他身体中, 导致他的肩膀处一片乌黑,青青紫紫的十分可怕。
那一刀,是替他挡的。
雪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咴咴地叫了一声, 谢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还是拍了拍它的脑袋。
“……没事的。”
这一句他说得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雪影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又或许两者都有。
确认穆山显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 谢景四处打量了一番, 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很孤僻,而且没有村民生存过的痕迹,恐怕离他们的营帐很远了。
眼下的情况紧急,恐怕拖不了太长时间,谢景有心想带上雪影找到最快回营地的路,但是又怕自己走了之后,穆山显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
可是放任下去,他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两相为难时,谢景还没想出解决办法来,穆山显的身体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谢景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扶住他。
“穆山显、喂,穆山显!!”
从嗓子眼里跳出的那句呼喊因为过度的劳累导致不那么清澈了,甚至有些沙哑,然而刚才的颤动并不是要转醒的征兆,相反,穆山显的脸色不太好,眉紧紧皱着,一层层。
迟钝片刻,谢景才反应过来他是被梦魇住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一向都是谢景睡眠不好,从来没见过喜公子什么时候失眠过,他连做梦都很少,更别说噩梦。
谢景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慰。
“没事、没事了——”
他的话没说完,痛得闷吭了一声。
穆山显忽然反攥住了谢景的手,他力气格外大,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攥他攥得格外紧、谢景甚至能听到自己手骨发出的咯嘣咯嘣的响声。
他疼得冒了一脸冷汗,也没有松手,口中不停地念着:没事了,穆哥,我在,我在这儿。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个称呼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穆山显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干涩苍白的唇张张合合。
“危险……”
“什么?”
谢景脸上的汗水根本来不及擦,以为他说的是重要的事,所以立刻俯下身去,侧耳倾听。
“我在这儿,这里很安全,你想说什么?”
“走、走。”
穆山显微不可察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景瞬间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全身冒出一身热汗,心也坠到了谷底。
走?他们已经离开了,走得很远。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里危险?
那一刹那,谢景脑海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穆山显昏沉着,说出了还未尽的后半句。
那半句很短,只有浅浅的两个字。
……普罗。
谢景愣住了。
他被紧紧攥着的那只手垂在膝盖上,过了很久,指尖才微微颤了一下。
那一瞬间,谢景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他恍惚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许多对这两个字的注解,但到最后,纵然他百般不想承认,心中也知道,这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普罗,或许是谁的名字。
但总归……不是他的。
“咳、咳咳——”
穆山显忽然扭过头去猛烈地咳了两声,他还是没有醒,可是脸色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来。
雪影急切地叫了两声,见坐着的人没有反应,便用脑袋推了推,谢景方才如梦初醒。
……眼下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救人。
谢景重新拨开他的伤口,发现短短一会儿时间,乌青色扩散得更厉害了,他脸色顿时一变。
他原以为那颗保险子是解药,但现在看来,恐怕只是吊住性命的药物。那药丸撑到现在十分不易,现在恐怕是压制不住毒性了。
不、他一定还能做些什么。
昨夜都挺过来了,怎么能倒在这里?
怎么能……
穆山显撇过头去咳了好几声,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但是谢景已经没心思再去分辨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昨夜自己帮穆山显把毒血处理后,他还撑了一段时间,或许这个法子还有用。
他大喜过望,立刻往腰间摸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把佩剑并不在他身上——
他这才想起来,他在刺客心口刺了好几刀,后来穆山显毒性发作,他下意识丢了剑,折回去把人扶了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遗失的。
一种莫名的恐惧快速地涌进他的心头,谢景颤抖着手,去摸穆山显的衣襟,想从中再翻出一粒续命的药丸来,可是他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除了手中戴着的那串绿檀木,空无一物。
……唯一一颗救命的药,就在昨晚用掉了。
谢景慢慢停下了动作。
这样的场景他见过一次,母后去世那一夜,他端着药碗尝试喂进她口中,尽管母后脸色已经发白。侍女太监跪了一地,但是没有一个来劝阻。
太医说,能做些事这都是好的,不要去拦,最怕的是心空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了。
母后离世前,他好歹还侍奉过汤药,尽自己所能留住了她一刻。可是如今,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景呆呆地坐着,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道:“你不该救我的……你的命比我的值多了。”
谁都知道懿帝身体羸弱,多忧多病,能撑过这二十余年已经是难得,倘若哪天宫中传来丧鸣声,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于史书而言,他恐怕也只得轻描淡写、寥寥几笔。但于宸王,却是不同的。
可是,却断绝于此。
冥冥之中倒真应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你之前说,是来找我续前世之缘,你这个人也不知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我姑且当你说的事真的,可你看,还是不续为好。求了不该强求的,反而是害了你。”
“倘若,”他顿了顿,许久后才发出声音,“倘若……别再这样了,不值得。”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胸口猛地一阵钝痛,谢景偏过头,却是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几滴鲜红腥气的颜色溅在穆山显指尖,他正要擦去,一道怪异的声音忽然当空响起。
“嘀——”
“系统升级成功,当前版本为2.16。”那声音冰冷机械,在茫茫林地中响起,更显空旷,“商城功能已装备,准备接入宿主系统。”
“环境检测中,环境检测通过;身份确认中,身份核实完毕。健康检测中……”
“警告!!警告!!”
“系统提示,您的身体现软组织多处挫伤、心肺功能衰弱、呼吸道衰竭,系统将于十秒后为您开启治疗功能。警告!离线状态无法使用……未能接入宿主意识,将于十分钟后重试。”
说完这句,那道声音就莫名地消失了。
明明它说的话有许多怪异之处,可是不知怎么的,谢景心脏猛地一跳。
·
“说起来,明天好像就是中秋节了。”
穆山显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正在拨弄着篝火。他身旁不远处坐了个人,刚才那句话正是他口中说出的。
“……”
他愣了愣,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应该在这里。但是就迟疑了那么两秒,方才那点奇怪的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穆山显望过去,那人身形清瘦,五官并不分明,就像是没有对上焦似的,只看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扫了一眼四周,火堆远处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或坐或睡,但无一都是模糊的。
他没有回答。
那人也不失望,自己抱着膝盖看了会儿夜空。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天际,只露出一点小小的月牙,它的光芒那样柔和、清冷,像一匹轻薄的纱落在大地上,远处,星星点点。
他张开手掌,指尖隔着光年的距离触摸星点,月光从指缝落了下来,照在他身上。
“天气真好,月亮这样圆。”他感叹道,“可惜今年的中秋节吃不到月饼了。”
“月饼,有什么味道的?”
他惊讶地转过脸来,没想到对方会回他。
“……味道么,有很多。”他想了想,“得看你吃什么种类的,是广式还是苏式,又或者是别的。像广式的个大量足,皮薄松软;苏式就更小巧圆润,酥脆清甜。若是说馅料,那更多了,莲蓉五仁蛋黄豆沙椒盐奶黄等等,数不胜数。”
他细说了许多,穆山显只沉默地听着,手里的树枝转动着划过地面,留下浅浅的印迹。
最后,那人才问:“你爱吃什么味道的?”
穆山显说:“忘记了。”
闻言,那人沉默了半晌,穆山显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对方摇摇头,道:“没关系,你会慢慢想起来的,很多事情。”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暗红色封皮被翻得有些老旧了,露出简洁明了的书名《1984》,在这样潦草危险的环境下,他这样的举动总显得格格不入。
他小心地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准备像前几日那样阅读,开口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声音柔和,“虽然我没办法全部读完,但是没关系,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会把结尾的那段再念给你听的。”
穆山显道:“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对方愣了愣。
他没有去看那人的眼神,目光只落在哔哔啵啵发出轻微爆燃声的火堆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多人副本测试失败,明天彻底关闭后,就不会再开放了。”
彼时的主神空间发展还不完善,虽然地方十分广阔,容纳着数百万名快穿者,但宿主之间并没有沟通联络的渠道。
每次回到主神空间时,系统都会随机给宿主生成一个外观,保护快穿者的隐私。但这也意味着想在主神空间里找人,就是大海捞针。
多人副本关闭后,快穿者只能重新选择单人副本通关,他们重逢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
余光中,穆山显注意到书页被那人捏得微皱,过了一阵,那人一点点地将纸面抹平。
“……会的。”他重复道,“会再见的。”
穆山显没有再理他。
不一会儿,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朗读声。
他的音量很轻很柔和,吐字发音清晰悦耳,就像是溪流从山间石上滚过,流水淙淙。
每晚穆山显守夜时,他便捧着这本书在一旁轻轻念诵着,因为声音低,也不会打扰别人睡眠。
深夜里,他念书的声音里夹带着火柴的哔啵声,树叶尖的夜露一点点地从叶片上滑落,滴答滴答的,组成了天然又和谐的背景音。
穆山显倚着背后的树干,大多时候看着火堆和远处黝黑的树林出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也会有一两句,会漏进他耳里。
……
穆山显苏醒时,意识还在梦境里沉沉浮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那种模糊朦胧的感觉和记忆也彻底从他的脑海消失。
“宿主。”017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穆山显脸色一淡,没有理会。
017走的时间很突然,此后他才意识到,即便是一对一绑定的系统也并非是可以信任的,这件事他不相信主神没插手,017也未必全然不知情。
如果017是按时回来的,那么意味着已经过去了两天,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在修复了。
穆山显摸了摸肩膀,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草药香。
哔啵、哔啵。
是熟悉的柴火燃烧的声音。
他转过脸去,明红色的光线在他的目光里汇聚成一个朦胧的红点,似曾相识、慢腾腾地燃烧。过了一会儿,火光里的人才逐渐清晰。
是谢景。
谢景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个小矿洞,这矿洞是之前工人们休息时的地方,走之前有些东西为了方便就没有带走,所以还算齐全。
此时,他正靠在石洞墙壁上休息,火光照得他身上也染上了几分暖色调的颜色。
他的外袍用一根支起来的树枝挂在一旁烘烤着,上面全是泥水里淌过的脏污,里衣虽然还算干净,可是破了好几个口,看着有些狼狈。
他蜷缩成一团,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穆山显撑着坐了起来,衣物摩擦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景隐约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他们之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大约是刚睡醒,谢景反应有些慢,察觉到他醒后也没有立刻起身,过了好一阵,才说了什么。
他声音太低了,穆山显没有挺清楚。
半晌后,他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靠得近了,穆山显才看到他的脸并不是火光照出来的暖红色,有些苍白。
两人都打量了对方许久。
直到谢景不自在地转开了脸,穆山显才道:“你病了?”
说着,他抬手想触碰谢景的脸,却被谢景轻轻躲过了。他坐在一旁,握住了穆山显的手。
明明被火堆暖着,指尖很凉。
“你身上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人谁都不回答,都在问对方。
最后,还是谢景先开口:“我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
穆山显没说话。
“饿了么?”
谢景说着,想抽手去拿东西,刚抽出两个指头,就被穆山显又握了回去。他眉头越来越紧,好半晌才道:“别骗我。”
谢景听到他这句话,笑了起来。这时候,他脸上才浮现出一点点的血色。
他还好意思让别人别骗他。
只是那笑容很短暂,弯了片刻就没了。
“你知道你做梦了么?”谢景忽然说。
穆山显定定地看着他,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什么梦?”
“不知道。”谢景摇摇头,一边说,一边拨弄他的手指,“就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了,问春、问春的,叫了好几遍。烦人。”
问春是他的小字。
他的名字取自“春和景明”,谢景、问春。
穆山显不着急了,挑眉:“是吗?”
他叫谢景从来只连名带姓的。
问春,这个小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穆山显不是不知道古人常有用小字来称呼对方的习惯,只是他一直觉得谢景就是谢景,其他名字都只是为了圆人设的附加产物罢了,所以没有刻意去记。
谢景嗯了一声,“不然你叫我什么?”
“你想我叫你什么?”
穆山显把问题抛了回去。
他们之间有太多称呼可以说了,兄长、陛下、将军、爱卿,数不胜数。
再亲近的,也有。
可是谢景却像是被堵了口似的,没有回答。
穆山显等了片刻,以为他是害羞所以不肯说话了,正要问些别的,谢景忽然道:“普罗是谁?”
话音落下,四周一静。
穆山显刚才还闲散随意的神情一点一点变了,这一切,都被谢景看在眼里。
他们都是聪明人,话不必点的太明。穆山显很快明白了,他梦中念的名字不是谢景,是普罗。
“是朋友。”穆山显没有隐瞒,“我和他志同道合,算是一路人,但也仅限于此。”
这句解释虽然短,但该有的都有了。
谢景哦了一声,“这是他的小字么?”
很少见到普这个姓,这个名字就更少了。
“……”
穆山显现在总算明白了,谢景为什么刚才会忽然说梦中喊了他的小字。他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谢景吃醋的模样实在稀奇。
“不是小字,号而已。”穆山显认真道,“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名,故只能以此相称。”
要是应了他的说法,恐怕这醋劲就真的过不去了。说是号也没错,普罗确实不是真名。
他这一番解释后,谢景的脸色才缓了缓。
“能让你称一句志同道合的,想必一定是位贤士。”察觉到穆山显调侃的目光,谢景又欲盖弥彰地说,“我并非妒贤嫉能之人,改日若有机会,你也为我引荐引荐,若得此人才……”
他忽然蹙了蹙眉,捂着唇咳了几声。
“你看,我也没说你妒贤嫉能,你急什么?”穆山显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帮他顺气,然而谢景脸色突然一变,露出几分痛苦,“别——”
话音未落,他忽然偏过头去,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这变化来得突然,穆山显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谢景脸已经完全白了,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穆山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景倒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收回,直到察觉到四周一片死寂,就连017也没有出声时,他忽然意识到了,心口猛地一跳。
……这个世界的谢景,之前没有心脏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联想到这个,那一刻,几乎是本能催生出来的预感,穆山显解开谢景的衣裳,小心地把他翻过去,目光触到他的身后时,忽然一颤——
谢景的背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浓重的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过后留下的印迹。
正正巧,就磕在心脏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小景要走了,他已经完成了保护想保护的人的使命,过几章就该去下个世界了。
从这里之后穆哥才知道对喜欢的人是要珍惜的,第一个世界他只是好感,第二个世界开始学会喜欢,直到这一刻开始,他对小景才不仅仅是对宠物的怜惜,是对这段缘分、对对方愿意付出爱的珍惜,这也是他爱的课题,但还差一课他才修完。
下个abo世界也是他们最后一段相依为命的单纯快乐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寒冬过后才会迎来春天。
ps:《1984》是反乌托邦小说。
pps:没有更新的日子就是在重写orz不是摆烂,只是在反反复复地重写,直到写到满意了才算完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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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35)
(双更)镇邪辟岁,祈福如意。
永安宫偏殿中, 帘幕重重叠叠地垂着,看不清寝宫里具体的模样。宫女太监各个脸色肃穆,垂眼站在当值的位置上,太医进进出出, 来往频繁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则是担忧惊扰了病人休息, 二则,是怕触了宸王霉头。
陛下病重, 宸王不顾朝堂文臣议论, 代为执政。这些时日,为了照看着陛下的病情, 他日夜宿在宫中,几乎一刻不离, 但凡是陛下用的药, 都得宸王一一过目后才能递到永安宫中。
为此,外面大臣们早就吵翻天了, 一部分人说宸王这是僭越宫制、以病重为名挟持陛下;另一部分人说虽然不合礼制,但陛下病重难以打理国事、由宸王代为执政也十分妥当,更何况陛下此次受伤正是因为刺客侵袭, 眼下周边诸国虎视眈眈,必须要宸王坐镇才能稳住军心。
更有甚者,私下里也会猜测,宸王是否要亲眼看着陛下咽气, 好保他的皇位万无一失。
总之, 为了这件事已经争吵了许多日了。
宫中虽然也有议论,但比起宫外还是少了许多, 宸王行事狠绝, 前几日有几个太监在廊下说闲话, 并没有叫别人听到,谁料第二日就被拖下去杖杀了,被割下来的舌头到现在还挂在宫门外,路过时瞥见一眼,不免胆战心惊。
此招一出,宫里清静了不少。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每日轮班守夜的太医倒不觉得,宸王某些行为举止虽然确实有僭越之嫌,但要说他是在盼着陛下过身好早登大宝,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但凡是陛下的汤药,即便太医院已经有备案,每碗送来之前也有太监试过药性,但他都要亲自过一口,试一试冷烫苦甜,确认过后再给陛下服用;陛下夜间咳得厉害了,不消等第二日,晚上小厨房就已经送出了梨汤。
陛下病中不能打理政事,宸王虽代为执政,但也不论党羽,若有贤能者,陛下麾下的文臣武将也都予以重用。
依他们来看,眼下虽然流言如沸,但人言不可尽信,盼着陛下病逝的恐怕另有其人。
只可惜……
“所谓胸痹,归根究底病因在于心,气滞血瘀,心脉痹阻,不通则痛。而肝脾肾肺皆有所伤,尤其肺处气血不足,故而呼吸不畅,咳疾不能愈。”太医心底微微叹息,“眼下暂时没有什么根治的法子,只能先温补将养着,再以针灸为辅,缓解陛下胸口疼痛的症状。”
穆山显站在殿外,神色黯然。
其实太医说的这些他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所谓的胸痹其实就是心脏钝性损伤。往往是由于遭受车祸、高处坠落这类钝性/暴力造成的伤害,也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内伤”。要是一刀子扎进去,这就不是钝性了,是穿刺性。
谢景受伤是因为他不慎跌倒、从山崖上滑了下去,后背正好撞上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疼得他当场昏了过去。心脏是极为脆弱的地方,在这里受一击重击……后果可想而知。
“您应该知道,谢景有一个心脏病的debu。”017是这么解释的,“本来在这次测试之前我们已经移除了,只是没想到出了差错。重新接入程序后,因为数据不兼容的问题,眼下我们无法识别到谢景的主角身份,相关的特殊功能也无法使用……”
之后的那些解释,穆山显一个字都没有听。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
如果按照人类的时间流速来算,一个偌大的运行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老牌系统,竟然连一个数据兼容的bug都修复不了,太可笑了。
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
017也知道这样说显得自己很废物,所以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提了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提前离开这个世界,终止运行就好。
谢景的数据bug会在结算时进行修复,等到宿主进入下一个世界时,彼时“谢景”已经修好了,不会有任何改变。
眼下主线任务已经解决,穆山显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但如果再拖下去,主角意外身亡,那即便完成了主线任务也会失败。
要知道,结算成功有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登出时世界可以按照原有的逻辑自洽地运行下去,换句话说,你不能玩个密室逃脱,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就把所有鬼都给刀了,那不行,要是这样,其他人还怎么玩?
穆山显听到017的提议,只回了一句话。
“普罗要走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挽留’他的么?”
这下,017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接连几个世界下来,穆山显的积分已经快要与普罗的持平,等到下个世界结束,他就是积分排行榜新的第一名。
新的排名会不会在快穿者之间掀起轩然大波,穆山显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日渐逼近的数字已经引起了主神的注意。
接连的两次意外,都是主神对他的警告。
“谢景”只能在主神的世界里才能存活。
被戳穿的那一瞬间,017难得地体会到了尴尬羞愧的情绪,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它和宿主合作了许多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肯定是假的,好歹倾注了这么多时间和情感,如今却闹到现在这副地步……
如果宿主愿意留下来,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这话017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并不说出来,它知道宿主是不会答应的。
但穆山显还是同意了它的提议,在谢景生命终止之前登出,拿到积分进入下一轮。
这一盘已是死局,没必要再执着了。
017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摇了摇头。
“过一阵。”穆山显如是道。
但具体要等多久,他并没有明说。017心里有猜测,只是他不提,它也不敢表明。
太医走后,穆山显去拿了些饲料,走在廊下喂那只白羽鹦鹉。
大约是感知到了什么,鹦鹉最近也跟着主人不吃不喝,精神头都蔫了许多,底下的人怎么哄它、带出去散心都没用。只有穆山显来喂食它才会吃一点,用不喜气的哀伤的嗓音叫:“宸王殿下,怎么才过来。”
每次穆山显听到,都不知怎么回答。
这句话根本没人教它,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说出的。穆山显也不像孟千舟那般会奖励它几颗瓜子,只偶尔拨一拨它的白羽,鹦鹉也不生气,挨着他撒娇。
喂得差不多后,穆山显就回去了。
明明已经开春,不似之前那般料峭寒冷,但永安宫里火炉还是旺盛地烧着,硬生生供出一个深春温暖季节。兽金炭烧起来没有烟尘,一丝呛人的烟味都闻不到,靠近时还有一股淡然的松芝香。
穆山显撩起帘帐走进去,屋子里一阵浓浓的艾灸味道。医者小心翼翼地收好工具,看见他来,躬身行了个礼,之后才离开。
谢景披发卧在床上,半身赤/裸着,背部露出一片骇人的印迹。他瘦了许多,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皮肤也更白,却不是羊脂玉的温白色,而是气血散尽的苍白。
蜀桐正半蹲半跪着给陛下擦拭背,穆山显看了片刻,“我来。”
蜀桐顿了顿,把手巾过了水,清洗拧干后递给他,穆山显接替她的位置坐到床边,期间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从他带着谢景回宫后,蜀桐对他态度就十分冷淡生硬,保宁还懂得克制些,但蜀桐眼底就是实打实地怨恨了。
倒也不怪她,好好的人送出去的,回来时却已经变了副模样。
这段时日,宸王照顾陛下十分仔细,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模样,陛下对他也不生疏,渐渐地蜀桐才收了几分情绪,只是从前爱说爱笑的,如今一天下来都说不到几个字了。
穆山显用湿巾擦完,再用干布拭去背上的水珠,最后再轻轻盖上被子、免得他着凉。
这一番功夫下来,谢景也从昏昏沉沉中苏醒了过来,半睁着眼,拉住了穆山显的手。
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握着。
保宁守在一旁,看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便把帘帐解开垂了下来,带蜀桐退到一边。
只是防止意外,并不走远,模模糊糊地还能看到两人的影子,只是听不清言语。
“身上还疼吗?”穆山显低声问。
这几日,谢景都是趴着睡的,因为躺着会压迫到后面的伤口,更难受。有时候他疼得厉害,穆山显就会躺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谢景自己寻个姿势靠着,会好受些。
但也是昏睡得多,醒的少。
谢景摇摇头。
刚艾灸过,他身上热热的麻麻的,就算疼感受也不是很明显了。
穆山显拨了拨他脸上的发丝,刚擦干净的脸,不一会儿又出了汗,头发一绺绺的。
他抬了抬手指,在穆山显掌心碰了碰。不一会儿,被他握着的手就往上放了放,贴在他的脸颊上,谢景也把手抬了上来,半握半贴着,他似乎很喜欢这样,静静地靠了很久。
半晌,他忽然道:“我觉得我好多了。”
穆山显顿了顿,掖了掖他的被角,然后才道:“你本来就好许多了,前几日还不娇气,现在喝个药怕苦怕涩的。”
谢景闻言,小幅度地呼了两口气。
他这是在用呼气代替笑,因为笑的时候胸腔会阵痛。好在穆山显现在已经很习惯他的肢体语言了,弯下腰、吻了吻他额角。
“我前两天看御花园的花开了,等你好了,我抱你去看看。”他道。
“还是让我自己走吧。”谢景说,“叫底下人瞧见,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他们不会议论。”
“我不是怕议论,就是——”
话没说完,他咳了两声。
两人都不说话了,穆山显用微不可察的力气抚摸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谢景喃喃道:“可惜我去年收的茶,还没能喝完……”
“之前还不许我喝,现在又怕喝不完?”
谢景扯了扯唇角,揶揄道:“新一岁的茶叶贡上来了,宸王喝惯了好茶,恐怕喝不惯我的梅间雪了。”
“喝得惯。”穆山显摩挲着他的手背,问,“我去沏一壶来?”
谢景点点头。
这些琐碎的东西都是蜀桐收着的,不过穆山显也不是不知道放在哪儿,眼下蜀桐跟母鸡卧蛋的寸步不想离,穆山显也没有为难她,转身自己去库房找了。
谢景微微呼了口气,唤:“保宁——”
他音量很小,也发不出太高的声音。好在保宁和蜀桐现在当值时,都是竖着耳朵注意着动静,他一唤两人就立马走了上来。
“陛下?可是哪里不适?”蜀桐十分焦急,下意识想宣太医,却被谢景按住了。
蜀桐茫然了一瞬,保宁也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张扬,陛下特意支开了宸王,肯定有要紧事要吩咐他们。
但保宁也未曾想到,陛下让他们做的,竟然是“那件事”。
“陈阁老、礼部尚书、还有左省……这三位大臣想必正在偏殿,等着、等着稍后与宸王议事。”谢景微喘着气,说话也断断续续,但眼底还有几分清明,“你去将、将他们一同请来。此外……去拿纸笔来。”
保宁是陛下即位后才跟在他身边的,听见这话还有几分茫然,可是蜀桐却是陪同着谢景一同经历过先皇病逝的,登时脸色一变,露出几分哀容来。
谢景语气却很平静,“去。”
·
穆山显从库房的小抽屉里取出茶叶和封存储藏的雪水,正在煮茶时,太监匆匆地走了进来,如临大敌道:“殿下,孟大人又在承天门外叫门了,这次还带了好些文臣和将士,大有不开门就要、就要——”
“就要怎样?”
……就要勤王救驾的架势。
但这话,太监是不敢说的。
穆山显绕了绕手中的茶杯,那杯子小巧得很,他一手就能拢住。小厨房的灶台上,水已经烧开了,冒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穆山显盘了一圈,最后把茶盏放下。
“放他进来吧。”
太监傻住,“谁、谁?”
“叫门叫得最凶的那个。”穆山显淡淡道,“你去把人带过来,我等着。”
他说话的语气随意的不像在说人。
太监有些犹豫,但想到眼前这位宸王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主,还是不要让他重复一遍得好。想到这儿,他立刻退了下去。
另一旁,孟千舟听到太监传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你说什么?”
“孟大人,”太监笑得一团和气,“您说可不是巧,殿下正想传唤您,您就来了……还烦请您跟奴才去一遭吧?”
可惜他这番委婉的说辞,并没有得到他人的赞赏,反而是破口大骂。
“放屁!我们早就来了!”
“宸王到底是什么心思?怎么,是想把我们这群臣子逐个击破、瓮中捉鳖是吗?他不过一介亲王,凭什么传召我们!”
“就是,我们是陛下的臣子,这里是陛下的宫宇,既要我们入宫,那陛下的旨意呢?”
还有鲁莽的,大步走上来揪住小太监的领口,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下去:“我看,你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快说,陛下在何处!”
这下把小太监吓得花容失色,他哪见过这种场面,差点吓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道:“陛陛陛下就在永安宫啊……”
陛下好着呢,谁敢说一个不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宸王砍,能砍几回。
乱哄哄的场面下,最后还是孟千舟站了出来,“既如此,我就随你进去一趟。”
“孟大人!!”
“文直!何必如此啊,那是狼穴虎窝,你难道不知——”
“我怎会不知?”孟千舟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可如今陛下死生不明,我作为臣子若是还贪生怕死,那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这话说的其他人心中都是一阵心痛。
这些天来,他们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向尚书令之流因为政务得以进宫与宸王商谈,但也是至今未能得见天颜。
宸王把守得很严密,他们纵然想要“勤王救驾”,却也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做此声势来逼迫宸王给个说法,可眼下……
“诸位不必担忧。”他平静道,“宸王既留我说话,想必不会太久,最迟宫门下钥前必定送我出宫。倘若到了时辰,诸君迟迟未见,便知是图穷匕见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凶险,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说出口了。
话已至此,其他人也就不再阻拦,只是依旧徘徊在宫门前,不肯离开。
那小太监抹了把汗,不敢耽搁,带着孟千舟一路去了永安宫的左偏殿。
穆山显坐在描金云纹靠背椅上,一旁的黄花梨方桌上放着一壶茶,却只得一个茶杯。
孟千舟扫了一眼,知道这偏殿中只得他们两个,也不做那些虚套子了。
“陛下如今在何处?是否安好?”他冷声道,“你挟持陛下究竟有何目的?”
穆山显抿了口茶,缓缓把茶盏放回杯托中。
孟千舟问了他三个问题,他只答了一句话,但是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痛处。
“沈知雪前不久刚回楚国。”穆山显淡淡道,“献殷勤,下次该早一些。”
话音落下,孟千舟脸色一点点地变了。
浮在他脸上的是一种难言的羞愧、尴尬亦或是恼羞成怒,他自然有一种隐秘的心情被戳穿的不痛快。但不管是什么,这话都轮不到宸王来说,他有什么资格?
“我问的是陛下。”
“我说的也是陛下。”穆山显加重了语气,“你以为还有谁?”
孟千舟顿时梗住。
他是心中有憾,所以旁人还没指名道姓,就已经自己代入了进去。不过看这个情形,孟千舟并不知道当年背他下山的那个少年是谢景,只是沈知雪一走,他那颗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心就恢复了理智和清醒,又想起谢景是他的君主,臣子该为君主效忠心了。
可惜,不管是哪一位,都太晚了些。
孟千舟心中思绪百转万千,却句句难言,痛苦之时,却听到那位宸王道:“陛下如今一切都好,只是感染了风寒,暂时起不得身。”
孟千舟条件反射想说他撒谎,然而穆山显一抬眼,那眼底的深沉就把他定在了原地。
“今日之事,我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容你一次。”他缓缓道,“但没有下回了。”
无论如何,景国都需要一个储君,对于孟千舟,他并不满意,也并不在意景国如何,但是谢景会在意,就像露西亚的死一样。
他在意,穆山显便不得不跟着在意。
语罢,他起身。
孟千舟一脸错愕,没想到今日宸王竟然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自己,“你——”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
两人都没预料到,下一刻,翠绿色的珠子从手上的丝线上崩开,叮叮咚咚地散了满地。
孟千舟愣了愣:这手串……
他再抬起头来,却看到宸王脸色忽然变得极差,那绿檀木手珠明明看着廉价,可他却完全不知似的,弯下腰亲自去捡。
刚捡了几颗,想到什么,指尖忽然颤抖了。
孟千舟:“?”
“……”
穆山显攥住掌心,下一刻,他叫了个太监进来捡珠串,一颗都不能少。他甚至忘记了要安排送孟千舟出宫,就像是完全遗忘了还有这个人再似的,匆匆出了偏殿。
留下孟千舟一人,皱着眉不明所以。
·
穆山显一路赶回寝殿,廊下一片岁月静好,和半柱香前他离开时没有半分不同。
就在他要跨进殿内时,他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浑厚严肃的声音,是礼部尚书。
“朕以天命承祖宗基业,在位七载有余,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无有懈怠,以期成安邦太平之事,然终不能成,此朕终生之憾事。幸得宸王,公禀山岳之灵,擅风云之气,弸中肆外,声名藉甚,[1]宜克承大统。”
念到这儿,尚书失语了片刻,大约也是被圣旨中所用之词惊到了,心情复杂。
缓了缓,他才继续道:“昔日,先皇武帝膝下得朕与宸王二人,予以教诲曰,知人则哲,怀珠韫玉。朕少时不得其意,而今方知,望诸君以前车之鉴,珍之重之。”
“凡帝王者自有天命,应享寿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寿考,应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2],皆是定数。朕虽久病缠身,焉知不是天定寿终?今国事托付于宸王,若得忠公良辰相佐,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3],朕亦欣然安逝。”
尚书念完,诸臣沉默良久,不得语。
这封圣旨虽然不算长,但对于现在的陛下而言,每念一个字,耗得都是精血。三百字传位诏书,字字都离不开对宸王的佑护。
“陛下——”尚书话还没说完,穆山显便听见谢景微弱的声音响起,“保宁,去拿玉玺来。”
因为谢景已经无法起身,所以圣旨是由陈阁老代笔的,但是玉玺,他要亲自盖上。
只有叫他们亲眼看着他盖完章,这份传位诏书才算名正言顺,毫无异议。
那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蜀桐把谢景扶着坐了起来,而那位保宁公公小心翼翼地把玉玺捧过去,心里盼着出些差错好,但又怕出差错。
倘若玉玺摔碎了,诏书盖不成,他日景国就真的没有名正言顺的后继之人了。
谢景靠在一旁,保宁把玉玺盖章的那一面滚上印泥,再交到陛下手中。众人看着他吃力地捧着,小心地盖在了其中一角。
再拿开时,印泥鲜艳,四角圆满。
所有人心中都叹了口气。
谢景却是很满足地笑了笑,,又道:“此诏我会命保宁封存起来,等新皇登基时,劳烦阁老替我宣读,其余二位做见证。”
陈阁老也七十有余了,和吴阁老一样,是退休后又被陛下返聘回来的,原以为自己这把年纪肯定要走在陛下面前,却不想……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时他也只能撑着点点头,心中黯然神伤。
穆山显见陈阁老等人要出来了,便进一旁的偏房避了避,等到他们都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迈步走进寝宫中。
谢景此时正坐着,被蜀桐扶着喝参汤,看见他两手空空地来了,笑道:“我的茶呢?”
穆山显只当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朝他走了过去,不需要多余的动作,蜀桐已经自觉地把碗递给了他。
穆山显坐在床沿处,让谢景靠在自己身上,再接过汤碗。他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再送到他口中。
“我自己尝了尝,觉得还是不如你的。”
谢景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
他知道喝参汤是好不了的,也不爱喝,只是刚才耗费了一番力气,他怕穆山显看出他脸色差,所以赶紧喝两口参汤回一回气血。
蜀桐神色还是低落的,保宁怕宸王看出什么来,赶紧拉着她退了下去。
这次,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回头我叫蜀桐教你便是。”谢景低着头靠在他胸口,穆山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声音很轻,像蝴蝶振翅一般,“她烹的茶最好喝,你一定喜欢……”
“我不爱喝茶,”穆山显握着他的手,给他取暖,“只是下棋时喝点茶水,陪陪你。”
谢景轻微点了点头,“我知道。”
起初他不知道,以为宸王进宫是故意来折腾他,后来才发觉每次他来,自己的身体好像都能好转一些。有个人陪着一起下棋,也能打发打发这漫漫时光。
他摩挲着穆山显的手腕,忽然动了动。
“手串呢?”谢景问。
那串绿檀木手串他们一人一串,日日戴在手上,只有沐浴时才会摘下,其他时候都跟长在肉上似的佩戴着。
穆山显顿了顿,只说:“不小心勾坏了,我叫他们拾了起来,重新编一根丝线。”
谢景轻轻地、细细地摸着那截空荡荡的手腕,“无事……你先带我的罢。”
说着,谢景缓缓伸出他的手,从上面褪下一只漂亮的绿檀木珠串。他声音轻,做这样简单的动作竟也十分吃力。这样的场景,谁看了鼻子都要一酸,心中不忍。
“……”
穆山显攥紧指尖,才能不移开视线。
那串绿檀木手串从他手中脱下后,谢景愣了愣,像是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半晌后,才握住穆山显那只空荡荡的手。
“镇邪辟岁,祈福如意……”
谢景喃喃道。
他抖着手、把那手串像戴花冠一样戴到穆山显的指尖,想要再往下推一推,推到穆山显的手腕上,可是却没有力气了。
穆山显握住他的指尖,两人一起握紧了那串仅剩的完好的绿檀木手链。
“嗯,”穆山显低声道,“祈福如意。”
谢景笑了笑,感觉累极了,便靠着他闭上眼。
“明天,叫蜀桐教你……”
他喃喃着,还惦记着去年收的雪和茶叶。
“……”穆山显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丝,紧紧攥着手链和谢景的手,轻声道,“走吧。”
·
“嘀——”
“宿主穆山显,恭喜您成功攻略本世界!您当前结算积分为176000积分。身份验证完毕,数据清理完毕,通道建立中……”
“叮,欢迎您回到主神空间。”
作者有话说:
[1] 北周·庾信《周车骑大将军赠小司空宇文显墓志铭》,改掉了容止妗庄这句。
[2] 康熙遗诏
[3] 还是康熙遗诏
遗诏有部分参考康熙遗诏,谢景的诏书大概意思是这样的(纯意译,加上一些潜台词):
我是运气好出生就当了太子,才能坐上这个位置。当了七年的皇帝,我上班也算勤勤恳恳了,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百姓们都能吃饱饭,安居乐业,可惜这个愿望还是不能达成,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幸好咱们景国还有个宸王,宸王是天生的英雄,有超凡的才能,德才兼备,总之好的不得了,是当皇帝的料子。
当年,我爹膝下就只有我和宸王(我这样说是因为宸王和他儿子也没有区别了),我爹教导我们,自己要有良好的才能,但是呢,也要有分辨和容纳人才的心胸,可惜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老爹对我们的良苦用心,宸王是他留给我的人才啊,我十分懊悔现在才发现这一点。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们,你们不要和我一样嫉恨宸王,要用宽广的心胸去接纳贤能之人。
皇帝的寿命都是天命决定的,如果他们应该长寿享福,那么是不会有人力物力阻挡的,所以这一切都是天注定,不是你们能改变的。我虽然是因为生了病去世的,但你们怎么知道不是老天决定让我只活到现在呢?换一种说法其实我也是寿终正寝了(我是病死的,到了这个点就该死了,不是宸王害我)现在把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宸王,如果大家能够一处劲往一处使,把四海之内的利益当作自己的利益,把天下人的心意当作自己的心意,防患于未然,治理于无序,那么我就算是死了也安心啦(你们要是和宸王作对,那就是想让我在底下都不得安宁)
写了这么一长串,意思就是三个要点:1.宸王即位当新皇帝,我不允许我手下的兵不服他,乱搞事;2.朕是到了年纪就该死了,不要怀疑是宸王害我,他品德很好,不是这种人;3.你们好好要辅佐宸王啊,那样我就能含笑而终了。
为了给宸王铺平帝路,小景每一个字都是殚精竭虑,没想到穆哥根本不稀罕皇位,跟他走了TOT
码字的时候听的是王朝的《空待》,这首歌好像是后来被《古相思曲》买走了版权,当插曲去了,非常建议大家听,古相思曲也很好看,看得我眼泪哗啦啦地流ToT哦不过每个世界的结局都是我早早定下的,我开文前就想好了,不是看电视剧后临时改了主意,另外再分享一段《空待》的歌词给大家:
仿若昨日檐下初逢
十年醉一梦
若来年终于离人瘦损
风雪加身
问年岁情如薄纱
缘聚敌不过离分
却为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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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友弟恭
第104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1)
(单更)是否需要在短时间进行第二次跃迁?确认成功。
穆山显虽已离开, 耳边的提示音却不断。
“目标世界主线任务‘双子星’已完成,支线任务‘国运’已完成,隐藏任务‘匈奴的阴谋’已完成。正在结算中,请勿关闭此页面……”
“结算完毕, 您本次共获计600积分, 消费活动返还3200积分,累计获得176000积分。系统温馨提示, 累计积分请及时消费……”
从目标世界抽离、到传送至主神空间, 其实也就几分钟。以往这段时间里,穆山显的意识是昏沉的、空白的, 等他恢复清醒时已经抵达了苏醒舱。
今天也不例外。
在那段难以准确计量的黑暗时间里,017安安静静地, 忽然想起了回来那天发生的事。
那一日, 宿主昏迷时,身体各项指标都在迅速跌落, 血小板含量低到令人发指。保险子有化瘀消肿、止血解毒的功效,那一颗小小的急救药帮宿主拖延了几个时辰,但也只能到此了。
017原本还在维护升级中, 距离原定的两天才只过去了10个小时,但维护到一半,主神忽然把它唤醒。017便是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回到了那个世界中, 回到了宿主身边。
可是情况不容乐观, 系统是寄宿在宿主意识之中的,就像一个小小的芯片。如果宿主处于‘离线状态’下, 系统自然是无法接入他的意识的, 那违反了宿主保护法, 属于入侵行为。
就在这紧要关头,谢景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他醒了,你就能救他?”
一个NPC突然和系统说话,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和惊悚。017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怎么回答——
某种意义来说,它和谢景也算得上是同事吧?但是他们负责的部门完全不同,一个是处理前端的业务,一个是售后与维修……关键是售后服务指南上也没人说,NPC能听到系统说话啊。
犹豫再三后,它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谢景是看不到的,但他还是明白了017的意思。
他遵循着017的叮嘱,带上雪影一起去寻找连翘、水飞蓟以及白蔹等等,这些都是常见的清热解毒的草药,也是沈知雪解药药方中的主要成分之一。
虽然017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慢性毒药到了宿主身上就像是洪水猛兽似的,但总之,它也并非要谢景化身在世华佗,自己调配出一副解药出来。只要能暂时压制住穆山显身上的毒性、吊住他的命,再等他清醒过来就行,只要系统能够顺利接入意识,就算宿主只剩下半口气,它也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前提是人得活着,得清醒地活着。
谢景就是在这过程之间出了意外。
彼时的017所有智能功能都已经暂停,只剩下了仅有的几个离线功能,连离开穆山显、把视线追踪到谢景身上都做不到。它只知道,谢景再回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脚步踉跄着、脸色格外差、外袍上还染了一团鲜血,明明去时还没有的。
接入系统之后它才知道,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谢景本来就体力不支、寻找时不慎滑了一跤,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这一撞,正好磕在了石头上。
平时宿主看护他跟看眼珠子似的,一点风雨都不舍得淋着,哪成想变了这副模样。
017顿感大难临头,赶紧打开系统商城,想寻找治愈治疗NPC的功能卡,想要对谢景使用时,却发现跳出了一行提示:
请选定目标人物!
请选定目标人物!
请选定目标人物!
……
017把所有NPC功能卡都在谢景身上使用了一遍,然而不管是隐身卡、魅力卡、意外卡、还是治疗卡,通通不起作用。
直到那时,017才明白了什么。
它什么都没做,但还是成了主神的从犯。
宿主好像也很快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对它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了。
“嘀——”
随着一声到站的提示音,苏醒舱的玻璃罩缓缓打开,穆山显扶着舱体的边缘,缓缓坐了起来。
他静静地坐在苏醒舱中,垂着目光,就好像传送时肌肉撕裂重组的痛感不曾降临在他身上。
苏醒室常年气温控制在体感20度左右,微冷,随处可见的通风口保证着室内空气的干净与清新,但不管怎么努力,还是让人觉得胸口一阵沉闷。
穆山显胳膊微微动了动。
017眨了眨眼睛,然而穆山显并没有起身,而是点开了半透明的操作面板。
淡淡的影子漂浮在空中,手指穿过时会瞬间碎成无数颗肉眼可见、清晰分明的粒子;一离开,便立刻恢复成原来完整的形状,格外梦幻。
他打开列表,往下一拉,成千上万个小世界赫然映入眼帘,各式各样,题材繁多。017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穆山显没有给它开口的机会,他如同往常一样点开筛选,只是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类型:情感
时代:现代都市
排除标签:异能、生存、末日、复仇……
那些标签所在的位置穆山显在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找到,只是以往它们都在包含标签中,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就像是儿时偏爱的彩色糖纸片,以前再爱惜,最后还是扔进了垃圾桶里。
017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回来的时间不够巧,现在是下午两点,是快穿者们最常出发的时间点,剧情好也轻松的都市世界剧情都已经被挑走了,底下一堆爱恨纠葛、家长里短的,光看标签就觉得一股怨气扑面而来。
挑挑拣拣下来,符合他要求的就只剩了这一个。
世界:孤稚[abo]
标签:亲情;成长;温馨;
简介: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哥哥是弟弟的撑阳伞,弟弟是哥哥的拖油瓶。但是哥哥告诉他,他们是各自折去一只翅膀、只能依偎着的雏鸟。他便知道了,他和哥哥是永远不会越过界限的兄弟,但也是比爱人还要亲密的亲人……
穆山显指尖顿了顿。
不是因为他多喜欢这个故事,是他忽然想起,谢景也曾叫过他兄长,恭敬的、冷冷的、讽刺的、虚伪的,随口的,用不同的语气叫过许多遍。
他视线停留的时间微长,017忐忑地提醒:“宿主,我不太建议你选这个世界,它虽然标了感情线,但是因为主控和弟弟只有亲情线,是攻略不出结局的,所以劝退了很多人。”
主神空间的很多世界都是开放性的、多样化的,像这样讲述亲情的也有,但大多都是父母手足之情,这个世界虽然也是兄弟,但到底没有血缘,哥哥弟弟之间的感情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的。
之前有个宿主看到后,说了句很犀利的评价,看得到吃不到,看它盛开又腐烂。
017深有此感。
大家选感情本多少都是带着点私心的,要么找老婆要么找家人,这种暧昧到头了变成亲情的属于两头都不沾,打爱情的打到最后变成亲情,打亲情的眼睁睁地看着感情变质,两方都傻眼。
要只是如此,也能满足一部分人喜欢玩暧昧的xp,还不至于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但问题就在于主线任务是开放性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前期目标给你,后续发展多少,完成多少,全看主角“成长”的程度,要到结算时才能看到进度条。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你吭哧吭哧玩了三四年,出去一看,结算进度才20%……
你说这不是坑爹吗?
穆山显也迟疑了片刻。
但他犹豫的原因和系统考虑得并不同。
他的积分和普罗只差400分了,这个世界结束,恐怕……
他默了一阵,问:“新的世界什么时候刷新出来?”
“我帮您看看。”017查了下库存,“现在库存量堆积着清不掉,恐怕要三天后了。”
其实感情流世界的囤货还是相当大的,毕竟受众群体太十分广阔了,几乎是万金油和公费旅游。无奈宿主的要求太高了,筛去了一切可能的危险因素,剩下的再挑挑拣拣,就不剩多少了。
“我还是建议您再等等……”
话没说完,穆山显就已经按下了确认。
他和谢景相遇了三次,第一次,是穆山显不想有结局;第二次,他想给,却没有给成;第三次他们终于有了一次答案,不完美,但深刻。
这是最后一次。
亲情也好,爱情也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得到过。
三天太长,出‘意外’的机会太多太多。017说,NPC有一套自己的数据清理流程,世界关闭后会进行数据修复,穆山显也没问它能否修好。
他不相信它们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要亲自去看。
程序启动,开始进入准备状态,穆山显重新躺下,闭上了眼,信息液逐渐没过他的手腕。
熟悉的系统声在耳旁响起:
“身份对比成功,欢迎您,穆山显先生。系统检测到您刚于十五分钟前返回苏醒舱,是否需要在短时间进行第二次跃迁?确认成功。”
“环境检测中,舱内当前温度26摄氏度;重力检测中,重力系统正常。已锁定目标世界,预计到达时间为主神时间下午2:46分……”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四周瞬间陷入昏暗。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的情节很简单,就是哥哥弟弟温馨的日常,估计就五万字左右。
这次弟弟好感度直接拉满,自带爱黏人爱撒娇的长毛猫属性,哥哥不用重新刷了(爱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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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2)
周五下午。
铃声响起, 安静了一个多小时的教学楼重新热闹了起来,下一刻,学生从各个出口涌出,有背着书的、有挎着包的、还有两手空空的, 或独自一人低头行走、或三三两两说笑着, 从梧桐大道中穿梭而过。
从远处望去,密密麻麻的, 就像生产线传送带上堆叠的鱼罐头。
不平整的砖石小道上, 一个穿着白T牛仔裤的学生背着一个简约厚实的帆布包走过。
他头发刚打理过,长度刚刚好, 不会过于短,但看着又足够清爽干净, 柔软的碎发垂下, 盖住了耳朵里的一对无线耳机。
耳机里扬起温柔多情的粤语歌。
“小景!”
谢景抬起头来,目光不远处, 一个穿着运动衫的英俊青年正站在他宿舍楼下,见他望了过来,便招了招手。
“路学长?”他惊讶了一瞬, 赶忙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知泽说:“老师提前十几分钟放了,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
谢景走过来时, 额前刘海被风吹得浮动, 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看得他心里痒痒的。路知泽正犹豫着要不要帮谢景拨开, 对方却已经注意到了他肩上的篮球包。
“学长今天有比赛吗?”谢景问。
路知泽闻言, 半是幽怨半是玩笑地说:““都……了, 还叫学长啊?”
谢景一脸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脸颊上慢慢浮现出一点红色。
“嗯,因为叫习惯了。”因为羞涩,他吐字也带着几分模糊,“突然改口的话也不知道叫什么……你不喜欢吗?”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听得路知泽心都化了半颗,再被那双像含着水一样晶亮的眸子一望,这下半个‘不’字都说不出了。
“没事没事,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路知泽说着,趁机一把把人抱进了怀里。
谢景个子和他差不多,可是体型却要减一圈,路知泽两只手环着,心中忍不住感叹,怎么有男孩子的腰这样的细。谢景头发上清幽的洗发水一阵阵地飘了过来,吹得他心口荡漾,不知不觉也红了脸。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学长也挺好的,我都、都挺喜欢的。”
谢景笑了笑,也不挣扎,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眼看着回宿舍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人投来眼光,路知泽有些尴尬,只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
“等会儿有场比赛,你来看么?”
虽然是询问,但明显是想他去的。
谢景啊了一声,有些为难,“今天吗?恐怕不太行,我哥等下要来接我回去。”
他假条都已经找导员批好了。
“又要回家啊?”路知泽脸上难掩失望,“你都上大学了,他还管这么紧?”
谢景唔了一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下次,下次再去看球赛?好吗?”
就像小朋友撒娇一样。
太可爱了,这谁能抵抗得了啊?
没几下,路知泽心就被他晃得晕乎乎的,点点头,“那好吧,但是你得赔……”
他原本想在临别前索个吻,然而话还没说完,叮咚一声,谢景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点开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车来了,我先走了!”谢景说着,一边往校门的方向走,一边回头朝他招手,“下次一定陪你,下周见呀!”
路知泽都还没反应过来,谢景已经跑出十几步远了,他赶忙抬手晃了晃,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哎。
谢景的宿舍楼离北大门很近,左右也就两百米的距离,进出很方便。谢景老远就看见一辆商务车停在路边,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靠在车头前,正垂眸看着手机。
他一身衬衫西裤,开的车和戴的表都价值不菲,可是手上却握着一杯饮料,这搭配总有些奇特,来往的学生都在偷偷打量他,猜测他是不是来接女朋友。
谢景脚步不自觉轻快了起来。
“哥!”
穆山显抬起头,直觉地张开手,随着一道亲昵的喊声,下一刻,他被撞了个满怀。
青涩的身体贴上一丝不苟的商务衬衫,少年年轻的气息从简约的短袖下浮动出来。奶茶杯因为冲撞在他掌心摇晃,荡了十几个来回,才慢慢悠悠地平复下来。
“……下次跑慢点,别摔了,不安全。”
穆山显抚了抚他的背,谢景像一只猫一样,窝在他怀里发出满意的呼吸声。
他一见到他哥,就变成了一只毛绒挂件,懒懒又牢牢地挂在他哥身上,是赶也赶不走,撕也撕不下来的。
还记得小时候,他们哥俩一起去上学,两个半大点的孩子坐公交车,常常找不到座位,哥就抱着他,兄弟俩坐在一个位置。他那时候个子小,跟个萝卜丁一样,大人看着都觉得可怜,说一个大孩子自己都顾不了,还要带着一个小孩子。
可是他从不觉得他们可怜。
他是有哥的孩子。
腻了一会儿,谢景抬起脸,哼哼道:“有没有想我?”
穆山显反问:“你说呢?”
“你得想,我不比工作重要?”他抱着他哥的脖子耍赖,“反正我可想你了。”
就是个撒娇怪。
穆山显捏了捏他的鼻子,把奶茶递给他,随后把他的背包拿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大夏天的这么抱着,一会儿就出了汗,好在车里空调还是开着的,调在最适宜的温度,不会闷热,也不会冻感冒。
穆山显把他的包放到后座,帆布包敞开着,他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专业课厚厚的书籍和平板。平板是他买的,去年的新款,谢景在外面套了个壳子,用得很爱惜,快一年了,一点磕碰都也没有。
再转过身来,谢景已经插上了吸管,奶茶端向他的方向,穆山显喝完第一口,谢景才把吸管转回去,接着喝。
这是谢景小屁孩时期定的家规,哥拉扯他很辛苦,所以好吃的哥先吃。
一直沿用到现在。
“唔——”刚喝一口,谢景疑惑地看了眼奶茶杯上的单子,“有茶味。”
“浓度不高。”穆山显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奖励你乖乖回家吃饭。”
谢景有先天性心脏病,部分茶叶和咖啡都含有□□,高浓度的饮用可能会引起心悸,从小他哥就严格管控着这些,不让他多度食用。但偶尔也会奖励一点点。
不知怎么的,谢景总觉得哥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他心虚地在哥哥肩上蹭了蹭。
“怎么不回来?”他黏黏糊糊地说,“哥做的饭最好吃。”
他谈恋爱是跟哥报备过的,他们兄弟之间没有秘密。哥哥说,不能影响学习,等到大学后才能谈恋爱,谢景很听他的话,高中时候女生的手都没有牵过。
学长追了他有小半个学期,上个月跟他告的白,谢景不反感,就答应了。只是在同意之前,他先给哥哥打了个电话,问他可不可以。
电话里,穆山显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对,只让他记得回一趟家,回来吃饭。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和路知泽在一起了。
“哎。”谢景想想,就有些发愁,“真希望暑假赶快来,我就能在家住了。”
学校规定大一必须住校,要不是有这条规矩拦着,谢景恨不得每个晚上都回家住,哪像现在一周只能回去一次。走得频繁了,还有被同学背地里说小话。
过去这一年他只能安慰自己,熬过去就好了,等到大二就能离校了。
“你回来住我也放心,总想着你会不会被同学欺负,食堂的饭菜干不干净,合不合你胃口。”穆山显看着路况,一边开车一边道,“只是,在家住,你和他来往恐怕不如在学校方便……你们商量好了?”
“他不会不答应的。”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穆山显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谢景嗯了一声,继续嘬奶茶。
其实恋爱之前他就跟路知泽说过家里的情况,让对方想好了再跟他说,路知泽说他不介意,也尊重他们兄弟俩的感情。
他没法介意,谢景话说得很明白,他说他只有这一个哥哥,言下之意很清楚。
路知泽咬咬牙,还是舍不得放弃,心想着谈了恋爱后自然而然就想要个人空间了,先答应了再说,才有他点头这回事。
当然,谢景对他的心理活动并不知情。
从现在开到家,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路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城里地盘不够,现在大学都在往城外迁,恨不得改得比机场还要远,谢景一模二模分都在重本线附近,结果填报志愿时忽然改了主意,想改填一个二本院校,因为那个学校校区老,开回家只要四十分钟,这样哥开车接他时不会太累。
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被穆山显发现了,他自然是不同意的。于是谢景半夜不睡觉,想爬起来改志愿,却发现手机电脑都被收起来了,气得团在被子里哭。
后来没办法,只能接受了现实。
现在想想,真是又糗又有趣。
·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总算是赶在晚高峰前回了家。家里的阿姨已经打扫好了谢景的卧室,菜也择好了,等着穆山显回来掌勺。
起初她还觉得奇怪,但很快就习惯了。
她这位雇主平时吃的也很随意,早餐和晚餐是她来做,晚餐在公司让助理糗订。但是雇主对弟弟的三餐却从来不含糊,油盐都能精确到克,怎么健康怎么来。
好在谢景也不挑食,只要是他哥做的,哪怕是白灼生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用过晚餐后,阿姨切了两盘水果,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然后把厨余清理掉,再把洗好的碗筷从洗衣机拿出来摆放好;最后再把卫生打扫一遍,就可以下班了。
家里就只剩下了兄弟俩。
穆山显洗完澡、吹了头发后就躺在床上看书,卧室的主灯关掉了,只剩下一盏柔和的小黄灯,暗暗地照亮了床单。
吱呀,门响了一声。
穆山显拉开空调被的一角,谢景就钻了进来,带着新鲜的水汽,和他挤在一处。
“哎呀,有点凉。”他嘟囔道。
他哥体热,房间的空调温度总要比他房间的要低几度,吹得整个卧室阴凉阴凉的。
“怕冷就回去睡。”穆山显说。
“不困,不想睡觉,和你聊会儿天。”谢景往他肩膀处挤了挤,直到皮肤贴上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温热的的体温后才安心。
他抬头,看到穆山显耳朵上戴着耳机,正在听歌,便拿了一只戴上。
是他下午听过的周柏豪的《宏愿》。
“明知怀旧换不到勇气
然而若要 放下你如行过赤地……”
如果等到的只得幽怨也是我心愿
如果可将光阴都扭转我未怕酸
……
钢琴悠扬的伴奏像一层一层缓慢遥远的台阶,空调轻微的呼吸声在歌手厚重细腻的嗓音下,渐渐不那么清晰。
谢景跟着旋律轻轻哼了两句,见他哥还在看书,很不满,一巴掌挡在了书页上。
“好不好听?”他问。
兄弟俩听歌账号都是用的同一个,也从不分谁和谁的歌单,都是混在一起听。当然,是穆山显听他选的歌比较多。
“好听。”穆山显这么说着,但还是切了一首歌,“怎么听这么伤感的?”
今天下午打开歌单看到新歌的时候,他还以为两个人分了。但是谢景跑过来时又高高兴兴的,不像是感情不顺的模样。
“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听伤感的歌呀。”他说,“要是开心的时候太开心了,那难过的时候就更难过了。我不要。”
“说什么傻话。”穆山显捏捏他的脸,“你开开心心的,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就行了,怎么天天想这些事?”
“你根本就不是在好好养弟弟!”谢景含糊抗议,“你这是在养猪唔唔唔,快点放开我唔唔唔!”
穆山显只当听不见,又捏了好一阵。他力气不大,但谢景脸皮薄,手刚撤走就看见几个明显的掌印,映在他脸颊上像小猫。
两人闹了一阵,穆山显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回你屋里睡觉去。”
闻言,谢景又躺了下去。
“哎呀我再躺会儿,反正你明天也不上班。”说着,他在哥哥肩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指尖把穆山显手里的书按下一点,“我们一起看书。”
他瞄了一眼,发现是全英文名著,这么粗略地看过去,纸上通篇都是26个英文字母打乱顺序来来回回地飘着。
谢景上午刚上完两节全英教学的课程,顿时感觉眼睛一痛,赶紧闭上。
“我先回顾一下今天学的内容,快期末考了。哥你先看,两分钟后我再来。”
说着,一把抱住他哥,脸都埋在睡衣里。
他这个耍赖模样,一时半会儿是赶不走了。穆山显叹了口气,一手留给他当枕头,一手捧着书,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空调被高低起伏交错纵横,明暗交替。谢景闭着眼把脸埋在他哥肩膀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身侧是他眷恋的暖热的身体和体温。
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从哥哥的发丝和皮肤幽幽地散发出来,他偷偷地细细地嗅闻,明明几十分钟前他也用了同款,可是在浴室里却没有闻到这样清冽的香气。
独特的,只属于哥哥的味道。
空调静静地吹着,手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然而那人手中的书还停留在原来的那一页。
谢景的手搭在他腰上,眼皮自然地垂闭着,呼吸声很浅、很平稳。
穆山显看了半晌,还是把书合上,轻轻推了推谢景,“起来,回房间睡。”
谢景肩膀躲了躲,唔唔了两声。
嫌他烦。
过了会儿,穆山显捏了捏他的脸。
谢景没动,看来已经睡着了。
穆山显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上,许久,往下垂落,滑到他唇边。他们之间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谢景一来一往的呼吸,温温的,徘徊在他的胸口。
“……接过吻了么?”他低声问。
嘴上说着已经拥有过、不重要了,可是倒头来却连用代词指代那个人都不愿意。
谢景睡着了,自然是不会回答。
穆山显沉默许久,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的唇瓣。像是惩罚,但又不那么严苛。
“别和他做亲密的事。”他垂下眸子,轻声道,“……别那么快,我有点吃醋。”
谢景无知无觉,只是下意识抱紧了他。
耳边又切回到了那首《传闻》,歌手唱道:
流星假使比哭声心软我笑着去许愿
离开假使只因性格
性格任你选
奇迹假使一生得一次
这晚让我抱回这份暖……
穆山显轻轻摩挲着他的背,在尾声结束前,把彻底睡熟的谢景抱回了他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分了。真的很爱这种背德感,路知泽just纸片人,没有道德这种东西,不用管他的死活。
哎呀终于写到我的舒适区了,好喜欢写这种互相拉扯的戏码。
这段粤语歌词应该还算好理解,我就不画蛇添足的翻译了,其实整首歌词都写的很好,本来想用底下这一句的,但是那个效果更心碎,不是很合适,但我真的很喜欢,贴两句:
礼物无知
还在走的挂钟都似挂住心碎
还提示你与我无限分钟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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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3)
(双更)那是我哥哥!
半夜, 厨房响起些许倒水声。过了一会儿,穆山显的房门吱呀一声,下一刻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贴着他的腰和背钻了过来。
他也没再折腾,把被子分了一半盖过去, 谢景赶紧裹住, 从始至终俩人眼皮困得没睁一下。
后半夜,彼此好眠。
·
谢景再醒来时, 打了个哈欠, 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他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穆山显罕见地没起床, 还穿着他那套灰色睡衣,靠在床头查看平板上的文件。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伸手揉乱了谢景的头发。
“醒了?想吃点什么。”
谢景没有说话, 但被子下的手脚不怎么安分,一会儿摸他哥的胳膊, 一会儿把小腿压到他身上,一会儿又挨过来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直到抱住他的腰,抓到实物了, 才肯老实。
这是谢景被他哥惯出来的‘起床气’,起床时要是看不到哥哥,他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总要折腾一下才算完。
“回你屋去。”穆山显推小孩儿一样推了他一下, “人家八岁的都和爸妈分床了,你都谈恋爱的人了, 还和我睡, 不怕别人笑话?”
“我不管。”谢景眼睛都没睁开, 嘀嘀咕咕的,“我八十了我都要和你睡一屋。”
穆山显想到那个画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捏着他的脸,“……你都八十了还要我照顾啊?”
“不照顾不照顾。”谢景赶紧把他手按下来,讨好地说,“我照顾你,我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擦屁股——”
眼看越说越没个正经形,穆山显索性把他嘴给捂上了。谢景也不挣扎,睁着乌黑圆溜的眼睛看着他,像个任人摆弄的棉花娃娃。
很可爱。
等穆山显松了手,他才哼哼着说:“我想吃烤松饼,要吃四个。”
“……”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真是养了个小猪。
穆山显如是想,但还是起床烤松饼去了。
·
谢景虽然上了大学,但是学校安排和专业课程的缘故,还是不得轻松。每天都有早晚自习,五天里有四天都是满课,很累人。
这种情况下他还每周都坚持回趟家,而他哥也愿意每周都开两个多小时的车在公司、学校和家之间往返……更加显得不同寻常。
小时候兄弟俩再怎么黏糊,大人眼里都是两个团子,怎么看怎么可爱。但等到两人年纪都大了,还这样亲密,就会招惹别人异样的目光。
尤其他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性别不同,还不是带血缘的亲兄弟。
谢景备战高考时,家里的住家阿姨就曾经和外人说过闲话,暗指他们两个之间关系不太正常,好在穆山显处理得及时,直接把阿姨开了,才没让这话传到谢景耳朵里。
不过从这之后,他们家就再也没有请过住家阿姨,都是过来收拾下卫生、煮完饭就走了。
穆山显那时候刚开始上班,起先还担心照顾不到弟弟,但是很快就发现家里没有阿姨之后,谢景反而自在了——
其实,他一直都更习惯只有哥哥和他相处的空间,只是担心哥哥来往奔波会很累,所以懂事地没有提。
吃过早饭,穆山显去书房处理公务,谢景就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电影。
或许是父母早亡的缘故,他从小就特别粘人,哥哥就是他心里唯一的支柱,恨不得一刻都不分开,哥哥工作的时候他也要在一起。
穆山显工作再繁忙,也不想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周末还把他一个人放在客厅里几个小时,索性改造了书房,把其中一面墙腾了出来,挂上了投影布。
这样谢景就可以戴着耳机在一旁看电影,但是又和他待在同一空间里。
谢景很乖,知道他哥工作时候需要集中注意力,所以看电影的时候基本不发出声音,吃东西也都是挑选的噪音不那么大的,很轻很轻。
他不知道的是,穆山显看ppt看到心烦的时候,抬头看到他,情绪就会平缓许多。
他们没有私人空间,也不需要有。
穆山显工作完,时钟已经走到了一点。
这个点再做午饭还要忙活一个小时,他盖上电脑,索性开车带谢景出去“下馆子”。
当然,所谓的“馆子”也是穆山显精挑细选过的,餐厅后厨很干净,口味也比较清淡。他是这家的SVIP,老板知道他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弟弟,还单独为他们定制了一份“健康菜单”,所有菜品都完全符合穆山显的要求。
等吃过午饭,时间还有很多,两人便走路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谢景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其实对家里很上心:厨房纸快用完了;浴室的蓬头出水不是很顺畅;上次买的橄榄油不太好吃,正好换一瓶;哥书房台灯的光有点暗了,买个新的灯泡换一换。
这些穆山显平时不常注意到的小细节,都是他照看着。或许不是他哥太粗心、没有察觉,而是他们都喜欢这种彼此都参与的感觉。
逛到下午四点,谢景去甜点店买了两份巧克力蛋糕,再坐上车和他哥一起回家。
开车时,谢景接到了路知泽的电话。
“学长?”他声音很高兴,也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打给我啦?”
穆山显从车内镜里扫了一眼。
谢景没有察觉,还在和对方聊天,“……没回你消息?你给我发微信了吗?”
他拿下来看了眼,抱歉地解释:“对不起,我和哥哥出去吃了顿饭,下午逛了逛超市,一直没有看手机。”
“没事没事。”路知泽连连摇头,他其实并不是在意谢景不回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他说说话而已,“你明天几点回校呢?我去接你。”
谢景想了想,“应该是四点。”
路知泽松了口气。
他真怕谢景说没事你不用接我,我哥明天下午会送我到宿舍楼,还要帮我铺床晒被……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虽然还没见到谢景那位传说中的哥哥,但是已经产生了一种女婿见岳父的畏惧心理。只是他这位“岳父”看孩子也太紧了些,每周都要回家一趟就算了,每晚还要打起码半小时的电话,路知泽每次想跟谢景打电话都占线,怪扫兴的。
希望以后谢景能意识到,他哥哥这种控制欲是不太正常的,还是远离比较好。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他说。
谢景说好的,又好奇地问:“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
两人聊了大概五分钟,谢景挂了电话。
穆山显看着远处的绿灯,打了转向灯,“他要过来接你回学校?”
“不是,那样太麻烦了。”谢景摇摇头,“他就是在校门口接我,帮我拿拿东西。”
“有急事?”
“也没有。就是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咖啡店,我陪他去试试口味。”
说是试口味,其实就是约会。
穆山显哦了一声。
“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叶,放心啦。”说着,谢景摸了摸他哥的手臂。
他哥常年锻炼,手臂的肌肉线条刚刚好,弹弹的。谢景忍不住伸爪子多摸了两下,不过很快就在他哥的眼神下收了回去。
“喝一点也不碍事。”穆山显如是说,“你心里有数就行,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虽如此,第二天送谢景回学校时,穆山显特意选了车库里最昂贵的一辆跑车开。
·
四点十五分,车依旧开到学校北门。
大夏天的下午,太阳仿佛要把柏油马路都晒化。北门外的马路上空空荡荡的,老远就能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影子。
车慢慢停了下来。
路知泽担心他们提前到,也为了表示礼貌,早十五分钟前就在门口等着了。天气热,他晒得满头汗,看到那辆豪车从眼前开过时,无知无觉地盯着看了几秒。直到车停在马路对岸,谢景从副驾下来时,他眼睛才猛然一亮。
“小景——”
他话还没说完,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个高腿长、样貌十分英俊的男人也下了车。
他穿的很简单,一件白色衬衫被他穿得像商场石膏模特身上几千块钱的最新款,短袖下露出一截流畅的手臂。这人单手插在口袋里,往那儿一站,就透露着一种独特、迷人的成熟魅力。
路知泽一下愣住了。
男人从车里拿出一个单肩包,还有一个袋子,应该装了些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他朝谢景招了招手,谢景便轻快地跑到他身边。
他身高实在太高了,路知泽在篮球队里也算是十分傲人的,183,在南方男人里已经很可观了。他往往会跟人家多报两公分,185听起来好听些,穿个鞋也差不多。但是他粗略看了一眼,那人估计都近190了……吃什么长这么高啊?
谢景站在他面前,两人说话时他需要微微扬着脸,眼睛亮晶晶的。距离太远,路知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谢景他哥抬手摸了摸谢景的头发,谢景才接过包,恋恋不舍地走了。
走也是一步三回头,一步一招手。
那人也招了招手,等谢景过了马路后才上车,自始至终都没看弟弟男朋友一眼。
等谢景走到他跟前,路知泽立马不服输地把单肩包和袋子接了过来,再“不经意”地露出手臂肌肉,多少有点雄性动物之间竞争的意思。
谢景完全没注意到,软软地说了声谢谢。
“刚才那个人就是你哥?”他问。
谢景点头,眨眨眼,“我哥帅吧?”
都说漂亮的小孩长大时很容易残,可他哥就没有尴尬期,每个时间段都很帅,要不是带着他这个拖油瓶,这条件当海王不是绰绰有余?
路知泽不知道说什么,敷衍地嗯了一声。
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走吧,我先送你上楼把东西放下。”
他把谢景的单肩包背到肩上,忽然闻到一丝和谢景不太相同的清冽的气味。
他愣了愣,“……你哥是alpha?”
“是啊。”谢景也疑惑了一下,不过他疑惑的不是这个,“我没和你说过吗?”
路知泽心里一下就不对味儿了。
要是亲兄弟就算了,偏偏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他多心,而是这个配置换谁都要多想。而且弟弟都这么大了,哥哥一点都不避嫌吗?
他欲言又止好几次,可都不敢说出口。
谢景的家庭情况和别人不一样,他家和他哥哥家是一对邻居,双方家长关系很好,小孩儿也经常一块儿玩。谢景七岁的时候,两家人相约着一起出去旅游,可是车开到高架上不幸地遇到了追尾事故,最后只抢救出了两个孩子。
那时候谢景七岁,他哥哥十一岁。
尽管父母都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但没有大人照应着,两个孩子相互取暖,过得很艰难。
谢景说,他哥哥很聪明,他还在上初一时,哥哥已经跳级上了高三。高考在即,学校开家长动员会,别人座位上坐着的都是爸妈,就他身边坐着小四岁的弟弟。结束后,哥哥就拎起他的书包,牵着他的手去初中部开弟弟的家长会。
他就是这样被哥哥拉扯大的。
所以谢景特别、特别、特别在乎他哥。
这些路知泽在交往之前就知道了,谢景说的时候,他心里还满是同情和爱怜,暗暗发誓以后要替哥哥好好照顾他。
那时有多天真,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复杂。
关键是当时他脑补的是一个憨厚质朴、稳重可靠的大哥,谁能想到谢景哥哥是这样的……
有钱,长得帅,年纪轻,个子还高。
哦,还健身,就连身材比他好。
路知泽的自尊一下子就碎了,碎成玻璃片。
他没办法不去在意。
可是他又不敢和谢景抱怨,他觉得,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谢景大概、可能、应该会选择他哥哥,而不是只交往了几个月的他。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哎。
谢景住的是omega宿舍,虽然现在大家都会贴上气味阻隔贴以表礼貌,但像alpha这种对危险系数较高的生物是不可能被放进去的。
谢景上去收拾宿舍、摆放东西时,路知泽就在宿舍楼下发愁。等谢景下来时,他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啊?”谢景一脸茫然,“你想约我哥吃饭?为什么呀?”
“我想了想,感觉今天连声招呼都没打,太不礼貌了。”路知泽理由很充分,“而且我请他吃饭,也是想感谢他这些年来对你的付出呀。”
哥哥照顾我是应该的呀,我也会照顾他的,为什么要别人来感谢?
谢景有点不高兴,但他知道路知泽不是坏心思,就压下了那点小情绪。
“那、那好吧。”他补充道,“不过我哥哥很忙,不一定有空的……也不一定愿意。”
他能答应,路知泽就很喜出望外了,直接忽略了后半句,“放心!按你哥的时间来!”
·
路知泽的策略其实很简单,总而言之就是八个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谢景说过,哥哥允许他谈恋爱,但允许不代表赞同和支持啊。
既然他摸不清谢景哥哥的底细和态度,那就吃顿饭,当面碰一碰,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果对方没有那个意思,这一顿饭下来,他也应该知道弟弟谈恋爱了,应该多给些私人时间了。
他觉得那么小年纪能把另外一个小娃娃拉扯到这么大的男人,情商应该不至于这么差。
路知泽把算盘都打出火星子了,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会拒绝这次饭局。
谢景跟他哥打电话时,刚在阳台晾完衣服,夜晚有风,舒服得很,谢景也不想让室友听到他在和他哥煲电话粥,索性就留在了外面。
谢景还没来得及问他哥意见,穆山显已经给了答案,“没空。”
言简意赅。
“好嘞,那我就这么跟他说。”谢景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拒绝,转而关心道,“哥,你按时吃饭了吗?你别太拼命了,再累出病来。”
穆山显答:“不累,就是忙。”
“你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吗?”
“嗯,还有份报告等着批改。”
“那……”谢景拖长音,“我挂电话啦?”
“你说你的,不耽误工作。”
谢景哼哼地笑了笑,又腻歪歪地跟他说了好些话。其实没什么营养,就是讲自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吃了什么菜,上晚自习时空调坏了,把他热惨了,诸如此类的事。
他哥偶尔会回两句,大多是听他说。
一眨眼,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室友都已经上床了,各自玩各自的手机。谢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正要关灯,隔壁铺突然钻出一个脑袋,调侃地问:“跟男朋友打完电话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谈恋爱的事室友都知道,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他男朋友身上去了。
谢景有些不好意思,含糊了一声。
大一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他每天晚上给会哥哥打一个小时的电话,没办法,他太想家了,想哥哥,想到学校离家那么远,就忍不住哭。
他是上了高中才知道自己是很恋家的人,因为在此之前,他和哥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
每次打完电话,室友都会问他是不是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谢景那时心眼比较实,就老实说是给哥哥打的。室友都不相信,追问了很多次,谢景有点反感,反驳了几句,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要只是这样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室友在外面乱传,说谢景有个大他四岁的男朋友,是个社会人士,谢景的零花钱都是他给的,两人玩得很花。
谢景很生气,气得他和室友打了一架。
当然,没打过。
这件事闹得很大,哥哥知道后亲自来了学校一趟,还带了一整个律师团来谈,半层楼的老师都过来围观了,阵仗十分吓人。
辅导员也知道他有心脏病,怕惹出事来,赶着按着他室友在全班面前给他道歉。之后又帮他办了转宿舍的手续,全程态度好得没话说。
只是一朝被蛇咬,此后,谢景也不敢把家里的情况全盘托出了。
其实,新室友们都很好,不会没有边界感地问他的隐私,偶尔说起也只是友善的调侃。只是谢景逐渐意识到,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正常人大概是无法理解的,所以也不再对外说了。
第二天吃午饭时,路知泽又问起了这件事,问谢景有没有告诉哥哥,问哥哥同意没有。
谢景说哥哥很忙,这周要出差。
路知泽失望地啊了一声,又问:“那下周周末呢?”
加班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谢景摇摇头,不知道。
路知泽哎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振作起来,“既然你哥这周要出差,那我们周六出去约会吧?成新区新开了一家海洋馆,我们可以去看看,逛完再去附近吃晚餐,怎么样?”
说罢,他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景。
谢景说:“可是我哥周六就回来了呀。”
“啊???”
路知泽大跌眼镜,有些搞不懂了,“他不是出差吗?”
“周六就结束了,赶中午的飞机回来。”
路知泽闻言,顿时有些窝火,他觉得谢景根本没有传达到位,对他们的事不上心,但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他还是尽量压住了脾气。
“那晚上不是有空吗?我也没说只能约中午的,不然你再和哥哥说说吧?”
话音刚落,谢景就生气了。
“坐飞机坐四个小时,回来这么累,当然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啊!”他发脾气是很直观的,就像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掩饰,“而且那是我哥哥,跟你谈的是我,你非要见他干什么?”
路知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领悟到谢景语气里浓浓的占有欲,只是他以为谢景是吃他哥哥的醋了,所以哭笑不得之外,又有点欣喜。
“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清楚。”他低声下气地道歉哄人,“我也是想看看你哥哥对我满不满意嘛,他是你的家人,咱俩总要过这关的。”
哄了好一阵,谢景才消了气。
路知泽也没想到他看着柔柔软软的,竟然也会发脾气,一时间不敢再提这件事,只是心里也能感觉到,他哥哥大约是不太满意自己的。
不过一个月后,事情迎来了转机。
期末考试陆陆续续结束,学校要放暑假了,穆山显也要来接弟弟回家。
路知泽琢磨着这是个好机会,就在学校附近吃顿饭,也不耽误事。如果能在对方那儿过了明路,那暑假出来约会也方便了。
于是,他找机会和谢景又提了一次。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见他哥,但谢景这个小传话筒还是很尽责尽职的,当晚打电话的时候和穆山显说了这件事。
“可以啊。”彼时,穆山显正在一个庄园参加酒会,他指尖握着一杯红酒,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慵懒地答道,“那就见吧。”
语气随意地就像是答应逛超市。
“啊?”谢景惊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到他的话后,反而有些踌躇,“真要见呀?”
穆山显嗯了一声,“不是你问的吗?”
谢景失语了片刻。
他对于撮合路知泽和哥哥见面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路知泽太迫切了,他有点危机感,本能地有些不愿意。
上次他们吵架时,路知泽竟然也叫哥哥了,还是脱口而出,谢景看着没什么,其实很生气。
或许是幼年失怙的原因,培养了他敏感的性格。小学时他哥在门口接他,他霸道到不允许其他小朋友也叫穆山显“哥哥”,只能叫“穆哥哥”或者“谢景的哥哥”。
那时候穆山显已经是初中生了,萝卜丁对于高年级的学生是很有崇拜感的,尤其是初中生时的穆山显,长相已经非常受小学生的青睐了。谢景很有危机意识,察觉到班里的小女生很喜欢他哥后,哭着闹着不让穆山显接他放学——
接还是要接的,只是必须站在学校外五十米的地方,而且必须躲在电线杆子后面。
于是当时已经是个初中生的穆山显就插着口袋,在电线杆后面看着圆墩墩的小谢景一路晃着书包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脆生生地喊出第一声:哥哥!!
他哥酷酷地嗯了一声,把他的小书
包背了过来挎到身上,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坐公交车,一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小女生的目光。
……由此可见,谢景的占有欲是从小就有的。
“我是怕你不愿意嘛。”他找了个借口,“万一你不喜欢他呢?”
这话说得,穆山显都笑了,“他是你男朋友,要我喜欢干什么?”
这才对嘛,谢景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那说好了,周五下午五点半。”他叮嘱道,“不要迟到喔,你穿帅一点来。”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把杯底的红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开心,萝卜头小谢太可爱噜,小圆墩子和酷哥初中生的互相养成。
吃完这顿饭就分手!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发现写不完了。
ps:abo只是背景,不然有点太单调了,但是没有啥发/情/期这种梗,不合适,他俩这个世界的情感是不能用爱情这两个字一概而论的,也不会谈情说爱(但还是会很腻歪)。
pps:这个世界的小谢性格就是和之前不太一样的,19岁的青葱小可爱,被哥哥惯着长大的,吃苦了但没吃太多苦,还没有进入成熟期。真的很爱写黏黏糊糊的日常,我猛写!
感谢在2023-10-09 22:33:18~2023-10-11 03:1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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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4)
(三更)他们便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了十数个严冬。
周五, 谢景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穆山显的车刚开到宿舍楼下,就看到谢景坐在行李箱上吃口香糖,牛仔裤底下露出两节白皙漂亮、像莲藕一般的脚腕。
他仰着脸, 睫毛很长, 不卷,直直地抬着, 像一把软松的小刷子。口香糖已经被他吹得很薄很大, 阳光投射下,他皮肤细腻平滑, 像沙海淘出来的晶莹颗粒,两颊也鼓鼓的。
他坐在那里, 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穆山显看了好一会儿, 才按了下喇叭。
啪地一声,泡泡破了。
谢景跟向日葵似的扭过脸来, 目光很单纯,直到看到熟悉的车,眼睛瞬间亮了。
“哥!!”
穆山显慢慢地将车开到路边, 谢景拉着行李箱小跑过来,行李箱的四只轮子滚过粗糙的石子路面,发出沙沙的吵闹的响声。
谢景行李箱尺寸很大,塞了很多衣服和杂物, 大多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很沉很重,他一个人是拎不动的。他走到后备箱就停了, 乖乖地等他哥哥过来帮他拎。
谢景的人生准则之一, 自己做不到也做不好的事情, 绝不勉强,实在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和困难,就等哥哥来帮他。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谢景上初中时,哥哥正在上高一,高中开学比初中早几天,穆山显本来想请假送他去新学校,被正在叛逆期的弟弟言辞拒绝了,说自己长大了,不用哥哥照顾了。
结果报道第一天,谢景被不知内情的老师派去搬书,搬了好几摞,手都被绳子累得深红。刚到教室还没休息,就又被新班长指派去搬水桶,天气本来就热,谢景水桶都没抬起来,就在众人的目光中笔直地倒了下去。
穆山显还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呢,就被初中部老师紧急叫了过去,教导主任、班主任再加上一个他,跟护法金刚一样紧张兮兮地送到医院,医生一查,开了个住院的单子,挂水十三天。
穆山显自然也是不用再军训了,为了照顾弟弟,开学的新课也自然而然地缺席了好几天。
反正从那以后,他就再没逞过强,老老实实地苟着这条小命,争取多活几年陪陪他哥。
穆山显下车,环顾一圈,“人呢?”
“这儿呢这儿呢。”谢景晃了晃脑袋,对视两秒后天才意识到哥哥说的是路知泽,“学长临时接了个电话,好像临时有事要处理,我就让他先走了,等会儿汇合,反正有你接我嘛。”
穆山显弹了下他的脑瓜蹦,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后就拉着他走了。
餐厅是路知泽提前订的,谢景定了导航,开车过去大概十五分钟。开车开到一半,路知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真的对不起。”路知泽语气很抱歉,“我表妹也是今天放暑假,刚到火车站,我姨妈特地打了电话来,说可能不好打车,让我接她一下……谢景,我不太好拒绝。”
火车站离他们学校很近,路知泽今天开了车,顺路接一下妹妹、一起吃顿饭也在情理之中。
谢景没有说话,气氛沉寂了许久。
“就带她蹭个饭,好吗?”路知泽忐忑不安地说,“吃完饭我就送她回家。”
谢景抬眸,哥哥从车内镜里看了他一眼。
“……嗯。”
他只能浅略地应了这一声,其他什么都没说。
挂了电话,路知泽在一旁松了口气。
解心语在一旁看得傻眼。
“至于吗?”她十分不解,“就吃顿饭而已,他还能不答应呀?”
路知泽眉头却没有松开,“你不知道,他对他哥哥看得很紧,哎……不然算了,我给你叫辆车,你先回去吧?”
刚才谢景的态度,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想到解心语闻言,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你没事吧?!”她一把拧住她哥的耳朵,怒吼,“是你说有帅哥的,让我过来拼个桌,为了这顿大餐老娘中午一口饭没吃,大老远地打车从市区过来,现在你又让我走?”
“行行行,你不走!”路知泽只能举手投降,“快放开,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像什么样。哎哎别把我衣服弄皱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总算是缓解了些许路知泽的紧张,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就好像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
五点四十五,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餐厅附近。
路知泽几分钟前发了信息,说他们快到的时候打个电话,让谢景给他打个电话。
他看了一眼,没动。
穆山显陪他坐了一会儿,直到路知泽打来的第二个电话被谢景挂断,他熄了火。
谢景慢慢地扭过脸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目光很难不让人心疼、心动。
“不去好吗?”他低声问,“我不想去。”
穆山显没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发。
过了五分钟,等谢景的情绪恢复平静,他侧身解下了他的安全带。
“走吧。”
路知泽做事毛毛躁躁的,但在订餐厅这件事上还算稳重,餐厅装修很雅致,环境安静,路知泽订的是四人小包,隐私性更好。
路知泽已经在包厢坐着了,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包间里的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听到动静后兄妹俩转过头来,空气静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后,路知泽连忙站了起来,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表妹,下半年就是大三学生了,她在外地上学,前两天刚回来。”
女孩子也站了起来,落落大方道:“你们好,我是解心语,解疑答惑的解。”
她年纪约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子约有一米六五,身材纤细苗条,长相很漂亮。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omega。
谢景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看向路知泽,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解心语身上,谈不上友好,但也不算敌视。
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
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在路知泽的预料内,他也从一开始的局促紧张,变成了尴尬和不知所措。
包厢的气氛沉闷地就像五分钟前被路人目击了抛尸现场,最后,还是穆山显先开了口,才没有让现场更难堪。
他的自我介绍很简短,“穆山显。”
“穆哥好。”路知泽松了口气,他感激地走了上来,想和对方握手,“路知泽。”
穆山显也很给面子地跟他握了握,松开时,他微不可察地拍了拍谢景的手臂。
谢景看了他一眼,“这位是……我哥哥。”
路知泽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在场没人不知道那是他哥哥。
解心语眼睛在三人身上转了转,小姑娘年纪轻,但还挺机灵,开玩笑道:“路知泽,你能不能看看人家是怎么当哥哥的,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接人,你呢?有没有点哥哥样,让你顺路捎我一下都不肯,那假期的火车站人山人海的,出租车候车位排一个小时都上不了车……”
路知泽顺坡下驴,“好好好,等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去,保证把你安全送到家,好不好?”
“可别了。”她调皮道,“我呀,吃完饭打车自己走,你们说不定还要喝个酒、聊个天什么的,一聊就聊到九点多了,我可熬不住。”
“你打得到车吗?哎我现在就叫吧。”
“……不是,哥你有没有点人性啊?”
这对兄妹打打闹闹、一句接着一句的,很快就把凝滞的气氛重新活络了过来。
穆山显偏过头,谢景还是闷闷不乐的,只是情绪平静了一些。他定定地看了好几秒,直到帮忙点单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才挪开了视线。
这顿饭,吃得依旧不冷不热。
谢景在外人面前话很少,他是个很没有安全感、感知又十分敏锐的人,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说个不停。
桌上说话最多的还是路知泽和解心语,这对兄妹都属于开朗健谈的类型,光是他们俩就能聊两个钟头不带停的,穆山显只偶尔附和几句。
好在解心语是很懂得把握分寸的,聊天要么聊大学生活,要么聊他哥的一些糗事,慢慢地,谢景也会笑一笑,加入他们的对话中了。
路知泽悬了半天的心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今天穿着一身短袖浅蓝色条纹衬衫,纽扣只有最顶上那颗解着,头发也特意做了造型,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和以往篮球校队里爱穿10号球衣的那个男大学生略有不同,格外帅气。
只是刚才出了些冷汗,喷了定型喷雾的刘海散落了几许,反而自然和谐了许多。
老实说,他的初衷不过是雄性的竞争欲望发作,看到对象的哥哥那么优秀,很难不产生自卑心理。但路知泽在学校里被人追捧惯了,让他被压一头实在有些不甘心,否则也不会特意把他爸换掉的一辆五十万的旧车开了过来撑场面。
但是这一顿饭下来,他对这位大舅哥倒是改观了许多。反而是谢景有些太任性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虽然是他没有事先告知,但好歹心语也是他的妹妹,这样冷着实在太尴尬了。
还好解心语是个懂事的,要换个人在他妈那儿告一状,那他妈对小景的印象就差了。
他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手上却殷勤地夹了块糖醋肉放到谢景碗里。
“来,小景,你尝尝这个,是甜口的。”
谢景轻声说了句谢谢,他声线生来如此,轻柔绵软,像是江南水乡孕育出来的美人。
路知泽刚才的那点别扭心思很快就消失了,没有注意到穆山显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
解心语往嘴里塞了块鸡翅,眼睛在他俩之间来回飘,心想怪不得能把我哥迷得神魂颠倒啊。说起来这对兄弟也是,明明不是亲生的,但这基因彩票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弟弟长得柔弱清秀,哥哥却是丰朗俊逸,一个omega,一个alpha,就好像是天生互补一样。
再看她家这个……呃,还是算了。
虽然人家家长没说什么,看着态度很是和气,但解心语却有种感觉,谢景有这么好的哥哥当模板,到底是怎么看得上路知泽的啊?
解心语内心腹诽了一番,忽然,门嘎吱响了一声,服务生端着热菜走了进来。
是一道白灼虾。
路知泽刚准备说什么,穆山显就先动了筷子,却不是夹到谢景的碗碟里。他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手指动作时手背上的青筋会微微拱起,哪怕不用男香,好似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他动作很熟练灵活,好像已经习惯了做这样的事,白灼虾虾身都是粉白的,河虾味道鲜,很有嚼劲。剥完,穆山显沾一点醋,再放到谢景盘子里。
“吃吧。”他道。
谢景从上完菜之后,目光就落在他哥身上没有移开过,直到此刻才乖乖地把他剥的虾一一吃干净。
吃了半场,路知泽心情不似刚才那般紧张,那点毛毛躁躁的性格又钻了出来,一时没管住嘴,对解心语感慨道:“什么时候你也找个会给你剥虾的,那我这个当哥的也就能放心了。”
他话音落下,谢景动作微微一顿。
解心语正忙着吃呢,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那点端倪,上半场活络气氛把她累够呛,这会儿可不得逮着机会把车费吃回来?
“算了吧,说得好像你给我剥过一样。”她怼道,“我自己会剥,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说罢,朝谢景眨眨眼,“是吧,小景?”
谢景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
·
到的时候是五点多,再出来已经是八点了。
原本明亮的一点霞光都不见的天还是暗了下来,路灯把马路染成暗黄色,黑夜驱散了些许闷夏的暑气,夜风吹着格外凉爽。
餐厅附近停车位紧张,穆山显停得有点远,要稍微走一段路去取车。
解心语虽然开玩笑说自己打车回去,但路知泽到底是做哥哥的,不能真那么没良心,她看路知泽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便借口先回了车上。
眼下,就只剩下了路知泽和谢景。
见四下无人,他咳了咳,“小景——”
“分手吧。”谢景打断道。
路知泽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私下里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分手,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手足无措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带我妹妹来没有事先跟你说,所所以你不高兴了?还是你对心语有误会?她虽然是omega,但也真的是我妹妹,你相信我……”
谢景道:“我相信。”
路知泽啊了一声,脸色讪讪地。
你看,男人并不是真的对自己的错误全然不知,他们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伴侣生气、误解,但还是一意孤行地做了。
因为他“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他的伴侣也必须“宽容”地原谅。
但谢景的好脾气是有限度的。
比如,他从来不在他哥哥的事情上宽容大度,相反,他自私霸道、小肚鸡肠。
谢景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你带你妹妹来究竟是什么用意,你心里清楚。”谢景平静道,“在交往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可以不必在一起。”
“不是?我没说我不能接受啊。”路知泽也有点急了,当然,说到最根层的原因还是心虚,“我带我妹妹来真的就只是巧合,跟你哥一点关系都没有。谢景,你不能这么疑神疑鬼吧,今天我和我妹妹全程对你好声好气,就差把你供起来了,你自己一进门就甩脸色,结果你现在说这些话。”
说着,他还激动了起来。
“谢景,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平时都多让你几分,这都没关系,可你任性也不能不分场合吧?你觉得你今天——”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对错。”谢景冷声道。
路知泽心一颤,下意识看向他。
他见过谢景的许多面,好的有许多,爱撒娇、可爱、柔软没脾气;坏的也有,任性,对情爱之事有些大条,小孩子脾气,但总体还是柔弱的。
所以路知泽对他有爱护、有怜惜、也有侵/占和占有的欲望,这再自然不过。
但他从没见过谢景这副阴沉的面孔。
那双眼一贯是亮盈盈的秋水剪瞳,不是现在这般阴冷的、刺骨的、防备的。
路知泽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谢景从接到电话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他和哥哥相依为命的这十年,谢景遇到了太多人,争遗产或是争他们抚养权的亲戚、为了追他哥跟谢景做朋友的同学、想追她哥但也不想嫁过来做“扶弟魔”的哥哥的大学校友、劝说哥哥去出国或是读研的老师,想把哥哥外派去国外发展的公司领导……
每个人嘴上说得好听,但心里想的都只有一句话:他们现在还小,感情深厚,等以后大了,娶媳妇了,就不会再这么黏着了。
但谢景偏不。
这么多人的争夺里,他依旧牢牢地把他哥攥在手掌心,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路知泽凭什么认为他能改变?
“我爸妈和他爸妈烧成那样了都没能把我哥从我身边带走,路知泽,你算个什么东西呀?”
他声音轻得只剩下气声,却听得人心里发凉,“我这个人嘛,老天爷不赏脸,天生就是短命鬼的命,可是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没人能从我手里把我哥抢走。现在你听懂了吗?”
路知泽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身上冰凉。
远处,隐隐有车轮驶过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一辆低调的黑车停在不远处。穆山显手扶在方向盘上,透过车前窗望向他们的方向,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谢景就已经倾斜了天平。
“我哥来接我啦,我走了。”谢景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转过脸来,“对了,我不喜欢分手了还做朋友,我的电话号码麻烦你删一下啦,拜拜!”
他语调那么天真,却说着残忍冷酷的话。
路知泽还沉浸在他方才说的那些之中,等到回过神来,谢景已经轻快地钻上了他哥的车。
只留下他一个人,失魂落魄。
·
谢景刚一上车,弯起的唇角就落了下去,面无表情地拧开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穆山显静静地看着,等他喝完,才去拨开他额前挡眼的碎发。
“怎么了?气鼓鼓的?”
他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谢景为什么临时变卦不愿赴约,但偏偏要不知情地问。
说到底,就是想听谢景亲口说出的答案。
车内只开了一盏很暗很暗的灯,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可是谢景把脸转过来的时候,穆山显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泪。
他忽然一把抱住穆山显,抱得那样紧,却又那样轻。他的肩膀和身体像一只被风吹动的昆虫,抖得厉害,可又无论如何也不离开栖息地。
“哥……”他趴在穆山显肩头,呜呜地喊着,像是很委屈的孩子一样,委屈到极致的时候,看到大人过来,反而是说不出话的。
穆山显环着他,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一下一下地抚摸、顺着谢景单薄的背。
“哥在,哥在。”他低声说。
车内昏暗,穆山显关掉了最后的灯,谢景像应激的小猫一样使劲往他肩窝和怀里钻,几乎快跌到驾驶座了。他环着那截清瘦的腰,稳稳当当地搂着,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擦掉谢景的泪。
谢景的眼泪把他的衬衫领口都打湿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抽抽噎噎地说:“……谈恋爱一点都不好玩儿。”
这过于稚气的发言,穆山显差点笑了,但想到他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忍了下去。
“我再也不想谈恋爱了。”他闷声闷气地说着,“哥,你也不要谈了,好不好?”
他的人生最多也就活个三十来年,能过四十大寿那都可以烧高香了。和哥哥相处的时间已经占据了他现有人生的二分之一还有余,他害怕失去、也不想再失去了。
谢景抬起头,那双眼睛里还盛着些许湿润的水迹。穆山显也曾在一个竹林深夜看过一双含泪的多情的眼,可是却又很快失去。
他轻轻按住谢景的肩,指尖微微颤抖。
“哥不会走。”他声音很轻,不知道在和谢景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别怕,哥不会走。”
·
当天晚上,谢景睡在了哥哥的房间。
穆山显没把他抱回他自己的卧室,也没再说“这么大了还要跟哥哥睡”这种话,落地窗的纱帘遮掩着,透过蓝色的遮光帘,落下深蓝混银白的光。空调调在合适的温度,谢景安安静静地睡在正中央,盖着他的被子,半张脸陷进枕头里。
枕头套上还有浅浅的泪痕。
穆山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绸缎一般柔软的发从他指尖滑过,缠绵着。
嗡嗡、嗡嗡——
他抬起眼眸,床单上散落的手机忽然亮起了微光,荧弱的蓝色偏光,嗡嗡地,像蜜蜂一样,一阵一阵地响。
是路知泽的电话。
“宿主,要不要……”
017的声音久违地在耳畔响起。
穆山显淡淡道:“我自己来处理。”
017顿了顿,“明白了。”
宿主是一年前进入这个世界的,在此之前,它从未想过宿主会在一个世界里逗留这么久,全然不像他的风格。
传送到这里的第一天,穆山显就禁用了系统的所有功能,只保留着健康和医疗系统。017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地和宿主沟通、聊天,他们交流的次数很少,宿主也从未要求过检查、治疗谢景的先天性心脏病,而是以正常人类的治疗水平去照顾着谢景,就好像放弃了一切光环,回到最初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回到最初呢?
他们生活在主神空间,不管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穆山显起身,去客厅的阳台回拨了电话。
只是,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
穆山显再次回来时,走路和开关门的声音还是惊醒了谢景,他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都没睁开,穆山显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
哥的手是凉的。
“你出去了吗?”他迷迷糊糊地问。
“渴了,去烧了点水。”
谢景点点头,也不怀疑,重新藏回被窝里。
穆山显坐在床沿上看着他,刚要去拿谢景的手机,谢景忽然翻了个身,转过来。
“哥。”他眼睛还是朦胧的,大略地朝向穆山显的地方,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我也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怕。”
那声音,其实有些接近于呓语了。
穆山显还是没能抑制住冲动,俯下身,在他发间落下一个吻。
“哥知道。”他低声说,“睡吧。”
谢景听到他的回应,才安心地歪过头去,彻底睡着了。
这一晚过去,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路知泽从来没出现过。
周六,谢景又贪睡不起,穆山显这次却没再陪他一起赖床,洗漱锻炼整理完,看到谢景还没醒,穆山显只能把被子掀了,但又怕他冻感冒,只能掀一半,把人挖了出来换衣服。
“别睡了。”穆山显拉着他的两条胳膊,把他的小恐龙睡衣从脑袋处脱了下来,他一收手,谢景就又仰头倒了下去,露出平平板板的一截上半身。
……看得他头疼。
“宝贝,别睡了。”穆山显拍拍他的脸,“今天要去体检,咱们得早点去,不然吃了早饭,你就得挨饿到下午,顶着大太阳出门,快起来。”
谢景翻了个身,抱住他哥的胳膊,眼睛迷离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清醒之后才揉了揉。
“那咱们中午吃什么呀?”他含糊地问。
“早饭还没吃呢,就想着午饭了?”穆山显道,“快起来,忙完了我还要去趟公司。”
谢景看着任性,但是在他哥哥的事情上一直都很有分寸,闻言,他努力地睁开眼睛。
“那快点起来吧。”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
每隔一段时间,穆山显都会带谢景去做一次检查,主治医生是谢景小时候他父母为他安排的,当年那个医生还只是个副主任医师,现在已经是省厅级别的专家了。
尽管也曾经有相熟的朋友建议他往国外看看,但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尝试过。
刚一进门,谢景就自动自觉地坐到患者椅上,乖乖地叫人,“陈医生。”
陈医生刚接收他的病历时,还不到三十岁,很年轻,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迈入了中年。
“来,小景,吃颗糖。”陈医生还像他小时候那样,从抽屉的糖盒里拿出一颗递给他,和蔼地道,“最近怎么样呀?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穆山显提前开了检查的单子,现在是已经做好了检查过来的,陈医生也已经拿到了手术结果,却不忙着说病情发展如何,只例行问候了几句。
“都挺好的,小半年没生过病了。”谢景说着,摸了摸心口,“就是昨天晚上有一点点不舒服,心脏跳得很快,我躺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陈医生却并没有觉得他“没事”,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他看向穆山显,眼底带着几分询问。
穆山显也确实是最了解谢景病情发展的那个人,他道:“没什么,就是失恋了,哭了一阵。”
谢景睁大眼睛,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是失恋,你不要瞎说,我们是和平分手。”
陈医生愕然,过了好半晌,才笑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把你当做是当年那个哭闹着不肯打屁股针的小孩儿呢,没想到不知不觉地你就已经长大了。”
陈医生话锋一转,叮嘱道:“不管你是和平分手还是什么,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要说出来,情况严重的就要及时看医生。你哥哥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更要重视你的生命,知道吗?”
谢景乖乖点头,“知道了陈医生。”
“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呢吧?”陈医生说,“你去我办公室吧,我呀给你买了早饭,你就在那儿吃,我跟你哥哥聊会儿天。”
谢景不仅是先心病患者,还有轻微的低血糖,他身体本来就不健康,一日三餐更是要准时吃,眼下检查都已经结束,也可以放他去吃饭了。
等他走后,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脸上挂着的浅浅的笑意都回落了下去。
穆山显接替谢景坐在他的患者椅上,心情微微沉重。陈医生翻了翻检查报告单,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陈医生才斟酌道:“他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还是不考虑去国外看看吗?”
他沉默了半晌,摇摇头,“都一样。”
谢景的病症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出现于婴幼儿中的紫绀型先心病,大多数的先心病都是可以通过手术或者术后干预来治疗,也能成长得和正常健康的孩子无异。法四虽然属于二到三级的先心病,但是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大多人孩子通过及时的手术治疗,都可以恢复健康。
谢景小的时候也做过一次手术,当时他的主治医生还不是陈医生,但那次手术做得极其失败,原本应该修复完成的室间隔缺损却出现了持续渗漏,并且出现了各种并发症,一度病危。
还好谢景的父亲当即决断更换医院,寻找更好的主治医生,当时陈医生的导师还是院内的一把手,和他一起主持了第二次手术,这才堪堪挽救了局面。
可惜,由于之前的失败,谢景的身体状况在短期内是无法接受进行第三次手术的,他的父母刚从死神底下把孩子救回来,也是说什么都不肯了,陈医生便建议保守治疗,看看后续的恢复情况如何。
谢景的父母去世后,穆山显便接管了照顾他的责任,依旧延用药物保守治疗的方法,如今谢景能够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
但是,还能维持现状多久呢?
如果不进行手术治疗,患有法洛四联症的孩子很难活到成年,大多数没有及时手术的,都在早期就身亡。它不是绝症,但又比绝症更多了一层阴影,没有哪个家长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贸然尝试一次手术,但这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不愿找它,但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
穆山显从诊室里出来,谢景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坐在外面的等候椅上。医院里气温很低,冷气触到皮肤,下意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不算好闻,但谢景已经习惯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外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青春健康的学生,不会有人知道他身患着难以治愈的疾病。
穆山显站了半晌,慢慢走过去。
谢景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很快扭过脸来,露出一个笑容,“聊好啦?怎么样?”
“健康得很,陈医生说,你比我都能。”穆山显拧拧他的脸,“走吧,是想回家我做饭给你吃,还是出去下馆子?”
“我早说了嘛,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有什么问题嘛,说不定早就好了。”谢景一把拎起带出门的背包,跟一块橡皮糖似的黏在他哥身上,“你累不累呀,累的话我们就出门吃吧,你等下不是还要去一趟公司吗?这一来一回的估计时间不够。”
穆山显这才想起自己还拿工作当幌子,骗谢景起床来着,不过他也确实有些事要先处理。
“过段时间,我休个年假,咱们出国好好玩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穆山显问。
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组织一场旅行,谢景还是学生,一年能腾出大段时间旅游的也就是寒暑假,寒假太冷,出门太折腾人了,穆山显往往夏天带他出门更多一点,正好避避暑。
“我都可以啊,只要和哥在一起,去哪儿都挺好的。”谢景刚说完,就皱起了眉,“……但你工作那么忙,老板同不同意你请假呀?”
“这几天是有点忙,所以要过段时间。”
谢景立马高兴了起来,接下来的一路都在畅想着旅游目的地。或许是身体缘故,谢景内里看着并不如他外表表现得那样柔弱安静,反而格外喜欢极限运动,他曾经无数次畅想过坐着破冰船去往南极的画面,但是碍于身体原因,也只能想一想。
他时常觉得,他是只有一只翅膀的雏鸟,灵魂被肉身束缚着不能飞翔,但是因为有哥哥,谢景又会觉得,一辈子只能落地也很好。
很快,他们就敲定了旅游地点,是南半球靠近赤道的一个小岛,那里有海滩、有火山,天气炎热但刚好,还可以泡带有着硫磺味的温泉澡。
他们决定在那里待四五天,再转道去隔壁的国家逛一逛,领略一下不同的人文风情。
直到上了车,谢景还在描述去了之后的场景,他决定试试瓜拉那,那是当地的一种特产莓果;还要坐在街道边烤肉店里,吃烤肉、喝卡莎萨酒……
穆山显默默地听着,没有说你不能喝酒这样扫兴的话。他倾身、拉过谢景身侧的安全带,刚要扣上,一只柔软纤瘦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胳膊。
“……哥。”
穆山显垂眸,他把安全带拉长、给谢景扣上,做完后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立即离开,谢景的手无意识地在他的臂膀上滑来滑去,不痒也不痛,滑滑的。
“哥,”他低声央求,“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外面看医生?我看到他们抽血时用的很粗很长的一根针筒,我不想在外面做检查,我害怕。”
穆山显的手顿了顿。
谢景也垂着眼,指尖轻轻绞着他哥肩头衣物的布料。他努力地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陈医生和哥哥都想要看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小孩模样,他也努力地在他们心里停留他们最喜欢的那一刻,可他也才19岁,终究还是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恐惧。
“不做检查。”过了许久,穆山显握住了那只彷徨的手。他压下心底隐隐的酸涩,哑声说道,“别怕,哥在,别怕。”
这两句别怕,他说得那样轻,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谢景感受到了,他抱住哥哥的脖子,像婴儿在母体里那样的蜷缩着,轻轻抚摸着穆山显的发。
“没事的,哥哥。”他说,“我还要活很久,活到八十岁照顾你呢,没事的。”
穆山显没有说话,只把脸埋在他瘦弱的脖颈里,温热的呼吸微颤着洒在他的皮肤上。
七岁那年,谢景的父母和穆山显的父母因为车祸救治无效身亡,他那时还什么都不懂,是哥哥前前后后忙里忙外请亲戚打理他们父母的丧事。
大人都说,这孩子太成熟,自己爹妈都死了,竟然都不流眼泪,成熟得有些太冷血。
只有谢景知道,每晚回到家,哥哥都要紧紧抱着他,抱着这个小四岁像洋娃娃的弟弟,像个虾子一样地蜷缩着颤抖,那时哥哥也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可是没人能为他遮风挡雨。
只有谢景。
谢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下下地拍打着哥哥的背,像妈妈哄他睡觉那样唱歌哄哥哥睡觉。这一刻,哥哥卸下了所有身份,像是孩子抱着可靠的父母一样,抱着他入眠。
他们便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了十数个严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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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5)
(单更)不是他选择了结束,而是“老天爷”选择了在这里结束。
体检结束后, 谢景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最直观地体现在食欲上。到了饭点,穆山显特意点了很多他爱吃的菜,他也没吃多少。
最后只能打包带回家。
下午, 两人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电影打发时间,谢景也想不到看什么, 索性随机放了一部, 是经典老片,《阿甘正传》。
窗帘紧闭着, 书房的吊灯也一片昏暗,房间里只剩下投影幕布散发的微弱的光。
他们倚靠着的沙发很宽大, 把垫子拉出来就变成了一张沙发床, 靠背上堆满了抱枕,软软的, 摸着很舒服。穆山显半靠在沙发床的扶手上,谢景就躺在他肩膀上,两人裹在一条宽大的柔软的毛毯里, 谢景在毯子底下握着他的手,将睡未睡。
“嘿……你的领带。”
明亮翠绿的草坪上,珍妮穿着一身纯白美丽的纱衣,头上戴着一顶鲜花编成的花环, 她缓缓从台阶上下, 细心地帮阿甘整理领带。
她年轻时那头卷曲的明黄长发已经剪去,发尾剪到脖颈处, 烫了C字形的大波浪, 更显成熟。她已经不似年轻时剧院献唱那般活泼美艳, 但周身却多了一丝温柔与纯善的柔光。
这大概是阿甘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了,然而彼时的阿甘并不会想到,他的幸福如此短暂。这场婚礼过后,下一个镜头他就将失去他最爱的人。
……
电影里,阿甘和珍妮的对话还在继续,穆山显看到谢景肩膀处的毯子滑落了下去,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想帮他重新盖好。
然而刚抽出一点,就又被人捏紧了手指。
空调送气的呼呼声被掩盖,耳边只剩下投影机放映的声音,那是阿甘这一生中见过的无数的雨夜、海湾与落日,美丽,茫然,又空旷。
他们都知道这一幕过后会发生什么。
穆山显没再抽出手来,静静地和他共度着这一刻阿甘眼中的星空,直到这段回忆结束。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谢景忽然说,“如果得到就是为了失去,那还有什么意义?”
穆山显道:“阿甘一生追求的都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才能成为阿甘。”
谢景便不答话了。
电影进展到阿甘带着儿子站在珍妮的墓前,谢景忽然翻了个身,从侧身望着幕布到背对着,穆山显便轻轻放开一点,等他转过来了,再搂着他的腰往上托了托,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怎么了?”
谢景摇摇头,“不想看了。”
穆山显轻抚他的发,谢景倚在他的肩上,仰头看他。穆山显垂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们在昏暗的环境中对视许久,谢景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眼仁在黑暗的环境中还是亮的,就像一对刚采出来的漂亮稀有的黑珍珠。他张了张唇,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穆山显没有听清,只看到他那两片干燥温润的嘴唇在眼前张张合合。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盖住了谢景的眼。
眼前彻底黑了下去,谢景叫了一声,不满地推搡着他的胳膊。但是穆山显却始终没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手,但相应的,从沙发上起身。
“哥——”
“我去倒水。”穆山显头也不回地说,“去把投影仪关了,不想看电影就看点书,省得你闲得发慌,整天到晚地胡思乱想。”
“……”
谢景撇了撇嘴,他看着片尾滚动的cast,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裹着毯子睡着了。
·
年轻人的忧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第二天起来,谢景就已经把那点事抛在脑后了,照样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没有一点烦恼的痕迹。
他哥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周六穆山显只休息了一天,就堆积了一大堆的工作,他要请两个星期的年假,不把这个公司的窟窿堵上,哪能走得顺利?
他一整天都坐在书房里,几乎没出来过,中午点了外卖,饭菜还是谢景热了给他送进来的。
知道他忙,谢景也不去打扰他,无聊了就戴上耳机打游戏。中途接到一个电话,是穆山显二伯打来的,他看了眼,找了个借口去了客厅。
“喂,二伯?”
谢景烧了壶开水,热水壶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快掩盖了他的声音,“您找我有事么?”
“小景啊,你哥哥在吗?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不接呢?你叫他来接我电话吧。”
“我哥哥啊。”谢景看了眼书房,“他不在家,他去公司加班了。”
“周末还加班?”
“嗯嗯。”
二伯一下子没话说了,就跟被捏住喉咙的鸭子似的,他咳了两声,亲切地问:“那你呢?你这段时间应该放假在家吧?”
谢景信口道:“我不太舒服,在家休息。”
二伯:“……”
谢景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鼓起腮帮子吹了两口。过了一阵,二伯才勉强道:“那、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好的,二伯。”
挂断电话后,谢景长舒了一口气。
他父母的亲戚关系比较简单,当年他外公外婆本来想把他接回家,他姨妈还是很怜爱这个外甥的,也有意抚养他,但是因为谢景不愿意,就只能暂时搁置,但也会时常过来看一看。怕他哥哥忙不过来,高考那两天还拎着行李过来帮他做了两天的饭。
反倒是他哥哥这边,他父亲上下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少不了要和这些大伯二伯四姑妈小姑妈的打交道。穆山显的爷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掌管着一整个家族的产业,底下的子女都要看他的脸色吃饭。
早年几个大伯姑妈都想把哥哥带回去,明着是抚养三弟的儿子,实际上就是想记到自己名下,将来等老头子死了,好多分一份遗产。
哥哥不愿意,这些人就以“小孩子懂什么?”为借口搪塞,想要强行把人带走,好在最后是被穆老爷子压了下来,那些人的蠢蠢欲动才逐渐平息。
头两年的时候,穆老爷子还会定期让人给哥哥打生活费,哥哥也没有拒绝,开了张卡作为他们两个的生活开支,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孩子上学也费不了太多钱,等到成年之后,他们继承了父母的遗产,也就顺带着将这笔欠款还清。
直到现在,穆山显都没有向穆氏集团投递过任何简历,仿佛在无声的表明他不愿意参与这场豪门的财势斗争。
平时穆老爷子也从不叫他回家,只有逢年过节的会派人例行询问一声,仿佛是默许了他的独立。然而穆家那些不太长眼的亲戚却没有,他们把老爷子对穆山显这种独特的“纵容”当做是关照,心中更加确定父亲对英年早逝的三弟还是有几分怀念的,便更加打定主意要利用他遗留在世的孩子。
虽然平常来往的少,但是这些人消息灵通得很,知道穆山显疼爱这个弟弟,偏偏谢景又是个病秧子,扇两阵风就要倒的地步,哪里敢轻易惹他的麻烦?要是真把人给惹毛了,场面就真不好看了。
另一方面,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谁家没有宝贝儿女?谢景是个泡着药罐子长大的,这会儿一听说他病了,难免会觉得晦气。
谢景松了口气,把那杯半温的水喝下了肚。
这种小插曲他并没有告诉穆山显,哥哥工作很辛苦,现在加的班都是为了过些天能够带他一起去旅游,从小时候起二伯他们就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过来骚扰,主要是也没个正经事儿。穆山显一般看见了就直接挂掉,但是谢景不是他们家的人,不好干出这样博他们脸面的事,只能这样迂回处理。
他心里都有数。
距离旅行出发还有两天的时候,穆山显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工作。签证、酒店飞机,还有随行的导游翻译人员,都已经准备妥当。
那天晚上,谢景兴奋的大半夜爬起来收拾行李,带了一大堆前两天刚买的新衣服,他只管往里面塞,穆山显便坐在床边上帮他叠短袖和平角裤。谢景一开始还没注意,哼着歌转过身来,想拿东西的时候,忽然看到他手里面薄薄的布料,顿时红了耳朵,不满地叫了一声过来抢。
穆山显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他一脸害羞的模样,捏着他的平角裤不肯松手了。
“害羞什么?”他风轻云淡地说,“你小时候穿的不都是我来洗的?现在长大了,怎么脸皮反而薄了。”
谢景哑口无言:“……你太不尊重我的隐私了!”
两个人打闹了一阵,过了一点多才睡着。
结果睡到半夜,谢景忽然开始冒冷汗,抓着他哥的袖子,疼得数度昏厥。
穆山显衣服都顾不上换,看到今天晚上的值班表是陈医生,迅速打了电话过去。救护车踩着凌晨3点的浓雾开到别墅楼下,主人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抱上了车。
这一趟出国游,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凌晨5点,一个年轻普通的男人快步走到窗口,把手里的医保卡和缴费单递了过去。
“交费,谢谢。”
窗口里的女人染着棕色的头发,头顶却已经长出了一片新鲜的浓黑,她打了个哈欠,接过医保卡后轻轻一刷,在电脑上点选了几下。
一旁朝外的显示屏上逐渐显露出几行字:
谢景 19岁
应交金额:112元
看到这个名字和年龄后,她才稍微清醒一点,上下打量了下窗口外,正在等待缴费的年轻人。
看着有些面生。
应该是助理吧。她想。
滴滴滴滴——
发/票机忽然发出一串提示音,她起身,抱歉地道:“你稍微等一下啊,没纸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
女人放进一卷热敏纸,机器重新开始打印缴费的发/票,哒哒哒哒,吐出惊人的一长卷,这还只是血常规和其他几样血液检查。除了这些之外,等下还需要做CT,心电图,X线……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半年才需要做一次的检查,但是对于谢景却是家常便饭。
助理大半夜的楼上楼下来回跑,交费拿药,拿检查报告单,办理住院手续,联系护工,交代相关的事务,这些事看着简单,但是异常琐碎麻烦。
以前在公司时,其他人总羡慕他,说没想到做穆总的生活助理工作这么轻松,朝九晚五到点就走,从不加班,关键是工资高、福利待遇还都很好。当然,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酸话,说他是靠关系才能上位。就连他自己也怀疑过。
不过此时此刻,那些顾虑都烟消云散。
助理带着一手的检查报告单和刚拿出来的药,按下上行的电梯键,26层就是高级病房,需要刷卡进出;如果没有登记,连上到26层都做不到。
四周安安静静的,空荡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些许柔和的光线。远处护士台的灯还开着,护士不知道去哪里了。
现在是凌晨5:30,这一层并没有多少病人,他一路走过去,只听得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6床,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还站在门外的时候就看到了病床旁摆放的监控仪器,并着另外一台输水控制仪器,一左一右地将病床和病人架了起来。
医院的高级病房被装修的仿佛是酒店一般,实木的床,床尾依旧有抬起和降下床头的操控装置,只不过是按钮的不需要再像爆米花机一般手摇。
床头柜上放着一捧装饰假花,看着鲜艳,但只要靠近就会发觉它已经失去了生命力,虚假地在那儿笑着,靠着。仪器还在滴滴滴有规律的发出提示音。
助理收回目光,才发现他老板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那椅子有些矮,也有些小,老板个子高,这么坐着恐怕不是很舒服,腿都伸展不开。
但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一动不动,两只手并拢着,轻轻的握着弟弟那只夹着测试血氧饱和度和心率夹子的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向床上的病人。
那人身材就要瘦小的多,即便是埋在白色的被子里,看着也要小一圈。他脸上戴着一只呼吸面罩,吐出的呼吸在罩子上蒙出一层白白的雾气。
助理移开目光,看向那个人的另外一只手,他的手背上插着针管,吊瓶架上摆着两袋水,他起初以为只有一袋在滴落,仔细一看,两袋水却是同时工作着,一快一慢。
快的节奏像海浪,慢的却像呼吸。
穆山显微微侧身,“什么事?”
他声音微哑。
助理回过神,连忙走过去,轻声说:“穆总,这个是医生开的药,说是等一下就要吃。”
他手里放着几片剪过的药板,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有十几片。
“知道了。”穆山显接过,收好,“你去打一点热水来。”
“好。”
助理拎着崭新的水壶,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他刚要去开水间,护士就拦住了他。
“这会儿没热水了。”她说,“你到我办公室来接。”
住院部的热水系统都是统一的,半夜加不了水,好在护士站还有。
助理连忙走过去,接水的时候跟她闲聊,“你们这上夜班的大概几点下班呀?看你们也挺辛苦,天都亮了,还要在这儿守着,是不是等会儿还得去查房?哎,也真是遭罪。”
那护士还没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住院医生,竟然也没下班。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医生,她的白大褂胸口里还插着几支笔,走过来时,她看了眼病房门,问:“穆总还在吗?”
助理连忙点头,“穆总一直在,让我出来打点热水,等下病人要吃药。”
医生看了眼他的手,说了声不着急,然后就走了进去。助理心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接好热水,跟着一起进了房间。
穆山显没有开灯,只有旁边留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不过眼下天已经大亮,开不开都没什么区别。
躺在床上的那人轻微地咳了两声,医生进去后,他的手似乎抬了抬,穆山显才把头转了过来。
原来没睡着啊。
助理这么想着,赶紧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关紧。
穆山显摸了下他弟弟的头发,起身跟着医生走了出去。助理转过身,房间只剩下了他和病人。
借着天光,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脸小小的,闭着眼,皮肤苍白。
之前一直听说,穆总有个omega弟弟,但不是亲的。他们几个还哄笑了一阵,说,那这可太幸福了,但看着眼前omega憔悴的模样,那些荒唐的颜色笑话在他心里重新翻了出来,却不像以前那样轻松玩乐,反而有些不太舒服。
穆山显跟着医生一直往走廊前面走,等走到尽头的一个小露台时,他关上门,摸了根烟,点火的时候手微微颤抖。
医生默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病人的情况你现在也是知道的。”等他抽了两口,她才轻声说,“我建议你转到华新去,远是远了点,但或许还有办法,我们医院没人做得了这个手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当年给谢景做预后手术的那位,他老人家年纪已经大了,根本拿不了刀,原本我师父倒是能做,但是他也跟你说过了,很有可能做完之后还比不做的好。万一这情况发生了,在这儿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
她口中的师父就是谢景的主治医生,陈医生。
住院医生说这些的时候,穆山显指尖夹着香烟、靠在扶手上,一脸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咳了咳。
“华新做不了。”他夹着烟,咳嗽声闷在胸腔里,“我打电话问了,病例也传了过去,也说没有把握。”
没把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不信任华新。谢景小时候那场手术,就是在华新的某个医生那儿做的,结果做出了大事故。从那之后谢景就不那么相信华新了,对那里的医生有抵触情绪。
虽然当年的医生已经被换掉,但穆山显和谢景一样,不愿意大费周章地转院过去。
手术台上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或许那多一点点的变故就能促成手术结局的逆转。
但说到底,他态度这么消极并不是因为口中的那些原因,而是他明白,谢景的病无药可医。就算是转去华新,就算是那里的医生有方案,敢说手术成功几率很大,但最后结局都只有一种——
就像上一世,谢景诏书中所写的那样,不是他选择了结束,而是“老天爷”选择了在这里结束。
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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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6)
(一更)没失去。
穆山显没在外面待太久, 和医生聊完后他就回了病房,助理已经把床头摇了起来,谢景摘下了呼吸罩,歪着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喝水, 看到他走进来, 便露出一个苍白的、浅浅的笑容。
那一刻,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知道不代表就能接受, 如果他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 又怎么会在这里额外虚度一年的时间?
说到底,就是因为不甘。
指尖还带着些许残留的烟味, 他用手背轻轻贴了贴谢景的脸,浅尝辄止, 很快就收了回来。
助理目光在他们之间绕了绕, 懂事地找了个理由下楼买早点去了,没再待在这儿。
他一走, 谢景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
穆山显看了眼药盒,“都吃完了吗?”
谢景点点头,小声抱怨:“嘴里没味儿。”
穆山显捏捏他的手, 问:“想吃些什么?”
谢景又摇摇头,“没胃口。”
“你现在要养病,不吃怎么能行?我叫小林带份黑米粥过来。”穆山显刚要打电话,忽然有一只夹了夹子的手轻轻按住他。
“带两份, ”他眨了眨眼, “还想吃奶黄包。”
穆山显捏了捏他的耳朵,耳朵尖微凉。
“嗯。”
·
小林买完早点, 已经是七点了, 外面陆陆续续有了行人, 夏日的清晨天光大亮,风吹响路边的梧桐,空气格外清新。他走在被清扫干净的马路上,想到昨晚半夜被上司电话惊醒、从迷茫到瞬间弹起的场景,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恍惚的梦。
回到医院时,正好赶上护士给谢景抽血,四五瓶抽血管摆放着,好像正翘首盼着从那条细细窄窄的血管里抽取到足够的养分。
穆山显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不错地看着护士的动作,等她抽完血后,便接过了棉签按压止血的工作,指腹不轻不重地按着。
或许是抽了血的缘故,谢景的脸色比走之前看起来还要苍白、透明。好像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就能看到底下掩埋的跳动的血管。
护士说了几句,似乎是在交代注意事项,但她语速太快,林助理没有听清,直到谢景投来视线,穆山显才回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接过了早点袋子。
“你回去吧。”他道,“今天辛苦了。”
熬了大半个晚上,能不辛苦吗?
小林松了口气,临走之前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句:“穆总我几点过来换您?”
“不用。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去上班吧,公司那边有事就打给我。”穆山显道。
昨晚是事发突然,临时找不到人,所以他才把助理叫了过来。不过眼下他已经找好了护工,再加上这段时间他都会在这儿看护,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还是让助理早点回公司的好。
小林点点头,“好。”
他前脚刚走,穆山显就感觉指尖被捏了捏,他反手握住,残存的余温相互触碰。谢景的手很纤细匀称、没什么肉,握着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舒服,再加上手上还有阻挡物,这个姿势其实是有些别扭的。
但他没有松开。
“公司那边,不去真的没事吗?”谢景问。
“我在这里办公,不妨碍。”
谢景哦了一声,不仅没有劝他回去,反而握着他的手更紧了。过了好一阵,他轻声说:“你不工作也挺好的,你工作的时候,我都没办法和你说话。”
“你还要说多少话?”穆山显道,“你的话就没说完过,还是留着以后慢慢说吧。”
他语气轻描淡写,谢景笑了起来,一下没有呼吸过来,咳了两声,穆山显便起身去给他倒水。
保温瓶就放在右手处的床头柜里,他擦拭了一下杯子,倒了杯热水,轻轻吹了吹。
谢景就在他身后,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中无限温柔、眷恋,包含着许多情感,穆山显转过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目光。
光线从窗外透进来,照进屋里,将穆山显的身形照出一个朦胧的暗色的轮廓。谢景看不清他,但他的每一个表情,却又被对方一览无余。
穆山显放下水杯,指腹被烫得微红。
“别用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眼神看我,你好的很。”他道,“别赖了,起床吃饭。”
谢景哼了一声,嘟嘟囔囔,“我起不来呀。”
穆山显便把桌板支了起来,床头摇到合适的角度,方便他靠着。谢景刚抽完血,一点力气都没有,拿勺子都手抖,穆山显便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谢景吃饭从来不让他操心,没有挑食的坏毛病,即便没有胃口,也会为了身体多吃一点。
他低着头,喝粥时发丝微垂,穆山显便把那些发都拨到他耳后,但谢景前些日子刚修剪过头发,他刚拨过去,就又从耳尖滑了下来,在空气中轻轻飘荡,像一株被风吹动的紫藤。
谢景很努力,但也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包子,穆山显没有勉强他,把垃圾收拾好,勺碗筷拿到开水间去清洗。
“哗啦哗啦——”
清水从不锈钢水龙头中喷溅出来,住院部的水压不稳定,喷洒出伞状的水花,冲击着下陷的大理石水槽。穆山显静静地看着,直到泛着细密透明泡沫的水流几乎将粥碗冲刷干净,他才慢慢拧上了开关。
他把掌心压在水槽锋利坚硬的边缘,垂下头,许久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017沉默着,它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咽了下去。
说什么呢?劝说宿主留下来,再和谢景度过一段时光?可他们相处的时间还算短吗?说到底,他们缺的从来不是过去,是越来越短的未来。
事到如今,017已经无法去猜测宿主的决定,此前,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一次都没有,全因他有一个异常坚定的目标。为了达成愿望,他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谢景只是一段数据而已。
可若真的如此,又怎么会不甘、不舍呢?
·
谢景断断续续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穆山显还能陪着他在楼下花园里走一走;不好的时候,即便有吸氧仪辅助,依旧难以呼吸,心衰、血栓、炎症种种并发症发作,每一种都致命。
穆山显夜间陪床时经常会惊醒,起来拍一拍他,如果有呓语、推动这类的反应就是睡着了,如果什么都没有,就是陷入了昏迷。
昏迷的情况更多一点。
就连医生都有些诧异,谢景病情恶化的速度如此之快,简直就像是在推着他往前走一般。
他的身体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天,穆山显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刚推开病房门,就看到谢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这段时间少有清醒的时刻,醒着也大多是痛苦的,穆山显不禁摸了摸他的脸,查探他的体温,“气色好像好一点了。”
谢景顺势将脸颊靠在他的掌心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哥,我想回家。”
穆山显顿了顿。
过了很久,他才道:“你的病还没好。”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儿。”谢景嘟囔,“这里好闷,我想回家,我们回家输水不行吗?”
穆山显没有回答,只说了句听话。
“我听话的,我很听话。”谢景央求他,“我感觉我好多了,哥,我们回家吧,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我保证我会听你的,按时吃药,不会着凉,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真的。”
穆山显听得心里很难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借沉默掩饰心底的情绪,但微微绷紧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些许。
谢景并没有察觉,还以为他是妥协了,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脸上也因为激动浮现出红色。
“我们要回家了,”他喃喃道,“我好想家,你这几天都没回去,家里肯定积了很多灰,冰箱里的菜应该也坏了,咱们点个外卖吧,叫超市送过来。回家后,你也能好好休息……”
说到这个地步,穆山显不能再拒绝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他抚摸谢景鬓角的发,说,“哥刚才说错了,你不用那么懂事听话,我只要你平安健康,明白吗?”
谢景看着他,眼角一点点弯起来。
·
谢景的病情说严重,但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致命,现在就是在熬时间,看是他们更幸运、还是老天更无情。
穆山显抉择了很久,还是遵循谢景的意愿,去办了出院手续。
医生听到他的来意,也没有阻止,情况摆在这儿,他们也只能为病人稍微缓解痛苦,做不到更多,与其留在这里熬日子,或许让他开心更重要。
回到阔别许久的家里,穆山显扶着谢景的手臂,看他仔仔细细地逛过家里的每个角落,每个摆件他都亲自抚摸过一遍。
他要都刻在心里。
谢景在医院的时候像条半死不活的鱼,回到家后反而精力格外充沛,还嚷嚷着要帮穆山显打扫房间更换床单。折腾得不行了,最后被他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乖乖回房间躺着。
见他消停下来,穆山显才返回去做饭。
择菜的时候谢景也不安分,穆山显没注意,他就悄摸摸绕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两只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挠他腰上的痒痒肉。
穆山显起先惊了一下,随后一脸淡定地继续择菜。谢景摸了半天也没见他躲一下,有些无聊,但也没松开,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的腰,又垫着脚尖越过肩膀去看穆山显的动作。
穆山显个子高,手也比常人长得宽大些,完全展开时就像飘落的梧桐叶,他手指也生得修长,指甲盖形状流畅饱满,指腹边缘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却不影响美观,挑拣、掐菜时动作流畅灵活,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谢景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哥,你好贤惠呀。”
“……”
谢景侧脸贴在他背上,美滋滋地,“可惜没有嫂子,就只能便宜我了。”
这话说得没大没小,穆山显却已经习惯,淡定道:“你少让我操点心就行。”
“你就知足吧。”谢景不满地用额头撞了下他的背,反驳完,又问,“哥,你谈过恋爱没有?”
厨房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
新鲜青菜还沾着水珠和些许泥土的腥气,停留在穆山显的手上,在食指指侧留下一个小小的泥点子,他轻轻刮了刮,把泥点抹去。
过了会儿,他才道:“谈过。”
穆山显回答得轻描淡写,好像那只是一桩早已翻篇的旧事,在他生命里并不占多少记忆和情感的空间,然而谢景却愣住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却完全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肯定的答复。
“……你骗我。”
穆山显没抬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谢景不说话了。
他要是正儿八经地说“我骗你干什么”或者说“不是你要问的吗”,这才是骗人。但他反应越是云淡风轻,就有可能是真的。
“谈过。”
这两个字在谢景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
不是谈了,是谈过。谈过说明已经结束了。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就结束了。
过了两秒,他忽然用力地掐了下对方的胳膊。
他下手不算轻,穆山显嘶地一声,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刚要开口教育他,转身就看到谢景气得红通通的眼角,顿了顿,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告诉我!!”
“……”
“我谈恋爱都要问你同不同意,你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瞒着我,我有知情权!”谢景怒道,“你们俩谈了多久,男的女的,叫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快点说!!”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在谢景心里,哥哥和任何玩具、家人都不同,他是不能被分享的;对于他哥哥来说,谢景也是如此。就算是谈恋爱,那也只是短暂的租借,他并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亲手把哥哥拱手送人。
他随口一问只是想听到对方说没有,跟他保证哥哥只有你一个。穆山显知道他的脾气,就是撒个娇卖个嗔,但鬼使神差地还是说了出口。
“很久之前了。”穆山显择完菜,拿到水池边冲洗,过程中没有回过头,“已经分了。”
谢景更生气了,“分了你也不跟我说!”
穆山显一时无言,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意这个,“都分了,有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像是在车轱辘。
穆山显也感觉到了,便又补充了一句,显得不那么敷衍:“都过去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谢景情绪还是未能消解,他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独自站在一边。
“你都不敢告诉我,那肯定很喜欢嘛。”他醋溜溜地问,“长得好看吗?怎么分了?”
迎接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等到洗完菜沥干水,穆山显才转身,脸上表情很平静,“他出国了,就分了。”
谢景信以为真,脸上不满、刺探的神色一点点收了回去,变成一句干巴巴的“哦”。
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主人公曾经有一段浓墨重彩的回忆,只可惜一个不记得了,另一个只能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谎言掩盖过去。
厨房又恢复了平静,这次连水流声都不存在,寂静的环境听得人心里发慌。
“出国就出国了,也没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谢景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穆山显愣了愣,“什么?”
“其实异国恋也没有那么难,但既然没能坚持下去,就说明大家心里都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这也没有什么对错,大家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选择那一条,就要放弃这一条。你也是。”
谢景想了想,又道:“换个角度想,你并不是失去了一个爱人,而是多了一段回忆。就像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你翻过看过,即便还回去了,但记忆还留在脑海里,所以并没有失去,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有……对不对?”
另一种形式的拥有。
这样也是拥有吗?
穆山显沉默了许久,直到谢景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他敷衍地应了一句,“没失去。”
说着,穆山显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转身去开火炒菜。谢景原先只是礼貌性地安慰一下,但听着这话的语气,又有点不对了。
没失去……是什么意思啊?
他顿时警惕起来,追在他哥身后,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还是失去了,但是咱们还是要往前看,下一个更好……不不不,还是不要下一个——”
“尝尝。”
“唔——有点淡了。”
“淡了好,你现在要少油少盐,健康。”
“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3 00:48:22~2023-10-28 15: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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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保护欲过强的alpha哥哥(7)
(单更)哥,我好爱你啊。
吃过饭, 谢景去洗碗,穆山显留在房间里换床单,打扫卫生。谢景洗完过来转了一圈,屁颠屁颠地把他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穆山显在一旁看着, 也没阻止。
谢景谈恋爱的时候, 他都没能让谢景学会独立——连自己睡都做不到,其他的就更不可能了。
但不管怎么说, 那时谢景的私人物品还是放在他自己房里的, 虽然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起码穆山显还能宽慰自己, 这只是“借宿”,和住在一起还是不同的。
现在为了观测病情, 谢景光明正大地搬了过来, 穆山显虽然无奈,但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说到底, 那些功夫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再假正经,也骗不了自己。
谢景又下单了一个新的投影仪, 在新的到货之前,他先迫不及待地把书房的那个拆了下来——当然,拆卸的体力活大部分是穆山显来做的,倒不是谢景不想分摊, 而是幕布装得比较高, 他垫个脚够半天,他哥一伸手就拆下来了。
谢景:“……”
算了, 这种事还是能者多劳比较好。
总之, 投影幕布如愿装到了卧室的墙上, 谢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反锁房门,打开房门,换完睡衣,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靠着他哥的枕头,选接下来要看的电影。
电影选完,浴室的水声也停了。
过了一会儿,穆山显穿着睡衣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头发被理发师修得很短,发质粗硬浓黑,毛巾搭在他肩头,发间的水汽还未完全消散,像月夜枝头沾了露水的松针。
穆山显看见谢景招了招手,便走了过去。
谢景接过他颈上的毛巾,把他按在床沿上,跪坐在他身后帮他擦拭淋湿的发。
这是一个不太会存在于男性之间的亲密动作,但是谢景没有察觉。他一边擦,一边按手下紧绷的肩膀,还要邀功地问:“舒服吧?”
穆山显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握着谢景的手。
谢景不明所以,但是也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便把脸贴在穆山显微湿的睡衣上,指尖时不时地动两下,不过很快就会被他哥按住。
不让他乱动。
谢景便能老实十几秒,时间过了再继续。
如此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穆山显才把他松开,起身去一旁吹头发,他头发短,很快就吹完了。
再回来时,脸色如常。
“选好了吗?”他问。
“随便挑了一个,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反正评分挺高的。”谢景往旁边钻了钻,把留着体温的那半边留给他哥,又顺手剥了个橘子递过去,“哥,你嗓子有点哑,赶紧补补水分。”
穆山显应了一声。
荧幕上逐渐亮出一行字,《时空恋旅人》。
电影开始了。
刚报完幕,谢景就迫不及待地问:“这个好像是个很有名的爱情电影,哥你看过吗?”
穆山显对电影不了解,看得也很少,但不妨碍他从谢景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端倪。
“没看过。”他说,“你不是不喜欢看爱情电影吗?说很俗套,怎么又看了?”
谢景的最爱是科幻电影,从小就喜欢看《生化危机》、《变形金刚》系列,百看不厌,对于文艺片和爱情片一向是唾之以鼻。
“评分这么高,就看看嘛。”说着,他又问,“那你和她看过电影没有?”
穆山显问:“谁?”
“哎呀,”谢景着急地说,“就是你那个前对象呀,出国的那个。”
哦,在这儿等着呢。
穆山显没说话,他不太喜欢吃橘子,象征性地吃了几个。谢景看他不吃了,就啊地一声,穆山显便把剩下的那一半塞进他嘴巴里。
刚好把他的话堵住。
“没看过。”穆山显说。
谢景满意了。
电影终于得以安安静静地放映了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谢景又扭过头来,“那你们平时约会都干什么?”
“不干什么。”
谢景很做作地啊了一声,又暗戳戳地道:“那你们没有共同爱好啊,怪不得会分手。”
穆山显:“……”
他本来想把话题带过去,让谢景老老实实看电影,但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我们时常一起讨论文学。”他凉凉地说,“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爱偷懒耍滑。”
谢景切了一声,心想,还文学。
但他嘴上不服输,道:“我也看了很多书啊,真正看书的人是不会把这些挂在嘴边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嘴有诗书气自华。”
“他是医生,还会美术,开了一间自己的画廊。”他轻飘飘地怼道,“你也会么?”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
谢景便露出一番“哈!我猜中了”的表情,拍手掌道:“心理医生的资格证很好考的,一抓一大把好吧。我也说呢,正经学医的背书都要背昏过去了,还有空去钻研别的?你还说喜欢看书,你这么爱看,难道没有听过那句话吗?‘好学而不贰’,宁精勿杂,宁专勿多,两手抓只能两手都抓不好,一心一意才是王道。”
穆山显无语了一阵,心想这时候倒牙尖嘴利了。
他懒得再跟小学生斗嘴,转过去专心看着荧幕里的剧情,谢景却不肯放过他,见他不搭理自己了,两只手攀住他的肩膀,晃来晃去。
穆山显被他烦得不行,索性把被子拉高一截,盖住了脸,假装要睡觉。然而谢景也钻了进来,贴在他的脖颈上,少年温热的体温像一张暖宝宝贴,牢牢地扒着他上,想扯也扯不掉。
“……”穆山显无奈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谢景嘟囔道,“我就是不舒服,你别动,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穆山显便不动了。
然而谢景很快就不满足于现状,这样干巴巴地抱着实在是太没有意趣了,就扭了扭。
“哥。”他轻轻地叫。
穆山显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人搂在怀里。谢景枕着他的手臂,感觉到口鼻胸腔里传来的都是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就好像不仅是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也被哥哥包裹着。
他安静了下来。
电影还在播放着,但音量很轻,没人关注。
“你喜欢他。”谢景忽然说,“我不开心。”
穆山显闭着眼,他没有睡着,但也没有睁开,只懒懒回答:“不喜欢怎么会谈恋爱,你不也是因为喜欢路知泽才和他在一起的么?”
“可是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谢景郁闷地说。
“分手了不代表不存在。你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分开是因为不喜欢了,但不代表你们在一起时也不喜欢,那叫喜欢过。”
谢景:“可我感觉你的喜欢没有‘过’。”
穆山显顿了顿。
似乎感觉到了这份停顿背后的含义,谢景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那双静默深沉的眼眸,想要从穆山显的表情里窥探一丝答案。但或许是对方掩饰得很好,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越是不愿宣之于口,就越是深刻。
谢景忽然从心底产生一种深刻的恐慌,恐惧是源于害怕失去,他把脸埋了下去,不再看对方的表情,只紧紧地抱着对方,“我说错了,哥哥,你可以喜欢别人,但不能让他超过我,知道吗?”
他抱得很紧,穆山显胸口都被勒得有些闷。
“谢景……”
他刚要说什么,谢景却把他搂得更紧。
明明是想听到答案的,却又不让他说。
沐浴露的气味缓慢地在空气流动着,那味道其实不浓郁,凑近了才能从皮肤表层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穆山显原先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但这会儿又隐隐地闻到了些许。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谢景的味道。
那具年轻单薄的身体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因为抱得太久,谢景身上也染到了沐浴露的香气,又幽幽地钻进了他的鼻腔里。
穆山显沉默许久,缓缓吐了口气。
“知道了。”
谢景微微一僵,松开一点,抬起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听不见就算了。”
“哎哎哎!”谢景连忙重新抱住他,这一下,又笑了出来,“我听到了,不许耍赖。”
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变脸都没有这么快的,穆山显叹了口气,“到底是谁在耍赖?”
他顿了顿,还是道:“没有这个人。”
谢景还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没有这个人。”穆山显重复道,“没有前任,我骗你的。”
谢景瞪大了眼睛,“啊??”
这一声的感情,和之前那一声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这次似乎是真的愣住了,穆山显把他推开,下去倒了杯水喝,再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呆呆地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也不知道他废这心思干什么,养了个傻的。
穆山显无言了一阵,重新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谢景蹭了过来,“真的没有?”
“没有。”
“你现在这一句不是骗我的吧?”
“嗯。”
“……”谢景不满道,“嗯是什么意思?”
“爱信不信的意思。”
说着,穆山显微微起身,谢景以为他要走,立马抱住他的手臂,美滋滋道:“我信我信。”
但其实他只是调整了一个姿势。
谢景得到了他的承诺,也不闹了,又变回了原先乖乖的模样。不多话、黏人、但不烦人,就靠在穆山显身边,像一个柔软的抱枕。
偶尔低头时,谢景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抬起头来,鼻尖温热的呼吸朝他袭涌了过来。
“哥。”他忽然说,“我好爱你啊。”
穆山显猝不及防的,心重重地一跳。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谢景说这句时,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他表达的很直白,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拖泥带水,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撒娇一样。
或许这份感情并不完全纯粹,有亲人之间的爱护,也有独占的欲望,又或其他,但不论是什么形式什么名头,都是存在的。
他只是用了一个大众惯常使用的词,来概括他们之间很难被形容的情感。
他只能移开了目光。
“知道了。”他说,“别腻歪。”
谢景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靠着他。
等到电影快结束时,穆山显仍旧不知道这部戏到底讲了个什么。
途中助理发了几次消息,把他需要的文件发了过来,穆山显看了眼时间,还早,谢景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把谢景的头挪开,一点一点地抽出手臂来。被枕得太久,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血脉不通时也是要发麻的。
穆山显没在卧室待着,他带着手机去了书房,那块巨大的幕布被装到了卧室,墙壁上留下安装过后的痕迹,沙发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两个抱枕,格外冷清。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静默了半晌,其实顶上的除了天花板一片空荡荡,但穆山显还是看了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漆黑的电脑屏幕倒映出他的脸,穆山显余光里瞥见一团模糊的影子,才回过神来。
那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就只是一片空白。
什么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阴沉的情绪,这些都没有,就只是最简单的空白。
他忽然有些累了,什么都不想做。
这一瞬间,就只是很想回床上躺一躺,什么都不管,就抱着谢景睡过这一个下午。
这样的懈怠情绪他之前从未有过。
穆山显从不关注自己的情绪,不在意累还是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来如此,但总之这样的观念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情绪是很多余的东西,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帮助,只有尽快结束,才能获得更多时间。
他在很多副本里的平均睡眠只有四到五个小时,很多时候他入睡,就好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是人类,只要还是人,就进化不掉睡眠。
其他人回到主神空间,往往需要一个星期甚至更久,因为他们需要戒断,需要去脱离一个生活了很久的世界和习惯。
但是穆山显不需要。
或许是,他认为自己不需要。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把笔记本合上,往外走。
017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脸愕然,“宿主,您这是——”
“今天是周日。”他打断道。
017:“……”
是的我知道今天是周日,但您周末不也一直工作吗?在宿主这儿就从来没有假期。
然而穆山显今天格外,他打开手机,给助理发了条短信。
[我今天休息,明天再说。]
助理大概也是被这句消息震撼到了,过了好一阵才发来了回复。
[好的好的,穆总周末愉快]
穆山显关掉手机,回到卧室,窗帘还紧紧闭着,谢景抱着枕头睡得很熟。
他像方才心里想的那样,把被子拉开,静谧地躺下,谢景感觉到身旁温热的体温,下意识地挤了过来,靠在他胸口。
穆山显关掉最后一盏灯,不知怎么的,开关咔哒一声,灯光暗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很松快,说不出来的轻松。
他低下头,在谢景的眼睑吻了一下。
哥也爱你。
黑暗里,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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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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