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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中的套路◎
小晏心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林姑娘, 司主方才前来锦城?
苏炼养病的地方很多,他不一定非要来锦城。
更不必说司主一向都是对林姑娘爱惜之极。
小晏察言观色,不觉说道:“既是旧识,可要请林姑娘前来一聚?”
苏炼似笑了一下:“难道我一定要见她。”
小晏:“属下只是觉得, 司主对林姑娘花了许多心思, 自然盼多见见他。”
小晏这样说话, 仿佛也是在揣测苏炼的心意。
“就好似林姑娘在锦城休养, 锦城杨家的大人们如若知晓林姑娘跟鄞州世族颇有私交。那么长辈们就会吩咐小辈, 要好生招待这位林姑娘。而这份殷勤也算不得刻意巴结, 只是不愿意失了礼数。”
“因为鄞州杨家最出色的杨炎跟林姑娘颇为投契, 而且温青缇还跟林姑娘是手帕交,甚至还会有书信来往。这样的女孩子来到锦城,锦城的杨家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呢?这岂不是有失礼数。”
只要不动声色让锦城杨家知晓林滢这些私交, 那么林滢则必定会成为锦城杨家的座上宾, 因为大家已经是自己人。
而这其中关系,也绝不是攀附讨好那么简单。
譬如向锦城杨家宣扬苏炼对林滢的看重, 那么典狱司虽然厉害,杨家可能会叮嘱留意一二, 却未必会将林滢请上门来。
鄞州世祖的态度,才是林滢成为了自己的关键。
苏炼轻轻嗯了一声, 缓缓说道:“如若她用心上进,本来应该她自己不动声色露出自己的这些关系, 进而结交锦城杨家, 渐渐的捧出自己的名声。可惜,她却并没有。”
“阿滢是很聪明, 可这股聪明劲儿大概只放在案子上, 没想过如何进取。”
小晏含笑, 缓缓说道:“可是她运气很好,得到了司主的欣赏。那么如此一来,司主轻轻一声吩咐,自然会替她料理这些。”
至于送林滢的那些衣衫首饰,反倒是苏炼不露山不露水推林滢向前的最后一环。
这些衣衫首饰皆是苏炼亲自挑选。
他没有挑得特别贵重。
如今林滢方才得势,渐渐有些名声。若因为这样,林滢便刻意追求一些华美贵重的衣饰,那么她反倒露怯,旁人只会觉得林滢性子轻狂,不是很沉得住气。
所以林滢装束低调大方就可以了,这反倒容易惹人好感。
苏炼缓缓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之所以说是顺水推舟,是因为林滢能得温青缇和杨炎喜欢,是靠着林滢自己本事。是林滢自己有此资本,成为锦城杨家的坐上宾。
而苏炼只不过推波助澜一把。
小晏:“司主是有心助她,若非如此,当日解救卫家小姐,司主也不会特意带她前去。”
不错,林滢最后唤了卫馥一声。因为卫馥十分信任她,所以向前一步,让裴怀仙那一刀刺了个空。
可是没有行动前,谁会预料到这样情景呢?
司主特意带上林滢,是想要林姑娘在卫家小姐最狼狈时候给予安抚吧?
之前两人关系也不错,可那也只是普通惺惺相惜好朋友。可是现在这样一来,两人是生死之交,情分自然是不一样了。
林滢对于卫家的意义,也绝对不同。
当然世上有些人秉性骄傲,心胸狭隘。人家明明是救了他,可能这个人反而会心生记恨,可能觉得旁人看到自己狼狈一面,因而会心生不快。
可是卫馥显然绝不是这样的人。
卫馥口中感激的话没有说很多,可是这位卫家姑娘会心里面感激。
听闻这位卫三小姐也要离开梧州,回到京城跟家人团聚,如今出入皇宫,陛下皇后也对她十分喜欢,而且恩赏有加。
这其中,自然也有对卫家忠心的一种笼络以及肯定。
这样的人,却是林姑娘的好朋友。
以后林姑娘的路,当然是会越走越顺。
可是苏炼却缓缓说道:“你错了!”
小晏微微一愕,然后恭顺倾听。
苏炼缓缓说道:“彼时我确实不知晓内里是什么情景,可是也考虑到需要卫三小姐配合的场景。卫馥未必会信任典狱司,可是却一定会信任阿滢。”
“至于这份救下卫家女儿的恩情,典狱司并不想要承这份功劳。卫家是边疆大将,素来恭顺忠贞,性情宽和,并没有什么狼子野心。陛下其实对卫氏颇为倚重,从未想过真正让卫氏离开梧州。”
“我负责敲打恐吓,陛下施展宽仁厚德,显其君恩浩荡。这个故事本该如此,不应该由我这个朝廷鹰犬对卫家施恩。典狱司既已经掌控天下耳目,我这个典狱司司主居然还跟手握兵权的地方将领结交,这算什么?”
“所以典狱司不能领这份功劳,这份功劳我宁可让给阿滢。”
听到此处,小晏忽而便明白了,许多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
所以那日卫馥得救,传遍梧州的是林滢的机智聪慧。
小晏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忽而忍不住说道:“是不是因为如此,司主如今方才来锦州避嫌?”
苏炼淡淡笑了笑,他没有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不单单是卫家,还有兴策军。
这一次他展露了对兴策军掌控力,可能从前陛下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自己僭越之事已经做得够多,那么来锦城吃几天素,似乎也不算委屈自己。
锦城今早有雪,如今天冷,苏炼捂唇轻轻咳嗽两声。
哪怕如此,苏炼面孔之上也并没有什么失意之态。就好似他本就该如此沉静淡定,沉得住气。
卫珉此刻察觉林滢容色有异,也禁不住问道:“阿滢,究竟怎么了?”
林滢摇摇头,回答:“没什么的。”
当林滢这么说时,她已经回过神来。
哪怕是苏司主呢,自己也不必分神,更不必提眼前还有姜慧,还有杨府那桩案子。
林滢瞧着姜慧背影,若有所思。
然后她问道:“阿慧,当年那场事故,除了宁姝,可还有什么人受伤?”
姜慧容色如常,可是心里面却是沉了沉。
林滢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瞬间姜慧心里流转十几二十个念头,这些思绪却也不过是一瞬间。
然后姜慧缓缓说道:“还有一个卖灯笼的老妪,她身子衰弱,没挨住挤压。”
接着姜慧便听见林滢问道:“这个老妪,是你认识的人吗?”
姜慧心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一瞬间,姜慧下意识便想要反驳。
可话到唇边,姜慧却改了口:“这死去的老妪,正是我的母亲秀娘,我小时流落在锦城,是她把我收养,好生照拂。”
姜慧不知晓林滢为什么要问,可眼前阿滢既然问了,则必定是瞧出了什么。她不知晓林滢瞧出了什么,又是什么用意。姜慧只知晓林滢跟典狱司有些关系,而且四邻也知晓秀娘是怎么死的。哪怕林滢不动到典狱司,也可以打探出事情端倪。
这些念头涌上了姜慧的脑海,使得姜慧决意实话实说。因为既是能打探出的事,自己不肯实言,只恐怕还显心虚。
可就算如常,一旁的卫珉听到了这儿,面颊亦禁不住泛起了讶然之色!
因为姜慧说到了杨研的死,提及了那场事故,可是却一点儿没提及死去的秀娘,更没有提及死去秀娘是她的母亲。
姜慧当然也知道这场关系被揭出来会惹人疑窦,所以她背脊绷紧,手心也不觉出了一层汗水。
她想林滢接下来会怎样问自己呢?会问自己为何刚才不提?
当然姜慧心中已经想到了应变之词,如果林滢这么问,她便会说穷人家就是这样,照样要讨日子生活,没法子伤春悲秋。于是这过去之事也是不必提了。
可是林滢却并没有问姜慧这些。
她听着林滢问:“阿慧,你腿不方便,今日出门时候,是不是还带着一根竹竿?”
竹竿?!姜慧当然想到了自己扔去水中的那根竹竿。
她在那根竹竿上做了一个手脚,使得这根竹竿成为一件杀人的凶器。那利刃弹出,不但能极快速的杀了杨研,还能给验尸的林滢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杀人的是个男子,女人并没有那么大力气。
姜慧当然想要否认,她想说自己没有带竹竿,自己腿脚虽然不方便,可是也只是有些不方便,不必带一根竹竿助行。
可她听着自己说道:“好似带了那么一根,后来也不知晓去了哪儿,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她回答这些问题甚至并不是在缜密思考了,而是一种本能,本能在驱动她,使她发现怎么样的回答更有利。
林滢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肉跳,使得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接着林滢就拍拍了姜慧肩膀,说道:“阿慧,你先停一停。”
姜慧嗯了一声,停了马车。
她看着林滢伸手指向一旁:“你看那儿,今日有工人正在修渠,早上时候,我便已经看到了。”
姜慧啊的一声,仿佛有些不明白林滢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可她已经禁不住顺着林滢的指引向着一侧望去。
正如林滢所说,今日这些工人正在修渠,将泥巴挖出来,黄色泥巴堆在道路上,堆得到处都是。
卫珉已经明白几分,跟林滢打配合:“所以阿滢在佛堂里面发现了一些黄泥,这些黄泥其实是修渠之人挖来扔在地上,路过之人靴上都会沾上。”
林滢点点头:“杨府并没有黄泥,所以脚下能沾染黄泥的,也只能是外出办事的仆从和或者婆子。可是这些人也进不了佛堂,不能弄脏佛堂的地面。杨家的主子们出入自然会上马车,就算经过这儿,脚上也不会踩上泥。”
“我问过了,那佛堂一向是大夫人身边丫鬟打扫,今日并没有出过门。”
卫珉接口:“所以出入佛堂的,很可能是一个外人。”
姜慧舌根僵硬,可是她还是禁不住说道:“原来如此!”
林滢继续说道:“我看过杨研后背,伤口喷溅的鲜血被挡住,形成一个细小的血圈。利器刺入了杨研身躯之中时候,喷出的鲜血却被挡在一个圆形的内腔之中。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东西抵在了杨研背后,才会形成如此情况。”
“直到我发现血圈外还有一层血印,只是这一层没有完全因上去,其实如若印完整。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完整圆环。于是一件东西就在我脑海里浮起,那就是竹子。”
“刺入杨研身躯里的利刃十分细小,比我小指都还要细上几分。从血液喷溅情况下来看,这利刃是藏在竹中。有人打通了竹竿,以机簧之力将杨研杀死。而这件凶器表面上看来却是人畜无害,谁都不会怀疑。”
林滢缓缓低语,如同亲见:“凶手杀了杨研,匆匆离开了佛堂。然后她迅速处理掉凶器,这个时候杨府尚不知晓出现这桩凶案,谁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说到了这儿,林滢不觉话锋一转,问道:“阿慧,你今日去过杨府对不对?”
姜慧下意识深呼吸。
她想林滢当然会这么问,因为林滢猜有外人进来,所以一定盘问过看门的罗婆子。
姜慧知晓罗婆子性格,那必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罗婆子是不会多说什么。
可是如若问的是林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滢十分机智狡诈,只怕三言两语,罗婆子什么都道出来。
姜慧点点头,说道:“是,今日我带了些小玩意儿去卖,还给府中管事带了些上好人参。说来,也不过是糊口做些小生意。”
她当然觉得自己这些话糊弄不了林滢。
姜慧想起林滢问自己的话,比如那根竹竿,她想到自己离开杨家时,手里面还握着那根竹竿。
罗婆子会有印象,林滢必定也是问到了。
可是现在,这根竹竿却已经不见。
那么林滢就会盘问自己,那根杀人的做过手脚的竹竿究竟哪里去了?
但林滢显然并没有按牌出牌。
她问道:“咱们真是有缘,我听罗婆子说你离开杨家时,还没闹出杨研死了的事呢。加上我验尸,还有问话,那也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阿慧,你一直留在杨府门口,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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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丝剥茧◎
姜慧再次被打击得恍惚凌乱。
她愣了一下, 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怎会一直留在杨府门口?我本来有些事,到别处走了走。等我绕回杨府时,方才知晓出了事。研小姐年纪轻轻, 又嫁了个好人家, 本来是夫妻和顺婆母疼爱, 没想到她居然是死了!”
可这些话一说出口, 姜慧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因为她发现自己说错话。
只要林滢折返打听, 就会有人记得, 她确确实实是在杨府附近徘徊不去。
她原本应该找一个好一点儿的理由, 可是却是在林滢的步步紧逼下乱了心神,乃至于说错了话。
但林滢却仿佛并没有折返问话打脸的意思,她拍拍姜慧肩膀, 说道:“阿慧, 咱们还是赶紧去拜访那位年少风流,纳得美妾的杨瑾杨公子吧。”
姜慧知晓林滢不问, 并不是被自己糊弄过去了,而是因为林滢已经彻底怀疑, 根本不需要再多此一举。
而现在林滢并不揭穿,更不知晓林滢究竟是有什么用意。
姜慧忍不住深呼吸, 使得自己顺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缕缕浮躁。
驴车继续前行, 林滢没再问案子, 而是缓缓问道:“阿慧,你跟你母亲之间, 想来也是十分亲近吧。”
姜慧默了默, 她嗓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明快爽利, 反倒染上了一缕沉闷:“其实,也并没有。”
她这样儿说话,一双眸子幽幽往向远方,心尖儿也平添了几许苦涩。
姜慧说道:“我被收养时候,已经六岁了。其实收养一个孩子,不应该挑年龄太大的。最好是趁年纪小,就养在身边,当作亲生的一样。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记得很多东西,甚至有了自己性格。这养在身边,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养熟。”
小时候,她没办法把秀娘当作真正的母亲的,那时候她甚至不怎么喜欢姜慧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秀娘死去小女儿的名字。
可秀娘却是对她很宠爱。
从前秀娘有过四个孩子,可这四个孩子都陆陆续续死在战乱里。等秀娘逃到了锦城,连最小的一个女儿都死了。她都快要疯了!
秀娘给这个捡来的孩子取名姜慧,将死去女儿的名字给了她,将她视为珍宝,十分的爱惜。
可现实永远是很残忍的,一些故事本来适合一些温情的结局,然而其实并没有。
“小时候家里很穷,日子挨得很辛苦。母亲是个勤劳的女人,既温顺,又勤恳,她总是从早忙到晚。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跟她仍然是挨苦,日子很是难挨。那时候,可不比现在。”
林滢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战乱后的日子,总是会苦一些。”
那时候朝廷平了奉天之乱,可是大乱后的大胤却是千疮百孔,只留下满目苍夷。那时候锦城安置了许多流民,压力剧增。
秀娘可能十分勤劳,可是僧多粥少,资源是有限的。这勤劳的工作,也未必能得到勤劳的收获。
姜慧:“所以我跟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因为家贫,那个家里也不会有快乐。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便是个坏女孩儿,会用一些手段,给自己赚些银钱,当然这来钱的手段并不正经。”
就譬如她会装瘸扮作残疾,惹人同情。再来就是一些骗人的小花招,总之赚的都是些不义之财。她从小就是个聪明的穷丫头,年纪不大时就已经会耍小聪明。
秀娘发现之后,便忍不住狠狠呵斥,又是责骂,又是哀求,只盼女儿能走向正途。
但那时候,姜慧哪里听得进去?
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有错,这些都是自己凭本事赚的钱。秀娘木头似的一个人,自己没本事赚钱,凭什么管教自己?
难道要自己跟秀娘一样,这么起早贪黑,日子却过得拮据辛苦?
她听不进去,还会对秀娘说一些刺心的话,譬如自己并不是秀娘女儿之类。她很厌烦秀娘管教,明明自己并不是秀娘女儿,可是秀娘却有着难以想象充沛的母爱。
这无非是因为秀娘的子女都死绝了,所以方才将心思寄托在自己这个假女儿身上。
有时候她也可怜秀娘,会给秀娘些银钱。可秀娘虽然穷困,却觉得那些银钱仿佛烫手一般,根本不肯拿。
那样子情景,也让年少时的姜慧十分堵心。
姜慧想到这时,耳边却乍闻几声破空之声,却见几片飞石向着车上几人打过来。
她暗暗叫不好,没曾想卫珉却是反应极快!
只见卫珉纵越起身,几个来回,用刀柄将几块飞石头纷纷击开。
伴随几声嬉笑闹腾声,却见几道身影纷纷向一旁暗巷跑去。那几人也是对道路极为熟悉,几下就跑了个没影儿。
惹得卫珉愤愤不平,面露恼色:“这些片儿党,真会闹事。”
卫珉随林滢来到锦城住了些时日了,自然也是知晓这些片儿党是什么货色。
所谓片儿党,就是流窜在锦城大街小巷的小流氓,有男有女,大抵都是岁数不大。这些片儿党在锦州大街小巷流窜作案,干一些偷窃和抢劫的勾当。他们之中许多人都随身带着一把弹弓,冷不丁将片石打过来,打在面上必定是头破血流,打在身上也是会身泛青紫瘀伤。
今日几人遇伏,大抵还是跟林滢有关。
林滢今日去杨家赴宴,模样十分整齐,穿戴也显出挑了些。她若坐在轿子马车里也还罢了,可这么个杏眼美人却坐在驴车上,显得不伦不类。那些片儿党不免心生嫉恨,便飞石算计。
好在有卫珉在身侧,林滢并没有受什么伤。
姜慧:“是十分可恶。其实如今,片儿党还少了些。十来年前,锦城的片儿党也是到处都是。”
她似微微叹息:“只是小时候我不懂事,也是这其中一员。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反倒觉得得意洋洋,自诩与众不同。”
林滢瞧着姜慧婀娜矫健的背影,忍不住心潮起伏。
林滢说道:“可是你现在,当然是跟过去不一样了。阿慧,你现在做的是正经营生,是心灵手巧,又能说会道,你现在当然再不想做片儿党,你还想照顾石头和花儿。我想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摆脱过去的日子的。”
姜慧缓缓说道:“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她一次次的找到我,哀求我,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我寻回去。”
当姜慧这么说时候,她呵出的气如凝结了一层白雾。早晨下的雪已经停了,居然又出了太阳,可天气还是干冷刺骨。
林滢缓缓说道:“我想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很伟大的女子,你一定为她的死感到很惋惜。所以你觉得,应该有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当林滢这么说时候,姜慧眼睛里便不由得浮起了一缕警惕。她眼里伤感之情退了下去,口气却越发温和:“怎么会呢?母亲将我收养,还收养了花儿和石头。我若不在,如何能照顾他们?我也应当好生爱惜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
林滢也不上火,她只左顾右盼:“之前我说要去寻杨瑾,但其实我并不知晓他府邸何处。阿慧,可是你却识得路。”
姜慧当然识得路,因为她对杨瑾早有怀疑,特意去踩过点。所以姜慧不必问路,就直接驾车前去。
她发现自己又上了林滢的当了。眼前这个林姑娘又给她设了一个小小陷阱,使得她又踩了一个坑。
姜慧嘴上却说道:“我在锦城走街窜户做生意,自然路熟。”
她知晓林滢定不会信,此刻也不免有些自暴自弃。
林滢嗓音却是慢悠悠的,很平和:“有一件事我倒是十分好奇,那就是为何死去的杨研鬓发间,却有一枝死去的宁姝别的白梅花。你说凶手究竟是为什么?”
姜慧:“为什么呢?”
林滢跟姜慧分析姜慧的作案动机:“这第一种可能,就是凶手为了转移视线,故意扯不相干的案子,装神弄鬼,以此达到掩饰自己的目的。可咱们已经知晓,这凶手确实是跟当年宁姝之死有关系,这一点就可以排除掉。”
她没说凶手是姜慧,不过却以此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凶手心怀不忿,有一种炫耀或者泄愤的企图,把这场谋杀当作一件血淋淋的作品,以此出心口一种怨气。比如盼着别人欣赏、畏惧,亦或者悔恨。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阿慧,你记不记得,你家隔壁的吴六曾经欺凌于你。”
姜慧独自抚养弟弟妹妹,又是一介女流,又瘸了一条腿样子,看着就很好欺负。不过她为人伶俐,又有一门手艺,这么做些小生意,也能赚不少。
可她赚得多,却不免惹人嫉妒。隔壁的吴六就十分眼红,特意为难她。他买了姜慧编织的竹篓,就这么几下扯碎,接着就说姜慧编得不严实,人前破口大骂。
那时姜慧一点儿也没生气,不但好言好语,还肯出钱赔偿。甚至卫小郎想打抱不平,还被姜慧拦下来,说不可生事。卫珉恐自己离开后姜慧为难,也不好唐突。
吴六并不肯顺台阶下了结此事,姜慧柔顺卑微也顺不了他这口恶气。他临走时还将姜慧摊子砸个粉碎,落个一地狼藉。
别人都知晓吴六是个泼皮无赖,也不敢掺和。
林滢本来准备想个法子教训这个地痞,没想到吴六自己个儿就出事了。原来吴六私售酒曲,接着就被人举报,因此被官府捉拿。
本朝对酒征收重税,唯官府才能贩卖酒曲,以此控制酿酒数量,避免过多的粮食用于酿酒。朝廷不允民间私卖酒曲,违者必受重罚。官府也抓得十分之严,因为酒税是各地十分重要税收来源。
旁人并不知晓是姜慧告发,可却瞒不过住在姜家的林滢。
姜慧从来没跟别人提及这件事,甚至没有丝毫的暗示和炫耀。
那么林滢就觉得她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人。
无论是举报吴六,还是杀死杨研,对于姜慧而言都是需要,而不是泄愤。
所以林滢柔柔说道:“如果凶手跟阿慧一样是一个冷静的人,我觉得她并不是出于炫耀。”
“既不是出于炫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给当年涉案的其他人看的。害死宁姝的不仅仅是杨研,可能有人想要打草惊蛇,探出事情端倪。”
这个时候,姜慧赶着马车,已经到了杨瑾住所。
林滢侧过头,不觉望向了姜慧:“阿慧,不如你随我一道进去。”
姜慧当然想随林滢一道进去。
可是这些话从林滢口中道出,却也不觉使得姜慧心中一颤。
眼前的少女一双杏目光彩盈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心底!
然后林滢好似想到什么,轻轻皱眉:“如今天色尚早,不知道杨大人是否在家。”
姜慧沉沉说道:“今日他正值休沐,应当在家。”
姜慧之前来踩过点,倒也十分清楚,如今她也不装了。
杨瑾两年前来锦城,任录事参军。
他并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如若跟他弟弟杨炎比起来,这位杨家嫡子不免有些黯然失色。
林滢一直对他充满了好奇。
毕竟林滢跟杨炎颇有私交,可是杨瑾却似并不打算搭理林滢。对比锦城杨氏的态度,这也显得颇为古怪。
林滢甚至觉得,可能杨瑾对自己是避而远之,并不愿意见到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断狱在外的名声?
林滢递上了自己拜帖,不多时就被迎入府。
杨瑾看着二十六七岁年纪,姿容温文尔雅,眉宇间似有淡淡忧郁,倒确实颇具吸引力。
但林滢总觉得杨瑾这一双眸子在逡巡打量,好似在暗暗窥探自己意图。
林滢吊着杨炎胃口,然后缓缓说道:“今日杨府出嫁的女儿杨研回家探望父母,却未曾想竟死在家中。她死时候,鬓发间别了一枝白梅花。”
此言一出,杨瑾手掌轻轻一抖,飞溅出些许茶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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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通体素净之中,却偏偏浸出一缕艳色◎
杨瑾衣袖上飞溅了几滴茶水, 接着就放下了茶盏,嗓音里仿佛是有些惋惜:“阿研年纪轻轻,可惜就是这么亡故了。”
林滢察言观色,禁不住飞快说道:“别人都说, 杨大人的爱妾宁姝当年身死时候, 也是别着这么一枝白梅, 而且当初与研小姐很是不和, 却不知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杨瑾缓缓说道:“当年阿姝之死终究也不过是一件意外, 至于其他, 不过是市井传言, 不足为信。”
林滢忍不住问:“这发别白梅而死,也是传言?”
杨瑾淡淡说道:“自然也是是。旁人再怎么说,也总比不过我心里清楚。”
林滢心忖这就是把话给聊死了。
但其实杨瑾反应告诉她, 事情真相很可能并非如此。
林滢虽是个没有感情的办案机器, 此刻却忽而有些惆怅。她想起了杨炎,也不知晓杨炎跟这位兄长关系好不好。
眼见问不出什么以后, 林滢也不觉客气告辞。
离开杨府之后,林滢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引着姜慧和卫珉躲在了一边。
她不觉压低了嗓音,向着两人解释:“你们不觉得这位杨瑾杨公子, 是一个优柔寡断胆魄不足的人?”
林滢判断显然是对的,卫珉和姜慧都有同样感觉。
杨瑾不但胆魄不足, 而且似乎也没什么才智。姜慧随着林滢一并进去, 可是杨瑾并没有多问一句。他甚至并没有太留意到姜慧,可能把姜慧当作林滢的随从。又或者杨瑾已经因为那枝白梅花受了惊吓, 所以并没有精力留意到别的人。
林滢沉吟:“如果杨研受到了唆使, 这个性子尖锐的姑娘, 怕是很难被杨瑾这种性子拿捏的。如果杨瑾真有一个同伴,我想此刻他必定会想跑去跟对方商议一番。所以我们等一等,说不定还会有所收获。”
姜慧已经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卫珉跟着点了一下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偏偏一旁传来一个低低嗓音:“果然好计策。不过如若林姑娘如若有暇,司主请你一见,不知你可否赏光。”
那嗓音听着也是有些耳熟。
林滢不觉飞快转身!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斗笠之下,对方一张面孔雌雄难辨,秀美非凡,可眼角眉梢却似隐藏三分杀伐之气。
眼前这个美男子赫然正是小晏!
林滢心里打了个突,心忖自己那时候果然并未看花眼。
林滢随小晏离去时候,杨瑾果然已经匆匆出门,不过卫珉和姜慧已经跟了上去。
一想到了姜慧,林滢心里也禁不住叹了口气。但她相信卫小郎知晓自己意思,一定是将姜慧看得十分严实。
如今林滢随着小晏前去时,路上也忍不住探问:“晏副司,司主这次来锦城,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
有苏炼在的地方,只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林滢人在益州,本来是想在锦城好好放松,如今看来,也不能如愿了。
谁想小晏竟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司主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前些日子又受伤颇重,这次也是要休养一番。”
然后小晏还看了林滢一眼:“你一向得他的意,想来司主见到你,也会生出几分欢喜。”
林滢被他说得心里面咯噔了一声,也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微妙就是。
她随小晏到了苏炼如今的居所。
亦见着如今的住处门户黯淡,确实少了几分光彩,不似从前那般招摇。
谁想林滢随小晏这么走进去,没几步就踏足一处精巧的院落,引入活水池边假山叠翠,又种了白梅红梅,见之令人忘俗。
谁能想到这益州之地,居然还能有一处江南庭院风光。林滢刚刚还逛过锦城杨家的园子,只觉得精巧处也远远不如。
林滢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住处也挺——”
小晏不觉叹了口气:“是,你也觉得司主落脚之处,已经大不如从前风光了,是不是?”
林滢当然觉得不是,她觉得小晏这个人思想很有些问题,一点都不贴近群众。大约是苏炼素来招摇,连带身边之人也价值观扭曲。
然后她就看到了苏炼。
苏炼就轻轻站在廊边,对着这一池天光梅影。他身披雪白狐裘,手里面握着一枚小小暖炉,一身皆是素净,脸上蒙着一道白绢,遮住一双眸子。只是这通体素净之中,却偏偏浸出一缕艳色。
他面孔朝着林滢,缓缓对林滢说道:“阿滢,你来了?”
此景也甚为美丽。
林滢稍微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接着林滢就被迎入室内。
这室内烤了炭火,暖洋洋的十分令人舒畅,跟外边的风冷霜寒可全然不同。
林滢也禁不住解开披风,放在一边。
苏炼还是那么喜欢清静,这住处似乎见不到太多下人,可无论是庭院还是室内却总是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
直到这时候,林滢方才忍不住问道:“司主眼睛可是不舒服?”
苏炼缓缓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陈济那样瞎了的。只是我练的功法本就有些邪异,这段日子会五感减弱,虚弱一些。如此一来,自然是需要好好将息。如今我虽担着典狱司司主之位,其实典狱司事务已经是别人暂代。”
林滢不知道是因为苏炼不愿意人前露怯,还是因为他其实是成竹在胸,并不在意眼前得失。
不过无论哪一样,都是典狱司内务,她总不好追问太多。
她轻轻说道:“还盼苏司主好生保重。”
当林滢这么说时候,她内心确实泛起了几许真心实意担心之意。苏炼的行事作风她未必认同,可始终有些事情结果也不算坏。苏司主十分高调,这也不是林滢的行事作风。可不知怎的,林滢并不想他从高处这样坠落下来,倒盼他永永远远如月悬当空。
这份心思很复杂,林滢自己也未必能琢磨明白。
苏炼似笑了一下,仿佛他的心情很不错。
然后苏炼缓缓说道:“说来说去,总归是我在梧州之事,办得不顺陛下心意。我以信物召唤兴策军,冲撞梧州备营。后来又救了卫馥,仿佛跟卫家也有些交情。那日我带你一同前往,本来是想着,让人知晓是你跟卫家情深意重,跟我没什么关系。一个陛下身边鹰犬,怎么能擅自笼络一方将领。”
林滢听完苏炼这些话,她蓦然静了静。
小晏人在一边,也在察言观色,心想司主又何必说这些呢?眼前这位林姑娘,可是个七窍玲珑心。而且林姑娘分明是外柔内刚,并不喜欢被人摆布。她怎么会愿意自己得到的友情是一种别人的算计呢?
啊,司主可真是自讨没趣,把聊天聊僵。
林滢看苏炼的眼神很复杂,她好像要用另一种角度看苏炼。眼前的苏炼,仿佛其实并不是自己从前角度看到的样子。
接着林滢说道:“可是,司主还是去救阿馥了。”
林滢轻轻的说道:“司主明明知晓身为陛下密探,是不适合跟地方将领有太多牵扯,至少绝不能是明面上牵扯。司主也知晓这样一来,会招惹陛下之忌。而且卫家上下性子耿直,他们为了大胤可以身家性命也不要,甘愿为大胤而死。所以就算有恩,卫家也不会给予道德之外的报答,更不会成为司主的朋党。可是——”
“可是那时候,司主还是尽心竭力去救阿馥了。”
小晏都听得怔住了!前所未有的角度!在这之前,小晏从未想过这点。
苏炼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可是并不代表他心里面没有。
林滢继续说道:“那时候很危急,裴怀仙情绪激动,几乎不能自控了。其实典狱司只要没那么全力以赴,也许阿馥就会死了。卫家也不会有什么见怪,典狱司也是出过力。苏司主,谢谢你,谢谢你那时候选择救出阿馥。”
少女的嗓音是温柔的,宛如和煦的清风。
她一双盈盈杏目妙目流转,一种奇妙的触动在林滢心底泛起,使得林滢用另一种方式看待眼前的苏司主。
苏炼张扬、高调,性好奢侈,权欲心极重。
这些都跟她这个朴素的小仵作是格格不入的。可是现在呢,林滢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看法。
她两片双颊不觉染上了热意,使得她禁不住追问:“可是苏司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炼微笑:“小晏说的,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你,促使你跟卫家结交呢?”
林滢摇头:“但我觉得,苏司主是敬重卫家,不愿意卫家女儿这么随便牺牲。”
苏炼:“如果你猜错了呢?”
林滢瞧着他:“那也别告诉我,这样认为,我会很是感动。”
说到了这儿,林滢心头泛起了醺醺然的热意。她想自己是跟卫小郎相处太久了,所以感染了卫珉的直率。
不知怎么的,苏炼竟静下来。
又或许一向习惯掌控主动的苏司主有些无措。
苏炼心里确实是心绪翻腾,他压下了诸般复杂的心绪,顺势还压下面颊泛起的一缕烫热。
林滢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苏炼自己生出了几分尴尬。
不过这其中最尴尬的却是小晏。
小晏:感觉自己像是路过的狗被踹了两脚。
苏炼平复了心情之后,方才缓缓说道:“阿滢,你如今在查杨瑾。这位杨家公子曾经的秘密,我倒是知晓了几分。”
此刻卫珉已经和姜慧一道,暗暗尾随杨瑾车架。
林滢刺激了杨瑾一番后,杨瑾便宛如惊弓之鸟。受惊了杨瑾此刻正在寻觅自己同伙,而这个同伙显然是跟死去的宁姝有些关系。
姜慧暗暗握紧了手,手心尽数是湿哒哒的冷汗。
她死死的盯着,想要知晓当年意外的真相。
可杨瑾前去寻觅的对象却是令姜慧有些吃惊!
杨瑾寻的居然是益州通判温元恕!
温元恕是世族子弟,且身居要职,且颇具名望。他在益州任职期间,隐隐有在益州为官世族子弟首领的气度。
杨瑾寻觅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些大人物的存在,对于姜慧而言,却都显得太过于遥远了。
此时此刻,苏炼也正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你师兄的往事,想来你也知晓几分。当初的尹惜华,乃是鄞州世族最出色的明珠,也是被人寄以厚望之人。一个人如若太优秀,那么就会惹人嫉恨。如若他光芒太盛,就会将别人光辉尽数遮掩。”
“因为他天资聪颖,温应玄也赶着为他这个外孙造势,只盼他能名动天下。这一切的资源是何等令人心动,更简直令人发狂。”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晓,是陈维芳这个同窗从顾公那本书中发现端倪,因此断定尹惜华并不是尹家血脉。然后这件事情闹得天下皆知!”
“可是这桩事情之中,其实还有一些阴暗的秘密。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是陈维芳发现这件秘密后,就立刻闹得人尽皆知。一开始陈维芳将这个秘密告诉给尹家,可是尹家却并不愿意张扬,甚至生生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滢微微一怔:“尹仲麟也不愿意吗?”
苏炼又笑了一下,可这一次他的笑,却是夹杂着几分意味深长了。
“尹仲麟纵然怒极,可他却并不愿意张扬。这乃是因为事关男人的尊严,哪怕他是受害者,可也不愿意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别人对他的同情和怜悯,这正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他可以私底下解决这个笑柄,却绝不愿意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有了尹家出手后,那么陈维芳本来已经翻不起风浪。然而这时候,却另有一些鄞州贵族子弟兴风作浪,暗自推波助澜,将这件事情闹大!闹得尹仲麟捂也捂不住。我不是说了吗?当初的尹惜华实在是太过于耀眼,占据了太多的资源以及注意力。”
“鄞州的贵族总是注重修养,如若尹惜华当真是尹家血脉,那么这些所谓的修养还能使得他们收敛自己几分。可一旦尹惜华不是,那么揭破尹惜华也不过是替天行道,是在做一件无比正义的事情。那么暗暗助力陈维芳,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林滢已经回过神来:“这其中之一就是杨瑾?”
她脑海里浮起的杨瑾的样子。
杨瑾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是他骨子里就勾勒出一缕胆怯,只是掩饰极好。
这样的人和尹惜华一比,自然黯然失色。
苏炼缓缓说道:“除了杨瑾,还有温家的温元恕。这两人就是当年陈维芳背后推手,使得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让尹惜华身败名裂。”
接着苏炼再加上一句:“这两人如今都在锦城做官。”
冬雪初晴,却泛起骇人的凉意。
尹惜华轻轻的搓着手,将自己双掌捂得暖和些。
他气血不足,身体一向不是很好。
然后尹惜华就想到了林滢,想到了今日在杨府梅树里见到林滢情形。
一想到林滢那时候的反应,尹惜华便无声笑了笑。
他知晓如今阿滢对自己颇有猜忌,想来也琢磨出自己来锦城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自己来这儿,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缘故。
他想起自己那时候去福王府上做事,可笑是彼时陈维芳居然来寻过他。
陈维芳觉得大家都在平州,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想把有些事情说清楚,避免大家有什么误会。
也许因为那时候尹惜华显得很和顺,看着仿佛是个能讲道理的人。这无疑是给陈维芳某种错觉,觉得说清楚这件事,大家就能就此揭过。
更何况陈维芳从来不觉自己有错,那么他说话的样子,还不免带着几分不耐清高。
“尹惜华,你以为当年凭我一个区区穷书生,就让你在天下人面前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本来尹家大可将这桩龌龊不堪的丑闻压下来,难道尹仲麟想要脸上那么不光彩?这自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特意寻上我使我闹下去。可笑我成为棋子,这么些年也备受打压,处处不顺。”
陈维芳嗓音里甚至有些委屈。
他当然是替自己觉得委屈。因为陈维芳觉得自己官运不济,受人针对,是因为尹家记恨,使了手段加以打压。
那时候尹惜华只轻轻哦了一声,听完这些话又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容色温和,眉宇间神色浅浅淡淡,可眼底深处却流转了一缕冷凛杀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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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 164
◎苏炼:我一向是不肯让人的◎
而这时节, 杨瑾却正向温元恕发作,他嗓音尖锐:“温元恕,当年我本不应该依从你的言语,做出这么些个龌龊不堪的勾当。就像你如今, 人前清清白白, 私底下却掺和了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如此种种, 天道昭彰, 定是会有报应的!”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与你混在一处, 更不应该和你一道污蔑尹惜华。”
他这么恶狠狠的怒骂, 可是温元恕面色却尚属沉稳。
比起杨瑾心神不宁的样子, 温元恕倒是一片淡然,唇角甚至沾染浅浅笑意。
杨瑾想是一个依从者,他心浮气躁, 眉宇间透着优柔寡断。
可是温元恕呢, 他倒是显得沉稳许多了。
听到杨瑾这般言语,温元恕闻言蓦然抬头:“我现在手里沾染的生意是见不得光, 可是也没逼着你掺和。慎之,你那个小妾死后, 你不是已经不沾这桩生意,好好的修生养性, 做你的翩翩君子。”
说到此处,温元恕冉冉一笑:“你这么有良心, 什么样大事也轮不着你掺和。”
他目光如电, 竟激得杨瑾心头一颤,生出几分畏惧。
可恐惧使得杨瑾愤怒起来, 使他面孔之上也尽数是恼恨, 他喃喃说道:“可我已经做过了, 现在想装圣人,如何来得及?就好似当初,当初我们让尹惜华名声扫地。哈,说起来还不是私心。你那时候,也好像现在这样侃侃而谈,能言善辩——”
说到此处,杨瑾盯着温元恕,他面颊上生出仇恨:“其实你想要尹惜华落入泥地里,本来便是为了你自己。温应玄放着你这个嫡亲孙儿不在意,却偏生对一个外孙十分器重。他不但夺走你资源,更使你才华被看轻。”
这么说着时,他甚至抓住了温元恕的手臂:“对了,你那时候手臂上也有一朵染血的红梅。你只盼自己能成为梅花会的下一任会主。可是实际上呢,温应玄也没看过你这个嫡孙一眼。他之后看中了陈济,也没有要你。无论怎样,你都不是鄞州世族中最出色的人才。”
温应玄闻言,眼底深处一缕恼怒一闪而没,然后他便甩开杨瑾的手。
“还提什么梅花会?如今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之物,为朝廷所忌。祖父并无眼光,所以才闹得如此地步。我等当年又有什么错?尤其是你,退之。你本来也没什么出挑才能,你不过是为你弟弟鸣不平。唉,杨家四子,要数最小的杨炎资质最佳。”
“可是你这惜如珠宝的弟弟,却总是被他的好友压过风头,沦为陪衬。这世间本无圣人,他是不是也向你倾述自己的苦恼?你资质平庸,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幼弟之上,是不是也为他不平?等你知道那个压他一头的尹惜华不过是个贼匪孽种,你自然是会很是生气!”
杨瑾揭他伤疤,他便句句说到杨瑾的痛处。
这些言语之间,更是充满了尖酸刻薄。
不过温元恕并不想跟杨瑾真正撕破脸,他安抚似拍拍杨瑾肩膀:“如今我们得偿所愿,在尹惜华的这件事情上,我们并没有错。我们只是说出一个真相,并没有栽赃陷害。难道,尹惜华并不是贼匪之子?”
杨瑾却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阿炎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尹惜华落难,杨炎飞也似赶过去,因此甚至得罪了温应玄。
不错,杨炎是曾因为自己及不上尹惜华苦恼。就像温元恕所说那样,世间本无圣人。可杨炎终究是个赤诚君子,并不愿自己朋友落魄如斯。
他若知晓自己这个兄长曾经做过这些事,这个弟弟还不知晓会用什么眼神看待自己。
温元恕却面带不屑:“如今尹惜华也在锦城,你也应该见见他,难道要避之不及?你是不敢瞧他,可我却没什么不敢。他现在不过是锦城杨家一个小小的幕僚,身份卑微,再无从前光华,显得平庸可笑。这卑贱之人,本就该有卑贱的去处。他本不配得享那些日子的好处,如今不过是去了自己该去之处。”
这样说着时,温元恕面颊之上竟生出一缕快意。
杨瑾却是痛苦摇摇头。
温元恕再给杨瑾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杨瑾面前:“至于你今日跟我说起的事,确实有些意思。鬼神之说本来便是虚无缥缈,十分无趣,哪里有那么多果报?这件事情,只怕本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那个小妾宁氏,不过是投亲的孤女,杨家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她。我查过了,她家里不过有一个寡母,那寡妇也投了井。如今这桩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杀了杨研,还将一枚白梅插在杨研鬓角。想来也不过是刻意试探,使出了这么些不入流的手段。”
温元恕说到了此处,也不觉微微冷笑,他蓦然望向了杨瑾:“慎之,你不会出卖我吧?”
杨瑾如惊弓之鸟,不觉匆匆摇头:“不会,我怎么会?我宁可死了,也绝不愿意将这些事情传出去。”
温元恕料他也不敢。
温元恕缓缓说道:“我等乃是世交,故而我向来也不曾为难你。你要做个君子,这逍遥散的生意我也未曾让你沾手。只要你心中记住这份世交之谊,我便绝不会为难于你。”
送走了杨瑾,温元恕也轻轻的品了口茶水,以此安顺心神。
现在有人盯上自己了!也对,自己私底下沾染那么些个勾当,自然会惹来些是非。
可温元恕也是个久经风浪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不能够摆平。
自己这潭水很深,他背后也有人,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自己虽不得温应玄的看重,可他的未来必定会令自己那位死了的祖父大吃一惊!如若温应玄死后有灵,必会后悔当初未能看重自己。
杨瑾应该不会说什么,他那样爱惜名声,怎会愿意身败名裂,甚至让整个杨家颜面无光。留着杨瑾也是有些用处,怎么说杨瑾也是杨家长房嫡子,性子虽然懦弱却跟几个兄弟关系颇佳。说不准还能利用杨瑾,影响一下鄞州杨氏!
然后温元恕就想起了死去的宁姝。
宁姝是个出色的美人儿,不过对于温元恕这样汲汲于名利的人,她至多不过是个可把玩的玩物,上升不了什么特殊的地位。
可是对于杨瑾这个多情种子那就不一样了。杨瑾对宁姝太宠,因此不能驾驭这个女子。
也因此,宁姝窥探了一些不该窥探的秘密,为这个柔云般的美人儿招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了宁姝美色,温元恕心里甚至禁不住感慨一声可惜了!
可他纵然觉得可惜,却也是并没有手下留情。
是温元恕替杨瑾收拾残局的。
温元恕没有自己动手,更何况还有一把极好用的刀。
他那时瞧中的就是今日惨死的杨研。杨研为人不慈,对投奔到锦城杨家的表小姐宁姝十分刻薄,这件事贵女之间早有传闻。
因为为人刻薄,所以杨研在现实中有很多不满意的事,也有很多瞧不惯的东西。那么她就会迷恋鄞州世家的风仪,喜欢一些离她很遥远的故事。
杨瑾秉性软弱,自然绝不能操纵杨研,可是温元恕就不一样了。温元恕本就是个工于心计,且极具有煽动力的人。
温元恕本就是个控制者。
杨研本有心魔。一个人如若心里出现了缝隙,就会让人乘隙而入,为人所制。
温元恕让她杀人,意思是宁姝轻佻轻浮,有伤风化,本应该杀之已正风气。那些话虽然荒唐,却跟杨研内心某些声音相契合。
杨研自诩是个端庄女子,她觉得自己受不了宁姝的“轻浮”!
然后就在那年上元节灯会,杨研就在宁姝背后狠狠一推。
从此之后,杨研就惶惶不可终日。
正在这时,仆从匆匆向前,向着温元恕耳语几句。
这仆人之所以前来禀告,乃是因为府中又来了一位客人。而这个客人,每次来去都十分神秘,由着温元恕的心腹领进领出。
听到这个客人,温元恕唇角蓦然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他神色也变得有点儿奇怪,有一点男人特有的意味深长。
杨研曾经十分迷恋温元恕,女人对男人的迷恋里又会夹杂一些分辨不清的爱慕。可是对于温元恕而言,杨研不过是枚棋子,根本没有丝毫的价值。
像他这样男人,并不会对杨研这样乏味的女子生出兴致。
反倒是如今这位访客,却令温元恕生出了几分趣味。
温元恕所等待的,竟是一个女子。
那女郎戴着面纱,缓步入内。等入了内室,一双雪白娇润的手掌方才缓缓将面纱摘下来,露出了一张美丽之极的面孔。
如若曾经的平州达官贵人在此,就会认出眼前女郎的身份。
她便是当初艳绝平州的名妓徐慧卿。
不过如今,徐慧卿当然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她在锦城自然不是什么平州名妓,而是韩夫人。
如今她这位韩夫人是个失了丈夫的未亡人,还是温元恕的座上宾,甚至已经取得温元恕的信任。
她那死了的倒霉鬼夫君韩钧是锦城富商,私底下还是温元恕的下属。温元恕是官身,他出面贩卖逍遥散自然是有些不妥当。于是便有韩钧这样的替身,为他散货拢钱,银钱如流水般纷纷流入了温元恕的口袋。
可这样的事情毕竟是杀头大罪,不但如此,典狱司也查得十分严格。官府一旦抓住,也是严惩不贷。
那么韩钧心里面自然打了退堂鼓,有些不乐意继续干下去。
可上船容易下船难,温元恕没那么容易让韩钧脱身,而且韩钧也知晓得太多了。等温元恕送韩钧归西,再准备送走整个韩家时,这个一个一身带素的韩夫人楚楚可怜出现在温元恕跟前,说这样的活儿她也能干。
那日她主动求见,见到了温元恕时就摘下了面纱。她容光动人,单轮容色之美,比之杨瑾那个小妾宁姝也绝不会差。但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位韩夫人有一双烟雨蒙蒙,如烟含露的眸子。
她一双眼好似沾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也使得她显得十分的神秘。
而这样的美人儿竟也是十分能干的,活儿也干得十分漂亮。她接收了亡夫的事业,也是摆布得井井有条,给温元恕交的账目也是十分漂亮。
今日徐慧卿就是来交账的,她这个月的营收让温元恕十分的满意。
这个女人让温元恕觉得十分熨帖,更让温元恕感觉十分好奇,让他觉得十分的神秘。
他当然不知晓眼前这位韩夫人手里已经有好几条血淋淋的人命。
不但如此,她还是尹惜华的人。
有些网已经布下来了,只等着鱼儿上钩。
徐慧卿冉冉一笑,掩住了眼底一抹幽光。
这时节,苏炼正在小院里跟林滢爆料。
“什,什么?你是说,他们不但当年那样,如今还在贩售逍遥散?”
苏司主手下暗探无数,他自然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料的,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料当然是也踩到了林滢痛处,让林滢禁不住风中凌乱。
毕竟如今林滢跑来锦城休假,本就与此事有关。
这逍遥散流毒各地,陈州也有人罗织网络,经营贩卖。林滢与卫小郎一路追查,最后居然查到了成国府这一代玄孙李英身上。
李英不愿意家族门庭受辱,因而自杀,所以方才使得林滢跟卫珉惹来一些不重不轻的责罚。
仔细想来,苏炼爆的这个料虽是在意料之外,可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这些贩卖逍遥散的网络之中,有许多成员都是贵胄子弟。
如此一来,这些事情也是十分为难。
苏炼面孔瞧着林滢,蓦然唇角泛起了一缕浅浅笑意:“阿滢,你可还要再听下去?”
苏炼这样问,是知晓这件事情如若继续说下去,就会有许多危险的秘密。
就好似之前林滢等人查到了李英,结果就惹了些事。
可他若不想说,一开始就不必跟林滢说这么多。林滢当然体会到了苏炼的这份欲擒故纵,她不由得说道:“只要苏司主敢说,阿滢没什么不敢听的。”
事到如今,林滢并不愿意做个明哲保身的人。
逍遥散流毒甚广,林滢也并不愿意置之不理。
苏炼蒙着双眼,此刻看不清楚苏司主眼底的神色,可他唇角似浅浅泛起了一丝笑意,然后接着说下去。
“温元恕幕后之人,无非是朝中某位志向远大的皇子。他有意问鼎储君之位,故而自然要笼络人心。这些笼络人心的举动自然是要花费大把的银子。那什么样的生意来钱最快?”
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贩卖逍遥散。
所谓赚钱的生意都是写在刑法里,自来这贩毒就是暴利行业。
那些巨额的利润从温元恕手中流转向了幕后,这巨大的财力是某些人笼络旁人资本。而最为可笑是,这人一旦成功,便会成为大胤之中,成为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君王。
一想到了这儿,林滢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苏炼亦有所察觉,便缓缓说道:“这些事也不必提了,阿滢,你既然来了,便陪我下一盘棋。如若你赢了,可以向我讨个彩头。”
林滢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心忖苏炼视力有限,不知道怎么下棋。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应了声好。
一旁就有人摆上了棋盘和棋子。
林滢目光轻轻移在一旁,看着一旁檀木架上的刀。那是苏炼随身佩刀血雀。林滢当然知晓这把血雀是何等锋锐,苏炼每次握着这把剑时又是何等艳丽夺目。就在不久之前,林滢亲眼看到这把刀干脆利落的斩杀了裴怀仙。
血刀入鞘,犹自有森森杀伐之意。
眼前的苏炼却一身素净,温柔儒雅,竟似不沾半点血腥之气,仿佛跟林滢记忆之中杀伐凌厉的形象全不相干。
一时之间,林滢竟微微有些恍惚。
苏炼仿佛有许多面,有时候林滢甚至感觉不到这两人居然是同一种人。
这时棋盘已经摆好,苏炼虽暂时眼盲,却让林滢下先手。
看来苏司主纵然病弱,也是极骄傲的一个人。
然后林滢就知道苏炼是怎么跟自己下棋了。她每落一子,小晏就在一旁告诉苏炼所落方位。倒是苏炼落子,是不必借小晏之手,棋盘间隔距离是整齐规整的,他能准确落准方位。
但饶是如此,林滢也是占尽便宜。因为苏炼要费心记之前双方落子的位置,跟下盲棋无异,而围棋的盲棋也更具有难度。
林滢棋力并不怎么样,一个人精力有限,也很难十项全能。但林滢也并不怎么在乎输赢。她暗暗揣测,心忖苏炼特意多留自己一阵,也不知晓有什么用意。
林滢心里想不通透,便干脆没去想那么多了,只将自己全部心思都放在对弈上。
但苏炼倒是不同,他心有余瑕,并不觉得这盲棋吃力,反倒有心思想想别的。
譬如今日,他请林滢前来,当然也是有些极微妙心思。
可惜一见面,也不知晓是自己习惯问题,还是林滢习惯问题,大家只凑在一起聊聊公事,还聊到了什么动摇国本的大阴谋上。
幸喜苏炼懂得及时把话题打住,没有继续这么聊下去。
只是若要他跟面前女孩子说几句熨帖温柔的话,苏炼竟也有些为难。
典狱司的苏司主并非口拙之人。相反,他十分擅长摆布口舌,笼络人心。
苏炼想,可这跟在阿滢跟前说话不一样。
苏炼也不是不会,此刻他禁不住动念,心忖我要不要让让她?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让人的人,就好似曾与他亲好的表弟,曾向他讨陈川府的掌事之权。彼时苏炼已经是典狱司司主,无论是避嫌也好,别的什么都好,他大可将陈川府的王爵之位让给旁人。
表弟与他一向亲好,而且也是姓云,也自会站在他那一边。
可是苏炼却是拒绝了,他全部都要!
若他那表弟口是心非,亦或者暗恨苏炼,那也还罢了。
可苏炼心里知晓,这个表弟并不是什么卑劣小人,甚至当初讨要爵位,也只是想化解僵局。
但就算如此,苏炼也没半点相让!
无论是什么动机,他确信配在自己手中之物,就无需因为顾忌让给旁人。哪怕因此得罪一位自幼相识的好朋友,苏炼也不在乎。
他这一生之中,从不介意自己得罪什么人。
苏炼内心告诉过自己,不让是自己原则。
那如今此情此景,苏炼就微微生出了几分别扭。
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觉得做人不要随便上纲上线,就好似自己平素行事,也是懂得曲折周全。
接着苏炼就故意下错几子,使得林滢占据上风。
若换做平时,林滢素来机警,可能会有所察觉。可如今苏炼养着双眼,暂时不能视物,那林滢当然觉得苏炼受了点儿影响。
本来林滢还一时心存怜悯,生出了相让之意,不过旋即又想起些竭尽全力方才是最大尊重,苏司主心高气傲越是脆弱越不乐意旁人相让之类调调。
小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故而林滢也放弃相让,只尽全力。
她当然脑补得有点儿多,苏司主显然是那种比较坚强的一类人,并没有这么脆弱。
一局下来,林滢刚刚赢了半子。
苏炼微笑说道:“既然输了,阿滢,你要讨什么彩头,但说无妨。”
他有意多多送些东西给眼前女孩子,可总要不着痕迹些才是。
想了想,苏炼又说道:“你若现在没什么想要的,以后向我讨也无不不可,我也定会应允。”
不过林滢也不必等以后,她心中动念,已有想讨之物。
只见林滢向前,捧着苏炼的那把红雀,然后再送到了苏炼面前。
苏炼虽看不见,林滢面上却是写满了真心实意:“这把红雀,是苏司主的佩刀。我记得自己每次见到苏司主,苏司主都是将这把佩刀随身佩戴,从不离身。”
“纵然司主如今可能有一些挫折,我也盼司主能光芒如初。”
“典狱司虽然名声不是很好,可是苏司主代天子耳目,纠察监督,也有了不起之处。”
苏炼摸索着握住了这把刀,娴熟将刀拔出几寸。
刀光锋锐,染上了苏炼脸颊,使得苏炼周身锐气森森。
苏炼微笑着说了声好,他缓缓说道:“人生如果不可以随自己心意,又有什么意思呢?阿滢,你说得对,那我就答应你了。”
这个彩头,苏炼就答应下来。
苏炼自然不可能失志颓废,不过他未曾随身佩刀,确实有暂避锋芒的盘算。
自己将刀置于架上,那确实有一种极微妙的心境折射。
而林滢呢,她一向又是个观察入微的姑娘,一下子就察觉到自己这种心思。
一想到了这儿,苏炼心底蓦然流转了一缕温暖。
林滢虽瞧不见苏炼眼睛,却也感受到苏炼身上散发出的的光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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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 165(二更)
◎更像是魔◎
接着苏炼好似反应过来:“小晏, 去备些晚食。阿滢,你想用些什么。”
林滢这时却起了身,只说姜慧必定留了饭,故而向着苏炼告辞, 苏炼也并未强留。
待林滢走后, 小晏却忍不住多嘴多舌:“司主是故意让林姑娘的吧?”
不错, 林滢心思灵敏, 她虽是新手, 可棋风灵动多变, 亦是有几分水平。
可苏炼棋技却是闻名京城, 便是大胤国手也常败于他手。从前苏炼眼睛未曾受损时,也时常跟人下盲棋,绝不会因为骤然不适而水平大跌。
小晏没想到司主居然能有如此演技。
苏炼心情不错, 也无谓在自己这个心腹下属面前否认:“是又如何?说到底, 下棋对弈也不过是一桩小事。”
小晏提醒:“可是司主当初跟六皇子对弈,明知他是陛下十分宠爱皇子, 你却落子无情,一点情分没有给他留。六皇子城府极深, 可却因为输得太惨而面露愠色。此事在其他几个皇子的推波助澜之下,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将六皇子编排得十分小气狼狈。如此一来,你可是真正得罪六皇子了。”
苏炼手指比在唇边, 轻轻嘘了一声, 说道:“可这又没什么人知晓,小晏, 你不会是想我杀人灭口吧?”
林滢回到居所之时, 天色已晚。
不过她娴熟跑去厨房, 知晓按照惯例,姜慧会给自己留饭。
灶台里留了一点余火,如此煨着一碗饭、一碗菜。
林滢也有些饿了,取了一双筷,开始细嚼慢咽吃晚饭。
姜慧本来靠着灶台打瞌睡,如今蓦然醒过来,这样怔怔发呆。
林滢之所以
殪崋
特意赶回来,也是有许多话想跟姜慧说。
无论如何,林滢并不觉得姜慧是什么坏人。
她这样想着时,心底深处蓦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厨房里没别人,林滢吃过晚饭,快手快脚收拾了碗筷。然后,她才望向了姜慧,说道:“阿慧,杨研是你杀的,对不对?”
姜慧唇瓣蓦然动了动,竟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面色也变得十分之古怪。
姜慧本来应该否认的,可是在林滢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她似乎也否认不了什么。
自己被林滢发现了,可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阿滢那般聪明,必定能寻出证据。退一步讲,纵然林滢寻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呢?杨研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只是杨研死了,姜慧又如何能甘心?
这样想着时,林滢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你跟卫小郎一路跟随,可知晓杨瑾急匆匆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姜慧嗓音之中亦不觉透出了几许恨意与苦涩:“是益州通判温元恕。与杨瑾结交之人,自然绝不会是什么寻常之辈。”
林滢轻轻说道:“我想大约杨瑾跟温元恕之间有什么共同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让杨瑾的妾室知晓,故而方才有意杀宁姝灭口。可未曾想,他们在杀杨瑾的这个小妾时,却连累的你的母亲。”
“你母亲是个勤劳温柔的人,上元节赶至现场,也不过是想趁着节日多卖几盏花灯,以此贴补家用。因为上元节一过,这些自己糊的花灯就不值钱了。可是没有想到,她却会被连累。阿慧,你相不相信我呢?”
姜慧微微一呆,她不明白林滢的意思,她口中却说道:“林姑娘,你很聪明,也很能干,你不愧是顾公弟子。”
林滢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她伸出手,就将姜慧的手掌轻轻握在自己手心。
“我发誓,无论杨瑾跟温元恕有什么样的秘密,我必定竭力查出来,以此偿还你一个公道。我不会动用私刑,可是我会竭尽所能,用公道使得他们付出代价。这并不是仅仅是我对你你的允诺,还有我做人的原则。”
就像小时候,顾公特意让王公教导林滢读书、明理。一个好的仵作,不单单有好的技术,更应当有好的信仰。
林滢的眼睛里透出了一抹明亮的火热的光辉,那样光辉润入了姜慧眼底,使得姜慧心底不觉轻轻一颤!
姜慧很久没有看到这么一双清澈灼热的眼睛了。
而如今,林滢还亮晶晶的看着她。
林滢对她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可是却不是动用私刑。再之后,我盼你去主动自首。”
“你杀死杨研,是为了血亲复仇,我会竭力为你证明这一点。如今的大胤血亲复仇虽不至于得到奖励和免罪,可是也是可以减罪。上官断狱时候,也是会考虑你其情可悯,会斟酌不会判得太重。”
事实上,古代与现代不同,古代有些时间段,甚至鼓励血亲复仇。姜慧这种为母复仇得行为在某些朝代甚至能得到孝悌的奖励。
大胤自然不能免罪,可就像林滢所说,也是可以减刑。
加上姜慧投案自首,又或者说在协调办案过程中有立功表现,姜慧的罪名便会进一步的减轻。
林滢是真心为姜慧考虑。
姜慧杀了人,是做错了事。可起因在于一开始秀娘枉死,而那时候姜慧很难找到证据。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得不到公平,就不要在她不甘犯错之后高高在上审判她。
林滢会让姜慧付出代价,可是也是想要帮助她,拯救她。
因为姜慧其实本质并不坏,她本身是个重情意的好姑娘。
这些话儿让林滢在心里盘算很久了,而现在林滢也是考虑得很周到。
“我会将花儿、石头带去陈州。顾公在陈州开设了善堂,会给这些孩子们安排住处,教导他们读书,还会时不时邀请一些名家大儒给这些孩童上课。我会时不时去看他们,如若我不在,我还会让白芷跟桃子多加照拂,她们都是很好的姑娘——”
说到了这儿,林滢将姜慧的手掌又握得紧了些,禁不住说道:“阿慧,你说好不好?”
姜慧蓦然一酸,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她被说动了感情,事实上姜慧本身也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一个人如若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奋不顾身的为自己养母去报仇呢?
作为孤儿,可能才更能体会到人间善意的珍贵和不容易。因为那些东西,并不是一定就会有的东西。
缕缕酸意涌上了姜慧心头。
她感激林滢为自己设想得如此如此周到,其实谁愿意满手沾染血腥,坠入黑暗之中呢?只要不是天生的杀人狂魔,谁都不想成为藏在暗处的杀人狂魔。
在姜慧一遍遍踩点、布局,盘算着怎么样杀死杨瑾时,她的内心是麻木的,她也感觉自己跟正常的世界越来越远。
白日里,她温婉和善,看着花儿和石头打闹。这两个孩子被秀娘养得很单纯,也很乖很懂事。阳光照在他们小脸上,姜慧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一开始姜慧只是为了秀娘照顾他们,可到最后,反倒是自己从两个孩子身上得到了一种慰藉。
曾经,她当然想过,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如今伴随林滢言语,这一切竟好似并不是妄想了。
姜慧蓦然反手握住了林滢的手掌,禁不住对林滢说道:“阿滢,你说我坐完牢回来,孩子们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林滢微笑说道:“当然会认得,就像他们记得秀娘,也会记得你。阿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滢这句话也填满了姜慧的心底。
这两年多的焦躁,就好似今日被抚平。
直到姜慧回到自己房间,她正准备入寝时,却看见自己的枕头边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血莲花。
一瞬间,姜慧如遭雷击。
方才的一切安宁就好似镜花水月,一下子被人打破了。
夜已经深了,可是一道婀娜的身影却悄然掠出了家。她一路行去,一直到了江边。
月光洒在江面上,更给这一条大江平添了几许的清冷寒凛。
有一个人在等着姜慧,月光轻轻落在了他面孔上,那人有一张十分俊美面孔。
如今这张面孔上一双眸子流淌着晦暗的光辉。
他就是尹惜华。
若林滢是一道光,那么尹惜华就是光下的一抹暗影。
姜慧手指捏着那枚血莲,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尹惜华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更擅长将别人的希望踩个粉碎。
姜慧蓦然狠狠一咬后槽牙,将这朵血莲向着尹惜华砸过去。
“尹公子,从此以后,我跟莲花教就没什么关系了。”
尹惜华轻轻哦了一声:“两年前你已经主动脱离莲花教一次,若不是后来是我寻上来,旁人也没我这般好说话。阿慧,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杀生,所以你笃定我并不能将你怎么样。”
然后尹惜华朝着姜慧露出一丝微笑:“可是我会好好劝劝你。”
姜慧冷冷的看着尹惜华,她蓦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冷。
尹惜华有一张十分俊美的皮囊,可姜慧看着他时,她却觉得尹惜华像是一个恶魔。
如今这个恶魔却是向着姜慧含笑低语。
“让我猜一猜,你之所生出了如此感慨,其中原因也无非是我那个好师妹罢了。她是个善于说服别人的人,为人又好。不过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什么性子我也清楚。我甚至猜得到,她会对你说出怎么样的话。”
“她会说,阿慧,你去自首吧。她还会说,血亲复仇不会重判。她可能还会替你照顾弟弟妹妹,将他们安置妥当。然后,你便感动起来。当然阿慧,我并不是说我那位师妹是个空口吹嘘的人。她既然许下这些,则必定会为你张罗。”
“可是,怎么办,是你杀了人的啊!”
姜慧冷冷看着尹惜华,手心满是汗水。
可是尹惜华却一点一点,将姜慧狼狈的污秽都翻出来:“对了,我说的杀了人,并不是说你杀了杨研。在两年前,被锦城那些片儿党绑了去的陈员外被人殴打割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那些锦城的小流氓心狠手辣,拿了赎金,命却要了。”
“这些小流氓之中有一个聪明人,全靠这个聪明人,才顺利绑架了陈员外。可谁也没想到,这个聪明人却是女人。那个人就是你,姜慧!”
姜慧的画皮被撕下来,那些不堪的往事顿时涌上了姜慧的心底。
那时候她岁数也不大,她自负聪明,不知天高地厚,确实是她策划了这场绑架案。
但姜慧的本意,不过是赚些银钱,并没有想要讨人性命。
可是她却并不了解自己的同伴。
那天她顺利拿到了赎金,心里喜滋滋,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这几个片儿党里的女头领,觉得自己十分威风。
可等她回来时候,却发现陈员外被打得遍体鳞伤,身躯被木片一片片的打成絮状。
她实在并不了解自己这些同伴是什么样的人。姜慧虽然叛逆,可是得到了秀娘的爱,她尚不至于扭曲到这种地步。
可是她的同伴很多就是流落在锦城孤儿,从未感受到任何善意,使得他们可怜之中也带着扭曲。
这几个小流氓十分仇恨有钱人,自然更仇恨陈员外这个人质。
这人前鲜光的富贵人家老爷被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失禁求饶,也是满足了他们心中一缕极为阴暗快意。
赎金从姜慧手里滚出来,落得一地就是。
然后她那些所谓同伴就冷笑看着姜慧,对姜慧说道:“姜慧回来了?”
“呸,这小娘皮整天装模作样,若不是为了赎金,谁肯理会她这个矫情货。”
“你瞧她什么样儿,脸上什么神情?”
“我看,说不得会出卖咱们。”
姜慧冷着脸呵斥说胡说什么,然后这时一把刀就塞入姜慧手里。
他们起哄,让姜慧杀了陈员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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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孩子比大人还要残忍◎
这样的起哄声中, 有人就失控怒骂姜慧假正经,看不起他们,会出卖他们。
这个年纪的小流氓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残忍。
他们能忍到此刻,已经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可能姜慧自负聪明, 故而不自禁流露出一缕优越感。而这些片儿党心里早就十分不喜欢她, 觉得她装模做样。
如果姜慧不杀人, 他们发起性来, 就会以一种小孩子的简单残忍恶意将姜慧处死。
因为他们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激动。
唯一能阻止这种激动的, 就是姜慧手掌染血, 顺了他们的心愿杀人。
他们手中的木片尚自沾染暗褐色的鲜血, 这样的血,是他们刚才殴打陈员外所飞溅出来的。
如果姜慧不顺他们的意,那么下一刻, 这殴打的木片就会落在姜慧的身上。
这一切令姜慧毛骨悚然。
她握着刀, 目光就落在了浑身浮肿紫黑的陈员外身上。
人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救不回来了。可人就是这个样子, 无论什么时候,都禁不住在内心浮起了求生之念。
就好似这一刻, 陈员外已经说不出话,可眼底仍然浮起了一丝恳求的光芒。
这个男人并不想死。
可如若他不死, 就是姜慧死。真动起手来时,姜慧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居然也有野兽的一面。
可能她跟其他的片儿党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这些流落在锦城的孩子, 是见识过战争和死人, 骨子里都有利己的残忍。
姜慧捂住了陈员外眼睛,比划着他颈项处的血管, 然后狠狠一捅。
接着就是一蓬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撒了她半身, 弄得她整个人都脏了。
她杀了人, 只觉得自己周身都在发软,好似在滚水里烫过了一遍。
她耳边却传来了嬉笑声。
“好了耶,我可看见了,阿慧,是你杀的人!”
“不错,咱们大家都没动手,是你杀死陈员外的。”
“你是杀人犯,官府捉了你,是要把你杀了挂起来示众的。”
那句句嬉笑声,就夹杂着一些说不尽的残忍和恶毒。
那就是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是姜慧曾经犯下的罪行。
如若她被官府捉住,也不能说是无辜。哪怕最后杀人是为人所迫,可在那之前呢?在那之前,难道不是姜慧自鸣得意,策划了这次绑架案,甚至沾沾自喜的从陈家勒索来了银两?
当时是十分快意,可世间有些事情本就标注了价格,有些事情终究是会付出代价的。
从此以后,她也就不再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了。
可是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姜慧刻意使得自己忘记,更想都不愿意去想。
便算她偶尔想起,可是如今的她已经过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想起这些前尘旧事,她还是会生出了一丝不真实感觉。
于是她便以为,那过往种种,已如烟云水汽般,已经被风吹散。
直到两年前尹惜华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些肮脏不堪的旧事,就像是池塘下的泥巴,如今却是被人翻起来,泛起了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
姜慧如同被撕碎了全部的画皮,只觉得说不尽的尴尬和难受。
她看着尹惜华,想着尹惜华为什么会知晓这些事呢?
六年前,她杀了人,明明已经脱了身了。
她是个讲究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性子。
那些所谓的同伴逼着姜慧杀人时,姜慧已经不再把他们视为朋友,而是视为敌人。
那时候姜慧心里更浮起了一念头,她知晓自己如若继续跟这些人厮混,会彻底毁了自己。
她要摆脱这些人。
所以姜慧暗暗通过旁人向官府告发,将这几个绑架杀人的片儿党一网成擒。
彼时锦城很乱,锦城官吏也执法颇严。
更不必说陈员外的家人哭天抢地,还出了两千两花红。
这些小流氓还弄出了人命,且也不是能教化得了的。于是官府让人认过人后,哪管什么主犯从犯,统统施以绞刑,再挂尸示众,以示警戒。
那时候姜慧看着被风吹得啪啪响的几具尸体,她心里浮起了一句话。
那句话她曾经心里也暗暗给死去的杨研说过。
她心道:我原谅你们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她也不会再记恨,而是转而真正思索面对自己的处境。
其实她一直没有跟这些所谓的朋友说真名。她只说自己叫阿慧,却没有说自己姓姜。
至于阿慧,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称呼了,锦城里有很多叫阿慧的女孩子。
她的那些同伴被抓住后也曾被审一审,不过终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姜慧一直很小心,并没有透露出自己来历。
那时锦城还有些乱,官府要理会的事也很多。那几个片儿党被绞死,也算是对陈老爷的案子有了个交代。那么这个案子之中就算有两个漏网之鱼,官府也并不好去理会。
可那时姜慧却再不敢留在锦城。她匆匆离开,造了假路引,逃出锦城避祸。
这一去,就是整整四年。
这四年间,她脱离了莲花教,离开了从前环境。她开始做些正常营生,想要将以前一切都忘掉。
直到两年前,姜慧才试探着回到锦城。
她本以为锦城之中,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的,想着一去不回头。
可是离开了锦城许久,她渐渐想起了秀娘的好。
从前这个养母劝说姜慧,只盼姜慧不要过上那样生活。那时候她只觉得不耐,可经历了那么一番折腾,她可能方才体会到母亲的一片用心良苦。
她从前觉得秀娘是个不聪明的女人,可事实证明,有时候不聪明其实也是一种聪明。
有时候一个人如若想要走捷径,反而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姜慧十四岁杀人,离开锦城四年,她也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
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点惦记她的。
于是十八岁时,姜慧还是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她回来时,秀娘已经头发花白,苍老了许多。
姜慧以为养母会责骂自己几句,可是秀娘并没有。她只紧紧握着女儿手,她说自己这些年也省吃俭用攒了些钱,也能开个铺子,让姜慧生活好点儿。
秀娘说,你便不要走了吧。
锦城也不错,干脆留在家乡讨生活。
姜慧心里不知晓是什么滋味,只说了声好。
她还很年轻,可是心思却很沧桑。
当年那桩案子如今早没人理会了,官府也早就没追究。家里平实的日子倒好似变得真实起来。
秀娘麻利下厨给她做饭,仿佛生活也添了几分烟火气。
秀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儿,说的是姜慧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这么大岁数了,秀娘还多收留了两个孩子,她本就心善。
院子是前两年盘下来的,房主急着回乡,要价也不高。
这几年,锦城是越来越热闹了,不比外面差。
秀娘这么说时,已经剁了酸菜,烧了鲜鱼。
那天阳光很好,天晴无雨。秀娘说天公作美,晚上的上元灯节必然是十分热闹。
堂厅堆放着糊好的灯笼,是准备拿去上元灯节出去卖的。
姜慧本来想要帮忙,可秀娘却说不要。
秀娘说,你年轻人,灯会去玩儿去吧,看看热闹。
那时候姜慧就觉得,上天仿佛对她这个坏女孩儿还不薄。
可是,秀娘却是死了。
人少年时候就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可能杨研也是这样。
可是姜慧心里却生出了恼恨。
凭什么呢?自己自幼辛苦,所以才行差踏错。可是杨研什么都有,过的是金尊玉贵的好日子,没想到居然会做出这样事情?
一个杨家的嫡女,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什么不肯好好做人?
然后就在那时候,尹惜华就出现在姜慧面前,给姜慧奉送上一枚血莲花。
自从十四年前任天师造反失败以后,莲花教就化名为暗,并不能明面上行事。不过莲花教虽不能明着招揽弟子,却是能暗中这般行事。
那么当时,锦城的片儿党也成为莲花教的重点笼络对象。
姜慧也曾随众加入过莲花教。
可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官府都已经忘记这件事,尹惜华却拿着血莲寻上了自己。
那么姜慧一直怀疑,尹惜华说不定是知晓了些什么。
她一直惴惴不安,甚至对尹惜华颇有畏惧,还不免保持了距离。
可是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是担心什么,就会有什么要来。
尹惜华果然是知晓的。
如今尹惜华微笑着看着姜慧,缓缓说道:“阿慧,你可知晓自己为什么被人知晓这个秘密?锦城官府可是早就忘却这个案子,本不应该有人来寻你麻烦。这无人记得,岂不就是没有发生一样?”
姜慧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并不愿意说出来。
可她说不出口,尹惜华却将这个谜底说出来:“是小竹告诉我的。”
小竹曾经是姜慧的同伴,也是当年片儿党的成员之一。
姜慧记忆之中的小竹胆子小,又懦弱,被其他人呼来喝去,被指使帮他们洗衣服做饭。
那一年,小竹才十三岁,她还是个孩子。
在其他几个恶毒的流氓威胁姜慧时,小竹站在一旁,并没有开口。
她没有参加对姜慧威逼,而且又还那么小。
所以官府抓人那天,姜慧偷偷带走小竹,然后眼睁睁看着其他被绞死。
她饶了小竹一命,觉得小竹不该死。
可是小竹却是吓坏了。她吃惊的看着姜慧,好似姜慧是一个恶魔。
姜慧也威胁了小竹几句,吩咐小竹不可将这些事都给说出来。
否则,否则小竹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如今尹惜华对着姜慧微笑:“你不该饶了她的。做人就是这样,要么极好,要么极坏。你要么做个一丁点儿错都不犯的好人,要么做个彻底冷心冷肠的恶人。这么时好时坏,犯下恶事还要心存一点良心,只会自寻烦恼,两头都不占。”
“姜慧,小竹是很愿意指证你的。”
然后尹惜华又说:“你何必做出一副受害者样子?难道你就当真很无辜?是你自己组织他们绑架勒索,若不是你让陈员外落在了他们手中,陈员外怎么会死?说到底,你跟杨研又有什么区别?”
“阿慧,你也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点光亮都没有,回荡在姜慧耳边的只有呼呼江风。
姜慧内心之中蓦然体会了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就是绝望。
可绝望处,她好似也看到一道绝望的道路。
昏暗的天色里,姜慧蓦然轻笑:“可是尹公子,你寻我是为做什么呢?”
尹惜华和声说道:“我早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
他说道:“我是来助你复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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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 167(二更)
◎那可怖死状令林滢微微一怔!◎
尹惜华知晓姜慧此刻内心对自己充满了仇恨, 可是他并不在乎,他仍然是这般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一个人如若占据了上风,那么尹惜华也并不介意自己展露出一些翩翩风度。
他说道:“你现在已经知晓, 宁姝的死和两个人有关系, 一个是杨瑾, 另一个是温元恕。这两人皆是出自鄞州世族, 身份尊贵, 如今更是官身, 你是够不着他们的。特别是温元恕, 他不但精明厉害,而且前途无量。”
“本来你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一只小小蝼蚁,可是没关系, 谁让你如今却遇到了我呢。有我在, 一切不可能就会变为可能。其实我已经为你筹划了这一切,到了如今, 就只等着你动个手而已。”
因为尹惜华早便盘算好所有之布局,此时此刻, 到了这一步,他只需要一把趁手的刀。因为尹惜华是不喜欢杀人的, 如若要沾染血腥,尹惜华只盼是别人的手掌沾染而上。
姜慧既然是他亲手选中的道具, 那么姜慧就绝不能摆脱。
现在戏台子已经搭好, 就等着姜慧这把刀粉墨登场,到了利刃出鞘时候。
尹惜华并不容姜慧拥有太多考虑的时间, 他只缓缓说道:“阿慧, 你的机会已经到了。这一次, 你的目标是杨瑾。”
这日夜色已深,此刻的杨瑾正在红香楼买醉。红香楼这青楼在锦城也开了些年头,若要深究,其幕后必定有靠得住的靠山。
当然红香楼能日进斗金,也是与楼中的姑娘总是容貌动人有关。
可今日杨瑾在此,却仿佛是无意于美色。
他是个软弱的人,性子也容易为人所掌控。有时候杨瑾内心之中会情不自禁升起对温元恕的恨意。因为若不是温元恕,有些事情绝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此刻杨瑾想到了杨研的死,想起了死去杨研鬓发间的那朵白梅花。然后,他的心底深处就不由得流转一缕恐惧。
不错,子不语怪力乱神,就像昨日温元恕所说那样,这一切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是那又如何呢?说起来,总归是有人知晓了这件事,然后方才借着此事装神弄鬼。
一想到旁人会知晓宁姝的死有异样,杨瑾内心之中就泛起了一缕,一缕羞耻!
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居然并未伴随宁姝的死而消失,反倒是就此发酵,甚至装神弄鬼!
一想到了这儿,杨瑾就不免死死的握紧了自己掌心之中的酒杯,甚至恨不得将自个儿掌心抠破。
这时节,杨瑾也禁不住想到了宁姝。
他脑子里浮起了宁姝的样子,心内也浮起了宁姝那张美丽的容颜。那是张十分出挑的美人脸,杨瑾是真心喜欢过宁姝的。
这个小妾不过是杨家表小姐,虽然寄居在锦城杨家,可实则在杨家并没有半点地位,甚至颇受杨研折腾。
这么一个落难的美人儿,她需要抓住一根落水的木头,好使得自己能浮游上岸,使她能摆脱那片泥泽。
一个生得这么美的可人儿,是不应该吃这样子的苦头的。
宁姝动机没那么单纯,可杨瑾也没那么愚蠢。
他知晓那些偶遇是宁姝故意为之,那些羞涩腼腆是欲擒故纵。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美貌的女子使尽手段,千方百计的讨你欢喜,难道你不喜欢?
这只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
宁姝那些个温柔手段,他亦是乐意受用,甚至纳宁姝为妾,又有何不可?
杨瑾性子是个十分软弱的人,软弱不代表他没嫉妒心,软弱不代表他不喜欢被人崇拜。宁姝那些柔情似水的崇拜,令他内心十分的快乐,使得他觉得自己充满了男子气概。
其实来锦城当官之前,杨瑾家族之中已经为他娶妻。他的妻子是名门贵女,不过性子有些古板,并不活泼。鄞州有许多活泼的贵女,可惜他的妻子并不是。
他的妻子一板一眼,总是礼数周全。杨瑾虽不至于讨厌她,可喜欢也不说不上。可是在宁姝面前,他倒好似品味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宁姝看似柔婉,其实花样颇多。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夫君保持了一种崇拜,是用一种仰视的目光看着杨瑾的。因为如果不是杨瑾,她甚至不能搬出杨家,还要在杨家继续过一种受人白眼的生活。
这一切本来很好,可是渐渐的一切都变了。
可能就跟温元恕所说那样,自己是需要镇住身边女人。
宁姝是个有心机的女人,也很会为自己谋前程。如此一来,宁姝跟杨瑾接触久了,她就会发现杨瑾的本性,窥探到杨瑾软弱一面。
宁姝也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她总是喜欢窥探杨瑾的秘密,而杨瑾又实在太过于宠她,使得宁姝越发的得寸进尺。
她偷听了杨瑾跟温元恕的谈话,而杨瑾又是个太过于喜欢抱怨的人,他私底下不止于此跟温元恕抱怨当年如此对待尹惜华。
可能这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可是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容易被一些有心人这般听了去。这个听了去的人,自然便是宁姝。
一旦知晓自己夫君不堪的过去,宁姝对他崇拜的心也渐渐淡了去。
这件事情被她撒娇弄痴混了过去,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发生了改变。宁姝的眼睛里失了尊重,杨瑾眼睛里却多了提防。
一个女人一但开始轻视男人,觉得一些懦弱的男人温顺可欺,那就会给自己惹来一些麻烦。因为有的男人性子懦弱,可却会因为胆小而做出一些狠心的事。
有些事情,杨瑾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晓。
更不必说,宁姝居然还敢反复踩线,得寸进尺。
她已经失了对杨瑾的尊重了,于是行事越发的不知轻重。
就连温元恕私卖逍遥散,都居然让宁姝发现出某些端倪,甚至因此寻觅到一些证据。
而杨瑾呢,他嘴里说不掺和,却时不时的去帮忙。
宁姝也实在是太轻狂了,这等情况下,她发现了这样秘密,结果居然胆大得去威胁!
她笑眯眯的对杨瑾说道:“瑾郎,你若一心一意待我,这样对我好。我便口严严,什么话儿都不会外道,绝不会对谁说出你的秘密。可是你呀,如若你待我不好——”
这么说时,宁姝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那我就恨透你了,你便是个乌龟王八蛋。”
她俏生生的这样说话儿,笑吟吟没有半点惧意。
杨瑾怔怔的看着宁姝这副模样,然后他脑海里轰然一炸。
眼前这个女郎,已经分明不是自己记忆之中的样子了。她可还记得当初在杨家,她对着自己含羞带怯的样子?
那时候宁姝满面红晕,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小:“表哥,你来了!”
彼时宁姝那副模样,是看自己一眼都显得欢喜。
可是现在,宁姝似乎不打算装了。她撕破了自己的假面具,露出一副轻狂的样子。
可能她笃定杨瑾是个软和好说话的人,杨瑾绝不会对她翻脸,对她痛下杀手。
可是她不知晓自己已经激起了杨瑾那满腔的怒火!
眼前的女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了!譬如当初,是她自己百般勾引,方才不必在杨家受苦。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却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不错,杨瑾可能是真的狠不下心来,可是杨瑾那时候却也是心存杀机!
那些杀机流转之间,使得杨瑾内心之中充满了某种恼恨。
因为宁姝这样情态,使得他感受到尊严受损。
可是那时候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轻轻将宁姝搂入怀中,温声说道:“我自然会一辈子待你好,我怎么舍得舍了你?”
宁姝当然没留意到杨瑾眼底流转而过的一缕冰冷。其实那时候,她虽然不尊重杨瑾了,但是倒是想要好好跟着杨瑾的,好使得她终身有个依靠。
好似她这个的弱女子,如风飘絮,亦只能靠着自己美色,为自己找个依靠。她怕自己以后没有长长久久的宠爱,所以闹腾出这样的事。
如今宁姝靠着在杨瑾的胸口,心里也盘算着,要早些为杨瑾生个儿子,使得自己晚年有个依靠。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没机会生孩子了。
但这个时候,杨瑾还是对她十分的温柔体贴,不由得对她说道:“对了,我想要新买一处宅子给你母亲。你母亲不是说,那宅子终究是小了吗?”
宁姝是个孝顺女儿,闻言也不觉面露笑容,十分开心。
她撒了会儿娇,内心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未来。
这个秘密,本来也不是她这个妾室可以知晓的。
其实如果杨瑾还想保她,那就悄然隐匿下这桩事,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然后他再呵斥一番,严令宁姝绝不能吐露只字片语。
那么如此一来,说不准他还能保住自己的妾室。
可是杨瑾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这件事情告知给温元恕。
人不是他杀的,局不是他布下的,可是这一切跟他做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明白温元恕是什么样的人,知晓一旦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温元恕,温元恕必定会将宁姝顺势除掉,绝不容情。
而当杨瑾说出这个秘密时候,他已经想要这个小妾去死了。
他也还记得宁姝死时候样子,从前的美人儿皮肤都已经变得青紫,鬓发间的那枝白梅更已经碾落成泥,一片狼藉。
杨瑾只看了第一眼,就绝不愿意看第二眼。
这个秘密没有旁人知晓时,杨瑾就早将宁姝给淡忘了。可一旦有人知晓,并且开始提醒他,那么这件事情顿时就变得令人讨厌起来。
咚的一声,却是杨瑾的酒杯坠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杨瑾感觉可能是自己喝多了,他想取另一只酒杯,却忽而发现自己似乎连酒杯都拿不起来。
此时此刻,杨瑾终于微妙感觉到,有些事情恐怕是不对劲儿了。
恍恍惚惚间,杨瑾眼前事物也是开始变得模糊。
这时候门打开了,一道婀娜身影轻盈过来,她娇声软语:“徐妈妈今日特意让我前来,这么服侍杨大人。且杨大人于我可谓神交已久,相识颇深,月嫣愿意特意相见,坦诚相待。”
月嫣是这软红楼的雅妓,杨瑾这些日子经常来,就是为了见月嫣。
因为这位月嫣姑娘博学多才,无论跟她说些什么,她都能应你几句。
还因为这位月嫣姑娘姿态极高,虽深陷风尘,却非要挑个有缘人。这个有缘人必定用诚意和才华打开月嫣的心扉,方才能得她亲自相见,然后才能窥见月嫣真容。
据闻这位月嫣姑娘貌若天仙,生得十分动人。若能看到她真容,那是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传言未知是真是假,然而透过了屏风窥探这位月嫣姑娘,便会发现她身段儿婀娜,谈吐文雅,绝不会是一个丑女。
这样的风月手段对于杨瑾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他未必不明白这不过是青楼女子自抬身价的举动。
不过这种举动如若能使得自己生出几分趣味,又有何不可呢?
况且这位月嫣姑娘确实是谈吐动人,才华出众,并不是只会拿腔作势,是有几分真材实料。
杨瑾也十分享受这样你来我往的暧昧。
可是那只是从前,今日杨瑾却并没有兴致闹这些。
然而今日杨瑾没有兴致,对方却好似生怕杨瑾腻味,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杨瑾今日并不愿意做什么,本想呵斥使对方离去。可是话儿到了唇边,他竟似说不出来一般。
那道聘婷的身影冉冉向杨瑾靠近。
她面颊覆一层白沙,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雾蒙蒙的秋水瞳。这个月嫣姑娘,确实是个绝色佳人,并不是装腔作势。
杨瑾深深呼吸一口气,他竟似生出了几分惊恐。
那女郎一步步靠近,鬓发间缕缕幽香传来,只见她鬓发间竟别了一枝白梅花!
女郎嗓音十分娇媚:“杨大人,你来闻一闻,我发间的白梅花香不香?”
杨瑾如遭雷击,他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日宁姝也是打扮得十分美丽,如此前去参观上元灯会。与其说是观灯,无非是刻意展露自己的美貌罢了。
宁姝对自己美色十分自信,总是喜欢这般炫耀一番。
那时候,宁姝也是这样对杨瑾说道:“夫君,你闻闻我发间的白梅花香不香?”
一片手掌轻轻解开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绝色的容貌,这个月嫣姑娘赫然正是徐慧卿。
杨瑾很快被放在了床上,此刻杨瑾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他更恨自己的迟钝。
听闻杨研已经死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绝不能这样暴露出去。他没想到的是,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也想要杀了自己。
杀杨研是第一步,现在自己这份狼狈的鬼样子是第二步。
此时此刻,杨瑾只有一个盼望,希望对方并不是来杀自己的。
杨瑾并没有失去说话的能力,只是他说话的力气消失了,使得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就连他叫救命,也要凑进去来听。
徐慧卿是一个美人儿,可是她更是一个十分狠心的女人,还是一个擅长折磨别人的女人。
只见徐慧卿取出了一把剪刀,轻松的将杨瑾衣衫剪开,使得杨瑾身躯给露出了。
一个人是需要穿上衣衫,方才能维持自己的尊严。更不必说杨瑾此刻已经衣衫尽数除去,徐慧卿周身上下还是整整齐齐。
剪刀是锋锐之物,这样的尖锐擦过杨瑾身躯时候,杨瑾也是不寒而栗!
好在徐慧卿并没有趁机一把剪刀刺在杨瑾身上。
因为折磨眼前的男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尹惜华并不喜欢杨瑾。
尹惜华不喜欢的东西,徐慧卿自然会慢有条理的好好招待。
她斯斯文文说道:“杨郎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觉得妾身对你的这番安排是委屈了你?切身本来便是一心一意为了你好,你何至于这般模样呢?”
“唉,我等交心也有月余,杨郎如此情态,我也是担心你跑了,抛下我这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当真不知晓如何是好。我知道了,一定要将你给锁起来,如此一来,你才会乖乖顺顺的留在我身边,让我跟你多说几句话儿。”
徐慧卿这样子说话,就取出一道黑索,似要将杨瑾给绑起来。
可徐慧卿这绑人的方式,却是显得那么的特别。
那黑索本来是特制的软索,其索十分结实,软索的一段还带着一个尖尖的钩子。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顺势割破皮肉。
徐慧卿蓦然这么一刺,就将杨瑾的皮肉如此穿透。
她手法也是很巧妙,虽然钩破了杨瑾的皮肉,却巧妙的避开了大血管,使得杨瑾并没有大量的出血。
然而杨瑾面色已经十分的惊恐!自己手臂被人如此对待,谁都会惊骇欲绝!
这样的玩法,却是杨瑾从来没有过的。
其实这样的手段,无非是青楼之中一些客人用以折磨姑娘的办法,在这些的办法之中,一些嗜好特殊的客人便是会如此虐待楼子里的姑娘,以得到发泄自己内心黑暗的目的。
那么承受这一切的女孩子很多都会弄坏了身体,活得也并不长久。
杨瑾没想到自己能生受这些!
徐慧卿这样对付完杨瑾一条手臂以后,又如法炮制,这般对待杨瑾得另外一条手臂。
如此一来,杨瑾纵然还能挣扎,可是已经不敢挣扎了。
因为他只需要稍微用力,就会感受到说不尽的痛苦,那些钩子会钩入皮肉,使得他难受之极!
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完结。
徐慧卿接着就取了一把匕首,在杨瑾面前比划,接着就描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她的匕首非常的快,划开了这道口子以后,杨瑾的伤口方才渐渐有血珠渗透出来。
徐慧卿柔柔说道:“杨郎,你告诉我,你当初那么对待尹惜华,你那个好弟弟知情还是不知情?莫不是你这个哥哥栽赃陷害,再让你那个弟弟跑去做个好人,对人施展恩德,让人感激涕零。再然后,还让杨炎这个贱人得了一个无比之好的好名声。是不是这样呢?我看一定是这样!”
杨瑾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了,他拼命的摇头,想要否认这一切。可是眼前的徐慧卿却显然是个疯子,这个女子不依不饶。
当杨瑾摇头时候,徐慧卿就再在他胸口划了一道浅浅口子。
她微笑着说道:“我不信,你这个人满口谎话,连心爱的小妾都可以牺牲。你所说的话必定全部都是假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如果你不受些苦头,你一定不会道出实情,旁人也定然不会知晓,你当年是多么可恨、下贱!一笔写不出两个杨,你那个弟弟,又怎么会不知道?”
杨瑾沙哑说道:“阿炎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确实是小极了,要徐慧卿贴近了自己的身躯前去听,方才能听出了几分端倪。
可是这样的答案绝不是徐慧卿想要知晓的。
徐慧卿面颊之上顿时泛起了浅浅的笑容,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她又举起了手里匕首,在杨瑾身躯之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徐慧卿面上虽然冷静,可是她已经是个女疯子了。
这个夜,还很漫长。
徐慧卿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用来折磨这个猎物。
房间里已经开始渐渐渗透出一股子血腥气,这其中当然有着属于杨瑾的浓浓绝望!
直到第二天,林滢方才被请来软红楼。
前日杨研死之后,隔了一天时间,这里居然还是出现第二个死人。这个死人也姓杨,而且身份跟锦城杨家有些关系。
更重要的则是,在不久之前,林滢甚至还曾见过他!
这个杨瑾那时候还是个无比惶恐之人,本来林滢还盘算着是否能从中寻出了什么破绽,可是到了现在,杨瑾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瑾不但死了,还死得十分的诡异。
那些人前来请林滢过来时候,对方的态度还十分的诡异。那时候林滢还不明所以,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等林滢来到了软红楼,锦城的捕头衙役都已经到了。
按照道理来说,这锦城的捕快可谓是久经风浪,原本并不应该随便动容。可这位成捕头此刻却是面色十分难看,好似窥见了一件十分血腥残忍的事情,使得他有点儿禁受不住。
成捕头不觉对林滢说道:“林姑娘,你虽然断过许多案子,可是你若见到杨大人的尸体,只盼你,你不要太惊讶。”
他这么提醒林滢,也是一片好心。如此一来,林滢也不至于骤然见到现场,因而受到惊吓,乃至于有些失态。
林滢不觉点点头,心里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当她和卫珉一道踏足了案发现场时候,两人却也是禁不住都惊呆了。眼前的画面十二分的诡异,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林滢见过太多可怕的现场,甚至见过有将尸体剁碎成几块的。可是林滢绝对想不到,眼前居然出现了这般诡异之事,简直是令人大开眼界。
杨瑾的身躯是完整的,并没有分割成几块了。可眼前的杨瑾并不像是死人,而像是落入蜘蛛网子里的猎物,这一切都是诡异之极!
那是一片血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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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守男德!◎
林滢之所以觉得杨瑾好像是落入蜘蛛网的猎物, 这乃是因为杨瑾身上勾出了若干的黑索,密密麻麻缠在了床架之上。乍然一看,那些黑索仿佛是缠绕在杨瑾身上一样,但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黑索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倒钩, 钩子钩入了杨瑾皮肉, 然后再把黑索绑在床架之上。
杨瑾的四肢都被钩遍, 竟似寻不到一块好了的皮肉。
如此情景, 密集恐惧症看了怕是要毛骨悚然。
此刻杨瑾自然已死, 这么被人钩着四肢血肉, 他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
画面诡异且血腥。
林滢甚至隐隐觉得,这可能是故意的。
杨瑾这一生,可不就是个提线木偶吗?
他秉性懦弱, 性格容易为人所趁。如今杨瑾死了, 他四肢皆被钩住,就好似他那被牵住了四肢的可悲人生。
林滢最初的震撼之后, 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戴上了手套,先未曾将杨瑾身体解下, 而是整体观察检查。
杨瑾身躯未着寸缕,除开四肢被这样诡异之极的钩住之外, 他那胸口、小腹之处还有多处刀伤。这些刀伤都很浅,只划破了杨瑾皮肤, 并未划得极深, 并不足以致命。
如今首先要判断的,就是杨瑾的致命伤究竟是何处。
林滢缓缓说道:“死者四肢都被特殊制成的钩子所钩住, 但是手法十分的巧妙。这些尖锐刺物刺入了对方的躯干, 却刻意避过了血管, 所以并没有留多少血,四肢部位的床单之上并没有什么血污。”
“嗯,出血量较少,不足以致命。肢体被钩起处皮肉外翻,伤口参差不齐,有收缩痕迹,是生前伤。”
“至于致命伤,则是死者颈部的一处刺创!”
说到了这儿,林滢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怔了一下,然后她方才缓缓说道:“这处刺创精准的刺中了颈部主动脉,周围血迹呈喷溅状,同时枕头这一侧有大量血污。从出血量和受创部位来看,这儿就是致命伤。”
林滢方才之所以怔了一下,是因为她心里有些奇怪。
通常对人类脆弱颈部下手,凶手多半是采用割喉的方式。可是这个凶手,却是靠捅的方式取了杨瑾的性命。
然后林滢分析伤口:“伤口宽约寸余,是一把很窄的兵器,但是比普通匕首厚实。刃身厚约两分,是寻常匕首两倍。”
换算下来这把匕首3厘米左右宽,0.6厘米左右厚。
林滢心里这么琢磨着,已经在心中大致比划了这么个尺寸。
卫珉记录这一切,卫小郎也是杀得人,见过大场面的。可是此刻,卫珉面色也有些难看。
卫珉喃喃说道:“所以,杨瑾身上被摆弄成这个样子,这些都是他生前遭受的。”
那时候杨瑾还活着,他感受到自己被人用尖钩一个个的刺入皮肉,然后再悬挂在床架之上。
这是怎么样一件可怕的事?
更不必说,杨瑾也算不得一个性子刚强的人。
这么样一个人,在饱受这些折磨时候,有没有向凶手求饶?
杨瑾纵然有罪,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至于如此呢?
林滢一瞬间也有点儿难受,她想到了杨炎。第一次见到杨炎时,这位世家子弟神采飞扬,俊逸非凡。
也不知晓杨炎跟他这位哥哥关系怎么样?如若杨炎知晓杨瑾是被这般折磨而死的,还不知晓会怎么想呢。
不过工作期间,林滢也不好多想。她飞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沉声对卫珉说道:“卫小郎,咱们把他身上的这些东西解下来吧。”
卫珉点点头,和林滢一块儿动手。
此刻杨瑾身上已经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尸僵,拆除这些钩子颇不容易,很废了一些功夫。
等这些黑索被拆下来后,林滢数了数,统共竟有八十三根。
至于杨瑾身上的划伤,总共有一百二十七道。
虽然这些伤并不如何致命,可是杨瑾死前经受时必定十分痛苦。
林滢判断杨瑾死亡时间,杨瑾已经开始出现大面积尸僵,不过还未至全身关节僵硬的程度。
尸体经过12个小时,才会达到高峰,全身关节僵硬。如若是那样,方才她跟卫珉检查之时,只怕根本无法将那些刺钩取出。
同时尸体如果过了12个小时,就会出现扩散型的尸斑,但杨瑾身躯也并没有出现此等迹象。
也就是说,杨瑾死了至少六个小时以上,却在12个小时以内。
林滢跟卫珉是卯时初天未亮就赶来这软红楼,林滢大概估算杨瑾死亡时间是酉时到亥时之间,也就是昨晚5点到11点之间。
这样一来,这时间范围就比较广泛了。
那么接着就是盘问人证,软红楼的老板娘刘娘子前来回话。
杨瑾身份不俗,算得上是软红楼的贵客,彼时刘娘子也是十分上心。
所以她和楼里姑娘们都记得,昨夜杨瑾是戌时初到来,先是独自喝了一会儿酒。
到了戌时四刻,刘娘子才送这位月嫣姑娘过去。
那时候刘娘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彼时杨瑾还是活着的。
林滢听出了些破绽:“戌时四刻?为何刘娘子记得如此清楚?”
刘娘子皱眉:“当时那个月嫣特意问过我,故而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咱们软红楼大厅有一处沙漏,看时间十分方便。唉,不过那时候杨大人确实还活着。”
林滢点点头,昨晚8点,杨瑾确实还活着。
这也是旁人最后看到杨瑾的时间。
之后对方使得杨瑾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再对杨瑾下手。
她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譬如她折磨杨瑾,在他身上划了那么多刀,而且用尖钩穿刺杨瑾四肢也是需要技术,要特意避开杨瑾的血管。
那么如此一来,也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如此推断,杨瑾大致是在亥时被人杀死。
林滢补完了验尸格目,正欲继续再盘问一下,这时候一脸急色的曹推官方才匆匆而至。
一大清早,曹推官面上倦意未褪,可见是匆匆赶过来的。毕竟杨瑾身份特殊,他不但有个官身,而且还是鄞州世族子弟。
不过曹推官来得虽然快,却已经慢了林滢一拍。
林滢奉送上验尸格目,请曹推官验看,想着如有必要,自己还向上官仔细解释。
可惜曹推官却并没有细细观看,只匆匆添了自己名字。
此刻杨瑾尸体已经被解了下来,以薄被轻掩,模样已经没有之前那般诡异可怖了。
然而曹推官却并不肯这般过去看一眼,面颊之上颇有畏惧之情。他反倒对林滢十分客气,因为听说林滢这个女仵作善断奇案,故而曹推官多多拜托,只盼林滢能破了这个案子,寻出真凶。
锦城是益州主城,最是繁华热闹,也是益州一方官员的脸面。如今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若不加以解决,也会有碍官声。
林滢瞧在眼里,心里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是十分尽职尽责,可如若她不是呢?以上官这种粗疏散漫的态度,她这个仵作想要做手脚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林滢也不好相责,只轻轻应了一声是。
不过未曾想到是正值这时,软红楼内竟生出了一丝喧哗。
因为杨瑾之死,整个软红楼已被封楼,这楼内客人与妓子都需得细细盘问。
虽然那真正凶手月嫣只怕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但官府还是要做出些姿态的。
可未曾想到的是,此刻居然有人拒不肯应,有些不将锦城捕快放在眼里意思。
曹推官一大早来这里,本就心浮气躁,可谓一肚子的气。
这案子闹得他焦头烂额,未曾想居然还有人这般闹腾,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
一时间曹推官也甚为恼怒,准备前去发作一番。
那客人所居之处名唤温香玉阁,据闻曾是软红楼一位风华绝代的名妓所住。可惜到了如今,佳人已无踪影,此地也空余凭吊与怀念。
不过软红楼之所以留下这处房间,与其说是当真为了凭吊那棵曾经摇钱树,不如说是搞成主题房间,好多赚些银钱。
这温香玉阁住一晚上的时间可并不便宜。
不过曹推官虽想去这位豪客面前耍弄威风,可这一次却分明踢到了铁板。
林滢瞧见了门口守着一道熟悉身影,赫然正是小晏。
小晏摸出了一块令牌在曹推官面前晃晃,曹推官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浑身没劲儿。他连连拱手告罪,小晏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小晏在这儿,谁在这房中饮酒,也是一念便知。
只见小晏推开房门入内,林滢果然瞥见一道身影坐在桌边,似正自饮茶。
那扇门飞快合上,虽不过是惊鸿一瞥,可对方风姿出众,林滢倒是一下子都认了出来。
除了苏炼,绝不会有旁人。
林滢乍然一见,都禁不住呆住了。
她内心蓦然有些酸溜溜。
简直不守男德!
这时候,尹惜华正自在帮徐慧卿洗手。
徐慧卿一双手其实又白又润,半点血污也没有。可是尹惜华却是帮她洗得很仔细,甚至还帮徐慧卿将十根手指擦得干干净净。
尹惜华温声说道:“累了你了。”
当他做这样的事□□情,徐慧卿妙目之中流转了几许爱慕与痴迷,她目不转睛看着尹惜华。
徐慧卿柔柔说道:“也算不得辛苦,你知道的,我并没有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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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去恨◎
徐慧卿说自己并没有累着时, 她语调里有一缕得意,更有一种跟尹惜华的心领神会。旁人是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的,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计划,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方才可以心领神会。
徐慧卿的双手手掌很干净, 可是她很享受尹惜华替自己擦手的感觉。因为这样子一来, 徐慧卿就有一种被珍惜的感觉。
那么她就感觉对自己尹惜华十分有用, 这种有用于是就具有了一种价值。
尹惜华略略一顿, 然后方才说道:“当年杨瑾做出这样事情, 杨炎可曾知晓?”
这个问题徐慧卿自然客气有礼的问过杨瑾, 所以如今徐慧卿飞快的答上来:“是!杨炎当然是知晓的!杨瑾勾结温元恕坏你名声, 他却在那儿充好人,假装情深意重。旁人见了,谁不称赞他几句。”
“可是公子, 只有你不在了, 才轮得到出头。然后他才不会总跟人比较,比较出他远远不如。现在别人提起你, 然后就会抬举他,就会说起他是如何重情重义了不起。这样不要脸的事情, 他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徐慧卿这样说着时候,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珠子这样望着尹惜华, 眼底不觉流转了一缕光彩。
她说的自然是真话,可是这些真话并不代表真相。
更何况徐慧卿说的每一句话, 其实就是尹惜华心里的声音。
尹惜华容色却很平静, 他手掌轻轻的包裹住了徐慧卿的手掌,然后说道:“嗯, 那么这些话儿, 杨瑾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徐慧卿嫣然一笑, 然后说了实话:“我将一枚尖钩钩入他手臂时,他还只是求饶、认错,当我举起第三枚时候,他便开始语无伦次,开始出卖自己弟弟,说这一切都是杨炎的错。什么兄弟情深,世家子弟,原来也不过如此。”
尹惜华叹息:“你吓坏他了,再说杨瑾本来也并不是性子坚毅的人,他受不住这些折磨。这时候他说的话,无非是求生而已。”
徐慧卿当然知晓是这样,可她并不觉得自己“说谎”会惹尹惜华恼。
她轻轻的说道:“可是公子不就是想要听这些?有些人占尽了便宜,得了好处,家里嫡兄为了他毁了别人,可他偏偏是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好似这些龌龊的脏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身边如果有这样的朋友,我会忍不住想要撕碎他,毁了他。”
当然徐慧卿从小到大,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尹惜华轻轻说道:“可是,这些龌龊的脏事,确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慧卿亦轻轻说道:“可是,正因为这些龌龊脏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他才更加可恨。公子,你甚至并没有那么恨陈维芳,你这么折腾杨瑾,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杨炎的哥哥。”
徐慧卿的话儿是对的,因为她确实说准了尹惜华真实的情绪。
人心就是那么微妙。在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里,尹惜华甚至并没有对陈维芳、温元恕这两个人产生十分强烈憎恨。
徐慧卿的一双手是温软的,这双温软的手不觉捧起了尹惜华的面颊,她嗓音里充满了爱惜与心疼:“公子,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之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讲道理呢?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心,让我们不快的人,通通都都应该倒霉。”
“难道我们是什么好人?”
“难道我们还要讲究什么善有善报?”
徐慧卿有一双多情眼,她行事虽然冷酷无情,可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却如梦似幻。
“难道,我们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结局?说不定,会早早就死了呢!可是早死有什么不好?难道要我好生活到老,到时候美貌没有了,脑子也变钝了,变成一个鸡皮鹤发丑陋的老妇人。那时候自己照着镜子都嫌讨厌,我自己看自己都能看出几分恶心出来。我不要,我宁愿自己早些死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痛快吗?公子,我不喜欢讲道理。”
徐慧卿说这话时语带娇嗔,流露出一种凉薄、残忍,以及自私。
尹惜华微微一笑,替徐慧卿轻轻理了一下发丝。
在他看来,徐慧卿一直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从前是对贺怀之,现在是对自己。
徐慧卿总是想要使出千般手段,令她所看中的男人依顺自己。
如今徐慧卿是自己下属,自己是徐慧卿的公子。可徐慧卿心里,谁主谁奴只怕也是不一定。
尹惜华这样想着时,他轻轻对徐慧卿说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会去好好想一想的。”
他说这样的话时,嗓音很是平静。徐慧卿也不知晓他有没有当真听进去,又或者有没有生出愤怒。
这时候林滢正在软红楼继续盘问刘娘子。
之前瞥见苏炼在这软红楼,林滢内心是生出了些古怪。不过她毕竟是专业人士,她很快便平复情绪,将那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案子上。
杨瑾身死,而且凶手还这般残忍,这其中最大的嫌疑人当然便是服侍杨瑾的妓子月嫣。
这月嫣本非软红楼原本的妓子,是三个月前来软红楼挂单。
这样情形,刘娘子也见得多了。有些妓子不愿意继续在青楼里的生活,故而使尽手段,求良人赎之。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恩客只图一时新鲜,并不愿意跟一个欢场妓子长长久久。从良的女人如若能入府为妾,已经是天大的前程。可老妾年老色衰,被扫地出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为种种原因,赎身的妓子重回青楼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原不足为奇。
这其中当真有什么奇怪之处,也便是这位月嫣似生得出奇貌美,且又年轻。那刘娘子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心忖难道这样的美人儿,也会被人嫌弃不成?
但刘娘子心里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时她便想,也许反而是这月嫣心气儿大,嫌挑中的恩客不如意呢?
其实更重要原因是月嫣美貌有才,伶俐可人。这么个美人儿如若到了软红楼,那软红楼分明也多了一棵摇钱树。更不必说这位月嫣姑娘十分有手段,更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
只不过事到如今,刘娘子念着这些前情,心里也不觉后悔懊恼。她以为月嫣这么个小娘子,也是翻不起什么样风浪。
林滢听到了关键之处,禁不住说道:“那如此说来,虽然月嫣刻意在杨瑾面前遮住容颜,不露真容。可是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她在软红楼,衣食住行样样需要服侍,自然避不开下来。你说她容貌美丽,刘娘子,你是见过她脸蛋的。”
刘娘子不觉急切点点头,说道:“如若再见到月嫣,我必然能认出她来。”
林滢想了想,便从木箱之中取出了纸和炭笔。
她想到了前日苏炼跟自己说过的话,如此一来,林滢就生出了一缕联想。
这个猎杀杨瑾的女子究竟是谁呢?林滢想到了姜慧,可是旋即否认。因为刘娘子说,这个月嫣才学横溢,她未曾露脸,已经是让杨瑾心驰神摇,生出兴致。
而姜慧虽然聪明,可是受教育程度有限。她的才学绝不能让杨瑾这个世家公子生出兴趣,哪怕这只是男女调情的添头呢。
然后林滢又想起了尹惜华。这一次自己在锦城跟尹惜华重逢,那么上一次见到师兄时候呢?
那时候是在陈州的秋闱之试,他为了对付尹澈宁,特意来到了陈州。
不过那时候尹惜华身边却少了一个人,在平州时候,徐慧卿可是欢天喜地跟着尹惜华走的。
彼时徐慧卿并不在尹惜华的身边,是否说明这么个聪明毒辣的女郎其实那时候在做别的事情?
譬如在这软红楼,以月嫣的身份引得杨瑾入彀?
这些念头流转间,林滢心里就锁定了一个名字。
林滢心里默默念:徐慧卿!
接着林滢就飞快下笔,如此描绘,将自己印象中的徐慧卿样子以素描方式描绘出来。
古代犯人画像也不像影视剧里那般抽象,会描绘出主要特征,譬如圆脸,阔鼻等,再辅佐以年龄身高外貌描写,也是具有一定辅助作用。
不过准确度不是很高就是。
林滢用自制炭笔描绘出徐慧卿模样,准确度也有所提升。
徐慧卿是个颜值出众的美人儿,林滢虽然只见过她一次,也是印象深刻。伴随那三具没有生命无辜者的尸体,徐慧卿那张美丽的面孔也是深深烙印在林滢的脑海之中。
林滢绘制完毕,刘娘子只瞧一眼,就大惊失色!
“是她!正是这个女人!月嫣就是生得这么一副模样。”
林滢听得心里沉了沉。
那么这些事情,终究是跟师兄有些关系的。
她将此事告诉给曹推官,曹推官也不免面露忿色,接着就准备全城搜捕徐慧卿。只是那女郎狡诈多智,也不知晓去了哪儿。
尹惜华必定是会帮衬徐慧卿躲避追捕的。
林滢琢磨着要不自己多描几副图,以助力早日捉住徐慧卿。
此刻小晏却施施然过来,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只说道:“林姑娘,司主请你过去一叙。”
小晏已经来了一阵,他特意在一旁等着,此刻才来邀约。
林滢微微一怔。
卫珉不由得说道:“我们卫家家风甚严,朝廷虽不禁官员来花楼喝酒听曲,但卫家男儿是从来不涉足此等风月之地的。”
大胤虽禁止官员宿娼,却并不禁官员来烟花之地喝酒听曲儿以做消遣。只不过这样子的场所,总是有些事是禁不住。这本是心照不宣之事!
卫家家风清正,并不许卫家子弟私自来此。
小晏也不以为意:“可卫小郎今日不也来到软红楼?卫小郎来此是有正经事情要做,司主难道就不是为了要办些事情?”
卫珉想想觉得也是。
小晏目光落在了林滢身上:“司主还等着林姑娘。”
他只字不提卫珉,可见苏炼请的只是林滢一个人。
温香玉阁之中,苏炼缓缓饮下一杯热酒。
暖阁里甚是温暖,可是苏炼却是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锦城的冬天会下雪,可比起京城的冬天,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那一年,花园堆雪,红梅生香。
雪静悄悄的下,落到了池塘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那时候苏炼发了病,额头炽热,却被人生生从被窝里拽出来。
那一年他十二岁,这一年他的父母反目,从此苏雪初成为了一个“死人”。那个面目俊美的苏翰林从此就再未现身京城。
两年后,任天师发动了奉天之乱,却是搅得天下大乱。
那天云月卿伏杀苏雪初,她也顾不得对方是自己丈夫,曾与她耳鬓厮磨,情深爱重。更无视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儿子。
那时云月卿心硬如铁,决意杀夫正道。因为一个人死了,才可以保住两个家族,才能使得天下太平。
弓箭手已经对准了苏雪初,
可是苏雪初拿自己儿子当挡箭牌,却在那儿甜言蜜语,柔情款款:“月卿,你是不会那么狠心的,我是说,你不会对一个孩子这么狠心。我挑你做妻子,是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既有男人的刚强,又有女子的温柔。你对别人家的孩子都百般照拂,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孩子去死呢?”
苏翰林说得这样柔情款款,可是他的指头却是深深的嵌入儿子的咽喉。只要他轻轻用力,就能将这个小孩儿喉骨捏个粉碎。
苏雪初眼睛里流淌着一股强烈的欲望之火,那样火光源于他的野心,来至于他永远不能满足的欲望。
那些强烈的欲望在苏雪初的血液里面流淌,试问他又怎么甘愿这样去死呢?
他确实喜欢这个儿子,爱惜这个孩子俊秀的脸庞,以及他聪慧的才智。这一年苏炼也只有十二岁,可是却已经是初露头角,锋芒毕露了。
这个儿子死了,也许苏雪初还会伤心难过呢!
可是再多的柔情和伤感,也抵不过他的一条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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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滢这只钢牙小白兔第一次觉得有些硌牙。◎
无论如何, 那时候苏雪初并不相信自己妻子会是这么一个心硬之人。
可有时候,有些熟悉的身边人却会给给人一些“惊喜”。就好似文质彬彬的苏翰林另有一个可怖的身份,那么光风霁月的云月卿也可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
那云月卿对苏雪初说道:“雪初,我不了解你, 可你也并不了解我。”
“今时今日,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都是要留下你, 我绝不会容你走。”
云月卿说到了这儿, 其实也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
但却不止于此。
“可在动手之前,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你并不知晓的事。”
那是个隐匿在云月卿心底秘密,可是如今这个秘密却终究要被道出。
云月卿缓缓说道:“那就是炼儿并不是你的儿子。”
一瞬间苏雪初甚至以为云月卿在说她偷情之事。
苏雪初不为所动:“便算你恼我外边有几个女人,也不必开这样子玩笑。纵然你与别人偷情, 若炼儿父亲不是我, 他岂会出落得这般俊美聪慧?”
苏雪初是个十分相信血统的人。
这孩子的容貌、资质样样都是顶尖,又岂能不是自己的孩?
——有些女人恼恨丈夫在外拈花惹草, 便觉得自己也要多寻几个男人才公平。
云月卿私下浪荡他肯信,可炼儿一定会是他的孩子!
只有自己的出色血统, 方才能造就如此人才。
可是云月卿面色却很古怪,古怪里带着几分歉疚。那些歉疚并不是对着自己丈夫, 而是对着十二岁的苏炼。
云月卿说道:“可是,炼儿也不是我的孩子。他模样生得好, 也并不奇怪, 因为你并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母亲。”
“那孩子母亲是锦城软红楼的名妓诗诗,当年容光动人, 艳名动锦城。我见她时, 她风华已过, 可也能看出她生得十分美丽。这份美丽也让她的孩子继承了,使得炼儿也生得十分貌美。”
“雪初,你总说十分在意自家血脉,可你只是播了种,让那些女人替你看着孩子。你有真正去留意自己的血脉吗?你来回奔波,为了你那些所谓大事汲汲营营,满心都是算计。你甚至没有留意到,在炼儿两岁时,已经换了一个人。”
小孩子就是这样,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儿。
当云月卿将这些旧事娓娓道来时,苏雪初一颗心也不断的往下沉!
因为苏雪初是个善于说谎的人,所以也很会分辨别人的谎言。
那么事到如今,云月卿这些话竟好似并非假话。因为仓促而来的谎言必定是会有些细节上的疏漏,可是云月卿却是说得头头是道。她甚至说到了锦城,说道了软红楼,连那个女人名字也有,那女人是青楼的名妓惜惜。
她说这个孩子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高贵的血脉,不过是个妓院婊子养的儿子。这个赝品李代桃僵,住进了锦城的陈川王府,让苏雪初对他寄予厚望。
这简直是最可怕的羞辱,苏雪初终于心乱了,他身躯也是轻轻发抖,他甚至狼狈厉声说道:“我不信!”
他一直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他有的是手段让这孩子甘愿继承自己衣钵。可是云月卿却看出了什么端倪——
所以苏雪初其实是信了。
对,云月卿当然可以这么做。因为自己如若事败,那孩子也会受自己牵连,所谓谋反是需要诛灭九族的。要是他没败,他也必定会千方百计诱这个孩子跟自己走同样道路。
莲花教的任天师,本来就是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人物。更不必提这个孩子还跟他有血脉关系,必定更难逃脱他这个可怖丈夫的摆布。
所谓李代桃僵之计也没那么罕见,赵氏孤儿不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把自己的孩子换成别人的,也不算多稀罕的计策。
他只是没想到云月卿居然会这么做,而且还骗了自己那么久!
苏雪初喃喃道:“十年了,你是说十年前,你就做出这样的事?”
云月卿亦冷冷说道:“是!已经十年了!”
如果有人问云月卿在十年前为何不朝苏雪初发作,问就是爱过。
因为那时候两人新婚燕尔,情深意重。
这个夫婿是云月卿自己挑的,她还为苏雪初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一切本应当美好且甜蜜,可终究是天不从人愿。
走到如今这一步,并不是朝夕之事。
一开始她还想感化苏雪初,用她温柔与爱情,感化眼前的恶魔。她痴心妄想,以为爱情这个词当真有很大的魔力。她甚至嫉妒过苏雪初其他的女人,苏雪初口味挑剔,他在外的女人也个个出挑。
她会想,苏雪初对那些女人是不是也很温柔体贴。
而且那时候她还是个沉溺于爱情的异姓公主,空有名头,实则手中并无太多力量。
十年了,云月卿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走到了杀夫证道这一步。
她走出了软弱的期待和不堪的嫉妒,一点点磨平曾经少年纯洁的爱情,不动声色网络陈川旧部,甚至蓄养一批精锐私兵。
直到整整十年时光,温柔多情的红颜方才化为一把杀人利剑。
所以她纵然对苏雪初挟持的孩子有愧,可她不可能放过苏雪初,因为杀一人可以救天下人。
所以云月卿只斩钉截铁的说道:“放箭——”
这时节,苏炼便从回忆之中抽回神来。
他如今养着眼睛,不是很能看得见。不过苏炼记得酒壶与酒杯的位置,所以娴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为人冷静,很少饮酒。一杯急酒下去,苏炼面颊上也禁不住泛起两片潮红。
这些回忆萦绕在苏炼脑内,自然算不得十分美好。
毕竟那时候自己便是那个人质。
奇怪的是,苏炼回忆起来时,心口倒是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的回忆很平静,甚至还能清晰记得苏雪初的激动。
因为十二岁那个冬日,他遇到袭击时候,内心也是一片如苍雪般迟钝而平静。
也许因为云月卿说的那个秘密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苏炼内心之中,甚至来不及惊讶。他也有迟钝时候,那时候他生着病,一直未曾反应过来。
生死关头,他一直都是木然的。直至过了许久,苏炼方才缓缓回过神来,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然后听到了小晏的嗓音。
“司主,林姑娘已经到了。”
林滢踏足这温香玉阁时,她内心忐忑中流转了一缕好奇,只因为她并不知晓苏炼寻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她入门呼了一口气,竟嗅到了一股,一股火锅味儿?!
一股子辛鲜刺激之味冲入了林滢鼻腔,竟有些使林滢饿了。
只见苏炼面前摆着一个锅子,嗅着味儿还是多麻多辣的红汤。沿着这锅子一圈,摆着的是一叠叠烫菜。
房间里自然没有姑娘,只有苏炼一个,倒是清清静静。
林滢瞧在眼里,心里也不自禁嘀咕,苏司主不会是来这软红楼刷火锅吧?
当然林滢也曾听姜慧提及,说这软红楼特意请了名厨,食材也是精良,所以方才经营得有声有色,累年不衰。
苏炼图口吃的来,仿佛也并不是不合逻辑。
她并不知晓苏炼其实有点儿厌食,并不注重口腹之欲。
这时候她听到苏炼说道:“小晏,出去吧。”
小晏也是从善如流,知情识趣:“林姑娘,司主多有不便,还盼你照顾一二。”
未等林滢说什么,小晏就飞快退了出去。
苏炼倒也并不尴尬,只缓缓说道:“阿滢,你也饿了吧,过来一起也是无妨。”
林滢这一番折腾下来,倒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今日林滢一大清早就被唤过来,早晨只匆匆咬了个饼。如今验尸加应付曹推官,差不多也快到正午。
林滢多了几分饥饿之意,倒也正常。
林滢谢过了苏炼,用筷将烫菜下锅。她倒是记得小晏的话,仔细的给苏炼布菜,小心翼翼将碗放在苏炼的手边。
苏炼夹起一片肉,一股子刺辣之意涌上他的舌尖,使得他嘴唇微微有些麻木。
他其实吃不惯这样辛辣之物,却慢慢的咬着吃下去。
比起苏炼的文雅,林滢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苏炼眼盲,林滢落筷快些,苏炼也是瞧不出来。如此一来,林滢倒不至于十分拘谨。
比起苏炼,林滢倒是很能吃辣。外边天冷雪飘,林滢倒是吃得额头出了一层汗。
苏炼用膳时候很安静,不惯在吃东西时候说话。这可能便是他的一个习惯,因为无论他是什么出身,却毕竟是云月卿亲自教养长大。
就像他两岁前生活在锦城,本来应该适应辛辣的火锅,可他偏生喜欢吃一些清淡的东西。
人生就是如此,你分不清先天和后天哪个更具有影响。
因为苏炼这份平静,林滢也不好话多。
要放在顾家,自己跟桃子、白芷他们吃饭,说说笑笑也是有的,还会顺便聊些陈州八卦。
等两人都停了口,苏炼方才缓缓说道:“我今日来软红楼,自然是为了一桩事情。阿滢,你想要知晓为什么吗?”
苏炼这样说话,林滢心里也是一跳。
就好似逍遥散的真相一样,眼前苏司主是有真料,听了说不定会倒霉。
可林滢好奇心旺盛,又觉得自己知晓得本来就太多了,不觉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她只说道:“不知,是什么秘密?”
苏炼微笑说道:“我母亲是陈川公主,早死的父亲是苏家翰林,祖母是大胤长公主,论起来我也有些出身。只是,这一切跟我本没什么关系。”
“我母亲并不是陈川公主,而是公主在亲生儿子两岁时候在外面抱回来的野孩子。公主李代桃僵,欺骗世人。而我呢,我母亲叫诗诗,就是这软红楼名妓,也是这温香玉阁曾经的主人。”
房间里静了静,此刻林滢也已经禁不住风中凌乱。
纵然苏炼已经预警这是一个大秘密,可林滢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此等秘密,是她随便可以听的吗?这样子秘密让人知晓,不是要杀人灭口的吗?
林滢还脑补一下说不准是自己得罪了苏炼,苏炼特意告诉自己此事,因此用来坚决杀自己之决心之类云云。
苏炼客气问:“你想不想要知晓,当初郡主为何要这样做?”
林滢:“那也不必一定要跟我说。”
这料有些太硬,林滢这只钢牙小白兔第一次觉得有些硌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20:33:08~2023-05-04 22: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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