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仙剑
◎“你抽到了苍虚子。”◎
所有的宝物都已展示于莲花之上, 璀璨的光芒交错而起,仙气威压随之倾泻,笼罩了整座聚剑峰。坐在场下的修士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认出自家宝物的宗门暗自欢喜激动,没有看到自家参试宝物的修士们则满面失落,就像离火宗的修士。
离火宗坐在观试台居中的位置,谷主严开霁与其他几家宗门的宗主或是同道强修并列坐在最前面, 眼下脸色铁青, 面沉如水, 可嘴角却还要勉强上扬,强忍怒气撑出笑容面对周围坐的强修,他已不止一次回头怒视坐在自己身后的严越。
严越不敢正眼看自己的父亲, 如坐针毡般坐在席间, 身边的同门修士也无人敢再开口谈笑,一改初踏聚剑阁时满面春风的模样。
看样子离火谷的人都以为此次器试, 他们宗门可以拿到好名次, 却没想到连角逐前三甲的资格都没有。这可算是他们宗门百年来最差的一次成绩, 对以炼器为生的离火谷会是巨大打击。
“严兄, 你不是说你们家把所有资源都押在那件宝器之上, 怎么今日场上好似没有你家的宝器?”傅方见也已看出离火谷众人的面色, 不由低声问向严凡。
林风致和小啾竖起了小耳朵。
对此严凡表现得非常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所料:“我也不知为何。这次家中送来的宝器一共三件,全都交由大哥督造, 但到底炼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严越对他这个弟弟既不屑又防备, 宝器既然由他一手督造, 压根就不会透露半点消息给他。他原以为凭着自己带回无垢赤明石的功劳, 至少可以向父亲求得参加仙门器试的资格,没想到父亲依旧不同意,仍将三件宝器都交给大哥炼制,以至他只能偷偷参加。
反正要是输了,不会公布失败者的名单,也没人知道他参加器试,如果赢了,于家族而言是增光,父亲也不会怪他偷偷参加器试的罪过,却不曾想,大哥的三件宝器竟无一入选,反而是他炼制的剑进了前十名。
倒是意外。
“我听说离火谷将一切都压在这场器试之上,全谷资源任凭你兄长取用,照理来说不能连前十名都没进入。”傅方见又道。
“大哥与我素不对付,他要做什么,怎么做的,从来不会告诉我。”提及这些,严凡神色愈发冷淡,离火谷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几道光芒闪过,展宝台落下两位修士,器试的最终决赛正式开始,席上都安静下来。这两位修士境界都在化神期,是九寰极富盛名的炼器大师,亦是这次器试的试宝员。
除了他二人之外,展宝台的四周亦落下八个上修分座其间,皆是九寰各领域的强者,来此共同见证这场比试,以保证赛事的公平。
简短的开场白很快结束,莲花闭合,将三十件宝贝全都收起,试器环节开始。其中法宝类的用途各不相同,除了常规的防御和攻击,还有各种特殊用途,评定起来比较复杂,但对于神兵与天甲这两种来说,最主要的作用分别是攻击与防御,判定时也相对简单。以神兵为例,作为兵器必然以攻击力为最优,而后再考虑兵器的其它加成,如兵器重量、附加灵气属性、能否施放特殊招式等等,最终会给出综合得分。
最先开始的是最复杂的天宝试,十件法宝依次登场,在试宝修士手中展示起它们的独到之处。林风致看得津津有味,能够登上天宝试的法宝,件件不俗,最差也到次仙级别,并且拥有极其特别的作用。
转眼半天时间过去,前二十件法宝和仙甲都逐一展示过,排名暂不公布,到了神兵试。
神兵试是器试中最精彩的环节,会请修士亲自执兵,一展神兵威力。可惜本来精彩的环节,却越发让离火谷的修士难受。自家的宝贝全军覆没,只能看着另人的宝物在台上大放光彩,身边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这滋味可不好受。
严开霁脸色阴沉,严越更加坐立难安,身边同门附在他耳小声一语,他倏地转头,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四个人。
台上试兵精彩非常,林风致正看得高兴,不妨视线被几道黑影挡住,她蹙了眉,看着眼前来者不善的三个人,当前之人正是离火谷的大公子严越。
“严凡,父亲不是交代过,让你留在住处不得随意外出,你怎么跑来此地丢人现眼?”严越轻蔑的目光从严凡身上扫过其他三人,毫不掩饰地轻蔑道,“又和这些不入流的人为伍,你是存心给父亲找不痛快?”
严凡已然起身,刚唤了声“兄长”便听到他辱慢之言,当即正色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人,还请兄长慎言。”
严越在前头挨了冷眼受了气,过来本就为了发泄,听到这话声音一厉,刚要发作,却又听旁边传来嘲笑声:“唉,到底是谁在给亲爹找不痛快?拿着全谷的好东西却炼不出个屁来,好意思在这里瞎吠,真把自己当盘菜?到底是谁在丢人现眼啊!”
林风致险些被小啾这波嘲讽逗得笑出声来,那边严越却听得勃然大怒,颈间青筋爆起,指着小啾就要发作,只是没等他出声,一道无形气劲宛如刀刃般划过他的手背。
他猛地缩手,只听林风致开了口:“把你的手给我收回去,否则我不介意闹得再大一些,让你爹和几位前辈看看你的熊样。”
“你!”严越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青。
“小谷主,别在这里惹事,谷主那边不好交代。”旁边陪他同来的修士瞧着形势不对,赶紧劝道。
今日宗门在器试之上大跌跟头,严开霁心里本就蓄了怒火,若是再在这里闹出动静引来众修关注,更是下了他的脸面,只怕会很难收场。
严越看了眼不远处的严开霁,总算冷静些许,勉强克制脾气,只又盯着严凡,拿他撒气:“你给我滚回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不回去。”严凡断然拒绝。
“呵,连父亲的命令都敢违抗了?你们两,把二公子给我送回去!”严越越发愤怒,非要拿他出口气不可,一个“送”字咬得死重,又朝林风致等人冷道,“这是我离火谷的私事,外人不得干涉。”
跟着严越的两个修士彼此对视一眼,为难地朝严凡开了口:“二公子……”
傅方见见势不对,已然起身,挡在了严凡身前。
“是我请二公子陪我同观器试,好替我这外行人解释解释器之一道的真谛,他是我请的客人,去留我自然管得。”林风致依然稳稳坐在桌旁,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又笑吟吟地向那两个修士道,“你们也别为难,反正也到最后一件宝物了,不如一起瞧瞧?”
两名修士见她竟还笑着邀请同观,不由一怔,下一刻,他们便听台上传来朗朗之音。
“此剑名为龙息,由无垢赤明石为剑胚,紫雷木为髓,注入青龙血,经千次淬炼而成,再镶以乌霜石,剑蓄雷威,可施龙息,初评为次仙级神兵,同时,它是一柄可与剑主结契同修的神兵。”场上修士打开最后的莲花,终于介绍到严凡所炼之器。
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场上修士发出纷纷议论,开始猜测起这柄剑的主人。所谓结契同修,在器道之中指神器可生器灵,若为剑,便是剑灵,可与剑主同成长,是一柄活的剑,其品级绝不会止步于眼下的次仙级。
能够生成剑灵的神剑,在九寰上是十分罕见的,是以哪怕眼下龙息剑只是次仙级的仙剑,也依旧让场下诸修震惊。
“无垢赤明石……”
可落在离火谷众修耳中,却只剩下这五个字。
两个本要对严越出手的修士同时住手,连严越一起,都扭头望向台上。台上的修士已经手执龙息剑,开始向在座诸修展示神剑威力。
只见剑声瓮动,发出低沉如雷鸣般的声响,可比天雷的仙威向外散开,剑身之上紫电频起,龙眸亮起银光,随着执剑修士一剑划过,紫电缠绕着剑光同时飞出,击向远处试剑所用的屏障。一声轰然巨响,电光如蛇没入屏障,屏障上立刻浮现无数细密纹路。
“好剑!”在座立刻有喝彩声响起。
“龙威赫赫,可窥日后之精。也不知是何家所出,本仙想收。”坐在前排的强修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
“严凡!是你!”严越已然回过味来,愤而出手揪起严凡的衣襟,“那批赤明石,不止两箱!”
严凡奋力扫开他的手,冷笑道:“是我向秋上神求来的赤明石,凭何我不能留?”
林风致垂眸。这个兔子一样的严凡,心思可不像兔子那般单纯。她当日一共给了他三箱无垢赤明石,想来他留了心眼,只交给家中两箱,自己私藏了一箱,方有今日这柄龙息剑。
她果然没看错人哪。
眼见兄弟两人斗了起来,林风致并没制止,她缓缓起身,朝着远处踱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恭喜严谷主,贺喜严谷主。”
她的声音大得四周诸修都听得到,纷纷转过头来,严开霁正因此番器试失败心情不佳,又不能提前离场失却风度,正暗自恼怒,闻得此言难免以为有人嘲讽自己,便霍地起身转头,见到来人之时不免一愕。
“秋上神?!”严开霁蹙了眉,语气并不好。
然而没等林风致再说第二句话,台上便传来响彻云霄的声音,神兵试的最终结果出来了。
“神兵第三位——龙息剑,炼制者,离火谷严凡。”
一句话,直接让严开霁和离火谷众修震愕当场。
林风致已然走到近处,抱拳笑着恭喜:“离火谷炼得此仙剑,得此殊荣,实乃实至名归。二公子年纪轻轻竟有此大能耐,有老谷主当年风范,当真叫人惊艳,真是虎父无犬子!”
严开霁已经看到林风致身后剑拔弩张的两个儿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当即神情复杂地朝着林风致拱了拱手,朝远处道:“严凡,还不快过来!”
这一只唤,只叫了严凡却没喊严越,严凡整整衣襟,迈向人群,只留严越在后方暗恨不已。
“严老弟,你这二儿子很不错啊!”
“金丹境界就能炼成像龙息剑这样的神兵,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严老弟,你可藏得太深了,有这样优秀的儿子,怎从来没听你提及?”
众修纷纷祝贺夸奖,离火谷的修士也一扫先前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垂头丧气的神色,站在后面于有荣焉,严开霁更是去了怒气,满面红光再现。
“二公子,这龙息剑是如何炼制的,不知可否指点一二。”也有人向严凡求教。
严凡不似其兄,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是谦逊有礼,闻言只道:“炼制此剑的关键就在于无垢赤明石,无垢赤明石是炼制剑胚最佳的材质,与龙血有着最完美的融合度。说到此事,在下倒真要谢一位贵人。”
语毕,他朝着人群中的林风致拱手,郑重一礼,方又道:“在下能有今日成就,多亏昆虚秋上神当日所赠的无垢赤明石,如此纯度的赤明石,在九寰之上亦属罕见,堪为炼制基材之仙品。”
他一句话,就将众人目光引向林风致。
“二公子言重,再好的矿石,也需要优秀的炼器师才能发挥作用,是二公子自己有本事。”林风致含笑回道,亦向他投以感谢的目光。
她知道,这是投桃报李,她赠他无垢赤明石,他便回她今日之礼。
这样的场合,这样一句话,对昆虚的矿石名气会带来巨大提升。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在场立刻就有修士对昆虚所产矿石生出兴趣,将林风致邀到一边细聊,不过半日时间,林风致已结识了好几个矿石大主顾,初步谈了几桩意向买卖,可都是大生意。
“你送严凡无垢赤明石时,就料到今日场面?”回去的路上,小啾问林风致。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任何投入都有风险,长远为计罢了。我见严凡是个可造之材才愿助他一臂之力,若我看走了眼,损失也不过是三箱赤明石,若我看对了……来日回报,可就不是三箱赤明石能比。”
“所以,那个傅方见,你也想在他身上下本钱?”小啾立刻问道。
“你可真是活学活用!”林风致笑了。
傅方见……这个人要下的本钱可就大了。
说笑之间,两人回到歇脚处,曾玄已代为将林风致明日莲台比试的对手抽出。
“曾叔,抽到厉害的对手了?”见曾玄面色凝重,林风致问道。
“比那更糟糕。”曾玄将莲试的身份牌递给她,沉声道,“你抽到了苍虚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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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 以牙还牙
◎隔着人海,祁怀舟与她对望。◎
第三轮斗法, “萧胜”对战苍虚子这个消息,让昆虚所有人都陷入不安。
若只是抽到厉害的对手,最不济就是被打下莲台落败而已, 断不会像苍虚子那样变着法子耍阴招折磨人。
上回她在莲台之上公然挑衅天罗山和苍虚子,新仇旧恨之下,对方这次必定铆足了劲来报复,也不知会用上什么卑鄙的手段, 由不得人不担心。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大不了我认输, 外头有顾清崖守着,他要不了我的命,曾叔宽心。”林风致安慰道。
她倒没什么害怕的, 那日苍虚子折辱余陌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心底的愤怒还没彻底消散,遇上了反而更好, 就让她好好替宗门出口气。
说来也奇怪, 这上神当得久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和从前也不一样了。从前她怕事, 遇到麻烦只会躲着走, 凡事都讲个忍, 能避则避,能逃则逃,哪像现在这般竟要替人出头。
可能……独行与结伴终究不同吧。一个人的时候, 怎样都可以,当身后有了人, 便不同了。
————
一夜休整无话, 林风致再睁眼时, 天已透亮。
虽然接连几场斗法,可她体内的灵气恢复得异常迅速,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样还需要服用回复灵气的丹药来保持状态。
可能这是鲲丹带来的好处吧。
小啾早就带着其他人去观战席上占位子,只剩他两人,林风致已改扮成“萧胜”模样,与他并肩往莲台掠去。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点也不担心?”看着精神抖擞的她,凌少歌戏谑道。
林风致斜瞥他一眼,道:“正缺个报仇的机会,他们就给送上门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很好,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小狼崽子!”凌少歌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全然忘记她现在是“萧胜”模样,就要将人搂到臂弯内。
林风致一把甩开他的手。
什么小狼崽子,比喻得这么难听!
“你放心,你是要被他打死打残了,我给你报仇,一定将那人送到你面抽魂剔骨!”凌少歌又道。
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林风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吐不出象牙,就把你的狗嘴闭上!”
语毕,她催动灵气,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掠去。
凌少歌抬眉笑笑,紧随其后赶到了观战席上。
林风致第三轮的场次排得靠前,为第七场,开场没多久就能轮到,是以她到场的时间很早,但没想到的是,她刚踏进莲台斗法范围,观战席上立刻就报以热烈的欢呼声。
潮涌般的声音几乎将观战席掀翻,她诧异地望去,只见整个观战席几乎都坐满了修士。按理来说,虽然这已经是第三轮斗法,但这么早的时间,观战席上不会坐得满满当当,大家还是会挑选自己心仪的修士前来观战。
现下这些欢呼声,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林风致大惑不解,只能在人群中寻找昆虚所在的位置,但这回不像前两次那么好找,她看了半天,才发现昆虚所处位置的旁边,簇拥满了其他修士,小啾正站在席间努力地朝她挥手,她的身边坐着全部的昆虚修士,星野也在其中,连金婆婆也来了,除了这些熟面孔之外,四周还围坐着无数陌生的修士,全是自发组织,来替她喝彩鼓励的看客。
“萧胜!萧胜!”他们的口中,不断喊起同一个名字。
这阵仗,是冲着她来的?她有这么出名?
林风致默默咽了咽口水,她不怕与苍虚子对阵,但她现在有点怯场。
却是不知,经历前两场斗法,“萧胜”如同一匹黑马脱颖而出,已在这些普通修士眼中成为英雄般的人物,本就收获了许多追随者,兼之这场又是和苍虚子的斗法,众人的激情加倍被点燃,便都涌来观战。
当然,天罗山那头传出的欢呼声也不小,他们本就人多势众,自然不甘下风,便也铆足劲头叫喊,以至一时之间观战席间如同水入沸油,炸起乱响。
两厢对阵,战意大沸。
林风致受宠若惊,避入候战台,外头的呼声仍旧一声大过一声,传来她耳中。
“不必在意这些,沉住气。”不期然间,封默的声音响起。
她转头望去,只见封默双手抱胸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朝着她开了口。
“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她坦言道。
她不像封默,活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都是虚的,哪天你失势落败,这些就都如烟花散去。”不知为何,封默今日谈兴倒是不错,竟然主动和她聊了起来。
林风致点点头,问他:“封兄是排在第几场斗法?”
“第三十九场。”他答道。
林风致一怔。
第三轮是晋前五十的斗法,三十九场排在倒数,应该要下午才到,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个疑惑她刚要问,却望见对方深?的目光,里面藏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她便将问题吞下。
前边叫到她的名字,欢呼声更大了,林风致抱了抱拳,只道了句:“预祝封兄得胜。”
语毕,她也不等他回答,便掠上了莲台。
————
这一回斗法的位置,是最正中的莲台。
场下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像打在沙滩的浪花向,一浪盖过一浪。
“萧胜!一招定乾坤!萧胜!一招定乾坤!”
林风致的脚趾抠了抠地,这口号好让她羞耻。
“一招定乾坤?”对面传来笑声,苍虚子已经飞落莲台另一端,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像个和善的方士,并无半点阴险之色,只有他手里的骨扇,散发出让人发寒的森冷之气。
“大家过奖了。”面对他和气的像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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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也没发生过的神色,林风致抱以同样温和的微笑。
“上次之事,在下受师门所托,并非在下本意,还望萧道友不要往心里去。”战鼓已经擂响,苍虚子却没急着出手,只摆开架式,竟向她道起歉来。
“好说,阁下在我师弟身上开了三十七道口子,也让我在你身上开三十七道口子,这茬就算揭过去了。”林风致笑眯眯道,身形晃动,已在苍虚子面前失去踪影。
苍虚子亦笑了笑,衣袂微动,迎向林风致。
场下众人紧张地盯着莲台,只等二人发力狠斗,哪想今日台上这两人却都不肯发力,并没出现他们预期中搏命斗法的场景,未免有些泄气。
林风致的神识早就释放出来,覆盖整个莲台,感受着台上灵气微弱的变化,以此来判定对手的动作,不断与苍虚子斡旋着,像前几场那样,希望找到对方的破绽,但她可以感受到,苍虚子和自己一样,正在不断试探着她的底限。
毕竟前两场斗法,她都没施展什么厉害的法术与招式,全凭本能在最后关头取胜。苍虚子现下应该想要试出她的深浅,再出手对付她。
两厢游缠了许久,竟没人出招,慢吞吞地比起初战还要无趣,看得众修渐渐焦躁。根据斗法的规则,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无法决出胜负,则比试的两人均算落败。一炷香的时间转眼过了一半,苍虚子没想到对方能如此沉得住气,竟执意与他游缠,不过如此一来,他也心生疑窦,这“萧胜”的步伐似乎并无章法,会不会此人根本就没有所长,仅凭本能斗法?
如此猜测着,苍虚子猛地展开手中骨扇,身形陡然间加快,在莲台上划出无数残影,将林风致包围在其中,骨扇脱手,化作数十枚薄刃旋绕身侧,随着他的身形攻向林风致。
林风致被一股极阴寒的气息包裹,苍虚子手中骨扇应以特殊材质所制,能够麻痹对手经脉,她断不能被此器伤到,不过好在这股阴寒之气让四周灵气都受到影响,让她更好辨认。
苍虚子只觉得林风致的动作陡然间加快,速度竟比他更胜一筹,他不为所动,双手掐诀疾速施法。
莲台的地面忽然一变,化作晶亮镜面,一只手从镜中倏地伸出,猛地抓向林风致的脚踝。林风致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法术,竟被那手抓住脚踝,动弹不得。她垂眸望去,只见镜中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她在镜中的倒影。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惊,手中长戟立刻斩下,将那只手斩断,她拔地而起,闪至他处。然而不论她闪至何处,镜中的倒影都会立刻被照出,不断攻击她的下盘。
林风致试过要打碎这片巨大的镜面,但长戟落下,却只能撞上镜中长戟,破镜的打算落空,她只能不断躲避着镜中倒影的攻击,一边勉强应付苍虚子。
一时之间,她陷入劣势,席下看客也为她捏了把冷汗。
苍虚子的唇边依然挂着笑,像是看透了她的招数般,道:“萧道友,你的一招,该不会真的只有一招吧?”
说话之间,他的攻击愈加凶狠,周身骨刃再度合一,趁着她被镜中像缠住之刻飞去,划向她的咽喉。
这是致命的攻击,没有丝毫留手之意。
凌少歌霍然从席间站起,便连云端的顾清崖也已掠至云边……
危险逼近,四周灵气顿变,脚下的危险与苍虚子的攻击,林风致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只听喀嚓一声,她的左脚脚踝被镜中之手拧折,剧痛袭来,她却腾出机会借着这崴脚之机歪倒避开苍虚子的攻击。
滴嗒……
骨扇从她的右臂划过,殷红血液涌出,滴落镜面。
糟糕,祁怀舟!
林风致立刻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头苍虚子已然蹙眉——对手的肉身似乎非常强悍,以镜像之力竟无法扭断她的脚,骨扇也只能给她造成皮肉之伤。
若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他恐怕得另想他法。
林风致却捂着手臂,看着地上的血液,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纵身掠起掐诀施术。刹时间莲台地面涌起一阵浓雾,雾气将镜面遮得严实,镜子再也照不出外界的
景象。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术法,只是普通的逃遁幻术,只是林风致施展起来,因着对灵气的强大掌控力,这雾气凝聚得相当吓人,竟是源源不绝,不论是以风以水都难以驱散。
镜术顿破,可苍虚子却露出古怪的笑来。
“萧道友,你知道你师弟当日在我手下是怎样情况吗?”鬼魅的声音般响起。
一缕幽香钻入林风致鼻间。
“他被我的骨刃切开皮肉,露出骨头,我看得出来他很痛,但他不肯求饶,他想逃,但是他逃不掉……”那个声音无孔不入,响在林风致耳畔。
似乎有许多画面浮现她的脑中,切肤而入的痛,断骨的痛,惊恐的目光,逃不掉的牢笼,以及身后步步紧逼不肯放过的刀刃……
“苍虚子!”林风致仿佛感受到当日余陌的痛苦,怒极而吼。
“来啊,来杀了我!”充满蛊惑的声音响起,让林风致身陷迷乱,再看不清四周景象。
几道银光闪起,苍虚子手中骨扇飞出,扇骨化作巨大银刃将莲台四周团团围起,困作囚牢,看得席下修士尽皆站起,不知台上出了何故。
苍虚子眼见对手目露疯狂,唇边虚假的笑化作冷意,莲台作笼,“萧胜”再也逃不出去,他的手中聚起黑光,朝着对方腹部毫不留情地攻去。
剥腹取丹,毁他修为,不惜代价。
这是主子给他的命令。
不好!
顾清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已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如同疾光般掠自莲台之外,正要出手,便在此刻,莲台上异变陡现。
“苍虚子,你当我这么好骗吗?”冰一样寒冷的声音,在苍虚子的身形逼到林风致身边之时响起,“莲台斗法之中,你竟敢用毒?”
苍虚子心中一惊,对上“萧胜”的眼。
这双眸清流如水,哪有一丝一毫的疯狂之色?
对方并没踏入他所设的心术陷阱。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心惊。
既然没有踏入陷阱,却又任他将莲台化作囚牢,这只有一种可能……
林风致藏在衣襟之内的幽瞳正绽着红光,她当然没有受到他的心术蛊惑,哪怕他在心术之上又添加了媚惑用的香毒,对她也无效。
她将计就计,只是为了一招。
“啊——”
凄厉的吼声响起,苍虚子的手被一柄匕首穿透,又钉进了莲台的地面。匕首带着她的灵力,没地三尺,苍虚子便被钉在地上,挣脱不得。
林风致并没放过他,一脚踏上他的左脚脚踝,手中长戟隔空而落,划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一道一道,割破苍虚子的手臂、后背、前胸、大腿……
鲜血倾涌如注。
“这三十七处伤,我替我师弟还给你,另外多出的两处……”她说话之间脚下又一用力,“算是还我的。”
她的,和祁怀舟的。
喷溅的鲜血洒到她的衣裳之上,染成点点红梅,让她化身罗刹。
还完这些伤,林风致飞身半空,手执长戟旋斩一圈,竟将竖在莲台四周的银刃齐根斩断,迎向浮身莲台的修士。
顾清崖在,凌少歌也在,还有封默,亦浮于半空。全场静默,无人喝彩。
林风致的目光,却不与任何一人交汇,她只望着远空。
在众人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静静浮着一个人。
隔着人海,祁怀舟与她对望。
作者有话说:
写累了。
103 ☪ 疗伤
◎“祟浆,是邪主的血。”◎
遮天蔽日的大树落下厚重的阴影, 藏起了浮在半空的男人。他悄然而至,沉默地看完这场让所有人静默的比试,直到莲台上的鲜血飞溅, 他平静无波的脸庞才缓缓扬起一缕笑。
如果,那散发着浓烈杀气与阴郁的勾唇可以称之为笑。
他的眼依然平静,眼角没有一丝一毫纹路。
他们说,做人要学会隐藏, 不能叫别人看穿心里真正的想法, 所以他已经很久, 没有像野兽一样,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莲台上的斗法已经结束,苍虚子被人钉在莲台上凄厉地哀嚎着, 痛不欲生。这个蠢货应该庆幸在最后时刻, 林风致并没像从前那般心软,而是下了狠手, 反而保住对方一条命。
三十九道伤口, 稍稍平复了他的愤怒。
要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动过怒了, 这世间……似乎没什么值得他情绪起伏的人或事, 除了刚才。
林风致并没事, 他也不打算惊扰她,在比试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准备悄然离去。
然而, 她看到了他。
隔着莲台外的人山人海,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目光, 像定身咒般, 让他再也无法挪动身体。
他想, 他这里与她那里隔着人潮山海,隔着黑暗光明,她是怎么一眼就看到自己的?
下一刻,林风致已经踏风掠出莲台,将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朝着他飞去。
林风致的心脏跳得厉害,怦怦怦,像莲台比试的战鼓,她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恐惧于自己在那一刻爆发出的可怕杀意。
有几滴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似乎还滚进她的眼眸,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唯独远处被大树阴影遮蔽的地方,飘浮着一个让她十分熟稔的身影。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很想祁怀舟。
不等这场莲台斗法最终结果的宣布,也不管这场上所有修士的目光,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飞离莲台,从凌少歌、顾清崖几人身边穿过,朝着远处的身影飞去。
转眼之间,她就飞到树下,一道暗光闪过,仿佛另一个时空被撕开裂口,她和祁怀舟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风致被祁怀舟带到了一个陌生却安静的地方,不像是浮沧山,日月天星俱无,只有一具如同山峦的巨大兽骨。
一眼望去,望不尽这座兽骨山,她看不出这是什么兽的躯体。
“对不起,连累你了。”见到祁怀舟的第一句话,林风致便盯向他的手臂,“疼吗?快给我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他的左臂,他左臂的衣袖已被血染透。
祁怀舟口中发出低声一叹息,她就像在外边和人厮斗的孩子,打赢了对方却也挂了彩,飞奔回家却又愧疚于连累家人,顾不上自己的伤,可怜巴巴地道歉。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
“你我结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应对今日这样的局面?我既然同意与你结契,这些便是我应受之伤,与你何干?”祁怀舟温声道,一边收回自己的手,一边反手托起她的左臂。
她身形微晃,已经从“萧胜”化回原形,不解地抬颜望他,脸颊上沾着几点干涸的血污,目光清澈明亮。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无法释怀。结契是为了保命,可不是为了折磨彼此,莲试也不是什么非受不可的危险,纯粹因为她爱玩。
“我的境界比你高,这点伤对我不会造成影响,你不要挂怀。”祁怀舟边说边聚起灵气,缓缓抚向她臂上伤口。
“你不是在元初境比试元神,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叩仙试结束了?”林风致情绪在他沉稳的目光下渐渐平复,突然想到这茬,忙又问道。
“没有结束,我用了分神术,本尊还在元初境。”祁怀舟垂眸专注于她的伤口,漫不经心回道。
林风致眉头一蹙。
修士境界到达化神后是能领悟分神术的,天赋强大的甚至可以分神化体,变出分/身行走于世,但这需要消耗元神之力,他现在正在参加叩仙问乾坤这样的元神大试,若是分神而出,岂不是……
“无非就是拿不到第一名,没什么大不了。”祁怀舟头也不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风致不说话,闷闷不乐地盯着他指尖聚起的青光。
“林风致,如果你在莲台比试时知道我在叩仙试上有危险,会不会跑来帮我?”他忽然问道。
“当然会了。”林风致想也没想就回答他。
不是因为契约——她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半句。
“那不就行了,你我都不在意输赢胜败,只要心里所在乎的并没受到伤害就可以了,又有什么可难过的?”祁怀舟慢条斯理道,“你应该明白,在你我心里,什么更加重要。”
那些输赢胜败,算什么?
莲台斗法本就只是她爱玩,他参加叩仙问乾坤也只是因为她一句话罢了。
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不是外界任何一样东西。
被他这么一说,林风致心头陡亮。
她有点钻牛角尖了,不过他也太能吹牛皮了,那可是上修云集的叩仙试,说得好像胜败是他的囊中之物,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一样。
左臂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恢复泰半,林风致曲了曲手肘,痛楚已经不再。
她心血来潮,戏谑道:“祁怀舟,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祁怀舟收起术法,抬眼望她,她眸中波光潋滟,沉潜着小小的坏心思,是戏谑,也是试探。
“我一直如此,你没发现罢了。”他笑了笑,道,“把鞋脱了。”
脱鞋?
林风致脑袋里冒出大大的问号。
“你的脚不疼?”祁怀舟提醒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脚踝的伤,估计比手臂的伤还重,走一步路都钻心的疼。
可是在他面前脱鞋,让他帮自己疗伤?
虽然两人关系比从前大有缓和,但也没好到这样吧?
“不用了,我回去自己上药……”林风致摇摇头,刚开口拒绝,忽然间身体一轻。
祁怀舟已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这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林风致愣住。身体突然间的倾倒让她下意识伸手寻找东西借力,便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脖子。好在没走两步,他就把她放在一根粗壮的兽骨上,让她坐定,双脚自然垂落。
他没给她机会再开口扭捏,轻拂衣裳,干脆利落地曲单膝而落蹲在她身前,垂下了头,只留给她一个绾着发髻的后?。
林风致错愕至极。
虽然祁怀舟平时表现得温和谦恭,像个称职的仙门长老,一宗仙君,但她却觉得哪怕他表现得再谦逊,也从来没将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更遑论会在谁的身前单膝落地。
她又想起了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擂起鼓来,可脚上传来的钻心痛楚却打破这一刻旖旎。
“痛!”她忍不住哀嚎出声。
祁怀舟已经褪去她的鞋,一掌擎着她的脚,一手捏住她的脚踝。
她的脚踝到脚背肿成小山包,皮肤泛着青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和原来的形状。
“伤到骨头了。”祁怀舟蹙了眉,“忍一下。”
语毕,他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手劲一重,只闻“卡嚓”一声,伴随着林风致的哀嚎,她的脚骨被按回原位。
“祁怀舟!”她痛得眼泪涟涟,怒喊他的名字。
去他的旖旎,去他的吻,却他的心跳……疼死她了!真想一脚踹到他肩头。
祁怀舟手里已经翻出个玉盒,从盒里挑了一大坨透明药膏抹到她的脚上,一边抹一边道:“明早就能消肿,再养半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不会影响你下一场比试。”
“有没有下一场还不知道呢,搞不好便宜苍虚子了。”林风致喘着粗气,抹着额上冒出的冷汗道。
刚才她没等苍虚子认输就擅自离开莲台,苍虚子虽然被她钉在莲台地面动弹不得,可他也没被她打下莲台,这场比试还不知道怎么算呢。
不过就像祁怀舟说的,输赢对他们并不重要,她玩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手了。
“放心吧,就算判定你输,他也打不了下一场。”祁怀舟收起药盒,坐到她的身边,回道。
“为何?”林风致不解问道。
“你以为千演神兵造成的伤口,是那么容易就能愈合的?”祁怀舟扬起唇角,眸中流淌过寒光。
“啊?”林风致不解。
“千演神兵的铸炼材料中,有一味祟浆。以此物铸炼出的武器,其所造成的伤口,愈合的时间比其他仙器要久,就算用上九寰最好的仙丹,都没用。苍虚子挨了三十几下,没有三年五载,那伤愈合不了。哪怕愈合了,日后也非常容易撕裂……”说到这里,祁怀舟的唇角越扬越高。
林风致却听得心惊。
千演神兵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何为祟浆?”她不自觉问道。
祁怀舟侧头望向她,从她眼中读出了一丝惧怕。
也对,但凡是正常人,都会嫌弃害怕这样的东西。
“听过裴凛封印邪灵的传说吧?可还记得传说里提及的邪主?”他沉默许久,才笑着道,“祟浆,是邪主的血。”
不知为何,林风致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祁怀舟的笑,说不上来的悲凉,让她觉得有些疼。
“好了,你该回去了。”祁怀舟却很快恢复常态,平静道。
林风致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是个禁忌,她识趣地绝口不提,转了转脚踝,跳到地面上,点头道:“你也快回元初境吧,能赢一点是一点。”
祁怀舟随之跳下,“嗯”了声,道:“我送你出去,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不解问道。
“你这伤虽不碍事,但也不宜再与人搏杀秘训。”祁怀舟笑着,满眼温柔。
林风致却从这温柔里品出几分危险。
他人在元初境,怎会知道她和凌少歌秘训之事?
“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否则我真的会生气。”祁怀舟依然笑着,在她回神之前,倏尔倾身,埋首于她颈侧,张口一咬。
冰凉的触感伴着一缕刺疼浮现于颈间,林风致轻哼了声,他已经松口。
“你……”林风致按住被他咬疼的地方,羞恼之意浮起,一时间竟不知能说什么。
“我送你离开这里。”他没再多说,只一挥衣袖。
一阵风涌来,将她包裹。离开之前,她只看到他的身影与森白的兽骨一起,归于黑暗。
外界,已是月明星稀之时。
莲台的热闹早就散场,一个人都不剩,也不知那场斗法的结果到底如何,她打伤了苍虚子后来如何收场的。
林风致的心里充斥着无数问题,匆匆往眠月潭赶去,刚在眠月潭落下云头,便闻及一声冷语。
“还知道回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凌少歌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石头上,手里攥着个酒葫芦,正居高临下望着她,人像要融入夜色般。
————
玄鹰峰上五华山的落脚之地,传出一声惊呼。
“封师兄!”
“闭嘴,别嚷!”坐在林间的封默瞪了眼身边的同门,蹙紧了双眉。
他半身衣裳褪至腰间,身边的同门正要帮他上药,可是看到他左胸上的伤时却失声惊呼。
血肉撕裂,鲜血淋漓。
“这伤不是已经愈和了,怎会……”同门压低了声音却没能控制住惊讶。
封默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伤。
触目惊心的伤口,离心脏只有一点距离,是被她亲手所刺。
秋月明……
亦或说,林风致。
作者有话说:
舟啊,你能出场是因为评论区的众多姐妹……
周四又到,周五见各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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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 收徒
◎亲传弟子。◎
夜风撩人, 吹动树影婆娑,高处的人衣袂纷飞,垂望的眸陷落夜色, 神情难明,只那被酒浸过的嗓音,呷着些微自嘲,虽然听得出笑意, 却又听来冷然。
看不清五官, 也不妨碍林风致从轮廓辨认出人。她想了想, 掠身飞上石头,坐到他身侧。
“凌少歌。”她温和唤道,“白天时谢谢你。”
莲台那一刻惊心动魄, 她的生死扑朔迷离, 牵动无数人的心。她看到了,莲台外飞的人, 观战席上坐的人, 都是牵挂她的人。
凌少歌也在其中。
可那么多的人, 她的目光依然一眼就落在谁都不曾注意过的地方, 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
凌少歌看得清楚明白, 祁怀舟说封默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 他并不认同。
数十载的陪伴又如何?漫长的陪伴未必及得上一段突如其来的相遇,感情如人心,都是复杂的, 谁也说不清楚会在哪一刻生出变化,像池水的涟漪, 一开始可能只缘于一只蜻蜓微不足道的点水。
“你怎么了?”林风致感受到今夜凌少歌的异样, 轻声问道。
他好像有点落寞, 和平日张狂不羁的模样大厢径庭。
“生气。”凌少歌饮下一口酒,酒液从唇瓣溢出,顺着下巴滑入颈间。
“谁惹你生气了?”
凌少歌听到始作俑者的问题,气笑了,心里憋的更闷,也就懒得回答她,只自顾自饮酒。
林风致见他爱搭不理的,不想再触他霉头,准备跳下山石回住处向众人报平安。
“说走就走?”
才刚动了动身,林风致的手腕就被他攥住。
“真是没有心的人。”
她听到他叹息般的抱怨声,转回头,望见一双在月色下如同漩涡般的深邃眼眸,随时随地都会让人深陷。
“凌少歌……”她抿了抿唇,“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他的目光带着撩拔,总会让她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什么。
凌少歌挑了挑眉,握着她的手静候下文。
“我……不太喜欢。”林风致想了想,终于决定向他坦白,“其实我很想像秋上神那般与你结为挚友,或者说,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凌少歌猛地蹙了眉,“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凌魔尊。”她换了称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我之间的交情中,几分真几分假。你对秋上神,也是这般时不时施展心术?”
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和谁交心,也明白他们各自都有各自不能说的秘密,他们的交情注定是场较量,相互试探打听,彼此欣赏也彼此算计。
这一切,不妨碍她认同凌少歌这个人。
但她无法接受,他以心术蛊惑于她,见缝插针,无迹可寻,像一张以情感织就的大网。魔修的心术很高明,能够以自己为诱饵,真真假假让人无法看破,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她的神识已经逼近元婴甚至是化神期,再加上颈间那枚世祖幽瞳,这让她对一切的媚惑之术都格外敏锐。
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她怎会不明白?不过不愿揭穿,陪他演场戏,将计就计试探他的真正目的而已。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凌少歌眼眸中的漩涡渐渐化作冰寒,仿佛回到与她最初认识之时。
“宜安城的那盏灯开始。”林风致神情平静,眼中一片清明,“你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化云之境的一切,是吗?”
凌少歌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以指尖抚向她的颈侧,在某处印迹上上下摩娑着,绝口不提先前话题,转而问道:“你手上和脚上的伤,可医治了?”
林风致点点头:“已无大碍。”
“那就好,回去吧,你的那些同门还在等着你。”凌少歌淡淡道。
“那我先回去了。”林风致起身飞落山石。
“林风致。”凌少歌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叫住了她,“明天起我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想和幽澜做买卖,就拿出真本事吧。先前同你说过的三年之约依然有效,幽澜山随时欢迎你加入。”
林风致挥挥手,转身迈向灯火通明的眠月轩,并未再转身。
凌少歌仰起头,痛饮一口。
秋月明很早就警告过她,以身为饵,终有一日入局,那时他心气比天高,几曾放在心上?
看来是养鹰千日,也会被鹰啄了眼。
————
林风致的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听凌少歌言下之意,他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可终究是一起走过了这么多日子,突然间说穿拆伙,她有些低落。
默不作声地进了眠月轩,她还没出声,就被小啾给拽进了屋里。
“你小点声儿。”小啾冲她做了个噤声手势,“其他人被我劝回屋子了,不然你该露馅了。”
林风致放眼望去,看到曾玄和“秋月明”都在屋中,看样子正在等她回来。见到她出现,“秋月明”身形一晃,变成了一脸苦瓜样的萧胜。
“无所谓,露馅就露馅,反正也没打算继续。”她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灵露,一饮而尽。
“你晋级五十强内了。”小啾说话之间朝林风致扔了枚玉牌过去,“伤势如何?如果不成明日就去弃权吧。”
林风致接下玉牌,诧异道:“我不是主动离开莲台了?”
“顾上神查出苍虚子在斗法之中使用香毒蚀心,用来乱你元神心魂,按莲台斗法的规矩他的参试资格被取消,你顺理成章顶上。”回答她的,是曾玄,“我们已经代你抽了下一轮的对手,你要是不想继续,咱就弃权,没什么大不了。”
林风致放下杯子,断在道:“那不成,不战而败不是咱们昆虚的作风,弃权不行。”
她只接受在莲台上失败。
“你的伤……”小啾横了她一眼。
“已经上过药了,没有大碍,你们放心吧。”她道。
“哼。”小啾却是冷哼道,满脸不悦,“你走得倒是痛快,难为我们担惊受怕这一整日,既要担心你的安危,又要替你周全外头的人,以后我是再不管你死活了!”
她说话间一屁股坐到榻上,双手环胸,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不看林风致。
林风致忙笑着凑到她身边左哄右哄,但小啾就是不肯正眼看她,她想了想,忽然“唉哟”一声,痛呼道:“我的脚……疼死我了。”
小啾飞快转身扶她,急道:“哪儿又疼了?那祁怀舟也是,没给你好生疗伤吗?”
林风致趁势抱住了她,笑道:“好小啾,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
小啾这才发现自己着了她的道,刚要发作,那厢萧胜忽然间“扑通”跪在了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大惊,赶忙起身扶人,又问道:“怎么回事?”
萧胜只是不起,只拿眼望向曾玄。曾玄叹了口气,缓缓回道:“你此番借他之名在莲台上一展神威,名气大涨,回头全都要算在他头上。他担心自己名不副实,到时候被人看穿,会惹来麻烦。”
林风致蹙了眉头,这次莲台比试的情况确实超出她的预计,她本来只想上去玩玩,没打算闹出这般动静,但看今日观战席上众修欢呼的劲头,再加上她又彻底得罪了天罗山,恐怕会祸及萧胜。
如此一想,她顿觉不好。
“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了。”她眉头越蹙越紧,在心里想着找补的办法,但思来想去,除非向外界道明一切,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可现在又骑虎难下,不管是“秋月明”还是林风致,都不能出现在莲台之上。
一时之间,愁坏了她。
见她发愁,曾玄清了清嗓子,又开了口:“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是昆虚弟子,替你分忧也是应当的。只不过这事确实不好收场,他实力不济,盛名之下必受其累,也难怪他忧心。我倒是有一计……”
他说着一顿,林风致忙道:“曾叔快说,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你收他为徒。一来经你教导,让他可以拥有强修实力,方不负眼下“萧胜”之名,二来也能借你名头,护他周全。”曾玄缓缓道来,“再说,他为人正直,行事稳重,资质虽然不算特别出众却也不差,修行亦从不懈怠,稳扎稳打不骄不躁,最是适合做你大弟子。”
“……”林风致顿时无语。
曾玄说的徒弟是指亲传弟子吧,让她收个和自己同境界的修士为亲传弟子,是她听错了,还是曾玄疯了!
“你自己惹的,得对人家负责。”小啾眼瞅着她满脸错愕,笑得满脸坏心思,报复般火上添油道。
“可……”饶是林风致能言善道,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求上神收弟子为徒,弟子必会勤加修行,成为莲台之上真正的强修,不给宗门丢脸,日后也必定会孝敬师父,为宗门尽心尽力,求上神成全!”萧胜“砰”地一声磕在地面,不肯再起。
他坐在观战席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在莲台上大展神通,扬名立万,替宗门争光,心里自是澎湃万分,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可同时那些名气也像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来,他怕自己实力不济,终有一日要现形于人前。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自己真正拥有实力,拜她为师,成为“萧胜”,才能彻底摆脱这样的困境。
林风致看了眼曾玄,又看了看小啾,几番沉忖后望向地上的人断然出声:“好,我收你为徒。”
“弟子萧胜,拜见师父。日后弟子必定竭尽全力修行,不负师父教诲……”
自打进了昆虚,虽是伪装秋月明,可她在这里的羁绊却是越来越多。
羁绊太多,日后就很难脱身。
祁怀舟当时留她在昆虚三年,是不是就打着这样的算盘,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来留住她?
真是可恶。
林风致在心里骂起了远在元初境的人来。
都怪他!
————
经过一夜休憩,果然如祁怀舟所言,林风致的伤势好了七成,她今日的斗法安排在傍晚,到时候身上的伤势应该已无大碍。
一转眼已经到第四轮斗法了,五十晋前三十强。
经历三轮淘汰,剩下的修士境界绝大多数都在金丹后期,实力强悍,斗法愈加激烈。按照前三轮斗法中每位修士展示的实力,那本《莲台名录》也对他们做出实力排名的预测。
因着前一轮斗法林风致表现出的骇人手段,她在前五十强中的排名,已经一跃而上到了第十位,能够排在她前面的,都是天赋、悟性、机缘加上运气,四者全都不缺的真正强者。
比如封默,就排在第四位。
不过这也只是民间的排位预测,到底能否真正留到前十强,还有待斗法验证,而在这其中,运气也占了很大关系。
这一次,林风致的运气不错,抽中了排名在倒数的修士。虽然境界在金丹中期,但他修习的功法并非攻击为主,再加上目睹过上一轮林风致的表现,对她产生了一定怯畏,以至这一战林风致胜得几乎没有压力。
短短一盏茶时间,“一招定乾坤”的“萧胜”之名,又响彻整个观战席。
“萧胜”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与她相较,封默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在这轮抽中了排名在第十六的修士。这样靠前的位置,意味着他的对手实力非常了得。
这一战不太容易,压着一炷香的时间限制结束的。
胜者依然是封默,他朝着对手与观战席上的修士各施一礼后,方飘下莲台,却在落地之时脚步一踉跄。
尽管他很快站稳,却还是让人看出端倪。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星野坐在林风致身边思忖道。
所有的斗法他都看了,可他并不记得封默在哪场斗法中受过严重的伤。
林风致已然蹙眉,她看到封默站稳身形后按了按自己的左胸,那里……曾被她刺过一剑。
蓦地,她想起祁怀舟的话。
千演神兵之中融有邪主祟浆,被神兵所伤的伤口,极难愈合。
她猛地站起。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评论送红包。
回个上章评论问得比较多的问题:
封默是在林风致去宜安府外小树林救同门时,被她误会要杀萧胜时用千演刺伤的,具体的见第7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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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 对手
◎她的最后一场莲台斗法,竟是对阵封默?!◎
第四轮的斗法结束, 夜色已浓厚,天星俱无,只有一轮弯钩似的弦月斜挂山头, 摇摇欲坠一般。
莲台之争的修士只剩下二十余名。这二十余名,是当今九寰金丹期修士中的佼佼者,最顶尖的修士。他们都聚在候战台上,等待下一轮的比试名单抽出来。
外头观战的修士还没散去, 越到后期比试越激烈, 众修的情绪也越激昂, 像被点燃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呼声传到这里,为自家所拥护的修士都铆足劲, 比起外头, 候战台就沉寂地异常。
除了个别相识的修士在低声交谈外,大部分修士都或站或坐各站一角, 互不相挠, 仿佛与外界隔离般, 只有空气中无声相汇的气场, 像是大雨将至之际天空的雷电。
林风致犹豫了许久, 才迈开步伐靠近封默。
封默双手环胸站在墙根下, 闭着双眸对外界一应响动不闻不问,直至听到压低的声音。
“封道友。”林风致小声唤他。
他的神情如常,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似受伤的模样,可再往下打量, 便能看到他上衣略紧, 像是里面套了许多件衣衫, 胸口处鼓鼓囊囊的。
显而易见,他在胸口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按说修仙界灵药众多,止血生肉是轻而易举的事,何需像凡间那样缠满绷带。他这样做,足以证明当日她对他造成的剑伤并没完全恢复,而他又在这样的情况下经历几番斗法,剑伤反反复复撕裂,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后果。
过了这么久,剑伤仍未愈合,祟血果是人间至邪之物。
林风致一边心惊,一边愧疚,眉间不自觉染上温柔。
“萧道友,何事?”封默问道。
眼前的萧胜,与昨日莲台上那个手段骇人的修士判若两人,充满了让人不解的谜。
“你的伤可还好?”林风致望向他的胸口。
封默眉间神情肉眼可见地改变了,他盯着她,目光如炬。
“我的伤无碍,不劳萧道友挂心。”他淡道。
“你别逞强,那伤……”林风致欲言又止。
“那伤如何?”封默逼望她,似乎想撕开她身上的所有谜题,“你我乃是莲台劲敌,萧道友如此关心在下之伤,似乎有些不妥。”
“是我家上神见你适才斗法结束时有些不好,特意嘱咐我前来问候你的。”林风致只能搬出自己。
“哦?是秋上神的意思?”封默看也没看外界观战席上坐的人,道,“那你让她亲自来和我说吧。”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林风致也只能道:“我家上神说了,那伤势不简单,让你好生休养恢复,切莫逞强。”
封默无话,只是盯着她,盯得林风致浑身不自在,所幸唱名声及时响起,解救这僵硬冰冷的气氛。
第五轮的莲台斗法名单已经抽出。
封默的运气依然非常糟糕,竟然抽中在《莲台名录》排名第七的修士孔修,与他仅有一名之差。这意味着两人的实力相当,在这里就遇上,除了会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斗法外,也会是一场让人遗憾的淘汰,因为不管哪个人胜出,另一个人都要离开莲台,哪怕这个人的修为已经有角逐最终胜利的实力。
这便是莲台斗法的残酷之所在。
除了实力,有时还要看运气。
相较而言,自从打败苍虚子后,林风致的运气就好得让人羡慕。
第五轮参加斗法的修士总人数为单,会有一人抽中轮空获得直接晋级的资格,而那个被上苍眷顾的幸运儿,就是林风致。
但林风致内心并无多少喜悦。能走到这里,替昆虚挣得名气,已超出她的预计了,而若非有曾玄和小啾等人在外头替斡旋遮掩,恐怕“萧胜”的身份早都瞒不住,现下熟悉她为人的人估计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只差拆穿罢了,再玩下去太容易出事,她本想在第五轮斗法中借败离场,既得一个还不错的名次,也能功成身退,但老天似乎在和她开玩笑。
“恭喜。”听完抽选,封默率先朝她抱拳。
林风致心中无喜,又听他抽中了孔修,眉头已锁,道:“封道友,孔修的实力强悍,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关心,在下会小心的。”封默终于扬唇,微微一笑。
————
第五轮斗法开始前,有一天的时间休憩,而整个仙门大试也已经过去十数日,进入到尾声,大大小小的比试,都到了决胜负的时刻,浮沧山的气氛愈发紧张刺激。
林风致留在眠月轩内运功调息了整日,哪儿也没去。小啾等人早就出门凑热闹,整个眠月轩安静非常,只有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自前日与凌少歌说开之后,他果然没有再出现过,虽然此前他也总是不声不响就消失好久,却从来不曾像这次这般,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也罢,做不成朋友,就老老实实做买卖,不涉私情也更干脆些。
行走于世,仙寿漫长,便该明白分分合合方为世间常态,纵是天星亦有坠落的那一刻,何况是人与人?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如此想着,她渐渐放下。
一天时间眨眼过去,至次日,第五轮斗法开始。林风致本轮轮空,便不再与萧胜互换身份,以“秋月明”的模样,带着众人去了莲台观战。
看到昆虚众修的出现,观战台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无数修士不知从哪个方向涌过来,齐声高喊着“一招定乾坤,萧胜必胜!”的口号,将他们团团围住。
“瞅瞅你做的好事!”小啾凑到林风致耳边小声道,又朝身后呶呶嘴。
林风致望去,只见身后的萧胜陷于人潮,已局促到不行,再加上围着他的修士不乏貌美的女修,弄得他涨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开口说。
果然是个老实人。
林风致叹了口气,转身向他挥出一道柔劲,把他从人群中给拉了出来。
“师父!”萧胜这才满头是汗地开口。
众人闻得此言却又大为诧异,纷纷道:“萧仙友竟是秋上神的弟子?!”
“各位,秋某感谢大家对萧胜的抬爱,但今日莲台之争还在继续,莫因此扰了莲台斗法的秩序,还望大家赏个脸面,各归座位,可好?”林风致将萧胜拉在身侧,笑吟吟地开口。
众修虽没就此退去,却也向外让出路来,目送他们踏入观战席后才各自散去,边散边议论。
“原来萧胜是秋月明的弟子,难怪。”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看来昆虚真是不遗余力培养人才,我说……要不我们也去昆虚瞧瞧?”
……
一时间,萧胜乃是“秋月明”弟子的消息,传遍整个莲台。
林风致只带着昆虚修士坐上观战台,与星野会和。
“让让,让让!让老婆子过去。”昆虚身后的位置传来几声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林风致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金婆婆。她凭一己之力挤过坐满的人潮,努力靠近林风致身后的位置,而后蛮横地将身边两人推开,一屁股坐在了林风致身后。
“还我宝贝!”看到林风致的目光,她不依不饶开口。
“还我灵石!”林风致笑着回了一句话,便在对方凶悍的眼神里转回头去。
她算是看出来,这金婆婆是打定主意要缠着她。
“真是到哪儿都跟着,狗皮膏药一样!”小啾横了金婆婆一眼,没好气道。
“不管她,咱们看斗法。”林风致笑道。
从第五轮莲台斗法开始,三座莲台减少到一座,每轮斗法结束,都会获得一天的休整时间,与开始时的规则不同了。
晋级前十强的斗法,与前几轮斗法全然不同。斗法的激烈程度已不可同日而语,观战席上无数目光盯着莲台,都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招式。
林风致一边看,一边低声向坐在身侧的萧胜解说,时不时还提问一番,恨不得能把自己所知全都教给萧胜。
既然做了人家师父,就要好好教导人家,免得误人子弟。
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用心,斗法一场接着一场,不知不觉就到封默对战孔修的那场。林风致看着飞上莲台的封默,一颗心再度提起。
场上所有人的心情都和林风致一样,封默对孔修这场斗法,应该会是第五轮整场比斗最为激烈的。
战鼓擂动,斗法开始。两厢皆强修,又各自经历了四场斗法,彼此都对对方有一定了解,谁都不敢轻敌,起手便是绝杀。
莲台之上青红二光大炽,两道人影腾起,在半空厮杀斗法,金铁交鸣之音伴着庞大的灵气威压与杀气,从莲台上传来,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观战台。光影交错间,封默与孔修的身影如同两道疾电,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残光道道飞过,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出到底是谁。
林风致越看越是惊,悬起的心让她顾不上再向萧胜解说,只抿紧了唇,凝重地望着莲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前几场,这一轮的封默的搏杀要更狠厉一些,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斗法。可封默并非冒进之人,他的斗法习惯虽然出手也非常干脆利落,却绝对不像今日这般迫切,每一招每一式都不留余地。
很快地,孔修被封默逼入困境,乱了阵脚。
封默一不做二不休,趁胜追击,单手掐诀,右手挥剑,剑影腾起化作龙形虚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孔修攻去。
观战席上不少修士看得瞠目结舌,情不自禁站起,包括五华山的孙灵若等人,也错愕站起,满脸诧异地盯着莲台上的封默。
“那是五华山孙千山的绝学《太青玄经》第五式,太青生龙。此人天赋倒是极高,竟能在金丹境界就领悟太青生龙,不过……他这太青生龙还不太成熟……”
苍老的声音响起,金婆婆又在林风致身后开了口。
《太青玄经》乃是五华山秘术,在九寰之上属于品阶很高的功法,寻常修士很难见识到,更别提是太青第五式,这金婆婆境界分明不高,怎会对此绝学如此熟悉。
不对,她不止熟悉《太青玄经》,整个莲台斗法过程,她对各家各术几乎是如数家珍,其见识之广博绝非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
林风致心头一跳,转头望去,与金婆婆浑浊的眼眸撞上,对方咧嘴,露出世侩的笑脸。
是她的错觉吗?
莲台上紧迫的局面容不得林风致分心,她又立刻转回头,专注地看向莲台。
剑气生龙,剑身瓮动发出龙吟般的长啸,封默立于莲台正中,绾好的发已在激烈的比斗中松散,几缕乱发飘落,被风吹向颊后,他双眸如同神龙点睛,手中太青剑斩下,虚龙缠向孔修,又化无数剑影。
孔修脸色大沉,咬牙蓄劲,以全部力量朝前封默方向震出,巨劲化掌撞向封默。莲台地面竟在二人的力量下破碎,石块纷飞,封默噔噔退了十余步,勉强在莲台边缘站定,而孔修却是不敌太青生龙,被震落莲台。
胜负已决,封默却是脸色煞白,唇角沁出血丝,以手按在左胸之上,用力揪紧衣襟,揪得指节泛白。
林风致霍地站起。
她知道封默今日为何不对劲了。他的伤势,确实没好,并且愈加严重。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速战速决,不惜动用本该在决赛才施展的秘术太青生龙。
仿佛察觉她的目光,封默转头望来,与林风致的目光隔空遇上,他深吸了口气,拭去唇边之血,一改先前痛苦神色,状若轻松地朝她点了下头,飞下莲台。
只有那只按在胸口处的手,迟迟未松。
林风致攥了攥拳,心绪纷乱。
第五轮莲台斗法,就在这般刺激的氛围中结束,十强出现,再度抽选新的对手。
这一次,观战席上的修士们无人离场,全都静候公布。
林风致暗道,这回,她是真要借败离开了。
“第六轮莲台斗法,第三场次,五华山封默对战昆虚萧胜!”
一句话,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昆虚和五华山中。
林风致猛地望向坐在对面五华山修士中的封默。
她的最后一场莲台斗法,竟是对阵封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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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 对战
◎他没认错人,是她。◎
踏入十强后的斗法, 将会一场激烈过一场,对手越发强大,而比试又进入尾声, 所有修士无不拿出浑身解数来对战,每多向前迈出一步,能够得到的收获就越大。
而与所得相较,莲台斗法时所耗损的灵气也同样成倍上涨, 故从十强起, 每轮斗法之间都能获得两日的休憩时间, 每场斗法的时长也将延长到两炷香。
两天时间对修士而言,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第六轮莲台斗法的日子。
林风致这两天的心情并不平静。
在修仙这条路上, 封默一直都跑在她的前面, 远远的,只留给她一个背景。每次历炼, 面对恶兽强修的人是他, 受伤的人也是他, 不论任何危险, 他总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她厌恶过自己的修为不济, 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并驾齐驱的情景,并肩杀敌,切磋斗法……
而今, 她已有资格站到莲台上与他斗法,却似乎又被现实种种束缚。
这一场斗法, 是弃是战还是败, 她难以抉择。
心难宁静, 她索性起了个大早,在朦胧的晨雾之中掠到空无一人的莲台。
无人的莲台十分寂静,白雾笼着浮在半空的巨大莲台,让这里超脱尘俗宛如仙境,与斗法时的喧腾激昂判若两处。
她在雾中踱步,缓缓靠近莲台正下方,不期然间在雾里看了朦胧的人影。有人竟和她一样,这么早来到莲台?她停下脚步,那人却察觉到动静,转身朝她走来。
白雾之中走出个背负剑囊的青衣修士,生得面如冠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眸如星。
林风致诧异地望着他。
“秋上神。”封默平静地向她打招呼。
“封道友?”林风致十分意外竟在这里遇到他,“你……起得这么早?好巧。”
“巧吗?我以为这是默契。”封默道,“秋上神与在下似乎都在寻找平静。”
他一语道破林风致的心境。
“也许吧。”林风致没有反驳他的话,只道,“不过我想,困扰你我之事,应该不同。”
默契这东西,相伴数十年,多少还是有的。
“上神记得我那未婚妻吗?”封默忽然扯开话题。
林风致微蹙眉心——未婚妻,是在说她?
封默似乎料到她的沉默,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答道:“在踏入九寰之前,我和她生活在海边的渔村。村里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习水性,把海当成第二个故乡。我和她也不例外,早早开始学习水性。在同龄的伙伴之中,我和她的水性是最好的,每每比赛都不相上下。”
三十七年了,她第一次听到封默提及浮鲸岛的往事。
“大家都觉得我和她都是天生能够驾驭海浪的人,就连她也这么觉得。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来能够轻而易举征服的东西,我为之付出了多少代价。”封默平静道,“我的水性,并非生来就那样好,更比不上她的天赋。”
林风致怔住。
靠海的村子,水性就是村民们引以为傲的本事,每年村子都会举办关于水性的比赛,同龄的小伙伴自成一组,探海翻浪争个输赢,而每一年得胜的人,不是她就是封默。
她一直以为,封默天赋足够强大,所以不管做什么,他都是佼佼者。
“我记得头几年下海,都远远被她甩在身后。无论我怎么游,都只能看着水里的她像一尾鲛人离我越来越远。为了赶上她,那三年里,我一次又一次在无人之时苦练水性,终于在第四年的比试中,我游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驾齐驱。”
那是太久远的事情,林风致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能沉默地听他回忆。
“我终于以微小的差距赢了她一回,我以为她会生气难过,但她并没有,她反而非常高兴地抱住我,庆祝我得胜。”封默又道。
他自小就对胜负有着强烈的得失心,但林风致不一样,她对输赢没有执念,赢了高兴,输了就替赢的人高兴,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时他还不懂,这样的开心意味着什么,只是认定她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及至到了九寰,两人踏足仙途。因为天赋所限,林风致成了那个曾经苦苦追逐的封默,可他却不是林风致。
他永远不会像林风致那样,在他难过的时候说一声安慰,也不会在他遇到挫折的时候递一句鼓励,更不会因他得胜而高兴,他只会觉得失败是因为曾经的“封默”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可在漫长的陪伴之中,他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被自己所否定的人吸引,这让他无比抗拒。越是被吸引,他就越是抗拒,越不愿意承认,直到失去。
林风致已经垂眸,不与他的目光对视。
笼罩在地上的白雾不知几时已经消散,晨光渐亮,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她也想追上我甚至于超越我。如果有机会我和她能够一战,让我败在她手上,我也会替她高兴。”
一如当年,她那般热烈地拥抱过他。
“时辰不早,莲试快要开始,我得先回去了。”林风致抬了头,向他颌首。
封默抱拳道:“秋上神,烦请替在下向贵宗萧道友转达,我十分期待与他一战,莲台见。”
“好,莲台见。”林风致一笑,转身离去。
————
天光大亮,莲台之上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观战席上早早坐满人,喝彩声此起彼伏,为了各自拥泵的修士,无不喊哑了嗓子,生恐在气势之上输给对家。
“萧胜”在《莲台名录》上的排名,已经从第十位攀升到了第五名,仅次封默,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两人排在前后名,这一战在众修眼中又是一场可以预料的恶战,吸引了无数强修的目光。
林风致已易作萧胜模样,与昆虚修士一起踏入观战席,四周传来呼声如浪,只是很快,另一阵声浪掀起,几乎盖过对“萧胜”的呼声。昆虚众人望去,只见对面的座席上,五华山的修士与明昭阁、天罗山等几宗修士同时鱼贯入场,声势浩大。
当前一人,便是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
说因为此前五华山几个弟子受食魂虫所害丢了性命,引得孙千风悲痛不已,故避而不出,仙门大试至今,这还是他头一次露面。
林风致多看了两眼,也不知是因为悲伤的缘故还是其他,这孙千风确实比她上回在离火谷见到时要憔悴了许多,仿佛被掏空了精气神一般。
好生奇怪。
疑惑只在她心头一闪而过,莲试即将开始,林风致不得不将所有注意力放到这上头。
唱名声响起:“有请昆虚宗萧胜,五华山封默登莲台!”
两道人影从观战席空中飞过,同时掠到莲台上站定。林风致与封默,相视而立,彼此沉默了片刻,同时抱拳行礼。
观战席上,曾玄、小啾等人都紧张万分地盯着莲台,身边坐着的星野,身后的金婆婆,也都仰头凝视。云端之上,顾清崖端坐半空,身边不远处坐着满脸懒散的凌少歌,亦都关注着这场斗法。
顾清崖的传音玉却在此时闪起光芒,他擎起传音玉以神识听了片刻,神情凝重地朝凌少歌开口:“你收敛些,别被人发现端倪。”
“嗯?怎么了?”凌少歌懒洋洋开口,声音低沉。
“叩仙问乾坤结束了,昙光世尊亲来莲台观战。”顾清崖一边说话,一边望向远空。
遥远的天边不知几时出现了一幅虚景,城墙箭阁,如同海市蜃楼。
凌少歌这才渐渐坐直身体,随他一起遥望远空。
这座蜃城,这是昙光世尊的随行仙宝。
————
战鼓擂响,莲台斗法开启。
林风致神识随之释放,覆盖整座莲台,周遭的灵气波动,全在她的感知范围内,封默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她的感知之中。
外界的所有响动,全都消失于耳畔,她的眼耳口鼻发肤,全身上下一切感知都提到极致,用来捕捉封默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个时候哪怕天塌下来,也无法再引起她的关注。
四周的灵气出现微弱变化,一道剑气随之朝着林风致所在的位置攻来,带着磅礴仙威,如同山峦般向她压来。纵然林风致已经提前感知到灵气的变化,但她依旧无法完全离开封默这一剑的攻击范围,只来得及闪身避其锋芒。
残影晃过,林风致脚踏风劲,身如蛟龙,与封默的剑气擦身而过,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周遭灵气又出现剧烈动荡,她的左上方位置传来凌厉剑气,瞬间就包裹了她全身。
锋锐长剑袭来,如同一道银色电光,毫不留情地刺向林风致。
电光火石之间,林风致身影一散,化作云烟,消失在莲台之上。
长剑嗡动不止,发出阵阵剑鸣,封默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手掌一收,太青剑飞回他手中。
逃过这一击的林风致已是后背惊汗,满心骇然。
封默的实力,与她前面遇到的对手,完全不在一个程度。
比起她离开之时,他的实力进步之大,让她震憾。
不是她的神识感知太弱,也不是她的速度太慢,是封默太快了,快到她还没能凭借灵气变化作出应对,他的攻击就已经来到她眼前。
刚才那一击,若非她了解封默的攻击路数,恐怕很难避开。
封默太自负,被他剑气锁定的对手,在他眼中就如同陷入蛛网的猎物,是无法摆脱他的剑气锁定的,任何幻形术都会失效。林风致正是清楚这一点,在他出招前就用上了幻术。
看着“萧胜”的身影消失于眼前,封默的唇角却是一点一点扬起。
他没认错人,是她。
只有林风致,才会如此了解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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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 惊鸿一现
◎裂神分体。◎
第一次逃过封默的攻击, 是因为她对他的了解,但第二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封默擅剑, 他的剑术出了名的快准狠。常年的散修生活所经历的危险,让他摒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务求一击必中,所修习的法术, 也多以强攻击类为主。
他的攻击, 很难躲, 但又不得不躲,因为一旦被他的攻击沾身,就是致命的打击。
林风致隐匿了身形, 如同一只窥视猎物的豹, 压低身体,微躬着背, 缓慢地游走在封默身后, 伺机而动。
封默浮身半空双手掐诀, 太青剑嗡嗡振动着飞到他身前, 陡然间幻化出数千虚剑, 悬在莲台正上方, 剑尖所指,覆盖了整个莲台。仙剑剑诀中常用一招,以一化十, 以十化百,称作飞剑成雨, 但《太青玄经》中的这一招, 却并非剑雨。
但见满天的虚影化作银色剑光, 纵横交错成网,朝着莲台压下。
一时之间,剑气既汇聚如山峦之沉,又蓄凌厉之锋锐,既可将莲台上的对手碾压成泥,又能将对手扎成筛子。
此为太青第三式,谓之太青剑峦。
林风致苦笑。
封默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分明认出了她,可站上莲台依旧不留情面,招招逼人。
剑峦之下,避无可避,除了硬接,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闻“铮”地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磨过所有人的耳朵,半空中火星四溅,坠落的太青剑峦下,有人双手紧握长戟过头,与剑影撞上,死死抵住这万钧之力,身体已被压弯。
剑峦与长戟在半空胶着,互不相退,看得观战席上的众修大气都不敢喘。
林风致咬紧牙关,双臂贲张,以全身灵气灌入双臂之经脉,比功法术诀,她不是封默的对手,但是这身体如今的力量,倒还能一拼。
如此想着,她握着长戟的手一震,猛地直起身来,竖戟而刺,竟将长戟矛尖刺入剑峦所成的剑气网中,而后口里发出声低喝,挥舞长戟。
长戟越转越快,漫天剑气都随之转动,如同被长棍挑起的浓稠蜂浆。
林风致初时只觉得自己的长戟如同探入泥浆,每挥一下都艰难万分。可随着她的动作,这一潭泥浆慢慢汇于长戟矛尖,形成漩涡。
她才再度发力,以长戟挑着这片剑峦,朝着封默掷去。
封默目光微沉,迅速掐诀在身前聚起土灵盾。
轰——
一声巨响,剑气漩涡撞上土灵盾,化作银光四散,土灵气亦碎成齑粉,化成漫天尘埃,竟纷纷扬扬向整个观战席散下。
众修看得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竟有人用蛮力破了太青第三式。
五华山的修士更是愕然。
“太青剑可是咱们宗的镇山之器,萧胜手里的到底是什么武器,竟可与太青剑匹敌?”孙灵若不可思议道。
太青剑乃是仙阶武器,能够正面迎击且不被折损的,起码也得是同品阶的武器。
孙千风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一些,只是紧紧盯着莲台,不置一语。
土灵盾碎裂,封默似乎被震退了两步,可长戟却如同毒蛇般,从漫天迷眼的齑粉中刺出。
林风致的攻击并没停止,对付封默,她不能再用从前的伎俩。
封默平静的神色似乎终于有了裂痕,他旋身避开长戟,身形轻逸。长戟劈落地面,发出刺耳声音,林风致一击落空,第二击立刻跟上,长戟挥舞出漫天残影,或劈或刺,招招攻向封默。
莲台坚硬的地面,已然落满深邃的劈痕。
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封默不断后退,手中太青剑竟然无法与其硬碰,偶尔两器相交,太青剑剑身震鸣,竟有摧折之势,他的虎口亦被震得麻木,胸中闷疼不已,足见其力量之大。
就这般一人攻,一人退,二人你来我往过了数百招,封默已被逼至莲台边缘,场下修士也看得眼花缭乱,大呼过瘾。
他若再退,就要落下莲台了。
林风致却在此时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封默,而是为了昆虚。
若在这里继续前进,那接下来等着她的就是决胜局,这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没人告诉过你,斗法之时不容分心吗?”冷冷的声音似乎从天而降。
林风致一惊。
她的分神虽只是须臾瞬间,可莲台边缘的封默气势却已尽换,他浮身半空,周身笼在青光之内,林风致的戟光再伤不到他分毫,而在长时间的施力之后,林风致亦出现了短暂的力竭,双手开始颤抖。
“若这是生死战,你已经死了。”封默冰冽的话语伴随着地面突然飞起的五柄巨大剑柱。
林风致被困在了五根剑柱之内。
这是《太青玄经》第四式,太青剑牢。
以剑为桩,画地成牢,困住对手。
要施展这一招式,需要封默提前以剑气入地设下剑桩,五桩俱成之下,引敌入内,方能成困。
被困于剑牢内的对手难以脱逃,只要再施展太青化龙,便可一击绝杀。
四面剑气成壁,别说离开,林风致甚至无法靠近。
封默是什么时候设下剑桩的,她竟一无所察。他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示敌以弱,步步为营。
他说得没错,若这是生死战,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剑牢之外的封默已经开始掐诀施术,林风致强迫自己冷静。
太青剑牢所成之牢笼她是无法破去的,至少短时间内办不到,但是太青剑牢术乃是画地成牢,布桩于地,只要能撬动它的根基,她就能找到一丝生机。
如此想着,林风致再度蓄力,寻找着可以下手的剑柱。
神识扩大,上天入地,迅速送来地底灵气的涌动变化。五根剑柱按五行分布,金木水火土,以水位之剑柱最为薄弱。
庞大的剑气朝着封默涌去,他双手疾速掐诀,隐隐的龙啸声,自他手中的太青剑上传出。
林风致不作多想,执戟猛地朝水位剑柱所在位置刺下。
铮——
又是声金铁交鸣。
林风致的手被震得生疼,虎口裂开,鲜血溢出。
浮沧用以斗法的莲台,乃以赤金玉所制,台身坚硬无比,方可承受台上的修士斗法,现下林风致只想撬动分毫,却也艰难万分。
那边封默的太青生龙法诀将成,龙影已现。
林风致只是不理,以全身余力蓄于长戟,将戟尖狠狠刺向地面,灵气如龙顺着戟尖注入地面,顷刻间融入剑桩,神识同时全展,竟将埋于地下的剑桩灵气彻底剥除。
只见五根剑柱其中一根光芒闪了闪,竟黯淡下去。五华山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无法相信有人竟这样破了太青剑牢。
而昆虚那头,所有人都已揪紧了心,小啾双手攥紧衣角,一改往日话唠,替林风致捏了把汗,便连星野与金婆婆,也都沉默不语,只盯着莲台。
太青剑牢破了一桩,虽已出现生机,可封默手中太青生龙已成。
磅礴剑气伴着龙吟,同时涌向太青剑牢,剑牢彻底破碎,地面震动,碎石乱飞,太青剑牢被龙影吞没,连带着林风致的身影消失不见。封默随之飞身上前,可漫天剑气之中已不见林风致身影。
观战席已有许多修士站起,可谁也没有看到林风致被打落莲台。
莫不是在台上伤重不起?
众人悬起了心,便连封默也蹙紧了眉心。
但下一刻,异变陡起。
一道诡异的暗光从封默后背袭来,位置刁钻。封默迅速回身迎敌,只见“萧胜”已离自己不足五步。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却忽然又是一寒,他没有转身,只以神识探去,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另一个“萧胜”。
两个“萧胜”?这是幻形术?
不对,这两个“萧胜”都不是幻术,他们的攻击同样狠辣。
他心中骇然,周身青光再起,手中太青剑挥开这两道攻击,却听一声轻笑,头顶一道阴影压来。
林风致自空中垂身倒悬,手中长戟刺向封默。
场下看客个个惊呆。
同时出现三个“萧胜”?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云端之上陪坐在顾清崖身边的凌少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来。
她终于把这招光明正大地施展出来了。
“凌少歌,他到底是谁?”顾清崖却在此时逼望向凌少歌。
“裂神分体?”昆虚的座席上,金婆婆喃喃道,“这是化神期才能领悟的神识之术,她怎么用上了?”
不止金婆婆,所有看出这一术法的强修,均都不约而同蹙了眉。
这裂神分体属于分神术的一支,除了要求强大的神识外,还需要修士对神识有极强的掌控力,才有可能领悟,算是一种天赋型法术,并非所有化神期修士都能拥有。
在座多少境界强于“萧胜”者,却都还未领会神识之力。
“慕小友,以金丹境界施展化神之术,这数千年来应该未曾出现过。”遥远的蜃楼中,清越的男人声音缓缓响起,宛如天籁。
“不止数千年,上一位越境界施展此术之人,乃是他们昆虚老祖裴凛,距今已有万载之久。当年裴祖施展此术时,也到了元婴后期,他如今却只金丹……”慕渐惜陪坐一侧,面露沉忖。
“后生可畏啊。”昙光微微一笑,垂望世间的目光慈怜温柔。
莲台外粗长的青香已经烧到末尾,两个时辰的斗法时间转眼只剩下一盏茶功夫,而不论是林风致还是封默,都已经到了精疲力竭之时。连续施展太青剑牢和太青生龙已耗费掉封默体内八成灵气,他已无法再施展任何强大的法术,面对裂神分体而出的三个“萧胜”,他只觉得压力如山。
林风致亦不好受。即使她的灵气再充沛,也驾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斗法,所施展的每一招式都必需用尽全力才能抵挡住封默的攻击,她的身体已经跟不上她的神识,握戟之手开始颤抖,而这一趟斗法比试不能使用任何法宝,她便不愿借助鲲丹和太虚图的力量,只想堂堂正正的比试,因此强弩之末迹象已现。
三个“萧胜”的出现,逼得封默只有招架之力。
没有灵气支撑,两人都用不了法术,只凭体术对阵。林风致对封默的攻击范围,正在不断缩小。三个“萧胜”,三种武器,一为短兵,一为长戟,一为双拳,挥舞在封默周身。封默神情虽沉凝,目光却如炽火,并没因为落了下风而慌乱,反而愈加兴奋。
眨眼之间又过了百招,双方都到莲台边缘,已到了决胜之刻。
三个“萧胜”同时发力,威势如海,便在此时,萧胜露了个破缩,被林风致窥得。她不作多想,三神合一,以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刺向他破绽所在。
长戟的矛尖一点寒光,却在离他左胸处一寸时倏地收力,矛尖失力只是轻撞上他的胸口。封默却已蓄势,趁她攻来之际震剑劈出剑气,哪曾想她竟会在此时收力,剑气发出已不容收回,撞上她的右肩。
只听得“砰”一声响,“萧胜”被震落莲台。
封默反应过来,惊急伸手,竟要将他拉回莲台,可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跌下莲台。
斗法结束,封默获胜。
观战席坐着的修士却不能回神,过了许久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后掌声渐响,欢呼声随之沸腾。
莲台上的封默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便连双眸中炽烈的光芒都随之黯淡。
他看着萧胜的身影隐没人潮,想也没想,便抛下莲台上的无边荣耀,化作疾光追逐而去。
林风致揉着自己的右肩,飞快退出莲台范围,掠到无人小径之上。这一战虽然落败,但也斗得精彩非常,她以一招险败于封默,同样引发修士们的呐喊,若是跑得再慢一些,恐怕就要被修士们给包围了。
“你站住!”急喝声响起。
林风致还没转头,手腕就被追上来的封默攥住。
“为什么让我?!”封默的逼问不加掩饰,他额上挂着汗珠,脸色发红,气息并不稳,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刚刚那场拼尽全力的斗法,亦或是那个旧伤。
决胜负那一刻,她明明可以打中他的。如果她的长戟没有停下,刺进他的胸口,这场斗法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你因为我的伤让我?”林风致的沉默让他更加愤怒,手劲也越来越大,“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的心软和怜悯。”
“封默,你觉得是我让了你?”林风致斟酌着平静道,“可是你呢?”
封默被她反问得一怔。
“那招太青生龙,你没尽全力,对吗?”林风致微微叹了口气。
她在最后关头收招,是怕千演神兵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祟浆的可怕之处不知会给他带来什么无穷后患。
而他的太青生龙,同样也在最重要的关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让她能够以微弱的偏差逃过一劫。
封默无话可回。
太青生龙属于绝杀之术,要是他不是留手,她会重伤,甚至死去。
枉他自诩冷酷,上阵无亲无友,却在她这里放弃了原则。
“封默,我是心软,你一直都知道的。”林风致道,“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会心软。”
封默的手渐渐松开,“林风致”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无法吐出。
“别婆婆妈妈的。你赢了,高兴点!”林风致扬唇笑起,露出洁白牙齿。
顶着“萧胜”的模样,她展开双臂,给了封默一个拥抱。
封默彻底失神,只听她在他耳边道:“恭喜你,封默。”
一切,都和多年前没有两样。
她还是她,那个哪怕输给了他,也还是真诚祝福他。
这样的她,又叫人如何不沦陷?
“愿你莲台夺胜,这样我也算仅次莲台冠军的人。”林风致戏谑一句,松开这个拥抱。
“林风致,回来好吗?”封默双眸泛起浅红,终究还是道出这句话。
林风致却只道:“我是萧胜,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们追上来了,不说了,我先走一步。”
语毕,她将封默重重一推,自己则飞快隐入身后树影之中。
兴奋的人潮奔涌而至,将他淹没。
林风致避开这些人,长长松了口气——她的莲台斗法总算是结束了。
真是累人,也不知道那些修士为何爱斗法。
她一边想一边朝前迈去,没走两步,忽又止步。
前方的树荫下,站着玄衣修士。
他靠在树杆上,双手环胸,唇边嚼笑,注视着她。
林风致猛地石化。
祁怀舟这是默默看了多久?
从封默追上她时起?
他的笑一如往昔,温和有礼,却又让她心里发毛。
她有种……做坏事被捉个正着的心虚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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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 征服
◎她想看他臣服在自己裙下的模样。◎
外头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可树荫下的祁怀舟却让这方寸一隅显得格外幽寂,仿佛与世隔绝般。
他的神情淡淡的,唇边的笑也温温和和, 苍白的肌肤一如往日,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可林风致就是感受到了他万年不变的情绪中一丝波动。
他好像是……生气了?
林风致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走向他。
“你怎么又出来了?”她下意识以为他的出现是因为与她的伤感同身受,“可是因为我?我没事……”
一个“事”字没有说完, 她的腰枝就被他搂住, 四周景象也跟着一改。
眨眼间, 两人又到了先前的兽骨虚空中。这一次,祁怀舟揽着她的腰,带着她飞过这片幽暗未知的天地, 径直在兽骨山的最高处落下。
从高处俯瞰, 这具兽骨山的庞大更叫人惊骇。
“天底下竟有这般庞大的兽?”林风致来不及怪罪祁怀舟,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这到底是什么兽?”
在她浅薄的见识中, 搜不出这样的巨兽来, 除了那曾经救过她性命的……
对, 那只隐藏于浓雾之中的巨兽, 露出的巨脚, 就和这具兽骨遗骸的差不多大。
覆在她腰间的冰冷手掌一收,祁怀舟已坐在了这森森白骨之上,对她的问题充耳未闻。
林风致才又想起先前的事来, 忙并肩坐在他身边,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哪个问题?”祁怀舟一边反问, 一边整整衣袖, 让袖子上的褶痕平整一些。
林风致伸手, 不由分说攥住他的衣袖,揉皱他刚刚整好的袖口。祁怀舟这才转头看向她,却对上她笑嘻嘻的脸庞。
“第一个问题。”林风致又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右肩,“疼不疼?”
这是刚刚在斗法的最后,她落下莲台前挨的封默那一记剑气,伤应该不重,但也难逃淤青发肿,她的肩膀现下可是火辣辣地疼呢,想来祈怀舟也没差别。
“叩仙问乾坤结束了。”祁怀舟言简意赅道,“疼不疼,你自己看。”
这一回,他不像上次那样,对自己的伤轻描淡写。
林风致却被他一下说懵。
让她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替我疗伤,很疼。”祁怀舟再补充了一句,身上的玄袍消失不见,只留下件贴身穿的月白长衫。
“……”林风致睁大双眸,努力想分辨出眼前这个祁怀舟是不是又被什么妖魅附身。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祁怀舟吗?那个初见之时孱弱苍白,却满腹算计的仙君,表面上克己复礼,实际上却只是个戴着清冷端方面具的假谪仙。
可哪怕明知道他是个假谪仙,明知道一切都是他假装出的,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心脏随之怦怦直跳。
似乎有什么盘旋于胸,急于寻找一个渲泄的出口,却又无法以言语表达。
无声的暗流藏在他的眼底,涌动进她的心中,像道无形的雷光。
林风致情不自禁抬起手,松开他的右襟,将他的衣襟往右肩头缓缓褪下。修长的脖颈与线条漂亮的肩头随着衣襟的滑落而渐渐展露,全然不是她从前以为的孱弱无力,虽然皮肤依然苍白得近乎失色,可那肌肉仍然充满力量,结实得恰到好处。
而此时,大片的青紫淤痕覆盖在他右肩到胸口处的位置,与颈间微涨的青筋一起,在苍白肌肤的陪衬下像是诡异的符纹,充满破碎,催生出人心深处隐晦的破坏欲。
林风致自问是个正直的女修,从来就没发现自己心里竟也会生出这样的邪恶的欲/望。
“这个伤,和你的一样。”他唇瓣轻动,吐出呢喃般的低音。
天地分阴阳,野兽分雌雄,万物皆遵循自然法则,繁衍生息。他见过雄兽求偶,展示美好的躯体与速度力量来获取雌兽的欢心,他也见过凡间男女示爱,以姣美的容颜获得对方爱慕,在修仙界,也差不多。
而对于他来说,这世界只分为他要的和不要的,无关性别。他想要了,自然就要学着如何获取她的欢心。
□□……是最直接也最原始的办法。
“给我看看。”他也伸出手,顺着她的脸颊,抚过她的脖颈,挑开她的右襟。
一大片青紫淤痕同样匍匐在她的肩下位置。
这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冰冷的手掌按到她的伤处,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
林风致惊回神,才发现两人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面面相对,她刚想说话,按在自己左肩处的手掌突然用力,她被推倒在兽骨之上,祁怀舟侧身伏倒,脑后长发散落,垂在了她的脸颊旁。
“祁怀舟……”林风致开口,嗓音变得无端沙哑。
“是封默打伤的?”他问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一阵阵难耐的滋味爬上被他目光注视的地方与他气息所过之处。
“莲台斗法,难免受伤,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林风致解释道,“这伤不严重,但还是连累到你,是我不好。”
“上神,把罪过揽上自身不是个好习惯,同样的,替另一个男人求情,也不好。”祁怀舟的笑依旧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光。
林风致觉得被他按着的伤口处忽然传来刺骨的寒意,薄冰从他掌心处向外蔓延,覆盖了她半身。
大片的淤青在这刺骨寒冰中渐渐恢复皮肤原来的颜色。
“那我们不提这些。”林风致也抬起左手,按在他的右肩伤处,掌中泛起青光。
太虚图的力量缓缓释放,助她抚平他的伤处。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伤口都被彼此治愈。
祁怀舟依旧压着她没有起身,他盯着她的脸庞,目光落在她的唇瓣。
“你生气了?”林风致开口。
樱色的唇启启合合,蛊惑着人。
“我会生气很奇怪吗?”祁怀舟回她,“上次见面,我就提醒过你了……”
一句话未完,他的衣襟突然被林风致攥住朝下一拽,他的身体跟着俯落。
他又尝到让他怀念的甜味。
从她唇瓣上传来的,甜蜜的,绵软的,直击魂神的味道。
唇瓣相贴,两人都没动。
林风致心脏跳得像要撕开胸膛弹到地面,她做了一件已经想了很久的事。自从上次在树林中那一吻过后,她就时常偷偷盯着祁怀舟的唇,在脑中描绘他唇瓣的形状,回忆他嘴唇的冰凉……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后来在元初境送他赴元神之试,他蜻蜓点水般的吻,又让人迷茫。
而今日,他势汹汹的温柔和判若两人的霸道,彻底打碎她的懵懂迷茫。
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风俗礼节,那不过是她自我逃避的借口。
许久,她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唇瓣得到片刻喘息。
“这样,你还生气吗?”她问他。
面对他的怒气,她并不想解释什么。
祁怀舟早就盘算着要做什么,哪曾想竟被她占去先机,他看着她微勾的眼角与充满挑衅的笑容,满颊的红晕,如同挂满桃艳李香的春日,看来即便是男女情/事,她也要争个上风,不肯落入他的算计。
“还差了一点意思。”他面不改色回道。
林风致蹙眉——她都已经主动牺牲自己哄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差了什么?”她问他。
祁怀舟再度垂首,道了句:“不够深。”
尾音消失在她的唇间。
浅尝辄止的轻吻已经满足不了他日渐膨胀的念想。
林风致双眸顿睁。
有什么探入她的唇齿之间,冰凉,濡湿,柔软。
不止封住她的唇,连她的呼吸一并封缄。
她曾经想要描绘的,他的唇瓣,而今重重印在她的唇间,任她描摹。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却又似乎只过了一个瞬间。
他的力道渐渐松去,缓缓离开她的唇,眼中水光潋潋,像要滴下般,苍白的肌肤浮起意乱情迷的粉。
“祁怀舟,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祁怀舟的手抚过她的发,而后飞快坐起,亦将她拉起,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喜欢谁?”
他没问她喜不喜欢他,问的却是她喜欢谁。
林风致双颊红晕未散,目光却十分清明。
男女情爱不过一场尘世较量,从前她心仪封默,所以患得患失了许多年,这次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她的心动,在一切未明朗之前,将仅止于心动。
“我们这算是做戏吗?”她也不回答,继续问道。
“你说是,那就是。”祁怀舟拉起衣襟。
松开的襟口间,他心脏处盘结的伤痕,让她窥得一隅。但他依旧藏得紧,就像他的感情,前一刻还情难自禁,后一刻却已彻底清明。
林风致便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和祁怀舟之间,将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无声较量。
这个危险又迷人的仙君,让她生出一丝征服的欲望。
她想看他臣服在自己裙下的模样,疯狂并且迷乱的,这样……才痛快。
“这座兽骨山,是救我的那只神秘巨兽吗?”她转移了话题,问出先前的第二个问题。
祁怀舟眯起眸,狭长的眼眸似乎出现了一种类似兽瞳的光芒。
“是。”他抚过身边白森森的骨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它长什么模样?我可以看看它的真实模样吗?”林风致随之望向这具庞大的兽骸。
祁怀舟倏地抚额长笑,笑声像一串破碎的风铃音,收笑之时他震掌发力,将她送到了远处地面。
“上神所求,祁某自当遵从。”祁怀舟的声音从兽骸之上传来。
随着他一句话,庞大的兽骸上浮起黑雾,森森白骨发出卡嚓的响动,兽骸动了起来。
山峦般的巨兽站起,兽骨之上现出旧日虚影,与站在地面的林风致对望。
好大……
与它相比,她渺小得像一只蝼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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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扬名
◎财神祁。◎
这到底是什么兽?
它通体生黑焰, 在幽夜之中散发出诡异的气息,仿佛是上古传说中描绘的,来自地狱的亡魂, 除了骸骨便没有活物的躯壳,没有皮毛,没有血肉,没有脉络。
这只焰兽仿佛很久没有活动过, 它站起之后先伸展四肢, 伸了个懒腰, 再昂起兽首朝着天空晃了片刻,体型像一只被无限放大的狮虎类猛兽,身上的黑色火焰随着它的动作而飞舞, 像是张扬的兽毛。
而后, 它才垂下头,居高临下地俯望林风致。
它有一双血红的眼眸, 看起来有些瘆人, 但它的目光并不让林风致害怕, 有些许不谙世事的懵懂, 更多的, 则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仿佛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很难想像,这样一只叫人恐惧的异兽,居然能带来这样的感受。
林风致绞尽脑汁, 也想不出在哪本古藉中见过关于这只异兽的描绘。
它像是世间不存在的生灵。
然而,她又好像见过它。
可是在哪里呢?
她想不起来了。
异兽与她对望了片刻, 忽然高高抬起巨大的兽脚, 再轻轻放到了她的头上。
像要将渺小的她碾成齑粉, 可它虚无的躯体却没有力量,这只是它遗骸所化的幻象而已。
林风致知道,它只是在轻抚她的头,带着一点点的亲昵。
“见够了吗?”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这片神秘的天地间回荡。
林风致抬头,看到盘膝坐在兽首之上的祁怀舟。
月白的衣裳和张扬的黑焰形成鲜明对比,他超然的仙气中染了几分邪意,它骇人的外形之下也沾了几许仙意,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们身上被完美融合了。
“它好看吗?”祁怀舟又问道。
这话问的……异兽又不是人,对她来说何来好看不好看?最多只能说可爱、凶猛亦或狰狞吧?比如小猫小兔,就很可爱。
但见他似乎问得挺认真,林风致还是点下头:“好看。”
祁怀舟飞身而起,落到她身边,扬袖朝身后一挥,庞大的兽影消散,像被黑焰燃烧怠尽般。
“口是心非。”祁怀舟一眼看穿。
巨大的兽骨遗骸如同失去魂神的傀儡,再度匍匐到地面,一动不动。
“它是兽,我是人,体形都差了这么多,我要怎么觉得它好看?”
此语一出,林风致就看到祁怀舟唇际的笑意一收。
糟糕,她说错话了?
像他这样收放自如的人,情绪轻易不外露,她会从他脸上看到如此直接的表情变化,还是头一回。
活像是她在嫌弃他一样。
林风致纳了大闷。
“把手伸出来。”祁怀舟又道。
林风致小心翼翼伸出手,问他:“干嘛?”
“摊开。”祁怀舟看着她握拳的手道。
他该不会因为她说错了话想要打她手心吧?
林风致狐疑地盯着他,一边缓缓摊开手,在心里做好随时收回的打算。
然而祁怀舟只是在她掌上放了一只青色储物袋,袋子有些重,压得她的手往下一沉。
“是什么?”林风致掂起储物袋,随意抓了抓,感受到里面东西的形状,眼睛陡亮,“灵石?!”
这么沉的灵石,少说也得大几千枚。
“你的赌资。”祁怀舟道。
她的赌资?
林风致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应下了明昭阁少主蒋锋的赌局,赌资正好是一万上品灵石。
“这里面有多少灵石?”她诧异至极问道。
“应该有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我没数过。”祁怀舟回答得漫不经心。
“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你拿到叩仙问乾坤的第二名?”林风致险些惊掉了下巴。
叩仙问乾坤头三名,可得灵石分别为一万、一万八千与三万枚。
“很奇怪吗?”祁怀舟反问她,“不是你让我挑个比试扬名立万?好压过顾清崖,和你‘秋月明’上神的身份匹配。”
林风致想起上回见面,他视叩仙问乾坤为囊中之物的态度,她只当他在说大话,没想到却真的闷声不响给她……哦不,给宗门带回来这么大一个荣耀。
“这是你的奖品,自己收好便是,给我做什么?”林风致托着沉甸甸的储物袋递还他面前,咽了咽口水道。
祁怀舟没接,道:“不想看你哭穷。这些,够你应付和蒋锋的赌局了吧?”
岂止是够,简直绰绰有余。
林风致看着祁怀舟,感觉他身上多了件红艳艳的镶金外袍,化身成为凡人跪拜的财神爷。
但这么一大笔灵石,就这么拿走也不太好吧?
林风致假惺惺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毕竟是你辛苦所得,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哦。”祁怀舟冷漠地应了声,伸手取回储物袋,可她抓着储物袋的爪子却巴得死紧,他抽了两次都没能把袋子取走,便挑了眉,似笑非笑道,“不是要还我?”
林风致瞪他——她说说而已,当什么真?
祁怀舟松开手:“想要就收好,不要同我玩这套虚的。”
“那要是我们赢了赌局……”林风致试探问道。
“赢的灵石是你的,这袋灵石也是你的。”
一句话,让林风致眉开眼笑。
如果轻絮能赢,那就是两万八千枚上品灵石,真是天降横财!
看到她露出笑容,不知为何,祁怀舟心情亦大好:“满意了?”
林风致点头如捣蒜。
“真不知你攒这些灵石要做什么?”
“买心仪的洞府,挑英俊的仙侍,自立门户过舒坦的日子。”
一不小心,林风致说出了心里话。
“……”祁怀舟现在怀疑自己给她灵石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林风致却在此时贼兮兮凑近他,问道:“祁怀舟,你参加叩仙试,是不是也因为我?”
因为她一句戏言,他参加了仙门之试,又因为她的哭穷,他挑中了叩仙问乾坤,只为叩仙试那丰厚的奖励。
一切,都是默默的,如同静水无声,却奔流不止。
祁怀舟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林风致腰间的传音玉光芒疾转,林风致亦收了与他玩闹的心思,擎起玉石,只听到连珠炮似的声音从玉石内传出。
“林风致,你又和祁怀舟偷偷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还不快点给我回来!”
“再不回来,我以后不给你打下手了!”
“你们快点回来!眠月轩被人包围了!”
……
小啾噼里啪啦传了一大段话过来,林风致捂了捂耳朵,自言自语道:“谁和他见不得人了……”一抬头看到祁怀舟,好吧,他们确实做了一点。
————
从兽骨空间内出来,林风致与祁怀舟一起往眠月潭赶。
才刚赶到眠月潭外,她就望见眠月潭畔聚集的陌生修士,男男女女都有。
这是出了什么事?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望一眼,飞落人群之外,刚要开口,就听人群正中心传来小啾气急败坏的声音:“我都说了,我们家上神和天羲山主还未归来,你们别等了,快点散去!”
是找她和祁怀舟的?
林风致脚步一顿,决定在外头先探探消息。
“小仙子,这是我家仙君的拜帖,还请转交天羲山主。”有人递上拜帖,“我家仙君说了,叩仙之试上得窥天羲山主神威天仪,心中敬仰,盼能结交。”
也有人直接道:“无妨,我便在这里等着。”
……
林风致又转头望向祁怀舟,用目光说话:是冲你来的?
应该是叩仙问乾坤结束,元神争霸战的结果传遍浮沧,祁怀舟这回彻底出名,想要结识他的宗门亦或上修都涌了过来。
祁怀舟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前面另一群人,也用眼神说话:还有冲你来的。
几个修士缠着谷灵松等昆虚弟子,不依不饶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上神归来。“
“我求你们了,你们走吧。想要入昆虚宗,去仙集那边报名就可以了。”谷灵松已经被围得满面通红。
“我等只想求见秋上神一面,想知道拜入她座下需要哪些条件。道友,你就让我们留在此地等她吧,我们不会吵到你们的。”修士们纷纷开口哀求,并一个个盘膝坐到地面,拿出了他们拜师的决心来。
谷灵松头疼非常。
“……”林风致无语。
这应该是看到“萧胜”在莲台斗法的表现,虽说他败给封默,但依旧惊艳了所有人,引发了连锁反应。除了对“萧胜”本人的拥泵外,连她这个师尊,都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要不然,他们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反正小啾生气最多就气个半刻钟,不会再长。
“我已经说过,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但萧某此生只会有一位师尊,那便是我们宗的秋上神,绝不会转投他人门下。”萧胜的声音在人群的另一侧响起。
此时离斗法结束已过半日,昆虚修士早就归来。这次没等林风致回来,萧胜已化回原形示人,不再假扮秋月明。
林风致和众人一起,都被他的嗓门吸引,望了过去。
站在萧胜对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似乎在与他私下交谈,只是被他这么大声一嚷,心思曝露不说,相当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拒绝,面上极不好看,脸色顿沉,尤其那女修,更是满面恼怒。
“不识好歹!”男修喝骂一句,再无先前客气。
林风致突然又不急着走了,她撞撞祁怀舟的手肘,小声道:“有瓜子吗?”
这有人已经开始挖她墙角了?想把萧胜从昆虚宗挖走?就不知开出了什么条件。
她好奇极了。“萧胜”之名是她斗法斗出来的,她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今值多少钱。
祁怀舟耸耸肩——他像是随身带瓜子的人吗?
“还有,萧某目前无意与人结修,二位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在下。”萧胜的声音再度扬起,拒绝得不留余地。
什么?还有结修这出?她以为只是用名利诱惑,结果还有女、色?她以为只有凡间才流行榜下捉婿之类的行为,没想到修仙界也这样?
林风致大为诧异。
这耿直的孩子,当庭广众这么说话,也不怕得罪人?还真是像曾玄说的,是个一根筋。
“另外,在下的道侣,必先过我师尊那关,寻我无用。”
萧胜一句话,让林风致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
她只是收个弟子而已,可不是养儿子,这说得她像个婆婆似的,还得管他找伴侣。
管不动,她管不动!
“秋上神,天羲山主,你们怎么在这?”
戏看得好好的,林风致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冽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前头闹轰轰的人群齐刷刷转头,林风致脑袋一炸。
是哪个人这么不识趣,非得在这当口叫出他们的名号?
她猛地转身,却又在看到来人之时一怔:“顾上神?”
来的人,是顾清崖。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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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 清崖
◎“你说,我要是扮成你把她抢走,凌少歌会不会同你绝裂?”◎
假扮秋月明时间又到。
前边的修士就“呼啦”一下朝她和祁怀舟涌来, 林风致只能扬起招牌式的笑脸,拿出一宗上神的架式,应付起众人来。所幸因为顾清崖到访, 众家修士也不敢过份打扰他们,客气了几句话,就被纷纷劝回,总算是还眠月潭一片清净。
林风致这才邀请顾清崖进入眠月潭, 又令小啾拿出昆虚灵露待客, 与祁怀舟一起陪他坐在了眠月轩的花厅中。
“今日冒昧到访, 是为两件要事。”顾清崖道谢接下灵露后,直接道明来意。
“顾上神请说。”林风致温声道。
顾清崖取出两枚玉简按在桌面上,边推向林风致, 边道:“秋上神, 天羲山主,请过目。”
林祁二人对视一眼, 一人拿起一枚玉简, 探入灵识, 只在玉简内看到了一大堆的材料名字与数量, 从矿石到灵草到木料……。
“噩境之险, 想必二位皆有耳闻。虽说噩雾已除, 但也让那里凶兽妖魅横生,近些年,这些凶兽妖鬼越发肆无忌惮, 已逐步滋扰向九寰腹地,专挑一些凡人城镇下手, 再加上有心者的利用, 致使祸患无穷, 那边的百姓苦不堪言。”顾清崖趁着他们看玉简的功夫,解释起来,“几个大宗门,包括天南圣境,都曾经派过人手前往驱逐,然而只能治标不治本,待我们走后,那些凶兽妖魅复又归来,比之先前还要凶残。因此经几宗商议决定,由昙光世尊出面,联合浮沧、长离等几大宗门,在噩境修建城池、法阵与锁噩墙,并派遣修士长期驻守,以守一方平安。”
噩境这地方,林风致虽然最终没有去成,但她熟啊。
“这可是个耗时耗力耗钱的庞大工事。噩境那地方荒芜,无可用之物,修建工事的一应材料,都需要从九寰调拔运送,而且因为那里风沙锈蚀严重,灵气匮乏,对修建材料的要求很高。”她一边思忖一边回道,“不过若此事可成,将是福延千载,惠泽百代的好事,于凡人有利,于仙魔界都有利,是以虽然艰难,但从长远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需要他解释太多,她已经顺着他起的头,将事情的起因全部猜中。
果然如凌少歌所言,和她打交道,是件轻松事。
顾清崖已垂下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灵露,颌首应道:“看来秋上神亦是有大智慧之人。”
“顾上神过奖了。”林风致谦道,“所以这两枚玉简中的物资名录,是你们现在所需之物?”
“准确来说,是第一期工事需要的物资。物资由天南圣境并几大宗门合力筹备,出资出物,这上面的是如今尚缺之物。”顾清崖回道。
“第一期?你们准备分几期兴建?多久完成?”林风致问得越发细致。
“总工事分为三期,第一期计划用时十年。”顾清崖指尖凝起水珠,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舆图,“会在噩境与仙魔交界处先建城池,与传送法阵,以便修士驻扎与后期物资运送。”
林风致看得认认真真。
在噩境修建大型城池,这难度不比她修复昆虚难。
“因为这些短缺的物资,是以我们已向九寰各宗各山发出请求,若能提供这名录中的物资,我们愿意以市价采买。”顾清崖望向他二人手中玉简,“我此番前来,乃受师尊所托,希望能亲自向秋上神解释。”
“亲自解释?”林风致不解。按说这东西只要发放到各宗手中,再广发告示传音,便可以了,何必要他亲自登门解释。
“师尊听说了长离宗龙息剑之事,知晓贵宗可以产出大量无垢赤明石。要炼制无垢赤明石并非易事,对冶炼火候的要求非常之高,想来贵宗必有炼矿高人坐镇,是以我们有个不请之请。这批紧缺的物资中,有几样基础矿料,正需要提纯炼制。”顾清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鎏云石、天星铁、碧辰砂……”祁怀舟开了口,一连报出七个矿物名。
“正是这几样,需要至少微垢级别的净度。”顾清崖点头,“我们会提供相应的粗矿,由你们负责炼制。或者你们宗门直接出,我们到时候按市价结算。”
林风致看了眼这七样矿料需求数量,那庞大的数字让她情不自禁望向祁怀舟,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炼成,单就这数量而言,是要她和祁怀舟死在化云之境吧?但这个机会又太难得,不仅仅是可以赚到灵石,还能借此与其他宗门打好关系。要知道,能够和天南圣境、浮沧山共同出力的宗派,那可都是大门大派。
“顾上神,坦白说,这几样东西我们宗门亦没炼制过,不敢贸然承接,但这样福及九寰众生之事,昆虚宗也想出份力。这样,烦请转告慕宗主,待我们回宗之后,先尝试炼制一批,看能否达到你们要求的纯度,以及炼制所耗时间,咱们再定后续,可好?”想了想,林风致这次没有一口应下这桩差事。
这么大桩的买卖,她自当慎重。
“就等秋上神这句话。”顾清崖却是松了口气,“你们愿意一试,已是很好了。”说完他又对上林风致疑惑的目光,便解释道,“我们已经找过不少炼矿门派,他们一听这要求和这数量,连试都不敢试。”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这一笑,让他清冷疏离的气息消融。
林风致便想起凌少歌对他的评价——少年顾清崖一身正气,满怀热血,是个心向光明的修士。
现下望去,他倒有了些凌少歌所形容的模样。
一身正气,满怀热忱。
“我们尽力而为。”林风致亦笑道。
“两件事,另一件呢?”对比她的笑脸,祁怀舟就显得平淡许多。
“第二件事,昙光世尊想邀祁仙君在仙门大试结束后,参加诸修论道。”顾清崖道。
“什么?!”祁怀舟尚无反应,林风致先按着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来,“世尊要见他?”
“叩仙问乾坤由他主持,天羲山主应该与他在元神虚空中有过一番较量,以元婴境界能在叩仙试中排名第二,当世绝无仅有,是以世尊对山主十分赏识。这次论道由世尊主持,请的都是本届仙试上的强修。”顾清崖一边解释,一边将一张邀帖推到祁怀舟面前。
“见吗?”祁怀舟只问林风致。
“见!”林风致一口应下。
那可是昙光世尊啊,怎能错过见他的机会!就算她不能去,祁怀舟代她去见见也是好的。
“那好,话我已带好,就不打扰二位,告辞。”顾清崖起身告辞。
林风致亲自送他到了岸边,忽想起一事来,叫住他:“顾上神留步,请问……凌少歌他……”
“他在我那里,秋上神有事找他?”顾清崖驻足问道。
“没事,在你那里就好。”林风致忙摇头。
知道凌少歌没有在浮沧山乱跑,有顾清崖看着他,她就放心了。不然他一个魔修,哪怕境界到化神期,在这个仙家云集的地方,也容易遇到危险。
“秋上神既然关心他,为何不去见见他?”顾清崖便又道。
“朋友一场,关心是应该的,见就算了,我看他不想见到我。不耽误顾上神,你慢走。”林风致眼角余光已经瞥到祁怀舟,忙开口送客。
顾清崖不再逗留,拂衣而去。
林风致这才转过身,祁怀舟果然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数日未见,你的修为大有长进,竟领悟出裂神分体之术,以金丹境界可使此术,天下无人可及。”他笑着道,聊起了她的修为。
“也没那么厉害。”林风致被他一夸,有些得意,和他坐九曲桥的扶栏上。
“不止是裂神分体,你的身体也不一样了。”祁怀舟继续笑道。
“这你都看出来了?”林风致得意地抡起手,“看,铁骨金身,要不然我怎么能在莲台上斗那么久?”
她的眼底写满了“夸我夸我快夸我”。
“有奇遇?”祁怀舟便问道。
“嗯。我浸过潜犀潭的水。”林风致毫无所察地与他分享起来,“就是那个沉眠着浮沧仙兽却尘犀的水潭,潭水对于锻体有奇效。”
“潜犀潭?此地应是浮沧不外露的宝地?”祁怀舟满面好奇。
“当然,这地方也是顾清崖的修行地。”林风致回答他,又感慨起来,“真羡慕他们这些宗门子弟,大把的天材地宝享用不尽。”
“顾清崖的修行地,你是怎么去的?你和他很熟吗?”祁怀舟继续追问她。
“不熟,是……”林风致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像意识到什么般诧异地望向祁怀舟,“你套我话?”
“是凌少歌带你去的?”祁怀舟却靠近她,温柔的声音像一阙歌谣,“你下水了,那他们呢?”
“……”林风致的头开始抽疼,怪她话多。
她霍地站起,正色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想逃?
祁怀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你同我细说说。”
他依然笑着,温温和和,看不出情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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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眠月轩离开的顾清崖,独自一人回到潜犀潭所在的树林中。天色已暗,四野除了虫鸣声声不断,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她是那天我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那道元神的主人。”
不期然间,一个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顾清崖猛地驻足,冰冽的目光望向地面。
“莲台斗法的萧胜,也是她!”
那个声音继续道。
“你说她为什么要假扮成徒弟,参加莲台斗法?”
属于顾清崖的清越嗓音微扬,那个声音似乎越说越兴奋,发出与顾清崖截然不同的语气,在这黑夜里让人毛骨怵然。
“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凌少歌对她念念不忘,我也好奇了。”
“我的兄长,你怎么不说话?”
“连你都不理我了吗?我一个人好闷啊……”
“闭上嘴!”顾清崖终于忍不住回答这个声音。
可那个声音却又倏地发出阵笑声。
许久,笑声方歇。
“你说,我要是扮成你把她抢走,凌少歌会不会同你绝裂?”
那个声音压低,带着兴奋的笑意与无边恶意响起。
顾清崖忍无可忍,朝着空无一人的树林震出一掌。
“滚!”
山野震颤,鸟兽惊飞,静谧的林间,仍只有他一人,再无第二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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