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丹试
◎鱼和熊掌。◎
属于林风致的莲台斗法彻底结束, 整个仙门大试已经过了三之其二,距离结束没剩多少时间。
大大小小各项比试都已接二连三出了结果,诸如符试、器试这些, 而昆虚参加的丹试与阵试,也将在近几日分出高下,林风致没有斗法压力如同落掉一块心头巨石,不过她的压力倒非因为斗法本身, 而是来自假扮萧胜。
一年前, 她肯定想不到自己不止要做秋月明的替身, 还得做自己徒弟的替身,这冒名顶替的事干多了,她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今日是第六轮斗法的隔日, 莲台斗法休息间歇, 也是丹试的决胜日。
比起心血来潮的斗法,这才是林风致此行的重点, 一大早她就收拾妥当, 带着昆虚所有人赶往伽兰殿。
在九寰修仙界最常见的符、器、丹、阵四大术中, 又以修炼丹道的人最多, 毕竟丹药这东西是所有修士都需要的东西。修行此道最易上手, 而炼出的丹药不仅于自己修行大有助益, 还可以卖来赚灵石,若是有朝一日能炼面绝世灵丹,又或者炼出新的丹方, 那可都是能赚大钱的。
是以引得无数修士踏足丹道,可在九寰修仙界流传着一句话, 修仙穷三代, 丹道吃三仙。在丹修修行过程所需投入的时间和金钱, 远胜其他三术,是以丹道看似风光,实则个个丹修都穷得兜里空空,有苦难言。
但尽管如此,也架不住修士们前仆后继往火坑里跳。
在九寰仙门大试的四大术中,也以参加丹试的人数最为多,那些以丹药为生的宗门和世家大族培养了大把的修士专攻此道,比如和昆虚有私怨的明昭阁。
明昭阁的师祖本不修丹道,在一次历炼中从古秘境里获得了两张丹方,才改修此道
丹方比丹药本身更加重要,哪怕是同一种丹药,在炼制过程的材料差异、成分的不同配比与火候,都会导致最终所呈现的丹药效果不一样,是以丹方除了是炼制丹药的秘方外,也是保证成丹品质的关键,而研修出一个崭新的丹方,其难度要比炼出某种仙丹高出百倍
明昭阁的两张丹方便属于当时未存于世的新丹药,是以一经炼成便广受追捧,靠此积累了一大笔灵石才逐渐发展到现在。然而过去数百年,那丹药早就被众丹修钻研个彻底,哪怕丹方不外泄,同样的替代丹药也已经泛滥,是以明昭阁这些年也在着力研修新方,不过收效甚微。
因此除了那两款旧丹药外,明昭阁也炼制一些九寰上需求量大的基础丹药,比如与昆虚打对台的回灵丹,以此来维持宗门收益。
如果能够研修出新的丹药,那对昆虚来说,绝对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惜,太难。
林风致不敢想。
柳轻絮借化云之境所炼之药并非新丹,是在九寰成名已久的仙丹“怒神丹”、“破劫丹”与“七返真元露”,怒神丹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修士元神之力,通常用于斗法的危急关头;破劫丹可护心脉元神,乃是修士境界突破时必备的护体丹药。
至于最后一种“七返真元露”,便属于名声在外却很难一遇的仙丹,应该是柳轻絮的师父云谷药仙所授之方。每服用一滴真元露,便能增加五十年修为。当然,真元露不能无限服用,每个修士在每个境界能够服用的真元露受体质影响,是有限制的,到顶峰再服便会失效。但即便如此,真元露也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丹药。
这三件丹药都为仙品,以真元露为最。
林风致之所以敢应下蒋锋的赌约,正是因为知道柳轻絮炼出真元露,凭此丹药,昆虚要进丹试前十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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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参加人数最多的比试,林风致带着众人踏上伽兰山时,这里进出的修士已经络绎不绝,到处都是人,像是莲台斗法的看客又一窝蜂似的涌到这里来。
看到林风致等人的到来,众修不约而同投来注视的目光。形、形、色、色的目光透露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和林风致初次进入浮沧山踏足紫宸峰上时一模一样,但这次,目光虽相同,可他们所注视的对象,却不再只有林风致这个上神“秋月明”了。
他们的目光,从林风致身上扫向她身边的祁怀舟,再扫紧随其后的萧胜、小啾、曾弦等随行的所有人。
不少修士认出他们后,都纷纷前来打招呼,想要结识他们,林风致等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得不停在殿外与他们客气地寒暄,而四周的议论声也不断传来。
“快看,秋上神来了。她旁边的那位可是昆虚天羲山主?天哪,他的风采竟然如此迷人,我从前怎么从没发现?”
“听说他在叩仙问乾坤中赢得第二名,那可是上修云集之争!”
“我也听说了,他以元神力压群修,还获得昙光世尊的赏识,可谓真人不露相!修为深不可测。”
……
“后面那位是秋上神的弟子萧胜吧?昨日的莲台斗法我可看了,太遗憾了,萧胜惜败封默。”
“我也看了,那场斗法真叫精彩绝伦,堪比决胜局。萧胜输得确得可惜,明明有争第一的实力。”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萧胜先前名不见经转,此次在莲台上崭露头角,虽没像他师父那样夺胜,却也不容小觑。”
“前有秋月明,后有萧胜,还有天羲祁怀舟与龚宴清这样的人物,这昆虚看来真如外界揣测的那样,藏龙卧虎。”
……
“听说器试那边,离火谷的二公子能够脱颖而出,也是因为她的暗中资助了一批无垢赤明石。”
“无垢赤明石?那可是十分难炼制的。”
“可不是吗?而且我还听说,昆虚秋上神和明昭阁少主蒋锋以丹试打赌了。”
“哦?快说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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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他们有私怨,蒋锋几次三番挑衅昆虚,秋上神终于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两厢结仇,那蒋锋当着众人放话,以一万灵石为彩头,赌昆虚的丹试进不了前十名。”
“我也听说了,如果昆虚没进前十,除那一万灵石外,秋上神就得当众承认自家丹药不如明昭阁,不过若可进前三,明昭阁那位少主他要当众承认,明昭阁不如昆虚。”
“有好戏瞧?”
“可不是嘛!也不知谁会赢。诶,你赌哪边?”
“不好说,明昭阁世代炼药,昆虚却已没落数千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丹药,但这次昆虚屡屡让大家改观,秋上神既敢应战,想来有后手,咱们只管看热闹就是。”
……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都逃不过如此五感敏锐的林风致。
看样子小道消息满天飞,关于昆虚那点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真假难辨,不过听着众人对昆虚的评价,她的唇角渐渐扬起。
给她一点时间,她会让他们知道,昆虚绝不是“秋月明”一个人的宗门!
“你笑什么?”与她并肩的祁怀舟瞥见她唇角的笑,问道。
“我高兴。高兴他们夸你。”林风致立刻回答他。
祁怀舟只淡淡扫了眼周遭人群便收回了目光。他今日仍与林风致穿着一色衣袍,二人往人群中一站,扎眼的同时,也极其惹人猜想。
众修们讨论的内容很快就发散到了新的话题。
“快看他和秋上神站在一起,好生般配啊!我可听说了,秋上神就是因为他,才与顾上神划清界限的。”
“居然是这样的?二男夺一女……可惜顾上神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情场如战场,如果是眼前这位天羲山主,我倒是能理解秋上神的选择。”
“可顾上神也很好,为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呢?”
……
“……”林风致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修仙界的人,也这么爱打听他人风月事吗?
鱼和熊掌兼得?那是她能想的事吗?
一个个的不好好修行,净打听这些!
“咳。”一声清嗽响起,瞬间让周遭的声音消失。
竟是顾清崖带着两个浮沧同门走来。
“顾上神。”众人纷纷垂首行礼的同时,都面露心虚尴尬,也不知他们谈论的内容,都被顾清崖听去多少。
顾清崖的神情并无波澜,倒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同门”挑起眉,嘲弄般望向林风致。
鱼和熊掌兼得?想得挺美!
林风致回瞪过去——又不是她想的,看她做什么?!
对面那人的目光却很快冷漠,不耐烦地催促顾清崖:“走了。”
顾清崖不理身边伪装过的凌少歌,朝着林风致抱拳,互相打了招呼。
“顾上神也对丹试感兴趣?”寒暄结束,林风致问道。
顾清崖摇了头:“我只是来履行当日在仙集之时承诺过的事。”
为她和蒋锋的赌局做见证。
林风致一怔,而后微笑:“多谢上神。”
顾清崖略颌首,便不再逗留,率先迈进了伽兰殿中,林风致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进殿。
丹试的最后一局,安排在伽兰殿的正殿。正殿内已设大型法阵,进入之后看到的并非普通内殿,而是一座浮空悬台,远处是大大小小几座浮在半空的山峦,修士踏上悬台后便会被送到半空,大家都会站在空中观试。
大家都集中在大殿中,等着悬台分批送修士,林风致亦和众人站在殿内等着,跟着人群慢慢往里移动。
忽然间,昆虚众修附近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二十多个修士从殿门外气势汹汹地踏入,谁也不让,径直往里闯,偏巧被昆虚修士拦住。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就撞见了明昭阁和天罗山的这些瘟神!
晦气!
112 ☪ 同分
◎不相伯仲◎
一道霸道的威压向下周侵袭, 逼得周围修士不得不向旁边退散,给来人让出路来。
明昭阁和天罗山的修士林风致大部分都见过,但眼下走在最前面的这位身着赤金袍的修士, 林风致却从没见过。
此人狭眼横眉满脸狠样,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势,加之境界极高,仿佛一尊凶神, 谁都不敢与他对视。
那股可怕的威压就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在看到林风致时又径直袭向她, 无形之气化作刀刃压到林风致背脊之上,仿佛想压弯她的脊骨,逼着她跪下。
不过一个目光的交汇, 林风致后背的冷汗已然满布, 身后传来两声惊呼,昆虚宗的弟子承受不住对方的威压曲了膝。
虽然不认得来者何人, 但林风致已经猜出。
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修士, 应该是明昭阁少主蒋锋的外祖父, 姓罗, 因为人嚣张霸道被九寰修士称作罗太岁的天罗山山主。罗太岁的境界已至灭劫期, 离次仙大境界只差了一点, 不仅比在场所有修士都高,放眼九寰都属于屈指可数的人物。按说以他的地位,不会在这里出现, 此番却带着众人前来,想必是替蒋锋和先前被她重伤的苍虚子出头。
碍于罗太岁的境界和为人, 四周无一个修士敢开口说话, 更无一人敢阻止他。
灭劫期整整超出林风致的金丹期三个境界, 庞大的威压像一座山峦压在林风致背上,她咬牙受着,已腾不出手帮助身后的同门。
便在此时,一股凌厉的威压从林风致身边绽开,包裹住昆虚众人,亦将罗太岁的威压弹开,解救了昆虚所有人。
两股威压在半空交撞,无声较量。
林风致转头望去,只见祁怀舟轻描淡写般的神情。她知道他的元神强大,上回与凌少歌正面对抗时就已经领教过一次,这次连灭劫期修士的威压,他竟也敢硬碰,只不过这回,他只将对方的威压逼退,并没上回来的咄咄逼人。
罗太岁目光一厉,眉心成川,望向祁怀舟,发现是个元婴期的修士,不由冷笑数声。
“你就是祁怀舟?”他一开口,声如雷霆。
“正是在下。”祁怀舟平静道。
“秋月明?萧胜?”罗太岁的眼神逐一扫过林风致和萧胜二人,眼中凶光愈狠。
林风致动动身位,将萧胜彻底挡在自己身后,并没回答他。
伽兰殿内负责接引的浮沧弟子发现此处的不对劲,已从不远处走来,罗太岁身后站着的明昭阁主蒋东良走到他身边耳语两句,罗太岁蹙蹙眉,这才收回威压,沉声道:“你们宗门和锋儿的赌,别忘了。”
“承蒙罗山主提醒,我们都记得,也希望蒋道友能记得。”林风致面无表情地回道。
“大话挺能说。”罗太岁冷哼一声,带着身后众人拂袖往里走去。
里面的修士纷纷避退,林风致与祁怀舟也带着昆虚众人往旁边让开,不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只看着这些人鱼贯而入。
蒋锋就跟在罗太岁身后,站在其父身侧,路过之时冲林风致挑衅般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而后大摇大摆地跟着罗太岁往里走。在他二人身后,便是天罗山与明昭阁的弟子,再往后,就是五华山与天玄谷两宗。
五华山宗主孙千风带着门下弟子,依旧是先前那副强打精神的模样,并没改变,甚至愈发严重了,孙灵若等人都紧随其后,只是不见封默。
待这些人都登上接引悬台后,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氛才终于消散。
“可恶!”小啾气得骂出声来。
“走吧。”林风致却没说什么。
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不如人,就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虽然四周气氛恢复正常,可昆虚众修的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不再像先前那般兴致勃勃,各自沉默着,只暗暗攥着拳,想着日后该如何修行提升境界,好替宗门争口气,让他们日后再不必受人碾压。
又站了片刻,终于轮到他们踏上接引悬台。
“让让,你们都让让——”洪亮的大嗓门响起,外头拥挤的人群被人强势挤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挤到接引台上,抹抹额头的汗珠,老气横秋地踏上昆虚众修的接引悬台。
“你上来干什么?”小啾看到来人,本就不悦的情绪更加怒气中烧,只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尖让人下去。
“看丹试。”金婆婆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一边说一边拔开谷灵松和余陌几个小弟子,走到悬台最前方,占据最佳的视野位置。
“你要不要脸啊!”小啾气得不行。
金婆婆露出牙“嘿嘿”一笑:“小丫头,老身要脸就不在这里了。”
“……”饶是小啾伶牙俐齿,遇到这样的对手也没辙。
“小啾,随她吧。”林风致朝小啾摇摇头。
这金婆婆像粘上昆虚一样,几乎每次都要跟着昆虚,看起来并非单纯为了那根龙头杖,再加上她有意无意间透露的言语,这个人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暂不明确。
林风致静观其变。
悬台缓缓飞起,转眼就将林风致等人送到浮在半空的小山峦上。山峦的地面白雾漫漫,宛如云霄,众人缓步踏入其间,感受到盈盈流动的灵气,宛如丝带拂过皮肤。
大大小小的山峦浮在半空上下轻飞,缓缓围着大殿正中旋转着,以便所有修士可以通过所有角度观看比试。
一声嘹亮鹤鸣响起,丹试的时间到了,四周暗了下来,浮山所围绕的正中下方缓慢地升起一个巨大莲台,璀璨光芒落在莲台之上,照亮了莲台上盘坐的所有修士。
“快看,是柳阁主!”小啾兴奋地指向坐在莲台角落的柳轻絮,先前那种种不开心都已抛到脑后。
林风致也已在人群中找到柳轻絮。她盘膝坐着,神色从容,无一丝焦灼,许是感受到昆虚人的注视,她的目光也逡寻了一周,轻而易举看到昆虚的浮峦,冲着林风致等人扬唇一笑。
见她无碍,林风致便放下心来。
丹试分两个排名,一个为仙丹排名,一个为炼丹者排名,具体比试过程由辨草、过火与成丹组成,辨草考的是修士对灵草的认识,过火考提对火候的掌握,而成丹则是他们这次呈送的仙丹及丹方比拼。
三项考验的综合分数最高者,便是这届仙门丹试的最强丹修,而仙丹的分数则又另外排名,选出丹试中最好的仙丹。
若是两项的胜者都是同一个人,便称作丹试满贯。
林风致与蒋锋的赌局,赌的是仙丹的排名,并非个人排位。明昭阁参试的修士有八人,选送的丹药更是多达十数种,昆虚只提交了三种。
以仙丹排名来赌,对他们更有利。
“各位道友,欢迎驾临伽兰山观看本届仙门大比的丹道比试。经历十多日的比拼,本次丹试中的辨草试与过火试都已经结束,相信大家都非常关心这两项比试的得分与排名情况,现在就让我们来一一揭晓每位道友在这两项比试中的分数。”莲台上主持比试的女修笑吟吟地开口,悦耳的声音传遍整个伽兰殿。
“磨磨叽叽的。”金婆婆抱怨道。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总要留到最后,金婆婆何必急躁。”林风致随口回她。
“呵,不过是拿捏人心而已。”金婆婆却是一声冷笑。
林风致便道:“看热闹本身就是被拿捏了心思?你是说吧,金婆婆。”
这场热闹,可还没到最兴奋的时刻。虽然辨草和过火的分数会马上公布,但这两项得分并不能立刻让比试分出胜负,反而会增加这场比试的悬念,让众人更加激动。
最后的胜负,要等成丹试。
“一共一百八十位道友参加了这次丹试,在辨草和过火两试之中,未过比试者共计六十七人,余者一百一十三人,现已全部列位仙台。”女修继续道。
丹试规则,辨草与过火各占十分,这两项若其中一项得分低于五分,不论成丹如何,都会直接淘汰,因而已经有六十七人被淘汰。
“现在揭晓这一百一十三位道友的得分情况。”女修一边说一边在手中化出一枚玉简。
玉简上绽起明亮的白光,刹那间在莲台上化作一个巨大幻幕,每个修士在比试时的景象随着女修的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离宗道友,何博,辨草试得分,七分;过火试得分八分。两项总分十五分,暂列第六位。”
每叫到一个修士,留在莲台上的修士中就有一人站起,朝着四周围观试的修士抱拳行礼。
幻幕上记录下的是他在这两项比试中最精彩的时刻,全部呈现于众修眼前,浮在四周的山峦上亦会传出他所属宗门亦或他的亲友们的喝彩声。
虽说这个分数不算拔尖,但冲击最终胜利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由于成丹的总分占了十五分,是以只要成丹能够得高分,还是有机会脱颖而出,就算不能占前三甲,前十强也没问题。
大殿内不再平静,随着女修清亮悦耳的声音,气氛一点点被拉向高/潮。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幻幕,等着台上女修叫名,生恐错过一个字。
“怎么还没到柳阁主!怎么办,我好紧张!”
转眼间已经过半,可柳轻絮的名字迟迟未闻,小啾却已紧张得不行,攥着林风致的手心全是汗。
“你个不中用的,又不是你参试,怎么比轻絮还紧张。”林风致轻点她的额心。
“你不紧张?你不紧张你攥着他的衣袖做什么?”小啾瞪着她的左手。
林风致一低头,发现自己正无知觉地攥着祁怀舟的衣袖,把好好的袖子揉得像干桔皮。
她立刻撒手,嘴硬道:“擦手而已。”
那厢祁怀舟挑了挑眉,未置一辞。
“看试就看试,你们话那么多!”金婆婆揉揉耳,“我都听不到了。”
“听不到就找医师看看耳朵。”小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个小丫头……”
“到了。”
金婆婆还要教训小啾,却被祁怀舟一声冷语打断。
台上女修已经道出“昆虚”之名。
“昆虚宗道友,柳轻絮,辨草试得分,八分;过火试得分……十分,为当前单项得分最高一位,且为满分。两项总分十八分,暂时……”女修卖了个关子,观察了一下众人反应,才笑道,“并列第二!”
四周山峦上早已传出无数抽气声与惊叹声,等这最后一句说完,热烈的喝彩声与掌声响起,尤以昆虚众人为最。
“我没听错吧?!”小啾险些一跳三尺高,“第二!过火试满分!”
“你安份点!”林风致一边说她,一边自己手掌拍得起劲。
“你看他们,脸都黑了。”小啾却朝不远处呶呶嘴。
天罗山与明昭阁的浮峦上一点声音都没响起,尤其蒋锋的脸色难看非常,淬毒似的目光盯着莲台上的人。唱名到现在,明昭阁的八个参试修士,已出现五个,排名都不算靠前,分数在十五开外徘徊。
看他们都不开心,小啾就更开心了。
“明昭阁道友,岳晟,辨草试得分,九分;过火试得分,九分。两项总分十八分,暂时排名并列第二。”
但很快地,女修就唱出岳晟的名字。
十八分的得分,在众修之中已属佼佼者,足够让天罗山和明昭阁的修士发出阵阵喝彩。罗太岁和蒋锋的神情,也总算好转一些。
“哼!怎么和他一样得分,晦气。”小啾却又不高兴了。
“他们师出同门,能力不相伯仲,很正常。”林风致安慰她道。
话虽如此,但同样的分数,毫无疑问让他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一百多个人,女修足足报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每个人的得分都说完。没有两项都满分的修士,因而第一位的分数是十九分,只有两人,接下去就是第二位的十八分,共计十一人,柳轻絮与岳晟都在其列,而柳轻絮又因为过火试拿到满分而成为众人焦点。第三位的分数是十七分,共计二十三人;第四位十六分,共计三十八人;余下的修士,都在十五分段到十一分段之间。
每一名的分数差距都十分微弱,而在这其中,单项满分的一共有四人,柳轻絮占去了一个,是以虽然昆虚只她一人登上丹试莲台,却也俘获了无数目光。
“也不知昆虚和明昭阁的赌局,谁赢谁输。”
“听说那岳晟和柳轻絮,还曾是同门师兄妹,这下有意思了。”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鹿死谁手,就看最后的成丹情况了。
那边,明昭阁的阁主蒋东良却是狠狠瞪了眼儿子。按柳轻絮现下所表现出的能力,成丹进前十名希望非常大,如此一来明昭阁就算是输了,要赔一万上品灵石。
“看锋儿做什么!一万上品灵石而已。自己家的修士没用,养了这么班废物!”罗太岁却是冷冷喝道。
并没让众人等得太久,短暂的休息过后,最激动的成丹比试开始。
113 ☪ 强丹
◎话已至此,不妨直接公开它的排名。◎
莲台幻幕已消失, 场上漂浮起无数贴有封印的宝匣,每个宝匣都长得一模一样,里头封存着每位参加比试修士所提交上来的丹药。这些丹药已经经过一轮初筛, 按品级将它们进行了分类后再度封存。
九寰丹药按其效果与稀缺性,分为灵丹与仙丹两种,每种又按丹药品质再分为凡品、良品与上品。其中自然以上品仙丹为最,那基本上已经到达九寰丹药的巅峰, 只有一些传说里才出现的丹药可在其列。
按照丹试规则, 凡到达上品灵丹者, 才有资格入选参加比试,但虽说如此,可历届来每家提交的丹药品级都远高于此, 因此按照往年情况, 可能到达仙品的丹药,才能真正杀入决胜局。
不过, 有一类情况例外, 就是全新丹药。新丹药不按上面的规则, 哪怕是上品灵丹以下的丹药, 也会直接得到决胜资格。
在没有拆开时,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丹药被封在哪个宝匣之中。
丹试已经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女修请上两位大仙师级的丹修,由两位大仙师亲自主持拆匣。
“王仙君,请。”
“伍仙君, 你也请。”
两位大仙师互相推让着随意挑选一个匣子,撕去封符, 但见一道青光绽起, 匣子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装着的一个青瓷瓶。两位仙师,一人执瓶,一人拿起丹方。
场上无数目光都凝注在两位仙师的手中,没人开口说话。
“‘炽鸾丹’,此丹可助修士大幅提升吸纳火灵气的速度,乃是火灵气修士不可多得的丹药,不过只限于火修使用,因此为上品灵药,得八分。”王仙君并没打开瓶封,只向边介绍这枚丹药边向众人展示,介绍结束后便又将瓶子放回匣内。
到这里是不公开丹药的炼制者,只会报上分数,给炼制者留最后的颜面。十五分得八分,是上品灵丹的基础分数,算是偏低的分数。
如果在初筛中能够达到十三分以上的丹药,便不再给具体分数,会留到今日当着众修之面再仔细甄别。
十三分是成丹的分水岭,意味着丹药已经达到良品仙丹的级别,需要更加仔细的判定。
“呼……”小啾不再叽叽喳喳说话,瞪大了眼盯着莲台。
莲台上坐着的修士也已有人面现紧张的神情,但柳轻絮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轻轻打了个哈欠,岳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朝她投去复杂目光,却没有得到她一个回眸。
宝匣一个个打开,光芒不时响起,林风致望去,只见天罗山那边,已有人不断露失望神色,想必是认出了自家的丹药,因为得分不高而失落。
参试的修士有一百多位,可提交的丹药却有三百多种,匣子一个一个开启,仙师会详细介绍每种丹药的名称与作用,以及定分原因,所以进展得很慢。
“罗罗唆唆的!”像金婆婆这样的急躁性子,受不了台上慢吞吞的进度,一屁股坐到了山峦地面上,开始锤起腿来。
“婆婆腿站酸了?”横竖没到柳轻絮,林风致打趣起金婆婆来。
“废话!我的龙头杖在你手里,我能不腿酸!”金婆婆横她一眼,朝她摊手,“还我!”
林风致笑得无害,却倏地伸手,指尖灵气叩向她的脉门,金婆婆的反应比她更快,宛如本能般反手一抓,五指成爪反叩她的手,哪想林风致不过虚晃一招,很快就收回手,没有让金婆婆得逞。
金婆婆虽没着林风致的道,但也猜到了她的盘算,眼眸眯起,冷冷盯着林风致。
林风致却将头撇开,笑道:“婆婆,我说过,你还我灵石,我还你龙头杖。”
心中却是暗惊——这番试探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但结果却让她诧异。金婆婆是筑基期的修士,又面临天人五衰,而她已经是假元婴的实力,不论是境界还是实力,都超越金婆婆数倍不止。面对她试探的攻击,按理金婆婆是躲不开的,可对方不止躲开了,甚至还出手反击。
虽只是看似普通的一招,但往往在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最能代表真实。
金婆婆的实力,绝非她表现出的这样。
那她伪装成天人五衰的筑基修士跟着她是为了什么?
就在林风致思忖之际,仙师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丹试现场。
“七返真元露——”
此名一出,在场但凡对丹药有一定研究的修士,都面露诧异。
“七返真元露?!这药乃是云谷药仙的不外传秘方,自他兵解后已经有百余年不曾出现过了,我以为失传了。”有人嘀咕起来。
“这可是我等梦寐以求的仙丹,也不知是何人所炼。!”
众人开始猜测,仙师语气也因为这瓶丹药而有所扬起,继续道:“每服用一滴真元露,便能增加五十年到一百年的修为,且可续脉复经,乃是云谷药仙耗尽半生所成的丹方!故为上品仙丹,暂不给分!”
一句话,让场下的唏嘘声更大了。
不给分就意味着它的分数超过了十三分,是需要留在最后进行评定的。
“轻絮炼的就是真元露吧!”小啾已面露笑容。
可林风致却没笑,因为她听到了天罗山所在浮峦上传来的激动呼声,蒋锋满面挑衅地朝着她的方向比了个下作的手势。
这瓶七返真元露不是柳轻絮炼的。
岳晟和柳轻絮师出同门,他们炼了同一种丹药。
莲台上的岳晟看到自己所炼的丹药时,在第一时间便望向了角落里的柳轻絮,可柳轻絮依然保持着那一抹妩媚的笑意,全然不为所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上的宝匣已经打开了八成,场下旁观修士也不知掀起了多少轮喝彩声与惊诧声,珍贵的仙丹频频出现,各家拿出真本事所炼的宝贝,一件比一件厉害。
除了岳晟那瓶真元露外,浮沧山的七芯莲露与长离宗的九转离魂散也极其出彩,另外还有几个散修所炼的丹药,亦毫不逊色。
“还没到啊?!”小啾紧张得有些焦躁,索性学着金婆婆盘腿席地。
她话音刚落,林风致便听到台上响起熟悉的名称。
“怒神丹,可在短时间内暂时提升修士元神之力,乃是危急关头的搏杀及救命之药,比较罕见,不过此丹服后会对元神造成反噬,作用亦有限,故为凡品仙丹,得十分;破劫丹,可护心脉元神,乃是修士境界突破时必备的护体丹药,仅对灭劫以下的修士有效,故为良品仙丹,得十二分。”
场中有人发出几声惋惜,十二分,离决胜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一次,真的到柳轻絮了。
“七返真元露——”仙师“咦”了声,报出匣内第三件丹药的名称。
场上众修也不约而同诧异。
虽说各宗门提交的丹药难免遇到炼制同一种药的情况,但是仙丹本就难得,真元露这样早就绝迹数百年的仙丹更加不易得,同时出现的情况可以说微乎其乎。
但偏偏越不可能出现的场面,越是出现了。
几乎就在听到这丹药名的同时,岳晟望向柳轻絮,蒋锋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却只盯着仙师手中之物。
“七返真元露的效用先前已经向诸位解释过了,不再赘述,这瓶真元露……”王仙师打开瓶子闻了闻,又注入自己的灵气神识感受一番,面带难色地开口,“这瓶真元露的品质有瑕疵,略逊上一瓶,只能提升服用者三十年左右的修为。”
此语一出,场上众人反应各异,有惋惜的,有松口气的,有幸灾乐祸的。
那边蒋锋本来已经阴沉的脸色陡然焕发,又朝林风致望来,罗太岁也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来。
岳晟也神色复杂地望着柳轻絮,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可惜了,许是炼制过程没有掌握材料配比。这瓶真元露,只能算良品……”
他话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伍仙师打断。
“王仙君,稍等,你看看此丹方再斟酌斟酌。”伍仙师一边说,一边把手中随药附上的丹方递予王仙师
王仙师接过丹方细看了片刻,双眸陡亮:“这……这不可能……”
伍仙师便道:“您看这……”
“行了,我知道了。”王仙师一点犹豫都没有,当机立断朝众人道,“这瓶真元露为良品仙丹,暂不定分!”
众皆哗然。
整场丹试到现在,能够不被定分的丹药,就没有上品仙丹以下的丹药,这瓶真元露却已良品的品质,进了决胜局,委实叫人难以理解。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丹方出了问题。
但到底是什么问题,场上的仙师却绝口不提。
众人的好奇心已提到最高点,虽然此次丹试不乏极品丹药,但大家却都不约而同地关注起两瓶真元露的对决来。
林风致这时方转过头去,朝着蒋锋微微一笑。
很快的,场上所有匣子都已经打开,未定分的丹药被从匣中取出,统一放到了巨大的珊瑚树格上,余下的匣子皆被浮沧弟子捧下,交还给各自的炼制者。
留在台上的丹药一共十五瓶,都是待定的丹药。两位仙师又请出另外五位修士,这五位之中有精通医道的修士,有专擅灵草的修士,有专研火法的强修……
这十五瓶的丹药,将由他们七人共同作出最后判定。
一时之间,伽兰殿内只剩下莲台上的七位上修低低的讨论声,四周的修士全都不出声,认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七位上修方走到了莲台正中,朝着伽兰山主点头。
众人的心随之悬到最高。
林风致也屏住呼吸,能不能进入十强,就看这一刻了!
“各位道友!经过伍、王二位仙师,并五位仙君的共同甄选判定,本次丹试的前十强,已经评出。”女修再次扬着笑容朗声道。
随着她一句话,莲台也暗了下来,十道光束从天而落,打在珊瑚树格上十瓶丹药上。
“啊——是我们的丹药!前十!”小啾顿时兴奋地叫嚷起来,也不管身边坐的人是谁,转身抱住了对方。
金婆婆被她抱个正着,满脸的嫌弃。
站在他们身后的昆虚弟子和曾玄等人,也都齐声欢呼起来!
“哈!”林风致猛地拽起祁怀舟的衣袖,笑得嘴都合不拢,“看到没,前十名!我的一万灵石……哈哈哈!”
祁怀舟反手握住她的爪子:“我的衣袖已经被你揉烂了,你能不能换个东西抓?”
比如,他的手。
林风致却只回他一脸傻笑。
“不可能!”便在场上众人各自沉浸在或喜悦或失落的情绪中时,有人暴喝一声,从浮峦上飞了下去。
“锋儿!”蒋东良厉喝一声,想要拉回儿子,却被罗太岁给拦下。
“让他去!”罗太岁满面煞气道。
“岳父……”蒋东良对他们的行径很是头疼。这里是浮沧,不是天罗,也不是明昭阁,不是他们可以随便闹事的地方。
但没人听他的。
蒋锋只要想想输给“秋月明”,就心有不甘。哪怕他们只是前十名,那也不行。
想要一万灵石,没门,还要他赔不是,更不可能!
“这位道友,何故扰乱丹试?”莲台上的女修收起笑容,沉声问道。
莲台已在第一时间开启了防御法阵,淡淡的白光将莲台笼罩在其中,也将蒋锋隔绝在外。
“那瓶真元露明明有瑕疵,品质如此之差,为何还能判定无分,又为何能挤入前十?我不服!你们今天若不能给我解释个清楚明白,我便……”蒋锋不管不顾威胁到。
“你便如何?”冷冷的声音响起,顾清崖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蒋道友,你要拿浮沧山如何?”
随他一句话,威压涌向蒋锋,蒋锋心头一怯,再望向高处,远空几道森冷目光如电般落在他的身上,看得他冷汗涔涔。
丹试坐镇的修士,乃是浮沧伽兰山的山主,后面是整个浮沧山。
“我们觉得不公平,想讨个说法而已,别无他意。当然,浮沧身为九寰第一大宗,若真不愿交代,我们自然不能拿贵宗如何。”代他回答的,是站在浮台上的罗太岁。
一句话,便将浮沧山给架到了火上。
“罗仙尊何必着急。二位仙师与五位仙君都还不曾开口说话,你便指责他们公平,未免有些武断。我相信几位仙君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判定理由,若是到时阁下还觉得不妥,再讨要说法也不迟。”清脆的话语掷地有声,无视罗太岁的威压,直接反驳了回去。
众人便循声望去,却见昆虚“秋月明”和天羲山主已经并肩飞身于蒋锋的另一侧。
莲台四周的气氛随着他二人的出现而显得剑拔弩张,可看客们却大多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开始纷纷嘀咕起来。
罗太岁见到她当众驳斥自己,正要发作,不妨天上传来一道雷霆威势。
“丹试还未结束,如何判定几位仙君自会解释清楚,在此期间,谁敢闹事便是与我浮沧山为敌。罗仙友,请三思。”伽兰山山主的声音冷冷响起,并没因为罗太岁的境界而给他面子。
罗太岁咬牙沉默,伽兰山主却不再理睬他,只道:“二位仙师,你们继续。”
一语落下,场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王、伍二人对视一眼,擎起了那瓶受到争议的真元露,以及另外那瓶属于明昭阁的真元露,索性先解释起来。
“这两瓶都是七返真元露,我手中这瓶由昆虚柳轻絮道友所炼,伍仙君手中那瓶,则由明昭阁岳晟道友所炼。两瓶真元露,都进了前十位。”王仙师道。
“岳道友的这瓶真元露,品质上佳,确为上品,无可质疑。”伍仙师擎起岳晟的丹药道。
“柳道友所炼的真元露,比之岳道友这瓶,在品质之上逊色不少。如我先前所言,柳道友的真元露只能提升修士三十年修为,而岳道友这瓶则可提升至少五十载,效果差别很大,所以关于柳道友这瓶真元露的品级,我保持原有判定,为良品仙丹。”王仙师不慌不忙续道,“但是……”
一个转折,意味着众人最好奇的地方到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瓶真元露的效果逊色于岳道友那瓶,并非因为柳道友炼制出的品质有瑕疵,而是因为她用的丹方,是经她改良过的!关于这一点,请柳道友自己与大家说明吧。”
什么?!
改良过的丹方?
改良丹方的难度,不比研创新药小。
柳轻絮这时方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到人前,笑着开了口:“多谢王仙师、伍仙师并诸位仙君。这张真元露的丹方确实是经我改良,我舍弃了真元露的部分效用,转而寻求此丹药的炼制材料以及炼制时间上的改良。我师父乃是云谷药师,按他丹方记载,要炼成此药,在材料齐备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并且成功和失败五五开。再加上炼制此药的材料,每一种都价格昂贵或者极难寻找,这导致真元露不止难以炼制,还需要至少价值高达数万上品灵石的材料,试问在座各位,有几个能服得起此药?”
一句话,问得在座众修哑口无言。
这样的仙丹,对大部分修士来说,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别说市面上没有,就是有,一瓶的售价也在三十万上品灵石以上,普通修士如何承担?
“按我改良的丹方所成之药,虽然效果打了个折,但它的价格,可不止打折那么简单。我以几种易得的草药取代了其中的昂贵草药,大大降低了它的造价。成品的真元露价格,相当于一瓶上品灵药的价格,各位还觉得这真元露有问题吗?”
一瓶上品灵药的价格,约在五千上品灵石到一万之间。
众皆大惊。
以五千上品灵石购得仙丹,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又如何?就算用材改良,难道炼制时间与成败率也能改?”明昭阁的蒋东良忍不住开口质问。
他本打算借此机会将岳晟的真元露推向九寰,一瓶赚个几十万灵石不难,是以宗内囤了不少高价药草,但眼下全被昆虚打碎了。
“可以。”柳轻絮自信道,“我大昆虚的化云之境藏有至宝——混虚炉!我可以把炼制时间缩短,达到量产,每个月至少可炼三十瓶!各位,你们如果想要此丹,可以找我家上神!”
一个混虚炉,就已震惊了在场所有丹修,包括站在柳轻絮身边的王、伍二位仙师,她最后这句话却是让全场沸腾。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林风致。
林风致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按柳轻絮所言,折个中,一瓶卖个八千灵石,一个月三十瓶,那不就是二十四万灵石,一年就有两百八十八万上品灵石……
林风致的内心陷入癫狂。
“改良丹方之艰难,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何况柳道友此番改良造福众修,有功于九寰仙界。让大家都用起好的丹药,不是正是我辈举办这个丹试的初衷与真正意义吗?正是因这种种原因,我等才决定将这瓶真元露留下。”王仙师此时方开了口,又和身边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直接道——
“所以,我与六位仙友一致决定,本届丹试成丹第三名,为昆虚宗柳轻絮,七返真元露!除此之外,柳道友三项总分为三十二,排在本届丹试第二位。各位道友,你们对我们的裁定,可有疑议?”
话已至此,不妨直接公开它的排名。
114 ☪ 出气
◎让她抱着灵石过一辈子吧◎
伽兰殿中已经沸腾, 众修皆苦高价丹药已久,更别提七返真元露这样普通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仙丹。今日七返真元露的售价被昆虚宗控制在上品灵药的价位内,怎不叫人激动。
几十万的上品灵石, 普通修士拿不出,但大几千上万的灵石,他们努努力还是可以攒到手的。而这样一瓶七返真元露,尽管它的效用没有达到最佳, 但一滴三十年修为, 对有天赋的修士是锦上添花, 对普通修士却是足以救命的仙丹,尤其那些寿元将尽却无法突破的修士,这不啻是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没有!”
“昆虚应得!”
越来越多的回应汇聚成震天撼地的声音, 几乎要掀翻伽兰殿的房顶。群情激动, 各大宗门的上修也纷纷表态,这个裁定结果公平公正, 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一来, 明昭阁和天罗山的人无话可说。
莲台上的两位仙师冷冷打量了蒋锋与站在浮峦上的蒋东良等人一眼, 方才继续往下说。
明昭阁阁主蒋东良已是脸色铁青。王、伍两人乃是丹道中成名已久的仙师, 在九寰威望极重, 此番被人当场质问显然震怒, 碍于场面没有发作,但已然记恨上明昭阁。明昭阁算是把两人给得罪狠了,恐怕会大大影响明昭阁日后生意。
想起生意, 他难免又想起宗门仓库里囤得那一大批为了真元露而准备的极品仙草,脑袋不由剧烈疼了起来。那么一大批材料, 又是极品仙草, 明昭阁一宗吃不下, 乃是天罗、五华等几宗共同借资给明昭吃下的,如今眼瞅着这门买卖黄了,借的灵石数额足够压垮整个明昭阁,怎叫他这个宗主不头疼?当下哪还有空理会蒋锋和昆虚之间的赌约,连丹试的最终结果都没心思再看,只想立刻带着众人回去想对策。
蒋锋还停在莲台前,脸色阴沉得像一潭死水。按照此前的赌约,昆虚炼制的丹药不仅进了前十名,甚至还压过明昭阁的丹药,排到了第三位,他除了输给“秋月明”一万枚上品灵石外,还得当众向她赔礼道歉,以及承认明昭阁不如昆虚。
这对他这样爱面子的人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认输。
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林风致却收到了一则来自珍珑阁的传音。
“秋上神,明昭阁急抛狼血矿,价格已低于往年市价三成。”清脆的女音响起,属于珍珑阁的靳靳。
自从上回在珍珑阁与靳靳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之险后,二人交情便不一般,林风致时常与她互通有无,有任何买售都优先靳靳,让她赚那抽头,如此一来,靳靳自也乐于分享珍珑阁的第一手消息。
这狼血矿就是此前林风致想收,却发现被明昭阁全部垄断的矿石,用以炼制回灵丹,因为被昆虚的聚灵散横插一脚导致矿石积压,如今不得不抛售。林风致早就叮嘱过靳靳,明昭阁若要抛售,昆虚全收,是以第一时间靳靳就发来传音。
“帮我再压两成下来,全收。”林风致毫不犹豫道。
“再压两成?会不会狠了点?他们不会同意吧。”靳靳收到她的消息后立刻便给了回音。
“不狠,他们一定会同意。”林风致断然道。
明昭阁……现在一定很缺钱。
“上神,他们要溜。”
刚刚回完靳靳的消息,林风致的耳畔就响起祁怀舟的低语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蒋锋已往出口处悄悄飞去,打算趁着众人没回神之际偷偷溜溜走,人已飞到半道。
眼见就要让人逃掉,不期然间一道人影似电光般掠来,猝不及防挡在了蒋锋面前,将人给截下。
林风致掠到一半,看到那人出手,不由递了个感谢的目光,却换来对方一个冷眼。
凌少歌看她和祁怀舟旁若无人亲亲我我的恩爱样心里十分不愉快,正想找件事来发泄,看到蒋锋要溜就出了手。他一出手,站在高处的罗太岁最是护短,见状也出了手,只是攻击还未发出,便被一声清喝打断。
“罗仙尊,手下留情。”顾清崖飞身到凌少歌身侧,朗声道。
罗太岁境界比他们都高,若是贸然斗法,影响甚大。
“他敢挡我锋儿之路!”罗太岁手中已经聚起黑光,怒视凌少歌,只差出手,因着顾清崖的身份,他勉强忍下。
“蒋少主想走,自然无人敢留,只是他与在下尚有一场赌局未兑现,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适吧?”林风致的声音随后传来,她亦赶到附近,与顾清崖二人呈包夹之势,将蒋锋围在其中。
“外祖,父亲,救我!”蒋锋却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罗太岁凌厉的杀气加上蒋锋的叫嚷,刹那间又吸引满场注意,所有修士都朝他望去,就连莲台上正在继续进行的丹试也再度被打断。王仙师和伍仙师二人同时蹙眉望来,看得出来这二位已经极度不悦。
“又有何事?”更高的山峦上传下威严的声音,一道凛冽仙威随之涌来。伽兰山山主冰冷的声音中,蓄满不耐烦的怒气,显然因为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扰乱丹试秩序而动怒。
“回师叔,这位明昭阁少阁主蒋道友,此前与昆虚秋上神以丹试成绩为赌,输者需当众认败服软,清崖当时在场,答应为双方赌局做见证。现下蒋道友似乎忘了此事,是以清崖需要提醒他,不想让罗山主误会弟子要伤人,是清崖处理不当。”顾清崖朗声道,声音清清楚楚传遍整个大殿每处角落。
他虽在认错,却又让众人明白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唏嘘声起,暗处传来不少耻笑声,明昭阁修士的脸面被丢了个精光。
“本座不管你们间的私怨,都给我滚到外面说去!”伽兰山山主却不管这些,连顾清崖的面子也不给,寒声喝道。
林风致原本也没想在丹试期间向对方发难,毕竟丹试还没结束,一再扰乱丹试秩序委实过分,是以打算等丹试结束后再说,哪曾想这蒋锋心虚要跑,偏撞上凌少歌那小阎王,闹得更加下不来台。
不伽兰山主人发话赶人,反而让蒋锋等人心中一松,离开这伽兰殿,谁还认那赌约?
林风致隔空抱拳一礼,既是感谢顾清崖与凌少歌的出手,亦是对连累顾清崖感到抱歉,便要带着众人退出伽兰殿,哪里想到莲台上的王仙师却忽然开口。
“且慢!”王仙师叫住了他们,又朝高处的伽兰山主行了个礼,道,“山主,他们的恩怨既然因丹试而起,不如就按他们此前约定在此履行,也免得屡生枝节再打断丹试。我们可以等,诸位看呢?”
他说话之间又朝四下一望,台上诸君纷纷附和,他方才又望向远处明昭阁与天罗山修士,露了个笑。
这便是存心要看他们的笑话,以报先前被蒋锋和罗太岁当众质疑之仇。
“对!认输!”
一众修士见又有大热闹可看,哪还管什么丹试,不约而同叫嚷起来,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令得明昭阁与天罗山的修士灰头土脸,蒋东良的脸更是阴沉得像要滴下水去,罗太岁也已攥紧了拳,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事态演变至此,已脱离林风致的掌控,这么多人站在她这边,不论他们抱着何种心态,她都无法退让,是以浮身半空,扬声道:“蒋道友,按先前约定,若是我宗丹药有幸挤入前三,除了一万上品灵石的赌资之外,你还需要给我赔礼道歉,并承认贵宗炼丹之术不如昆虚,请!”
她语毕,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锋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双拳攥得死紧,额间青筋爆起,眼珠瞪得几欲离眶。众人催他认输的声音就响在耳畔,若他真的承认,日后他还如何做人?
“啪——”
就在蒋锋死咬不松口与众人的催促之中,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蒋锋的脸被蒋东良隔空狠狠一掌给扇歪。
这一掌来得突然,连罗太岁也来不及阻止,更没立场阻止。
“道歉,认输!”蒋东良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他已焦头烂额,没时间再耽搁在这里。
蒋锋捂着红肿的脸颊,赤红着眼转回头,朝着林风致弯下腰去,道:“秋上神,此前冒犯贵宗之举,是在下不对,在下向上神赔个不是!”
语毕,他顿了顿,死死咬了咬唇,方续道:“贵宗丹术高明,明昭阁……自愧弗如!”
说完这两句话,他抬起头,像要吃了林风致般死死望着她。
“好说。”林风致淡道,又朝他摊手,“灵石。”
蒋锋的手攥了攥,只能朝自家外祖望去。
罗太岁一语不发,扬手朝着林风致掷去一袋灵石后,便转身拂袖而去,将众人都甩在身后。那袋灵石来势甚猛,如天星坠落,袭向林风致。
“退后。”一只大掌将林风致往身后一拉。
祁怀舟闪身而出,双手蓄柔劲,化解了对方来势汹汹的力道,将整袋灵石送到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看到灵石,眼睛又亮了。
加上这一万灵石,她的私人小金库已经快有五万上品灵石了吧?
“够你养几只鱼?几个熊掌?”一个声音幽幽响在她耳畔。
她转头,对上祁怀舟温柔的笑脸。
这人……是怎么做到顶着这样温柔的笑,说那么阴阳怪气的话?
“鱼和熊掌我都不配!”林风致收起灵石,道,“我只配数灵石!”
让她抱着灵石过一辈子吧,余愿足矣。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人看文,写得太寂寞,心也累,状态不是很好,等国庆后,更新时间可能会调整为隔日更新。
多谢各位陪我,我会写完最后这个故事。
115 ☪ 慈航镜
◎仙主。◎
天罗山和明昭阁的修士离去之后, 闹剧总算彻底收场,丹试得以正常继续。状元和榜眼分别花落浮沧与长离两宗,但在风头之上, 这一次却全都比不上昆虚。
昆虚的七返真元露虽然只拿到丹试第三名,却是这千余年来昆虚在四大仙术之上拿到的最高名次,同时也替昆虚的丹药打响了名气。
丹试还没散场,已经有不少宗门和修士暗中寻亲托友希望可以引荐结识“秋月明”, 好提前预定他们宗门的七返真元露。
林风致的传音玉亮个没停, 身边的昆虚众人都已经高兴疯了。
“这柳阁主也真是的, 用了改良的丹方,也不事先向透露一二,害得我担心得不行。”小啾高兴归高兴, 嘴里又抱怨起柳轻絮来, “她有告诉你吗?”
“没有。”林风致摇了摇头,回道。
她只知道柳轻絮以混虚炉炼出了那三瓶丹药, 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和众人一样都是在了丹试最后才明白的, 应该是柳轻絮刻意隐瞒此事。
莲台上的柳轻絮已经拿到奖赏, 捧着装有丹药的宝匣飞身落到昆虚的浮峦之上。
“上神。”落地的第一刻, 她便以双手擎着宝匣献到林风致面前, 轻启丹唇道。
这是他们说好的,化云之境的混虚炉借她用,炼出的丹药归宗门所有。
林风致没有丝毫客气, 拂袖收下宝匣,道:“恭喜你!”
“应该是恭喜宗门才对。我能有今日成就, 全凭宗门与上神栽培。”柳轻絮娇声笑道, 眼底眉梢俱是夺目光彩。
“改良丹方可不是我们的功劳, 想来已经你无数次的尝试,这瓶真元露与今日一切,得来不易。”林风致微微一笑。
“这么重要的事,柳阁主也不和我们先通个气,我都快紧张死了。”说到这里,小啾插了一嘴,又抱怨道。
“压箱底的东西,太轻易透露容易出岔子,况且口说无凭,总得拿出真本事才能证明我成功了。”柳轻絮妩媚地拨开鬓边长发,自信道,“上神,诸修对真元露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不知我可有资格,入主化云之境丹坊修行?”
林风致对柳轻絮的要求毫无意外,她早就料到柳轻絮隐瞒丹方之事,为的就是在丹试之中大展拳脚,借外人的反应,与她谈条件。
毕竟有实实在在的成果,比她两手空空之时和人谈判,要更有胜算一些。
柳轻絮的目光,自然是化云之境的炼丹坊。
“你可是昆虚功臣,能替宗门创造营收,我有什么道理拒绝你呢?具体的我们回宗再谈?”林风致的笑容更大一些。
柳轻絮便朝她轻轻一礼:“多谢上神成全。”
语毕,她便退到旁边,接受其他同门的恭喜。
“她野心不小,你就不担心她?”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久未言语的金婆婆忽然开了口,在林风致耳边低语。
“担心什么?他们的野心吗?”林风致反问金婆婆,“要担心,我也只担心他们的野心不够大。”
对于昆虚来说,安于现状才是最可怕的。他们的野心,如同生机勃勃的藤蔓,遇到阳光和水,就能肆意生长,迅速壮大,成为支撑昆虚的苍天大树。
“不怕他们野心太大,生出私欲,不服你的管束,甚至超越你?”金婆婆沉声问道。
“作为一宗执掌者,若我这点容人之心与驭下手段都没有,我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无能者,不配掌宗。”
大宗大门,都愿招有才干之人。而有能之士,自有其抱负理想,作为宗主,不就是让他们有一个各展所能、安心发展的天地?否则人家又凭何留在宗门,替宗门卖命?
丹试已经结束,撂下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林风致就招呼昆虚众人离开伽兰殿,只留金婆婆一人独自站在莲台上,满面怔然。
许久,她方仰天低笑:“无能者,确实不配掌宗!”
那笑声,不见苍老,却藏沧桑。
————
那厢,林风致带着众人才飞到伽兰殿外,立刻就被修士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寸步难行。
来的人大部分冲着七返真元露而来,小部分乃是丹修,是为化云之境的混虚炉而来,就这还是丹试消息没有大范围传开,可以料想稍晚一些消息彻底传开后,昆虚会遭遇怎样的境况。
林风致几乎是半逃半溜才脱身离开,都来不及和顾清崖并凌少歌两人道个谢。
丹试已经尘埃落定,昆虚成了最大受益者,可谓名利双收,林风致这趟浮沧行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她甭提心里有多开心。接下去就是明日的法阵决胜局,她得带人去给她打气,也不知阵试进行得如何了。
再往后,便是仙门大试最重头的比试。
莲台斗法的决胜局。
决胜的比试,会异常精彩,她必需带着众人前去观摹学习,顺便……看看封默吧。
想到这茬,她忽记起一事来。
“祁怀舟,祟血那么邪门,难道就完全没有药可医?”林风致问道。
祁怀舟正与她并肩走在眠月轩潭畔,闻言瞥向她,不咸不淡地回答:“没有。”
“一点办法都没有?”林风致不死心,续道。
“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伤得不深,休养个把月,伤口应该能痊愈,再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初。”祁怀舟一边说,一边看林风致垮下脸去,便又问道,“怎么?你想替封默求药?”
“是……”林风致话回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打伤封默那事应该无人知道,“你怎么知道?”
“宜安城内我见过他的伤口。”祁怀舟轻描淡写回道。
千演造成的伤口很特别,别人看不出,他却能一眼认出,早就心里有数了。
“那日我误会他要伤害萧胜,便出手刺伤了他,他又因莲台斗法不断与人比斗,导致那伤反反复复,我……”林风致为此内疚不已。
“所以你那日输给他,只是因为内疚?”祁怀舟道。
“倒不尽然全是内疚心软,那场斗法我本来就想放弃的。不过他的伤毕竟是我造成的,现在马上又到决胜关头,那伤要能痊愈就好了。”林风致毫不隐瞒说出内心想法。
“不是余情未了便好。”祁怀舟停在了湖边,远眺夕阳余晖。
“什么余情未了?!”林风致横他一眼,“我要对他余情未了,早就……”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口。
“早就什么?”祁怀舟转头望她双眸。
“早就和他这样……那样……”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抬起手,以指尖拭过自己的唇,满眼都是坏笑。
祁怀舟表情没变,眼神却陡然幽沉。
林风致瞧得清楚,发出阵清脆的笑声——祁怀舟,你也有今天?!
“祟血之伤,也不是完全无解。”祁怀舟却在此时开口,“只要以祟尘敷在伤口上,便可立时解去祟血之毒。”
“祟尘是何物?”林风致不解道。
“祟尘乃是邪主之骨磨成的粉末,称作祟尘。祟尘对修士肉身之伤拥有强大的愈合力,与祟血相克。不过可惜,邪主被镇于昆虚,拿不到他的骨头。”祁怀舟缓缓答道。
“这邪主怎么如此奇怪?其血入器可伤人,其骨入药却可救命,一边伤人,一边救人?”林风致嘀咕着,又道,“不对,他的骨血被人炼器炼药了吗?”
以血注器,以骨磨粉,这听起来很痛啊,怎么和她听说的万恶之源不一样呢?
这个问题,祁怀舟便再没回答她。
————
是夜,万里云空,天星满布,七星如勺悬于浮沧峰头。
明明是高处不胜寒,绝险之巅当风涌气聚,此时却一丝风都没有,显出异样的平静。幽深神秘的洞穴中青光闪动,洞口蒙着一层符文法障,守护着洞中所安放的宝物。
“仙门大试就要结束了。”一道威严的女音在洞前响起,“该来的,始终要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弟子但凭师尊吩咐。”顾清崖站在崖边,朝着洞前所站的女修躬身。
慕渐惜伸出手,聚起灵气射向洞口处的法障,一边淡道:“当年九幽鬼窟爆动,我与师弟带着此宝前往镇压,就在那里遇到了埋伏。师弟为了护我身死九幽,至今尸骨未还。我亦身受重伤,九死一生逃回后足足休养了十年方才得以痊愈。修为恢复之后,我又去了一趟九幽鬼窟查明真相,才发现那一次的鬼窟爆动,乃是有人故意为之,以此为饵,诱使我们前去。”
她缓缓说着,手里法术并没停下。
“我初时以为对方想对付我们,修行千年,我们也惹下不少强修。可想要杀我们有大把方法,没必要大费周章引发鬼窟爆动?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想要的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我们带去镇压鬼窟的宝物。因为只有它才能平抚万鬼之怨,想要镇压鬼窟,就必需请出它——”
洞口的法障一暗,里面飞出一面以玄天晶为框的没有镜面的镜子。
“仙神所留的圣器,慈航镜。”慕渐惜轻抚着落到她掌心的镜子,道。
慈航镜上散发出柔和的气息,缓缓笼罩了整个山巅。
“自那一役后,慈航镜封印在此已一千多年,再没被取出过,我与宗门也已经查凶手查了一千多年。”慕渐惜继续道,“当时埋伏于鬼窟要杀我与霍危的手段之一,就有食魂虫。此物源于数万载之前的混沌恶气,为世间邪物,普通人很难操纵。此番它既然出现在宜安府外,足以证明,当年那人卷土重来,恐怕已经混入浮沧。借着这次仙门大试浮沧开山门的机会,准备盗取慈航镜。”
“师尊可是要弟子守在此地?”顾清崖听到这里方开了口。
慕渐惜却摇摇头,只祭起手中慈航镜,往镜中注入灵气,令得慈航镜光芒大作。
“你过来。”她朝顾清崖道。
顾清崖依言上前,走到离她三步之遥处停下。
“当年收你为徒之时测过你的天赋根骨,你乃是难得的佛骨仙心,这些年除了修行,你亦随师门四处历练,斩杀妖恶、救死扶死、济世安民,你从不懈怠,为师都看在眼中,当得起胸怀苍生四字。这面慈航镜,为伏离仙主所留圣物,以慈为航,渡世人离苦厄,与你的根骨正相合。”
顾清崖微惊:“师尊的意思是……”
“闭上眼吧。”慕渐惜道,“用本心融合,试试让它认你为主。”
随着她一句话,慈航镜飞到顾清崖身前,绽放出炽眼光芒,将他笼罩。
顾清崖感受到无上慈悯,如同海浪涌来,他闭上双眸,凝神感受此宝。光华流转之间,也不知过了多少,慈航镜渐渐缩小成指甲大小,倏地隐入他眉间消失,只留下了一枚浅淡的白色莲印。
“果然,慈航镜愿意拜你为主。”慕渐惜微微一笑,欣慰道。
“可是此地失却慈航镜,那人……”顾清崖一边抚向眉心,一边疑惑着,忽然似想通了什么,道,“师尊,你打算瓮中捉鳖?”
“看,要变天了呢。”慕渐惜仰头望向刚才还无云,眼下却已阴云密布的天空。
————
万籁俱寂的夜,眠月轩内诸修早已歇下。
林风致亦不例外,她盘膝坐在榻上,已经运功进入冥思,却在此时忽然睁开双眼,露出满脸疑惑。
背后的太虚图,滚烫如火灼。
遥远的沉犀潭中,浸在潭中锻骨修炼的凌少歌亦蓦地睁眼,从水中抬起手来。
他腕间的堕佛骨珠,正绽放出幽幽暗光。
这是……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116 ☪ 全胜
◎大获全胜。◎
自打来了浮沧山, 这太虚图隔三差五就要烫她一下,林风致都被弄得没脾气了。
林风致不自觉抚向自己的丹田,再也无法入定。
到底是什么让太虚图一而再, 再而三地出现异常?先前她以为只有当她遇到危险时,太虚图与鲲丹会自动发力护主,但现在看来不完全如此。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着, 不止这幅太虚图, 还有凌少歌手上的堕佛骨珠……
这其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想了一夜, 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可后腰的灼烫感已经消退。
一切恢复如常,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般。
天色大亮, 嬉闹的声响传来, 小啾醒来,叽叽喳喳地闹腾着, 整个眠月轩一派欢声笑语, 林风致便也暂时将心头浓浓疑问丢开, 起身出门。
今日, 是阵试的最后一天。
阵试之地为玄鹰山。山如其名, 形似雄鹰展翅, 而阵试的地点,就在雄鹰左翅之上。昆虚人到之前,玄鹰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刚在降下云头, 林风致迎头就遇上熟人。
“听说昨日昆虚在丹试之上大放光彩,恭喜宗门, 恭喜柳阁主。”星野远远看到他们就已经抱拳迎来, “可惜昨日不得空闲, 没能亲自前去观试。”
“多谢星野兄弟。”林风致笑道,又问他,“若我没记错,江兄弟的玄机试也在今日决胜负吧?”
“正是,玄机试亦在玄鹰峰上,与阵试同时进行。”
“法阵术数不分家,看来今日又可以大饱眼福了,希望江兄弟能够旗开得胜!”
两人一边寒暄说笑着,一边朝前走去。没走几步,林风致又被人叫住。
“秋上神!”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唤道。
林风致转过头,只见严凡与傅方见二人并肩朝她走来,在二人身后不远处,聚集着离火谷与五华山的修士。严开霁与五华山的孙千风站在一块,离火谷的大公子严慎粘在孙灵若身边献着殷勤,封默依然没有出现。看样子自打严凡在器试之上崭露头角后,严开霁终于正视这小儿子的能力,愿意带着他出来走动了。
“二位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林风致朝严凡与傅方见二人拱手笑道。
严开霁也注意到昆虚众人的出现,只同孙千风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也朝她走来,边走边拱手打招呼。对比前几次的态度,林风致能明显感觉到严开霁的转变,此前打交道时,虽然他也客客气气,却多少有些应付敷衍,这一回他却十分热情,主动打起招呼来。
这便是修仙界的现实,踩低捧高是常态,昆虚刚有了些起色与成绩,他们的目光立刻就不同了。林风致一边感慨,一边挂起招牌般的笑脸,和他寒暄起来。
不过严开霁的寒暄也没持续太久,四周修士注意到了昆虚的到来,纷纷前来打招呼。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修士,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轮换,而跟在她身边的昆虚众人亦被挤散,各自被想来结交的修士包围。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只赤鹰撕空而过,落在玄鹰山的鹰头位置,两试即将开始,众修间热络的往来方渐渐平息。林风致总算窥得空闲告罪退圈,正松了口气,耳边忽然响起柳轻絮调侃的声音:“上神快看,咱们的天羲山主似乎有些困扰呢。”
林风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地,只见祁怀舟被几个女修围住,也不知聊了什么,几个女修笑得花枝乱颤,只有当前一位与祁怀舟相向而立的女修腼腆地垂下头去。
“萧胜只是在莲台斗法上惊鸿一现,连决赛都没进,就已经引起众修关注,不少人都想找他做乘龙仙婿。咱们这位天羲山主真人不露相,露相必真人,可是在叩仙试那样的强修争战中实打实拿到了第二名,你猜……有多少人相中了他?”
见林风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柳轻絮却惟恐天下不乱般说得愈加起劲,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她做起来毫不手软。林风致便想起那日在眠月潭外目睹的萧胜被人缠上要求结修的情景,顿时眉头大蹙,气血涌上脑袋,径真往祁怀舟那里走。
走得近了,站在他面前那位女修的模样也看得越加清晰。云鬓花容,生得十分美丽,放在容貌普通姣美的修仙界,也丝毫不见逊色,且一身衣饰华丽高贵,又被这么多女修簇拥恭维着,如同众星拱月,想必身份不俗。
“祁仙君,雾山仙桃五月盛放,可是九寰一绝,到时山中会请仙桃献客,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被请入山中享用,胡姐姐真心诚意邀你入山观仙景,品仙桃。”女修之间有人笑道。
其他人也发出附合声,笑眯眯地轻推那位美貌女修,惹得她愈发羞赧,双颊浮起的红晕,如同桃花十里,惹人爱怜。
祁怀舟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眸光淡淡的,刚要开口,便听旁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真不凑巧,祁仙君他接下去有宗务在身,恕难抽空前往雾山,还望各位仙子恕罪。”
众皆望去,只见穿着与祁怀舟同色衣裙的“秋月明”从后缓步踱来,脸上挂着和祁怀舟如出一辙的客气的笑,只那目光,在扫向祁怀舟时,生起了两簇火焰。
见她出现,几位女修神情顿时一滞,那位美丽的仙子目光一黯,柔声道:“既如此……便作罢……”
“桃节一年只有三天时间,况且也不是立刻就举办,要到五月。什么要紧事难道还得办一个月?”旁边便有人替她开了腔。
“那就要问祁仙君了。”林风致笑眯眯地望着祁怀舟,眼里像藏了两把刀。
有些话,得让他自己说。
“我刚刚就已经同几位道友说过,五月不得空闲。”祁怀舟的笑没有变化,可眼尾却微微扬起,回答得依旧很温和客气,“接下去我得协助我家上神炼矿,此务繁重,恐怕一时半会不得空闲,贵宗的好意,在下心领。”
炼矿?!
一众女修都蹙了眉。
这一听就是借口,只不过人家已经拒绝得如此干脆,若再追问下去,未免讨个没趣,几人便脸色不佳地告了辞散去。
“你要拒绝人家,就不能编个好点的借口?”林风致这才走到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
别说,祁怀舟生得是真好看,这冷不丁出现在众人目光中,惹来狂蜂浪蝶也是正常。
“借口?”祁怀舟扬眉,“上神何出此言?我们可是答应了顾清崖,要替噩境工事出力。你难道忘了?”
林风致脸上一烫,道:“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试的,我怕你……力有不逮!”
“这点就不需要上神操心了,上神只要管好自己,别陷太深就行。”祁怀舟保持微笑,眼角翘得更高。
“……”林风致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发炸,半晌方凑近他,咬牙切齿蝇语道,“好啊,祁怀舟,谁忍不住谁就是小狗!”
炼矿那档事,她早已知道怎么一回事,自也明白他元神将她弹出时的煎熬克制。
祁怀舟低声笑了,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道:“上神,你生气了?为什么?”
“我生气很奇怪吗?我的人只能属于我。我不喜欢与人分享,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哪怕只是演戏,我也不允许。”同样的话,她原封不动还给了祁怀舟,又一扭头,走向柳轻絮几人处,走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便又转头,“你走快点!跟紧我!”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喜欢刚才他被女修们围着的画面。
这个男人是她相中的,就不许别人染指。
如此想着,她心里忽地一跳。
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是几时出现的?
天空忽然间暗了下来,两试正式开始,林风致因为自己的心思而发烫发红的脸颊,隐入了暗沉的光线中。
观试的修士都站在玄鹰山的鹰身位置,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看到左右两翼的比试情况,是最佳的观看点。几束赤光划破天空,几枚火流星坠落在右侧羽翼上,地面被震得颤动不已,烟尘四起,一股刚猛的气劲向四周绽开,化作飓风吹得观试的修士衣袂猎猎作响。
五道人影在烟尘中缓缓站起,庞大如小山一般,发出低沉的嘶吼。
待得尘烟散去,众人才看清那是五个巨大石人。石人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某处攻去。而地面此时却又涌起无数藤蔓,如同蛇般翻涌蠕动向同一方位,藤上荆棘遍生。
“山间已经埋好他们的机关,他们一共要迎接五波攻击,分别由五行灵气组成,现在看到的是土灵气和木灵气,谁的机关能够支撑到最后,并且打败这些灵气异兽,就算胜出。”星野向林风致等解释道。
“原来如此。好生精彩。”
林风致一句感慨还没落下,只闻另一侧羽翼发出轰然巨响,银白色半圆光罩笼罩了整个左翼。巨大的八卦盘浮现其间,所有参加阵试的修士同时入局破阵。
这些修士每走一步,便会触发盘中一处阵术,或是化龙,或是剑雨,或是盘火……每种术法暗合五行之术,相生相克,在互相搏杀争输赢的同时,还要学会如何互相合作。
一时之间,玄鹰山上各色异光频频闪起,山摇地动,风雷雨雪俱全,看得站在鹰身上的一众修士眼花缭乱。
也不知多久,八封盘上只剩下五个修士,而另一侧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波攻击。
昆虚众人的目光都不敢从八卦盘上离开。万舒羽留到最后,几次险象环生,让林风致替她捏了把汗。
就在这重要关头,只听不远处传一声惊呼。
“父亲。”惊急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
林风致亦随之望去,只见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也不知出了何事弯下了腰,似窒息般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憋得能红,额间青筋爆起,吓得跟在一旁观试的孙灵若忙伸手扶他。
可孙千风似乎认不出女儿,也抗拒让人靠近般,扬手就是一掌,将孙灵若狠狠震开。
孙灵若竟被他震出十步,唇角亦沁出血丝来,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旁边的同门见状忙上纷纷叫道:“师父!”
诸修亦不知出了何事,惊疑地望向他,与他熟悉的严开霁等人已然飞身上前,想要看个究竟,可孙千风却又似乎渐渐缓过劲来,虽然神情仍旧有些狰狞,可神志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眼前情况,只摆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粗声道:“我没事,旧伤发作而已,惊扰各位仙友了。”
听到他能开口说话,众人才停下脚步,孙灵若亦被同门扶起,双眸通红委屈非常。
林风致收回目光,想着这段时间孙千风的状态,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都说他是因为门内弟子被害而悲痛过度,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像悲痛过度。
想到这里,林风致不免又想起了食魂虫一事。按说他们入浮沧山已有近一个月时间,可食魂虫之事,浮沧山答应过他们要给个说法,可到现在为止,却迟迟没有消息。
“也不知食魂虫之事,到底查得如何了?”林风致不自觉喃喃道。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耳畔传来声低笑。
“上神,你可知,以食魂邪物修炼,是会上瘾的。一旦断了供给,修炼者会陷入谵妄,反受其噬,会痛不欲生。浮沧山应该已经查清是何人所为,之所以隐而不发,必有缘由。”祁怀舟在她耳边道。
林风致蹙起双眉,望向祁怀舟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眸,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身边小啾一声高呼。
“结束了!万姐姐赢了——”
随她一句话,银色光罩碎去,八卦消失,只剩下留在盘中的最后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昆虚万舒羽。
而另一侧鹰翼上,炽眼的光芒与不绝于耳的声响亦渐渐消散,玄机试同样也结束了,一道人影从山间飞出,直落到星野身前。
“我赢了。”江照恩朝他笑得张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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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 ☪ 组局
◎做东。◎
玄鹰峰上传出阵阵呐喊声, 都在为得胜归来的修士喝彩。
昆虚宗的修士们虽然人数不多,可欢呼的声音却不小,吸引了场上众多的目光。万舒羽拿到了阵试的第三位, 虽然没能拔得头筹,但以她目前金丹初期的境界来说,这个成绩已是惊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不少修士便不约而同想到昨日昆虚在丹试之上大放异彩的情景, 对比往届默默无声的尴尬境况, 着实叫人刮目相看。再加上这届大试之中发生的种种, 昆虚虽然还无法与巅峰时期的昆虚相对比,但已有破冰之势。
而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位上神“秋月明”的带领之下, 看样子昆虚是要大变样了。
“秋月明”, 是昆虚的变数。
有远见的修士们敏锐地嗅到这一丝气息,均扬起笑脸纷纷上前向林风致等人道贺。
也有许多修士打起江照恩的主意, 作为拿下玄机试头名的修士, 江照恩也彻底进入众人的目光中。机关这东西, 可能对于个人修行来说帮助不大, 但对宗门来说却是必不可缺的, 偏巧江照恩是以散修身份参加的仙门大试, 故而立刻也成为在场各宗门的招揽对象。
要知道,这仙门大试同时也是各大宗派物色和招揽人才的最好时机。
“江道友,不知对我长离宗可有意向?若道友愿意入长离宗, 我们愿以一峰主位相待。”
可惜打他主意的人虽然多,却都被长离宗修士的一句话给拦在了外面。
长离宗作为与浮沧齐名的仙宗, 他们都开口留人, 并且开出一峰主位这样的条件, 谁还能抢得过他们?
在场修士都有自知之名,没人敢和长离宗抢人。
可叫人大出意料的是,长离宗也未能如愿。
“实在对不住,江某已经向昆虚递了入宗申请,贵宗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江照恩看了眼星野,扬声道。
只这一句话,就又让林风致和昆虚收到了许多注视的目光。
对于江照恩的才华,林风致是非常意外的,当初他与星野想要加入昆虚之时,她只当这是两个普普通通散修,不想人家竟有大才华傍身,倒是叫她意外非常。
“江兄弟愿屈尊昆虚,是昆虚与秋某之福。”既是人才,林风致当然不能放过,马上便扬声道。
如此一来,也算是正式宣告众人,江照恩已是昆虚的人,谁也不能再抢。
众人顿时向她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目光。
“快看,万姐姐和龚仙君回来了。”小啾嚷了起来,不住地朝远处扬着手。
各种比试皆已完结,作为裁定者的龚宴清自然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带着万舒羽回归昆虚之中。
万舒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冲上前的小啾的一把抱个结实,随后又被赶到的林风致和柳轻絮给抱住,反将龚宴清给挤到了旁边,其余的昆虚修士都围聚而来,将几人簇拥在中心,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趟昆虚只参加了这几项重要的比试,但每一场,都比得精彩。
这也算——大获全胜了吧!
林风致前所未有的高兴,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一样,再无从前独自修行时的寂寥。
这些喝彩,这些欢乐,虽不是因她而起,但落在她耳中,却是与有荣焉。
她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力量。
“秋上神……”
好不容易等到昆虚众人的情绪平静些许,四周的人群也散去几分,傅方见才在严凡的陪同之下,有些腼腆地上前。
看到傅方见,林风致立时便想起他那神奇的构想来,不待对方再说第二句话,便朝着龚宴清道:“龚仙,这位乃是傅方见道友,他有些妙想,我猜你会感兴趣。”
“哦?”龚宴清挑眉。
林风致便拍拍傅方见的后背,鼓励道:“傅道友,大胆和我们龚仙说,他有海纳百川之胸怀,你只管说。”
“上神……”对于她的恭维,龚宴清露了个无奈的笑容。
傅方见却因她这一句鼓励而不再紧张,朝着龚宴清行了个礼,方恭敬递上自己的图纸,细细说起自己的构想。
因还在玄鹰峰上,四周人还很多,他便言简意赅,只说了个大概,但龚宴清是何许人,单就傅方见短短几句话,他已能品出许多,当即便露出思忖的面容。傅方见见他不语,只恐他像其他人那样,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心生忐忑。
“不用灵石,改用风水之力?”第一个开口的,却是被傅方见的构想吸引住的江照恩,“那我的机关岂不是可以更进一步?”
“何止你的机关,我的法阵亦可不必再受限于灵石。这个想法真是妙……”回答他的,是刚刚归来的万舒羽。
大家都没走,傅方见说的话,也尽数落入众人耳中,但与他从前所遇境况不同,这次没有人泼他冷水。眼前这几位的澄明目光,如同火炬,在他心里燃起希望。
“这个想法十分大胆,但也十分有趣,所牵涉到的是方方面面,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有兴趣,不妨细谈?”龚宴清似乎想通了什么,眉头终于松开,看着众人的笑脸,开口道。
傅方见眼睛陡然明亮。
“太好了!”严凡比傅方见还要高兴,扬声喜道。
傅方见亦激动地向龚宴清躬身道谢:“多谢龚仙君!”
“现在言谢还为时尚早。”龚宴清托住他的手扶他起身,淡道,“真要谢,就谢我们上神吧,机会是她给你的。”
“别说见外话,大家既然都有兴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到眠月轩喝酒,既是替他们庆功,亦能畅谈!咱们不醉无归!”林风致也来了兴致,立刻开口,又转身交代小啾去仙集上买好酒好果各色仙食。
“喝酒老婆子喜欢。”金婆婆闻言咧嘴露出了牙齿。
“谁邀请你了?!脸皮真厚,又想拿你那破葫芦骗我们的酒。”小啾冲她做了个鬼脸。
金婆婆便嘿嘿直笑:“馋酒了,就让老婆子解个瘾吧。”
昆虚宗的修士们本就高兴,听到林风致的话,更是无不兴奋,便都笑嚷了起来,直呼:“谢谢上神!”
一时间群情激动,吵嚷了起来。
“何事如此喧哗?”人群外传来冰冽的声音。
小啾尚未瞧见来人,便扬声道:“我们家上神请大伙饮酒……”说话间她一转头,看到人群外站着的凌少歌和顾清崖。
也不知这两人是几时踏上玄鹰山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日二人穿的都是浮沧山浅青的衣袍,但同样的衣裳穿在他二人身上,却依然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息,叫人一眼分辨。
“请所有人喝酒?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凌少歌眉尾一挑,笑了。
那贪财的小修士,竟然要请所有人饮酒?
“凌仙要一起吗?”林风致见到他,假兮兮道。
“好啊。”凌少歌不假思索应下,又瞥顾清崖,“你也一起。”
虽然决定要和她保持距离,但……这杯酒有些诱人。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林风致携众修往眠月轩掠去,忽又转头,看了眼独自站在人群之外沉默的人,扬声道:“祁怀舟,走了!”
祁怀舟一直冷眼旁观着,看这场属于昆虚的人间热闹,直到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唇中吐出,看到她朝着自己掠来,不由分说拽起他的袖子,将他拉入了这场人间繁华之中。
————
一大群人就这么呼啦啦杀到了眠月轩,所幸眠月轩的花厅足够大,能挤下这二十来人。林风致让小啾带着两个弟子去仙集采买好酒好菜,自己则指挥着其他人,腾出花厅的空间,摆上大玉桌,好让大家围着玉桌席地而坐。
座位并不没分尊卑主次,不论是像顾清崖、凌少歌这样境界身份的人,还是普通的昆虚小弟子,全都挨着围坐在桌边。花厅四角放上夜明珠,珠光照亮全屋,窗户大敞,眠月潭的潺潺水声伴着清风送入屋中,如同一阙仙乐,令人神清目明。
不多时,小啾带回数十坛好酒,并无数仙果佳肴,满满当当摆了整个玉桌。林风致招呼众人落座,亲自挨个给他们斟酒敬酒,活络气氛。众人本还有些拘束,渐渐的都放开手脚,没了身份顾忌,畅饮起来。
酒过三旬,众皆面酣耳热,方开始讨论起傅方见的构想。借着酒意,众人畅所欲言,不拘是上修还是小修。龚宴清听得很认真,哪怕是昆虚境界最低的弟子,他亦一视同仁。虽然他们的看法碍于眼界见识还很稚嫩,可也正因为他们年少,思想未被世间常态束缚,反常有叫人灵感一现的意见。
万舒羽、柳轻絮也好,星野、江照恩、傅方见、严凡也罢,在修仙界也都算年轻,如同天际崭新的星辰,心中各有天地,不为旁人作陪衬,被林风致聚在这里,在这一刻成就属于昆虚的宇宙。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傅方见的构想,提出种种意见,不论是置疑还是认同,都让傅方见前所未有的激动,他的话越来越多,毫无保留地回答着所有人的意见。
顾清崖本不打算来此,因着凌少歌的强拉,再加上师尊要他盯紧昆虚,是以他才答应了林风致的邀约。来之前,他以为只是场平平无奇的庆功宴,哪曾想竟是这样叫人心怀澎湃的情景。
一群有着相同志向的修士,齐心协力地探讨着同一件事,这样的氛围让他很难置身事外,顾清崖慢慢也就融进其中,话虽不多,却也字字珠玑。
金婆婆灌满了自己的葫芦,跟着众人瞎闹腾,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思忖。
谈得兴起,喝得爽快,江照恩亦凑到星野耳边,悄声道:“你不是说昆虚死气沉沉,像潭死水,我看这不挺有趣的。”
星野笑了笑,默默饮尽杯酒。
席间众人,谈兴虽高,却又心思各异。
凌少歌的话倒比平时要少,只是不断给林风致斟酒,邀她同饮。
林风致已喝得双颊晕红,她的酒量算好,却也架不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醉态渐现,双眸如同浸在酒里,泛着潋滟的水光。
“顾上神,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在丹试之时替我们仗义执言!”林风致举着酒杯挪到顾清崖身边。
“秋上神客气了。”顾清崖看她眼神迷离,刚想劝她别喝,却见她已仰头饮尽杯酒,他只能无奈笑笑,下一刻便看到林风致身形晃了晃,脑袋往旁边一倒,他下意识伸手护她身体,“小心。”
林风致并没倒,晃了晃便稳住身形,笑得满脸酣态:“我没事的。”
顾清崖想劝她少喝两杯,却被凌少歌打断:“她想喝就让她喝呗,难得高兴,就算醉了又能怎样?我们都在呢。”
说话间,他又给她斟满一杯酒。
林风致看着酒杯,指着凌少歌的鼻子嗔道:“你……最坏。”
这是真要醉了,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变得妩媚。
“那也要适可而止,你别闹过头。”顾清崖摇摇头,阻止凌少歌道。
“上神,你喝多了。”凌少歌还没回答,便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祁怀舟已伸手,把林风致拉到了身边,朝着众修歉然道:“我带她到外面醒醒酒。”
“你太不了解她了,以为她真的醉了?那只小狐狸,哪有可能让自己醉?”凌少歌眯眼看着半醉的林风致被祁怀舟拉到了屋外去。
什么意思?
顾清崖不解。
“祁怀舟……我没醉。”走到九曲桥上,林风致便一扫醉态,颊晕桃花,双眸清冽。
“我知道。”祁怀舟松开手,遥望天际繁星。
若她真醉了,他也不放她在席间肆意而为。
“你说,昆虚会越来越好吗?”林风致回望向眠月轩。
“有你在,自然会越来越好。”祁怀舟答得毫无犹豫。
“那你呢,也会越来越好吗?”林风致斟了杯酒送到他面前,“我今晚还没敬过你呢。这杯酒,愿你……旧伤痊愈,早日恢复修为!”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胸处,那里埋着他未曾出口的秘密。
“承你吉言,多谢。”祁怀舟接过酒一口饮尽。
空荡荡的心房,似乎又跳动起来。
夜色正好,天际满月高悬,倒映入潭,风光无限。
月光难及的密林之中,缓缓踱来一人,却又止步于树影之下,藏身黑暗间。
明日就是莲台半法的决赛,封默忽然想见林风致,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句疏远的鼓励安慰,都好。
可行到此处,他却只听眠月轩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见到她与人并肩相依坐在月色之下,他的脚步再也迈不过去。
她的世界,热热闹闹,像场永远不散的宴席,只是席间,已无他的座位。
作者有话说:
致致是大女主收集器,预计会有四个,四个都出来了,有一个隐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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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 结束
◎“可有取到祟骨的办法?”◎
许是夜色太撩人, 席间气氛正融洽,那酒喝着喝着,便入了心, 说好不醉的人,也已微醺。珠光之下,各人的面容像蒙了层淡淡的霞光,眼眸中流淌着璀璨的光芒, 像冉冉升起的星辰, 光彩熠熠, 聚作浩瀚星河。
林风致以为自己不会醉,却还是不知不觉醉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一醉酣甜,万事皆空, 待到睁眼醒来, 已是天光微熹,她伸着懒腰坐起, 睡眼惺忪地看着陌生的房间。
这并非她的屋子, 而是祁怀舟的。
她脑中一激凌, 彻底睁开了眼, 回想起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来。昨晚她和祁怀舟在外头消散了一会便回了眠月轩, 正逢众人激动地讨论着傅方见构想的可行性。有了酒的助兴, 大家放开心底顾忌,皆一吐为快,各抒己见。见此情此景, 林风致拉着祁怀舟再度加入,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谁的杯子都没空过, 直到满地堆满空坛尤不尽兴, 最后还是凌少歌贡献出了西境的酒。
西境的酒劲力非常,饶是众人酒量都不差,却也架不住这样胡天海地的喝,一个接一个趴下,林风致也不例外。
从踏上仙途起,她时时刻苦保持警惕,从没把自己喝到断片。
也不知自己醉了以后有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又是怎么睡在祁怀舟房间里的。
她想不起来。
揉着脑袋踏出房门,酒宴已经散场。
凌少歌、顾清崖等人不知何时离去,昨晚喝得狼藉的花厅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两张拼凑出的大桌子还没收起,上面铺满图纸,龚宴清正带着万舒羽、傅方见、江照恩等人仍在孜孜不倦地伏案讨论,声音压得很低,想来是怕吵醒其他休息的人。
“醒了?”龚宴清见到她,将手里的活一停,温声问道。
林风致点点头,环顾了四周一圈,没见着祁怀舟,便问:“我昨晚醉了,可发生了什么?怎会睡在这屋?”
龚宴清还没回答,万舒羽便掩唇笑起来,回道:“你昨晚啊……喝高了,醉得抓着顾上神的手,让人家转投昆虚宗门。还和凌魔尊对骂,他骂你不识好歹,你骂他居心叵测……”
林风致的表情僵住,脑中已经浮现顾清崖当时尴尬的神情和凌少歌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和这两人说这样的话?
果然喝酒误事。
“后来你又拽着咱们天羲山主的衣袖……”说到这里,万舒羽看了眼四周同伴,冲她又道,“扑到他怀里,抱着他不撒手……”
“不可能!”林风致立刻打断万舒羽的话,她不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她马上辞去昆虚上神之职,因为没脸见人了。
万舒羽立刻笑出声来。
“别听她胡说。是小啾喝高后有些闹腾,祁长老怕惊扰你休息,便把他的房间让给你,他在湖边呆了一宿。”龚宴清低笑两声,阻止了万舒羽的戏谑,解释道。
林风致狠狠瞪了眼万舒羽,又问:“其他人呢?”
“跟着曾长老去看莲台斗法了,今天是斗法的决胜日。”万舒羽笑眯眯回道。
莲台斗法决胜日?
林风致心头一跳,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龚宴清道。
申时末?不是清晨,是傍晚时分?她醉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林风致旋即转身掠出眠月轩。
今天应该是封默的决战日,千演神兵造成的伤还没痊癒,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要去莲台?”
她匆促的脚步才掠到九曲桥畔,便听湖边传来熟悉声音。祁怀舟盘膝坐在湖边两人高的奇石上,垂眸望向她,一语便道中她的心事。林风致冲他点了点头,他便起身飞落她身侧,只道了句:“一起。”
两人并肩朝着莲台飞去。
————
莲台斗法是这届仙门大试的最后一场比试,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过了这场比试,五十年一次的仙门大试就正式落下帷幕。
作为压轴的比试,莲台斗法决胜赛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可林风致和祁怀舟赶到莲台斗法的外/围,却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天际飞满云朵,云上坐着观战上修,浩浩仙威之下没有喝彩没有鼓励没有掌声。观战席陷入让人不安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只望向一个方向,屏住呼吸般。五华山方向坐着的修士,已有不少人站起,纷纷面现痛怒攥紧拳头凝望莲台。
三座莲台合为一座,让人一眼就望见莲台上的修士。
林风致匆促的脚步在目光触及莲台上的人时一顿,停在了昆虚的座席旁。
他们来得晚,前面几场冲决赛的斗法没有看着,这已是最后一场决胜赛,战况之激烈,大出众修所料。
“认输吧,再苦撑下去你会死。”莲台上传来冰冷的言语。
身着银甲的修士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倒在地的修士,面无表情地开口,他的攻击因为对手的不支而暂时停止。
但这暂时的平静并没持续太久,倒在地上的修士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他便毫不留情地出手。一道凌厉的暗紫电光朝着对手心口处疾射而去,那人还没站稳又遇杀招,只能狼狈地就地一滚,电光没有打中要害,却也割过他的左臂。
鲜血喷涌而出,飞洒莲台地面,可他的衣裳却早已被血染透,一袭浅青衣袍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尤其心口处的血渍,深得触目惊心。
“封默!”林风致没有忍住,叫出他的名字。
这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少年同伴?他连站起来的力量,似乎都已经没有,只能被动地躲避,狼狈得像个丧家犬。
他手里的太青剑已经举不起,殷红的血顺着剑身从剑尖滴落,而莲台的地面上早已布满大大小小的血迹,一滩又一滩,看起来全是封默的血。
银甲修士的攻击并没因为封默的躲避而有任何停止,下手一招比一招狠,封默只能勉强避让,血液滴滴嗒嗒流了满地,他也被逼到莲台边沿。一道电光闪过,眼见他要被逼下莲台,然而就在此时,他身体亮起一道白光。
眨眼前,封默从莲台边沿回到莲台正中。
比斗仍未能结束,银甲修士已不耐烦至极。
“随影术?”祁怀舟迟疑道。
“何为随影术?”林风致看得掌中攥了把冷汗。
“一种诡术,可以将自己的影子留在某地,以影作规,画牢定身。随影术不去,封默是无法离开莲台范围的。他应该借此术避免让自己落下莲台。”祁怀舟道。
“都已伤成这样,何苦强撑?”林风致又一次看到他被对手击中后背,心脏猛地揪起。
胜负对他来说,就那样重要吗?
她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按照斗法比试的规则,落台或者认输为败,比试虽然点到则止,可他把自己禁锢在莲台上,又不肯认输,只能一遍遍承受对手的攻击,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亦或死亡。
怎么会这样?
以她对封默和台上银甲修士的了解,他们的实力悬殊并不算大,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五华山那小子真是犟,都到这般田地还死咬不放。”曾玄叹惜一声,回道,“对方早就看出他身上有伤,一出手就不断攻其弱点,招招死手。”
经历了几场激烈的斗法,好不容易熬到决胜局,可祟血的威力让他胸前的剑伤无法愈合,一场接一场的比斗又让这道剑伤雪上加霜,如今又遇强手,对方看穿这点,每一招都往他剑伤上攻击,那道剑伤彻底爆发,成了他致命的弱点。
而那道剑伤,是因她而起。
林风致站在观战席间,双眸已红。
砰——
一声重响,封默在对方又一次猛烈攻击之下被震飞,重重摔在了莲台边缘。
鲜血洇开,在他身下铺开一朵血花。
他的眼眸溅上几许血珠,迷茫之间望向观战席,终于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涣散的目光似乎有了焦点,他在她脸上看到熟悉的神情。
关切的,焦急的,隐隐约约像在和他对话的目光,属于林风致的目光。
痛苦似乎变得不那么折磨,甚至让他有种快意。他飞快翻过身,拭去唇角的血,身形一动,再度回到了莲台正中。
对手双眉紧蹙,身上杀气大炽,只道:“你想死,成全你就是。”
封默佝偻地站着,闻言也不回答,只是双手飞快掐诀。
“这是……太青生龙?”曾玄不太确定道,“那小子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能施展太青生龙?再说了这太青生龙他已经施展过一次,对对方根本无用,再来一次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他心力耗竭。”
这是黔驴技穷,要用命放手一搏。
林风致自也看出封默的打算,数十载的情谊犹存心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封默寻死路,正要飞身上前,不妨手腕被冰冷的手掌攥住。
“别急。”祁怀舟虽然神情淡然,手劲却大得很,“再看。”
就几个字的功夫,对手杀招已如满天落雷攻向封默,生死关头,封默法诀已成。
红光冲天而起。
是太青生龙,又不是太青生龙。
但见莲台之上遍洒的鲜血化作道道红影,如同无数细流汇向封默脚下,最后化成一只带着无上煞气的血龙,迎向漫天落雷。
紫红二光相交,炸起刺眼的光芒,山野四震,看得席中众修一阵骇然。不过片刻,血龙咆哮着冲破紫光,朝着对手汹涌而去。
轰——
红龙径直撞上银甲修士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炽眼红光中,一道人影失势般朝着莲台下跌落,宛如坠星。
台上只剩封默一人,浑身浴血,单膝跪地只凭太青剑支撑着身体,苍白的脸庞朝着台下某处扯出了一丝丝笑。
林风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耳边只剩祁怀舟的声音:“你小瞧他了。以血为引,太青血龙的威力会强出百倍,他早就在盘算这最后一招。”
林风致无话,只是看着台上的封默被冲上去的五华山弟子扶起,领受着四周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可她眼中却只有那铺天盖地般的血色。
“祁怀舟……”良久,看到封默被人扶下莲台,林风致方轻声开口,“可有取到祟骨的办法?”
留在封默身上那道的剑伤若是无法痊愈,会是她这辈子都抛不开的桎梏。
“你想替他求祟骨?”祁怀舟转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风致点点头,手腕上的冰凉便缓缓离去,祁怀舟松开了手。
“好啊,回到昆虚我取来给你。”
他承诺得稀松平常,没有一丝波澜,神情一如往昔,温柔无双,可眼眸里的光芒却渐渐敛去,化作沉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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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 前夕
◎“成为昆虚的宗主,以你林风致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最后一战斗得万分艰难, 但结果也让封默一战成名,他所属的宗门五华山同时成为仙界追捧的对象。随着天际威严的唱名声传下——
“五华山,封默, 胜!”
观战席间响起潮涌般的喝彩与掌声,四周修士纷纷簇拥向得胜归来的封默,亦将五华山团团围住,不住向他们道贺。五华山宗主孙千风脸色依旧不好, 眼底泛着黑青, 唇边却也扯出近日来难得的笑容应对众人的恭喜, 只是那笑看着僵硬,如同纸人。反而是陪在他身边的孙灵若,双颊泛着激动的桃晕, 一边止不住地喜悦, 一边又紧张地接替同门扶住封默。
隔着重重人群,林风致只能看到血人般的封默被人潮淹没, 无从得知他的伤势情况, 心头如同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五华山的修士连同封默一起, 被簇拥着离开莲台, 观战席上的人潮渐渐消散, 昆虚修士们也退出观战席。
虽然昆虚没能在莲台斗法中再次取得辉煌的战绩, 但因为封默的得胜,让惜败于他的“萧胜”名气更旺。观战的修士中,不乏看出他二人那场斗法真实情况的强者, 慢慢也流传出二者实力相当,“萧胜”惜败完全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让了一手的传言, 一时之间无冕之王的称号也加到“萧胜”头上, 那本《莲台名录》更是将他排到了第三位的高度。
民间排名与斗法排名并不相符, 这在修士间掀起了一轮口水大战,大家都在为各自的拥泵者激烈辩论,但不管这场口水战的结果如何,都不妨碍昆虚的名声再上一层楼。
来找昆虚的人也越来越多,想结识林风致谈合作的,想拜师的,想入宗门的,想结识天羲山主与大仙师龚宴清的,求药的、求矿的……从散修到宗门,数不胜数。
拜帖如雪片般飞来,曾玄也收到百余份入宗玉简,虽然不能像五华山那样一举成名,但对林风致而言,这一趟仙门大试,昆虚所收获到的远远大于一场莲台斗法所带来的虚名。
名望、人脉、人才,她的目的全都达到。
“统计好了,一共收到一百三十七份入宗玉简。”回到眠月轩后,小啾就协助曾玄清点起所有入宗申请。
“我们需要在浮沧山多留几日,曾叔,你通知他们可以先在宜安府附近集中。”林风致翻阅着堆满桌面的玉简,有条不紊吩咐道,“舒羽,你和韩姜打个招呼,让他出动所有狮鹫兽前来,先接引这些修士回宗。”
莲台斗法的结束,意味着五十年一次的仙门大试的彻底完结。众修会在两三天内纷纷散去,但因祁怀舟收到世尊的邀请,他们得在浮沧再留几日。
按照惯例,每届仙门大试结束后都会有举办一场“净土仙会”,由东道主的强修邀请前来的上修共同论道讲经。这次由于昙光世尊的驾临,因此便由世尊亲自主持这场仙会。能被邀请参与仙会的修士,境界皆在化神以上,属当世佼佼者。因着祁怀舟此前在叩仙问乾坤中的强悍表现,虽说他境界未及化神,却也在受邀之列。
净土仙会一般持续三日,是以林风致众人会在浮沧山多留三日,等仙会结束后再离去。
要入昆虚宗的修士人数众多,如果都留在浮沧山一起等,未免给浮沧添麻烦,是以林风致决定让众修先行离去。
“傅道友、星野道友与江道友,就随我们一起好了,正好能与龚山主继续探讨。”林风致又道。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下去,待到她安排好所有事宜,夜色已沉。
林风致总算得闲,将祁怀舟拉到屋中。
自打莲台归来,祁怀舟的话就少得可怜,神情也淡淡的,虽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林风致就是从他身上察觉到异样情绪。
“你怎么了?”她关上门,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祁怀舟不答反问她:“你拉我进来,可有要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你明日便赴净土仙会,上修云集,争奇斗艳的,你是咱们昆虚的脸面,可不能失了气势。”林风致走到他身边,盯着他上下直看,又道,“这身衣袍也穿了好几天,换换吧。”
祁怀舟身上穿的还是和林风致一色的那套玄色衣袍,他闻言蹙蹙眉,道:“我没有……”
“我有!”林风致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笑眯眯开口。
语毕,她手一挥,床榻上顿时出现三套搭配好的衣裳。外袍、内衫、腰饰、头冠,一应俱全,件件华美。
“送你的!你挑套穿去仙会呗。”林风致走到榻边,道,“你替我赢了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以后你的衣裳,我全包了。”
这是莲台斗法结束后,她偷空逛仙集时买下的。许是上回替他改装太成功,导致她如今每每逛到衣裳摊子,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男装。
如今她兜里灵石多,但凡看中的就能买下,一时不察就买多了。
祁怀舟看了眼榻上的衣袍,眉头稍松,道:“你拿主意就好,只要是你挑的,都可。”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
“都可以?!”林风致坏心思上脑,勾着一边唇角眯眼看他,手上抖出件衣裳展在他面前,比划到他身上,“那这身呢?我觉得这身最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祁怀舟看了眼她手上那件浅桃粉的女子衣裙,闪身避开,“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不是你说的随我吗?”林风致瞧着他的神情笑出声来,直将那身衣裙往他身上贴,“快穿给我瞧瞧,横竖这儿也没有别人,你只穿给我瞧。”
“林风致!”祁怀舟无可奈何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警告了一句。
林风致这才笑着收手,道:“还生气不?”
“你知道我气什么?”祁怀舟问道。
林风致摇摇头,回他:“不知道,不过你好像有点难过,是不是因为祟骨的关系?你不希望我取祟骨医治封默?是因为祟骨很难取,会有危险?还是会触犯什么禁忌?”
尽管他当时说得云淡风轻,但她依然看出那隐约的痛楚。
祁怀舟没回话,她便续道:“你别为难,我说说罢了,你不必替我冒险。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能处理,大不了就是……欠封默一条命,有机会我还给他……”
“闭嘴。”祁怀舟将她拉到身边,垂眸盯着她的眼,“你别忘了你和我定过契约,同命共寿,你的命该是我的。一会欠这个,一会欠那个,你有几条命还?”
“契约就三年而已。”林风致亦直视他的眸道。
“林风致,你想没想过,正式接掌昆虚?”祁怀舟蛊惑般问她。
林风致眨眨眼,不吱声。
“成为昆虚的宗主,以你林风致自己的名字!”他道。
不再是昆虚上神秋月明,而是昆虚宗主——林风致。
————
夜色清浅,玄鹰峰越发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雄鹰左翅阴影笼罩下的一处石府内绽放出耀眼光华,觥筹交错的喧哗声不断,五华山的修士们正在举杯庆贺封默为宗门赢来的无上荣耀。
正主封默却不在席间。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妥当,心口处高高隆起,那里的剑伤已经敷过厚厚的伤药,又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伤口被牢牢缚住,可鲜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出,洇湿外袍。为此他不得不换了件深色衣袍,以为叫人察觉。
剑伤迟迟未愈,经历数战后,伤口被撕扯得更大更深,即便用上宗门最好的伤药,也无法完全止血。
林风致那一剑,委实古怪。
站在石府深处的洞门前,他还在想着林风致的剑,直到石门沉闷地开启,他才抛开杂念,踏入洞室。
洞室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墙上镶嵌的宝珠发出黯淡的光华,让这间幽暗的洞室显得格外阴森。洞室最深处的石榻上,坐着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封默打眼一看,只觉得往日威风八面的师父,此时像尊活骷髅一般,缩在阴暗之中。
“师父,你……没事吧?”封默踱到离石榻五步之遥时停步,行了个礼问道。
离孙千风越近,那股奇怪的药味就越浓,难闻到让封默忍不住屏息。
“为师能有什么事?”孙千风似乎笑了,低沉的声音不似往日洪亮,“你在莲台斗法得胜,为师高兴都还来不及。为师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天赋,比昆虚那秋月明还要强!”
“弟子有此成就,全仗师父教导,宗门栽培,方有今日为宗门争光的机会。”封默垂下头恭敬道。
“你知道就好!”孙千风却毫不客气,笑声有几许尖刻,“你能有今天,是我倾尽宗门资源栽培你,否则你一介散修,哪有机会在莲台一战成名!”
“多谢师父,多谢宗门。”封默顺着他的意道。
“呵。”孙千风却是一声冷笑,“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你拼了命在莲台斗法获胜,不就是为了见上那人一面,野心不小啊!”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希望可以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光大宗门。是师父告诉弟子,只要弟子莲台得胜,就能将弟子引荐给高人,以替师父分忧,弟子方拼死搏杀争莲台第一。”封默此时方抬起头,诚恳道。
以莲台斗法的胜利取得孙千风的认可,他才有资格跟着孙千风去见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五华山背后的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与当年浮鲸岛的覆灭有关。
封默调查了近四十年,方才打探出这一点眉目,费尽心机加入五华,得到孙千风的认可,为的就是这一天,能够接近五华山背后的人。而这个人,也正是此前教唆孙千风联合三宗向昆虚发难,引发昆虚地脉异动的幕后黑手。
“你做得不错,为师也确实答应过你带你去见他。”孙千风点点头,又道,“可莲台第一……还不够。”
“师父还希望弟子做什么,但请吩咐,弟子万死不辞!”封默对此毫不意外,只继续诚恳回道。
孙千风缓缓起身,从榻上踱到封默身边。
他的身上,传来更加浓烈的药味,封默打量了他一眼,离得近了,他凹陷的眼窝与布满灰气的脸庞愈发明显,整个人像骷髅般可怕。
封默暗自蹙眉低头,正满心狐疑之时,一个手掌重重按在他的肩头。
“我要你与灵若结为道侣,结契共修。”孙千风的声音,又冷又硬。
封默心中大震,霍地抬头,道:“师父……”
什么他都能答应,就是这条,他做不到。
“怎么?你办不到?”孙千风咧嘴露出森白的牙,口里散发出一股恶臭,“成为我孙家的人,我才能放心把大事交到你手中,你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师父厚爱,弟子本不该辞,但弟子自知配不上师妹,不敢……”
“是配不上,还是不想娶?”孙千风打断他的话。
“师父……”封默咬咬牙,“师父有任何要求,弟子都愿意完成,只这一点,恕弟子难以从命,弟子心中已有所属,若是与师妹结修,于师妹何其不公。”
他一边说,一边曲膝跪在孙千风跟前。
“你不必多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当然知道她要什么。你与她结修,继承五华衣钵,没有第二个选择。”孙千风冷眼看他,“否则,我能给你现在这些,就能全数收回,你是要为你心里的女人放弃一切,还是想要成就你的野心,自己想清楚。”
语毕,他抬脚在封默肩头狠狠一踹,忽然厉声:“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滚出去!”
封默挨了一脚,肩头剧痛,他仍挺直腰背站起,恭敬地行礼,倒退离开石室。
洞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他眼底恭敬,尽数化作寒光。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一个仙门大试写了这么久,人物一多就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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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 骤变
◎有人发现孙千风的尸体。◎
翌日, 天晴。
眠月潭的潭水如同镜面,倒映着四周环抱的草木山石,也倒映着缓缓行过九曲桥的人。祁怀舟已然换上林风致替他挑选的新衣, 苍白的脸庞上神色平静,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些微惬意。
林风致垂眸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潭面, 借着水面的倒映偷偷打量祁怀舟。
昨夜他的邀请, 她没有应允, 却也没有拒绝。
她必需承认,他的邀请非常诱人,但她并没有应允, 也没拒绝。
前面领路的人脚步忽停, 祁怀舟转过身,道:“行了, 送到这里吧。”
林风致这才抬眸, 发现两人已经走过了九曲桥, 她扬起笑脸, 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肩, 道:“给昆虚争点气,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祁怀舟扬唇,衣袂微动,人影消失在眠月潭畔。
送走祁怀舟, 林风致低叹一声,折身回屋。祁怀舟这趟付仙会, 大约需要三日时间, 她也正好留在眠月轩处理些公务。
珍珑阁的靳靳那边, 已经传回消息,明昭阁果然愿意再降两成售出狼血矿,看来她料得没错,明昭阁必然囤积了大量贵重材料,预备等他们的七返真元露在丹试中取得成绩后大批量炼制,没想到被柳轻絮给摆了一道,如今七返真元露的销量必受影响,他们囤积的材料必定造成灵石流动的困难,因而急需抛售库房内积压的材料。
这对昆虚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林风致回到眠月轩,立刻便传音回宗,让赵睿霖盘点昆虚账面可以取用的灵石与库中材料,自己则带着小啾、曾玄等人点算这趟出来赚取的灵石,再根据这些日子收到的丹药与矿物订购意向,做出未来半年昆虚产物的粗略计划,又令柳轻絮将七返真元露的材料并炼制时间与成败率等详细汇总予她,再最终定下采买计划。
明昭阁必定还会抛售囤积的材料,不过那么贵重的材料,以昆虚的情况必定不能完全吃下,林风致与柳轻絮商议后择重而收。
狼血矿一旦到手,化云之境的冶炼工坊便可顺利开启。
但这次林风致不再保守,有了炼丹坊的成功,她决定一鼓作气,将其余四座工坊一次性打开。虽然这段时间在全宗的努力下,昆虚已经赚了不少灵石,但同时开启四座工坊,对于昆虚的灵石流动来说压力还是很大。
第一枚灵石,都得花在刀刃之上。
“还差十五万上品灵石。”小啾按照林风致的意思,前后核算了五遍,才最终报了个数字。
想同时开启四座工坊所需要的灵石,还缺十五万。
林风致闭上眼,一边以指尖叩桌,一边斟酌着开口:“轻絮,你放消息出去,第一批七返真元露三个月后可以炼成,按每瓶八千上品灵石,五十瓶的量,若有意向购买可以预订,收取一成灵石作为定金,若不能按期交货,我们三倍赔付。”
“那最多也只能筹到四万灵石,还有近十万的缺
铱驊
口……”小啾算了算账,依然愁眉不展。
“我想办法。”林风致倏地睁开眼,望向窗外幽沉夜色。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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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试已经结束,大多数修士都将在这几天内慢慢离开浮沧,热闹非常的仙门终于要恢复往日寂静,多少让人有些怅然若失。
而在浮沧山的九霄浮海阁内,正有一场属于上修的净土仙会进行着,浮沧山的大部分强修,都已飞上沧云浮海赴会,留在浮沧山内的,只剩下普通修士。
“你怎么没去九霄浮海阁?”凌少歌坐在沉犀潭旁的石崖上,望向顾清崖。
月色之下,顾清崖一身劲装,正在练剑,手中三尺青锋挥出漫天剑光,闻得好友之语,只淡道:“我另有要务。”
“哦?什么要务?”凌少歌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枝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早春桃花,道,“众修皆退,强修们都上了九霄浮海阁,这几日正是你们浮沧防御最薄弱,人心最不设防之时……”
一道银光闪过,直冲他的眉心,他执桃挡剑,几片薄红飘过,顾清崖的剑尖停在桃蕊前。
“你该离开了。”顾清崖道。
凌少歌以桃枝拨开他的剑,笑道:“这么急着赶人做什么,我……”
一语未落,他的传音玉石便绽起青光。
“凌魔尊,还在浮沧山吗?”
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响起,凌少歌脑中已经出现她假模假样的亲切笑脸。
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一准没好事。
“有话直说。”他冷冷回了一句。
林风致几乎立刻就回话过来。
凌少歌听到她的回答,冷笑起来——果然没好事,开口就问他借灵石。
除了生意和钱,她就不会有别的事主动找他。
“借一年,三分利,也算公道。怎么,你不想帮她?”顾清崖飞到他身边坐下。
“我为何要借?她明知仙门大试结束我就要离开九寰,连句好话都不肯说,开口就问我借钱,这般没心没肺,我何必帮她?”凌少歌不悦道。
语毕,他又瞪着顾清崖:“你笑什么?”
“不帮,那你就拒绝她。”顾清崖忍住没有戳穿他。
“帮,是不可能的!但是和她合作买卖还是不错的。”凌少歌哪能不知顾清崖在想什么,犀利的目光望向地面,道,“在商言商,我没道理拒绝灵石。他们宗门那七返真元露不错,未来一定会大赚。”
“你想插手他们宗门的生意?”顾清崖挑眉,“我猜……她不会同意。”
“你了解她?”凌少歌冷哼道。
“我……”顾清崖刚想说话,目光却倏尔一凛,人也立时起身,周身散发出凌厉气息,遥望向远方。
“发生何事?”凌少歌嗅出不对劲来。
“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尽快离开浮沧山比较好。”顾清崖却冷冷抛下一句话,人随之拔地而起,化作疾电朝着远空掠去。
凌少歌顺着他飞的方向望去。
那好像是供奉慈航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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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乌云蔽月,山间的夜色愈发深沉,春寒凝作薄雾弥漫在各个山头。
忽然间,一声尖锐急促的惊鸣,如同长剑般,刺破幽沉的寂静。
紫白二光交缠着,从浮沧山的某座山头上冲天而起,一道黑影宛如鬼魅般在穿行在光芒之中,朝着山中的洞穴掠去。洞口绽起片银色光屏,阻挡着黑影的闯入,可那道黑影化作箭光,顷刻间就破去洞口的法障,冲入洞中,隔空朝着洞中供奉着的那面镜子伸出手。
镜子上闪起青光,缓缓飞下供奉玉台,飞入那道黑影手中,被那人擎于掌中。
那人倏尔咧嘴一笑,收起镜子转身离开,朝着山下掠去,却是不知在他离去之后,一道青色人影落在山洞旁边。
顾清崖毫不意外地望了眼空无一物的山洞,清俊的脸庞凝重非常。
师父料得没错,这人果然挑在这一天出手盗取慈航镜。但真正的慈航镜早已封入他的体内,如今这里供奉的只是用以作饵钓出真凶的假镜而已。
鱼儿,已然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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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到了后半夜,越下越大,山野间皆是噼叭作响的雨声。
若搁往日,这样的雨声并不能惊扰修士的心,但今晚不知为何,封默格外烦躁,难以入定。孙千风给他的时限已到,他必需给出答复。要他与孙灵若结修是不可能的,但不顺着孙千风的意就无法获得他的信任,他也就不能通过孙千风接近那人。
这招棋走到这里,陷入两难。
他眉心蹙成川,从屋中踏出,朝着孙千风所住的洞室走去。
夜已沉,五华山的修士们都在各自的石室中入定休息,四周安静得很,一点人声都没有。封默一边斟酌应对之话,一边缓步走到孙千风的石室外,却见孙千风的石室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联想到近日孙千风的异样状态,封默狐疑地转头望向整个洞府的门口处。那缕属于孙千风的药味若有似无的飘在空气里,往门外蔓延。他思忖片刻,无声息地掠向洞府外。
洞府外一片潮湿,冰凉的雨打到脸上,让他神思一醒。
空气中似乎涌动着某种不安且焦躁的气息,像是他敏锐的直觉带来的预言。他释放神识,顺着药味寻过去,飞入不远处的密林中。
蓦地——一道黑影从半空落下,像是体力不支般摔在地面上。
封默退后三步,掌中擎起一道灵火,警惕地望着那人。
那人倒在泥水之中,发髻散乱,头冠歪斜,衣袍亦凌乱不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嗬嗬!”那人艰难抬头,看到封默,朝他发出古怪的声音。
“师父?”封默从对方的衣着认出身份,心头一惊,冲到他身畔蹲下,伸手拨开他覆面的乱发,看到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庞。
这张脸庞上的七窍都在向外涌血,眉间笼着黑气,双瞳涣散,像个可怕的正在淌血的骷髅,正是他的师父孙千风。
封默不知出了何事,先搭上孙千风腕间灵脉,以灵气探查。
这一查让他心中顿惊。
孙千风的经脉已经寸断,体内灵气溃散,身上也多处剑伤,内伤外伤都极其严重,若不马上治疗,恐有性命之虞。
如此想着,封默正要伸手扶他,手却又在靠近孙千风时停住。
孙千风却似乎听出他的声音,认出身边的人来,含糊不清地道:“救……我……”
封默却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露出思忖的目光。
“救……”孙千风朝他伸出了手。
封默的思考并没持续多久,他缓缓探出手,眸中目光却是陡然一沉,化作无尽寒冽。一道浅浅的紫光从他掌中绽起,被他毫不留情地按在孙千风的眉心中。
刹那间,元婴期的修为源源不绝地从孙千风的身上传入封默掌中,再涌入他的经脉。
他清俊的容颜也在这一刻浮起冰冷的笑。
春雨依然在下,浇湿了封默的头发与衣裳,寒意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树林。
没过多久,春雨渐小,封默也终于收回手。孙千风的身体像滩泥般软软倒下,气息已绝,魂魄俱散。他看着孙千风的尸体,双眸一片寒冽。身体被庞大的力量充斥着,他只觉得四肢百骸愈发滚烫,过于强大的力量超越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胸前的伤口再度迸裂。
这夺取他人修为的邪恶功法,封默得自浮鲸岛,却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今次也是第一回用,虽然知道会有反噬,但没想到反噬来得如此之狠。他只能咬牙暗自运功,先将这股夺取来的力量压制在丹田之内不叫人察觉,待他日再行消化。
远处传来些微动静,他不能再留在孙千风的尸体旁边,便蹒跚着朝远处走去,可没走出几步,还来不及离去,他便倒地。
鲜血从他胸口淌到地上,渗进土里。
他难以动弹,只听到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进了林中,紧接着便是尖锐的惊呼声。
有人发现孙千风的尸体。
而后,便是无数匆促的脚步声,与周围越来越吵闹的声响,哭嚎声震天。
“师父——”
“父亲——”
“是谁?是谁下的手?”
“大师兄在这里?快,快过来,大师也被打伤了——”
封默的意识有些涣散,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有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大师姐,师叔,师父手里攥着这东西。”
“这是……昆虚的令牌?!”
作者有话说:
这段剧情写起来有点艰难,希望没啥大BUG,有的话后续得再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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