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 老道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从裴凛的石洞书楼中出来, 天已全暗,小啾和锦枫还守在昆虚山上。
“这是怎么了?”看到垂头丧气出来的林风致,小啾纳闷地迎上前去, “进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出来怎么蔫了吧唧。”
“怎么?没有找到你想要的答案?”锦枫一眼看出她无精打采的原因。
林风致点点头。那书楼里记载的东西,也就比外界仙史多了几处细节而已,压根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虽然不知道你想找什么答案, 不过应该是和过去有关。”锦枫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安慰道, “这世间之事,莫说过了万载,哪怕是百年, 很多就已面目全非。纵有典藉记载, 要么是后世之人杜撰,要么由胜者所书, 未必就是事件的全貌, 何况昆虚这万载时光, 如果你想翻查的是与师祖相关, 则还要往前追溯, 那就更难了。别气馁, 慢慢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林风致心里好受不少。
细想想也是,那么久远的事, 哪能轻而易举就让她查明真相呢?起码比起最初的一片空白,她已经知道了许多。
比如千演就是裴凛的焚血戟原身, 比如鲲丹是镇压邪主之物, 比如化云之境乃是仙祖之物, 比如那四件圣器都出自化云之境……
“我没事,多谢你们关心。”林风致打起精神,又问锦枫,“对了,锦枫师姐,两年前我闭关前见你时,你曾向我问及天羲山主,似乎有未尽之语,不知……”
锦枫略作思忖后,方道:“没什么,只是这位天羲山主,与我记忆中的好像不是同一人,他境界和修为亦十分古怪,我看不透他,本想提醒你留意。”
林风致微惊。以锦枫大师姐之境界修为与见识,竟会对祁怀舟作此评价,着实叫她诧异。
只是这不是同一人,又作何解?
见她惊讶,锦枫又解释道:“说来我三千年没有归宗,对宗门成员早已记不清楚,且时日漫长,这其中有何变故我通通不知,加之宗门这些年风雨不断,天羲山易主也不奇怪。这几年祁山主为宗门付出甚多,可以说宗门除你之外,便属他最为尽心,我们也都看在眼中,可能是我多心了。”
小啾看看锦枫,又看看林风致,忽道:“你们怀疑祁怀舟啊?怀疑他什么?”
是啊,怀疑他什么?
林风致被小啾一下子问住。
就算祁怀舟瞒着她拿宗门冒险,赌回最后三处十方古阵,可不也是为了宗门?
十方古阵完整,对于地底邪物的镇压力量才越大,宗门也越安全。
那么,她在怀疑祁怀舟什么?
就好像锦枫对祁怀舟的怀疑,她们都找不到答案。
如今十方古阵已全,以后不会再有人利用地脉影响昆虚,引发天雷。
对昆虚来说,是件好事。
可为何,她却觉得不安。
————
夜色之中,昆虚四野中的十方古阵,却同时泛起浅淡幽光,无数浮萤落在了古阵斑驳的阵纹之中,绘出幽幽符纹。地底倏地涌动过无数股暗流,像人体内复杂的经脉,突然间被贯通,血液流入血脉之间,朝着心脏汇聚。
秋风,更加肆虐,吹得天羲湖上波澜起伏。
湖心之下的秘室还在,祁怀舟盘膝坐在其中,感受着昆虚四野暗涌的力量,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心口处,渐渐亮起一道红光。
————
化云之境的天泽灵树下,封默闭眸盘膝坐在静谧的角落中,正在打座吸纳。
可他的思绪不知为何,在见过林风致后总难平静,每每闭眼便会想起昆虚殿外那一面,林风致妩媚动人的模样。她在他的元神之中婷婷而立,朝着他笑得灿烂,一如多年前那样。
尝试了数次,他总难放下,索性睁眼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天星满空,灵气缓缓流动,四野静谧,修士与修士之间隔得很远,谁都打扰不到谁。听林风致说,她准备拿出天泽灵树三成的位置,作为与九寰各界各宗合作的诚意与筹码,用来换取对等的资源,要在最短的时间中,将这化云之境开启到最高处。
她的野心,似乎藏在了她甜美的笑容之下,总被忽略,待到察觉之时才知道,她的内心竟藏着一只凶猛的巨兽,不容任何人小觑。
也许,真到了告诉她浮鲸岛真相的时候了,他总得交代一些什么,才能安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就这般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封默走到树外,身边却忽然“蓬”地一声,地下钻出个人来。
“何人?”封默立时沉颜,戒备地看着凭空出现的老道士。
这里是化云之境,按说不该有危险的,这人又是如何突然出现?
老道士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抓在头上,身上的道袍也陈旧不堪,一张脸布满皱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封默,并不回答他的话。
封默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就这么神神叨叨地盯着封默看了一会,老道士忽然凑近他,鼻子动了动,嗅他身上气息。
“你到底是谁?”封默见他神色疯癫,行为古怪,不由再度喝问道,“你若不说,我便请昆虚道友前来。”
“别别!”老道士这才开口,目光狐疑地盯着他,“奇怪了,你身上怎么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你们都可以成为这里的主人……但你没有千演,也没有鲲丹……好奇怪……”
他边说边烦躁地挠起头来。
封默听得奇怪,试探道:“你说谁?林风致吗?”
“可不就是她!那小丫头好生了得!”老道士频频点头,忽然间像想通了什么般,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和她,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对不对?”
封默越听越觉心惊,又道:“是啊,我和她是同族。”
“难怪。”老道士捋捋胡子,又盯着他惋惜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问。
“可惜,就是可惜,哈哈……”老道便不肯多说,神神叨叨道。
封默还待再问,可这老道脸色却是一变,抛了句:“不好,那丫头找我!”人便一溜烟钻进了地里,消失在封默面前,只留封默独自沉思,琢磨起这老道的话来。
————
化云之境第二重天的虚云殿中,林风致正独自站在其间用力跺脚。
“还不出来?”一边跺脚,她一边道。
“蓬——”烟雾四起,老道士的身影冒出。
“催催催!催命哪你!”他不满地嚷嚷道,不悦地看向林风致,“你找老道做什么?”
“有些事想请教老神仙!”林风致却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道士丝毫未被她的笑容迷惑,只一屁股坐到大殿正中央的法座上,把腿翘在法座的扶手上,这才斜睨她道:“你主意大得很,这化云之境都被你弄成这样,你还需要来请教我?”
虽说老道士是化云之境的守境残识,但林风致和他的意见相左,是以这些年来如何建造使用化云之境,林风致都没听取过他的意见,再加上老道绝不会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现身,是以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对于化云之境内发生的事,老道士都心中有数。
林风致不回答他的嘲讽,目光只落在他穿的道袍上。
蓝色的道袍已经陈旧,衣摆残破,袖口开线,颜色亦不再鲜亮,然而道袍上的暗纹与襟口处绣的花样,通通都和她在书楼见到的那位裴凛虚像所着一模一样。
再仔细观察老道士的面容,他老则老矣,却还留着年轻时棱角分明的轮廓,虽然胡子邋遢,皮肤松驰,勉强能和裴凛的模样重叠。
这是……昆虚师祖裴凛的残识?
“你看什么看?”老道士被她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起来。
林风致又盯着他的眼睛。说来化云之境开启到第三层,老道士的灵智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边浑浑噩噩,双眼似乎也添了些光亮。
“老神仙,你的残识,是不是被封印这九重山之间,每开一层山,你就会寻回一些灵智?”
老道士见她不语只盯着自己,正想骂人,忽然听到她的话,错愕地指着她:“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这丫头是长了七窍玲珑心吗?这都能看出来?
林风致挑眉——被她猜对了。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她试探问道。
老道猛烈摇头:“不记得!想不起来!”
“我记得老神仙说过,你只是道守境的残识,本尊早已飞升上界……”林风致继续问道。
如果他是裴凛,按照书楼所记与仙史所载,应该是飞升了,可她记得在初遇这老道时,他曾经说过自己的本尊已经化为灰烬,这便矛盾了。
“狗屁!”老道士霍地坐直身体,“老道早就死了,死了几万年!就死在这里!什么飞升,飞不了升!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飞,事情没了结,我怎能飞升?”
林风致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他:“老神仙,你还有何事未了结?”
老道士闻言起身,望向殿外,望向这茫茫化云之境,双眸露出的目光,再不是先前的混乱暴躁。
“何事未了?”他喃喃道,“我好像……要救一个人。我答应过他,我要救他……但我没做到。我要救谁呢?”
“我要救谁?”
“我想不起来了……”
“我到底要救谁?”
林风致的问题,似乎触及他的痛处,他一声又一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忽然间老泪纵横嚎啕大哭。林风致看呆,忙要安慰他,可他却不再理会她,只反反复复地叨念着那一句——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人影,慢慢消失在林风致眼前。
作者有话说:
辛苦各位再最后陪我四十章左右的时间。
————
感谢在2023-11-26 09:38:13~2023-11-27 09:4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ffany 9瓶;阿颜、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2 ☪ 仇恨
◎浮鲸之仇◎
如果这个老道真是裴凛的残识, 按他所言,裴凛并没如九寰所传与书楼记载的那般,飞升上界, 而是死在了化云之境中。以裴凛师祖的修为与地位,他若身死化云之境,怎会无人知晓?
还有,他口中要救的那个人, 到底是谁?
能够让裴凛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人, 甚至成为他的执念, 想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会是何人?
林风致挠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唯一一可以确定的是,老道和祁怀舟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都和书楼以及外界记载的内容有所出入。
就这般思考着, 她在虚云殿内从夜晚留到天明。
虚云殿外的缈缈云雾被风渐渐吹散,灵气从上一层山氤氲至此, 林风致伸个懒腰踏出虚云殿, 掠向天灵泽树。
磅礴的灵气如海浪般扑面而来, 林风致体内的鲲丹缓缓而动, 竟无需她运功就开始自动吸纳灵气, 混乱的思绪和心神似乎也随着这庞大的灵气而变得清晰宁静, 难怪进入天泽灵树修行的修士,都将它奉若神明,恨不得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此地。
一路上, 感受到她来临的修士,都纷纷睁眼起身向她打招呼。
林风致一边颔首回礼, 一边掠到了封默的落脚地。
“师妹, 你去自己的修行地等我吧。”提前感知到林风致来此的封默, 朝着一早就来催他离开的孙灵若开了口。
丧父之后的孙灵若对待封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再无三年前高高在上的骄矜,虽然对他的话有些不满,但她仍默默退离此地,只是转身之际却见飘然而至的林风致,她脚步一顿,眼中顿时浮现复杂神色。
都说十年风水轮流转,三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与林风致之间的悬殊差距会彻底转换。那时她背靠宗门,仗着父亲宠溺,从没将身为散修的林风致放在眼中,不想才短短三年,林风致已凭一己之力成就今日地位,而她却仍旧是依附他人的普通女修。
从前靠父亲,现在靠师兄,但师兄并不爱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她以为凭着自己的容貌家世,可以从林风致身边抢走封默,但过了三年,她才发现,真就像林风致当初对她说的——
“孙道友,封默并非任人摆布之辈,可不会因为当了谁的弟子就对谁另眼相待。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不如想想如何打动一块顽石坚冰。”
她将林风致当成敌人,可林风致却没有一刻把她放在眼里。
林风致所望,是日月山河,是万里流云。
很遗憾,她到这一刻才领悟,她在自己认定的敌人眼中,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林风致看到孙灵若一直盯着自己,礼貌地点了点头,率先打了招呼:“孙道友。”
孙灵若没说什么,只掐诀行了个礼:“林宗主。”
语毕,她便退离此地,倒叫林风致大为诧异。从前孙若灵对着自己可总没好脸色,今天这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在天泽灵树下待久了,她心境顿悟?领会了什么?
“小致。”封默见到她,神色一柔,露出笑容。
林风致将注意力收回,走到封默身边。
天泽灵树之下的席位皆是露天,并没洞府,不过简陋的石座石几而已,供人打座修行所用。封默这里也不例外,他只能请林风致坐到石几一侧的石座上。
林风致毫不介意地坐下,道:“天泽灵树的灵气对修士帮助很大,你怎么不多留几日?下次若还想再来,可没这么刚好的机会了,就算你我是多年老友,我也不能给你私开哦。”
这话自然是说笑,不过说着说着,就让封默唇际笑意一落。
多年老友……
她很清醒,清醒得无情。
封默在她对面坐下,从储物袋里擎起一只泥封的小酒坛,轻轻搁到桌上,道:“你接任昆虚宗主的大典,我不请自来,望你莫怪。”
“怎会怪你?我理当邀你的,只是你我两宗尚有些误会,所以……”林风致一边解释一边望着酒坛问道,“这是?”
“这是送你成为昆虚宗主的贺礼,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片心意罢了。”封默说话之间慢条斯理挑去泥坛。
酒香四溢,带着让林风致无比熟悉的芳芬与甘甜,瞬间就将回忆拉回到三年前。
“千山醉……”林风致诧异地呢喃道。
那一年他被五华山孙千风收为亲传弟子,意气风发,而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在他拜入师门那日,送上了一坛由两人昔年亲手合酿的千山醉为贺礼,却被孙家顽劣的小儿子打碎。
那坛酒,也是封默丹成出关那年所酿的酒,由他收集破晓的清露,她来收集落暮的花蜜,本待再逢喜事之时取出共饮,却不想酒藏二十年,他们却都没机会品尝,那坛千山醉酿没酿成功,是甘甜亦或苦涩,无人知晓。
“破晓的清露,落暮的花蜜,都是我亲自采集的,未曾假借他人之手。”封默边说边给她斟满两杯酒,“此去千年万载,祝你仙途无忧,早登大道。”
时过境迁,当初她赠他的话从他口中缓缓说出,莫名带着几分悲伤。
“先干为敬。”封默笑笑,执杯一饮而尽。
林风致便也饮尽杯酒。酒,甘甜如蜜,却不再有当年味道。
“多谢。”她抿抿唇,总觉得封默今日有些不对。
封默却没再给她斟酒,也绝口不再提及旧情,只淡道:“今日邀你前来,除了赠酒之外,还有些话想同你说。”
谈起正事,林风致便将心绪一收,正色道:“事关浮鲸岛?封默,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一场灭顶海啸,毁掉她的家园,她的亲人和朋友。她本以为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天灾,可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正在向她揭开那场天灾背后的残酷真相。
他隐瞒的事、星宙海和浮鲸岛的关系、昆虚和浮鲸的关系,还有那所谓的仙祖遗脉……这一切让平凡的渔村不再普通,那场天灾也不再只是简单的天灾。
她急于探知一切,可封默却又忽然沉默。
“封默,你告诉我,浮鲸岛的海啸,是否人为?”见他不语,林风致直截了当问道。
封默轻轻点下了头。
这一刻,林风致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滋味。长久的疑问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应该松口气的,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沉如山峦的血海深仇,瞬间就压得她喘不上气。
“你早该告诉我的,为何要瞒我到如今?”林风致倏地攥紧拳头。
“不想你和我一样被仇恨左右,也不想看到你痛苦难过。一场天灾劫数,过了也就过了,时间一长你会慢慢遗忘那些生离死别。”封默道。
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仇恨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早已习惯的平静,冷漠又无情。
“你凭什么代替我去遗忘?”林风致眼眶渐渐红了,“我有权利知道我的家乡,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弟姊妹和我的朋友伙伴,是怎么死的!”
那是她的至亲!
“对不起。”面对她的怒火与质问,他道了歉。
“告诉我,那场海啸是怎么回事?”林风致追问道。
“那场海啸,是有人为了离开浮鲸岛而引发的。”封默面无表情解释道,“浮鲸岛与九寰之间并无相联之路,那么多年以来我们岛上都没出现过外人,但在海啸发生的五年前,浮鲸海域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林风致不解。
浮鲸岛是个小村子,村里多少户人家,多少人口,彼此都心里清楚,倘若出现一个陌生人,那是能轰动整个村子的事,她没道理不知道。
“因为那人被救以后,央求救他的人不要说出他的存在,于是他就被藏在浮鲸岛后山的小山洞里,整整五年。”封默道。
林风致蹙起眉,她记得在海啸来临前那几年,封默往山上跑得很勤快,他对外面的世界和修仙的渴望,也在那时达到顶点。那些年,他还经常与他们说起那些听都没听过的故事,故事里所描绘的世界,是他们那些渔村凡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直到后来来了九寰,她才发现,封默的故事里所描写的,全是九寰的修仙界。
“是你救了他?”她怔怔看着他。
封默点头:“是,我救了他。我当年那些微末的道法,是他教的。”
“而这个人为了离开浮鲸岛,在伤好之后施法掀起海啸,毁了……浮鲸岛?!”林风致缓缓站起,双眸赤红地盯着封默。
封默垂眸不语。
砰——
桌面上的千山醉,被盛怒的林风致一掌扫落桌面,酒液随着迸裂的瓶身流了满地,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弥漫开来。
“封默!”林风致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道出他的名字。
封默并没替自己辩驳,只继续道:“那人以道法为饵,指使我替他查关于浮鲸岛和浮鲸海域的一切,助打通两界之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这一切足以覆灭整个浮鲸岛。最后他盗走了浮鲸岛用以定海的神风珠,又以强术破除禁制,掀起了那场海啸。”
十岁的孩子,满心都是对修仙世界的向往,哪里分得清是非?只道自己是天选之子,得遇仙师将要踏入无上仙途,远离平庸的村庄,哪曾想去路却满布刀剑,一刀一剑都剜在他心上。
平静的眼眸渐红,泪水慢慢盈眶,滑过他的脸颊。
“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林风致冷静下来,问道。
“一开始不知道。那个人衣衫褴褛地漂浮在海面之上,浑身皮肤都被电火灼过一般,没有一寸是完整的,伤好之后他的容貌尽毁,看不出模样。我带着你辗转来到九寰,想杀了他报仇,但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能一边修行一边寻找他的下落,直到如今。”他细细回答道。
“一开始不知?那现在知道了?”林风致逼望他。
封默便又不答,只是任风吹干颊上泪水。
“是谁?”林风致再问道。
封默却是一笑,道:“我……见到他了,但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是一个以你我现在实力,都无法对抗的强大存在。”
林风致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道:“那他身在何处,要如何才能见到?”
“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多问。祸事是我引来的,仇自然该由我去了结。”封默抬手,想要抚她的头,却被她躲开,“如今想来,你留在昆虚宗挺好,这里至少比外头安全。”
“你既不愿意告诉我那人在何处,为何又要同我提及此事?!”林风致越发痛怒。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对浮鲸之灭心生疑窦,可我不想你插手去查。那人见过我,认得我,却不知道你的来历。你如今是昆虚宗主,掌化云之境,早已进入那人注意范围,若再让对方知道你的来历,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封默回答她,又道,“浮鲸只剩你我,总要有一个人可以安安全全地活下去!我已不能置身事外,但你可以。”
这话越说越不祥,林风致听着不对,急道:“此话何解?你要做什么?”
“别管,别问,好好做你的昆虚宗主。”封默语毕低头看了眼地面,叹道,“好可惜,又碎了一坛。”
“封默!”林风致又急又气。
封默却倏地欺身而近,展臂抱住了她。
林风致有片刻呆滞,只听他在耳边问道:“小致,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没可能?等我报了仇,我们之间还有没可能?”
千山醉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萦绕于她的鼻尖,让她心生一瞬恍惚。
但终究,她缓缓摇了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之时,就被他轻轻推开。
“那就这样吧。”他笑了笑,“我该告辞了。”
“封默……”林风致恨不得撬开他的嘴。
“就此别过,保重。”封默只向她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掠出了天泽灵树。
林风致站在原地,心中大乱,已不知该如何描绘此刻心情。半晌,她方转头,却望见空荡荡的桌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熟悉的瓷白药匣,是她托人送给封默的药。
药匣打开后,里面是原封未动的药。
林风致猛地攥紧药匣。
封默,他到底要做什么?
————
一边是昆虚那错综复杂的传说,一边是浮鲸岛的覆灭真相,如同无数个纠缠的线团,怎样都解不开。
浮鲸岛的海啸,已经过了四十载,就如封默所说的那样,再痛的生离死别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平静,她已经接受了亲人离世这个事实,这突如其来的仇恨,让林风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她的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着黑云压空,海啸倾涌的可怕画面,她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更好的思考。
按封默所言,那个人是闯入浮鲸岛的修士,受了重伤跌入浮鲸岛的海域。他应该不知道浮鲸与九寰之间的通路,否则后面不会哄骗十岁的孩子替他查探。那么此人是如何来的浮鲸岛?
就这般一边想着,她一边漫远目的在宗门内走着,等到回神之时,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天羲山中。
天羲湖就在眼前,平静无波,祁怀舟并不在湖面之上。
想起祁怀舟,林风致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在化云之境中,浮鲸岛又被称之星宙海。关于星宙海的来历,祁怀舟倒是和她透露过一些。
思及此,林风致停步思忖了片刻,飞身至天羲湖正中,开口道:“祁怀舟,开门。”
湖面忽然翻涌,水花两分,露出一条向下的冰阶,林风致飞身而入,水面再度合拢。
眨眼之间,林风致就看到盘坐在冰室之中的祁怀舟。
数日未见,他安分得很,说禁闭,就真的呆在这里头禁闭,一步都没往外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7 09:43:59~2023-11-28 09: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神仙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书的射手 89瓶;春日青 29瓶;66851447 6瓶;哗啦啦啦啦 5瓶;娜妹儿 2瓶;上原结夏、开心且努力66、水草、37125134、噬元喵喵、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3 ☪ 真凶
◎九寰全境地动。◎
也不知是这秘室里寒冷的气息让人平静, 还是此际独坐冰间的男人拥有让人宁静的魔力,尽管千头万绪仍未理清,但林风致在看到祁怀舟的第一眼, 那些烦躁和纷扰便渐渐被安抚。
就好像昆虚的同门看她在宗门,便觉心安般,她看祁怀舟也如是。
兴许不管多强大的人,都需要一个可以让内心小憩的去处, 可以让她放开尘世万般纷扰, 即便是安安静静地待着, 也能暂时排遣烦恼。
“你有烦恼?”祁怀舟已然睁眼,目光一如往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殿中略有回音,悠远清亮, 他的人端坐殿中, 一般霜白的衣裳,如同超脱飘然的仙君, 让人不敢亵渎。
可只有林风致才知道, 眼前看上去如此正经的仙人, 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一面。
如魔似兽, 肆无忌惮。
林风致脑中飘过零星画面, 脸颊生烫, 再看他那轻飘飘的模样,便心生不悦,两步走至他身边, 道:“宗门事务那么多,我当然有烦恼, 哪像你, 还能躲在这里偷懒!”
她这话阴阳怪气得有些无理取闹, 不过林风致才不管那些,在外头宗主的架子端久了,她几乎没有一刻松快过,只有到了这里面对祁怀舟,才能彻底松驰。
就像人对着至亲至爱,偶尔发发小脾气,她不必管他心里怎么想,也知道他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是我不好,不能替你分忧。”祁怀舟一边说,一边拍拍身边的位置,邀她坐下。
他倒是连反驳都不反驳了,认错认得从容。
林风致刚一坐到他身边,他便将那簇荆棘花从她辫梢撸下,随手焚成灰烬。
“西境的花,配不上你。”祁怀舟道。
林风致摸着半散的辫子,恼道:“你们就见不得我头上有东西是吗?”
“我们?”祁怀舟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林风致心里“咯噔”一跳,直觉告诉她,她说错话了。
“没什么。”她识相地转移话题,“你的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几天没见,祁怀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不再是旧伤复发之时失色的苍白,眼眸也更加明亮,像身体里被注入了力量般,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托福,恢复得很好。”祁怀舟一边回答,一边垂眸望向她的手,“随时可以替宗主分忧,替宗门出力。”
她的手背上,有朵淡淡的荆棘花纹。
“那不成,你的惩罚还没结束呢。”林风致冲他皱了下鼻子。
“或许宗主可以改个方式惩罚我?比如鞭笞或者雷殛?”祁怀舟道。
他倒真一点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林风致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成,君无戏言,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宗门的宗主,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可禁闭到你从荒龙泽回来,时间未免也太久了,要不……宗主把禁闭的时间改改?”祁怀舟执起她的手,摩挲起她的手背,漫不经心道,“禁闭到你去荒龙大泽前,然后让我入泽戴罪立功,可好?”
指腹之间有淡淡青光亮起,试图擦去那朵荆棘花纹。
可惜,徒劳无功。
林风致有些心动,但身为一宗之主,又觉得被他蛊惑是件非常不好的事,便没表现在脸上,只道:“这样啊……我考虑考虑。”
祁怀舟笑了笑,并不继续蛊惑她,只问她:“说说,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听他问及此事,好不容易才松快的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她蹙紧了眉心,道:“有几桩头疼事,想来问问你。”
“原来不是来看我的。”祁怀舟像刚知道一样低叹一声,随即拍拍自己的腿,“躺下说,我替你解解乏。”
林风致看了眼他的腿,慢慢倾身躺下,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冰凉的手按上她两侧太阳穴,缓缓捏按着,让她发紧的脑袋渐渐松驰。
好舒坦……
林风致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猫,懒洋洋地被人服侍着。
“祁怀舟,你可还记得星宙海?”她闭上眼,开口问道。
“记得,你问过我。”祁怀舟点回道。
他同她说过,星宙海乃是与上界毗邻的交界海域,又称仙殒海,那些飞升未成化作劫灰的修士,魂神最终会化作星宙海里的星萤。星宙海是他们的魂归之地。
“那你可知,有没有人能够活着到星宙海?”
林风致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祁怀舟蹙了眉。
“都说是仙殒海了,化作劫灰的修士魂归之地,也就是他们的黄泉路,怎么还会有活人?”祁怀舟忖道,“不过如果传说属实,我猜天雷神威是打开星宙海的办法,并且这天雷的威力必需达到飞升大圆满所需迎接的程度,才有可能打开通往星宙海的门。”
林风致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道:“大圆满的修士在飞升之前需要迎接九重天雷的考验,要么成功渡劫飞升上界,要么化作劫灰落入星宙海,那会不会有人在机缘巧合下渡劫失败却未身死,因此落到星宙海中?”
“经九重天雷而未死?”祁怀舟挑眉,“这人命可够大。”
林风致却想起了封默的话。
封默说他发现那人之时,那人身上全是被雷火灼燎的伤痕,无一处完整肌肤……
假设星宙海和浮鲸岛确实是同一个地方,那个人的出现确实和他们现在的推测吻合。
那人渡劫失败,却不知何故没有化作劫灰,误打误撞进了浮鲸海,是以才全身都是雷伤,掉入海中昏迷不醒,被封默救下。
“除了天雷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林风致还不敢妄下定论,继续问道,“我身上的那枚妖祖鲲丹,不就是裴凛师祖取自星宙海仙祖遗民手中之物?”
按捏她太阳穴的手一滞,她听到祁怀舟略显诧异的声音:“你连这都知道?”
“很奇怪吗?”林风致睁开眼睛,对上他如深渊般的眼眸。
“不奇怪。”祁怀舟的手拂过她的眼,让她继续闭上眼眸享受他的温柔,“按照我们的推测,理论上足够强大的天劫,就可以打开星宙海的门,裴凛得鲲丹之时并没修炼到大圆满境蜀,他没资格引来天雷,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追问道。
“混沌恶气初始是被仙祖封印于星宙海之中,交由妖祖鲲鹏镇守,这才保得九寰数万载的平安。后来封印动摇,混沌恶气侵袭星宙海,妖祖与其大战,致使星宙海动荡,九寰全境地动,天崩地裂神雷出现,按照时间去推测,裴凛应该是在那一年,因为星宙海的动荡而误入其间的。”祁怀舟娓娓道来,声音动听非常。
林风致却猛地想起许久以前,化云之境中的老道和自己提过的,关于星宙海的事。
“仙祖化天地山川之后,留妖祖于星宙庇护后人,后来仙祖身上的邪气侵袭此地,妖祖与之大战陨身于海,丹、魂、身三分,魂入画,丹成宝,身化岛。”
这和祁怀舟所说的十分接近了,甚至于她可以根据这两段记载往后推,裴凛进入星宙海后得到了妖丹与魂画,后来又将魂画炼成太虚图,历经数千年修行,方有后来的伏邪之战。
而按照这个推测,后世之人要进星宙海应该没有第二种办法,只能通过雷劫。
如果真是这样,五十年前渡劫却未身死的修士,要查的话应该不难。
既然能迎天劫,足以证明这个人的境界已经到了次仙大圆满,这样的人物在九寰,五个指头能数得出来,也正好和封默符合口中难以对付的修士。
思及此,林风致脑中无数纠缠的线团似乎被什么连接起来。
封默进五华山绝非机缘巧合,他应该是查到了孙千风和进入星宙海修士之间的关联,才千方百计要成为孙千风的弟子,并且一定要有所作为才能换得孙千风的信任,好一探他背后之人的底细。而孙千风背后那个黑手,在仙门大试期间设下连环毒计,最终从凌少歌手里抢走堕佛珠。
不止如此,此人的目标应该是四件圣器,与之前她在珍珑阁中遇到的那个对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而那个人……是段长鸿片魂的本尊!
段长鸿与苍隐谷同流合污,苍隐谷对圣器与昆虚也志在必得,这证明苍隐谷的背后,可能也隐藏着这个人,在操纵着一切。
还有两千年前,设计逼出慈航镜,害死顾清崖师叔的凶手,恐怕也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串联起来,可林风致的后背却窜起一丝寒意。
因为在那一场仙门大试之中,满足这所有条件的修士,只有一个人。
境界早已大圆满,完全可以飞升上界的,被整个九寰奉为世尊的,天南圣境昙光世尊。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你怎么了?”
温柔声音响起,冰凉的指腹揉向她的眉心,林风致这才发现自己原已松开的眉宇,不知不觉竟紧蹙成川。
林风致霍地睁眸,怔怔看着祁怀舟关切的目光,许久才从这可怕的推测中冷静下来。
“我在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她望着他,问道。
外界危机四伏,可她的身边,似乎也诡谲难测。
“你问我,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说太多了反倒惹来你的怀疑?”祁怀舟淡道,随即缓缓倾身,吻落她的眉心,逼得她又半闭了双眸。
“既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那救命恩兽的来历?”她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从他领口逸出。
“那件事啊……”祁怀舟摩挲着她的眉心,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只要你找得到他的名字,我就告诉你。”
“迷津兽,亦称邪主。”没等他的声音落地,林风致的回答就自唇间轻轻吐出。
祁怀舟的动作一顿,只静静地看着她,而她也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良久,他方露出笑来:“看来你已经进了裴凛的书楼。”
林风致霍地坐起身,问他:“所以你能回答我了吗?”
“可惜,你答错了。”祁怀舟却摇了头,笑得胸有成竹,“那不是他的名字。”
“你!”林风致气急,竖起食指指向他的鼻头,被他一把握住。
“你真的答错了,再查查。”祁怀舟被她逗乐。
“查查查,什么都要我查!我是有三头六臂吗?!”林风致从地上站起,冲他发起火,“封默不说,你也不说,就知道叫我猜叫我查!我不查了,爱怎样怎样!你就在这里继续禁闭吧,我告诉你,就算我从荒龙大泽回来,你也不准出来!”
“不要公报私仇!”祁怀舟掩唇而笑,眼角飞得老高,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才伸手拉回她,“封默不说什么?”
林风致一下子闭嘴,斜睨他:“你猜,要不你也去查吧。”
“和星宙海有关?”祁怀舟将她圈入怀中,不惊不恼道,“有人闯进了星宙海?那个人一定境界很高,封默知道对方是谁,但不肯告诉你?这个人对你们两来说很重要,可能和你们有渊源亦或是仇恨?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封默的族人,都死了……”
虽然没有猜到全部,但去繁存简也已经画出了轮廓,听得林风致心惊,她飞快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往下猜。
“别说了。”
被捂嘴的祁怀舟乖乖点下头,只道:“把禁闭的时间改改可好?我想陪你去荒龙大泽。”
林风致瞪他,刚要说话,忽然之间察觉到冰殿地面一阵颤动。
她飞快和祁怀舟对视一眼,从他眸中也看到了诧异。
地面的颤动仍在持续,似乎是从水下传来的,祁怀舟一挥衣袖,四周冰壁化作透明,露出已经翻涌的天羲湖水。
水中,水流乱涌,鱼儿四窜,与平日大不相同。
这山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又是昆虚地脉异动吧?”林风致心惊不已。
天雷劫才过去没几天,要是再来一回……
“不是。”祁怀舟眉头大蹙,忽然间捂住胸口闷哼一声,沉眸道,“这是……九寰全境地动。”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
————
感谢在2023-11-28 09:43:21~2023-11-29 09: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摇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色青青 80瓶;扶摇 70瓶;阿九不是九 10瓶;LLLLym、韶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4 ☪ 第五年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到林风致在昆虚的第五个年头。◎
都还来不及将刚刚得到的结论再推敲一遍, 林风致就匆匆离开天羲湖,赶回昆虚山。
地动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就已经平息, 但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也足以让所有修士都为之惊疑,昆虚更不例外,龚宴清等人早已聚在昆虚殿□□商对策, 等着林风致的到来。
看到她踏入昆虚殿,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 虚礼一概免去,林风致只朝他们略微颌首,便开了口:“得珍珑阁消息, 确为九寰全境地动。”
宗门之间皆会传讯互通有无, 地动发生后林风致亦收到许多外宗来音,其中以珍珑阁的讯息最为精准迅速。珍珑阁如今在九寰全境都设有分阁, 各处地动均能被他们准确获知, 这次的地动不止九寰腹地与西境, 竟然连噩境都不例外, 果如祁怀舟所言, 已是覆盖了九寰全域。
地动并不罕见, 罕见的是全境地动。
纵观九寰仙史,仅有的几次全境地动无不是天地大劫大变之征兆。
上一次的全境地动,就是天崩地裂混沌恶气溃散入九寰, 是以九寰各大宗门与修士都想起被镇压在昆虚山中的混沌恶气,无不对此严阵以待, 不敢掉以轻心。
短短的时间内, 林风致已经收到不少宗门的询问, 其中便包括了浮沧顾清崖。
如果确与混沌恶气有关,昆虚必然首当其冲。
“宗门各处机关禁制一切正常。”龚宴清立刻道。
“天脉也正常。”傅方见随之回道。
“各山、各脉亦无异样。”贺严华也道。
……
在林风致的目光下,每个人都将所负责的区域情况上报了一遍。
经历过地脉异动的天劫之后,林风致就已着手让三星挂月阁在宗门内安设了无数监测地脉的机关法宝,用以及时发现山脉情况,这次的地动除了并没给昆虚带来任何损伤,监测亦没发现地脉出现异动,昆虚山安稳非常。
林风致心头稍松,刚要发话,忽然望向万舒羽:“舒羽,你怎么不说话?”
万舒羽这才抬头,有些迟疑道:“宗门的法阵确实未受九寰地动的影响,只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心中一跳。
“十方古阵有些奇怪。”万舒羽斟酌着道,“古阵的力量在九寰全境地动前就开始缓慢衰减,虽然衰减得不多,却一直在持续,不知道和这次地动有没关系?”
要说有关系有点太牵强,毕竟古阵衰减发生在地动之前,且十方古阵再强也只作用于昆虚,怎么可能影响到全九寰?
“十方古阵不是已经完全收回,所有分阵都已修缮完成,阵法力量应该越来越强才对,怎会反其道而行?”林风致亦蹙了眉。
“这就是问题所在。”万舒羽看了眼龚宴清,又道,“我与龚仙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并没得出结论。”
“十方古阵刚刚归宗数日,如此庞大的法阵,又与地脉相联,必然极其复杂,我们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研究它。”龚宴清亦开了口。
也是,十方古阵可不是普通法阵,它能屹立万载而不消不灭,足以证明它的强悍,绝非三年五载就可以研究透彻的。
林风致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费点心,近期对十方古阵多加观测,以防万一。”
“是。”龚宴清与万舒羽领命。
林风致这才缓缓走上大殿正中的法座。这是自宗主大典过后,她第一次以宗主身份,真正站到这里。
宗主法座乃是殿中唯一尊位,代表着昆虚至高无上的存上。
犹记当年,她初入昆虚,便在这张法座之前被祁怀舟引领着,一步一步迈向此座。
那时祁怀舟说了什么?
他说——“不必心虚,也不必胆怯,你只需想着,这里是你的宗门,你是昆虚之主,坐拥这十山三脉万载仙火……”
那一回,她惶惑不安,仿佛在以微渺窥浩瀚,以蝼蚁浮星宙……那般无所适从。
可如今,她成为这张尊座的主人,再无惶惑。
她已是昆虚之主,坐拥这里的十山三脉万载仙火,座下不论境界高低,皆要向她俯首,听她指令。她肩负着这万载仙火,再不是当年以赚灵石为目标的小散修了。登上高位,所承担的责任,便是苍生。
个人的仇恨与私情,通通让道。
林风致混乱的思绪,在登上宗主法座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她转过身,面向殿外万里青山,一震衣袖,真真正正地坐下。
苍隐虽除,然而更加可怕的敌人浮上水面,镇物将要卷土重来,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或许非常强大,昆虚接下来的处境也可能非常艰难,她要领着眼前这些伙伴,在这漫漫仙途之上披荆斩棘。
她不能急,不能躁。
而不论是面对强悍的对手,还是可怕的镇物,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变强。
让昆虚变强!
这一点,从她接手昆虚到现在,都没变过。
以不变应万变,方是破局之法。
化云之境要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天芒刀也必需立刻寻回。
“本座宣布,三个月后伐龙,由本座亲征,上神秋月明挂帅,全宗准备,三星挂月阁所有阁士,共商对策。”
充满威严的声音,如珠玉落地,又似天际行雷,响在大殿之上。
“宗主,伐龙之事,交给我等便可,你不必亲征!”秋月明立时上前道。
殿上其他人纷纷附和。
三个月后伐龙虽然让他们大感意外,但宗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倒没那么叫人震惊,让他们惊愕的是她亲征荒龙大泽这个决定。
一宗之主亲自赴荒龙大泽,若是出了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多说,我要去荒龙大泽自有我的道理。”林风致摆手,按下他们的反驳。
天芒刀为四圣之一,而她可以感应到它的存在。
这就是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
五华宗的禁地之中,封默垂首站在一块黑色石壁前。
石壁之上有道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容貌模样,只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就连声音都显得格外尖锐,不像人声。
“封默,你此番前往昆虚,就没有其他发现?”
“我进了化云之境,那地方确实非常玄妙。”封默平静回道。
“就只是化云之境?没有别的发现?昆虚联合仙魔两宗战苍隐,引发了天劫,听说最后是靠林风致镇压的。”那声音似乎发出一声嘲笑,“封默,你好像很喜欢她?当日你有弑师夺位之手段却替昆虚说话,坏了我的计划,听说你和她在一起历炼几十年,你们什么关系?”
封默面无表情道:“昔年我与她同为散修,确实结伴历炼过一段时间,有几分旧情,不过我替昆虚说话不是因为她。这一点我早就和你解释过,当时情况就算我不站出来,局势也已经倾向昆虚,你那拙劣的栽脏除了能挑起天罗山的私心外,根本瞒不过其他人的法眼,我站出来不过是替五华山挽回最后一点同情与好感罢了。”
“你倒是乖觉,有野心也有手段,孙千风死了换成你,也不错。”那声音转低,似夸似嘲,又道,“你当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
“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你到底想打听什么?不妨明说吧。”封默直接问道。
“天罗山罗太岁那外孙蒋锋,是死在混沌恶气之中,而明昭阁那个被昆虚‘萧胜’打伤的弟子苍虚子,所受之伤,乃为祟血之力。”
闻及此名,封默眉心微蹙,面露思忖。
他记得苍虚子此人,三年前的仙试之中,因为两宗私怨,苍虚子在莲台斗法中施阴招将昆虚弟子余陌重伤,后来为报此仇,林风致假扮的‘萧胜’出手,以牙还牙在苍虚子身上留下三十九处伤。
混沌恶气他并不陌生,可这祟血又是何物?
许是感受到他的疑惑,那声音又响起:“祟血,便是邪主之血。此血可以入器,被祟血铸炼过的武器所伤,其伤口很难痊愈。混沌恶气和祟血都已经出现,邪主恐怕已经出世,你在昆虚难道没有感觉?”
此语一出,封默陡惊。
祟血……伤口难愈……
他的胸前,也正有一道难以痊愈的伤,出自林风致之手。
————
浮沧山的九霄浮海阁外,云海茫茫,仙气氤氲。
顾清崖站在碧霆元君身侧,恭敬道:“师尊,昆虚林宗主发来传音,希望我们可以帮她查查五十年前九寰可有修士飞升迎劫失败之事。”
“飞升迎劫,天现异象,会引发各处异动,瞒不过九寰各大宗门与强修,她要查并非难事,为何非要找我们?”碧霆面向云海外的群山,冷道。
“弟子猜……可能她有些话不便直言,所以才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们。”顾清崖忖道。
林风致并非拐弯抹角的个性,只说其一不言原因,必定另有深意,她要查的这个人,怕是和浮沧山有些关系。
“五十年前……”碧霆元君略作思忖后便道,“只有一个人,昙光世尊。”
顾清崖目光一震,道:“那不是与我们查到的……”
“清崖,收声!无凭无据,不可妄下论断。”碧霆元君面上一片霜寒,双眸俱是雷霆厉色。
“是。”顾清崖垂首道,心中却已疑海翻腾。
随着苍隐谷在九寰腹地的余孽被俘,关于苍隐玉虚宫在九寰各种盘根错节的瓜葛也被逐一查明。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在广霖子背后还藏有幕后黑手,但苍隐谷对外的资源往来却显示苍隐谷一直和某个莫知的人物存在大量的资源来往,而从中不难找出蛛丝马迹,这些往来,都指向一个地方——
正在兴建的噩境之城。
“你将来也是要接掌宗门的人,沉住气。”碧霆仙君又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宜声张,你……”
话音未落,她便收到传音。
“九寰全境地动,事发昆虚,邪主将出。”
只这一句话,便让碧霆元君变了脸色。
“师父,这是昙光世尊发来的传音?”顾清崖亦听到了传音玉响起的声音。
碧霆元君不语。
一边是昆虚所镇邪物,一边是当世尊者,该信哪一边?
————
虽是初秋时节,西境幽澜已然入冬,满山荆棘花已尽数变红,如同枫火耀眼非常。
凌少歌斜倚巨大的黑石法座,懒懒看着殿下修士回话。
“魔尊,苍隐余孽全部审讯完毕,找到当年潜入洗血池,参与盗取堕佛骨珠并千影山屠门之人。”身着黑袍的修士恭立殿中回道。
“可有发现?”凌少歌把玩着手中一朵变红的荆棘花,眉眼不抬地问道。
“已经用过搜神术。此人也是听命行事,并不知事情原委,不过从他的元神记忆中搜出,当年盗取圣物的方法与破除千影山阵法的办法,都源自同一个地方。”
“何地?”凌少歌望向他。
“现在的噩境之城。他们还往那里运送了大量资源,埋藏在噩境之城深处。”
凌少歌微眯双眸,半掩凌厉眸色。
竟然是噩境之城!
————
秋去,冬尽,春日转眼已近在眼前。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到林风致在昆虚的第五个年头。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11-29 09:55:19~2023-12-01 09: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草 10瓶;茉莉时间 5瓶;韶婼、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5 ☪ 无可取代
◎他生而亦为这尘寰众生之中,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忙忙碌碌之间, 一年又尽。
白雪满枝丫,垂下万树冰绦,整个天羲湖都被妆点得晶莹剔透, 宛如仙境,比起春夏之时的盎然生机,又是另一番如梦似幻的美。
林风致今日不同往常,穿了身石榴红的衣裙, 撑着把彩鲤伞, 打扮得鲜亮明艳, 站在天羲湖畔茫茫雪景之中,似这天地之间唯一的色彩。
祁怀舟缓步踏出冰阶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抹眉心朱砂色。他有片刻失神, 站在湖心定定看着岸上的林风致。
“我来接山主出关。”林风致扬起笑脸道。
清脆的声音, 像此际冰雪。
遵从林风致的惩罚,祁怀舟已经在天羲湖中禁闭满三月, 因为表现得太好, 林风致大发慈悲, 在赴荒龙大泽的前夕, 决定提前结束他的禁闭。
“多谢宗主。”祁怀舟隔空向她一礼, 而后身化疾风, 转眼就掠到她身侧,从容接下她手中的伞,撑在她的头上。
“你反省了三个月, 现在知错了吗?”林风致浅笑问道。
三月未见,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祁怀舟似乎比从前更加英俊, 神采翩然。
“怀舟知错。”他认错的态度一向很好。
“走吧, 大家在等你。”林风致抬起手,拢了拢鬓边碎发。
“等我?”祁怀舟有些诧异。
“嗯。”林风致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笑意,“今天是人间除夕夜。虽说仙人寿元绵长,不在乎朝暮旦夕,但今年咱们宗门纷纷扰扰遇到了许多事,大家都像绷紧的弦,如今远行在即,便借这人间岁末日好好犒劳放松一番。我已令人在宗内设宴,现在他们都在昆虚殿上,就缺你了。”
祁怀舟闻言便道:“不必特地等我,你们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林风致驻足转身面向他。
“祁怀舟,你为何会觉得我们可以不必等你?”林风致温声问道,“你为何,总要置身事外?”
被她一语问住,祁怀舟不知如何回答,垂眸想了想方道:“习惯了。”
“那就把这个习惯改了可好?”林风致想起每一次的热闹之中总有他孤伶伶的身影,明明也是昆虚宗不可缺少的存在,却总在鲜花着锦最为繁盛的时刻,留在阴影之中。
祁怀舟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微微蹙眉。
林风致并不急着解释,祭起千演化作飞舟,与他同站其间,朝着远空缓缓掠去。
“祁怀舟,你看,宗门如今可好?”
千演舟飞得很慢,昆虚宗的景象尽收眼中,山峦覆雪,却再无萧瑟之象。青蔼之间,殿宇楼阁,山路盘旋,修士、灵兽并各色机关车马穿行其间,山与山之间铁索破蔼,虽是寒冬,山中亦见春色,灵草仙植遍生……
昆虚如同一个消沉了千年的修士,忽然振作,正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旧日光彩。
入目所及,皆是生机。
“很好。”祁怀舟放眼千山,由衷夸道,“有你在,昆虚何愁明日?”
“你说得不对。”林风致笑得眼眸弯弯,如同月牙,“昆虚的今日和明日,都不是因我一人而改变。宗门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我、你,还有他们……”
她说话之间,朝着远山一呶嘴。
祁怀舟便望见站在昆虚殿门之外的人。
龚宴清、万舒羽、小啾、傅方见、柳轻絮……全部站在殿外,遥望远空正在渐渐飞来的他们。
“祁怀舟,别小看自己在宗门中的份量。你在他们心里,也很重要。这一路走来,若无你天羲山主,又何来林风致宗主?何来这满目生机?”林风致缓缓道,“我不知道出于何故,你明明为宗门筹谋算计,却始终游离于众人之外,不曾交付真心。也许你有你不可为外人道的理由,而我只希望你明白,在我们心中,你这个天羲山主,亦无可取代。”
祁怀舟倏尔攥紧伞柄。
多年以前,也曾有人引他见过天下,看遍众生,授他言教他语,盼他仁慈,要他为天下解忧,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生而亦为这尘寰众生之中,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你眼中若见苍生,则此苍生见你亦如是。祁怀舟,你守住昆虚,护我周全,却是不知,你亦是我与昆虚千方百计想要守住的人。”林风致目光柔和,似此际暖阳。
祁怀舟紧攥的手松开,只淡淡道了声:“我晓得了。”
“那咱们下去吧。来晚了,这三杯罚酒恐怕不能免,祁怀舟,你替我喝!”林风致笑开。
“遵命,我的……宗主。”祁怀舟一搂她的腰肢,带着她掠下云头。
昆虚殿外的人见到他们,便都嚷嚷起来——
“来了来了,宗主和天羲山主来了。”
“总算是来了,就等你二人开席!”
“来晚了,得罚酒!”
……
林风致含笑站在祁怀舟身边,道:“来晚了,让诸君等候许久,我们自罚三杯。”
语毕,她却不饮,只将手中罚酒送到祁怀舟唇边,看着祁怀舟就着她的手,连饮了六杯酒。
众人兴致高昂,哪肯放过,由曾玄打头阵,直接举着酒葫芦过来,道:“三杯哪够?不醉无归方是尽兴!”
“行啊,你们今天谁能灌醉祁山主,本座重赏!”林风致发了话,将祁怀舟往前推了半步,看着他被众修围在中央。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汇,林风致做了个鬼脸,祁怀舟仰头饮尽杯酒,眼底……慢慢浮起暖意,霜雪消融。
一场宴饮,直至夜半,天星密布,已至新年。
昆虚殿的地面上堆满酒坛,众修喝得面颊生烫,柳轻絮执杯从众人之中走出,朝着林风致一敬,干脆利落地饮尽,方朝旁边的弟子示意。立时便有两名素女阁的弟子端着红绒木盘上前。
木盘之上放着两匣两瓶,也不知其中装有何物,只听柳轻絮娇声道:“宗主,远行在即,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点丹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林风致便从座上走下,只扫了一眼便已看出这两匣两瓶之中,装的是柳轻絮这一年以来带着素女阁精心炼制之物,一匣用于外伤的续筋膏,一匣用于内伤的仙灵丹,一瓶混元露,一瓶染魂香。除了染魂香为侵神蚀魂的剧/毒之物外,其余三样皆为保命仙丹,这四样东西在九寰皆是有市无价之物,亦是柳轻絮耗尽心神钻研出的新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舍不得卖。
“我去荒龙大泽所需之物,宗内都已准备妥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的,用不上这些,你的好意我心领,这些你留着自用吧。”林风致知道她的心意,便推却道。
“宗门准备是宗门的事我可不管,跟去的人再多我也不放心,劝你别去你又不听,若是再不收这保命之物,我不会放你离宗的。”柳轻絮固执道。
林风致见她不依不饶,只能点头,然而没等她收下,那厢又传来万舒羽的声音:“瞧瞧,风头都叫柳姐姐抢走了!”
万舒羽一边说,一边推开众人走上前来,龚宴清和傅方见一左一右走到她身边,身后也跟着五个修士,不过这五个修士可不是昆虚的弟子。
“这是龚仙带着我、傅兄与江兄共同炼制的一套傀儡人,融机关、阵法、符箓与一体,每个傀儡人既可单独迎敌,亦可结阵,无需灵气,以天脉为引,给你护身用。”万舒羽笑眯眯道。
这套傀儡人林风致见过,威力巨大,妙用无穷,是他们最近秘炼赶制之物,没想到……
然而没等林风致开口,傅方见也奉上一套仙甲。
“这是聂凡托我转交宗主的离火乾坤甲,乃是离火谷的镇宗之宝。”
苍隐谷已除,严慎身死,严开霁重伤之余又受打击,如今离火谷已被聂凡所掌,诸多善后事宜缠身,他还不能脱身归宗,便托傅方见献上此物。
“哈!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曾玄亦走出,掏出一撂厚厚的符箓。
“既如此,我也不藏了。”赵睿霖手捧仙宝而来。
一时之间,殿内声音此起彼伏,竟是各修各山都给她准备了护身与应敌的法宝,便连锦枫师姐亦不例外。
“等……等等……你们不必如此!”林风致傻了眼。
她第一次被晶光璀璨价值不菲的宝贝给吓到。
“谁叫你非去不可呢?”秋月明拿着酒盅站在一旁,闲凉开口,“你可是昆虚的命根子,大家自然要替你准备齐全,好保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林风致竟无言以对。她的实力,就这么让人不相信吗?
“快快,我按住她,你们把装备给她穿戴上试试!”
不期然间,林风致的腰被小啾搂住,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众人一哄而上,将那些仙甲宝镜通通往她身上安。
林风致内心崩溃——她没有三头六臂,穿不了这许多东西!
轰闹了半晌,众人才散开,只见殿中央站着个穿戴了整套盔甲,只露个眼睛的林风致,胸口戴着护心镜,一手擎着符箓,一手紧握宝伞,腰间别着玄铃,臂弯间飞着五色帛,身后跟着五个气势汹汹的傀儡人……
这阵仗,就连祁怀舟都忍俊不禁,险些将一口酒给喷出来。
————
天明时分,这闹轰轰的酒宴才归于平静。
“笑笑笑,就知道笑!”林风致站在昆虚殿外,恼火地对着祁怀舟骂道。
她身上那些宝贝已一件件收进储物袋中,换回原来的打扮,但就算如此,也已经抹不去刚才在大殿上的形象了。
“还笑?!”林风致骂了两声,却只见祁怀舟依然在笑,越发气恼。
他被众修灌了一晚上的酒,双颊薄红,不像从前,喝再多酒脸上也是苍白。
今夜之酒,喝进了心里,他的眼终现醉意。
“他们担心你而已。”祁怀舟唇角与眼角均上扬,醉意让他眉眼变得缠绵,“别气了,今晚你我还没饮过酒,你陪我喝一杯?”
说话间,他斟了一盅酒举起。
林风致确实需要一口酒来消散消散,接手就要接,可他却倏地缩手,飞快将那杯酒含入口中,未等她反应,便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倾身而覆,将那口甘甜醇香的酒,尽数送入她唇中。
酒入喉,化成肆意的火,他的唇,流连不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1 09:36:13~2023-12-02 09:4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色青青 20瓶;66851447 6瓶;Sunny 5瓶;乙木33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6 ☪ 少年
◎逐龙。◎
冬雪消融, 春天对于九寰绝大多数地域的凡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毕竟漫长难熬的寒冬过去, 天气转暖,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但对断江沿岸的百姓而言,春天却是苦不堪言的季节。每到这个时节,冰雪融化, 春汛到来, 断江水势凶猛, 又有恶龙作祟,控制江水吞噬两岸村落索要祭品,要么是童男童女, 要么便是十五六岁的貌美少女, 或为食,或为妻, 下场惨烈。但凡有村落不从, 便是水淹全村, 死伤无数。
为了保命, 两岸百姓不得不向恶龙献祭, 以保一方平安。
去岁有一个村子不肯屈从, 想办法请来修士对付此龙,却不曾想修士不敌恶龙落跑,留下村子惹来恶龙报复, 全村尽屠,无一人生还, 旁边其余村落, 水淹月余方退。
如今又到献祭之时, 为了消除恶龙之怒,今春的祭品,便准备了以往三倍之多。
林风致与祁怀舟二人悄然潜至断江附近村落打听消息,所过之处皆是愁云惨淡。
入了春,为了天泽灵树下的一席之地,为了争取矿脉灵田的共同采集资格,各大宗门与强修们法宝尽出。林风致和他们谈了近两个月时间,才最终择定人选,如今各色物资源源不绝运入昆虚以发展化云之境,全都交由赵睿霖、贺严凡等人负责,林风致出行之前,已将所有矿脉和灵田都开启,等到她回宗时,应该能够再开启两层化云之境。
昆虚宗的伐龙大计正式开启,由秋月明亲自在宗门内挑选了三十名弟子,带着三星挂月阁炼制的沉海舟并各色法宝武器上路,半路由聂凡带离火谷修士接应,再前往无涯林和凌少歌的人马会和。
荒龙大泽的老龙,其实是条修行近万年的赤蛟,已经修成半龙之体,道行约相当于化虚返体期的修士,蛰伏于荒龙大泽内,借断江天险为屏障,本就难以对付,加上他又有件仙宝,可以同时幻化两尊分
銥誮
/身,平时从不以真身示人,故而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藏身之地。
当日前往荒龙大泽伏龙的修士,就吃了这个大亏,让老龙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丧命,被秋月明救下,细细交代了这一节。
要想伏龙,光有荒龙大泽的舆图还不够,还得知道老龙的真身藏匿地。
为此,龚宴清带着三星挂月阁的修士们不眠不休近三个月,将荒龙大泽与老蛟龙研究个底朝天,这才炼制出那艘可飞天可遁地可潜水的沉海舟,用以对付老龙。
林风致此番并没与昆虚的大队人马一直上路,她提前两日出发,只和祁怀舟两人轻车简从赶往断江,为的是探查天芒刀的下落。
“食幼童,辱少女,水淹凡人村,这只祸蛇真该千刀万剐!”林风致隐匿身形,跟在送祭的村民队伍最后,低声骂道。
断江沿岸五个村子,共要献上九对童男童女,三名少女,作为今年的祭品。
献祭的时间就是今日。
锁呐吹得欢腾,三牲齐备,各色果品五彩纸马打头阵,后面跟着坐在车驾上打扮得团花簇锦的小娃娃,以及三个身着嫁衣戴着凤冠头巾的少女。
热闹非凡的景象如同送亲的队伍,却掩不住锁呐声下的阵阵哭泣。十八个孩子,三个少女,也不知多少户人家因此破碎。
簇拥在最后的村民们个个都难掩脸上憔悴,眼里满是绝望妥协,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种事,若是没遇上便罢,这碰上了,叫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至少,林风致做不到。
可是救人不难,难在救人之后,该如何是好?祸蛇不除,势必迁怒两岸,到时候就不是这二十一条生命,而是五个村子数千百姓的生死存亡。
昆虚的人马带着重器,一时半会也无法立刻赶到,就算赶到,商讨对策探查布局都需要时间,至少也一个月打底,根本来不及。
要怎样才能救到人又不至迁怒于两岸百姓?
林风致脑袋飞快转动,不断思考两全之策。
眼见着车驾已经到了渡口前,一艘船停在江面上。江畔风大,吹得百姓们几乎睁不开眼,江面波涛汹涌,翻腾的浪花仿佛要掀翻渡口,冲入村庄般。可即便风刮得如此凶猛,离船十数步之遥的江面上,却弥漫着风吹不散的浓雾,一看就不正常。
车马未停,直接连车带人,一起驶入船上,村民们拢到渡口前,十来个百姓哭倒岸上,被身后的村民死死拉住,眼睁睁看着船缓缓而动,在这怒嚎的江面上,驶向未知之地。
办法还没想到,林风致顾不上许多,只道:“先跟上再说。”便与祁怀舟携手飞到江面之上,紧随船后。
怒涛翻滚,似要吞噬一切,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隐藏修为,不能动用法宝武器,只凭修为立于浪尖,然而不曾想,这断江怒涛极其古怪,暗藏绵力,不似普通浪涛,单凭逐浪浮水之术无法立足。
眼见那船被浪滔越推越远,没入浓雾之间。祁怀舟低声一语:“抱住我。”没等林风致回复,便单手揽住她的腰肢。林风致自知境界虽高,但到底疏于修行,对敌经验不足,这种情况之下乖乖听话就好,便依祁怀舟之意,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任凭祁怀舟行事。
祁怀舟单手施法,一道无形之劲自他手中抛出,如同蛛丝一般缠在船尾,紧随船只被拉进了浓雾。一进浓雾,两人同时觉得元神一痛,被迫收回神识。
这浓雾有古怪。
“可能是瘴气。”林风致在祁怀舟耳边小声道,“月明提过,荒龙大泽之上毒物瘴气遍布,其中有一种会侵蚀修士神识,让人迷失心志,恐怕就是此气。”
她一边说,一边摸出两枚解毒丹,不由分说往祁怀舟唇中塞了一颗,再自己吞下另一颗。
“柳姐姐炼的解毒丹,先服为敬,有备无患。”
神识既不能释放,二人也就无从判断四周情况,加之浓雾又厚,伸手出去都看不清五指,别说前方的船只,要不是二人互相抱着,恐怕现在已经走散,如今只凭祁怀舟缠在船上的劲丝,来跟踪这艘船。
祁怀舟跟船,林风致也没闲着,腾出手来往水中倒入一瓶无色粉末。那粉末是离火谷以千年蝶晶矿母所磨之物,遇水不溶遇火不化遇风不散,不论在何地都能保持原样,用来定位最是好用。
断江难测,以此给昆虚的同伴们留作记号,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江浪颠簸了约两刻钟时间,翻腾的浪涛渐渐平静,船身不再摇晃,似乎驶入了平静地带。祁怀舟收力,带着林风致追到船尾处。
船慢慢地停下,在江面上下浮沉着,浓雾之中,隐隐约约可见船身上挂着的红灯笼,如同诡异的眼珠子。船四周升起无数红光,交织成笼,将船身笼罩。
是传送阵!
念头浮起之时,林风致只来得及和祁怀舟对望一眼,谁都没开口,只互相点了下头。祁怀舟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忽然一紧,带着她飞身而起,轻灵灵落到船尾。两人的脚刚落地,红光大炽,船身倏地消失于浓雾之中。
林风致只觉眼前一阵红光,待那光芒散去,已经连船带人到了个陌生地方。
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船依然行于水上,却已不在外界,好似到了地下河中,河道狭小,只容两艘船并行。
林风致与祁怀舟藏身船尾,也不知是到了何处。她小心翼翼地翻出经过秋月明补完的舆图仔细查看后,指着舆图上的一条水道,示意祁怀舟看。
“看,快到荒龙大泽了。”
误打误撞,他们竟然先进荒龙大泽。
“我们不能直接救人,我们得帮这些凡人拖延时间,尽可能拖到月明他们赶到,顺便想办法查探此地。”林风致心中已有决断,可问题接踵而来。
拖延时间,要怎么拖延?
这不是两三天的事,一拖就要拖上一个月。她总不能扮成厨子冲过去和祸蛇说,这些凡人生吃不美味,腌上一个月再吃更好?
“先别管这些,有人来了!”祁怀舟神情却是一沉。
林风致倏地收起舆图,只道是那老龙的人前来接引,满面戒备地望向前方,却不想下一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笑骂。
“你这老淫蛇,先追上小爷再说吧!”
还没等林风致和祁怀舟反应过来,便见狭窄的水道中冲出一道火龙。
炽烈的火光汹涌而来,带来灼烫的热浪,瞬间照亮整个水道,火龙之上,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一边骂,一边驱驾火龙向外疾奔,却不曾想在此地撞上运送祭品的船只。
眼见两厢撞上,少年脸色顿变,忙指使着火龙改道撞向一侧石壁。
只闻轰然一声巨响,石壁竟被撞出一个巨大窟窿,露出壁后的另一条水道。便在此时,水面似沸腾般突然翻滚起来,少年的身后追来无数由河水所幻化的巨爪,愤怒的龙吟声响起,带着滔天杀气同时来袭。
火龙已失,少年凌空一跃跳到船头,抹了把满脸水花,也不管这船做何使用,一掌拍在船面,竟强改船行方向,令小船飞到半空,穿过墙上窟窿,进了旁边的水道,他反手又洒出一袋砂。那砂遇水成土,转眼就将窟窿填了个严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风致看得目瞪口呆,只听无数怒滔拍石的声音从石壁上传来,石壁很快被撞碎,但那少年却没停手,不断地往船后河道中倒砂,直到将整袋砂都倒空,河道也被这仙土给彻底堵实,水流不过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驶向更深的地方,暂时脱离了危险。
少年得意洋洋地站在船舷上,朝河里啐了一口,又骂道:“老东西,活该你一辈子不见天日!”而后又飞到前方粗暴掌舵,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也不管这船都晃得快要散架。
连番可怕的冲撞之下,被关在船舱中的凡人再也克制不住恐惧,纷纷哭出声音来。
也不知那少年什么来头,是敌是友,林风致只向祁怀舟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外面盯着少年和河道,自己则悄然摸进了船舱。
船舱不大,一眼望到底,只有四五间房,走道里已是哭声一片。十多个孩子被关在第一间房内,个个脸色煞白,哭泣不止。林风致也没时间安抚他们,又恐他们年纪小坏事反而不好救人,与其深陷恐惧,还不如让他们好好睡个觉,抬手便扬起一片迷香,让这些孩子陷入梦乡。
而后她又出舱房,往后找去。三个少女一人一间舱房,前两位都已吓得缩在墙角啜泣不已,冠盖鬓发俱乱。林风致不作多想,索性也让她们陷入睡梦。
到了第四间舱房,最后的少女倒十分镇定,靠墙而坐,盖头完好地盖在头上,倒是沉得住气,只那一双安放于膝上的手,比普通女子大了许多。
林风致想了想,需得留下一人帮着在舱内看好其余人,便没对她用香,只温声道:“姑娘莫怕,我是来帮你的。”
话音没落,她便掀起对方盖头。
四目相对,林风致霍地一下又把盖头遮住对方的脸。
她不是晕船晕出幻觉了吧?
如此想着,林风致二度掀起这人的盖头。
盖头之下,是张戴着凤冠的绝色脸庞,乌发高挽,眉目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顾……顾……”林风致“咕”了半天,没敢叫出对方名号。
作者有话说:
没有新角色了,都是前文出现过的。
————
感谢在2023-12-02 09:46:30~2023-12-03 09: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321420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默的寒江 57瓶;微安 20瓶;32142051、木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7 ☪ 漩涡
◎电光火石之间,再要援手已是不及。◎
四目相对, 似乎就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林风致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会这里遇见身着嫁衣, 打扮成女人的顾清崖。
别说,顾清崖生得本就好,打扮成女人美得更是让人惊艳,就连林风致都要暗叹, 自己比不上顾清崖。要不是她见过顾清崖, 这乍一看怕也认不出他是男人。
“看够没有?”顾清崖不自在地别开头, 开了口。
听到这声音,林风致确认,这真的是顾清崖。她忙将手里的盖头一扔, 缩手站到一旁, 诧异地问他:“顾上神,你怎会……”
“此地离噩境颇近, 我运送矿料途经此处, 知晓春祭之事, 想帮他们, 所以易服改装混入其中, 找机会救出他们。”顾清崖道。
他和林风致一样, 途经此地遇到这事无法袖手旁观,又恐激怒老龙反迁怒两岸百姓,不敢强救, 便假扮送与老龙的新娘,混入荒龙大泽, 欲找机会将人救出。
“可巧了, 我们也是。”林风致小声道, 又见顾清崖正将凤冠从头上解下,珠冠繁复难取,他动作之间缠了不少头发在冠上,遂道,“我帮你吧。”
顾清崖闻言只低下头,道了声:“多谢。”
林风致站在他身前,一手托冠,一手解他缠绕冠间的发丝,又将外界之事说予他知。
待到凤冠解下,她也已将刚刚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他。
现下大家坐在一条船上,瞒着没有意义。
“你们要伏龙?”听到林风致的打算,顾清崖一震。
“嗯,但是昆虚的弟子要等一个月左右才能准备好,我们最好能够拖延老龙下手的时间。”林风致放下凤冠,又道,“此地离无涯林和西境较近,那老龙和不少魔修交好,所以我已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凌少歌了,让他一起想办法。”
“我帮你们。”顾清崖点头果断道,忽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想起自己还梳着女子的婚髻,身着大红嫁衣,面上便生薄红。林风致还想夸他好看,戏谑两句来着,见他这模样,忙抿嘴咽下话,
便在此时,船身忽然一晃,紧接着剧烈颤动起来,二人再顾不上说话。船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不断翻腾,顾清崖心急凡人,顾不上换装便冲到舱道中,掐诀施术,在所有昏睡的凡人身上施加了一道防身光罩之外,方与林风致冲到外界。
船已行至宽敞之地,虽然还在地下,眼前却豁然开朗,不再是狭窄水道,但水里却游来数只体型巨大的鬼面鳄。这些鳄张开巨口,露出可怕的密集尖齿,朝着船身咬去,一口下去便听“卡嚓”一声,将船咬去一大块。
少年已经飞身半空,以手作爪不断隔空挥出,爪芒落在鬼面鳄背上,划开鲜血淋漓的伤口,翻滚的水面刹时被血染得浑浊,可少年的攻击虽然凌厉,却架不住鬼面鳄数量众多,杀了一只,就来一群,仿佛杀之不尽。
没完没了。
就在这厮杀之间,船仍随水前行,路过一棵攀壁而生的树时,那“树”忽然动了。
“小心!”一声疾喝响起,伴着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银芒,同时打在了“树”身上。
少年眉头顿蹙,转头一望,方见横生的“树”竟是只巨蛇的伪形,正趁他对敌之时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噬。他反手斩下,将那只巨蛇斩成两半,蛇身入水,顿时成了鬼面鳄争抢的口粮。
祁怀舟站在船舷左侧,望向从船舱中冲出的林风致,沉静的目光自她身侧的顾清崖一扫而过,并没发问。
同时出手相助少年的,自是祁怀舟和顾清崖。
形踪既已曝露,三人就不打算再隐藏,加入杀鬼面鳄的行列。
不管这少年是敌是友,眼下他们刚好能借这少年之手保全船上的凡人性命,不至让那老龙迁怒两岸百姓。
有顾清崖和祁怀舟的加入,鬼面鳄自不是他们对手,水面浮起无数鬼面鳄尸体,殷红的血水蔓延开来,腥臭味四散,但总算让船暂时安全下来。
“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少年站在舱顶之上,居高临下俯问他们。
林风致一震手中千演,震去剑身之上腥臭的血,回道:“放心,我们不是来对付你的。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的话就和我们合作。”
“你说合作就合作?小爷我凭什么信你们?”少年挑眉质问道。
“凭我们手里有荒龙大泽的舆图!”林风致道,“这条水道是通往荒龙大泽的岔道,再往前一点,就是荒龙大泽的西北角。这里的路四通八达,你要是没有舆图,就是无头苍蝇,出不去的!”
少年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终于从舱顶上一跃而下。
林风致这时方看清此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矫健,棱角分明的脸庞,生有两颗尖锐的虎牙,眼中带着几分难驯的野性,暗赤色的头发随意扎在头顶,像是一簇冲天火焰,身上只穿了件兽皮衣,颈间挂着不知是何兽的牙齿所串成的珠链,双颊与手臂之上都有火红斑纹,不是后天所绘之纹,眉心正中,更是有道细长的血纹,宛如未睁之眼。
这少年……是兽族。
少年落地之后,刚想说话,目光却忽然一变,凑近林风致,鼻头微动,在她身边不断地嗅着什么。
“喂!”林风致看着越嗅越近的少年,退了半步,警告了他一声。
少年这才抬起头,却又盯着她直看,盯得林风致发毛。
“小兄弟,我们并无恶意。”顾清崖见势挡在了林风致身前,正色道。
“你让开,我不和你这不男不女的人说话!”少年却连正眼都没看他,只指着林风致问道,“你……是不是昆虚人?”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视一眼,只道:“我们是不是昆虚人,和现在的合作有关系吗?”
“当然有!”少年挑起下巴,又上下打量了林风致一番,忽然露出虎牙道,“说吧,姐姐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姐姐?!
这少年的脾气,转换这么快的吗?
林风致干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怎会孤身进入此地?”
“我叫长焰,是被那老淫龙抓到这里的。它贪我内丹,想夺而食之,反被我斩了龙尾,饮了它的龙血,烧了半间屋子,现在追着我杀。”长焰一边说,一边冲林风致挑眉,“姐姐,我厉害吧?”
看他炫耀战绩期待奖赏的样子,林风致只能点头:“厉害厉害!少年英雄!”
心里却是嘀咕——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都到了虎穴还不知死活。
“船上有二十名凡人,我需要以你的名义保护他们,最不济也得拖上一个月时间,交换的代价是,我们带你离开这里。”林风致续道。
“这船上的凡人……”少年回首看了眼船舱,“我知道了,是两岸的祭品?我在老龙洞府里时听他提过此事。姐姐是想以我的名义抢走祭品,免得那老龙迁怒两岸百姓?”
好聪明的少年。
林风致点头:“对,你可愿意?”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长焰拍拍胸脯,一口应下,“反正我和那老龙也势不两立!能给他添堵的事,我自然愿意。”
林风致吁了口气,接下去就是考虑该将这船驶向何处,是离开这里,还是直接在这里头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一边想,一边再度取出舆图展开,与祁怀舟和顾清崖两人研究起来。
还没等他们研究出所以然来,水势却忽然间湍急起来,船行的速度也更快了,隆隆声音响过,前方陡现断崖,没有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机会。
“小心!”祁怀舟立时飞身半空,将林风致拉到身侧,掐诀施术,将船拉起。
顾清崖亦向另一侧飞起,只有少年依然站在船头,跟着倾斜的船身一起顺着瀑布掉下断崖。淡淡青光闪起,包裹了整艘船,顾清崖和祁怀舟同时施力,在船摔落水面前将船身扳正,让船安稳入水。
林风致松口气,跟着祁怀舟飞下悬崖,可再次打开舆图,她却已经轻松不起来。
“已经进入荒龙大泽,那只老龙为了抓我们开启了大泽禁制,我们没有退路,出不去了。”她沉声道。
舆图上有秋月明的笔记,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荒龙大泽四周设有法阵禁制,可断沉入渊,形成四面环瀑之势,以此阻绝外界。
“出不去就出不去呗!”长焰毫不在意道,“大不了就和那条老龙再打一场。”
“你说得倒简单。”林风致瞪了他一眼,“别说我们还带着这些凡人,那老龙深藏不露,连真身都找不到,你怎么和他打?真是净说孩子话,一点计划都不做。”
“那姐姐想怎么做?”长焰却一扫先前那副野性难驯的神情,认真问道,“我听姐姐的。”
姐姐姐姐……林风致给他叫得头疼。
非亲非故初次见面的,还是不要套这些近乎。
“长焰道友,你叫我林道友就可以了。”她捏着眉心道。
“姐姐,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长焰并没理会林风致的话,仍固执地称她姐姐。
林风致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她无奈摇摇头,道:“真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尊驾,还望道友赐告?”
长焰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听祁怀舟低喝道:“别聊了,水下有变。”
众人心中同时一凛,只见不远处的水面缓缓出现漩涡,四面的水都朝着漩涡中心流去,水流越来越湍急,眨眼间漩涡就化成吞噬万物的巨口,船也随着水流由慢到快,疾速朝漩涡中心转去。
林风致已能看见,漩涡之下一片黑暗,宛如无底深渊。
来不及细思到底出了何事,四人齐齐飞起,施力拽住船身,然而漩涡中却传来极其恐怖的吞噬力,与四人之力不相上下,可那小船却吃不住这两股博弈中的力量,船中央甲板出现一道骇人裂缝,眼见船身两折,一头倾向漩涡,一头还留在水面。
那二十几个凡人,全在漩涡那一侧的船舱中。
顾清崖第一个收力制止道,眼见那半截船已沦入漩涡之口,他再未多想,竟飞身至船下,举臂将船向上拖起,脚下已没入漩涡之中,口中却道:“你们别过来,在外面拉住船!”
林风致离他最近,不作多想便飞到他另一侧位置,与他同时施力。
这一拉一推之下,倾斜的船身慢慢挣出漩涡的束缚,可顾清崖半个身体却已没入漩涡中央。
巨大的吞噬力紧紧缠住他,将他往水里拖,再这么下去,只怕船平安,他要被漩涡吞噬。
林风致看得最真切,心头已是骇然。
“别管我,先把船救上去再说。”顾清崖看到她的眼神,沉着道。
林风致咬咬牙,用尽所有力量与他三人同时救船。
只闻一声水响,船只彻底脱离漩涡,顾清崖却无法脱身,只看着船只渐渐驶离漩涡。
林风致已飞在船尾,代替顾清崖位置由后向前推船,待得那船终于离开漩涡之力,回头再望之时,漩涡中的顾清崖已经只剩肩膀以上在水面,她心里一急,不作多想,只道了句:“祁怀舟,你救船。”人便飞身到漩涡之上,俯身去拉顾清崖。
然而四周漩涡却在此时陡然变高,力量骤重,不止将顾清崖整个人包裹,甚至不放过水面上的林风致。
“快离开这里!”顾清崖感觉到水下变化,出声警示。
然而已晚。
漩涡之水化作水墙,将猝不及防的林风致亦笼罩其中,以迅雷之势拉了进去。
那头祁怀舟刚将船只驱使到安全地域,回望之时,却只见林风致整个人被漩涡吸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再要援手已是不及。
168 ☪ 患难
◎与共◎
林风致是被手臂上一阵痒意给惊醒的, 像有什么毛绒之物爬过她的手臂,带来极不舒服的感觉。似醒非醒之际她凭着本能抖动手臂,将那玩意抖到地上, 眼睛也跟着睁开,还来不及细思之际,就看到被自己抖落的玩意,是只巨大的黑色蜘蛛, 光身体就有男人的巴掌大小, 八只脚上更生有密集的绒毛, 看着就惊悚恶心。
她认得这恶心玩意,这是只阴尸蛛,是九寰常见的虫兽。当年刚刚修炼之时, 她和封默在山林中不知打死过多少, 如今遇上她反射性拔出匕首,凝聚灵气刺向阴尸蛛的背部。
一点点白光在匕尖闪过, 稀薄的灵气并没给匕首增加多少的攻击力, 她一边诧异于这个情况, 一边还是毫不犹豫地刺向阴尸蛛。
“嗤”一声细响, 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被一刀毙命的阴尸蛛散发出股腐臭味, 林风致随即跳开。按照她的境界,这一跳本该跃至半空,然而这一路就真的只是一跳, 她堪堪避开蜘蛛的血液,还是嗅到了蜘蛛的臭味。
“咳!”猛烈咳嗽的同时, 林风致勉强睁着被辣得真流泪的眼睛望向四周。
她记得自己因为救顾清崖而和他一起被卷入漩涡, 那漩涡奇怪得很, 像流沙般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她被扯了进去,跟着漩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晕了过去,再睁眼就到了眼前这个陌生山林之中。
山林看起来很普通,时辰应该是白天,只是天上云厚不见太阳,林中灰蒙蒙的辨不清方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对了,顾清崖?!
她心头又是一惊,放眼四顾,在一棵树后看了红色衣裳的影子,两步并作三步跑过去,果然看到顾清崖昏迷在树后。
“顾上神?!”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又凝聚灵气,想要以此唤醒顾清崖。
然而如同先前那样,灵气聚而便散,完全不是元婴期修士的实力,好在顾清崖在此时却自动醒转,缓缓睁眼。
他容颜略显苍白,但身上应无外伤,只是衣裳和头发均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看到林风致的第一眼,他便彻底清醒过来,从地上坐起,道:“林宗主,没事吧?”
林风致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都是因为我,拖累你了。”顾清崖说话间已掐诀施术,想要将两人的衣裳都烘干,然而灵气刚聚便散,竟是无法施法。
“你也没办法施法了吗?”林风致在旁边看得分明,甚至于顾清崖的情况比她还糟糕,她还能凝出点灵气,顾清崖似乎连一点都不剩。
“我……聚不起灵气,怎么回事?”顾清崖扶着树站起,虽然心中震惊,但常年的修心依旧让他保持着镇定的口吻。
林风致又摇了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刚醒。这地方有些古怪,并非绝灵之地,可我就是无法施展法术,亦不能凝聚灵气。”
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四周灵气,虽谈不上浓郁,但也正常,可她就是无法凝聚灵气,更不能施展法术,就连鲲丹似乎都消失了一般。这种情况对修士而言是极其可怕的,就像赖以生存的本事被剥夺,他们化为凡人。
也不知那漩涡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秋月明的笔记只记录到荒龙大泽外围,沼泽内部她当时并没机会深入探查,她只知道里面遍布禁制法阵,沼泽之中诸多陷阱,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那个漩涡像是个空间禁制,接通的是另一个区域亦或秘境,我们大抵还是在沼泽某地。这片荒龙大泽存在已有万年之久,有些上古秘境与法阵不足为奇,这里可能在某种禁制亦或领域契约掌管之下,我们先探一探再说。”顾清崖时常出入各种秘境,经验丰富,立刻便拿主意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眼神骤变,脸上出现一瞬的凝滞,盯着林风致的背后。林风致亦察觉到一阵细微却危险的动静,她猛地蹙眉。
“小心!”顾清崖低喝出声的同时,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扯,习惯性要祭出仙剑。
林风致看到一只通体青黑的双头狼出现在前方,紧紧盯着猎物般的他们,狼口大张,涎水从森然的尖齿之间流下,两对狼眼迸射出饥饿的目光。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来。
要是搁在外头,这双头狼也就是普通的凶兽,别说顾清崖这样化神期的修士,就算是林风致,在筑基后期时也能轻而易举击杀,并不足为惧,但现在……他们似乎化成凡人,情势就不同了。
“一会要是不行,你先跑。”仙剑并没像往常般被召出,再祭法宝亦或符箓,通通失效,顾清崖心中一沉。
说话之间,双头狼似也察觉他们的打算,嘶吼一声扑向二人,顾清崖推开林风致,赤手空拳迎上双头狼,一拳打在狼头上。只听“砰”的一声响,双头狼吃痛嘶吼得更狠,狼尾如同钢鞭扫向顾清崖下盘,尖厉的爪子抓向他的脖颈肩头,狼身跃起,将顾清崖扑在地面。
眼见尖厉的爪子已按入他的肩头,鲜血涌出,狼嘴大张到他头上,只等将他的头一口咬下,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冲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狼口之中横插了一根碗口粗的树杆,紧接着一只匕首狠狠插进右边狼头的左眼里,惨烈的嘶吼声伴着喷溅的鲜血,响彻整个树林。
这两下攻击一气喝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搏杀后练成的招式。
林风致已翻到狼背之上,手里拿着一根绳索勒紧右侧狼颈,逼得狼仰起头颅,双头狼对顾清崖的钳制顿时减轻许多。
“接住。”林风致一扬手,将匕首扔向他。
匕首落在顾清崖右手边,他一手抵着左狼狼颈,一手伸出,艰难地攥住匕首。
举凡人与兽,颈、腹都是致命弱点。
顾清崖知道林风致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狠狠扎入狼颈,又从狼颈一路划到狼腹。
那匕首作为法器并不出彩,但作为凡人武器,却是削铁如泥,瞬间就将这双头狼开膛破肚。
鲜血顿时如雨喷溅,洒了顾清崖满头满身,狼头软软垂下,绝了气息。林风致翻下狼背,一把推开狼,冲到顾清崖身边伸手将他拉起。
他本就着红衣,肩头处五个伤口汨汨流血,再加上狼血,粘糊糊的混成一团,一张俊美的脸庞更是被血色染出几许狠色来,全无素日清爽干净的模样。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顾清崖喘息着开口道。
如果树林里有阴尸蛛和双头狼这样的毒虫凶兽,那极有可能还存在其他猛兽,此番恶斗的血腥味必定吸引那些更加凶残的猛兽来此,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道理林风致懂,不必顾清崖多说,她便已从狼身上收回匕首,与他往树林一头走去。
只是走了片刻,她忽然发现顾清崖并没跟上,转头望去,才发现他已离自己十步之遥,步伐已然不稳,地上全是他的血。
林风致这才惊觉自己疏忽,忙跑到他身边,道:“顾上神,我背你吧。”
顾清崖断然摇头,只道:“你不必管我,先走!找个可以容身之地。”
且不提他以化神之期的身份要她来背自己有多让人尴尬,单就他这狼狈的模样,一不想拖慢她的脚步引来凶兽,二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脏污再沾染到她。
这次林风致可不能领会他的想法,在她眼里,命比任何虚伪的形式都重要,什么男女之别,什么地位差距,自尊也好尴尬也罢,通通不是她放弃救他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林风致已经转身在他面前微伏,只催道,“快点快点,我听到后面有凶兽的动静,咱别在这里做无谓的争执浪费时间!”
面对她的坚持,顾清崖无法,按着肩上的伤口趴到林风致背上,林风致只将他用力一托,便直起背来,继续前行。
这一刻,她幸庆自己身上还保留了炼气期的实力,虽然法术不济,但肉身的强度和力量还是要比凡人好一点,再加上她从前练的体技,还能应付那些普通的毒虫猛兽。
“顾上神,我觉得这地方的禁制,好像是根据修士的境界而来的。境界越高的修士,受到的压制越大。比如你,化神期的修士到了这里,修为全失沦为凡人,而我比你低一点,所以还留了些炼气期的实力。”林风致一边背着他前进,一边思索道。
“嗯,应该是这样。法宝符箓等物也一样,品级越高的法宝符箓越无法施展。”顾清崖疲惫地伏在她背上,原本保持距离的头也随着时间而渐渐落在她的肩上。
属于林风致的温暖与柔软,透过湿冷的衣裳,真切地传到顾清崖身上。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可脸颊感受到的,却是她肩膀的温柔。
迷迷糊糊之间,他想,凌少歌对她情有独衷不无道理……
从前,他对她亦有欣赏与喜爱,却因着对凌少歌的承诺对她处处回避克制,倒也不曾深陷,甚至他不知道凌少歌为何那般喜欢她,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间明白了凌少歌的执着。
有些人,遇上了,也不知是命里的运气还是劫数。
“难怪!”林风致点头。
昆虚宗的伙伴们送了她一大堆宝贝,全是高阶法宝符箓,早就替换掉她储物袋里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凡她身上还带着三年前的那些破铜烂铁,可能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怪她太有钱!
就这般背着顾清崖,走了近半个时辰时间,林风致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更糟糕的是天色渐暗,山林中一下子冷了起来。
和正常的山间昼夜温差不太一样,这里的温度下降的速度随着天色的暗沉降得非常快。
林风致甚至听到细微的“噼剥”声,像是有人施法结冰一样,再定神望去,地面上已经结起一层薄薄冰霜,彻骨的寒意渐渐袭向二人。
“顾上神?!你是不是很冷?”她察觉到背上的男人微微发颤。
“没事!”顾清崖尽量平静道,他不想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
可林风致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颤抖,如果他的修为真的完全被压制,那这里的寒冷对他来说是足以致命的。如果再这么无止境冷下去,别说顾清崖,就算是她也很快撑不下去。
思及些,她只道了句:“再撑一撑。”便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所幸两人运气不错,在天空落下薄雪之时,林风致找到了一个山洞。她欣喜若狂地背着他踏入其中,将人轻轻放到地上,这才发现顾清崖头上与背上早就披了层细细的雪花。
顾清崖的意识早就因为肩头的伤和越来越冷的天气而陷入迷糊,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保持清醒,免得林风致挂心自己耽误了脚步,如今进了洞,这洞虽小却也能暂时躲避风雪与猛兽,他绷紧的心弦微松,便晕了过去。
当然,这昏迷并没太久,在野外常年保持警觉的习惯让他很快醒转,眼眸微睁之时,他眼前一片火光,洞内不知何时生起火来,洞口处也被人用石头暂时封住,寒意被抵挡在外,洞中暖融一片。
橘色的光芒之中,顾清崖看到林风致跪坐自己身侧,正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开他半边衣裳,露出他肩头伤口,再用芬芳扑鼻的碧色药膏抹到依旧在流血的五个伤口之上,而后,她才用干净的布帛从前往后将伤口细细缠好。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是认真,目光只注视在伤口上,晶亮的眼睛仿佛再无他物。
待到缠好布帛,林风致才松了口气,瘫软般坐到地上,一抬眼,正好和顾清崖的目光撞上。
“谢谢。”顾清崖望着她,声音喑哑道。
林风致累得只能摇头表达。
筋疲力尽,她是再不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4 09:54:10~2023-12-05 09: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户枢不蠹 18瓶;灌灌 17瓶;如尔 10瓶;上原结夏、32142051、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9 ☪ 情动
◎亵渎神明。◎
夜越来越深, 洞外的风雪也越来越猛烈,死去猛兽的尸身,浓烈的血腥味, 都被这场大雪覆盖,没有任何凶兽会在这样极端的风雪中出来觅食,林风致和顾清崖躲在这里,暂时安全。
洞口的石头缝里透进来刺骨的寒意, 普通的篝火不足以让洞里保持温暖, 他们也没有时间到外头收集干燥的树枝, 这堆火焰是用修仙界上等的火晶木生起来的,所以它释放出的暖意也能够抵御外界严寒,并且无烟无尘, 一小段就能烧上三天。
但在修仙界, 没有人会用火晶木来生火取暖,因为这东西价值不菲, 是锻造炼丹的火种木。
林风致那储物袋里, 也就这些上等材料, 在这特殊的时刻可以派上用场。
她已经累到抬不起手, 随意地倚在墙上, 头贴着旁边凸起的石块闭上眼。坐在一旁的顾清崖看出她的疲惫, 便也背靠洞壁休憩。洞里没人说话,只有洞外呼嚎如妖鬼的风声,衬托出这满室静谧。
不期然间, 顾清崖听到一声咕哝,他睁了眼。坐在一旁的林风致睡得不太踏实, 可能那凸起的石块棱角过于尖锐, 让她趴得极不舒服。顾清崖想了想, 扶墙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又取出身干净衣裳叠成方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将柔软的衣裳垫在石块上,让她趴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顾清崖却不离开,有些失神地盯着林风致。
橘色的火光下,她的皮肤仿佛透明的琥珀,紧拢的眉头与脸颊上压出的石头痕都带着几分孩子气,与先前那稳重干练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唇角倏地浮起一缕笑意,情不自禁伸出手,以指腹按上她眉心,轻轻揉着她微蹙的眉头,慢慢就挨着她坐下。
林风致并不想睡,但她没有选择。
祁怀舟和飞焰还在荒龙大泽,那地方危机四伏,也不知他们如何,她又进了这古怪的地方,一时半会脱身不得,心中牵念太多,要不是体力精力实在不允许,她根本不会在这节骨眼休息。
睡着睡着,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温柔地揉捏她的眉心。
恍惚之中,她好像觉得祁怀舟坐在自己畔,用他独有的方式,排解她的忧愁与疲惫。
“祁怀舟,头疼。”
顾清崖只听到一声细若蚊蝇的呓语,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从她唇间吐出。意识到自己被她当作祁怀舟,他的动作一滞,笑容凝固在唇边,可原本抱着石块的林风致却忽然转身,一脑袋钻进他怀中,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腰,脸也贴上他胸口。
顷刻间,顾清崖如化木石,动也不敢动。他的心中浮起极度矛盾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对她认错人这件事生出极其强烈的不悦,另一方面他却又因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而生出某种难以启齿的心思。
心脏怦怦跳动,他想回应她的拥抱,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在这逼仄的洞穴里,在这危机四伏的树林中……有些平时被忽视,甚至压抑的念头,着了魔一样疯涨。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刻趁人之危生出非分之想,可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希望自己是顾清渊过,可以不管不顾肆意而为,不必去想长久以来受到的正统教育,不必去做一个受人敬仰的仙君,一个受师门信任的名门弟子,更不必做一个完美的修士。
毕竟,他本来就不完美,不是吗?
如果是顾清渊,他大抵会用力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让体温交融,会无所不用其及的让她成为他的人。
可向来喜欢和他唱对台的顾清渊,却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好似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他矛盾挣扎,看他像个废物一样,连一个拥抱都不敢回应。
就像当初,他在大义和亲人之间,他选择了大义一样。
他将亲人的命,献祭给了这个没有任何缺点神一样的顾清崖,却在午夜梦回之际,痛苦于当年的决定。
那厢林风致虽在梦中,却隐隐觉得不对。
祁怀舟的身躯是冰冷的,可被她抱着的这个人,却有着火一样的温度;祁怀舟的胸膛,永远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可她现在却听到了心跳声。
咚咚……咚咚……
这……不是祁怀舟!
一念如电闪过,林风致猛地睁眼。
都不用抬头,她已经猜到自己抱住的人是谁了。
刹时间,她如五雷轰顶般尴尬,恨不能挖个洞就此钻进去。
她火速收手,也不敢看顾清崖的脸,只想立刻离他远远的,但后腰上炙热的手掌却带着惊人的力量,禁锢了她的身体。
林风致心里一惊,这不像是顾清崖该有的举动,她刚想说什么,那只手却似乎突然惊醒般缩走。
“那石块锋锐,你睡得不太踏实,所以才会靠过来,本能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顾清崖的声音响起,替她圆了这尴尬的局面。
林风致这才坐直身体,一转头,便瞥见还搁在石块上的衣裳,立刻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就是好心给她送个衣裳做枕头,她可倒好……亵渎神明。
一时间,她也不知是感谢他的体贴,还是为自己冒失的行为道歉,只觉得洞里闷热难受,让她出了一背的汗,她霍地站起,道:“外头风雪好像停了,我去看看。”
语毕,她飞快走到洞口处,从石块缝间朝外张望。
“天亮了,风雪已停,我看看去,你别出来。”林风致一伸手,将石块推开,走了出去。
寒风灌来,吹得她一个激凌,让她清醒了许多。外头白茫茫一片全是夜里下的积雪,天已微亮,温度上升得很快,积雪已开始融化。林风致抓了把雪抹抹脸,又取出个陶瓮装了整瓮雪回洞,一边将瓮架到火上,一边道:“这地方古怪得很,天黑见冰,天亮就热。”
“此地可能是领域类秘境,不能用外界常理来判断。”顾清崖垂眸看着火光道。
所谓的领域秘境,与普通秘境不太一样,是强修将自己的领域强加于秘境之上,所创造出的拥有特殊规则的秘境,比如他们的修为在这里被压制,越强的人压制得越厉害。
林风致点点头,看着瓮里的雪融化成水,试试水温后扔进干净的绢帕,打湿拧净后递给顾清崖:“顾上神,擦擦脸,换身衣裳吧,我上外头等你。”
顾清崖道声谢接下绢帕,只见她的目光已恢复澄澈,似乎已经从先前那尴尬中走出,并没因为两人的亲近而有任何不同。
林风致已经踏出山洞,就这会子功夫,积雪又融化了许多,天也没那么冷了,她伸个懒腰,开始认真思考脱身这件事。
传音符和传音类的法宝在这里都不能用,就连傅方见的天脉小装置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他们慢慢探索,可现在他们修为被压制,走也走不快,四周还危机四伏,真的找到出路也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事。
既是秘境,必然有和外界相连接的出口会在哪里?
正想着,她听到背后传来顾清崖声音:“雪化之后会是凶兽觅食的时机,我们得警醒些。”
林风致转头,看到已然换下血衣的顾清崖。
他换上的是先前被她枕于脸下的浅青衣裳,在满目雪色之间愈显清隽。
“你的伤可还要紧?”林风致关切道。
顾清崖摇摇头:“你的药很好,已经无碍,多谢。”
“别客气,药管用就好。”林风致眉眼一弯笑起,又道,“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尽快离开这里。”
“领域秘境没那么容易离开,这地方显然是那老龙用来对付强修的陷阱,所以才设了这么个压制规则,又豢养了这么多凶兽在此地。这里猎物本就稀少,夜里又冰雪封林,这些凶兽根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一直保持着饥饿状态,看到进来的修士,都恨不得一拥而上,所以白天比夜晚更加危险。”顾清崖看着积雪渐消的山林,沉凝道,“要想脱身,除非我们能找到秘境的破绽,又或者寻到出口,再不然就外面有可以穿透此秘境的指引。”
“指引……”林风致嚼着这个词,忽然记起什么般道,“顾上神,慈航镜……在你身上吧?”
昆虚那一役过后,林风致已经知晓慈航镜认顾清崖为主。
顾清崖点头:“自然在。”
“可否将此宝请出?”林风致又道。
顾清崖略作思忖,也没多问,便自元神之中请出了太虚镜,只道:“慈航镜在此,可是受此地领域影响,亦不能施展,你有何办法?”
林风致抬手伸向慈航镜,道:“不知能不能行,我想试试。”
当日她在浮沧山时曾感应到堕佛骨的下落,发现自己对于这四件圣器有着异于常人的感应力,后来在昆虚对战苍隐时,吸收过三件圣器的力量以镇压昆虚地下邪灵,若按西临神君之言,荒龙大泽内应该藏着天芒刀。
不过太虚图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鲲丹又沉寂不动,她也不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够不够,便让顾清崖请出慈航镜,希望能借慈航镜的力量,感应天芒刀的存在。
指尖刚刚接触到慈航镜正中央时,林风致只觉得心中“咚”的一动,鲲丹陡转,熟稔的气息浮现,她忙闭上眼眸,认真感受这股气息的来源。
片刻之后,她指着东南方向,笃定道:“是那里!那里应该是出口所在之地。”
“好!我们就去那里。”顾清崖目光一沉,“路上会遇到许多饿兽,多小心。”
林风致眸中已燃起火焰,取出匕首凌空一划,道:“知道出路就好办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已经做好厮杀恶斗的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小祁迟一点点见,我需要写一下顾清崖,不然没篇幅了。
————
感谢在2023-12-05 09:46:00~2023-12-06 09: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枫陌 95瓶;深浅无、行梦、孩子气的我 20瓶;一溪云 11瓶;32142051、日光倾城、桔子 5瓶;lyl、水草、寒江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0 ☪ 共生死
◎共生死。◎
轰——
高耸的树木缓缓斜倒,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地面尘烟四起,无数禽鸟惊飞, 发出一阵凌乱的震翅声与尖锐鸣声。粗实的树被如流星般飞来的猛兽撞断,凄厉的嘶吼声夹杂在这混乱的声音之中,地上殷红遍洒,浓郁的血腥味四散。
林风致和顾清崖背靠背站在林间, 皆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警惕地环视四周目露凶光的黑犀狼。不论是林风致还是顾清崖, 身上的衣裳都已污痕斑斑,分不清是泥是血。
这一路厮杀恶斗也不知杀了多少将他们视为猎物的凶兽,才走到这里, 林风致已能感知到前方就是这个秘境的出口, 但天色也已渐渐暗沉,若是不能赶在天黑暴风雪降临之前从出口离开, 他们很难找到第二个容身之地。
摆在他们面前的情势很严峻, 他们却在此时遇到了这群极难缠的黑犀狼。黑犀狼为群居兽, 比普通猛兽更具灵智, 因为也更加凶残狡诈, 极难对付。它们已经跟了林风致与顾清崖一路, 却并没急着出手,而是等到他们已经厮杀得筋疲力尽,将要离开山林范围之时, 才将他们团团围住,堵住他们的去路。
“小心点, 黑犀狼很聪明, 刚才那只是他们的先锋, 用来试探我们,接下去才是真格。”顾清崖攥紧手中长剑喘息道。
肩头的伤口在激烈的厮杀下火灼般疼着,可他却越发亢奋。修仙千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野蛮地搏杀过,虽然境界被狠狠压制,但在冷静之后,多年历炼的对敌经验与长期修炼的体术,仍旧让他展现出超越凡人的实力,并没逊色林风致太多。
林风致自不消说,浑身血液似被点燃,压箱底的招式都已使出。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不是这些狼死就是他们沦为食物,她连恐惧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拼尽全力厮杀。
两人的默契,倒在这样的并肩作战中见涨。
“知道。”林风致的后背抵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既是狼群,这里头应该有狼王,这些畜牲在等狼王令下。擒贼先擒王,我们得把那只狼王找出来!”
她的声音刚落,林间忽然响起低沉的嘶鸣,二人心中俱是一凛,这是狼王下令攻击的声音。果不其然,下一刻黑犀狼群起而攻,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
尖锐的兽牙与利爪近在眼前,林风致左手匕首右手刀,狠狠斩下,逼开近身的两只黑犀狼,只将后背交由顾清崖。顾清崖手中长剑亦不留情,招招皆是杀手,刺向黑犀狼腹部。
然后杀退一只,又有新的添上,源源不绝,似乎斩杀不尽。
“小心头上!”一声厉喝,顾清崖提醒道。
只见地面一暗,有两只黑犀狼腾跃到半空,向二人当头压下。林风致向后折腰,顾清崖便随之弯腰,让林风致的后背躺在自己背上,步伐急旋,手中长剑横扫,划向四周黑犀狼的脚。林风致仰面朝上,身体跟着顾清崖的动作疾旋,刀光如电,不假思索捅向天际扑下的黑犀狼。
血雨骤下,天上的狼被林风致一刀毙命,顾清崖一旋身,揽住林风致的腰肢,将她拉在怀侧,一同从狼尸之下闪避而出。
“小心!”林风致眼角余光却见他斜后方有黑影来袭,不由分说对着他的颊侧反手送出自己的匕首。
刀尖几乎贴着顾清崖的脸颊而过,刺向了偷袭的黑犀狼眼中。
那只狼哀嚎一声退落,烫人的血却喷进顾清崖后领,顺着他的脖子滑落。
两人已是相向而立,各自喘着气,握着武器的手微颤,心如擂鼓。
————
巨大的镜壁之上清晰的显示出两人的身影,搏杀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替二人捏了把汗。
与镜壁中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这偌大洞室的奢华安逸。铺着兽皮的巨大宝座,镶满珠贝的穹顶,金灿灿的烛台,五色的珊瑚树与堆满地面的晶石,无不显示这洞府主人的奢靡。
垂落的纱缦之下,是身姿曼妙手捧酒壶的美貌侍女,整块凤栖木的桌面上,摆满仙果与肉食,两个少女妖娆地坐在宝座两侧,服侍着正中的男人。
那男人身着金袍,身材肥硕,满面横肉,正就着少女的手慢慢啜饮着一杯酒,酒液顺着他的唇瓣流下,浓稠似血。
“老哥哥,你就不担心他们逃出那里?”洞府客座上坐着身着赤衣的男修,正一手搂着个侍女,一手拈着酒盅,漫不经心地看着石壁上的画面道。
此人彰头鼠目,颊上生了颗大黑痦子,一双倒三角眼看谁都显得猥琐,此时正紧紧盯着石壁中的人。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能走到那里算他们本事,不过想要离开我这玄天宝境,打败这些蛊兽可不管用。”宝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回道,说话间又喝了口侍女手中的酒,又道,“老弟为何总盯着这玄天宝境?”
“我这不是替老哥哥担心?可别因为我的造访坏了哥哥的大事。”底下那男人便向他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几个不值一提的耗子罢了,何需本座亲自出手?你我兄弟多年不见,此番难得一聚,你又给我送了这么些好东西……”他说着看了眼身边的少女,道,“本座自当好好招呼贤弟。待我找回那一车祭品,就与贤弟同享,其他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不消说,这便是这荒龙大泽的主人,修行近万年的恶蛟,自号万古王。
“老哥哥,那些凡人女子我没什么兴趣,倒是这玄天宝境中的女修有些味道,不知可否把她给我。”男人却又盯向石壁,目光紧紧粘着石壁上出现的人。
“难怪你盯着不放,原来是看上了她。”万古王瞥了眼石壁,“可惜了,若是进了荒龙大泽别处陷阱倒好说,偏这玄天宝境,从没人能活着出来。”
此话一出,客座上的男人拈盅的手便是一紧,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凌厉了两分,两个坐在万古王身侧的少女也在此时不动声色望向他,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在等待什么命令般。
“既如此,便罢了。”男人却是一笑,坐回座位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万古王笑了笑,刚要说些安抚的话,神情却倏地一沉,霍地站起。
“老哥哥,怎么了?”男人察觉到他的异常,跟着起身问道。
“有人……强开玄天宝境?!”万古王收起笑容,眼中凶光毕露,杀气顿散,也不和座下的男人解释,只一震衣袖,身影便消失在洞府之中。
眼见万古王消失,两个少女从宝座上走到男人身边,略一福身,低声道:“魔尊,接下来如何行事?”
男人的眼眸一眯,愈显狭小,道:“她让我拖延时间,先静观其变。”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再度注视向石壁上的人。
心口,似乎有把火在熊熊燃烧,他多希望可以陪她一起搏杀的人,是自己。
————
荒龙大泽东南方位的某处水域,无数股黑气涌入其中,搅得潭面翻滚如沸水。
长焰赶到此地时,看到的便是被黑气笼罩的潭面,与站在池畔的祁怀舟。
无数的黑气从他掌中源源不绝地冒出,而他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黑雾之间,望着渐渐开启的漩涡,一身浅色的衣袍上也不知为何出现了斑斑血迹。
四周充斥着让人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强大的让人恐惧的力量,正在渐渐降临此地。
“你在做什么?”长焰隐隐觉得这景象有些不太正常,开口问道。
“把船藏好了吗?”祁怀舟却反问道。
“藏好了,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长焰回他,那船上的可是林风致和顾清崖冒着性命危险救回来的凡人,他们自该先行安顿好。
“那就好,免得她回来了不高兴。”祁怀舟点点头,转过身来,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眸。
长焰心头骤惊。
这不是属于人的眼眸。
但情势并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黑气如同无数巨手在水中搅动,潭中再现漩涡。
漩涡的中央,是幽暗深渊,但这一回有所不同。深渊中传来一声可怕的嘶吼,一只盘身蛰伏的巨大青蚺缓缓而动,四周是密密麻麻跟着它游动的大大小小的蛇。
这一幕看得长焰头皮发麻。
深渊之下,竟是蛇窟。
————
天色渐暗,霜冻的声音似乎又开始响起,可树林里的厮杀仍未结束。地面上已经倒了十多只黑犀狼的尸体,血腥味扑鼻而来,可狼群的攻击还没结束。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必需尽快解决这场厮杀。
“西南位。”林风致低声道,“顾清崖,你掩护我!”
她手里的匕首和刀已经换成一张弓。四周的声音虽然杂乱,但她凝神分辨后,还是可以敏锐地捕捉到远处被树影遮掩的暗处,有一只狼正绕着战场疾行。
如果她没猜错,那便是领导整场狩猎的狼王。
狼王狡猾,根本没有亲临战场,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想杀它,要么找办法靠近它,要么远攻。权衡之下,林风致决定试试弓射,但如此一来,她需要专注捕捉狼王动静,只能把自己交给顾清崖。
“好。”顾清崖看到弓就知道她的意思,手中长剑挥舞得更加凌厉,只将靠近她身侧的狼逼退。
林风致不作多想,引弓开弦搭箭,站在原地认真聆听,仔细分辨后,方将箭尖对准了树林西南位的某处。
身侧狼影晃动,死亡近在眼前,风声、狼嚎、剑音……一切的干扰均被推远,林风致屏气宁息,捕捉到远处草木细微动静的同时松手。
箭矢化作电光射出,两只黑犀狼也同时扑向她。
顾清崖削下一只,另一只却已扑到她身侧,眼见尖厉兽齿已要咬上她的颈部,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拽过她将她纳入怀中,狼口便咬在他的肩臂,只消用一点力便能将他撕裂,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狠狠扎入狼颈之间。
鲜血喷涌,浇了二人一身。
远处山林之中也传来一声凄厉嘶鸣,四周正在攻击的黑犀狼俱是一滞,凶狠的狼眸中露出几许疑惑,而后飞快退后,一只跟着一只,奔入树林中。
顾清崖已将林风致紧紧抱在怀中,他能感受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凡他迟疑一点,她已经沦为狼口之食,而她的匕首如果晚上一分,顾清崖现在已被撕成两半。
林风致剧烈地喘息着,手里的匕首都有些握不住,任由自己被顾清崖抱着。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顾清崖点点头,再无犹豫地攥住她的手,拉着她朝着山林外跑去。
天已昏暗,山林外只有一片碧青池潭,原本倒映着四周草木,此时却池水翻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正中央,是让人骇然的影象。
顾清崖拉着林风致站在潭边,愕然地望着深渊蛇窟。
祁怀舟的身影出现在蛇窟之中,正被一只可怕的青蚺紧紧绞着。
林风致面色顿白。
面对那样的搏命厮杀,命悬一线之时,她都不曾惧怕过的心,却在此时陷入恐慌。
作者有话说:
周五,红包日。
————
感谢在2023-12-06 09:47:46~2023-12-08 09:4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小夫 50瓶;Aislinn、风扇 10瓶;乙木333 3瓶;水草、32142051、日光倾城、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