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41】
曹芝芝遇害的时候, 弥什还在研究怎么将乐队吸引过来。
忽然,一阵“嘻嘻嘻”的怪笑声响起。可她顿在原地仔细听的时候,笑声又彻底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怎么感觉有点像曹芝芝的声音。”
弥什抬手就要推门出去, 耳边轻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神经病在半夜怪笑, 很正常吧?没必要出去找她。”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从李豫成口中, 听到这么情绪化的话。
就好像李豫成因为曹芝芝陷害她的事情很生气一样。为什么啊,又和他没有关系。
她有些惊奇地回过神来, 问:“怎么感觉你生气了?”
耳边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弥什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出声:“女人, 你是第一个问我心情如何的人。”
“….”
女人??
最怕这种冷不丁的油腻!
弥什立刻捂起耳朵——爱说不说,反正她听不到!
被这么一打岔,门外无论是音乐声还是笑声都消失了, 弥什也忘记要出去探险的事情了。她回身躺在床上,打算闭眼休息等天亮。
闭着闭着, 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不对啊!”弥什猛的坐起:“我忽然发现,你一直教我做事。每次我想出去作死的时候,你都会说一些油腻到反胃的话,表面上是恶心我, 实际上一直在阻止我。”
弥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第一天晚上她要出去探险, 李豫成大喊害怕让她回去;第二天早上祭祀, 他给了东西, 嘴上说这是定情信物, 但也确确实实把钱放在她手上了…
他对她的帮助是实打实存在的,只不过每次都用油腻的话包装, 才看不出来。
耳边一片沉默。
就在弥什以为自己说中了李豫成的小心思的时候,他那不可置信到近乎失调的声音响起:“什么??我说的话很油腻???很恶心???”
弥什:…??
大哥, 感情你还不知道啊?
李豫成反驳:“我觉得我说话挺深情的啊?!”
好奇怪,明明弥什都看不到李豫成的表情,可她就是能从这句话里,品出几分郁闷来。
她侧过身笑眼弯弯,说:“就你这样的鸟性格怎么交朋友啊,答应我,以后说话正常点,行吗?”
这次耳边是真的没有回复了,只有绵长的呼吸。与此同时,弥什久闭的双眸也感到疲惫,意识逐渐涣散,大脑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只记得睡前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她听到了李豫成的一句自言自语:“什么叫做正常?我不知道啊….也没人教过我。”
——没人教过李豫成怎么交朋友,更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表现爱意。
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从两百年前那些狐朋狗友身上学来的。弥什的一番话不仅点醒他,也颠覆了弥什对李豫成的印象。
嘛…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而已。
多打打就好了。
弥什慢慢合上双眼,没有再说话了。
她又安全度过一夜。
天刚亮,弥什还没起床,就被一阵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吵醒了。
开门后,是一脸紧张的黄娣,手里还攥着一条亮晶晶的项链。
是曹芝芝的项链。
“它在我的口袋里,怎么会…?”估计黄娣也是晚上才发现项链,然后精神绷了一整晚,看到弥什后,她的身体直接软掉,直接跌坐在地上。
无法自控的泪水拼命往下滴。
“弥什,我看到它后快要吓死了。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音乐、对,音乐停在我的门口,我抓出纸笔想要写一封遗书,还没写完,它又走了。”
黄娣吓坏了,语言组织得乱七八糟,但是没关系,弥什听懂了。
“我没想到,一个人居然能坏成这样,还做了两手准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满足条件,但是曹芝芝的人品已昭然若揭了。
“两手准备?”黄娣疑惑:“什么意思?”
弥什拿出曹芝芝放在她房间里的发卡:“她不止害你,还在我房间里放了这个。”
发卡上满是水钻,还有桃色爱心珍珠点缀,是黄娣第一天见到曹芝芝时最先注意的东西,当时她还在心里暗暗羡慕:得是家里很宠爱的女孩才有资格拥有它吧?
到了第二天,曹芝芝头上的发卡就不见了。
当时的黄娣没有在意,还以为曹芝芝是害怕被五山盯上,所以特地收起来了。
结果再见面的时候,它出现在队友身上,成为曹芝芝陷害其他人的证据。
为什么是弥什??
弥什那么好,她甚至违背规则也要出门找队友,陪她度过危险的夜。
于是看到弥什被曹芝芝陷害的黄娣,竟然露出了比自己被陷害还要愤怒的表情。
她抓起发卡,直直朝曹芝芝的房间走过去:“我要去找她!”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门内没有人应答。
黄娣强忍愤怒的说:“估计她以为计划成功了,笑了一个晚上,现在还在睡觉。”
“好像不是…”
弥什低头看向地方,浓稠的鲜血从门缝溢出来,满满的,充盈的。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安然无恙还嘻嘻笑了一个晚上的模样。
弥什让黄娣喊罗凡德过来,然后一个回身踢,直接把曹芝芝的房门踢开了。
房门被打开后,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迎面就看到一个如同破布袋子的人被挂在房梁,跟随开门吹进来的风摇摇晃晃。
弓成90度定格的脚尖格外瞩目。
鲜血从她的脖颈,顺着身体一路流淌,最后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硕大的血池。
弥什看着她的尸体,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她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棘手。
她们没死,死的人是曹芝芝,这相当于推翻了弥什之前的推测,需要重新讨论祭祀内容。弥什就蹲在血池里凝神思考,直到黄娣带着罗凡德过来才站起来。
罗凡德一过来,先给了曹芝芝一脚,直接把她从房梁顶上踹到墙角。
然后回头,面朝弥什低头。
“对不起,弥什,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弥什:?
啥玩意??
她看向黄娣。
黄娣怯怯解释道:“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我说了曹芝芝在我们身上偷偷放东西的事情。”
黄娣没说的是,当时她话音刚落,罗凡德先是愤怒,紧接着回忆,狐疑,最后变成懊恼以至于无法自洽的表情…
——黄娣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变脸那么多次。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罗凡德恨不得给弥什跪下。
好不容易帮弥什做事,却没做好,这比死副本里还让他难受。
罗凡德将武士刀拔出来,递到弥什手上,一米九多的身体沉沉弯下来,命门暴露无遗:“你动手吧。”
…
动个屁手啊!
找死的话留到以后吧。
弥什不知道罗凡德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评价,她一门心思只有通关副本:“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关于五山对贪婪的定义。”
“按理说,曹芝芝把她的东西放在我们这里,我们应该更像五山讨厌的对象啊!”
黄娣点头,“是啊,我当时遗书都写好了,结果音乐就走了。”
…
遗书?
电光火石间,弥什抓住了一条线索。
“就是这个!”
她一针见血:“我的理解是,因为你接受了死亡的结局,所以你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贪婪是指:一个人妄图拥有不该拥有的,守住本该失去的。如果黄娣顺从地接受了死亡,那她就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当然,以上都是弥什的推测,她还需要更多的论据证明这个观点。
她问黄娣:“从你开始写遗书后,音乐声有变化吗?”
黄娣仔细回想:“有的!我开始写遗书后,我能感受到音乐靠近的速度变慢。等我写完,它们就从我房门口离开了。”
这样看来,弥什的推测没有问题,是行得通的。
顺着这个观点往下看,曹芝芝遇害原因就非常明朗了——她偷偷把东西放在队友身上,她对生命的执着比所有人都大,她妄图留住不属于她的生命。
所以在五山看来,曹芝芝是贪婪的人,遇害者也就变成她了。
“原来是这样…”黄娣喃喃自语,她白天还怨恨曹芝芝耍心机害人,但是人死如云散,令人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她感叹道:“其实曹芝芝也挺可怜的,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想活下去没有错,但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害人,就不对了。”
弥什可没有圣母情节。
她一转头,就看到一脸疑惑的罗凡德。
罗凡德说:“不对啊,既然黄娣是因为接受死亡才活下来的,那你呢?你怎么活下来的?”
总不能也接受死亡了吧?
初次见面时,弥什顺从躺在地上接受制裁的画面一闪而过,罗凡德感到头皮发麻。
“呃…”弥什强硬转移话题:“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活下来,你知道这件事情就好。”
她可不敢把主动找死的事情说出来,免得被罗凡德责怪。
可是被敷衍后的罗凡德还在诧异,露出还想追问的样子,弥什赶紧抢在他面前,开口:“第二个问题,昨天晚上曹芝芝一直在笑。”
“在笑?”罗凡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黄娣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情,准确来说,她根本没注意到笑声的诡异。
“她一直发出嘻嘻嘻的声音,我以为她是逃过一劫后在笑,没想到她…”黄娣说着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瞳孔连同指尖都在颤抖:“不对,她死了,那她怎么在笑?”
是啊,她在笑什么?
弥什绕着曹芝芝的血屋走,没发现能让她笑的东西,只感受到死亡的凝重。
一旁的罗凡德却不甚在意:“她就是一个神经病。昨天晚上开始就神经兮兮的,再被刺激一下,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不奇怪吧?”
“可是…”
弥什总觉得,她的笑声有别的含义:“你不觉得对于笑声来说,昨晚的动静未免太大了吗?”
只有哈哈哈哈的捧腹大笑才有这种穿透力,可是曹芝芝是“嘻嘻嘻!”,对于俏皮的笑声来说,她是有多用力,才能穿过两个房间来到弥什的耳边。
弥什觉得这个笑声,有特殊的含义。
她咧开嘴,模仿昨晚的笑:“嘻、嘻嘻、嘻嘻嘻….”
无事发生。
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弥什只能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先去参加今天的祭祀再说。
今天的祠堂依旧人山人海,不过比起之前的安静,今天的村民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眉开眼笑的,光看雀跃的脚步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弥什拦住离她最近的一个村民,问:“发生了什么?大家看起来心情很好。”
“因为节日快到了。就看这次祭祀了。”
村民的回复牛头不对马嘴的,弥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回复,都说:就看这次祭祀了。
什么意思?
今天的祭祀有什么特殊的嘛?
因为这句话,弥什从唢呐吹响开始,就睁大眼睛观察不同的地方。
可是直到主祭从天上下来,她都没有发现和之前不同的地方,流程和道具都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东西只有五山的喜好。
他竟然不再说讨厌,而是说喜欢了。
“五山说,他喜欢纯真。”
弥什立刻看向村民,愉悦的气氛更浓厚了,好几位村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村长还说:“太好了,他终于说喜欢了。”
“努力是有回报的,今年的祭祀太成功了。”
“太幸运了,居然四次祭祀就结束了。”
…
没一句听得懂的。
众人低头苦思,余光看见黑影刷地闪过,然后就发现:弥什一个箭步冲到了村长面前,单手抓起村长的衣领。
“什么情况?明天开始就没有祭祀了吗,可我们要在村子里呆七天七夜啊?”
村长的脸都被抓成猪肝色。
“放手,你这小女孩怎么那么大力,你们不是学生吗?”
“是学生啊。”弥什重新定义女大学生:“现在都流行00后学生整顿乡村,你不知道吗?”
众人惊得一撇嘴。
最要命的是,他们脑海里的系统角色ooc检测器,从刚刚开始发出“叮叮叮”的声响,一通扫描过后居然同意了弥什的说法,认为她没有ooc。
什么女大会抓着村长的脖子啊!
主神究竟以什么人当作女大学生的标准判断啊!
众人脑子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却全然不知,主神唯一接触过的女大只有弥什!所以他对女大学生的角色标准,完全参照弥什的人设来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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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箭步冲到村长面前,抓住他的脖子并且用坚硬的脑壳撞对方的下巴√
而这边,弥什已经通过暴力,逼问出了信息。
“祭祀的不确定性太高,谁知道今年有多少场?”村长揉着发疼的胸口,怯怯地说道:“去年举办了三十多场,前年只举办了一场,两年前没有举办,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规定要举办多少,只要五山大神满意就可以了。”
“所以五山满意了吗?”
“嘿嘿。”村长压着嗓子怪笑两声:“他当然满意,不然就不会说喜欢了。”
“所以你们举办祭祀,是想干什么,满足它的什么欲望?”弥什追问。
原以为村长会回答,结果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弥什等人,主要是弥什和黄娣两个人,说:“这个你们晚点就知道了,结局还未定下,谁知道呢?”
村长说完这句话,拖着步子背着手,走了。
罗凡德询问弥什:“要不要干掉他?”
他早就不爽村长打量女生的猥琐眼神了。
换做第一个副本,罗凡德肯定一刀剜掉村长的眼睛,不想惹弥什生气才没有动手而已。他的刀,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血呢。
黄娣第一次和两人合作,乍一听罗凡德的话,已经惊恐得瞳孔发抖了。她扭头看向弥什,想让她阻止一下罗凡德,结果弥什只是在虚空中摆摆手,如同女王冷漠丢下命令。
“干掉吧。”
弥什不拦,谜语人给她滚出无限流!!
罗凡德抬脚就要跟上去,黄娣赶紧拦下他们:“咱们先想想,五山的纯真是什么意思吧!不然很快又到晚上了。”
“纯真,按照字典解释就是纯洁、天真。一般用来形容小孩子的。”
弥什思索:“目前出现的祭祀词分别是:奢靡、丰腴、贪婪和纯真,都是形容人的性格,所以纯真也泛指了一种品性,再用具体的事物表现出来。”
“什么人,做了什么,会被说纯真?”
弥什反问、分析的时候,和罗凡德站得很近,两人看上去像一对壁人。
原本黄娣还毫无头绪,抬眼时视线不小心扫到他们,竟然有想法了。她脑子跟不上嘴巴,张口就来:“处男处女!!”
弥什:?
罗凡德:??
这一下都把人整不会了,狂妄女大听不得这个。
“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娣也心知自己嘴快,连忙补充:“在我们粤东老家,会夸没有交过对象的人很纯真,五山又是我们粤东的地方神,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这个意思。”
没有交往过对象的人很纯真。
五山喜欢纯真=五山喜欢没有交往过对象的人。
弥什仿佛在做考公文字题一样,在句子里捕捉迷惑字眼:“是说没有做.过爱的人纯真,还是没有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纯真?”
“都有,主要看地区的落后程度。有的村庄会把女儿藏起来不接触外人,只要见过男人,就会认为她们不纯真了。”
见过男人就不纯真,这点肯定不是,不然这个副本全员覆灭无人生还了。
倒是没有做过爱,和没有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比较有可能。
“嘛….处男处女举手。”
弥什话音刚落,三人同时举起来,面面相觑。
她瞪大眼睛看向隔壁:“卧槽,罗凡德!你还是处男啊!”
“我对那些事情没有兴趣。”罗凡德偏头,掩盖面上的不好意思,“现在是,以后不一定。”
后半句是单独对弥什说的,只是她没有听懂而已。
对比起罗凡德的不好意思,黄娣的脸红得都快发紫了,含糊地说:“我一直忙着打工…”刚成年就离开家,拼命打工给家里寄钱,每天累得要死,哪还有心思搞那些事情。
“好吧。”弥什又问:“那交往过男女朋友的人举手。”
三人的手又同时放下来了。
…
…
居然没人谈过对象!
好好的队伍,怎么那么多寡子?
弥什看着挠挠头,自己阴阳自己道:“五山得爱死我们了,纯真得不像话!”
“那怎么办?”因为是全员寡子,所以黄娣没有前几次祭祀那么慌张,只是耷拉着嘴角:“五山喜欢纯真,他们晚上肯定来找我们的。”
“那我们给他们行个方便好了。”
弥什无所谓地耸肩。
十分钟后。
三人平躺在弥什房间里,红彤彤的床铺上。
考虑到五山的乐队会从门口进来,所以罗凡德睡在最靠近门口的外侧,弥什睡在中间,黄娣则睡在最原地门口的内侧。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有人陪同是好事,可黄娣怎么感觉那么怪啊?
她复述弥什的解释:“为了不让它们多跑两趟,我们直接睡在一起,好让它们一锅端?这真的是可行的方案吗?”
真的不是破罐子破摔的躺平方式吗?
不是黄娣不相信弥什,而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弥什莽得有些非人类了。
就像这样,正常人都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让五山找不到,哪有人还会替对方着想:反正都是杀人,一刀戳三个的效率更高一些。
五山听了都感动。
弥什耸耸肩,安抚道:“或许三个人能对抗副本boss呀!总比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样地去送死好吧?”
完了后,她又默默加了一句:“就算打不过,三个一起死也不孤单。”
…
…
“最后这句其实可以不用说的。”
完了,黄娣更紧张了。
而始作俑者弥什,则是眨眨眼,安心存档。
一切就看今晚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敲响她的房门。
第 42 章
当然, 弥什也不是乱来的。
今天下午,她指挥着罗凡德,将床铺改造成能藏人的模样。
现在的弥什头顶上就悬着一根麻绳, 只要她一拉动绳子, 床板就会从中间哗得被分开, 躺在上面的人会因为失去支撑,掉到床底下中空的区域。
因为是两米宽的双人大床, 床底正好能藏三个成年人。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躲避五山的搜查, 但躲进什么东西里,总比跑到外面送死强啊!
三人躺在同一张床垫上。
画风异常眼熟。
罗凡德默默来一句:“我忽然想起了三岛。”
说完后, 他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再开口了。
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他们和三岛躺在一起, 不仅聊了过去的事情,还齐心协力对抗灵异。也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相处, 三人关系就此破冰。
对于弥什和罗凡德来说,是难以忘怀的记忆。
弥什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只觉得周身冷了一些。
她伸手抱了抱自己的身体。
寒风瑟瑟吹进房间里, 游走在她的身上, 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弥什搓了搓皮肤, 还是没能把鸡皮疙瘩抚平下去, 反而觉得手掌的热度都被带走了。
“哪来的寒风, 怎么那么冷?”
弥什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等等, 寒风?
他们连窗户都没有开,哪来的寒风啊!
弥什猛地拧头, 朝寒风袭来的方向忘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了…房门被大大打开了。
沉重木门从外向里被推开了,走廊景色一览无遗,黢黑的环境内若有若无的光影勾勒,依稀能看到家具的影子。
没有乐队。
但也是暂时的。
她示意罗凡德和黄娣看过去,罗凡德只是有些凝重,黄娣却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我上床前明明把房间门关了,我还反锁了!“
“我发誓!”
大家都知道的。
再大的心脏,也不可能大剌剌地开着门,直接欢迎诡异进门,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只有:她们被五山选中,并且它们即将进门了。
“我去关门。”
罗凡德弯起膝盖,刚准备下床,却又停在原地。
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听到的音乐…就是这个吗?”
另外两人赶紧凝神,仔细聆听——远方悠悠唢呐声响,顺着走廊的风,慢慢传至此处,偶尔高亮两声铜锣敲动,不似平常合奏那样融进旋律里听不出来,而是各种乐器各种音调,全都独立在旋律之外,显得聒噪听不清内容。
这也是为什么,弥什和黄娣听了几个晚上,却都不知道它们在吹奏什么的原因。
两人听了几秒钟,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音乐。”
罗凡德的表情更凝重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夜半奏曲,所以比起另外两人,花费的心思更多一些。
他努力辨认着音调,并用人声轻轻哼唱:“锵咚咙咚锵,伊伊伊伊得得得…”
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模仿马头琴、唢呐和铜锣声音的样子已经够好笑的了,弥什咧咧嘴,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被罗凡德说唱后,聒噪的音乐融为一体。
她也终于听出这是什么了。
这是…
罗凡德停下模仿的声音,黄娣惶恐地张大嘴巴。
三人齐声说出最终答案。
“这是…结婚的喜乐!”
话音刚落,三人就像被大石头压住一样,将床垫压出一个无法回弹的幅度。
他们被死死压在床上,连一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不能动弹。
弥什眼瞅着绳子就在头顶上晃,却又没办法伸手拉动它,急得她…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说实话,也没那么强的求生欲。
——事到如今,还是先看戏吧。
弥什淡定躺在床上,完全放弃挣扎,仍有不知名力量压着她,快活得仿佛是一个观众。
往好处想,压着她躺在床上,总比将她拎到半空好啊!
至少死的时候舒服点。
弥什就差把手架在脑袋后面了。
忽然,一个巨大黑影出现,突兀地立在房间中间,三人脚心相对的地方。被压着的三人齐刷刷地仰着头朝那看起,又同时仰头一路看上去。
这是一顶巨大的轿子。
看到轿子的瞬间,无论是“为什么踮脚尖的人是二四二宽间距站立”,还是“曹芝芝的饺子和夜半嘻嘻笑”全都有了答案。
因为这是一顶喜轿。
吹乐的人?当然是抬轿子的工人啊!
弥什打量着这顶轿子。
轿子四面,轿顶和门帘垂幔,都是被鲜血染红了的绸布,四角挂着的麦穗都浸满了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液。
轿子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两三滴粘稠的红。一旦停下,底下凝聚的血就更多了。
抬杆是诡异的皮质,细腻柔软,泛着令人不太舒服的粉红。
弥什眼尖发现,抬杆某处还有一个纹身,上面是花体英文写的“fuck all of the world!”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血、皮、毛发都来自一个、或者是一些玩家。
轿子在这里了,那吹乐的人呢?
弥什心中疑惑刚起,那边就有动静了。
只见一具具身体从天花板放下来,先是看到脚尖,然后身体缓缓下落至地面,脚尖踩稳。
过去几个晚上,弥什都是从门缝底下看到它们的脚,踮起脚尖足弓接近九十度地走路。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吹乐者的全貌。
它们被绳索吊着脖子,脸庞接近九十度地高高扬起,直视天花板,只用脖颈对人。
原来它们一直被吊着。
难怪要垫起脚尖走路!
喜轿、喜乐、奏乐者这些元素组成一副瑰丽的中式恐怖,呈现在玩家面前。唢呐声停后,为首者从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长时间没说过话的声带抛出几个嘶哑的单词。
“迎——新娘!”
既然是喜轿,自然是来迎亲的。
阴风从轿子里吹开,带动门帘轻轻拂动,一旁的罗凡德忽地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它摸我下面!”
弥什:…
好想笑,但不合时宜!
阴风似乎是迎亲队伍的手,正在确认新娘子符不符合五山的标准。而且是一个一个来。
率先遭遇毒手的人是罗凡德。
阴风连他的衣服都撩起来了,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东西,罗凡德的脸阴沉得几乎滴墨,瞪着下三白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把我放开,我们单挑!”
阴风听不懂人话,不理他,继续摸。
借着这个空挡,弥什顺便理一理副本的线索——喜轿的出现解决了将近大半的疑问。
首先是五山的祭祀。
弥什原以为村民们祭祀五山大神,是想知道五山的喜恶,好成为更符合神明心意的信徒,谁知道这帮村民,这帮老鸨子,居然打算给神挑老婆。
这个神还怪不客气的,真把它的择偶条件说出来了。
弥什将四次祭祀内容拆分,发现五山喜欢质朴、纤细、诚实和纯真的…女孩。
准确来说,这不是择偶观,而是封建落后地区对于新嫁娘的几大“美德”。
这条线索刚解析出来,一旁的罗凡德就被吊了起来,狠狠摔在床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与此同时,轿子深处传出了一句刻意拖长难听的空响,暴躁地说:“不!这不是我的新娘!”
“这是一个男的!”
哦,原来五山还是个异性恋。
弥什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条件都是针对未婚少女而定的,难怪无论是村长,还是村民,都对祭祀内容,对五山的要求嗤之以鼻,全不遵守。
因为村民们大多是男性,且大多是已婚,他们不是五山要求的对象。
原来小女孩妈妈说的“我们又不符合选人标准…”是这个意思。
因为唯一要遵守五山要求的人,只有四个。那就是设定里进入山村实习的四名女大学生。
这让弥什想起一件事。
据梁砚行所说,无限空间离的副本,都是主神从人类世界里复制过来的剧情。
也就是说,曾几何时,真的有四名女大学生来到乡下,学习民俗知识,却被当作新娘子献给他们当地的地方神。
她们无法反抗,一如被压在床上、等待新娘审判的玩家们。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心里有些恼火。
这种垃圾副本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她必须要通过,然后亲手毁灭这个剧本。
这头,弥什刚复盘好副本源头,将探索分拉到78%,还顺便立下明志,毁掉封建残余,那头,阵阵阴风已经来到她家边了。
风一寸寸掠上弥什的脚踝,顺着小腿一路向上。
弥什终于明白为什么罗凡德的脸那么臭了,因为这个风它不是风,它是一种粘稠的触摸,类似于带着吸盘的触手紧贴皮肤,不断向上。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恶心了,弥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质朴、纤细、诚实和纯真的少女,不就是她吗?
完了完了完了。
弥什一点儿都不觉得满足封建糟粕条件是好事,这下要被当作神明的新娘带走了。
她绷紧全身肌肉,蓄势待发,坐等阴风的后招。谁想到阴风哗得一下直灌她的天灵盖,判断她是否是合格新娘的速度竟然比判断罗凡德是男是女还要快。
“不是她!!”轿子里难听的声音在嘶吼:“她不纯真,她甚至有五个老公!”
弥什:???
罗凡德/黄娣:?????
这是他们能听到的吗?
这一瞬间,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大家包括弥什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她有五个老公”正在脑海深处不断盘旋,重播,回放。
与之产生的想法还天差地别——
罗凡德:我喜欢的女孩有五个老公?那怎么没有我?
黄娣:弥什竟然有五个老公,她真的好强我好喜欢。
弥什:我特么居然有五个老公??我怎么不知道啊!
…
…
这还是无限恐怖吗,分明是无限老公。
弥什心想,还不如被拖进轿子里当新娘呢!
她扬起脑袋,冲着轿子大吼:“乱讲!我都没有交往过男朋友,你一来就给我摁头五个,我怎么吃得消啊!”
好笑,区区五根,张口就来!
轿子深处冷哼一声,竟然真的回答了弥什的话:“过去现在未来,你手上连了五根姻缘,他们都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们甚至创造了现在的你。”
他们…创造了她?
弥什陷入巨大的冲击中,忽然就哑声了。
一旁默默观看的李豫成也听到了五山的话。他的身体饶有兴趣地向前探,仔细打量轿子,“啧啧啧,没想到啊,一个副本的衍生神,居然还有看透本质的能力。”
——居然能看出弥什是主神创造的恋爱游戏人物,这可不是一般灵异能做到的事情。
乐子人来劲了。
他打开弥什的过往用户记录,想看看是哪五个人,却发现只有他和梁砚行创造的ID…
等等。
过去现在未来,弥什将有五个老公。
那岂不是说明——第一名特么的会变动五次!李豫成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应该不会吧。
现在玩家排行版上,他和梁砚行的积分一骑绝尘,其他玩家难以撼动这几百年的努力。总不可能是几个面位忽然融合,玩家排名重新编排吧。
李豫成安慰自己一番后,幽幽来一句:“他说的什么屁话!弥什,弄死他!”
“是啊,说什么屁话呢”
弥什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她不知道无限女友app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进入无限空间,是因为梁砚行点击【创造】,是因为李豫成的【加入】,是因为未来更多还没露面的老公【参与】。
于是这番话落入她耳朵里,就魔改成了:我竟然是五个男人生的?
——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
这一刻,孤儿院出身的弥什找到了她的来源,虽然但是…全是错的。
总而言之,弥什拥有五个老公,不是拥有完美品德的新娘,于是阴风从她身上退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根红彤彤的麻绳从天而降,落在弥什的胸口上。
弥什斗鸡眼看向胸口的绳子。
这是一根看起来就十分坚韧的麻绳,由无数根结实的芦苇扭转编造而成,也因为如此,麻绳表层有一层细细的尖刺,粗糙得可以摩擦起火。
麻绳的缝隙里全是血肉组织物,整根绳子都被染红了,足以见得上一任使用者的处境。
这绳子不会是拿来…
轿子深处,传出弥什意料之中的声音:“既然不符合要求,那自缢了吧。
绳子套住弥什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只有脚尖能点住地面,对抗一丝的窒息感。
也因为如此,弥什的足弓被迫弯曲成九十度的模样,一如抬轿子的人。
原来如此…
原来不符合五山标准的女孩子,都被当成次品自缢处理掉了。
看来,珍妮、曹芝芝死前也被这么折磨过,她们死后,大概率也要给新娘子抬轿子了。
因为在五山大神看来,只有良品能留下,次品就得处理。
可问题是——所谓的“良品”真的能活下来了?
被五山带回去,真的能通过副本的结局吗?
弥什并不认同。
在她看来,让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活得像封建糟粕的好女孩,是非常离谱的事情。
麻绳又往上升了一截。
弥什整个人被拉了起来,窒息感直冲天灵盖,眼前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
弥什一个前踢,踢中了床头柜。
被改造过的床头柜应声倒下,正好压在床上,为她垫高一节。弥什因此得以重新呼吸。
她站在床头柜上深深喘气,好半天才感觉头晕症状好了一些。
人一没事就爱作死。
弥什冲着轿子勾勾手,“你放马过来啊!”
幸好,早在弥什透过门缝看到踮起的脚尖,还有珍妮、曹芝芝黢黑的脚尖后,她就已经猜到被五山选中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她就把房间改造了一遍,所有家具都弄成好推倒的模样。
只要脚下垫的足够高,怎么吊都死不了!
弥什得意得摇头晃脑,如果不是麻绳勒得皮肤生疼,她得现场表演一段踢踏舞挑衅呢!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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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在五山看来,她的安全就是对神明最大的挑衅了。
五山因为弥什的安然无恙而愤怒,粗重的喘气声跟着轿子一动一动、吭哧吭哧动静很大。紧接着,绳子继续上升了。
弥什不慌,一个抬脚又将墙上的画框踢下来,摇摇晃晃继续站好。
可是绳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弥什一看这不对啊,她这个设计最高只能垫到天花板了,这根绳子究竟是从哪吊下来的,居然能把人吊那么高?
弥什诧异,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视线定格的霎那,她愣在原地,不做所措。
原本高高的天花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祠堂华丽庄重的天花板。就是破了一个大洞,好方便和神明对话的那个天花板。
而此时此刻,大洞外展现的不是天空,而是无数的…脚尖。
无数女孩被吊在上面,她们孱弱的身形摇摇晃晃,脚尖全都统一地折成了90度。
可想而知,她们死前遭遇了多么绝望,却又多么相似的痛苦。
她们的尸体变成抬轿子的人,她们的鲜血染红喜服,她们的血管筑成上吊的绳。
而现在弥什将会是她们中的其中一员。不断上升的绳子使得弥什的垫脚方案完全失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尖离地面越来越远,脖颈疼痛越来越剧烈,能呼吸进身体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可是危机并没有因此而消停,脚下,黄娣已经被阴气盯上了。
“你是最完美的新娘,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五山的身旁,服侍五山——”
轿子深处传来心满意足的声音,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恶意,还有令人作呕的高位者姿态。
弥什只想辱骂他,最完美的新娘没资格一起当神也就算了,什么叫做有资格服侍他啊?!
什么玩意?!
弥什眼睁睁看着,黄娣被凭空拉起来,直面巨大的红轿子。她早已泪流满面,全身抗拒:“我不要,我不要嫁人,弥什救我!”
她就像被人挟持住一样,整个人呈大字,直直朝喜轿飞过去。
赶在黄娣被带走之前,弥什一个光速回神,点击了回档。眼前的一切就像被按下倒退键,她被一节一节地放了下来,黄娣也被丢回床上,捂着伤口的罗凡德也从地上回到了床边。
抬着轿子的女人重新扛起了轿子,鲜血重新回到喜轿上面,唢呐反过来吹奏。
一切迅速倒退。
回到了弥什还没见到喜轿之前的安全状态。
等弥什回过神,就听到罗凡德说:“我忽然想起了三岛。”
弥什:…
估计三岛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拥有两次登场戏份。
时间紧迫,她懒得解释了,直接伸手拉动头顶上的绳子。床板应声分开,三人掉了下去,紧接着门板重新合拢,将三人严严实实、密不可分地封死在床底下。
而这一系列动作,前后也就三分钟,另外两人压根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人已经睡在黑漆漆的床底下,目不可视但很有安全感。
“弥什,怎么了?”黄娣迷茫道:“不是说好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拉绳子吗?”
“遇到危险后就来不及了。”
弥什就跟说rap一样,把刚刚发生、但未来应该不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我忽然想到,演奏的音乐听起来很像喜乐,曹芝芝说的轿子和嘻嘻嘻,应该是喜轿,踮起脚尖的人不仅是吹奏喜乐的人,也是抬轿子的人,她们都是之前遇害的人幻化成的。”
“还有五山的要求,他是在选新娘子,质朴、纤细、诚实、纯真都是他对型娘子的要求,符合要求的人将会被他带去结婚!”
弥什一骨碌说完后,侧耳倾听。
很好,音乐还没出现,她们还有缓冲的时间。
而且一分钟解释完刚刚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节约时间了,看看这两个人,都被这种高度密集信息冲击得说不出话来,活像在无限流世界里刷了一个无限流讲解短视频。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我缓缓。”
黄娣的大脑直接就烧短路了。
一旁的罗凡德反问:“我就说了一句三岛,你居然能反应过来那么多事情?一分钟就把副本探索分推倒80%”
这特么还是人吗?
总结就是——弥什,恐怖如斯。
精通回档功能的弥什,理所当然接受了大家的夸赞:“不客气,叫我名侦探什什就好。”等什么时候有一天,她进入副本就存档,然后一直不存新的档。
等探索完副本后,直接一键回档,打个开局就通过的成就!
弥什的计划已经安排上了,美得不行。
这时,黄娣忽然指着木板,不太确定地说:“…你们有没有感觉箱子摇摇晃晃?”
她们改造床垫的时候,为了让四面密封性更好一点,特地修成四面坚固的箱子形状。
可就在刚刚讨论副本线索的时候,箱子忽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了。
就好像…有人在抬这个箱子一样。
弥什顿了一会,感受了一下这种摇晃感,忽地灵光闪过脑海,令她控制不住地大骂出声:“我靠!这帮吊死鬼,直接把我们给抬走了!”
第 43 章
“吱呀——”
弥什悄悄打开箱子, 透过狭小的缝隙,朝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吊死鬼扔掉了喜轿, 将装着他们的大箱子从床垫地下拆出来, 又抬了起来。
吊死鬼们的步伐很稳, 一步接着一步,连走路的间距都是一样的。即使只用脚尖行走, 驮在她们肩膀上的箱子, 也不会有太多的晃动。
导致箱子摇晃的人是他们,因为他们是活人, 只要有呼吸,就会晃动。
弥什默默捂住口鼻。
倒也不是担心箱子晃得太厉害引来吊死鬼的注意,而是她注意到, 周围的环境变了。
不是村长家,她们正走在一条古怪的路上。
这是一条乡野小路, 四周绿的发黑,天也是黑的,衬得从地底冒出来的烟气格外的白,就像地底有火焰燃烧, 而这些雾气是火焰的衍生物。
烟雾围绕, 可视范围只有眼前半米的距离。
她们这是去哪里?
弥什瞪大眼睛观察外头的场景, 一旁的罗凡德和黄娣也跟着爬起来, 引得箱子剧烈摇晃。奇怪的是, 这些吊死鬼们并没有在意箱子的晃动,它们甚至没有朝这看一眼。
罗凡德:“这条路有点奇怪, 我们小心行事,尽量不要说…”
话这个字都还没说完, 弥什忽然很大嗓门地来一句:“我觉得这里很奇怪,你们觉得呢?”
…
…
谢谢弥什。
重新定义什么叫《小心行事》。
罗凡德无语凝噎,黄娣心脏骤停,而扯着嗓门嚎了一句的弥什,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则立刻看向吊死鬼们。见它们依旧没有反应,连开箱检查的意思都没有,她大概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她们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对我们下手,是因为这个箱子吗?”
弥什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堂而皇之地当着吊死鬼的面讨论:“难道这是有法力的箱子,只有人能打开,鬼不能打开?”
另外两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危险降临后,才慢慢习惯这种在敌人面前讨论战术的画面。估计除了弥什以外,也不会在其他地方经历这种场景了。
黄娣咽了咽生疼的喉咙——好奇怪,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嗓子却跟刀割一样的疼。
就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扯开嗓子大喊过救命一样。
黄娣快速回忆了一下,确认没有这段记忆后,才将这种怪异的身体反应抛掷脑后。她说:“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鬼是没办法做出打开的动作的,因为常人用手心朝人,而鬼则是用手背朝外,手心朝自己。”
因为手背朝外,所以没办法做出打开的动作,吊死鬼们拿弥什她们没办法,只能整个搬。
弥什了然。
就在她思索要怎么离开箱子的时候,吊死鬼吹奏的喜乐忽然就停下来了。
三人挪动位置,朝正前方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拦在吊死鬼的队伍前面,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在他身后,是一座矮小老旧的庙,写着【土地庙】三个字。
“他是谁啊?”
罗凡德作为外国人,对中华古代的神鬼传说不熟悉,所以看到这个老头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谁,能不能打?
弥什作为华人,知道土地公的,但她不知道怎么跟罗凡德解释,如果要介绍这个人的话,就得从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地开始说起了…
好麻烦。
于是她选择摆烂。
她看了一眼老头,淡定地说:“哦,闹亲的。”
…
…
沉默。
好让人难以应对的沉默。
无论是吊死鬼、土地公还是混在不正常人里的黄娣,都忽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最绝的是,明显是被弥什敷衍了的罗凡德,居然没有半点怀疑地点头,说:“原来如此。”——恋爱脑真可怕。
“活人?”
弥什说话嗓门不小,引起了土地公的注意,他精准地朝箱子里看过来。
就在弥什思考,土地公是鬼还是神,能不能打开箱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吊死鬼说话了。就是第一次回档里,嘶哑着喉咙高喊出“迎——新娘”的那位,又嚯嚯着自己的嗓子,说:“这是五山大神选中的新娘,是未来的神母。”
“新娘,怎么不坐喜轿?”
“来不及了。”
吊死鬼的声音难听得像用刀叉割盘子一样,刺耳得不行,她说:“吉时要赶不上了。”
土地公蹙眉,又问:“是怎么误了吉时的?”
“不知道。”
吊死鬼腐坏的五官露出几分迷茫,说:“消失了,时间,消失了。”
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可弥什却似有察觉,觉得吉时快赶不上的原意是因为她用了回档,大概是阴间阳间有不同的时间算法,而弥什的回档只能回档阳间的时间,重复两次找新娘,对于急着娶亲的五山来说,当然没有时间了。
它们又打不开箱子,索性把三个人都带走了。
反正三个人中间一定有五山喜欢的对象,否则他就不会说“喜欢”了。
反正总有合适的人。
土地公沉沉嗯了一声,从面上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只是根据流程又问了一句:“既然是新嫁娘,那花童呢?”
“在灯轿上呢。”
灯轿?
弥什朝后看去,赫然看到,那个和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正端坐在后头的架子上。
一左一右,长着同一张脸。
虽然是相同的五官,但弥什一眼就发现灯轿上一个是活人,一个是人偶变换出来的假人,因为坐在右边的那个皮肤如纸一般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呼吸晃动。
而坐在右边的那个脸色虽也青白,但胸腔还勉强有一点起伏,能看出是活人的模样。
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打的弥什措手不及。
先前她看到房间里的人偶,和跟着珍妮一同死去的小男孩的时候,有想过是诅咒娃娃,也有想过是替灾,但她没想到,人偶和孩子居然是花童!
她们跟玩家一起共生共死!
难怪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小女孩要在浴室里,偷偷换掉弥什的衣服,估计她也不想死,她妈妈也不希望女儿死。
——毕竟新娘子没了,还要花童有什么用?
她们是村庄里的人,没办法将真相告诉弥什,于是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偷偷帮助玩家。
只是不知道,她和她妈妈知不知道,就算没有死在吊死鬼手上,也会死在五山新婚之夜。
哪有冥婚的花童是活人呢?
弥什看向小女孩,她灵动狡黠的大眼睛已经闭上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全靠求生欲吊着,身上也湿哒哒的,头发丝和衣服的颜色很深,不住往下滴着水。
原来花童是溺死的。
弥什脑海中闪过珍妮的花童,坐着装满鲜花的冥船一路向下,最终沉在某个不知名角落。
估计是因为赶不上吉时了,吊死鬼只能先把人捞起来,放上灯轿,所以小女孩还没死透。她还在苟延残喘。
不断吸气、呼气。
可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呼吸也阻止不了她逐渐惨白的脸色。
弥什心想不行,得想个办法从箱子里出来,再把小女孩救下来。
她低声问李豫成:“你有跟着一起来吗?”
“嗯哼。”
危急关头,李豫成连回复都是漫不经心的,行事风格和梁砚行截然不同。
好在弥什早已习惯他的言行不一,没有在意。她继续问:“有办法把那个小女孩救下吗?”
“不知道欸,但如果你…”
李豫成话还没说完,弥什就从箱子里跳出来了。
“欸、欸欸欸!”隔着声音,都能感受到李豫成的手忙脚乱,“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
这哪能想到啊!
会有恋爱游戏npc征求玩家意见只是走个过场,然后一言不合直接跳到boss面前!
反应慢一点的人,老婆都要没了啊!
李豫成手忙脚乱,眼瞅着吊死鬼们将箱子放下,齐刷刷对准弥什的方向。弥什没有在意,只是朝虚空大喊一声:“拦住她们!”
然后直直朝小女孩的方向奔去。
她把小女孩从灯轿上抱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抱离灯轿,小女孩的呼吸就顺畅了。
就好像人偶隔着灯轿,吸取着小女孩的生命力,所以她才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面色发白。
弥什将小女孩抱下来后,人偶无风而动,直直从灯轿上栽下来了。
她探了一下女孩的呼吸,又摸了摸她的心跳。
“还活着!”
与此同时,罗凡德也从箱子里出来了。
他将两把武士刀拼接在一起,组成了一根超长的双头刀,将其别在手腕处,灵活打转。三两下就把吊死鬼们唯一支撑的脚尖给削掉了。
她们吊在半空中,顺着生前的动势来回晃动,被削掉的脚尖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弥什,快回来!”
罗凡德冲着弥什大喊。
弥什却没有动弹。
她看向罗凡德,朝他头顶上无声地指了指。
罗凡德抬头,这个曾经亲历几百件骇人案件的联邦督察,受到了来自中式恐怖的冲击。
他看到先是看到一双脚在他头上晃动,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她们的脚尖同样沾满血污和灰尘,脖子上同样系着骇人的麻绳。
罗凡德杀死了四个抗轿子的人,于是密密麻麻的吊尸台上就放下来四个。
再杀四个,再来四个。
源源不断。
数量多得数也数不清。
这样下去没有办法!
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即使使用了回档功能,也解决不了未来注定要遇到的危机。而且阳间阴间的时间判定不同,不断回档,最后错过吉时怎么办?
虽然弥什也不知道,错过吉时会发生什么。
但她经过日式凶宅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要在时间层面碰上未知,乱套的只有自己。
她就像哆啦A梦一样,在自己的物品栏寻找道具,999级的原子弹,1999级的骷髅头,再点开她的个人资料页。
——弥什,20级,小有成就.
真的去死吧!
弥什随手将这两个道具丢回去,翻了一个白眼。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直播间看到道具后,引发了多大的骚乱和讨论。
【…刚刚我是看错了吗,那两个不是s级副本的道具吗?】
【我截图了,没看错!!是长岛毒圈副本里产出的原子弹,和埃及艳后里的骷髅骨头!】
【弥什果然是大佬开的小号吧?!!】
【可是…大佬怎么会连吊死鬼都应对不了?】
弥什翻啊翻,又从物品栏里翻出来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挂在手腕上,没有被它分走一丝注意力。
绚烂的宝石在夜色中反射出虹光,划出虚空中的彩虹,照应在旁人的瞳孔里。
与此同时,吊死鬼们就好像被手链光弧闪到了一样。
身形变得摇摇晃晃,如同被催眠。
弥什晃了晃手腕,手链哐当,吊死鬼们如同被玩偶绳索操控一样,沉默地抬起了箱子。
这反应好像…催眠?
弥什试探命令道:“你们继续上路?”
吊死鬼转身,忽视气喘吁吁的罗凡德、黄娣,撞到被削吊脚尖的前辈鬼们也没有反应。她们带着空空如也的箱子越过土地庙,朝迷雾最浓郁的地方走过去了。
远远还有嘶哑的女声传来:“五山迎亲,生人勿近…”
…
这就,解决了?
弥什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点开手链的资料——埃及艳后手链,由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宝石和纯度最高的黄金,经由数百个手工匠人打造而成,价值千金。
重点不是介绍,而是底下的一行小字:当它和埃及艳后的骷髅骨头同属于一个拥有者时,手链将拥有催眠毫无理智的鬼魂的能力。
原来如此。
这倒是出乎弥什的意料,她没想到李豫成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晃了晃手腕。
“哗啦——”
“哗啦!”
宝石相撞的声音。
原本半躺在沙发上,看乐子一样的李豫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欸?”
顿了顿,再开口还是找不回语言的:“欸??”
李豫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弥什腕上的手链:“它不是被你拿来换门票了吗,怎么在这里?”
现在戴在弥什手腕上的,是李豫成早前挑选送给她的手链,因为被她随意拿来换钱了,李豫成还默默生了很久的闷气。
只不过他习惯了装作毫不在意,装作无所谓,才没有表现出来。
再次看到这条手链,他的吃惊比第一次回档时得知“第一名会变动五次”的反应还要大,戴着全息头盔直接就站起来了。
他的眼睛死死顶着手腕。
正如他所想,这条手链非常适合弥什。
他挑选礼物时那些不为己知的心思,全都在弥什戴上这条手链的刹那,被满足了。
就好像…
好像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砍下新手村小鬼一样。
那是李豫成第一次跳脱身份,以自己力量获得奖励,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也有价值,这种满足感百年来只有[通过副本]这个动作能给予。
而现在,弥什随手的一个举动,他立刻就兴奋了。
也就李豫成这个出土文物没听过“巴普洛夫”效应,不然他就会知道,他已经在无形中,从精神到心理得被弥什驯化了。
成了“因为弥什随手一个举动,而情绪大起大伏”的狗。
他感受到心跳扑通、扑通,从刚刚开始就吵得不行。
但是他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飞速站立的后遗症。
李豫成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把它拿回了?”不是他自己幻想的吧?
“是啊。”弥什耸耸肩:“怎么可能真金白银给村民啊,我又不是傻的。”
那天她拿手链交换门票,错身的功夫又把手链调回来了,偷偷放回npc的物品栏里面。因为速度很快所以李豫成没有发现。
她诧异:“你很高兴?”
“我才没有…”
李豫成刚想像之前那样说话,又忽然想起,弥什骂过他油腻的话,于是话锋一转,说:“我很高兴。”
弥什:…
高兴就高兴,怎么一副小娇妻的模样啊?
搞得两人像什么不正经关系似的。
她没有搭理神神叨叨的李豫成,而是看向怀里的小女孩——赶走吊死鬼的一小会功夫,她已经清醒过来了,慢慢睁开双眼。
“姐姐?”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弥什,惊奇她居然还活着。
弥什蹲下来,看着小女孩。
——有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自我以下,众生平等,平等地看待(鄙视)所有人。
所以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就像两个大人的对峙:“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女孩看了一眼四周,这次没有妈妈帮她了,接下来的旅程只有她独自应对。
“我妈妈告诉我,我是最适合给五山大神的婚礼当花童的人。”小女孩回答。
一切正如弥什的猜测。
果然,插在少女房间的人偶,就是要一起去参加婚礼的花童。她们就是命运共同体。
这也是弥什的失误所致。
因为五山是在她房间里带走的新娘子,所以小女孩也被带过来了,差点杀掉……
她揉了揉眉骨。
除了把人重新带回去了,还能怎么办?
罗凡德走上前,余光狠厉瞄着弥什手腕上的手链,虽然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想着:这是梁砚行送的东西吧?
真不服输啊。
罗凡德用刀柄敲敲脑袋,像是在责怪自己送不起更好的东西。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内心独白都变成对话框,出现在李豫成的游戏界面上。
看到这句话后,李豫成那像是萨摩耶一样大大咧起的唇角,咻得一下立刻就放下来了。
李豫成:…梁个屁砚行!
梁砚行能有他这个品味?一个给女孩送骷髅骨头的古董家伙罢了!
越想越气,再给他一拳!
只有罗凡德身心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他捂着胸口走到弥什身边,问:“现在怎么办?沿着原路返回?”
三人一小孩同时朝来路望去,浓郁的雾气遮挡住道路,暗绿色的植物连绵似乎没有尽头,乍一眼望去,似乎藏匿着肉眼无法发现的危险。
“可能回不去咯。”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三人同时看去,发现是从刚刚开始就在看戏,没有帮忙也没有劝架的土地公。
他背着手,笑眯眯看着弥什,说:“正所谓地下一天,地上十年,想顺着阴间的路回家?可没那么容易。”
地下一天,地上十年。
弥什眯着眼睛仔细回想,她们从躲进箱子,到感受到箱子在摇晃,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换成阳间的算法就是…
“我擦!我们要走半年!”
弥什惊了。
谁能想象啊,她不仅要在副本里德智体美全面性发展,还被迫培养徒步的爱好。
土地公笑眯眯地说:“往后走,没有食物没有水,往前走,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弥什倒是想让李豫成给她食物和水,可是转念一想,还要和李豫成的死鬼性格打交道,她就已经开始摆了。
“那就…往前走?就算回去,我们也没办法通关副本。”弥什耸耸肩:“我们这等于逃婚,会被那帮迷信的村民手撕的。”
…
有道理。
但是逃婚这个词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呢?
“这样你们就得赶在吉时之前,抵达五山的府邸了。”这个土地公说话跟挤牙膏一样,费劲的很,“五山大婚,阴间大门打开,无论生人死人都可以进出阴间。可一旦吉时过去,五山婚礼失败,活人又没来得及从阴间离开,就会被恶鬼活活撕掉。”
罗凡德刚准备追问,弥什就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再等等,他的牙膏还没挤完。”
“…”
土地公还是第一次看到弥什这种人,怎么好赖话都说不明白,怪尴尬的。
“吉时是明晚亥时。你们光是走,可没办法到达府邸的府邸,好在这里有一条捷径。”
土地公朝他的庙后指了指,那儿有一块石碑。可是雾气太大,看不清石碑上面写了什么,众人只能走上前,几乎贴着石头看上面的字。
然后他们就看到红彤彤的三个大字。
——黄泉路。
“卧槽!捷径居然是黄泉路?!”
第 44 章
黄泉路上阴风阵阵却无声, 安静得如同真空地带。
火红色的彼岸花如同血铺成的地毯,沿着黄泉路一路蜿蜒向下,三人牵着一个小孩上路, 开始他们赶吉时的旅程。
她们本可以舒舒服服躺在箱子里到达目的地…弥什幽怨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小孩子身上。
罗凡德走过来, 挡住弥什的目光。
“算了, 葡萄也不是故意的。”
倒也不是罗凡德有多喜欢小孩,而是他听说, 小女孩连大名都没有, 生出了几分怜惜。在联邦世界里,没有名字的孩子都是被抛弃在街头的孤儿, 因为找不到本源才没办法入籍。
而且小女孩和弥什长得很像,让他产生移情的效果。
罗凡德看小女孩的眼神,就像看他和弥什的孩子, 难得多了几分温情。
就连葡萄这个名字,也是罗凡德给她起的, 因为觉得孩子脸上狡黠的黑眼珠子很像葡萄,于是这样叫他。他心里甚至在想,以后孩子得冠母姓还是父姓呢?
弥葡萄?罗葡萄?
哦不对他也不姓罗…
小女孩也感受众玩家的善意。
她眨巴着大眼珠子,冲着罗凡德、黄娣和弥什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说:“谢谢姐姐。”
“谢谢叔叔。”
…
…
叔叔。
叔叔??
罗凡德笑容渐消。
他的手慢慢摸向背后的武士刀:“你再说一次?”
亲女儿x
用言语侮辱警察的未成年罪犯√
弥什伸手摁住几欲暴起的笨猫, 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 她模仿罗凡德刚刚的话:“算了, 葡萄也是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带小孩的工作得交给黄娣了。
黄娣只有弟弟、没有妹妹,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照顾孩子的方面得心应手。她背起葡萄,笑着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 背着弟弟做饭,半个小时就能做出一家子的饭菜。”
弥什和罗凡德吃惊回头, 他们一个是在资质良好的福利院长大,一个是在富裕家庭出生,从没听过让一个小女孩照顾弟弟,还要煮全家人的饭。
这跟地狱有什么区别?
忽然,一阵痛呼声响起,吸引四人的注意。众人转头望去。
紧接着,她们见识了真正的地狱…
黄泉路上的景象不断,好像人们死前的走马灯,不断重播着她们死时的惨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副本调性的缘故,她们看到的很多都是有关于村庄的记忆。
弥什看到纤弱的少女倒在地上,正挨着婆婆恶狠狠的毒打。
而少女的老公就坐在一旁,没事人一样地玩手机。
婆婆用晾衣撑指着少女,狠厉骂道:“你个赔钱货!当初花十三万买你,就是想让你生。结果三年了,我连崽的影子都没见到!”
少女哭喊:“我已经去医院做检查了,医生说我没有问题…”
话还没说完,又被婆婆一脚踩在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色都发青了。婆婆怒斥道:“你没问题?有问题的难道是我儿子吗!”
一轮接着一轮的毒打。
少女奄奄一息,在亲婆婆的手下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肉。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被五山选中的少女们。
五山每年都会提出一些他对新娘子的要求。而这些要求,大多离不开天真、单纯、善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建框架。
久而久之,那个村子里的人,就会用这种要求去限制村里的未婚少女。
要求她们纤细,所以不给饭吃。
要求她们纯真,所以不让出门。
要求她们质朴,所以财政大权交给男人们。
村里的男人看待女人,就像看到案板上的贡品,稍微有些不合心意就审判她们。
弥什还看到了村长夫人,看到她年轻时候也被当作五山的新娘人选,为了不嫁给五山,她跑到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村长家里与他共度一夜。
明明是勇敢的表现,是争取自我命运的行为,可是这一夜过后,村长夫人被村民们批判。
她被人扔石头,破了相,还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挨饿赎罪。
而她的男朋友,也就是村长也被村民们同化,认为夫人不是好女人,开始伤害她。
同一年,五山没选中满意的新娘子。
看来这是罗凡德本该触及的剧情,只要他开门将村长夫人迎进房间里,就能解锁剧情,获得副本最重要的线索——阴婚。
可惜,罗凡德太守男德了。
弥什将目光收回来,又投至黄河泉下,河里有很多泡得肿大的女婴。她们虚弱地啼哭着,脑袋、四肢乃至身体都被泡的肿大、透明,好像某种观赏鱼。
她们发现弥什的目光后,纷纷朝她伸出手,希望能被拯救。
黄娣打了一个冷战,说:“我听说某些偏僻村庄里,要求头胎必须是男孩,如果是女孩,就会让产婆往装婴儿的篮子里倒水,溺死后再投河。”
“那些地方,无一户不溺女。”
太可怕了。
黄泉路上类似的景象很多,弥什看不过来,救也不知道要怎么救。她的眼睛到处乱看,忽然,一个眼熟的脸孔闯进视野里。
是黄娣。
又或者是,是进入无限流副本里的黄娣。
她趴在家门口,哀求弟弟开门:“你们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
一个肥头猪脑,说是黄娣的弟弟也没人信的胖男孩从阳台里冒出头来,只有高中生模样,“妈妈说了,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水怎么能往家里流呢!”
“可这是我买的房子。”
“哪又如何啊,你本该给我的!”
那个被黄娣背在身后,照顾了整个童年的男孩丢下这句话后,就被妈妈喊回去吃饭了,黄娣躺在家门口,在冰雪中慢慢僵硬了身体。
紧接着后面的事情弥什就知道了,她满足流放之人的条件,进入无限流的世界。
见黄娣要看过去,弥什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她的目光:“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走。”
“可是她们都很需要帮助的样子。”黄娣看着一路上的女婴,少女,女人,面露不忍。特别是看到像她一样,年纪轻轻还得养全家的小女孩后,她几乎就要冲过去帮忙了。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弥什拉住了。
“别动,不要说话。”弥什挡在黄娣面前,眼神却往身后瞟:“不要露出太诧异的表情。”
黄娣顺着弥什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黄泉边上,爬上来了三四个躯体残缺的恶鬼。它们披头散发,脚上还戴着瘆人的脚链,移动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全白的眼瞳精准看向这边,落在她们身上。
“是活人…”
水鬼们长时间没说话的嗓子嘶哑,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黄泉路上,死人会对活人做什么?黄娣不清楚,但她看着水鬼脚上的镣铐,就觉得瘆人。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代替它,永远被困在黄泉底下。
——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活人!
无论是黄娣、罗凡德还是弥什,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响起这句话。
黄娣觉得自己面部表情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可她眼睁睁看着恶鬼们拖着沉重镣铐靠近,还是有了一丝分神。
直到弥什一句“不要颤抖。”,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全身都在抖。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拼了命都想让它停下来——不能颤抖啊,只有活人才会颤抖。
可是不行。
黄娣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打战。
“你们是…活人。”不知不觉,恶鬼已经包围四人,充满恶意的眼神扫过她们每一寸肉。
葡萄害怕地将头埋进黄娣的头发里,看不到脸反而不露馅,罗凡德除了皱眉就没表情了,勉强也算看起来不像个人。黄娣努力遏制身体的颤抖,连呼吸都不敢了,硬憋着一口气。
这三个人还好,离水鬼们有一段距离,反而是弥什…
众人看向离恶鬼的最近的弥什。
好家伙,她面不改心不跳的,一点害怕的反应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摆出早八女大专属臭脸,看起来比恶鬼的怨气还要重:“都给我滚开,这位可是五山新迎娶的夫人,我们正在往婚礼现场赶过去,如果耽误吉时,你们能负责吗?”
这句话刚出来,黄娣人也不抖了,罗凡德眉头蹙得更紧。
“夫、夫人?”
不是,怎么会有弥什这种见风使舵玩得那么溜的人啊!她见到吊死鬼来迎新娘的时候,还一脸正气凛然地说:“我们才不是五山的新娘。”
现在遇到危险了,怨种五山就被搬出来挡祸了。
承认新娘身份比恶鬼承认自己想吃人的速度还要快,啪的一下就认下了。
“五山…”孤魂野鬼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被弥什身上理所当然的怨气蒙骗了,反问:“既然是新娘,怎么没有坐喜轿啊?”
“害,这次五山有两个满意的新娘,其中一个已经被喜轿带走了,我们得自己走过去。”
弥什张口就来。
五山风评受害。
当然她也不是胡说八道,而且弥什想起,村长说过“去年前年大前年都举办了祭祀”,所以猜测五山的老婆不会少。
好在,她赌对了。
那几个孤魂野鬼唇角咧到了后脑勺,对视一眼后发出难听的嘿嘿笑声:“不愧是五山,还能娶到那么多老婆。”
“神和我们鬼,就是不一样…”
孤魂野鬼嘿嘿笑着,随后滴着水的身体转过去,脑袋却扭出了一个活人做不到的姿势,360度转过来面对正前方。也就是弥什她们站着的方向。
它们一边看着弥什,一边往黄泉旁走过去,然后一边怪笑一边爬下去。
身体慢慢下沉,先是下巴,然后是鼻子,最后睁着眼睛沉到湖底了。
“嘻嘻嘻…”
“嘻嘻嘻…”
彻底沉进去后,没有笑声,连水面上的气泡都没有。
无根的恶鬼们刚走,黄娣立刻摔倒在地上,吓得忘记呼吸了。
“看来,虽然神明大婚的吉时能打开黄泉路口,但是活人进阴间还是得小心点才行。”弥什朝路旁的惨状努努嘴:“这些都是鬼魂生前的影像,救了她们,可能就换我们去受苦了。”
众人只能埋头往前走,中途无论路过了多惨的景象,都没给它们一个眼神。
但这些惨叫却无意中加深弥什的厌烦。
她从没那么讨厌、恶心过一个副本,只想迅速升到999级然后用原子弹毁掉!
黄泉路只是宽,不算长,众人走了一会儿就到尽头了。
终点是一个类似海关驿站的巨大房子,整整齐齐,一共四个。鬼魂们整齐有序排上去,无声地拖出一条长长的、但能看到尽头的队伍。
队伍尽头,是长着牛头或者马面的强壮硬汉,身量足足有三四米高。
它们身体的皮肤是古铜色,穿着人皮缝制的衣服,呼吸的时候会发出沉重的“呵呵”声。
“等等。名唤什么?”
牛头人用巨大的斧头拦下一个鬼魂,右手翻阅什么,似乎正在核对身份。
不知道鬼魂说了什么,几秒钟后,斧头就移开了,鬼魂顺利进入黄泉的下一站。
这好像是…阴间的登记处或者检查站?弥什猜测道。
“现在怎么办?”黄娣第一反应看向弥什,“我们好像没有身份卡。”
自从弥什光打嘴炮就能从孤魂野鬼手上逃脱后,黄娣心中视弥什为神明!弥什说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分开排队吧。”弥什衡量了一下牛头人的身形,悲催发现,她应该是打不过它们的:“大家聚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太难通过。分开排队,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呼唤,我们再过去帮忙。”
“行。”
黄娣带着葡萄走到第二条队伍里,弥什、罗凡德则分别占据二、三条队伍。
弥什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队伍里。
排队的人有身形佝偻的老人,也有外貌残缺得骇人,似乎生前遭遇重大意外的年轻人,还有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咳嗽的病人,只有非常小概率会出现小孩。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色发青,面无表情。
负责弥什这条队伍的牛头人速度很快,两三秒就通过一个人,队伍在不停缩短。
进行到弥什前的两三个“人”的时候,意外忽然发生了。
牛头人拦住试图通关的人,粗着嗓子问:“名唤什么,何时死亡?”
被拦下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瞅着牛头人的呼吸逐渐沉重,呼呼热气吹到跟前了,他才闭着眼睛报了一个名字出来:“我叫何清润,死、死…昨天死的。”
牛头人闻言,翻了一下手里的册子,他的手很大,翻册子的速度很快,一页页飞速掠过,没一会儿一整本都看完了。
看完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静的让人心慌慌。
这是…过了吗?
被拦下的人扼着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牛头人的表情。
却看到牛头人怒目圆瞪盯着他的模样。
沾着血沫的兽毛一缕缕的,杂乱贴着淡粉色的皮肤上,巨大的牛头上面居然是人的眼睛,这种似人非人的观感,不但不让人亲切,还会产生恐怖谷效应。
“没有你的名字。”牛头人说:“你说谎了。”
“请你听我解释…”
男人结结巴巴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下一秒,银光掠过。
那把用来拦人的巨大斧头,朝他面中砸了过来。
男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跌落在地上。飞溅出来的血沫大部分都浇到牛头脸上,将它原本就凌乱的毛发弄得更湿,更糟糕了。
牛头人拽着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挂在检查站的门口。
弥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我靠,门口黑球密集。
全特么都是人头。
如果回答错误,她的下场估计就跟这个男人一样,脑袋砍下来,挂在门口展示了。而且最绝的是,失去人头的身体似乎还另有他用。
只见牛头人从门口摘下一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脑袋,放在被砍脑袋的人脖子上。
没多久,那人将晃晃悠悠站起来,朝第五条队伍走过去了。
这是从人变成牛了?
原来老黄牛的脑袋是这样用的。
不过死后还要打工,这也太惨了吧。
就是这该死的好奇心作祟,弥什观察新牛头人的时候,正巧是牛头人将斧头收回的刹那,沾在刀柄上的两三滴血液,跟着斧头的动势飞溅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到弥什的脸上。
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直冲上鼻。
令人作呕。
来自同类的组织物正巧掉到眼睛附近,饶是再怎么心大的人,也不免会眨眼睛。
弥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努力忽视脸上的东西,没有去擦,也没有露出惊恐。她尽力装得和队伍里的鬼一样,对活人砍头的事情习以为常。
然而,她因为血沫而闭眼的短暂瞬间,还是被“人”看到了。
“怎么是你?”
身后一道陌生的俏皮女声响起来:“我们之前在大学食堂见过,你记得吗?”
大学?
这种专属于现实世界的词汇引起弥什的注意,她下意识以为,真的在这里遇到校友了。
就在她准备回头看是谁的时候,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等等,她在副本里也是女大学生,它说的是她真实的大学,还是副本里的剧本?
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如果它说的是真实的大学,这证明了现实和副本存在共同性,即共用一个阴间。
或许弥什可以通过她,了解到回到现实的办法,彻底远离无限空间。
可如果它说的是副本的大学…那就闭嘴吧,绝对是恶鬼获取活人记忆后,拿出来骗人的。
因为心里产生这个疑惑,弥什没有扭头看过去,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维持着目视前方、等待通关的淡定姿态,无视排在她后面的人如同背后灵的碎碎念。
“真的好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让我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弥什,对吗?”
“你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都不理我啊?”
弥什只想让她闭嘴。
此时她们距离牛头人,只剩下两三个“人”的距离了。
因为背后灵的聒噪,冷漠怒躁的牛头人居然还分了几分眼神给后面,也就是弥什这边。
牛头人放过正在检查的鬼魂后,将手里的小册子,往后翻了两页,似乎想要提前看看弥什和她后面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管里面有没有弥什的身份,他又看到什么,都证明了——弥什引起了牛头人的注意。
一会儿接受审核的时候一定会比其他人更严,只要说错一个信息,就会被当场砍头。
靠。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只想掐死排在她后面的人,不管她是不是现实里认识的人。
可偏偏,背后的人不仅察觉不到牛头人的注目,也没感受到弥什的不耐烦。
它还在说话,音量很低但是格外清晰,仿佛趴在弥什身上贴着她耳根说话一样。
“你怎么不转过来啊?”
咻咻冷风冲进耳廓里,从耳朵到后脑勺那一块都麻了。弥什生生忍下来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还在同一节民俗专业课里碰到过…”
…很好,破案了。
这位背后灵说的是副本里的大学。
弥什现实里学的就不是民俗专业!她所读的这所985科技院校也不存在民俗专业课。
不过好奇怪…它为什么一直在背后讲话,不直接走上前啊?
弥什心里刚产生这个疑惑,下一秒,一颗倒挂的破碎头颅,从她眼前吊下来。
…是排在她身后的女人。
弥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女人属于遭遇重大车祸的那一波人,巨大的钢筋直接从她的右眼贯穿过去,当场死亡,以至于死后,她还保持着这种独眼侠一样的形象。
五官破碎,血洞瞩目。
硕大的血洞有一个孩子拳头大小,内壁空空如也。
当她倒挂到弥什眼前的时候,弥什甚至可以通过血洞,看到不远处正在观察她的牛头人。
弥什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下意识地退了一点。
就一点,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可惜,弥什的对手是见惯鬼魂的牛头人,是因为少了一个眼睛而观察细致入微的女鬼,一个连弥什闭眼都能发现的狠角色。
她见弥什看过来,笑得更诡异了,嘴角快咧到血洞附近。
她轻声道。
“呀,你是活人吧?”
第 45 章
“呀, 你是活人吧?”
女人看到弥什的瞳孔颤了一下,更加肯定她的猜测。
早在黄泉路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弥什等人, 怀疑她们都不是死人。
女人前不久才死的, 还记得那天她独自开车上班, 前方的货车在行驶过程中忽然卸货,成吨的钢筋因为车子的惯性向后滑倒, 全数碾轧在她身上。
意外发生得太快, 根本躲避不及。
一根巨大的钢筋,穿透前车窗, 直直插入她的眼窝,将她的脑子搅得七零八碎。
因为惯性,她的脖子被还在向后滑的钢筋拉出去很长一截, 肌肉拉长,只剩皮肉相连。
当场死亡。
原以为死了就解脱了, 哪知道进入阴间后,生前残破的身体还会被保留下来,得一直用到转世投胎的时候。
顶着这样的躯体,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受。
于是走过黄泉路, 浑浑噩噩间女人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需要一个完整的身体。
…只要吃掉一个活人。
只要吃了人, 她就能用她漂亮完整的身体了。
抱着这个念头, 女人很快盯上弥什一群人。
她首先排除了男人的身体, 因为不想死后还变性;小女孩的身体虽然年轻,但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黄娣的样貌如同世界上千万种女孩一样, 杏眼中等鼻梁小嘴身材稍微有些壮实,虽然可以, 但女人想要更好的身体。
于是,她盯上了纤细面容姣好的弥什,并下意识觉得她一定很弱小,不经吓。
女人故意挑选在牛头人的不远处发作。
只要弥什惨叫出声了,她就能用血洞包裹住她,然后从眼睛开始交换——
然后…
她眼瞅着弥什只是眼神颤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反应了。
没有反应??
不能啊!女人的死状放在这里不数第一,也是第二的,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不仅如此,弥什还像掀开窗帘一样,将她的头从视线里掀开了,然后冲着牛头人告状:“大人,这个人好奇怪,从刚刚开始就在跟我搭话好像在套近乎,我怀疑她有点问题!”
随后还狐疑地说:“该不会是活人吧?”
女人:??
到底谁才是活人啊!
而且她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把牛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啊!
弥什这一番操作,让女人从心里质疑了自己,难道她判断错误了?其实弥什没在装鬼?
弥什话音刚落,“活人”两个字吸引全场“人”的注意,无数淡漠但兴奋的深黑眸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仔细看还能看到它们在咽口水、舔嘴巴的动作。
可想而知,一旦弥什暴露自己活人的身份,就会成为鬼腹中餐,牛头人的刀尖肉。
可是她毫不胆怯。
不,毫不胆怯已经不能形容弥什现在的状态了,现在的她,完全是倒打一耙,混淆是非,冲着真鬼身上狂泼脏水:“我听说,现在的化妆技术可以模拟死尸的惨状,这也太真了。”
牛头人闻声赶来,手里还捏着厚厚的名册。
离得近了,牛头人身上那股沾着血腥的兽味,和死人的腐臭扑面而来。身体臭就算了,
要死的是它说话还喘着粗气。
体内糜烂的气息顺着口气,扑到弥什的脸上,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妈呀,这比突然挂在脸上的死人头还要难忍。
弥什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在庆幸,幸好后面的女人不是用臭味攻击她,不然她一定不只是眼球颤动,而是狂呕。
牛头人看了看全身状态良好的弥什,又看了看半颗脑袋都快掉下来的女人,最终选择朝看起来更像活人的弥什发难:“名唤什么?死因又为何?”
女人蔑视了弥什一眼,空洞洞的眼睛好像在说:看你怎么说!
然而她不知道…牛头人的率先发难,恰好应了弥什的计划。
弥什迅速打开截图,将刚刚牛头人翻阅资料的内容放大,然后大声念出来:“我叫何倩,昨天中午14点左右发生交通事故死掉的。”
“你放屁!”女人不可置信地反驳:“我才是何倩!”
弥什眨了眨眼睛,神色悲切地对牛头人说:“我究竟是不是何倩,是要让大人来判定的,而且,如果我不是何倩,怎么知道自己是14点发生交通事故死亡的呢?”
“我才是何倩,14点发生交通事故死亡!”
弥什顿了一下,然后指着真何倩,气死个鬼地说:“她学我。”
双方在牛头人面前的信任值一下就拉开了。
因为是弥什先背出小册子的内容,直接冒用女人的信息,使得后面才报死亡信息的女人,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在复述弥什的话。
何倩:“她撒谎!她冒用我的信息。”
弥什:“唉,如果你想浑水摸鱼的话,随便编一个身份,都比复述我的话更真实呀!”
“大人,她是不是看不起你的智商?”
弥什一句接一句,不停往女人身上泼脏水。
她看似游刃有余,实际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太好了,赌对了。
正如她所想,走过黄泉路的鬼浑浑噩噩,记不清生前,装着牛头的鬼吏不过是个打工人,没有查看鬼魂生平过往的能力。
如果这里站着阎王,又或者土地公,弥什才没这个胆子糊弄呢。
她会直接躺在地上接受制裁,然后说:“来吧,就当是我提前感受一下最先进安乐死。”总比病死撞死摔死老得都快都走不动的死强吧!
总而言之,牛头人确确实实被弥什糊弄了。
他十分确信弥什看不到他手里的册子,也看不到内容,可是对方确实报出了正确的信息,连生辰八字的小数点都没有遗漏。
他站在弥什面前,粗气喷在她脸上,问道:“你是出车祸死的,那你身上怎么没有伤?”
口气好大,臭的要死。
弥什大口不敢喘,死死屏住呼吸,却误打误撞碰对了装鬼时不能呼吸的规则。
她控制着没让呼吸流出分毫,淡定说:“我受的是内伤。”
…
…
神他妈的内伤!
真正出车祸脸都只剩下半个的何倩,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旧伤上又添内伤的人!
她气得脸上的血窟窿一直涌血,淅淅沥沥顺着脸庞滴下来。
接近两米的牛头人居高临下,凑近弥什的脸,又凑近何倩的脸,来回检查,目光扫视。
两张脸离得更近了,热气扑在弥什的脸颊上,又因为视线的拉近,她甚至能看到牛头人眼睛里的小蝇卵,正在破壳孵化成小苍蝇。
就那些…总是跟在黄牛身后,从他的粪便里吸收营养产卵的小苍蝇。
她眼瞅着眼睛里的蝇卵,还有越来越浓烈的人畜兽味,弥什的肠胃翻江倒海越来越恶心,她不敢呼吸,因为只要呼吸,她一定会吐在牛头人身上。
届时再怎么截图也无力回天了。
弥什只能忍着,只能不呼吸。
身体里氧气的缺少,让她开始头晕眼花,而不能呼吸的症状,先是从胸腔的堵塞开始,进而慢慢延伸到四肢开始发软,最后来到大脑无法思考。
可即使如此,对臭味的嫌恶还是没让弥什呼吸一秒,她强忍窒息,接受牛头人的审视。
原来主动寻求窒息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有好几次,弥什都在想放弃,狠狠吸一口臭气,宁愿臭死也不愿意自己憋死自己。
可都被“当场报复何倩”的决心给拉回来了——她死,也要拉这个女鬼下水!
耳边似乎听到李豫成在说什么话。
因为头昏眼花,她听不太清,依稀只记得什么,一开始是吊儿郎当的“我就几秒钟没看,你怎么又开始主动找死了?”,一直到最后就是语气慌张的“你别忍啊,我会帮你摆平的!”
哈哈,一个死鬼,能有什么摆平鬼吏的能力啊?
弥什没有把李豫成的话当一回事,继续窒息忍耐。
但也因为如此,她的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真像死人,也真像得过内伤。
许久。
牛头人终于直起身体,离开弥什的呼吸范围了。
弥什赶紧低头小小呼吸了一下,因为怕被牛头人发现她嫌弃他口臭,她不敢吸得太用力,但也足以缓解头晕眼花的症状了。
“何倩,进去吧。”
牛头人说的何倩,当然不是真何倩,它是冲着弥什说的。
弥什赶紧几个快步走出了审核台。
余光间,她看到何倩在闹。
何倩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占据弥什健康的身体,还被弥什抢了身份,气得都快炸了。她想追上弥什,却被牛头人拦了下来,被质问道:“名唤什么,死因为何?”
“何倩,车祸死的!”
牛头人连小册子都没看,再质问:“名唤什么,死因为何?”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何倩的话,非要她报一个全新的、和弥什所说不同的死者身份出来。何倩又哪里报的出来,无论她怎么轱辘话述说自己就是车祸去死的何倩,牛头人一概不理。
在弥什完全走出审讯台之前,牛头人的大斧头又有动静了,他一把斩断女人粘连的脖子,脑袋骨碌掉到地上,却而代之的是一头奶牛的头。
新的牛头人诞生了。
对此,弥什半点内疚都没有。
如果不是女人想抢她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奶牛人。归根结底都是她自找的。
弥什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四人约好的汇合地跑去。路上,李豫成还在碎碎念,说:“你真的是,气死我算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人也是会被憋死的!”
不过是一个鬼吏罢了,以李豫成的能力,一只手就能碾碎。
可是弥什宁愿憋死自己也不求助他!!李豫成刚刚的心慌紧张,不比快要窒息的弥什少,以至于现在安全下来了,他的老妈子唠叨性格浮出表面。
“以后遇到事情就找我!”
“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
“你别什么都自己上,咱们之间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他俩都是电子网恋的关系了,怎么还那么见外啊!?
李豫成郁闷得不行。
弥什被他闹得烦了,随口应了一句:“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在弥什看来,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是没本事,没法投胎,只能厮混副本的死鬼。
别的副本就算了,在中式灵异副本里,面对的还是孤魂野鬼的克星鬼吏,还是小心点好。
所以弥什没有想过寻求李豫成的帮助。反正她靠自己,也能顺利通关不是?
她随口应了这句话后,耳边久久没有回复。
一直到弥什以为李豫成已经离开的时候,才忽然传来一句“你…是在关心我吗?嘻嘻…”
弥什:…
什么人啊,怎么又油又娇的?
前半句的语气还算沉稳,后半句的“嘻嘻”完全暴露李豫成的乐子人天性了。
——这人可不要太开心了。
不过也因为这个对话,弥什似乎找到了和李豫成相处的正确方法了——权当孩子哄!
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
弥什虽然不喜欢小孩,却有在孤儿院哄孩子的经历,在哄人方面她张口就来,讲到最后,反而是这个超级大油王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说:“你别说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耳根终于清净了。
虽然总听到莫名其妙的心跳声,但考虑到这里是阴间,听到怪声也没什么奇怪的。
弥什悄悄竖起大拇指,默念:Safe——
她往前走了没多久,才走到集合的地方。
远远的,就看到神色焦头烂额的三人,正三三两两地站在槐树下面,这几人因为紧张,唇角抿成相似的直线。
直到弥什出现后,她们的表情才好转一点。
“弥什。”罗凡德更是直接上前,抱住她说:“你怎么那么久”
“那条队伍出现了一些意外。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弥什反问。
黄娣和葡萄对视一眼,满脸苦相地说:“我们看到隔壁队伍里,有人被制作成牛头人,还以为这下死定了,结果报出名字后,牛头人说生死谱里确确实实有我和葡萄的名字。”
“你和葡萄?”
“嗯。”黄娣愁得都快哭了:“我们分别以“五山的新娘”和“花童”的身份登记入册,所以在牛头人看来,我们确实是鬼了。”
就连葡萄的脸苦得不行:“我想妈妈了,我们不会回不去吧?”
“不会。”弥什捏紧拳头,暗暗发誓:“我会把所有人都带回去,然后毁掉副本。”——不然她美好的心灵、品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摧残。
她看向罗凡德,好奇道:“你呢,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把牛头人杀了。”
罗凡德话音刚落,所有人震惊看向他,这才看到他的手心,衣角,乃至武士刀都是血。
不需要追问细节,众人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先发制人的模样——用刀砍掉牛头人的脑袋,然后随手在衣角上擦掉刀尖血迹。酷的不行。
原来这就是他全身穿黑色的原因啊,方便擦血。
弥什表示自己学到了。
她看向罗凡德刚离开的队伍,问:“那我们要不要逃跑?那边的人听说少了一个牛头人,不会派人通缉追杀我们吧?”
“不会。”罗凡德言简意赅:“我随手把牛头安在一个流水线工人身上了。”
流水线工人…?
弥什刚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对,余光就看到,罗凡德所排的那条队伍客流量忽然激增,无数鬼魂拿着通行的证件从审讯站里出来。
通行速度好像一下子加快了。
路过三人的时候,还听到有鬼叨叨:“问都没问,直接通关…”
弥什:…
因为是流水线工人啊…
他就跟做电子一样上班,只管盖章不管质量,当然通关速度快啊!
罗凡德感受到弥什的无语,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做错了吗?”
“没有!”弥什拉着罗凡德等人赶紧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其实流水线工人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以一己之力拉动了阴间的工作效率!”
就是不知道这边的“人”什么时候发现流水牛的秘密了,弥什决定先跑为妙。
出了关口,距离吉时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因为不是真正的鬼,弥什忽视了望乡台、金鸡岭和恶狗岭这种鬼魂才需要通过的关卡。她们一路东看西望地往前走,远远就看到一个热闹非凡的街头宴会。
无数人围着火堆跳舞,路边夜市云集,叫喝买卖的声音源源不绝。
“这就是五山的府邸吗?”黄娣诧异。
她还记得吊死鬼说过,五山的府邸在“人”最多的地方,在最高的山,最大的建筑里。
弥什摇头,表示不知。
为了避免被发现装鬼,三人绕开人群朝中心走过去。蹲守在街边的窈窕女人看到罗凡德,朝他挥舞手中的帕子,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吸引罗凡德过来。
弥什眼睛都看直了,罗凡德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简直是当代的唐僧,西方的法海。
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事情,无论男女老少冲着罗凡德说了什么东西,他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一个冷漠的眼神也不愿意给予。
就连走在他身后的弥什、黄娣等人都要感叹他的定力。
黄娣还是有点怕罗凡德的,压低声音说道:“其实罗的性格蛮好的。”很适合当男朋友欸,完全不会看街边的女人,安全感直接拉爆。
弥什撇了撇嘴,说:“性格好个屁啊。把他逼急了,连女人都会打的。”
初个副本刚认识的时候,罗凡德用刀比划医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弥什的固有印象。从那以后罗凡德的暴躁小猫的人设深入人心。
黄娣看着到现在还不知道罗凡德喜欢她的弥什,顿时恨铁不成钢,却又不知道怎么挑明。于是她说:“你看街边的人都在喊罗凡德,他都没有反应,但如果是你喊他,他绝对会回头。”
弥什蹙眉:“不能吧,他只会说,有事说事!”
“不信你试试看。”
换做现实的时候,弥什肯定不管不顾,直接喊罗凡德的名字了。
可这里是无限流副本,对方是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不知道为什么,弥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喊不出口。
她心里还是有点扭捏的,毕竟五个老公的预言还历历在目,谁知道罗凡德算不算一个。
就在弥什纠结不说话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罗凡德忽然回头,问:“喊我干什么?”
“啊?我没喊你啊。”
弥什应声抬头。
只一眼,她的后脑勺连同脊梁骨那一块皮肤都冒出鸡皮疙瘩了。
她用手肘捅了捅黄娣,用眼神示意她看罗凡德的后背。
黄娣顺着弥什视线方向望过去,差点就尖叫出声了。好在她忙着要把葡萄的眼睛捂起来,才没有尖叫出声引起周围鬼的注意。
“没有喊我的名字吗?”罗凡德诧异:“可是我分明听到你的声音,喊了我一声罗凡德,那声音好近,就像是你在我耳边说话。”
罗凡德一边说,一边慢慢回过头。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皮灯笼,缓缓上升,靠近他那宽厚的肩膀,然后慢慢坐在他的肩膀上。
人皮灯笼替换了罗凡德肩膀上原本有的蜡烛幻影。
现在的罗凡德,就是一个右肩膀长着一个人头,拥有两个头的怪物!
弥什惊愕之中,也没忘记截图仔细研究——与其说是人头灯笼,还不如说是头皮灯笼。因为那是用人的头皮制作而成,将脸里的肉、经脉、骨头全都掏干净了,然后在里面点上灯
火光透过空洞洞的眼睛、嘴巴、毛孔映出来,像一个行走的、会发光的、软趴趴的头。
“罗凡德!你千万别回头!”
弥什喊住罗凡德。
罗凡德立刻站定原地,听话地没有回头。
他冷静地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肩膀上的人头居然还会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弥什的方向,挖空的嘴巴居然无声地做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的口型。
真会恶心人。
弥什瞪着罗凡德肩膀上的灯笼说:“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回头就是了。”
就在弥什研究怎么把罗凡德肩膀上的人头灯笼弄下来的时候,一旁的黄娣忽然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却又阻止弥什看过来。
“别看我!弥什,你也别回头。”
…啊。
不会是…
弥什侧目,用余光看向自己身后。
她和黄娣身后各跟着三盏人皮灯笼,暖光紧紧贴在颈椎,虎视眈眈就等着坐上她的肩膀。
第 46 章
橙红色的人皮灯笼紧贴身后, 长明灯从它被挖空的眼睛、嘴巴里透出来。
光线随风晃动,却又怎么都不灭。
大概是制作灯笼的时候,把脸皮和头皮拉得很开, 皮肤变得极薄且具有弹性, 乍一看, 还以为皮是红的,仔细瞧就能发现, 只是灯光由里向外染红了皮, 实际早在制作灯笼的时候,脸皮和头皮都被清洗至粉白色。
越看越瘆人。
弥什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 它就极精人性地躲开,吸引她转过头来看。
黄娣紧张地说:“我听说人的肩膀上亮着三盏命灯。如果三盏都灭了,那这个人就跟死人没区别了。有些鬼会选在人在走夜路的时候, 故意喊人的名字,吸引他回头…”
剩下的故事, 弥什也听说过。
只要一回头,肩膀上的命灯就会被扑灭,连续三次,那人就会被夺舍。
弥什看向已经顶着两个人头的罗凡德, 抿了抿嘴。她觉得, 在这里被人皮灯笼替换上, 就不只是夺舍那么简单了。
如果只是夺舍, 灯笼没必要坐在肩膀上, 吹灭命灯就可以了。
它坐上去,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人皮灯笼想要占据命灯的位置!
连续三次中招,就会有一位被人皮灯笼替换命灯的可怜虫, 余生都得顶着四个“人头”活着。它们将成为活人身体的一部分,跟着他离开阴间。如影随形。
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三人站定原地,因为人皮灯笼,他们不敢离人群太近,以免发生前后夹击的情况。
弥什看着已经被替换了一盏灯的罗凡德,蹙眉思考,一言不发。
恕不知此时此刻,罗凡德耳边全是弥什的声音,时而娇嗔,时而卖惨,时而欢快地笑,更多的时候是像她本人一样吊儿郎当。
那是人皮灯笼在模仿弥什的声音。
“她”说:“罗凡德,你怎么不看过来啊?”
“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们经历那么多副本,拥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是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刚开始罗凡德还能hold住。漫不经心,稳如磐石。
无论听到什么,他都紧闭双眸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直到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响起,他的理智彻底崩盘。
罗凡德猛地睁开眼睛,犹如深藏心底的秘密被揭开,他的心脏漏掉一拍。
人皮灯笼也从罗凡德的反应里,得知他现在最在乎的事情,语气稍顿,再开口的时候,说的都是罗凡德爱听的话:“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其实我对你,也是有情愫的。”
是假的。
是假的。
是假的…?
罗凡德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可事实上,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
人皮灯笼见状,张了张松垮垮的嘴巴,又说:“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不转过来看看?”
“难道我猜错了,其实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
罗凡德垂在双腿两侧的手倏然收紧。
他得拼劲全力,才能阻止自己转过身去,拥抱这位不存在,但是他幻想无数次的弥什。
不怪罗凡德没有定力,实在是人皮灯笼说的内容,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
那是他在无数个深夜,特别在这个没什么戏分的副本里,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的场景。
他究竟要怎么对待弥什?
两个人能从陌生人走向情侣,却很难从熟悉同伴走向相爱,即使是作案经验丰富的督察,也在这段感情里找到行动的方向,他本该存在的位置。
而这些思考,最后都会化成一句感叹,那就是:如果弥什也喜欢他就好了。
而现在,幻想中的场景居然实现了。
人皮灯笼模仿弥什的声音,对罗凡德说:“我对你也有情愫。”
即使知道这句话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罗凡德的心率还是瞬间飙升到一百八十,耳边除了弥什的声音就是心跳声。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倾斜,肩膀上的命灯虚影也开始晃动。
跟在罗凡德身后的人皮灯笼扯开松垮垮的笑容,决定再接再厉。它说:“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第六个老公…”
罗凡德:…
谢谢,忽然就清醒了。
罗凡德一下子板正了身体,肩膀上几乎熄灭的命灯,又开始重新燃烧起来了。
他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鬼第六个老公啊!
虽然罗凡德觉得五个老公的说辞莫名的耳熟,但仔细回忆又师出无门,于是权当在放屁。虽然他不介意弥什未来结过几次婚,但是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他一定是五个其中一个老公。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结婚而不争取?这不是他!
罗凡德瞬间就清醒了。
接下来无论人皮灯笼说什么,他都全数无视,不再理会。
实在是第六个老公的头衔冲击力太大了,罗凡德这本就简单的脑袋在开心震撼中交替,已经彻底停摆,完全转不动了。
罗凡德这边安静下来,就轮到黄娣了。
黄娣闭着眼睛,紧张得大口呼吸,耳边只剩下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忽然,一道尖利女声从喘气声中独立出来,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黄娣,你对得起我吗?是我替你挡掉两次灾祸,第三晚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是曹芝芝!
她居然又出现了。
黄娣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可耳边的声音并不放过她:“你明明那么壮实,你才是五山所说,他最讨厌的丰腴对象,凭什么最后是我倒霉了?”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死了!”
黄娣亲耳听到曹芝芝的批判,她很想转过头去,向曹芝芝解释。
“芝芝,你听我解释…”
她闭着眼睛,自己都没察觉地慢慢侧过头,在双眸紧闭的情况下,和人皮灯笼面面相觑。只要睁开眼睛,黄娣就能看到灯笼脸上被拉得极薄的眼皮,还有两个被拉变形的眼洞。
马上就要成功了。
马上它就要坐在黄娣的肩膀上,跟着她离开了。
人皮灯笼空洞的嘴唇,慢慢咧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浪形。
然后说:“你跟弥什都该死,都该向我道歉…”
黄娣:…???
你骂我就算了,关我弥什姐什么事!
原本黄娣愧疚的心理一下子就摆正了,还猛地想起曹芝芝临死前陷害她和弥什的事情,当时因为人死灯灭的怒火倏地一下重新燃起,火势熊熊。
她猛地别回脑袋,一手抱着葡萄,另一只手叉着腰,用家乡话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什姐向你道歉,如果不是你,我什姐早就带飞队友通关了!”
另一边的罗凡德也在骂:“闭嘴,弥什才不会这样说话。”
弥什:???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些晦气啊!
队伍里三个人,就有两个人将弥什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并差点因此被迷惑,被清醒——弥什怎么不算是万人迷呢?
人皮灯笼见曹芝芝骗不了黄娣了,于是嘴巴开开合合,再出声的时候又变了一把声音。
是黄娣的弟弟,黄振兴的声音。
他语气毫不客气地冲着黄娣的耳朵大喊:“姐!你怎么还没给我寄钱啊?我急着买球鞋!如果我穿着旧鞋子去新班级里,会被同学嘲笑的。”
“姐,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被嘲笑,所以才不寄钱回来啊!”
黄振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锐。
从控诉姐姐不寄钱,到批判黄娣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换做平时,黄娣一定倍感惭愧,真认下弟弟口中的罪行,然后燃烧生命打工给家人寄钱。可是经过这个副本后,她感觉自己好像变了。
她开始知道她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不仅是枷锁,还会被副本拿来当死亡条件的。
被一个不通人性的主神嘲笑。黄娣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于是再次听到弟弟的咒骂,黄娣的反应却是——表达感谢:被这么沉浸式打压了一番,一点儿都不想回头了。
黄娣站在原地,睁开眼睛看向正前方,眼神如同入党一般的坚毅。
人皮灯笼从黄娣的弟弟到黄娣的爸妈,各种角色都扮演了一圈,发现骗不了她回头后,彻底地闭上嘴不说话了,松垮垮的嘴巴扯成一条长长的横线。
像黄娣这种有一大家族的人,人皮灯笼能发挥的角色很多,可是换成孤家寡人的弥什,人皮灯笼的诱惑力显然不足了。
她先是听到室友的声音。
室友诧异地问:“弥什,你怎么不见了啊,不是说好要去联谊吗?”
说到联谊,弥什就头大,想起那过去未来现在的五个老公。她双手合十,神神叨叨道:“心中无男人,出手自然神。”
人皮灯笼被噎了一下,原本准备的话术也彻底告吹了。
它的嘴皮扯了扯,再开口时,又变了一种话术,只不过冒充的人物依旧是大学的室友。几个人皮灯笼齐齐发劲,七嘴八舌地营造出四人宿舍的模样,说:“天啊!弥什你也死了吗?”
“KTV发生爆炸,我们全死了…”
“你怎么不回头,是怕我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吗?”
无论背后的女声有多少熟悉又悲情,弥什愣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说:“我也被炸死了,所以就让我们记忆中的模样留在最美丽的时候吧,就这么背对背拥抱,行吗?”
人皮灯笼:…
神他妈背对背走路,以为自己是阴间林俊杰吗?
反正无论灯笼说什么,弥什都毫不在意,就算听到室友的哭泣,她都能无所谓地掏耳朵,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直到她听到一声。
“弥什。”
…是梁砚行的声音。
弥什心头一震,懒倦的眼皮缓缓抬起,无趣的眼瞳重新凝聚色彩。
她听到梁砚行说:“我没有丢下你。”
如同清泉滴落石层,弥什下意识就想回头。
第 47 章
啊。
是梁砚行。
弥什下意识就想回头。
然而她不知道, 真正的梁砚行正拖着疲惫的身体,行走在黄沙魅影的副本里。九死一生。
脑海中赞德的声音满是抱怨,说:[主人, 您就不应该把救命道具都氪在弥什身上的。您现在进入这么难的副本, 如果死在里面怎么办?]
“没关系, 这个副本里的累积死亡玩家多,积分高, 我才能重新当上NO, 1。”
梁砚行没想到,只是花了一个月沉浸在恋爱游戏里, 居然就被剥夺弥什的老公身份了!
如果早知道,他就该克制点,再克制点, 多下副本。或者让赞德给他这个一百多岁的人,打开青少年网瘾保护模式。
丢是丢脸一些了, 总比看不到弥什强啊。
梁砚行打开系统,再次确认积分和排名——只要通过这个副本,积分就追回来大半了。
《黄沙魅影》副本是他精挑细选,积分足以抵消李豫成的《万鬼共舞》
所谓黄沙魅影, 就是海市蜃楼。
行走在高达80度高温的沙漠中, 烈阳灼烧人体内的水分, 连眼球□□都没有放过。
在这里, 没有昼夜交替, 没有日出日落,无论什么时候抬头都只会看到一颗烈阳当空, 以极近的距离,炙烤着毫无遮掩的沙漠行走者们。
走在梁砚行身边的人揉了揉眼球, 结果发现自己只摸到了眼眶,低头一看,满手鲜血。眼球就像融化的啫喱一样缓缓流动,滴落下来。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黄沙里打滚:“我的眼球被晒融化了…”
梁砚行侧目瞥了一眼,那人的眼球还好端端地呆在眼眶里呢。只不过受到幻觉的影响,误以为眼球真被晒融化了而已。
黄沙副本里的海市蜃楼,是从远方虚假的绿洲,到路边随处可见的水潭,再到眼前景象,幻觉层出不求。
不止普通玩家中招,实际上从踏入黄沙的开始,梁砚行就备受幻觉的摧残。
他的眼前总是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少女,长着弥什的模样,呼唤着他去死。
“你的副本怎么跟军训一样呀?”
“你就是忙着做这种事情,才不管我了吗?”
有好几次,梁砚行的手都伸向少女了。
他想要拉起她的右手晃晃,好好解释自己没有不管她,可是快要摸到少女光滑的手臂时,他强悍的理智瞬间回笼,主动打破幻境。
这不是弥什,真正的弥什在他的系统里,那个只能用游客账号登录的APP里。
为了稳定心神,走完千里的黄沙,梁砚行再次登录了无限女友的APP,因为是游客登录,他的所有操作界面都是灰色的。
刚一进来,他就看到人皮灯笼紧贴弥什身后,模仿他的声音:“弥什,我没有丢下你。”
梁砚行:…
他的拳头倏然就收紧了。
人皮灯笼会映照人们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李豫成究竟和弥什说了什么,才会让她以为自己丢下她了?
与此同时,梁砚行的心也揪起来了。
一方面,他既希望弥什能看破幻境,主动忽视幻觉,另一方面,他有希望弥什能想念他,相信他,在乎他,对人皮灯笼的反应更大一些。
然而…
弥什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脖子转动幅度只能用毫米计算,然后就没下文了。
转头,是不可能的。
她可是有第三只眼睛的人啊!
弥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截图键,然后朝后面拍了一张。
当她看清这个模仿梁砚行说话,长得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头的时候,她彻底沉默了。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怎么敢的啊?”
弥什冲着正前方,话头却毫不客气地对准后面:“你知道你模仿的是谁吗?他可是身高接近一米九,拥有修长肌肉和宽厚骨骼,长得正气凛然但眼若星灿,仿佛瞳孔会说话的男人。”
“而你…”
弥什毫不客气地露出鄙夷:“像一颗泡好水准备煮汤,还被厨师捏的皱巴巴的蕃茄头。两个眼眶甚至都不是对称的,拿到万圣节现场都会被小孩嫌弃长得太粗糙。”
《长得正气凛然》
《长得像煮汤的》
《眼若星灿》
《眼不对称》
…
…
不知道人皮灯笼是什么心情,反正梁砚行是笑了。
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但听弥什的说法,他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
虽然不重要,但这是梁砚行第一次听到弥什对自己的评价,多少还是会在意一点的。
他悄悄拿出镜子,照了照她口中所谓的“星目”。
…好像和别人的眼睛没什么不同啊?
不都是两个黑白相间的眼珠子吗?
梁砚行面上不苟言笑,心理美滋滋的,他想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弥什果然还是爱他。
梁砚行心满意足。
行走黄沙的速度再加快了一些。积攒积分的力气又回来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直播间里千万名观众,不知道梁砚行能通过副本系统直接观战弥什,他们只看到梁砚行忽然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走了。
怎么会有人在沙漠里走着走着,忽然孤芳自赏起来了?
这怎么说呢,怪自恋的。
梁砚行继续打副本了,而他正在暗暗较量的对象,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不仅没有意识到老公更迭的危机感,还在恋爱游戏里吃醋闹脾气。
“你乱讲,你压根没见过梁砚行吧?”李豫成的声音取代人皮灯笼,出现在弥什耳边。
比起李豫成的首次登场,就是直接坐在弥什面前,梁砚行的形象更多来源于弥什的想象,更多的还有濒死前看到的人物,再在脑海里进行艺术加工。
所以李豫成说弥什没见过梁砚行,倒也没错。
“是又怎么样?”
弥什反问。
“哼,我就知道!”李豫成紧贴着弥什的耳朵,就想跟她讲悄悄话一样说着对方的坏话:“梁砚行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身高不足一米六,四肢退化的人!哦对,他就是那个缩小版的牛头人,牛头人你还记得吧,那个口气…”
弥什:…
怎么说呢,怎么感觉可信度不足0.1%吧。
而且莫名感觉像两个老公在自己面前争宠,争相恐后说小话打压对方。
弥什晃了晃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抛开,暗道:一定是错觉吧!
肯定是五山说她过去现在未来会有五个老公,才让她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于是无论李豫成说什么,弥什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了,遇到“我帅还是梁帅?”的问题,她都直接回复:“当然是你啊!”
李豫成被哄得眉开眼笑,很快就不说话了。
不过也因为他的干扰,人皮灯笼的幻听在弥什这边的影响力接近0,三盏灯笼摇摇晃晃,对视一眼后慢慢回到路边,不再跟着弥什了。
弥什这边安全后,另外两人身后的灯笼也陆陆续续离开,回到聚会的焰火里,融了进去。
等人皮灯笼完全离开后,弥什才敢跑到罗凡德身后,和他一起研究肩膀上的人皮灯笼:“这玩意该怎么办啊?”
“不知道。”来自西方的罗凡德第一次看到这种阴间玩意,恶心得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副本,它总是会出现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中式神鬼,全世界的噩梦。
连罗凡德也不幸罹难。
他看向唯一精通此道的黄娣,问:“我不会要一辈子驮着这个头生活吧?”
人皮灯笼趴在罗凡德的肩膀上,朝黄娣扯出了一个松垮垮的笑容,空洞眼眶火光摇曳,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毛骨悚然。
黄娣打了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原本不确定,看到它在笑,我确定了。”
罗凡德的命灯已灭,人皮灯笼取而代之,如果强行将灯笼弄下来,他就剩下两盏命灯,行走在阴间的危险程度大大加深。
意识到这点后,罗凡德苦恼地揉揉眉心:“吉时快到了,先去五山的府邸再说吧。
就是好好的四人行,变成了四人五头行。
弥什怜惜地摸摸罗凡德的头,说:“往好处想,以后你就可以跟大家说,西方人也是有三盏命灯的。阎王耶稣或许是一家。”
“谢谢你提供的好处。”
罗凡德怕人皮灯笼吓到弥什,侧身主动挡住了,后面重新出发的时候也是一直走在右侧。
没走多久,五山的府邸就到了。
之所以认出这是五山大神居住的地方,是因为他的府邸像个显眼包一样。只见一栋通体漆黑的大楼斜斜竖立,直插云霄,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鬼魂敢接近。
弥什远远看上一眼,说:“一看就是接受过很多供奉,都盖上新房了。”
知道的,知道她是来送新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纪委审计过来视察贪污腐败了。
众人靠近仔细瞧,发现这个大楼是真的豪华。只要是视线初级范围都摆上了红缦红灯笼,硬生生在怨气深厚的阴间里打造了一个喜气洋洋景象。
好像真的很热烈欢迎新娘子一样。
红彤彤的景象照映在众人眼瞳里,反射出开心快乐的氛围。两位女生面面相觑。
黄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嫁给神明也挺好的,至少能当神母啊。”
听起来挺有排场的。
“那儿开了一个门,先进去看看再说吧。”弥什带着三人溜到府邸后门,熟练偷摸进去。
刚一进门,弥什就被震惊得站在原地。
除了眼瞳不断收缩放大、还算有点反应以外,脚跟就像黏在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她看到,正前方巨大的五山大神雕塑以外,他两侧整齐摆放成两条梯队的女神雕像,居然都是他的老婆!
二四六七八…
弥什一路数上去,好家伙,这特么是邪神吧?!
哪有神明会娶二十七个老婆。
第 48 章
女神清丽典雅, 神态各异。
有的高高抬起右腿,做出跳舞的姿态;有的端坐在神台之上,双膝并拢臀部靠坐在脚心;有的看向虚空做出惆怅的样子, 不知道心底在想什么。d
总是, 能看得出, 雕塑的原型都是好看的女孩儿。
“这些神像做得好真啊。”黄娣感叹道。
是啊。
诺大的神殿,只有正中间的五山神像五米高, 其他女神的大小就跟弥什的身量差不多, 再加上雕塑神态似人非人,所以灯光乍亮的瞬间, 会以为殿中站着二十七个人。
她们沉默着凝视着欢迎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弥什好奇靠近,仔细研究女神雕像。
雕塑表面灰白, 就像放了很久的彩釉慢慢氧化、褪色一样。弥什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直到看见雕像的手指尖时, 心脏骤然漏了一拍。
…不对劲!
她朝罗凡德挥挥手,让他过来。
罗凡德没看懂却也乖乖靠近。刚走近,他就被拽着肩膀,拿他肩膀上的人皮灯笼照明, “借你的灯笼来照一照。”
…
好家伙, 哪有人拿别人的命灯来照明的!
一瞬间, 无论是罗凡德还是他肩膀上的人皮灯笼都被哽到了, 默契地觉得晦气。
人皮灯笼内橙红色的灯光, 照亮女神的每一寸肌肤。因为火光的靠近,她知道是哪里不对:雕塑的表面如同人类皮肤一般被照得透亮,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管蜿蜒盘旋的样子。
特别是女神们的手指,手指甲盖都掉光了, 只有光线靠近才能发现那儿只剩下肉。
不会有雕塑做得那么逼真。
也不会有雕塑精细得,连手指甲盖掉落的伤痕都模拟出来了。
唯一的可能只有——这些都是人。
是五山大神通过祭祀,迎娶的二十七任新娘子。
明明是很瘆人的剧情发展,可落入弥什心中,竟然一点恐怖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悲哀。感叹这二十七个年轻鲜活的女孩子被送入地狱,从此断送生命不能轮回。
另一边,黄娣也有发现。
她在神殿的偏厅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祭台,上面还放着很多贡品,散发食物的清香。但黄娣不敢靠近,因为祭台的正对面是一副黑气围绕的红棺材,上面还贴着白色黑色的囍。
明明没有风,地板上的白色圆形纸钱却无风而动,盘旋在棺材上的同心结上。
这个场景画风太割裂了,喜庆的同时又死气沉沉,令人不寒而栗。
于是黄娣不敢靠近,只能喊弥什和罗凡德过来看看:“这里有一副棺材,我不敢打开,怕看到五山躺在里面直接咬我一口。”
“如果五山是实体就好了,谁咬谁还不一定呢。”
弥什自认自己牙口也不错,无所畏惧。
谁还不是疯狗了。
她和罗凡德一起合力把棺材打开,棺材盖是一整棵槐木做的,特别重。两人费尽力气,最后还是在李豫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才将其掀开。
棺材板一掀开,耳边再也没有调侃打岔的话了。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
因为他们看到——棺材盖内侧,密密麻麻都是手指甲抓挠的痕迹。特别多。
这明显就不是一个人的杰作。带血的抓痕一层盖一层的,有的痕迹已经老旧得发黄了,有的还跟刚刚才发生的一样沾着血和皮屑组织,
电光火石间,弥什想起了女神们的手指甲。
她看了看祭台,又看了看棺材,最后将目光落在二十七樽女神雕塑上。这是看着这些,她脑海中已经诞生了一个具体的五山结亲流程了。
喜轿将人接到阴间,喜馆扼杀新娘的寿命,五山将其制成雕塑。
可怜无辜的少女们,在经历祭祀、吊死鬼、阴间送亲等一系列惊吓后,还没看到五山,没来得及求神明饶自己一命,就被送进莫名其妙的棺材里,彻底葬送短暂的生命。
可恶!
弥什一时气不过,冲到五山的神像雕塑旁边,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按理来说,就弥什这个小胳膊细腿,平时踢个门都会被门嘲笑“哪来的小学鸡”的力气,踢五米高的神明坐像应该没有半点反应才对。
可出乎弥什意料,她竟然看到坐像前后晃了一下!
就好像真的被她踢动了一样!
弥什大喜。
她再接再厉,使出连环腿不断踢神像,就是那种前脚还踩在人家臀上,后脚就跟上了。
就在弥什沉浸在殴打神像且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一道注目,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顺着视线来源处缓缓看上去,就看到五山大神的神像上,那双用人工彩绘的朱砂红眼睛,居然斜斜地向下看,落到了自己头上。
弥什:…
刚刚神像的眼睛是这样吗?
它本来就是斜视?
弥什看向罗凡德等人,问:“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神像的眼睛动了?”
罗凡德应声看过来,陷入难以回答的沉默中——因为弥什站在神像正下方,距离很近,所以看不出神像眼珠子的移动。
可落在他们这些站在神像正前方的人眼中…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神像的瞳孔了。
正面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雪白的瞳仁。就像画龙点睛故事里,那只还没拥有生命的龙。
也就是说,神像不仅有生命,还在用它的眼睛凝视弥什,用那双朱砂红的怒目紧盯着她。
“确实动了。”
罗凡德回答了,用他西方来的纯粹头脑回答:“这个神像有点像我小时候流行的婴儿玩偶,只要一躺下来就会闭眼的那种。”
把邪神雕塑比作模拟婴儿,要不怎么说西方人不懂恐怖呢?
弥什不信邪,脚从神像的屁股上离开,来到供奉他的祭台面前。她拿起祭台上的零食,询问李豫成是否能出,并从这个乐子人口中得出“这是祭品灵魂,汇聚所有的美味精华”后,便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起来了。
还真的挺好吃。
弥什总算知道,为什么食物拿来祭拜后,都会变得寡淡没有味道了。
原来是精华都跑到这里来了,当神可真爽。
弥什不仅自己吃,还喊罗凡德、黄娣、葡萄等人一起吃,说:“要死,也先当个饱死鬼。”
一边说还一边毫不客气将摆在正中间的烤鸡拿过来,撕掉两条最鲜嫩的腿,阴阳怪气道:“鸡屁股就留给五山吧!娶那么多老婆是得好。好。补。补。”
暗讽五山不是娶老婆,而是二十七个老婆拿他当男宠。
话音刚落,一声娇笑声响起。
弥什咀嚼的动作停下,双眼紧盯声音响起的源头。
那是离弥什最近的女神,原本是站在原地,右手托着腮帮子的姿势,发出一声轻笑后,她的姿势也跟着一起改变了。
变成微微的笑脸,脸颊朝手掌内更多一些。
“她…笑了?!”黄娣立刻抱起葡萄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它们不是雕塑,都是人吗?”
看起来好像是的。
弥什抓起一盘肉菜,试探性地丢到五山神像的脸上。
肉菜叩脸的瞬间,她再次听到笑声,紧接着,五山那双朱砂红色的眼珠子猛地转到正面,怒目盯紧发笑的女神。
下一秒,神像背后伸出无数条白绳,白花花的。
那些用作葬礼装饰的白绳,就像是有生命似一样,倏地飞到女神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它们蛛丝状地紧紧包裹猎物,令她无法挣扎。
“啊——”
雕塑居然也会发出尖叫!
刚刚那位在笑的女神,原本安静祥和的表情被打破,却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
包裹在女神身上的白线逐渐收紧,不知从何处流下的鲜血,顺着白绳子慢慢向上延伸,就像输血管一样染红了绳。
因为雕塑的拧动,绳子慢慢卷成了一团。
拧紧,成条。
最后的成品看起来像极了吊死鬼们用来上吊的绳子——坚韧、难断、还都血渍渍的。
从白绳出现,到红绳回收,不过几秒。在这期间,神殿灯光忽明忽暗,烛光摇曳不停,人类肉眼可视范围仅有眼前几寸。
等光线重新恢复明亮。
眼前女神姿态骤然大变——
刚刚愉悦跳舞的女神,现在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双膝。
刚刚凝视远方的女神,现在看向了五山,表情惊恐双眼瞪圆。
更不用说托腮轻笑的那位了,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停留在她挣扎地想起来的模样…
五山一出手,女神们全都变成恐惧害怕的表情,明显对他很是畏惧。
“这里好可怕,我们还是走吧。”自从黄娣知道雕塑都是活的后,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她生怕自己也会被做成雕塑,生生世世站在这里,连死都不能安宁。
弥什点头。
刚准备离开,意外忽然出现了。
远处响起唢呐的声音,奏得是变了调的喜乐,音乐慢慢靠近,停在了他们要离开的门口。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声音,喊:“五山结亲,死人留下,生人退避——”
竟然是送亲的队伍到了。
吊死鬼们扛着空空如也的喜轿抵达结亲现场了!
空气中铜锣一声,呼喊一声。
随着“死人留下”的呼唤声越多,门外“人”声鼎沸,都堵在神殿门口随时准备进来。
神殿里的几人,失去离开神殿的最好时机,
弥什心里琢磨着这句“死人留下,生人退避。”
如果直接撞上去会怎么样?弥什心想,他们一定会被门外那群恶鬼手撕了。
与其出去送死,还不如留在神殿里,寻找逃离的方法。
虽然神殿里有五山神像坐镇,但是比起门外不通人性的恶鬼们,五山对待闯入者的惩罚,只不过是用眼睛去瞥她们而已。伤害性不强。
于是几人立刻分开,各找各的藏身地。
神殿里能藏身的地方不多。
黄娣抱着葡萄躲到祭台底下,那里正好能藏两个人;罗凡德想跟弥什走,却被弥什喝住:“你跟着黄娣她们,她们没有自保能力!”
“那你呢,你怎么办?”
罗凡德关心的人只有弥什,其他人死不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放心吧,我知道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弥什打了个哑谜,将罗凡德敷衍过去,“你快去保护黄娣,黄娣是唯一合格的新娘,如果她死了,我们的副本就无法通关了。”
这是弥什的命令,罗凡德只好听话。
他跟着黄娣躲进祭台下。
临进去前,罗凡德的脑子忽然就灵光了——不对啊,这里能有什么地方绝对不会被发现?弥什究竟要躲在哪里?
趁着送新娘子的队伍还没进来,罗凡德起身一个回眸,看向弥什。
紧接着他就看到,弥什居然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喜馆里,还贴心地给自己盖好棺材盖!
罗凡德:…!!!
这就是她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的确是意想不到啊,别说门外的鬼了,就是人也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为了躲避迫害者,于是主动躲进棺材里。
不觉得晦气吗!
罗凡德心急如焚,却又被黄娣拉住过不去,只能冲着棺材的方向喊了一句“弥什!”
“——弥什!”
声音传到喜棺里,就像被什么吞没,连尾音都不剩了。
棺材里的隔音很好,听不到任何声音。躺进棺材里仿佛躺进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在这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又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将感官都放在听觉上,更放大了所处环境的未知感。
这时,棺材深处传来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喘着粗气,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汉在说话。
“你是谁?”
这个声音,和喜轿上听到的声音不一样。
仔细想想,喜轿上的声音,也不太像五山本人。
当他用阴气将黄娣卷进轿子里的时候,说的是:“你是最完美的新娘,只有你,才有资格站在五山的身旁,服侍五山——”
而不是“站在我的旁边,服侍我——”
所以弥什认为,那是喜轿自己的声音,并非五山本人。
难道这把低沉的老汉音才是五山?弥什心里暗暗批判老头还那么色,娶那么多新娘子,结果老头的下一句却是:“你不是五山的新娘子。你不够纯真,你配不上我们的神”
——我们的神。
看来,这是喜馆自己的声音。
弥什了然的同时,还不忘和棺材互骂:“我怎么就不纯真了?我警告你,不要张口就来!”
“你在过去、现在、未来,会同时拥有五位丈夫。”喜馆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比喜轿老,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要更强一点。
喜轿只看出弥什会有五个老公,可喜馆却能看出,她会【同时】拥有五个老公。
这下,直接把弥什给整不会了。
她以为她是结婚离婚五次的掘坟勇士,结果她是脚踏五条船的时间管理大师。何德何能!
“你不符合神母的要求,你走吧。”
盖在弥什头顶上的棺材盖缓缓打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的同时,还听见外头喧哗声——送亲的队伍已经进入神殿了。
鬼群推搡,呼出阴冷的气息,连带着神殿里的空气也降至冰点。
喜轿扯着尖利的嗓音,高喊:“迎新娘下轿…”
…哪有什么新娘啊?只有一个空空的箱子。
估计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发现箱子里没有人,新娘子不知所踪了。在这个节骨眼里,弥什怎么可能听喜馆的话乖乖出去?!
然而,和一副棺材对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方式。
于是弥什转变思路,决定换一个沟通方式。
她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冲着棺材黑处说:“你说我不纯真。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五个老公里,没有你们的神呢?”
…
…
喜棺居然沉默了?!
弥什就是随口一说,想套出更多的信息,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不说话了…就好像是,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能性一样。
“喂!我乱讲的,你不要沉默啊!”弥什一个头两个大:“你这样沉默我慌的…”
谁想和这种邪神扯上关系啊!
然而回复弥什的,不是喜馆老态龙钟的声音,而是“倏——”地一下阖上棺材盖的动作。
弥什感觉有一顶点缀着繁琐珠花的头饰落在了她的头上,成串的珍珠饰品打在她额间,将皮肤敲得生疼发红,却因为身体被限制在狭小的棺材里而无法佛开。
什么鬼东西?
弥什伸手,想要拿掉头上的东西,指尖却无意抚到长裙的百褶裙摆。
…长裙??
弥什是穿小洋装进的副本,是一套淡黄色的小外套短裙。可是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竟然变成刺绣重工的中式连襟服。
裙摆宽大且长,在她身下铺成一个大大的扇形。
再加上头上丁零当啷的发饰,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脑海。
她莫不是…穿上了嫁衣?
棺材外。
喜轿已经发现新娘子消失的事情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密密麻麻的鬼影在神殿里乱飞,无数吊死鬼落到地面,脚尖点地。它们正在搜寻新娘子的下落。
好在黄娣等人藏在祭台下面,有桌布遮挡,暂时安全。
不过桌布并没有完全铺在地上,距离地面还有大约十厘米的距离。
黄娣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缝隙朝外看去,正好看到毫无血色的足肢,用绷直的脚尖走路。也不知道弥什是怎么看到这幅景象还能淡定的,反正黄娣差点吓死了,幸好及时捂住嘴巴,才没让尖叫声发出来。
可是她也不敢往外看了,怕看到一些理智无法承受的画面。
躲在祭台下的三人保持安静,连呼吸的气息都放轻不少。
过没多久,桌布以外彻底没有声音了,就好像所有人都离开神殿,去找他们的新娘子了。黄娣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抓紧时间呼吸。
新鲜空气才刚进入肺中,眼前桌布忽然被掀开,吓得她差点岔气了。
只见吊死鬼们直直弯下身体,将头抵在地板上,身躯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桌底。
因为被吊而完全爆出的眼睛死死盯着黄娣,嘶哑的声音从拧成细杆的脖子深处溢出,说:“找到了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原来它们没有离开。
它们只是同时停了下来,细细聆听活人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的黄娣,再也控制不住恐慌,大喊出声。
“啊——”
她眼睁睁看着,吊死鬼们伸出僵直的手臂,准备将她从祭台底下拖出来.
黄娣不断挣扎,罗凡德也拔出了他的武士刀,尖锐的刀锋指向了伸进桌底的无数只手。
可是反击的人只有两个,扑到祭台外边寻找新娘的吊死鬼却有无数只,无论黄娣怎么挣扎,冰冷的手还是摸到了她的头顶,阴冷倏然向下直灌脑袋。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黄娣的头发缠在吊死鬼的指甲上,连带着脑袋被扯出一个极限弧度。
头皮被拉扯的撕裂感后知后觉而来,如果黄娣再坚持,下一秒,她的头皮就会被掀开。
就在人鬼僵持不下,黄娣快被拖出祭台的时候,抓住她头发的吊死鬼忽然集体停了下来。摸上她身体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吊死鬼如同浪潮退却一般离开了祭台。
…什么情况?
黄娣摸着生疼的脑袋坐起来,手里多了一大把断裂的头发,毛孔都流血了。
她朝罗凡德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罗凡德朝吊死鬼退却的方向追了出去。
刚出祭台,他就知道吊死鬼后退的原因了。红彤彤的光线染红神殿,喜蜡无风自燃——吉时到了。
五山结亲马上要开始了。
可是好奇怪,结亲得有新娘子才对啊。
可是新娘子不是在…
罗凡德似有察觉,惊慌失措的目光朝喜棺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被浸血的红布装点得红彤彤的漆黑棺材,居然在原地诡异地来回晃动。吊死鬼们趴在地上,虔诚地看着喜棺的动静。
什么情况?
这是弥什一个人闹出的动静吗?她在干什么?
罗凡德没看懂。
直到垂垂老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恭喜五山,迎娶新娘,洞房花烛,降下神儿…”
他愣了很久,才听懂“洞房花烛”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在反映过来五山跳过拜堂环节,直接进入洞房花烛夜后,罗凡德气得找不回任何一丝的理智。
他拔出武士刀就往喜棺冲。
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他杀红了眼睛,视线却坚定地落在棺材上面。
“弥什!!”罗凡德冲着棺材大喊:“你再撑一会儿,我来救你了!”
话音刚落,棺材的晃动更大了。
棺材里。
弥什意识到自己穿上嫁衣后不久,一个沉重的物件压在她的身上。
是一个人。
因为他在呼吸。温热气息扑在脖颈,又因为深处狭窄的棺材里,两人叠在一起无处可避,竟硬生生多出几分暧昧来。
压在她身上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弥什的脸颊,说:“你就是我的新娘?”
…
看来,这就是五山了。
声音竟比弥什想象的还要年轻,像同龄人。
“是啊。”弥什二话不说,伸手掐住五山的脖颈,不断收紧用力:“我就是你的新娘。”
——你好啊,我那未曾谋面但马上葬身她手的“亡夫”。
第 49 章
密闭的棺材内空气稀薄。
再加上被一个男的头对头, 胸对胸地压在里面。弥什感觉不到暧昧,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血液流动变得极其缓慢, 连带耳鸣眼花的症状都冒出来了。
她抬起沉重的胳膊。
不是自救, 而是抱着敌人一起死。
弥什伸手, 死死卡在身上男人的咽喉。
她没有因为胸闷气短而导致大脑短路,居然妄图用这么简陋的方式弑神。而是她猜测:既然五山有呼吸, 热气都扑到人脸上了, 那是不是也会窒息?
别的女主被吹脖子:好暧昧好心动。
弥什被吹脖子:他有呼吸,我要掐死他!
当然, 为了以防外一,弥什还找李豫成拿来了道具。
一个可以直接接触到亡灵的戒指。
当时李豫成正忙着在商城买保氧道具,刚下单收到立刻丢到弥什身上, 慌得七手八脚,听弥什这么要求, 没有多想立刻就给她买了一个。
结果回过神一看,弥什已经掐住了大boss的脖子。
嘶——
李豫成当时人都麻了。
再没心没肺的乐子人看到不要命的莽夫都会害怕啊!
他看了看购物车里的氧气道具,右手点击,一键清空, 然后开始下单各种保命道具——账单越打越长, 商城感谢播报高达百次, 引得无数玩家注目。
——弥什在拼命, 李豫成在拼钱。
只有游戏供应商主神乐哈哈的世界达到了。
“给我死!”
弥什加大手上的力气。
亡灵戒指确实是好东西, 她能明显感觉到五山在被掐住的时候,氛围有一秒钟的惊愣。她也能摸到五山脖子附近的皮肤…怎么说呢, 连皱纹都没有,怪滑溜的。
“呵。”
五山忽然笑了一声。
他再次抬起手来, 动作缓慢优雅,落手轻盈,仿佛是一位绅士想要安抚歇斯底里的女士,再将她抱在怀里哄情人般的甜言蜜语。
然而下一秒…他反掐住她的脖子。
“你这是弑神,我的新娘。”
五山说话语气带笑意,手里动作却告诉弥什,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掐弥什的劲实打实。巨大的压力包裹住纤细脖颈,全方位无死角的压迫,气管都有扭曲的迹象,更别说氧气了。
一丝空气都进不来!
弥什本来就头晕眼花,这下意识都模糊了,只有掐五山的手没有松懈过。
她没有系统,收不到副本通报,否则此时此刻,她应该和所有玩家、所有直播间一样,脑海中响起两次广播——
【你做出了新娘们不敢做的事情】
【你的荒谬引起神明的注意】
…
两人互相使劲,试图发出求救信号的身体不断撞动棺材,发出“砰砰砰”的轻微响声。
棺材外,是一声声的“洞房花烛,降下神儿。”,棺材内,是一对被按头结婚的新婚夫妻,正暧昧交叠在一起,恨不得掐死对方。
不行了不行了…
要回档了!弥什用吸氧道具都觉得快撑不住了,对面五山竟然半点影响都没有。
她默默谋划:看来掐脖子并不是一个好的杀老公办法,下次试试看喂毒酒吧。毒酒不行,那就兑换小刀在洞房花烛棺材夜里捅他十几刀,总能找到办法的…
弥什哪知道,她快要把这个副本玩成《杀老公的一百种方法》了。
就在她准备回档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好像又看到她那个死鬼了——这次不是梁砚行,而是李豫成。
他如身后灵一般,出现在五山身后。
细碎的流海有些遮住眉眼,但因为眼瞳亮得吓人,所以弥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李豫成平常懒散眼皮松垮垮搭下来,只露出半颗眼瞳,这次抬起眼皮露出完整的眼睛,整个人的神态似乎转瞬发生了改变,改变得更英朗,更坚定了。
总之,和轻佻挨不上半点边了。
只见一条修长但骨骼肌明显的手臂圈住了五山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向后拉。
因为使得劲足够大,直接把五山的上半身从弥什身上拽离,后脊椎骨发出咯吱连爆声,脑袋被往后扯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因为李豫成的出现,连带着五山掐住弥什脖子的手也被拽松,离开了。
充沛的氧气灌入弥什的口鼻,她抓紧时间用力呼吸。
吸哈——
吸哈——
因为获救,身体处于本能地颤抖。
李豫成这一拽,不
依譁
仅把五山钳制住了,还把她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她用力咳嗽着,说:“别搞啊,快回去。你不要出现在这里。”
在弥什的认知里,李豫成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出现在阴间相关的副本里,总是不太好的。
可是她的劝阻没能劝走李豫成,反而莫名引起五山的愤怒。
——弥什的话令他产生错觉,产生被无视的感觉。
棺材深处佛起祭奠用的白绳,它们如同蛇一般爬行在弥什的身上,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弥什侧头想要避开,可是人哪有绳子灵活?下一秒,她的脖子被紧紧勒住,整个人向后。
白绳将她死死按在棺材板上,缠捆的部分还在不断用力,仿佛想活生生勒断她的脖子。这样下去的结局可想而知——白绳坚韧却不像锐利的刀,做不到一击毙命,只能像蟒蛇一样,缠绕住猎物然后慢慢耗着。
可以预见,弥什的脖子会在压力的作用下,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后直接断掉。
恍惚间,弥什想起女神的遭遇,看来五山打算如法炮制,勒断她的脖子后将血当作养分,供养这座诺大的宫殿和未来看不到尽头的迫害。
这怎么可以!弥什扯开被挤压而疼痛的声带,怒吼:“李豫成,别管我,杀了他!”
“可是你…”
李豫成因为弥什快要窒息的事情乱了阵脚,钳住五山的手微微松动,直到弥什喊话了,他才重新拉住、再次钳制住。
谁能想到啊,狭小棺材里居然能上下交叠三个人!
五山被李豫成拉得整个人向后,弥什被绳子勒得向下,两人中间甚至还能再塞一个。
刚说到“还能在塞一个人”时,噌噌的刀剑声骤然响起,耳熟得令人有安全感。
是罗凡德!
他在吊死鬼中杀出重围,锋利的武士刀对准棺材了。
他一边砍着棺材,一边愤怒喊叫:“弥什,你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罗凡德的武士刀可以毁掉半个日式凶宅,对付这种放置百万年的木头盖子,当然轻松。刀风斩开喜棺的木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从里面感受到的效果是——道道刀痕划破黑夜,室外的光线硬塞了进来,就像盘古开天地一样,使得棺材内的视野逐渐清晰、明朗,
“兹拉——”
又一道划痕出现,正好开在弥什的头上,五山的侧脸。
橙黄色的光线照了进来,正好照在五山的灰白色的眼瞳上。弥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瘆人的灰白慢慢转动,先是侧目看了李豫成一眼,紧接着又透过刀痕,看了罗凡德一眼。
眼眸没有笑,说话却带笑。
他说:“原来是他们啊。”
什么就是他们?什么意思?
弥什想要追问,却被白绳勒得说不出话,再仔细回想,她倏然发现五山竟也没有开口,他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心里。
就好像现在,他不用张嘴就能跟弥什对话:“你很荒谬,我很喜欢。”
弥什:…得,无论鬼神都很油呗!
谁稀罕你的喜欢?
似乎是知道她说不了话,五山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我们来做个游戏吧。我赌你不能通关我的考验,你赌他们会不会抛弃你?”
弥什:…哈?
你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全是屁话。
哪有对赌涉及到三方人马呀?感情你在游戏里神隐了呗?就坐在一旁看我和他们表演?
弥什说不出话,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神骂骂咧咧。
“呵。”男人又笑,好似听懂弥什的内心独白“你是至今最荒谬的新娘,期待你的表现。”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举起手,于虚空挥了挥。
弥什感觉自己背靠着的那块棺材板忽然就消失了,她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角色一样,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看不到喜棺了。
一层,两层,三层。
她急速降落,路过一层层莫名的楼层,在许多恶鬼充满欲望的眼神中直直向下堕去。
十二层、十三层、十四层…
这种别具深意的楼层字数,让弥什觉得不对劲,她该不会…
“砰!”
□□撞击的闷响声响起。
弥什才刚有了点头绪,就抵达她的目的地了。她从座位上艰难爬起来,先是揉了揉脖颈,放松一下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僵硬的肌肉,随后才有精力看向所属楼层。
十八层。
充满寓意的数字,再结合副本的属性来看,弥什对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已有大概了解了。
——她来到了十八层地狱。
弥什不是跌在地面上,而是跌进了花轿里。她本就在喜棺里换好了喜服,带上了发饰,直接坐进花轿后竟然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就像本来就是她要结婚那样。
轿子外谁人高呼:“五山娶亲!生人回避…”
五山娶亲?
弥什偷偷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轿子外是活人,又或者说都是一些老熟人了。
是更年轻一些的村民。
她好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她在过往二十七任神妻的回忆里,经历着她们的经历。
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老妇掀开花轿,光线照亮轿里,吓了弥什一跳。
“你也别怨恨我。”老妇说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无奈,手也摸到了弥什的身上:“要怪啊,就怪我们都是女人。可要我说,你的命可比我强,嫁给神明下辈子肯定投男胎!”
“假如我没有下辈子了呢?”
弥什冷冷回答,神殿里被做成神像的尸体还历历在目,看起来就不像有下辈子的样子。
而且下辈子当臭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正常人,又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飘渺的下辈子里?
老妇明显被弥什噎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连你娘的话也不听了吗,你不嫁,将来在村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总之我话放在这里了,不当神妻,就嫁给村尾那傻子,你自己选吧!”
听着面前疑似她老母的话,弥什冷笑:“为什么我要嫁人才能过日子,我们可以离开!”
老妇不再说话了,而是将背后的一捆麻绳丢到弥什身上。麻绳是用芦苇编造后搓出来的,所以表面有些发白,乍一眼看去有点像是白绳。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妇再深深看了弥什一眼,眸光情绪微闪,看不出是遗憾还是接受命运的深沉。
语毕,她丢开花轿的帘,转身离开了。
弥什拿起手中的麻绳,慢慢抬头,看向花轿的天花板——花轿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轿子,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天花板上横着一条梁。
她用麻绳比划了一下,从梁上落下来的长度,居然正好到她的脖颈。
不仅如此,绑麻绳的梁上粗糙,有无数划痕,门槛处也有莫名的脚踏痕迹。可想而知,历届的新娘子们都是含泪坐在喜轿里,然后慢慢将麻绳绑在花轿梁上。
手一松,人一坐,两只穿着红鞋的脚就露在花轿外面。
布帘后吊着的尸体跟着花轿摇晃,踩着唢呐吹奏的欢快喜乐,新娘踏往成为神妻的路上。等到达祠堂了,无论人死没死透,她都会被装进用红布装点的漆黑棺木中,孤独等待死亡。
原来这是喜轿的来历。
在喜轿上吊的女孩,最终成为伥鬼,骨骼作轿架,皮肤作轿壁,鲜血作染料。
截止到现在,整个副本的线索已经被弥什摸清了,她的探索进度高达99%.可是不行,因为她还没看到五山的真实模样,还差这最后的百分之1。
要先见到五山本人,至少,弥什要用新娘子的身份活下来。
她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上吊自杀,死后下棺。
第二,不在喜轿上死,选择在喜棺里闷死。
都是很无趣的死法,于是弥什选择…坐在花轿里发癫痫,一边发一边大喊:“五山大神!哦不,相公,相公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再加上五山的头衔一出来,轿子外吱呀乱吹的唢呐立刻就停下来了。
摇晃的花轿被放下,布帘却迟迟没有人掀开。
弥什不用看也知道,送亲的人肯定都围在花轿外面,双眼警惕地看着这里,既有点害怕,又十分畏惧不敢直接掀开布帘查看情况。
他们不来,弥什就自己演——毕竟是第二次拿“老公”当枪使,她可一点羞愧感都没有。
布帘掀开。
人缓缓走下花轿。
再次走出花轿的弥什气质大变,她高高仰起高贵的头颅,做出先前见过的五山模样,说:“呵,这场婚事很荒谬,我很不喜欢。”
先前弥什就发现了,五山的表达十分简单。
无论是祭祀还是喜馆里短暂的对话,他都习惯于用“喜欢”,“不喜欢”来作答。
而且只是应对一些落后的村民罢了,只要做出气势,他们就会被唬到。弥什抖了抖肩膀,脚步慢条斯理走到花轿前,装作严肃地说:“怎么不回话?祝祭人呢?”
“祝祭正在祠堂等着你呢…”为首的那位村名愣愣回答。
倒也不是弥什装五山的模样有多像,而是她态度转变后,前后模样的反差对比太大了。所以村民们都觉得她是真被附身了,而不是在装疯卖傻。
对此,弥什有自己一套的解决思路。
像这种杀女人结阴亲的办法,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既然如此,她用发疯的方式应对,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
弥什自由发挥,本着能骗就骗,不能骗就再想想的原则,张嘴就来,唬得几人放下花轿,他们独自前往祠堂找祝祭过来,只留下一人呆在花轿旁伺候弥什。
估计想把“五山”照顾得好一点吧,留下的那人强壮如牛,一个人扛起花轿也不在话下。
弥什失望看向麻绳,想要勒死对方的计划只能放一边了。
她沉默坐在轿子里,又将布帘掀开,男人则安静站在轿子不远处,正好距离轿门不远处。弥什眼轱辘一转,新计划浮现心头。
“啪——”
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胳膊上,冰冷不似人的温度瞬间覆盖,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狐疑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弥什咧着一张血红大口,笑得诡异地说:“从那时至今,我已经娶了好几任老婆了…”
“二十六任了…”
男人紧张悄悄咽下口水,至于二十六任的说法,是他从祖籍里看到的。在村子的祖籍里,第一页就是五山和他的历任老婆,从时间到姓名写的明明白白。
村里人都管她们叫神妻,心情好的时候会喊女神,但更多是将其当作神明的附属品看待。
“是啊,二十六任了…”弥什的手慢慢摸上男人的肱二头肌,说出的话足以吓死男人:“我现在发现,其实男人也挺不错的,让祝祭下次在男人里选一选神妻吧。”
“我看你就很不错。”
弥什回忆过去看见过的男凝眼神,并将它灵活运用。
她的眼神浮夸地上下打量男人,还故意在下面停留久一会儿。注意到男人瑟缩地避开后,她立刻加码刺激他:“神妻可是荣耀,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让我想想…下次选妻的时候,我该说什么话呢?我就说,我喜欢王二六,如何?”
王二六这个名字,是他们换班的时候,弥什无意间听到的。
可是王二六不知道弥什偷听了他们说话,所以下意识以为,这是无所不能神明的爱意,有或者说是…死亡宣告。
神妻…
谁要当这个神妻啊!
男人回忆起家里人谈及女神们时戏谑的眼神,光是想想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族谱里,被当作某人的附属品,他就打从心眼里接受不了。
他不要!男人张着颤抖的唇齿,说:“你、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弥什面上笑容倏然收回。
穿上这身嫁衣是会产生滤镜的。弥什笑得时候有种从阴间爬出来的诡异感,不笑的时候,却有一种马上要手刃活人的冷厉。
她反问:“你不愿意跟我?”
男人没有回答,她又再次追问,还是没有回答。
倒是身体颤抖幅度大了许多。
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妖风,从两人跟前窜过,将弥什的头发吹得向上飘,乱七八糟。她就在这种眼神坚定、头发群魔乱舞的时候,朝男人伸出涂有鲜红指甲的手。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等下次,我要你现在就成我的妻。”
弥什精准掌控着节奏。
豁然拔高的声音,再加上面前眼花缭乱的造型,竟然直接把男人吓跑了。他发出“啊!”一声转身拔腿就跑,没多久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弥什:…
怎么就跑了,她的凝视还没演够劲呢,就喜欢这种没有素质不管人死活的男性本色。
弥什拍了拍衣裙,淡定从花轿里下来,转身朝深山里走去。
她要直接离开这个傻逼村子。
眼前画面如同潮水般退下,融化,弥什坚定往前走着的步伐,成为这场地狱里的主基调。
鼻腔一呼一吸,再睁眼的时候她又变成第二十五任新娘。
只不过这位新娘比较刚烈,半夜逃跑后被抓回来了,弥什立刻歪头口吐白沫,开始装死,等看守的村民靠近后趁其不备,用脑袋撞向他的鼻梁骨,再次逃出生天。
十四层。
十三层。
其中还有几层有好几个女孩一起当神妻,弥什劝说着互相帮助,几人一把火烧掉了祠堂。
…
弥什在这边装神弄鬼。
另一边,李豫成怔怔看着平躺在棺材底的女孩,面色发青,双眼木然,已然没有呼吸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连手指尖都在颤抖,落在弥什冰凉的皮肤上的时候,连带着弥什平淡如水的眼眸也跟着一同颤抖。
这是弥什身体唯一的动静。
他却以为女孩还活着,硬是扯出半边的笑脸:“喂,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没有回复。
就连五山也不知所终。
李豫成抱着逐渐僵硬的弥什,恍然不知所措,甚至连打开游戏界面看一眼都忘了。
怎么就死了?
他刚刚应该不听话,不去钳制五山,转过来救弥什才对的。李豫成搂住弥什的手,收紧,再收紧,直到女孩冰冷的躯体完全紧贴自己温热的胸膛为止。
就好像这样做,就能将体温传过去,让弥什再次复活。
“咔嚓!”
木板破碎的声音。
罗凡德用武士刀彻底劈开了喜棺。他看不到抱着弥什茫然无措的李豫成,只能看到孤零零躺着,如同睡美人一般的弥什。
“弥什…?”
罗凡德狐疑地伸出手,试图抚摸她的脸。
李豫成想拦,却眼睁睁看着罗凡德,这个恋爱游戏的“NPC”穿过玩家的身体,抱起了弥什。
他当着李豫成的面,“抢”走了弥什。
第 50 章
——啊, 我只是在玩游戏。
理智后知后觉地冒出头来。
李豫成从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只是在玩游戏。
他眼睁睁看着罗凡德从他手里抱走弥什,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他确实可以给罗凡德胸口邦邦两拳。
可是然后呢?
他对于弥什, 对于罗凡德来说, 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李豫成是玩家, 她弥什是恋爱游戏的一组数据,两人全靠氪金牵起一段缘, 可他为什么会因为一组数据那么难受。
一滴热泪从李豫成的眼眶掉落, 他伸手毫不在意地抹掉,反正他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刚做无限流任务的时候, 他也时常因为同伴的死亡哭泣,次数多了,他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他没想到他的感性延伸到一组数据上面。
他因为弥什的死亡而痛苦?
为什么?
梁砚行也会这样吗?
还是只有他爱上了一组数据?李豫成再怎么接受高科技, 也因为自己过度超前的择偶观犯难。
他甚至在想——真羡慕啊。
真羡慕罗凡德和弥什是一个世界的人,至少, 他就没有这种困扰了。
在李豫成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凡德已经将弥什从喜棺里抱出来了。
罗凡德托着弥什软趴趴的脑袋,托住,又不敢相信地松开, 她的脑袋立刻毫无支撑地往下掉——很明显, 弥什已经死绝了。
他就像遭遇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认识罗凡德的人,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会以为他的心情平淡至极, 看到弥什的死亡,只不过像看到一只喂养许久的小野猫暴毙路边一样。
他蹲下, 将弥什抱起来,背在身上。
为了更好地架住她,他将一把武士刀横挂在腰间,好让弥什两条腿都有支撑可以坐的地方。也因为这样,他的战斗武器只剩下一把刀了。
战斗力被削弱一半。
没关系。
罗凡德毫不在意地侧头,低声说:“弥什,我带你回家。”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在和弥什说话,并且不介意她的毫无反应。
一旁的黄娣不知道弥什死去的事情,她抱着葡萄跑过去刚想说话,猝然看到对方已经乌黑的唇,惊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弥什…怎么了?”
“她睡着了,你别吵她。”
令黄娣更害怕的,是罗凡德的回复和他平静的表情。就像疯了一样。
与此同时,无数吊死鬼从天而降,她们的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老坏的机器启动,紧接着,高高扬起的脑袋居然低下来了,露出正脸的血色经脉和黑黢黢毫无眼白的眼睛。
原本吊死鬼是仰着头的,攻击全靠坚韧的指甲,可因为看不到,她们只能像僵尸一样摸索。
罗凡德可以轻易一刀砍死一大片。
她们将头放下来后,储存在口鼻处不知道多少年的粘稠血液,忽得淅淅沥沥全都流了出来。这些血液在地板汇聚成血池,只要踩中就会被死死黏在地上。
就好像被手抓住脚脖子一样,动弹不得。
用弥什的话来说,就是:她们从鼻子里吐出沥青。
忽然闪现的弥什语录只会让人悲伤,罗凡德托了一下弥什的臀部,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他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护着弥什,直直朝尸群里冲过去。
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带弥什回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另一边。
弥什疲惫地循坏在二十七任新娘的经历了,等她回到现实时,反而没反应过来历练结束了。
她进了一个周边漆黑、毫无光亮,却偏偏能看清自己的空间,就好像程序员犯懒设计的登录界面,连背景墙完全是黑的,只有人物是亮的。
这里又是哪里?
弥什伸长脖子到处张望。
忽然,她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正前方不远处。
背影明显是成年男性的高挑身形,光着上半身,披着半边的兽皮披肩,扎着时髦的小辫子。
因为他背着手,弥什可以看到从肩膀一路到手指尖的浮夸纹身,锐利,凶狠,存在感极强。
那是一条蛇。
男人将一条栩栩如生的蛇纹在自己身上了。
弥什的目光落在蛇头上面,也就是后背裸露区域最大的那一块,忽然,她看到蛇头吐了舌。
…会动的纹身?
弥什瞪大眼睛,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她的错觉。
紧接着,她就看到男人身上的蛇纹身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游走在皮肤上面。它慢慢游到肩膀,冲着弥什的方向长大嘴,利齿暴露无遗。
“啊。”弥什默默点评一句:“为什么要在肩膀上纹赖皮蛇?”
“呵。”
男人发出熟悉的笑声。
光是听这声“呵”,弥什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们两人有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互相掐死对方的经历,哪怕弥什死了、尸体都被烧成骨灰了,她都能记起那个总是呵呵笑的傻逼男人。
“五山!”
男人应声转过来。
弥什就在这么猝不及防的场景下,看到了五山的样貌——居然还是老熟人!
她对这张脸没有太多记忆,可进入副本才没多久,宿友和她说的话至今历历在目,她说:“你看坐在KTV角落、穿着白卫衣的男生,好像长得很帅。”
“他身上还有纹身,好酷…”
弥什看向所谓的五山,他和联谊里那位穿着白卫衣缩在角落,只露出点点纹身的男生,有着同一张脸。
如同墨水一般的黑发随意搭在额前,因为太长了,还用皮筋扎了一个小辫子。他的眼神锐利,比起普通人要更细长,就好像蛇的眼睛那样。
是一张介于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长相,五官对称得像ai
搞什么啊,联谊开到副本里了啊?
因着五山的原因,弥什对这位男生的好感降至冰点,她甚至怀疑这并不是五山的真实长相,他只是将弥什记忆中见过的某个男人的脸拿过来用。
“没想到你能通过历练,还能健全地站在我面前。”
五山抱着手站在不远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他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蛇跟着他吐字的速度,慢慢游走来到正前胸。
“你和那些人的感情,也比我想象得要更坚固。”
五山说着弥什听不懂的话。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罗凡德护着她的身体,在尸群里挣扎。
单手持刀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有好几次,吊死鬼尖锐的手指甲都戳进他身体里,硬生生挑断了身体的血管动脉。
罗凡德半只腿都跪下来了,膝盖骨重重敲在地面上,却还是没让背后的弥什收到一点儿伤。
“咔嚓”的声音响起,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骨碎裂了,右腿的腿筋也断了,却还是挣扎地单腿站起来,躲避试图伤害弥什的吊死鬼。
别人不能理解,罗凡德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保护一具尸体,不惜让自己受伤。但对于弥什来说,罗凡德是在不知道她没死的情况下,保护着她的命。
因为弥什的尸体受伤,她本人也会受伤,如果她的尸体死亡,那她本人也会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五山看到安然无恙的弥什时,会露出饶有兴趣的好奇目光。他开始相信预言了——弥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同时拥有五个老公,并且对她死心塌地。
他已经通过测试得知其他四个必然如此,可在这场预言里,他唯独不相信一点。
那就是:他会像罗凡德那种蠢货那样,爱上弥什。
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不会有爱这种东西。
五山扭动僵硬的脖子,那儿还有弥什掐出来的痕迹。
能看得出来,两人一起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弥什是真的下死手了,以至于五山的皮肤泛起了一圈铁青色,就像皮肤上多了一个圈套,蛇都不敢往脖子那儿游了。
速战速决吧。
五山懒得跟弥什废话,高举穿着兽皮的半边手,于虚空晃了晃。
落在弥什眼中,却不只是招手那么简单。她看到五山冲虚空招手后,阴影处居然走出了数位鬼新娘。
她们像五山的一部分,从他背后缓缓踱步出来,先是出现一只红布鞋,紧接着宽大裙摆,最后才露出头来。
她们头上均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楚样貌,只看到身上嫁衣沾满下葬时的泥土。
什么情况?
弥什眼睁睁看着对面,从一个人,变成接近三十个人。
她们慢慢走到五山前方,面冲弥什,沉默地低着头。这如同复制黏贴一般的鬼新娘阵营,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样子,理由就是红盖头下耷拉发软的脑袋,还有鲜红嫁衣上弥漫的黑气。
弥什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不是害怕,而是忽得共情了,她刚刚才经历她们的经历,想起其中某位新娘还期待过嫁人,就是因为娘亲骗她说:她嫁给神明是去过好日子的,她会住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养一只猫,穿着不重复的衣服。
结果她这身嫁衣,穿上去了,一辈子都没脱下来过。
以弥什爱吐槽的性格,过往看到这种阵仗,多少也要说几句,譬如什么“什么垃圾神明,居然靠女人来打架,有本事单打独斗。”
可是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着她们。
弥什不是玩家,没有系统,所以她不知道,在双方碰面的时候,弥什经历她们的过去时产生的影响正在逐步生效——
弥什嘴炮对峙村民的时候——【新娘们对你产生好奇。】
弥什从喜轿里跳下,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新娘们对你的好感上升,目前15%】
弥什劝说女孩们反抗,一把火烧掉祠堂后——【新娘们对你的好感攀升,目前50%】
…
可惜,好感度也就截止到50%了。
五山的威望如山,凌驾在新娘们的心头,使她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意思。
她们只能听从五山的指令,自己流血的同时也让别人沾上血,毕竟…出嫁从夫,不是吗?
鬼新娘们缓缓走近,像是要包围弥什,她们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得极其缓慢,如同傀儡。可就在这时,弥什忽然一脚踩在了黑暗中有光的地方。
这个空间漆黑无比,唯独人物有光,弥什就是踩在了属于五山的光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出现在弥什身后,并且缓缓睁开,凝视着鬼新娘们。
鬼新娘们感受到异样,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红头盖看到了这双眼睛。只见红盖头缓缓冒出了两个血点,血点逐渐放大,最后变成眼轱辘的模样。
虽然弥什看不到红盖头下的变化,但她有种预感——新娘们的眼睛受伤了。
就像九龙城寨里的她一样。
有红盖头的遮挡,她们虽不至于当场眼球爆裂,体内游走眼球,但也有一定程度的精神伤害。
与此同时,挣扎尸群的罗凡德也发现吊死鬼们的攻击减弱了,他忍着身体的疼痛抬眼看过去,就看到吊死鬼们流着血泪。
血泪糊住她们的眼睛,她们重新变回目不能视的脆皮模样,被罗凡德一刀斩获。
“太好了…”罗凡德将弥什托高一些。
他不是说“得救了。”,而是说:“这下弥什就不会受伤了…”
另一边。
弥什惊愕于眼睛的出现。
她走到有光的地方,单纯只是想着好回档,结果眼睛来得猝不及防,直接扭转了劣势。
这些光不会是…专门召唤亡灵的吧?
不然这些新娘们为什么以本体出现,而不是以女神雕塑,又或者是吊死鬼伥鬼的出现呢?
她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
一步一个老公。
身穿西服的梁砚行如同海市蜃楼般一晃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又变成托腮苦思的李豫成,紧接着又幻化成手持武士刀,满脸伤痕累累的罗凡德。
…不会是,传说中的五个老公吧?
弥什似有察觉,继续往前走,可奇怪的是,第五个老公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她完全站在光下了,现场出现了默默注视的三岛,梁砚行、李豫成和罗凡德,还有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的五山。
除了五山以外,其他四人似乎只是虚影,又或者说是灵魂投射的一部分。
他们互相看不见,也无法和弥什对话。
他们只是单纯地站在弥什身后,成为她能力的一部分,为她所用。
转瞬间,现场局势似乎发生了变化。
弥什的“亡夫”团们明显在能力上强过鬼新娘们,特别是那双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眼睛,拥有来自同一个国家的诡异之力。
和五山一样的能力。
当他凝视着前方的时候,鬼新娘们动都动不了了,因为死亡而迟缓的头脑,开始少许地思考。
她们开始思考:如果出嫁从夫的话,弥什该从哪个夫?
为什么会有女孩拥有五个老公?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归属于她的样子。就像鬼新娘们归属五山,这五个看起来就很强大的男人同样归属于弥什。
为什么呢?怎么做到的?
不得不说,弥什复杂的婚恋关系,给了鬼新娘们极大的冲击。
她们就好像一个从来没出过海的人,忽然有一天搭上前往其他国家的船,见到全新的世界,并意识到她们的观念是陈旧的,无用的,需要更新的。
鬼新娘们死太久了,脑袋转动起来的时候,会卡卡作响,好在她们还会思考。
她们在想,为什么她们不能像弥什一样,为什么不能反抗,为什么不能拥有…好多老公,由她们来主宰命运。
弥什哪知道,她就是秀一下几位老公,试图吓死五山,居然能引发这么多连锁效应。
她眼睁睁看着,离她最近的新娘慢慢转过身去。
鬼新娘背对着弥什,面向五山。
这是要干什么?
弥什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想避开三岛的注视吗?
由第一个新娘带头,其他鬼新娘也慢慢转过身来,背对着弥什,面对着五山。与此同时,属于玩家的系统再次播报通知——
【新娘们对你的好感达到巅峰】
【恭喜你,彻底策反了鬼新娘们,她们的怨恨将为你所用。】
弥什什么播报都听不到,她只能看到鬼新娘们转过身,低垂的红盖头纷纷面向五山的时候,五山肩膀上的赖皮蛇不断摆出吼叫的动作。
就像动物发现进攻者时,下意识摆出的攻击姿态。试图吓跑敌人。
但也证明了,蛇在害怕。
又或者说,五山的心态动摇了。
弥什使五山感到警惕,但这种情绪没有反应在他脸上,反而赖皮蛇藏不住情绪,表露出来了。
怨气洗刷后的新娘们上冒黑气,她们身上拖曳的红色嫁衣从裙摆开始变黑,原本固定在头上的红盖头也在无风而动,露出猩红的嘴。
她们簇拥而上包围着五山,将他推到在地。
蛇无助游窜,躲避新娘们逐渐靠近的尖利的牙齿。
可惜无济于事。
新娘们簇拥而上,将五山的血肉蚕食殆尽。
五山眼睁睁看着新娘们将他的肉身瓜分干净,眼看着正好游走到手臂的蛇,跟着断掌一起被撕成了碎片,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
仿佛死的不是蛇,被拦腰咬断的人也不是蛇,而是他
没办法了。五山心想。
反正他已经走完副本了,接下来就不是他能掌控的剧情走向了。
利齿穿透血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充斥着大脑,跟着血管游走全身。
很疼。
蛇眼流出血泪,沾湿身上的兽皮。五山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前却有一行提醒亮起:【角色五山大神扮演失败。请玩家顷傅品尝失败的果实。】
好吧。
顷傅疼得眼前一片迷离,他最后深深看了弥什一眼,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弥什:…
要死,久违的吐槽欲望又来了。
她挠了挠头,说:“你干嘛说了一句鹿鼎记圣女说的话啊,你知道她说了这句话后怎么了嘛?”她可是嫁给韦小宝了!
顷傅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弥什的身影消失。
她离开后,无论是罗凡德还是黄娣的玩家系统里,同时收到了一条提醒:【恭喜剩余玩家们,《粤东阴俗》已通关。通关名单如下:弥什、罗凡德、黄娣(排名不分先后)。】
通关玩家名单出来后,罗凡德奔跑的脚步立刻就停下来了。
“弥什?”
他如梦方醒一般喃喃自语。
下一秒,一个头戴珠花,梳着新娘子发饰的脑袋凑到他耳边,疲惫搭在他肩膀上,说:“诶!”
体温重新回笼。
停滞不动的感性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只是一句“诶!”,罗凡德忽得用单只手挡在眼前,依旧是眉头紧皱的模样,只不过有硕大的泪珠从手心处滴落到地上。
“啪嗒——”
“啪嗒!”
一滴滴像断掉的项链。
弥什死的时候,罗凡德没有哭。
他带着弥什要一起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反而是弥什复活了,他哭了。
“傻蛋,哭什么啊?”弥什空出一只手帮他擦眼泪,好笑地说:“谢谢你啊,没有把我抛下。”
“嗯。”
他应了一句。
感觉更像是在应“傻蛋”这一句话,压根没听到后面的谢谢。
黄娣看到弥什复活后也在哭,眼泪将她脸上沾到的血冲开,整张脸又白又红,像大花猫一样。她又哭又笑:“弥什,我就知道,你那么强,不会轻易死掉的。”
三人抱在一起,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叹——她们又在一个副本里活下来了。
不远处缓缓打开一扇门,门内是五光十色的ktv包厢,刚经历一胎多宝,家暴老公恐怖本的弥什得回去联谊了。
不过回去之前,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弥什打开她的个人资料页。
她那可怜兮兮的20级居然变成了用虚线写的1000级。点开虚线后显示:你得到新娘的怨恨,该副本等级暂时上升,下个副本后恢复。
暂时上升,那也是上升啊!
弥什笑嘻嘻拿出她的原子弹,因为太大,道具呈卡牌的模样出现在她手里。
只在网络见的原子弹模样刻印在卡牌上,不仅手感还是给人的感觉,都沉甸甸的。然而拥有它的人却异常欢快,眉飞色舞:“大家该下线的快下线呀,我要炸掉这个副本了。”
弥什催促罗凡德和黄娣退出副本,临走前,葡萄抱住了黄娣的大腿,想让她把她也带走。
黄娣同意了。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弥什则是一只脚迈进房门,另一只手将卡牌丢到神殿中间。
火光跟随着弥什收回的脚同时发生,她连忙关上房门,又用自己的身体抵住门。隐约间还能从门缝里看到橙红色光芒,连带着门把手也一同烤得炙红。
不愧是999级才能用的高级道具。
这下,恶心人的副本和傻逼普信男神都葬身火海,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什么狗屁再次见面,弥什一个炸弹下去,她和五山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完成一系列灭世举动的弥什满意了。她带着愉悦的笑容转过身来,看向ktv包厢里的男生们,于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顷傅对视了。
…额,只是长得像而已吧?
弥什眨了眨眼。
紧接着,她看到一个蛇头从卫衣领口里冒出来,冲着她嘲笑似的伸出舌头。
“弥什,我就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顷傅向后一靠,笑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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