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弥什一转头, 就感受到顷傅复杂的目光。
…
她白了一眼。
“干嘛?干那么久坏事,没见过会报警的人吗?”
顷傅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 你能想到那么好的解决办法。”
神鬼被畏惧, 是因为它们混沌不可知, 而弥什选择报警,无疑是揭开玛丽亚神秘的面纱。
自此之后, 她算什么玛丽亚, 充其量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马老师。
顷傅有着丰富的反派经验,他很确信:玛丽亚现在肯定气疯了。可当顷傅将这件事告诉弥什, 弥什却摇摇头表示不认同。
“她是气疯了,但还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瞳孔,尖锐的指头几乎要戳进眼球里了, 眼球却毫无知觉,眼睛一眨不眨。
“我还是看不见。”
其实弥什还是下意识隐瞒了一些问题, 譬如她浑身如蜡一般软趴的关节,再譬如从刚刚开始,就不断袭来的刺痛感,这些无疑是她报警后玛丽亚的报复。
——弥什正在加速同化。
就连她也不知道, 她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 “啵”的一下变成了玛丽亚。
而弥什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顷傅, 不是因为不信任他, 而是她感觉:就算说了没有半点作用, 还不如集中注意力解决玛丽亚的问题。
期间,警车来来去去, 工作人员在校门口进进出出,议论的声音逐渐变大。
学生们都被吵醒了。
“发生了什么?”
学生们抹着稀松的睡眼从宿舍楼冒出头来, 有一部分在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一部分到处打探,很快就知道事情的大概。
“好像是找到当年失踪案的学生了,四人都掉进水泥地里。”
同样刚起床的谢裔、黄霞衣在听到“四人失踪案”的关键词后,当即清醒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第一反应就是:弥什有新进展了。
这时一个警察过来,冲着宿舍楼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喊道:“所有学生——”
众人安静下来。
“请大家收拾好各自的行李,通知家长明天一早过来接你们。”
警察话音刚落,宿舍人声瞬间鼎沸。
有的人是在高兴不用补习,有的人是在庆幸逃过了一劫,有的人只关心发生了什么。
可无论怎么想,高三学生们回家学校关闭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警察考虑到现在才凌晨四点,家长来接最早也要早上七八点,于是催促学生先回宿舍休息,第二天再作安排。
当然警察也没有离开——考虑到学校接连出了几桩命案,他们干脆守在校门口,守护学生。
顷傅和弥什也被迫回到杂物间休息了。
夜风吹佛,校园再度平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弥什觉得现在的氛围,比起刚刚睡梦的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仿佛下一秒就有炸弹落到学校中心,然后“砰!”一声炸开。
弥什没有停止思考——沈佳已经去警察局自首,第二天一早,玛丽亚所作所为将会公之于众,她作为老师残害四名学生,还搞封建迷信将自己煅烧成雕塑,所有一切都将落幕。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利,但狠毒到连自己都害的人,真的会就此罢手吗?
弥什不禁思考:如果她是玛丽亚,她会做什么?
如果她是玛丽亚的话。
她会….
大开杀戒。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猛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中无意识流露出几分恐惧。她拧头对隔壁说:“顷傅,我觉得不太对劲,玛丽亚她…”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玛丽亚…”
仿佛回声。
弥什愣了一下。
她掐断正在说的话题,而是问顷傅:“你听到了吗?”
顷傅正在给转生佛上香,听到弥什的询问后,他特地停下动作仔细聆听,可惜什么都听不到:“我没听到,是有什么声音吗?”
“玛丽亚。”
“玛丽亚…”
弥什模仿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句跟着一句,连含糊不清的气音都模仿出来了。
最让弥什难受的是:这一声声“玛丽亚”的呼唤离得特别近,就像有人正贴在弥什耳边说话。再加上她看不到,听力突飞猛进,这种贴近的气音让她有种玛丽亚紧贴着她耳朵说话的感觉。
毫无温度的风吹在弥什脸上,弥什下意识伸手抓住虚空,什么都没抓到,浑身寒毛猛地竖起。
“你在哪里?”
“出来!”
弥什好像疯子一样在房间里乱抓,声音忽远忽近,却始终找不到目标。
忽然,弥什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语气镇定,心里却飘忽不定地问:“顷傅,你还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
弥什往祭坛的方向摸过去,没有摸到转生佛,也没有摸到顷傅,她只摸到一片古怪的凸起,
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顷傅消失了。
——杂货间也消失了。
弥什这才发现:她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要独自面对玛丽亚了。
她从脑海里调出无限女友系统,久违地按下保存键。在此之前她一直避免使用无限空间道具,不想混淆现实和无限副本之间的边界。
弥什对着虚空,挑起眉头:“放马过来吧。”
她也不是吃素的。
…
“弥什?”
顷傅走到床边,在他的视角里,只看到刚刚还在说话的弥什忽然倒在床上,进入深度睡眠了。他的手在弥什天灵盖晃了晃,眉头也因此紧紧蹙在一起。
“怎么突然进入灵感了?”
——能把清醒的人拽走,可不是上帝的提醒了,而是恶魔的呼唤。
顷傅拿出席力图的法器,想要将弥什唤回来,却被身后突然涌现的寒意打断。他转身看去,看到空空如也的灰墙上出现诡异的水痕。
水痕慢慢凝聚在一起,变成人影的形状。紧接着墙上流出大量的水泥水,一路流到顷傅脚边。
顷傅一个拖把压在无水痕上,强行中断施法。
“开场太长了。”
顷傅对玛丽亚的评价只有这个。大家都是反派,装什么装啊?
话音刚落,从人型水痕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不、不对。
不是穿黑衣。
而是她的浑身被水泥包裹,所以给人一种穿着灰黑色紧身衣的感觉。
她的头颅深深低着,头发末梢流着黑水,啪嗒啪嗒打在地上,无一不在彰显玛丽亚的身份。
顷傅面无表情,身体挡在弥什跟前没有移动。他肩膀上的蛇猛地冒头,冲着玛丽亚张大蛇口,发出“哈——”的攻击声。
獠牙尖锐。
“有我在,你别想动她。”顷傅厉声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限女友游戏突然增加了一个用户位,目前虚位以待。
狭小的杂物间陷入一场势均力敌的僵持中,与此同时,全校睡梦中的学生都听到了这把声音。
谢裔躲在被窝里,不断给弥什发短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几天开始弥什就不看短信了。打着打着字他突然听到一声:“玛丽亚…”
什么声音。
谢裔立刻就从被窝里坐起来了,四下张望。
单人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刚刚那一声极轻的“玛丽亚”就像是错觉,谢裔满头雾水躺回床上。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幻听的时候,又一声极轻的“玛丽亚”骤然响起,而且这次谢裔听清楚了,声音是从被窝内最暗的角落穿出来的,仿佛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正藏着一个歪嘴女人,她正冲着那些睡得香甜的人,亲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玛丽亚”。
…得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来自无限玩家的第六感在发挥作用,谢裔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间学校。
可就在这时候,全校广播忽然发出“兹拉——”的异变响声,尖锐又高昂。
从遍布全校的广播里传出很低很低的声音,没有任何内容,通篇一直在呼唤玛丽亚的名字。
“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广播里持续不断播放奇怪的声音。
看守校门口的警察对视一眼,诧异:“什么声音,是谁在搞恶作剧?”
“肯定是那些学生
銥誮
,你过去看看。”
一个警察推了另一个警察一把,他离开校门口,往广播站走去。
广播站在学校最深处,有一个面对走廊的窗口。警察没进去,而是朝里面投去手电筒的光。光源如探照灯在昏暗室内摆来摆去,摆回来的瞬间,他差点被一个双手合十的歪脸女人吓到。
“卧槽吓死我了。”
警察将光源重新定格在女人身上,看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是画像啊…”
可即使如此,女人独特的面容让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全黑的衣服将女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眼睛却没有朝下看,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画以外的人。
向下的、扭曲的眼尾将她的眼睛拉得变形,黢黑的眼瞳,还有直勾勾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警察没有天主教信仰也不认识玛丽亚,可就算如此,他也敏锐察觉到画像的诡异。
但他没有多想,以为这是一张宗教画像。
“没事干嘛在广播室放这么恐怖的画?”
警察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将光从画像身上收回来,转身离开了广播室。
他没注意到,在光源挪开的瞬间,画像的眼神也追着他的光移动了,眼瞳几乎藏进眼尾里面,恨不得整个人从画里跳出来,追着警察身后离开。
而警察对此一概不知。
他回去的路上还去宿舍巡了一圈,透过窗口看床铺上的身影,说:“这些学生睡得挺香啊。”
…明明广播那么吵。
学生们却仿佛浑然不知,睡得就像死了一样。
…
冰冷的夜风吹进来,像有人冲着耳边吹气,阴冷深入骨髓。有学生迷迷糊糊开口喊室友关窗,却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关什么窗,我们压根不在房间里面…”
越来越多人醒来,他们惊奇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从什么时候,从温暖的宿舍里出来了。
大家都站在这里,站在玛丽亚的废墟上。
奇怪的是——那些口口声声答应好要守门的警察都消失了,那些严厉凶狠的老师也消失了,仿佛整座学校里只剩下这些学生,荒凉落寞地像一座孤岛。
“我怎么会在这里?”
“谁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搬到这里吗?难道是那些警察?”
学生们睡眼惺忪,对当下状况摸不着头脑。
截止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危险的意识,直到当中有人恐慌地说:“不是警察搬的我们…”
“我刚刚没有睡着,我分明在被窝里看到了玛丽亚…我看到一张扭曲的人脸浮现在黑暗中,转瞬即逝….下一秒我就来到这里了。”
这人的话如同导火线,触发了大家恐惧到完全遗忘的回忆。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那张扭曲的人脸,有的是在被窝里看到的,有的是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有的是在睡梦中闯进来的…
但他们只记得一张脸,再多就没有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幸好这么多人当中,还有一个知情人谢裔。
谢裔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黄霞衣,却发现人并不在这里。
不止黄霞衣不在,好多同学都不在这里,此时此刻站在玛丽亚雕像前的人只有寥寥十几号,远不及高三学生的十分之三。
左右都是不知情学生的七嘴八舌,谢裔只能提高声音,大声喊道:“只有我们吗,其他人呢?”
谢裔开口后,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面面相觑——虽然玛丽亚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但忽视谢裔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但此时此刻,神色镇定的人只有谢裔一人,比起其他慌张的同学,似乎只有他看起来更靠谱。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回复了。
“我同桌不在这里。”
“我室友也不在这里。”
“小可,小可你在哪里!!我姐妹也不在这里,难道还在宿舍吗?”
果然,被玛丽亚带到这里的人,只有全体学生的十分之三。
可为什么只带走一部分人?
是因为玛丽亚不想吗?
弥什不在这里,谢裔只能扛起保护普通人的大旗,学着她的模样思考。
他尝试回忆自己昏迷前的记忆,却好像隔着一层膜薄,怎么也看不清那时发生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昏迷,又满足什么条件被送到这里?
谢裔想得头都痛,他抱着脑袋蹲下来,又因为视线的降低,正好看到搁在地上的玛丽亚头像。头像上的眼睛微微敛下,让人不自觉想象眼睑当中会不会有流光掠过。
…
等等,眼睛?
谢裔好像抓住关键词了。
他猛地站起来,再次询问:“你们看到玛丽亚后,挪开视线了吗?”
众人一愣。
他们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挪开视线。这么一想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那些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触发失忆机制的回忆,纷纷涌现出来。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惶恐的表情,他们抱住脑袋或蹲或倒在地上,眼神流露出痛苦难堪的神色。
“好恐怖好恐怖,好痛苦好痛苦…”
不断涌现的回忆不断冲击,每个人的语言系统仿佛只剩下这两个形容词。
因为他们都想起玛丽亚的模样了。
他们看到脑袋叠着脑袋叠着脑袋,仿佛人头蜈蚣的玛丽亚,她以如此尊容站在每一个人床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那些消失的室友、同学、闺蜜都是挪开视线后,被玛丽亚当场收割了人头。
这些人头只保留了颧骨以上的部分,一个接一个地堆叠在玛丽亚的头上,却还是活着的样子,所有的眼睛都盯紧剩下的活人。
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挪开视线…
所以他们挪开视线了吗?
第 132 章
“大家往好处想, 我们没有死掉,反而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了我们没有挪开视线…”
同学中有乐观主义者, 可这种话并不能安慰到大家。
因为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脑海中人头蜈蚣的画面如同梦魇, 深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浮现, 但凡他们试图开启这段记忆,就会被大脑的自救机制阻止。
身体用非常强烈的恐惧警告大家:你们确定要回忆吗?
你们能担当回忆的后果吗?
没有人敢仔细回想玛丽亚的模样, 还有自己跟她接触的过程, 但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遇到如此瘆人的怪物, 怎么可能记得不挪开视线。
不跑才怪
…
等等。
有人想起来了。
谢裔捂着脑袋,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确实在被窝里看到一长串的人头蜈蚣, 所以他没有看,选择了转身跑出宿舍门。
——玛丽亚是因为没成功跟他对视, 才将他送到这里,他们就是一群等待猫咪逮捕的老鼠。
“我们得赶快走!”
谢裔反应过来后,就想从这里逃跑,可是却无意对上了某个同学的眼睛。
这是一双恐慌、无助但又带着几分决然的眼睛。
其实谢裔和这位同学一点儿都不熟, 同班那么久压根没说过话。可不知道为什么, 谢裔看到他的双眼, 竟然有种被吸进去了的感觉。
他在想:这人是中国人吗, 为什么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 那人突然挪开了视线。
谢裔被迫打断了这场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对视,正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 手里突然一沉。他缓慢低头向下看,看到自己手里抱着一个水泥人头。
水泥人头缓缓抬头, 刀雕刻的薄唇轻启,说:“你挪开视线了。”
…是玛丽亚!
谢裔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想丢开手里的人头,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人头就像黏在他手上,各种方法都没办法甩开他。
因为他的举动,周围的同学纷纷发现他的异样,看到谢裔手上的人头。
“是玛丽亚!”
同学们轰的一下全散开了,离谢裔至少有三米远,简直是把他当成了病毒母体。
有些脑子比较灵活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大喊:“是玛丽亚,我们不看她,如果不小心对上眼神,就一直看着她…别怕,我们都能活下来的。”
因为这是一场有条件的杀人,只要条件明朗,就不需要恐慌。
同学们纷纷镇定下来,而这样的乐观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可是谢裔会挪开视线。”彻底消失。
谢裔惊讶回头,发现喊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刚刚故意看他的人,一个压根不怎么认识的同学,他好像逆来顺受一般低头看着地板,说的话却比恶魔诅咒还要恶毒。
他说:“我们是可以一直看着谢裔,但是他会挪开视线,这样就等于回避玛丽亚的对视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谢裔恼了。
他一瞬间忘记不要看其他同学的决定,直直朝那同学扑过去,却被闭着眼睛的男同学拦下。
“谢裔你冷静一点。”他们大喊着,用力推搡着谢裔。
“我要怎么冷静,如果不是他看我,玛丽亚压根不会来到我手上”谢裔很想给这人一个教训,可当他喊出自己要教训对方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同学都不约而同走远了。
谢裔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
自从那人喊出这句话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他们就像躲传染病一样,离谢裔远远的,没替他说一句话。
“你们什么意思?”谢裔冲着这些人追问:“你们是觉得我会故意看你们吗?”
他谢裔只是没礼貌,做不来那么没品的事情。
谢裔连忙后退几步:“我用行动证明,我离开,绝对看都不看你们。”
说罢他真的转过身,跑到一个有遮挡的角落里站着,一副从此以后再也不在眼前出现的模样。
谢裔的退让并没有让他的嫌疑变少,相反,因为他的离开,同学们的讨论越发出格。
谢裔坚信自己的人格,可是很明显,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压根不相信这点,等谢裔离开后,他们开始商量怎么处理掉玛丽亚…又或者说,怎么处理掉谢裔。
“玛丽亚正在谢裔的手上,他之前被我们那么对待,肯定讨厌死我们了,说不定…”
…说不定会以玛丽亚为武器,将诅咒转移到他们身上。
这些人露出虚伪做作的担忧神色。
忽然有人提议:“不如…我们把谢裔处理掉吧。”
处理掉…难道是说杀掉?有人露出震惊的表情,提议者连忙做出虚伪的解释:“我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只要注意不要看他的眼睛,我们就能杀掉他。”
“而且他被玛丽亚上身了,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
“你们想要杀掉怪物,还是被怪物杀掉,自己选吧。”
一行人避开谢裔讨论,只有提议的声音,没有反对的声音。
然而,他们自以为隐晦秘密的交谈,实际上全被水泥雕塑的玛丽亚人头一字一句复述出来,全讲给谢裔听。
阴暗的角落里,谢裔听着同学怎么伤害他的讨论,原本捂住玛丽亚嘴巴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他的表情随着这些议论逐渐阴沉,永远骄傲扬起的眉眼耷拉下来,落寞得仿佛失去颜色。
玛丽亚察觉到谢裔的情绪变化,正脸转了一个面,说:“听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陷入困境,他们只想落井下石。现在只有玛丽亚能拯救你。”
水泥人头的薄唇开开合合,洗脑一般教唆着谢裔。
他说:“你把诅咒转给他们吧,被商量怎么处理掉的对象就变成其他人了。你也不必觉得负担,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有什么比加害者作茧自缚更爽的报复呢?
难以想象,他们现在讨论得越激进,一会儿报应都会回到他们身上。谢裔听着玛丽亚的话,脑海中不自觉想象出这些人自相残杀的模样,心头竟然有几分大快人心。
而他要完成报复,只需要走过去,看他们一眼。
一眼就能给他们一场刻骨铭心的教训。
谢裔没有发现,自己抱着人头站在角落里,双眼已经发直好像提线木偶。随着玛丽亚开口,他的双腿机械式地向前走,真的往同学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他已经被完全说服了。
这时,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原来你就是这么劝说和你对视的人?”
这声音好熟悉。
而且谢裔迷迷糊糊记得,但凡听到这个嘲讽的口吻,往往会伴随一记手刀,敲得人脑瓜嗡嗡。
“谢裔!”
又是一句厉声呼唤。
这下谢裔终于清醒过来了,吗呀是暴走状态的弥什!
他立刻就停下脚步,二话不说,直接双膝跪地。
不管做了什么,反正先先下跪再说吧!谢裔的大脑还没彻底清醒,身体已经先一步脱离控制。
而他脱离玛丽亚洗脑教育的契机,居然只是弥什的一声呼唤。
玛丽亚没想到,在谢裔的世界里,同学们的霸凌和弥什愤怒,完全不是天秤谁高谁低的问题,而是弥什完全碾压了所有人。
拜托,被霸凌只是孤单了一些,但是得罪弥什可是会被弄死的!
这是谢裔在暹罗副本里吃过无数的亏,开了脑壳又丢手臂,付出惨重代价才终于明白的道理。而这些痛苦教训的后遗症就是——哪怕被洗脑了,谢裔依旧无条件服从弥什。
跪完后谢裔的大脑才逐渐恢复清明。
“诶,我在干什么?!”他指了一下距离有些远的角落,诧异:“奇怪,我刚刚不是站在那里吗?怎么一转眼就走到这里。”
“你差点被玛丽亚教唆过去害人了。”
弥什一句话让谢裔恢复记忆,后背冷汗直流。他吓得想要立丢掉人头,可因为没人和他对视,依旧没能摆脱玛丽亚。
不过幸好,弥什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错。
谢裔松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弥什的一番话再度让他紧张起来。她说:“ 你经常说这种话吧?”
“那些在现实里死掉的孩子们,是不是也被你教唆过,只要把诅咒转出去就能活下去?”
弥什话音刚落,谢裔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里不是现实?”
“不、不对,什么叫做她曾经教唆过死去的孩子,难道玛丽亚的死亡条件不是只有对视吗?”谢裔已经有些头脑混乱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一切,不只是为了已经被玛丽亚盯上的他,还是为了谭华真正的死亡原因。
可惜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水泥人头,此时此刻却突然闭嘴,彻底熄声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早就知道真相了。”
弥什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盯着玛丽亚的人头,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好像搭在谁的肩膀上,说:“凡是被你选中且挪开视线的人,你都会教唆他转移诅咒,转移办法就是引他和你对视。”
“丁泽英被你选中了。他选择休学一年后回到学校,本以为经过时间流逝,诅咒效果会消退,可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的降神让他明白,他除了害人和死亡,无路可逃,于是他慌乱中将诅咒转移给了谭华。”
虽然丁泽英名义上是大一届学长,实际却还是新生,于是他复学回到学校后,依旧是由谭华,也就是当时带新生逛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带着,两人一起逛了学校。
他就像给谢裔介绍校园一样仔细又认真,却没注意到,见到玛丽亚人头蜈蚣形态的丁泽英,已经陷入恐慌害怕的无谓状态。
丁泽英不想死,于是慌乱之中他抓住了最近的谭华,跟他说:“校门口有一樽玛丽亚神像…”
诅咒成功转移给了谭华。
他在陪谢裔的时候触发对视,却跟谢裔没有半分关系,完全是丁泽英的始作俑。
而成功转移了诅咒的丁泽英,还将“集体无视被诅咒者,就能活下来”的错误讯息传播出去,只为了减轻罪恶感,却不知道从那以后的受害者有多么痛苦。
他们要一边忍受玛丽亚的诱惑,一边忍受同学们的孤立霸凌。
听到这里,谢裔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谭华在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里辗转反侧,他不断重复着拒绝玛丽亚的建议,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把诅咒传给别人。
即使当时的谢裔跟谭华的关系那么好,只要谭华要求谢裔一定照做,他也没有提过这茬。
那些轻而易举说服谢裔的话语,谭华听了一年,也拒绝了一年,直到死亡也没有半分退步。
不知道想到什么,再开口的时候,谢裔的声调已经变了。
他带上了哭腔。
“这么说的话,从过去到现在死去的学生,岂不是…”
那些被印成黑白画像挂在学校角落,那些从鲜活漂亮的年轻学生到遗照上眉眼凝重的逝者,都是一群坚守自我原则和标准的战士。
他们都是最善良的人。
弥什沉重点头,“和玛丽亚对视过的人,不只有死去的人,还有一群为了活命毫无原则的人。”
“我得赶紧告诉他们!”
谢裔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件事告诉同学,让他们不要再自相残杀了,免得中了玛丽亚的诡计。
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惊悚的问题。谢裔连忙侧身避开弥什的视线,大喊:“弥什姐,你不能看我,不然你会被玛丽亚注视到的!”
“…都那么久了,你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吗?”
弥什都无语了。
她还以为自己站出来说话后,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应该意识到她眼睛有问题。
弥什摸索着墙角,当着谢裔惊恐表情的面走到他面前。她用手指描绘着玛丽亚的水泥人头,诡异下垂的眼角,还有歪掉的嘴都尤其瞩目。
这是玛丽亚的真容,不是她在雕塑上的假样子。
弥什收回抚摸五官的手指,冷着脸说:“刚刚人头出现的时候,有多少人认出这是玛丽亚?”
“几乎所有人都认出她了啊,毕竟这张脸…”
话还没说完,谢裔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玛丽亚雕塑上的脸是假的,歪曲五官才是她的真貌。就连他也是听弥什复述,才知道玛丽亚真正长什么样子。
那些普通学生是怎么认出玛丽亚的?
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就是见过玛丽亚,并且都选择了转移诅咒的人。
“真有意思。”弥什没忍住,开口讽刺:“原来不是受害者联盟,而是加害者聚集一堂的宴会啊。”
第 133 章
“弥什姐, 你真的看不见吗?”
谢裔红着眼,试探性地将人头递给弥什。
弥什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完了完了,连弥什都看不见了, 他们还怎么离开灵感中啊。谢裔刚冒出绝望的念头, 下一秒, 他就看到弥什无语伸手狂扇了玛丽亚一巴掌,说:“我只是看不见, 不是听不到, 不用试探我!”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呼吸,只要是有动作的地方, 就有动静,弥什的世界并不是黑暗的。
更别提她还有帮手了。
弥什看向她手搀扶的地方,那是一个接近一米八身高的男孩的肩头位置, 就在十几分钟前,一无所知的弥什被一声声“玛丽亚”呼唤带到灵感里, 当她站在未知的地方不知所措的时候,男孩就以这么一个安静恭顺的姿态,出现在了那里。
“谁?”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肩头。
…冷。好冷的手。
与他接触后, 皮肤表面漫出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弥什自认自己进入无限空间后经常和鬼打交道, 可当时当下, 她才真正区分老公和鬼的区别, 原来鬼触碰过后的人是失温的, 是混乱,无序的。w
那之前那些温暖的接触又是什么?
梁砚行、李豫成还有不知道名字的人, 真的是鬼吗?
可惜现状紧迫,不能让她思考游戏老公的来历, 弥什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幽灵身上。
幽灵带着弥什,一步步走出杂物间,走出教学楼,最后来到玛丽亚雕像跟前。
他将弥什带到谢裔所在的角落,临消失前,才终于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保护好他。”
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早在幽灵帮助自己的时候,弥什就隐约猜到对方是谁了,一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终于确定:“是谭华。”
“原来他不是报复你,而是一直在保护你。
弥什也是在谭华出现后,才隐约察觉到玛丽亚故事的真相
她坚信一个死了都要帮助别人,带着盲人横穿学校的人,不可能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但如果谭华的出现不是报复,而是保护,那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
他们看到谭华出现在谢裔家里,那是他在阻止玛丽亚的索套;她看到谭华的遗照转动眼珠,目光所投之处不是谢裔,而是谢裔身后的雕像;看到谭华以鬼魂形态出现在丁泽英的身后,是在提醒众人丁泽英有问题…
谭华死前紧守秘密,死后帮忙破案。
完成这一些列动作后,他就烟消云散了。
弥什将这些发现告诉谢裔,谢裔果不其然哽咽了。
“这傻逼。”
他用最悲伤的语气骂人:“所以我最讨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了,怎么死了还要给人带路。”
谭华给丁泽英带过路,给谢裔带过路,给弥什带过路,现在却独自上路。谢裔握紧拳头发誓:“我一定要杀掉玛丽亚,替谭华报仇,再从灵感里出去。”
誓言有着几分小孩子的青涩。
于是他话音刚落,谢裔手上紧紧闭嘴的人头忽然开始说话了。
“你真的舍得破坏这场梦吗?”
玛丽亚转动着眼珠子,咧着一张怪物尖牙似的大嘴,死死盯着无法看到她的弥什,语气戏谑:“这里是我为他们设计的伊甸园,我的人头是丢手绢游戏,你难道不想看到他们为了活命,自相残杀的样子吗?”
玛丽亚的游戏和这些人与生俱来的恶意,注定了他们一定会杀掉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他们现在想杀掉对他们有威胁的谢裔,等谢裔死了,手绢游戏不会消失,只会传给下一个。
——既然都已经杀掉谢裔了,那杀掉下一个,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帮人注定了要自相残杀,直到只剩最后一个。
玛丽亚含笑看着弥什,发出灵魂质问:“你真的确定要拯救这些从灵魂深处开始腐烂的人吗?即使没有我,他们会在现实里打造另一个、全新的玛丽亚。”
这不是玛丽亚危言耸听,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弥什赶到,谢裔将会是灵感里的第一个牺牲者。
杀死玛丽亚,不亚于亲手放过这些坏人,放走这些正在谋划杀死谢裔的人。
玛丽亚真不愧是老师,话语中强有力的引经据典成功说服了谢裔,谢裔小心翼翼地问弥什:“是啊,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些人是玛丽亚的帮凶,是坏人,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可惜,弥什不吃玛丽亚这套。
她从来不按别人的想法进行思考。
“这怎么会是人的问题?”
弥什抛出第一个跳脱思维的问题。
她远远指着那帮一无所知在讨论的学生,说:“学校里为什么要存在霸凌,为什么要有阶级?真正有问题的永远不是这些做出选择的学生,而是制造问题,并将问题推给他们的人。”
弥什点击存档,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臂刀,直接插进玛丽亚的头颅里。
锋利的刀尖就好像插进一块豆腐,毫无阻碍地穿透玛丽亚的头颅,从她的下巴穿出来。
弥什居高临下看着脑袋,,说:“有问题的是你玛丽亚,只要你不存在,这种问题就不会存在。”
出人意料的是,玛丽亚似乎没什么抵抗,被刀插中后她直接闭上双眼向后一倒,没动静了。
谢裔都看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玛丽亚在自己面前咽气,不可思议:“这就死了….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怎么玛丽亚一对上弥什就那么快挂掉了?明明刚刚他怎么甩,都没办法把这个人头甩掉。
弥什摇摇头,说:“她只是在我心里死掉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无限空间的副本都有一个主题吧?”
弥什一反问,谢裔立刻反射性回答:“知道,无限空间的副本都是由一个恶意孵化构造的世界,暹粒副本是诈骗,韩恐副本是流量和自我,可这里不是副本,而是现实啊。”
“关于现实里为什么会出现无限流副本的问题,我还不能回答你,但如果玛丽亚也是副本,那她的主题就是…”
“校园霸凌。”
弥什和谢裔同时开口,
毕竟这是他们进入学校开始,就一直存在且显而易见的主题。
如果将玛丽亚这种抽象的词,换成校园霸凌的话,那每个人物的角色定位就显而易见了——玛丽亚是霸凌头子,她率先选择了丁泽英等一行人作为霸凌的目标。
丁泽英等人为了不被欺负,选择将迫害转移给另一个人,他们的身份也从受害者变成打手。
紧接着是谭华等一行逝者,他们选择了不声张,忍下被欺负的痛苦直至离世。
但玛丽亚只是副本将恶意具体化的抽象存在,她是一个永远活在大家心中的概念,不是实物,所以杀掉玛丽亚没有半点用,只有让大家打从心底不认可这种行为,她才算是真正消失了。
弥什举着玛丽亚的脑袋,将其当作战俘的勋章,高高举起。
她走向学生们。
这些人还讨论得热烈,余光忽然发现有人头靠近,吓的肝肠寸断跌坐在地。
“是玛丽亚!”
他们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在弥什的眼中,玛丽亚只不过是一颗紧闭双眼的人头,但在他们眼里俨然是人头接人头接人头的可怕存在。
一个真正会吃人的怪物。
弥什对着这些青涩面容满是恐惧的脸,说:“我已经知道你们和玛丽亚对视过,并且为了活命,将诅咒传给其他无辜的人。”
弥什冰冷的话语让他们的脸色变得青红交加,不敢看隔壁人的目光。
“但我们已经找到杀死玛利亚的方法,只要你们承认错误,发自真心认为校园霸凌是错误的,你们就还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别怪弥什的语气冷硬。
她虽然认为校园霸凌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后天意识所导致的,但她还是鄙夷这些懦弱的人。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偏偏要选择伤害别人的捷径。
弥什肯告诉他们通关秘诀,就已经很善良了,否管她的语气态度好不好了。
弥什话音刚落,就有人反应过来,脸上掠过惊吓和惊喜交加的光。
真的吗?
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没有人怀疑这话的准确性,毕竟弥什的能力有目共睹。
饶是他们不敢直视,只用余光观察,她高举玛丽亚人头还镇定自若的模样,依旧无比强大。
学生中有胆大的人深吸一口气,按照弥什的说法大声喊出自己的不对,再抬眼偷看弥什。
这一看,他直接浑身僵硬,瞪大双眼犹如心脏衰竭。
“啊…啊啊….”
他吓得只能发出单音节。
怎么回事?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人的目光不是落在玛丽亚的人头上,而是落在她的脸上。
——是因为她,才把学生吓成这幅模样?
弥什饶有察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尖正好落在歪曲的嘴唇上。她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将自己的脸摸了个遍,最终确认了:她和玛丽亚完成百分百同化了。
偏偏就是这么巧,非要在弥什说服学生的时候,完成和玛丽亚的同化。
现在的弥什顶着一张玛丽亚的脸,还怎么说服学生放下偏见?
难度骤然拔高。
弥什有些头疼得拍了拍额头。
一道阴冷的女声直接钻进脑子里,仿佛有人在她身体里说话:“从现在开始,你才是玛丽亚,你觉得他们能抛下成见和你和谐相处吗?”
“你想要拯救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生来是恶种。”
说完这些话后,玛丽亚就神隐体内,彻底消失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灵感里的玛丽亚就是弥什,弥什就是玛丽亚。
弥什以玛丽亚的模样站在所有人面前,把他们吓得将身体伏低地面,怎么说都不敢抬头看她。后来赶到的谢裔在看到弥什的模样后,也下意识向旁边跳了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
“玛丽亚?…不,弥什姐,你怎么变成玛丽亚的样子了?!”
谢裔明明知道这人不是真正的玛丽亚而是弥什,却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成见,与她保持距离。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看到弥什的全貌,内心居然不可自控地升起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控制不住动手的想法,如果不是极力控制,辱骂的话也要脱口而出了。
谢裔如此,更别说其他和弥什不熟的学生了。
他们害怕地向后退,蜷缩在一团,手里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件都拿起来当武器。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发现对视无效了,心思纷纷都活络起来了。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动手杀了她吧?”
“不是吧,可是她刚刚还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女人…”有人胆怯。
“你也会说刚刚,现在的她怎么看都是怪物,我们杀了她不算是杀人。”
弥什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呼吁杀她的人是谁,就是进入灵感后最先把玛丽亚传给谢裔的人。
她有些好笑地叉腰看着这些学生旁若无人的讨论,眼睁睁看着他们壮起了胆子,拿着武器,纷纷朝她包围过来。
谢裔被大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跳出来阻止。
“你们都疯了吗?弥什姐不是说过,我们只有抛弃霸凌的想法,承认错误,才能从这里出去。”
“你才疯了!”
谢裔被人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推他的人信誓旦旦地反驳:“你居然会信一个长得像怪物的女人,说不定这些都是她的诡计!我们只有把她杀掉才能出去。”
“就是,我们加在一起三十多人,难道还杀不掉一个女人?!”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弥什都被这群学生稚嫩的话给逗笑了。
从刚刚开始,她就打开了系统的录制功能,录下他们的讨论和动手的经过。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相信系统的出品,视频绝对清晰照得到全脸。
“那你们就动手吧。”
弥什顶着玛丽亚丑陋的脸,却还是给人一种强大如斯的错觉,她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口袋,说:“从刚刚开始,你们的讨论和行为都被拍下来,就算我死了,只要我的身体能从灵感出去,我就可以把视频发到网上。”
弥什对着一脸警惕实则青涩的脸,说:“你们想亲手打造一个人生污点的话,请尽量动手吧。”
她说完后,就将玛丽亚的脑袋放到一旁,淡定地席地而坐了。
玛丽亚的正面对准正前方,微微敛起的眼睛正好对准了学生,将他们的反应变化看在眼里。
自从弥什说了自己正在录视频后,刚刚还一鼓作气的学生们立刻泄气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不敢承担做错事的后果,纷纷露出退缩的畏惧神色。
有人当场决定放弃了。
人群中有几个女孩,丢掉武器抱住脑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们别逼我了,我真后悔为了活命,将诅咒传给我的好朋友…”
“我真宁愿死的人是我!”
…
这些话如同一根紧绷的线被扯断,局势戛然而止。
一转眼,人群潮退,仍坚持站在弥什跟前,和她刀剑相向的人不过三三两两。
其中就有陷害谢裔的男生。
他似乎确实比其他人更加狠心——从刚开始就决定将人头转移给谢裔,再到发起杀人的提议。
和其他人的犹豫寡断相比,他显得更加果断、狠毒。包括现在也是,他站在冲锋的最前端,一副要马上杀死弥什的凶狠表情。
“怕什么?我们杀掉她,再毁掉她的手机不就好了?”
男孩劝说其他人跟他一起冲锋。
其他人虽然纠结,但当时当下求生的欲望战胜一切,接二连三地点头同意了。
“去死吧!”
男孩率先冲来。
他带着半截锋利的钢管冲过来,致命的铁尖对准弥什的脸。
与此同时,玛丽亚的人头露出微微的笑容。
她的表情就像:迫不及待希望有人杀自己,用以证明自己是对,这些人就是无药可救的坏蛋。
可惜弥什不是玛丽亚,更不是马老师。
忍气吞声看着刀子落在自己身上,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在男孩冲过来的瞬间,弥什随手抓起一条雕像上的白布,一个转身就将男孩抱在怀里。白布盖在男孩的脸上,结实有力的拳头接踵而至。
“砰!”
“砰!”
一下又一下,决绝又有力
弥什隔着一张白布,疯狂殴打男孩的脸。
这些人都没见识过弥什空手打碎雕塑,于是现在看到她抓住男孩,轻松得好像抓一块破布,不禁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眼睁睁看着弥什一拳接一拳落在男孩脸上。
鲜血在白布上画出瑰丽的图案。
从里向外“画”着鲜艳的玫瑰。
“砰——”
□□闷响声乍开。
弥什一拳将男孩的头打爆,当然这是抽象夸张的说法,事实上男孩的鼻血早已把白布染红。
弥什丢开已经没有知觉的男孩,对着已经傻在原地的学生,淡定得拍拍完全不脏的手。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她问大家。
第 134 章
沉默。
好尴尬的沉默。
被白布包住脑袋的男生向后一倒, 直接晕死过去。
他的鼻血在粗糙布面弥漫开来,成为当下最刺眼的图案。
随着“砰!”的一声倒地,那些被玛丽亚的丑脸激发出莫名暴怒情绪的学生们纷纷冷静下来了, 他们眼睛依旧警惕地看着弥什, 身体却不由自主呈现出恭顺的姿态。
这些学生就像谢裔,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已经碰地了。
好可怕, 好可怕的女人。
刚刚是谁说三十多个人打不过一个女人的。好像…确实不能。
弥什松开男孩, 淡定席地而坐,说:“现在可以坐一起, 好好聊聊了吗?”
数十人面面相觑,最终在谢裔的带领下,别扭又顺从地坐在弥什身边, 哪还有敢叫嚣的人啊。而这一切都被玛丽亚微微敛下的双眼映入眼帘。
挺奇怪的,玛丽亚和之前一样, 没有抬眼看大家,却给人一种她正在若有所思的感觉。
“面对校园霸凌的时候,先是好好沟通,不行再拍视频和记录证据, 用警察局报案警告对方, 又或者考虑换一个地方生活…办法那么多, 杀人和自杀是最糟糕和最无法挽回的办法。”
弥什悠然开口。
她不是在跟学生们说话, 是在跟脑海中的玛丽亚沟通。
主要是她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人生前忍气吞声,却能做出自杀和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弥什在跟玛丽亚说话, 委屈地说:“我好委屈,我没有被霸凌, 也没有霸凌别人,我只不过是把按照她说的话把诅咒传给别人而已,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你委屈什么?”弥什闭着眼睛,无表情的脸转向说话的人:“当这种事情在你眼前发生的时候,哪还有什么旁观者?如果不阻止,你就是霸凌的加害人,就是玛丽亚的支持者。”
弥什话音刚落,所有人面色一变。
他们也知道自己将诅咒转移给别人,是一件难以启齿的坏事。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瞒下自己曾经与玛丽亚对视过的事情,还假装相信“孤立对方就能拯救对方”这么离谱的传言,借以减轻负罪感。
弥什的话无疑是戳穿他们虚伪的面具,撕开他们粉饰太平的乐观。
“那我们该怎么办?”又有人崩溃:“我们不会都得死在这里,才能从这鬼地方里出去吧?”
这样的话无疑制造出新一轮的恐慌。
因为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天色却依旧漆黑,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凌晨五点,停留在黎明前的黑夜。
——只是坐在这里放任时间流逝,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这让普通人们感到恐慌,入睡前他们还是等着父母来接的学生,转眼就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一群人不禁悲从中来。
呜咽的声音在空旷操场中响起,奏成最悲伤的和弦。
就在悲伤气氛不断向外弥漫的时候,弥什的一句话,改变了当下的氛围。
她慢慢站起身来,说:“好好活着,是对霸凌者最大的反击。”
弥什边说边举起刚刚捡来的钢筋。
她将钢筋尖锐处对准自己,无神的眼瞳倒映着锋利的锐光。
…
同一时间。
沉睡中的弥什本体被顷傅护在怀里,一动不动。
在他俩的不远处,是断开两节的蟒蛇。肠子都扯出来了,尾巴尖还在不断颤抖。
——小胖蛇被玛丽亚拦腰咬断了,顷傅也因此受伤。
随着蛇的离开,他那原本呆着蛇纹身的皮肤浮现出一团暗红痕迹,好像烧伤后的疤痕。
他冷眼撇了疤痕一眼,没有在意。
顷傅不心疼蛇,反正蛇不是他的宠物,而是蛊。一条死掉后还会再出生其他蟒蛇,应有尽有。可毕竟这是他身体部分生出来的生物,看着它被塞进一张扭曲的嘴里啃食,心情还是变差了。
“吃了我的内脏,你下辈子将无法转生。”
顷傅拿出自己作为席力图的道具,指向表情阴冷嘲弄的玛丽亚。
换做平时,他对付这种程度的灵异绰绰有余,可现在要保护弥什,顷傅被迫防御多于进攻。
有好几次都用□□挡住玛丽亚对弥什的攻击,留下大大小小程度的伤痕。
“你的目标是弥什?”
顷傅敏锐察觉到,玛丽亚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招招对准弥什。
玛丽亚为什么要针对弥什?
顷傅自己也是反派,看问题当然也是反派视角。
玛丽亚将目标对准弥什,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是要加快同化的速度;二是想彻底取代弥什。
顷傅不知道灵感里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弥什已经在灵感里被玛丽亚换脸了,只要再占领灵魂,玛丽亚就会彻底成为弥什,换一个身份生活了。
他只是下意识认为——不能让玛丽亚靠近弥什。
一个指头都不行。
顷傅用祭祀用的草绳,将弥什绑在自己的背上,如同护住小鸡的母鸡双手张开,抵抗“老鹰”——保护某个人,这对顷傅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难题。
无论是现实还是无限空间,他都是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狠人,不需要也没有想要保护的对象。
猛得干出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熟练。
顷傅一个不注意,又被玛丽亚尖锐的指甲划破脸颊,留下了一道能见骨的伤。他随手一擦,将糊在脸上的鲜血擦掉,又反手从腹部抽出一把骨刀。
这其实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席力图是活佛转世,他们的骨头是名副其实的仙骨,有重创厉鬼的能力,但毕竟是□□的一部分,也会给他们留下创伤。
如果顷傅一击不成反被抓住,等于他的肋骨落入敌手,谁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哪怕心里明白这点,顷傅瞥了弥什一眼,依旧毅然决然地抽出自己的肋骨做刀。骨刀白森森,在漆黑的室内自成一个发光体,浑身上下写着“它不简单”的潜台词。
就在顷傅聚精会神,想着要从哪里下手的时候,玛丽亚忽然变了脸色,捂住脸跪在地上。
“住手!”
她大声尖叫,整个人如同软骨生物,在地上翻滚。
玛丽亚冲着虚无的空气尖叫,大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动手…”
发生了什么?
顷傅眯起眼睛,虽然一无所知,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弥什又做了什么…
玛丽亚还在尖叫,叫着叫着,被一声闷哼声打断了。她不可思议抬头看向顷傅,却只看到他手里的骨刀,此时此刻正插进她的脑袋里。
“再见了,玛丽亚。”
顷傅握住骨刀,姿势就像握住汽车的自动档,将她轻轻往后一推。
玛丽亚跌倒在地上,缓缓僵直了身体,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樽雕像。
顷傅和弥什在一个毫无交流的情况下,内外联手,于一个灵感、现实的相交点重创了玛丽亚——玛丽亚将自己的意识和□□分离,一个放在灵感里,一个放在现实里,但凡有一个能活,她都能苟存下来等待取代弥什。
可是最小概率的结果发生了,分放两地的两样东西,居然被两个不同的人同时杀害了。
怎么会这样?
玛丽亚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太阳升起,旭阳从窗缝塞进室内,在日光的照射下,玛丽亚缓缓变回了一捧石灰碎片。
石灰粉末中好像透着隐隐约约流动的萤光。
什么东西?
顷傅眼尖看到那抹流光,眯了眯眼。
他先将弥什放回床上,再慢慢走到石灰粉末堆里,从里面翻出了一双…眼睛?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顷傅单手将眼睛捡起来,衔在眼前仔细看。
这双眼睛的白色黑瞳分明,瞳仁深处有若隐若现的流光掠过,所以乍一眼看去瞳仁是彩色的。
但重点不是它有多美丽,而是它有多诡异。
正常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没多久就会开始硬化腐烂了,可是这双眼睛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瞳仁还会随着光线变化不断收缩,放大。
无论怎么看都,都能看得出——这双眼睛不普通,这是无限空间的产物。
顷傅感觉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双眼睛夺走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竟然主动将脸靠近这双眼睛,以极近的距离观察着它的瞳仁变化。
这时,手里的眼睛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他眼睁睁看着瞳仁重新聚焦,等顷傅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双眼睛离他仅仅有几微米的距离。它不由分说地挤进顷傅的眼眶里,将他本来的眼睛挤到最上面去,然后将其占领。
顷傅疼得流出血泪,虽然没有像懦夫一样惨叫出声,但也疼得站不稳跌跪在地。
“给我出来!”
顷傅伸手想要抠出这对不停往里躲的眼睛。
为了视野清晰,他强迫自己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紧接着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整个宇宙的呼吸。
这种说法似乎有些玄幻,但顷傅确确实实看到了天空正在呼吸,他还看到自己自己的过往,看到六岁的自己曾经作为席力图转世备选者时,被带到席力图宝座上的样子。
刚入座,他就看呆了眼睛,小小一只孩子呆愣愣坐在宝座上发呆。
将他带到神殿上的父母露出担忧的表情,说:“怎么回事,顷傅是吓傻了吗?”
“他会不会不是席力图转世,他们果然找错人了?”
这时,年幼的顷傅说了一句:“好漂亮。”
好漂亮??
那儿明明只是一面空墙,在场围观的人都不敢说话了,有住持问顷傅:“顷傅,你看到什么?”
长大后的顷傅已经不记得自己看到什么了,他只能从旁人的记忆中得知自己的话,他说的是:“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坐在那儿,露出怜悯的表情。”
年幼顷傅话音刚落,主持忽然兴奋大喊:“他就是席力图转世,他看到的是转生佛!”
喧哗声四起。
众所周知,转生佛是佛中为数不多的女相,也是席力图主要供奉的对象。
就这样,其他备选人连坐上宝座的机会都没有,顷傅就被直接顷点为新一任的席力图了。
可是…
成年顷傅站在年幼顷傅的身后,用这双眼睛看向空墙。
那儿有什么转生佛啊,分明是弥什的样子。
——啊。
顷傅明了了,原来当年他看到的脸不是佛,而是弥什。
可是弥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就任仪式里?
…
弥什从灵感里出来。
强烈的呕吐感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趴在床边干呕,大脑胀痛。
灵感里她用小刀刮烂玛丽亚的脸,将所有正在同化的地方生生刮下来了,彻底脱离了玛丽亚。
虽然疼得要死,把那帮学生吓得想死,反正弥什是爽了。
让她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体,弥什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宁愿当着学生的面生生刮下脸皮,也不愿意让玛丽亚待在她身上,狐假虎威。
她下刀子的动作这么决绝,直接把学生们那些“你又没被霸凌,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感受?”“你又不能共情我们…”的风凉话堵在肚子里了。
…弥什是没被霸凌,她更惨,她是直接被霸凌者顶替了。
但是弥什做了什么,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拖人下水,她拿起小刀对着溃烂伤处直接下手,将所有病变的部分切下来扔到一旁。
她的决绝感染了大家,心态也由此发生改变。
其实他们也可以这样…当初和玛丽亚对视的时候,像弥什一样主动出击,结果会不会一样?
学生们的想法弥什一概不知,她只是单纯想要恶心玛丽亚,于是就对自己下手了。
可是她不知道,玛丽亚将自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灵感里吓人,一部分放在现实里杀人。而且在她动手刮脸的同时,顷傅用骨刀戳烂玛丽亚的大脑。
玛丽亚烟消云散。
灵感也随之结束了。
弥什从呕吐中抬起头来,先是看到室内飘扬的石灰粉末,紧接着是跪在一旁的男人背影。
“顷傅。”
弥什忍着恶心喊了一句。
没有反应。
她只能从床上下来,走到顷傅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顷傅,你还好吗,刚刚发生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顷傅应声回头。
看到他脸的瞬间,弥什一瞬间大脑空白,连呕吐难受的感觉都忘记了。
她看着顷傅的脸,嘴里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三岛…”
第 135 章
喊出这个名字后, 弥什就意识到不对了。
她仔细观察面前人的样子——样子还是顷傅的样子,只是眼睛太像三岛了,她才会认错。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顷傅的神态模样大变样了?
弥什用余光扫视地上的石灰碎屑, 还有顷傅手指尖、脸上相同的石灰粉末, 若有所思。
在她观察的期间, 眼眶里的眼珠因为看到弥什而不断颤抖,淡灰色瞳仁激动地一上一下。
有好几次它都差点让顷傅的眼睛回归原样了, 又强势霸道地重新挤开占领不属于它的地盘。
“啪!”
顷傅手掌忽然抬起, 重重落在弥什肩膀上。
把她吓了一跳。
“弥什。”顷傅艰难开口,好像十分艰难才把自己从宇宙拉回现实:“把这双眼睛挖出来。”
“好。”
弥什看出顷傅的硬撑, 没有问为什么。
她转身打开顷傅藏道具的杂物柜,没找到手术刀,反而找到一根吉利绳。
吉利绳就是特别锋利的细绳, 如果利用得当的话,别说眼球了, 就是骨头也可以锯断。
弥什拿着吉利绳跑回顷傅面前,刚准备下手,却被这双眼睛带来的熟悉感按在了原地。
她总觉得自己对面坐着的是满心雀跃的三岛,而不是顷傅。
而且这样的想法越演越烈, 逐渐占领她的大脑, 影响她的判断。
用吉利绳割坏这么一双眼球, 跟亲手杀三岛有什么区别?
弥什举了几次手, 却迟迟不忍动手。
好在顷傅的想法和弥什一样, 他忍着痛说:“小心别破坏这双眼睛,要完整地拿出来。”
正合弥什心意, 可是…
“这样你会很疼的。”
弥什看着手上锋利的吉利绳,还没动手就已经露出牙酸的表情了——想要不破坏眼球, 就必须切开框骨,然后用绳子慢慢把眼球拿出来。
顷傅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凑近了一些。
他的潜台词显而易见,那就是:动手吧。
眼球的能力让他脸色苍白,它带着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还带着他回顾了玛丽亚的一生。
海量的讯息爆炸性地塞进他的大脑里,再不将眼球取出来,顷傅迟死于大脑过载。
于是弥什动手了。
她将绳子套在顷傅的眼眶骨上,来回反复摩擦着绳子。
她稍稍用力,如同刀刃切开豆腐,锋利的吉利绳陷进顷傅的脸里,套在了眼球的后边。
“忍着点。”
弥什用力向外一扯。
眼球跟着绳子一起飞了出来。
白花花的软体正好掉到弥什身上,上面还带着一些石灰粉末和只剩下一点点肉的外肌。
弥什眼尖手快地将眼球抓住,没让它掉到地上。
眼看着顷傅的眼睛和被挤掉的眼外肌慢慢复原,弥什松一口气,开始认真研究这对眼睛。
无论怎么看,这双眼睛上都有三岛的影子,当它静静看着弥什的时候,瞳孔深处都在笑,像极了三岛在日式旧宅让弥什离开时的那个回眸。
…同样的淡灰色瞳孔,同样的和眼睛有关的灵异,很难不让她多想。
在弥什观察眼睛的时候,顷傅已经恢复原样,顶着通红的眼睛站起来了:“你别靠太近,它有自己的意识,且不受人的控制。”
“仔细说说?”
弥什反问顷傅,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双眼睛的来历,佩戴它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五一十都想知道。
顷傅只能忍着头疼,将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弥什,当然隐去了关于自己和转生佛的部分:“我看到玛丽亚将自己烧制成雕塑的时候,一直在诚心祈祷,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进入灵感,紧接着她在灵感里捡到这双眼睛。”
“玛丽亚佩戴这双眼睛后,就拥有诅咒别人的能力。”
弥什恍然大悟。
所以不是玛丽亚雕像诡异,而是这双眼睛。
“不,你还是没明白。”顷傅随口一句,点出故事里最大的BUG:“这双眼睛是无限空间的产物。”
“无限空间?你刚刚不是说灵…”
话还没说完,弥什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玛丽亚被做成雕像的时候,不是进入灵感,而是进到无限空间里了。
众所周知,无限空间是“流放”之人的中转站。
玛丽亚既符合将死条件,又是孤身一人,她进入无限空间似乎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可问题在,她从无限空间里捡到一双眼睛,从而留在现实里,没有完全进入无限空间,这是可行的吗,这是可以操作的吗?
顷傅将眼睛拿起来,说:“眼睛让她的□□停留在不死将死,孤身但不是一人的状态,所以无限空间不能放玛丽亚进去,她留在这里逐渐成长,最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对。”弥什更正道:“不是玛丽亚成长,是眼睛在成长。”
弥什指了指眼球的后端。
那些她以为是没摘干净的肉沫,就他俩说话的时间,就变长了许多。
这些纤细有力的肉条,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眼球附近的肌肉。
——天啊,这双眼睛居然在长大!
现在长出的是肌肉,晚点又会长出什么东西,血肉和骨头吗?
弥什猛然意识到:她现在所看到的是一个从眼睛变成人的过程。
不禁有些寒毛倒立。
可让她亲手破坏这双眼睛,又有些于心不忍。
弥什将眼球放进口袋里,决定将它带回去。顷傅只是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他还沉浸在“当年看到的转生佛是弥什”的震撼中。
他为什么会看到弥什?
究竟是转生佛是弥什,还是他当年压根没看见佛,只是看到了弥什?
两人坐在小小的杂物间里,心里揣着截然不同的想法,都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间被玛丽亚的阴影笼罩多年的学校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清晨。
守在校门口的警察伸了一个懒腰,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看到学生全跑了出来。
——两小时前才刚睡下的孩子们此时全衣着不整地跑出来了,脸上都是泪水和鼻涕。
“救命啊!”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闹鬼了,有人死了!”
学生们鬼哭狼嚎地跑出来,警察们摸不着头脑。
他们随机抓住一个学生,问:“发生了什么?”
明明巡逻的时候,学生们都躺在宿舍里,睡得像死人一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被抓住的学生差点摔了一跤,口齿不清地说:“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很像学校的鬼地方,有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割开自己的脸,她手里还抓着一个人头,人头在尖叫…”
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警察给听懵了。
他们将惊恐的学生聚集到一起,加派人手安抚他们,又派人进宿舍楼里,寻找学生口中死亡的同学。
宿舍里有的学生跑了,有的还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但有些心率不齐。
因为人数太大,警察连忙叫救护车派医生过来,经过一番检查后发现他们只是昏迷了,并没有身体上面的伤害。
那些醒着的学生也是相似的症状,过度惊恐导致心律不齐,心跳加速。
症状比较夸张的只有高三五班的某个男生,他的身体虚弱,还有点低血糖的症状。
医生给这位男生测血压的时候,还啧啧称奇道:“太神奇了,他的血压无比接近低值,这是要大出血才会出现的症状。”
可是男生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这些症状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就这样,远道而来的医生对学校学生做了身体检查,再配合他们离奇但出奇统一的口径,最后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病因。
那就是…
“这是毒蘑菇的症状。”
医生说得头头是道,如果全员存活不是这是弥什九死一生的结果,恐怕也要信了。
她手起刀落的决绝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黄霞衣等一大批无辜学生,如果灵感一直持续,普通人类怎么可能受得了灵异,迟早血肉榨干死在床上。
好在一切都能挽回。
“可能是学校食堂里不小心用了致幻菇,才导致了大量学生昏迷和出现幻觉。”
医生给玛丽亚事件按了一个最合乎情理、最正常的原因,紧接着学生家长们也赶到了,将她们的孩子接走,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轰隆——”
推门声响起,诺大的天主教学校关上大门,一直到正式开学之前都不会再打开。
学生都不在了,弥什和顷傅当然也不能继续当清洁工了。他们两人默契地没有说再见,而是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杂物间。
临离开前,弥什忽然想起没把谢裔带上,折返回来的时候,发现杂物间已经空了。
原本放着转生佛的地方,贴着弥什的一张照片,好像是顷傅在学校初次见面的时候拍的。
当时的她因为近视于是微微眯眼朝他看去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端庄和凝重。
乍一眼望去,就好像转生佛的真人版,让人怪不舒服的。
弥什将这张照片揭下来,发现后面居然写着一行字,写着:20年前,我们还会再见面。
什么意思?
弥什没看懂,又不想揣测顷傅的潜台词,于是随手将照片放进口袋里,找谢裔去了。
谢裔和黄霞衣正乖乖呆在校门口里等家长,两人都有些虚弱,只不过谢裔显得更苍白。他坐在墙角里低头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听到弥什的脚步声才猛然站起来。
“弥什姐。”
谢裔紧张兮兮地看着弥什的眼睛:“你小心点,这里有一个台阶。”
弥什:…
她反手给了谢裔一个脑瓜。
“我早就能看到了。”
这人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啊,看不到的时候一无所知,能看到的时候才来关心。
弥什白了谢裔一眼,转身却对黄霞衣和颜悦色地说:“事情已经结束了,玛丽亚也死了。所以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没进灵感的人,弥什只认识黄霞衣一个,当然也只能问她。
黄霞衣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看到很恐怖的画面,我完全不敢挪开眼睛,紧接着我感觉眼前一白,就失去意识了。”
弥什了然。
看来玛丽亚只是将无辜的人吓晕,没有对他们做什么,那些所谓的头盖骨蜈蚣,也不过是幻想罢了。
倒也符合眼睛灵异还有的能力。
“有人托付我,把这个还给你。”弥什将口袋里的小胸针放到黄霞衣的手里。
刚开始黄霞衣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掌心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才惊讶得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她将掌心摊开,那是一枚小黄花的胸针,琉璃的部分做得惟妙惟肖。
看到这枚胸针后,黄霞衣立刻红了眼睛。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们。”黄霞衣哽咽着嗓子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崇拜玛丽亚,我研究她只是想探寻谭桦的真正死因。我不想让他死后还被我的爱意绑架,才没告诉你们…”
幸好,他们替谭桦报仇了,也抚平了黄霞衣的初恋伤口。
正好黄霞衣的家长也来了,弥什给黄霞衣擦干净眼泪,将她送上回家的车。
谢裔跟在两人后面,有几分惆怅地看着黄霞衣离去的背影,说:“看来我和谭桦也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他都已经跟黄霞衣交往了,都没告诉我。”
“所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会被玛丽亚带到灵感里吧。”
弥什白了谢裔一眼。
这证明了在玛丽亚眼里,谢裔也是霸凌的一份子,只不过别人都是一群人霸凌一个人,谢裔是一个人霸凌一群人。
是他看不起别人,主动不跟别人说话,这怎么不算霸凌呢?
刚死里逃生还被指责,谢裔真的委屈死了。
但经过玛丽亚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莫名的优越感和阶级感都是错的,于是临离开前,他主动跟还没离开的同学说了声:“拜拜,开学见。”
同学们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谢裔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了。
几人面面相觑后,也回复了一句:“拜拜,开学见。”
谢裔没试过跟别人这么友好的相处,有些不太适应地挠挠头,落荒而逃了——今晚过后,好像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东西没有变。
学生还是学生,人还是人,心里被扭曲的观念却彻底消失了。
也不知道玛丽亚看到这幕,心里会不会有触动。
弥什跟谢裔回到谢宅,久违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没来得及感叹“生活不易,弥什努力”,忽然想起来:“我靠,我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写!”
她从床上弹射起来,想要今晚内硬凑一个初稿,拿东西的时候眼睛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弥什低头,定睛一看。
…
妈呀。
就一个上午的时间,眼睛变得更大了。
他现在已经有丰富的肌肉皮肤脉络,已经长完了眼眶,长到额头向下,鼻子向上的部分。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好,但已经能从眼睛部分判断它即将长什么样。
就好像在路边看见一个戴口罩戴帽子的熟人。
即使挡得严严实实,还是能从眼睛判断对方是谁…当然,这前提是得是熟人。
于是弥什看到这对眼睛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将眼眶放进浴缸,开水让他湿润加速成长。她坐在浴缸旁边,手指轻轻点着水里带着隐隐笑意的眼睛。
她怀念地说:“三岛,真的是你。”
第 136 章
在温水浴缸的滋养下, 三岛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在长大。
他像是有非常强生存能力的细胞,在水中不断重组再造,一点点构造出人类头颅的样子, 才几个小时就已经生出非常圆润的天灵盖, 还隐隐有了长头发的趋势。
快是挺快, 但要等一对眼睛变成一个人,估计还得几天。
弥什将浴缸盖子掀起来一点, 虚掩热水水龙头, 好让浴缸里的水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她才起身, 理性看待浴缸内的场景。
三岛的头就好像气球,在水里起起伏伏,灵活地翻来覆去。
他偶尔正面向上对弥什露出笑眼, 偶尔又好像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好看,将脸转进水里, 只用光溜溜的后脑勺对准弥什。
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都能看得出是一颗残缺的人类头颅,挺吓人的。
但凡哪个不知情的路人走进浴室里,都会被吓到心肌梗塞的程度。
弥什只得在浴室外挂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希望不要有人那么倒霉, 直击人头现场。
就这样, 短暂重逢的期待过去, 更多的疑点冒出头来——虽然三岛的归来让她感到开心, 但这似乎意味着无限空间对现实的影响正在加重,曾经死在副本里的人居然能重返人间。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 不是一件好事。
弥什忧愁快乐两两参半,她急需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可偏偏之前在她耳边吵闹的人, 此时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弥什挠了挠脑袋,陷入无人解忧的两难状态。
殊不知此时此刻,与她共享画面的老公们皆是同样的心情。
罗凡德看到三岛出现后,直接从病床上跳了起来,差点把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撞出脑震荡。他瞪大眼睛看着光幕里标着三岛字样的人头,脑海里思绪联翩来回走来走去。
罗凡德对无限空间的了解比弥什多很多。
他认为,三岛的出现意味着很多东西。
要么是无限空间里的灵异跑到现实里了,要么是三岛自己恋爱脑,为了跟在弥什身后,故意让别人捡到他的眼睛,再找机会再生重组回到弥什身边。
以上两种可能都好解决,暴力制裁,理性劝说就完事了。
最可怕的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
弥什的世界要变成一个副本了。
众所周知,无限空间的灵异只会出现在副本里,而三岛作为灵异,出现在弥什的世界里,很有可能是被副本的能量所吸引。
面位世界要变成副本?这对一心追求平凡生活的弥什可不是好事。
罗凡德迫不及待想要开麦,让弥什现在就把三岛杀掉,可自从他曝光无限女友游戏后,就丧失了对游戏的控制权——所有操作键变暗,用户id都被客服删除,他只能看不能玩。
急得罗凡德走来走去,嘴里絮絮叨叨:“随便来一个谁都行。”
“只要能保护弥什就可以了。”
一旁的医生什么都不清楚,只看到罗凡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禁担心地问道:“督察,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的光屏有动静了。
罗凡德赶紧闭嘴,认真观看。
只见光屏上所有操作键都在闪动,就像贝母壳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一层又一层的炫光,终于不是之前灰暗、不能操作的模样了。就在罗凡德以为自己的封锁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游戏最顶上的操作人ID有了变动。
它从【电子老公:凡德罗】变成【电子老公:李豫成】,又变成了【电子老公:梁砚行】
连续变动好几轮,戏弄意味十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行字幕的变化而提心吊胆。他们眼睁睁看着ID名字不断变动,每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又消失,心脏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罗凡德也不知道,游戏久违地发生变化,不是因为他的封锁时间要结束了,而是梁砚行终于从集体副本里出来了。
——梁砚行,无限空间永远的梁一,拿下副本MVP,手握大量积分,一跃回到第一。
当游戏操作ID定格到【电子老公:梁砚行】的同时,全空间都在通报新第一名的名字:“恭喜玩家梁砚行重夺第一名宝座,夺回梁一外号。”
广播连播三次。
将梁砚行重夺冠军宝座的消息传到大街小巷。
所有玩家无论在不在副本里,都听到了梁砚行重夺第一的消息,纷纷震惊出声。
“我靠,这才多久啊,怎么又回到第一了。”
“梁砚行这是连做两个集体任务,一个心性任务了吧?这么拼是要卷四谁啊?”
“压力给到李豫成和凡德罗了。而且高级副本积分差距巨大,除非再来一个遗产继承人,否则没办法超过梁砚行了吧?”
…
所有人都以为梁砚行是为了争一口气,才那么努力打副本回到第一。
却不知他从副本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光屏前打开游戏,连赞德的招呼都没理,直到看见可操作按钮后才终于松一口气。
终于,时隔数个副本,他终于可以跟弥什互动了。
所有的艰辛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他心里藏着很多疑问和欣喜,在丧尸副本里他从黄娣和葡萄口中听来很多弥什的消息,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弥什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普通的一组电子数据。
弥什是一个人。
这是多让人感动流涕的消息啊!
满腔秘而不宣的爱意从此有了着点,以至于梁砚行一下副本,就迫不及待打开了游戏。
可惜他才刚看到可操作的界面,就被赞德强制关机了,提醒他关注一下家中孤寡机器人。
[别着急啊,咱们刚升回第一,不先看看主神分发下来的升级副本吗?]赞德幽怨的语气,像极了事业粉看正主谈恋爱天天官宣。
无限空间里有一个隐而不宣的规则:每一个重回名次的玩家,都要重新做一次升级任务。这是对玩家曾经跌下去的惩罚,也是对他努力重新回来的奖励。
升级副本很难,但奖励很多,一旦成功便会突破现有名次重新进阶。
当然玩家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任务,奖励副本便会消失,等待下一个有缘分的时机再出现。
介于梁砚行已经是第一名了,他不需要进阶,只需要和第二名第三名拉开积分差距即可。
梁砚行虽然着急和弥什重逢,但他也知道任务轻重缓急,只能先耐着性子点开副本信息。
赞德也好奇地将电子眼对准系统操作页面。
倒也不是好奇梁砚行的选择,而是升级任务都是任务者最亲密的人和无限空间的溯源,然而纵观梁砚行进入无限空间后的人际关系,完全可以用一个“孤芳自赏”来形容。
形单影只,压根没有亲密的朋友,简直就是一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所以赞德很好奇,在主神的眼中,谁才是梁砚行最亲密的人。
[难不成是弥什的副本?]
介于弥什不是数据,而是真人,赞德才会大胆做出猜想。
想到有这个可能,梁砚行点开副本的速度更快了——介于弥什不是死后进入无限空间,如果他能拿到弥什的溯源副本,很有可能改变她进入无限空间的结局。
事关弥什的命运,梁砚行面色凝重,点开了副本背景信息。
…
…
好无语。
梁砚行第一次感觉到无语两个字怎么写。
他没看到弥什。
也没看到曾经死在他身边的临时队友。
他却只看到李豫成三个字。
这下无论是梁砚行还是赞德都沉默了。
这就好像被主神强行摁头,宣布他和李豫成是最好的朋友一样,怪让人不舒服的。
好在梁砚行不是李豫成,即使和任务对象势同水火,他也没有失去理性地直接拒绝任务。因为他很清楚回溯副本对于一个玩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很多玩家终其一生直至死亡,都没有遇到过自己的溯源。
他仔细查看副本介绍。
李豫成的溯源副本背景居然是几百年前的没落皇朝,也是无限流少有的古代灵异副本。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副本允许梁砚行绑定固定队友,目前还有两个空位。
副本是要接的,奖励也要拿的,可问题是——他要邀请谁加入升级副本。
梁砚行坐在软皮沙发上思考,手指时不时敲打扶手。
一旁的赞德建议道:[如果是古代灵异的话,主神大概率会在鬼神而并非背景上做文章,我觉得玩家排行榜第六名的南亚怪僧,还有第九名的流□□伶,都是不错的人选。]
流□□伶可以让女鬼上身,南亚怪僧免疫一切鬼神靠近,都是buff叠满的好人选。
可是梁砚行思索片刻,第一个选择加入的玩家却是…
[李豫成??]赞德直接傻眼:[为什么要邀请李豫成啊,这样他会瓜分你应得的奖励啊!]
对此梁砚行有另一套思考方式,“这是李豫成的溯源,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时候发生什么,其他人需要推理才能明白的细节,他只需要回忆。”
这是梁砚行旁观弥什做他的溯源任务时,总结下来的经验。
有很多他认为,如果当时在任务里,就可以及时提醒规避的意外,都差点伤害到了弥什,好在弥什足够聪明反应快,才能安然无恙从陷阱底下逃脱。
介于这一点,梁砚行可以抛弃部分利益,邀请李豫成进入副本。
这不是傻,也不是一抿恩仇,而是以小博大的战略。
[你还真是大好人啊。]赞德没忍住,夸了自家主人品行善良,虽然听起来像阴阳怪气:[这跟带着一个炸药包下副本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个炸药包,可能此时此刻正在骂他。
…
要不怎么说“要永远相信AI大数据”呢?
就在梁砚行将组队邀请发给李豫成的时候,李豫成正在自己家里,在朋友们面前发疯。
好好的一个人在房子里上蹿下跳,嘴里嘟嘟囔囔全是对梁砚行的诅咒,闹得人脑瓜子疼。
“行了,谁让你好久都没下副本了。”
李豫成的朋友是赞德嘴里的第六名南亚怪僧,此时正敞着佛衣躺在李豫成家的角落里,一脸无语看着自己的朋友炸毛。
见李豫成不服,怪僧一针见血:“你躲在家里玩游戏的时候,人梁砚行都做三个副本了,他回到第一天经地义。”
“你帮梁砚行说话,你究竟是谁的朋友!”
李豫成龇牙咧嘴,做出一副要将怪僧赶出家门的样子。
怪僧也不在意,拍拍衣服起身,就准备回家休息了。
只不过离去前,他假装随意地提了一句:“我和女伶都收到升级副本了,依旧不是你,而是其他人的溯源。”
话音刚落,李豫成愣了一下,随后假装不在意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在意这些。”
他说得无所谓,但只要和李豫成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非常好奇自己怎么进的无限空间。
人人都说无限空间里只有流放之人,但李豫成家大业大,朋友多交际面广还身体健康,怎么都不符合流放之人的标准。
所以李豫成的朋友们都想帮李豫成完成心愿,能不能改变溯源是一回事,至少能解惑,告诉李豫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了一个无限玩家。
可不知道是等级不够高,还是李豫成的副本难度太高,他们都没能如愿。
而且和梁砚行不同的是,玩家排行榜上的人几乎都是李豫成的朋友。他们都想帮李豫成,却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没开到这个盲盒。
对此,怪僧对于自己没能接到李豫成溯源任务的事情,心怀遗憾。
他假装乐观地说:“大概是因为主神觉得我倆是塑料兄弟,所以才没把你的溯源交给我…”
话还没说完,镶嵌在房间四面墙上的大屏幕忽然亮起红光,如同敌人进攻内部的警告。
两人同时朝主控台看过去,正好看到梁砚行发来一个组队邀请。
两人同时一惊。
第一惊是梁砚行居然冰释前嫌,给李豫成发来组队邀请,第二惊的是这是李豫成的溯源,第三惊的是梁砚行居然开出了李豫成的溯源。
搞什么啊,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啊!
怪僧看向李豫成,默默夸了一句:“别的先不说,这个梁砚行还挺理性,挺明事理的,拿到你的溯源居然不是第一时间申请退订。”
换做李豫成拿到梁砚行的溯源,恐怕早就回复TD退订了。
李豫成看到梁砚行的名字和自己的溯源副本绑在一起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有一种期待已久的真相即将曝光的紧张感。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他居然能亲眼看到过去,亲自解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紧张期待交加的感情席卷而来,李豫成再看梁砚行的名字都觉得顺眼许多。
但是朋友在这里,该装腔作势的地方还是得拿捏一下,;李豫成假装自己毫不在乎地说:“害,溯源这不就来了吗?”
实则手指颤抖地点击了【同意组队】。
才刚确定加入队伍,见到“副本即将开始”的字样,就已经激动得胡言乱语了。
李豫成甚至在有生之年,说起了梁砚行的好话:“我之前误会梁砚行了,他还挺好人嘛,居然还知道我的溯源邀请我本人加入…”
溯源的出现冲刷了李豫成被梁砚行超越的难受。
而这样的喜悦,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下一秒,李豫成不知道看什么什么,冲到游戏屏幕前,几乎整个人都要塞进屏幕里面了。
“这个死人梁砚行!”
“丢一颗甜枣,□□一百刀,有你这样玩的吗?”
李豫成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引起怪僧的注意,他侧头看向游戏屏幕。
——就在李豫成同意组队的短暂时间里,梁砚行本人出现在了弥什的游戏里。
他敲响了弥什的房门。
第 137 章
叩叩叩。
什么声音?
弥什正愁无人解忧, 结果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民国老式西服的男人站在他门外。
是梁砚行…?
她眨了眨眼。
梁砚行抬起星光熠熠的双眸,满眼笑意地看向她, 说:“弥什, 我终于找到你了。”
无论是在旁观的罗凡德、李豫成还是梁砚行本人, 都以为弥什的反应应该是:惊讶到愣住,又或者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结果弥什亲眼看到梁砚行的第一反应却是…立刻把门关上!
“砰!”的一声干脆响声, 将刚准备进屋的梁砚行挡在门外, 还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紧闭的门缝里还传出隐隐约约的喊声:“阿弥陀佛,万物退散!”
梁砚行:….
旁观中的李豫成:哈哈哈哈哈哈!
梁砚行抚了抚额头,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情直到现在,弥什还以为他是鬼。
再加上他为了让弥什认出自己,穿上了当年进无限空间的西服, 现在看来确实过时得有点像厉鬼索命。
早知道就不该穿这个衣服了。
梁砚行已经能想象到李豫成此时笑得有多大声,赶紧将衣服脱下来, 丢到一旁。
房间里。
弥什关门属实条件反射,
将梁砚行关在门外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看到了谁。
她扭头看向浴室一角,属于三岛的人头还泡在浴缸里转来转去, 再看向一门之隔的梁砚行, 顿时两眼一黑:“完了完了, 无限空间的灵异果然都跑出来了。”
先前看到三岛, 弥什还只是做出这一猜测, 现在看到梁砚行就更确定了。
死鬼老公都跑出来了,其他鬼东西还远吗?
于是等她鼓起勇气再次打开门, 看到依旧乖乖站在门外的梁砚行后,弥什直接来了个大鞠躬, “对不起梁砚行,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如果你想报复我的话,请动手吧!”
梁砚行:…
梁砚行学着弥什的模样鞠躬:“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妈妈从下水道里出来,找回原本的头。还有一件事,我不是鬼,我是真人。”
“你说什么?”
弥什猛地直起腰杆了:“你是…真人?”
梁砚行见弥什将信将疑,于是拉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坚硬有厚度的胸膛底下,是一颗强壮的心脏砰砰跳动,它带着所有的血管肌肉一起颤动,构造出这副健康的身躯。
弥什感受到了这种生命力,不禁惊讶抬头:“你是真人,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不需要梁砚行回答,弥什就找到答案了。
——因为她是游戏主人公。
——因为她的人生被当作一场养成游戏,而梁砚行、李豫成、罗凡德都是玩家。
罗凡德在副本最后喊出的真相,直至今日,弥什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游戏人物,难道她从出生到现在,再到成为平平无奇的无限流女大,都只是游戏的人物设定吗?
弥什将疑惑写在了脸上,不需要她开口,梁砚行就知道她心里在质疑什么了。
“不是的,你是真实的人,只是不幸被无限空间捕捉到而已。”
梁砚行将自己通关3s级副本,无限空间奖励他这款游戏,还有他如何开始玩游戏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弥什。
因为他的解释,还有这段时间在无限空间里的经历铺垫,弥什这才安下心来。
只不过她不认同“她只是不幸被无限空间捕捉到”的这句话。
因为在弥什心里,无限空间就好像一个精密的系统,不会做毫无逻辑的事情。譬如挑选玩家,他的条件是社会流放之人,那么挑选npc呢,她的条件又是什么?
她和顷傅是同一类被挑选者吗?
先前她似乎没有过问过,无限空间为什么挑选顷傅作为反派。
弥什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由此可见,无限空间对人的塑造是多方面的。譬如梁砚行穿着当年的西服也盖不住浑身血光,再譬如梁砚行只说了一句话,弥什就已经想好后面九十九步该怎么走了,
“对不起啊。”
忽然,梁砚行的一句对不起,吓得弥什猛地回神。
只见梁砚行微微弯下身体,郑重其事地对弥什道歉:“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游戏绑定了你,所以并没有认真照顾你。”
怎么能说没认真照顾呢?
梁砚行几乎是所有死鬼中最认真的人了。
他细心慷慨,没把弥什当成一组无所谓的数据,倾尽全力帮助了刚进无限空间的弥什。
可以说,如果没有梁砚行,就没有今天的弥什。
她早在九龙城寨里就该死了。
梁砚行似乎还要说什么,一个温暖的身躯突然冲到他的怀里,用行动直接扼住了未尽之言。弥什双手环腰抱住了梁砚行,说:“谢谢你帮助我,还有…谢谢你没有死。”
得知梁砚行没有死在自己手里,这给弥什莫大的欣慰。
心头的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
她弥什没有害死任何人,梁砚行还活在世界上。
梁砚行被突然的拥抱扼住了动作,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在原地,许久他才终于习惯这种亲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拍拍弥什的肩膀。
“这款游戏只有无限玩家的第一名能玩,过去我曾经被赶超了第一,才从你身边突然消失。”他边拍边安抚弥什,说:“但是你放心,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
…梁砚行不会离开了,那其他人呢?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反问:“那李豫成,罗凡德呢?”
如果按照梁砚行的说法,每次游戏的用户只有一个,那他在这里,李豫成和罗凡德又在哪?
弥什尤其想知道,告诉她真相的罗凡德的下场——他将一切告诉她,无限空间不可能放过他!
“这件事,可能得等副本回来再说了。”
梁砚行拉着弥什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将现实和副本完全隔绝开来——梁砚行将升级副本队伍最后一个空位留给了弥什,也将他的升级副本奖励给了弥什。
他有信心弥什会处理得很好,这也是他给真人弥什安排的养成之路,助她尽快驻足无限空间。
…
——梁砚行,李豫成,弥什组队进入副本,
这条消息以光速席卷无限空间的论坛。
先不说前面两个人是著名的梁一李二,他们居然一改人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组队进入副本,这对其他玩家来说是多么惊悚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之前气氛多紧张,几乎是一南一北,各自为王的关系。
就是队伍的最后一个名字,弥什,也是近期玩家圈内经常提起的人物。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直播间的玩家,从来没有在论坛发言过,就连她和两位大佬相熟的事情,也只是通过目击证人传述,没有直接证据佐证。
弥什神秘得如同副本里的npc,只有幸运和她一起参加副本的人,才有机会认识她。
在一众讨论声中,葡萄和黄娣、石岐和妲己,等曾经见过弥什的人就显得无比淡定了。
她们早就知道弥什未来可期,就算现在不是大佬,未来也一定是大佬。
她的名字出现在两位大佬旁边,不是他们连接的绳索,而是以队友的方式,站在两人旁边。
一时间弥什的名字被所有玩家挂在嘴上,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观看这场直播,但梁砚行不公开,李豫成也设置了榜上无名者不被允许观看直播,弥什更别说了,连玩家直播间都没有。
一众玩家抓心挠肺,只能眼睁睁看着副本开始,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
谢家房间的清新香氛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类似檀香的味道在流动,还有热滚滚的茶味。
火红的灯笼在黑夜中摇晃,照亮硕大的“说书 茶馆”四个红色大字。
茶馆内人来人往,穿着粗布衣裳的店小二带着穿着精致丝绸的达官贵人往里面走,他们佝偻的腰身几乎要把尊敬两个字写在身上。
走过弥什的时候,店小二亲切地招呼了一句:“请问您是哪家的小姐,我给你安排位置。”
弥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哪知道她是哪家姑娘啊。
她没说话,店小二也没有走,而是恭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等待弥什的回答。
只不过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表情带上几分诧异,很难让人不怀疑,她不做些什么就会被赶走。
就在两人陷入尴尬境遇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弥什!”响起,将沉寂的空气重新搅动。
弥什应声望过去,还没看清喊她名字的人长什么样子,一个高瘦的身躯跟猴一样挂她身上了,还因为冲劲差点把她撞到别人的桌子上。
“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好久不见,弥什。”
男人…不对,应该是男孩抬起头来,冲着弥什露出虎牙一样的笑容:“你想我了吗?”
这种熟悉的表情,这种油腻得来莫名有些清爽的说话,所有的特征直指弥什认识的一个人。
——李豫成。
继梁砚行之后,她居然再次看到了李豫成。
她的大脑还在缓冲,李豫成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从刚刚开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弥什,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失去第一名的名次后就失去游戏控制权了,没办法跟你说话…”
这些话虽然梁砚行已经解释过了,但李豫成偏要再解释一次。
他不仅要说,还要抓住弥什的手不断摇晃,一副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模样。
梁砚行从人群中走过来,用身体挡在李豫成和弥什中间,说:“聒噪。”
“…聒噪?”李豫成不可思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居然敢说我聒噪?”
眼看着两人好像要吵起来了,一旁的店小二却突然出声打断,语气明显热情了许多:“原来两位是贵客带来的客人啊,那就烦请三位客官往这边走,楼上雅座有请!”
店小二用比刚刚更毕恭毕敬的语气和姿态,将弥什、李豫成和梁砚行请到了二楼。
二楼全是环境幽清的座位四面都用丝绸和木头遮挡,好让每张桌子都变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弥什入座后立刻就有摆盘精致的瓜子茶点上桌,漂亮的侍女为其熏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店家前后巨大不同的态度,让弥什摸不着头脑。
难道第一名第二名和普通玩家有壁,他们入副本就跟度假一样吗?
特别是李豫成。
从刚刚开始,他就在淡定地煮茶、倒茶,并将颜色最好看的一杯递到弥什手中:“你试试看,这好像是今年的新茶,光闻气温就知道味道非常清香了。”
弥什入无限副本以来,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待遇啊?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喝这杯茶了。
与此同时,他们三人入座后不久,楼下又来了一个人。
他拦住其中一个店小二,恰好就是刚刚将弥什等人引到二楼雅座的人,问:“我的位置在哪?”
店小二愣了愣:“殿下,您不是才入座吗?”
“说什么呢?”李豫成眯了眯眼睛,露出几份高傲慵懒的表情,“我入座了,还要问你要位置?祝兄预定的位置在哪,带我过去。”
店小二虽然感觉诧异,但还是毕恭毕敬带他带他过去。
“殿下,请跟我来,你的雅座在二楼。”
第 138 章
店小二将李豫成引进二楼雅座。
“殿下, 您的位置在最中间。”
他毕恭毕敬,仅用语气指向最中间的雅座。
垂下的丝绸帘幔遮严实,挡住里外所有的视线, 没有人发现, 此时此刻, 在同一家茶馆里,居然出现了两位殿下。
“行。”
李豫成抬脚往那儿走, 一只手已经搭在帘幔上了。
帘幔微微掀起, 露出桌子一角,还有桌面狼藉杯盘, 就在两个李豫成即将面面相对的时候,门外的这位又忽然将帘幔放下了。
他兴趣昂然地依靠在栏杆上,看向一楼。
那儿来了几个西域打扮的商人, 浓眉大眼还有一副大胡子,手里居然还牵着骆驼!
“一楼有意思, 我要去一楼坐!”
李豫成素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转身就要往楼下跑去,风风火火的样子把店小二吓了一跳:“殿下,您还是回雅座上去吧, 一楼鱼龙混杂, 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 洒家也好照顾您啊!”
“能有什么紧急情况?!而且真有刺客, 一楼也好逃跑啊!”
李豫成不听劝, 几个转身就把焦急的店小二甩在人群后面,直直往西域商人的方向跑去。
他就像个自然熟一样坐在人家的座位上,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就和这几个大胡子称兄道弟了。
哪怕跟他们语言不通, 李豫成依旧能用丰富的肢体动作交流,不一会儿那儿就传来欢声笑语,西域商人邀请他同坐,他也毫不客气地让店小二加一把椅子,就挨着他们一起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起来的同伴,而不是刚刚才认识的陌路人。
李豫成入座不久,楼上不知道自己差点曝光身份的三人还在讨论副本,弥什向李豫成提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无限空间的吗?达成了流放条件的哪一项。”
弥什以为,t大家都会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无限空间,可她没想到,李豫成居然摇头了。
“我还真不知道。”
他一改戏谑的常态,脸上表情因为回忆而变得有些凝重:“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我猜测我应该是死了。”
李豫成将身体向后靠。在他身后,是一扇面对街景的大窗。
他抬手示意大家看窗外。
“因为我是一国之子,全天下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可能因为被人遗忘而满足流放条件。”
李豫成说得很骄傲,事实上,进入无限空间前的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窗景对着的地方正好露出皇宫一角,黑夜中依旧闪着金光的尖角,在一圈平瓦楼房的衬托下,显得像旭阳一样灿烂辉煌。而皇宫的主人此时此刻正坐在这里,坐在他们面前。
不出意外的话,李豫成是不会被遗忘,也不会突然得了重病。
只会因为突然死亡而进入无限空间,就像最开始的梁砚行那样。
“如果我和弥什现在就认识的话,弥什还会成为王妃,甚至皇后呢!”李豫成兴致勃勃地说道。
梁砚行看不得李豫成这副得意的样子,淡定地接了一句:“可惜,从民国开始才有一夫一妻制,如果你们现在就相遇的话,弥什就受苦了。”
“乱说,我才不娶妾室!”
“可你是皇子,你的婚姻大事你说了不算。”梁砚行是懂怎么精准打击的。
把李豫成气得,直接忘记要维持皇子姿态:“我父皇母后才不会管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不对!你为什么要专门提一嘴民国才开始一夫一妻啊!讲话就讲话,怎么还拉踩啊!”
弥什:…
这两人不会要这样吵完整个副本吧。
弥什当机立断,精准扼断这个话题:“其实我不太喜欢比我大的人,好了,回到正题吧。”
比弥什年纪大的人…
那就不就是比2000年还早出生的人?
这句话一出,比弥什大一百岁的梁砚行,和比弥什大几百岁的李豫成都住嘴了。
现场安静得有些尴尬。
李豫成挠挠脑袋,不用弥什提醒主动回到话题:“总之,我是差不多今年新年的时候死的。”
刚进入空间的时候,几人就已经确认过时间了,现在才是刚刚降过初雪的十月初。
也是因为降雪,茶馆里才有这么人来人往的景象——能在冬天的夜里喝一壶热茶磕嗑瓜子,对平民百姓和高门权贵来说,都是趣味十足的享受。
“真怀念啊。”李豫成露出怀念的表情,“以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几乎每天晚上都跟朋友过来…不过是因为什么事呢?”
弥什不知道,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梁砚行的升级副本告诉她,每一个副本开头的场景都是有信息的。主神并不是随随便便将他们丢到李豫成记忆中最深的地方。
“啪!”
忽然,一楼的舞台传来清脆的板子声,几乎所有鼎沸的人声都停止了。
什么声音?
三人同时朝楼下看去,就看到一个衣着简朴的老头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诡异地高高翘起右脚,手里拿着一把题字扇子,上面写着:说书。
好像是个说书先生。
他眯着眼睛,阴冷的目光在观众身上扫来扫去,呼吸声很大。
李豫成尘封的记忆也因为这个老头被开启,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我就是因为这个老头,才几乎每个晚上都来茶馆报道的!”
因为一个老头…?
弥什看向李豫成,一脸“你以前就玩好大哦”的表情。
这时候的说书能有什么内容,大概率是大家小姐下嫁穷书生的爱情故事,又或者武林好汉,这跟每天晚上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有什么区别啊!
弥什没有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但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是啦!”李豫成慌了:“他讲的不是那种故事,而是一些…比较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东西?
能有多不一样?弥什来了兴致。
台上的老头“哗”地一下打开折扇,用扇子挡住大部分脸,只露出一张老谋深算的眯眼。
他说:“上回说到,女人和情郎幽会,被早归的相公,也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安于先生堵在家门。情郎害怕惹官司,弃她落荒而逃,徒留女人一人面对暴怒的相公。”
…还是绿帽癖的故事?
弥什心中刚给这个故事定了一个性子,结果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剧情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安先生抓住私通的婆娘后,刚开始还很盛怒,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悲从中来。”
“从前他们安家也是高门大户,在京城内开了六七间药铺,可不知为何,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安先生也从药铺老板变成一个小小的药郎。原配夫人因为忍受不了穷苦生活,与表哥私通。”
“可还没等安先生做出什么,夫人就自缢了,留给他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安先生满腔的愤怒戛然而止,他只能匆匆埋葬了夫人,重新投身制药事业。”
本以为是报仇的故事,结果是爱情死亡后的搞事业文?
说书先生这神来之笔,惹得茶馆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打断他的故事。
“可自从夫人去世后,药店生意如火如荼,安先生也因此大赚一笔,重回辉煌。”
他又开始了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可有时候深夜里,他也会躺在床上怀念夫人,心想:如果他能在夫人私通之前就发家致富,会不会故事结局就不一样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安先生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噗噗的喷水声。
这是什么声音?
有点像是炮制中药时往上面洒水的声音。
但是这大晚上的,谁在炮制药材啊?
安先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出去。
他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透过这个洞往院子里望去,紧接着他就看到:他那早已死去的夫人,居然站在院子中间,佝偻着身体围着药田的方向走。
她没有穿衣服,脸上手上腿上布满了仅有小指大小的洞。
又因为没有穿衣服,显得整个人头大身小的,像极了一个人型的莲蓬头。
当她行走的时候,每一个小洞都像在呼吸般地蠕动,每走一步就有无数鲜血从小洞里喷出来,浇灌在药材上。
她一边走还一边说:“原谅我,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
这哪是他的夫人,分明是怪物!
安先生非常惊愕,没敢走出房间,一直在房间里坐到太阳升起后,这个怪物才终于消失。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每日如此,每晚如此。
安先生本不想理会这个怪物,可被它的鲜血浇灌后的药材,透着诡异的暗红色,没有人敢买。他的生意也因为这个怪物的出现一落千丈。
安先生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第二天夜里,他专门等到这个怪物出现的时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个怪物转过头来,顶着一张血淋淋的女人脸,问:“我终于见到你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安先生哪敢说话。
可他一想到是夫人先私通表哥,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就死了,一时间气焰嚣张起来了。
“我不可能原谅你的,给我去死!”
安先生捡起一旁的铁锹,一个用力,将夫人的脸打成扭曲的模样。
她身上所有的孔都变成了椭圆形,好像挤压海绵好让里面的水流出来,浓郁的血浆喷出来,全都射到安先生的脸上。
“嘻嘻嘻嘻….”
说书先生发出嘿嘿的诡异笑声,惟妙惟其地模仿出安先生砸死这个长得像他夫人的怪物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每天晚上殴打这个怪物,将深藏心底的仇恨发泄出来,将怪物殴打得不成人样。
早就应该这样了!
如果夫人没有自杀,他就可以这样报复他,不用此时此刻日思夜想当时的遗憾。
“原谅我吧。”
女人还在求饶。
哪怕铁锤戳进她身体里的洞,将她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她也没有放弃,每晚出现。
弥什听入迷了,她被说书先生声色俱全的讲故事方式给吸引了,整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面,可是故事明显到了高潮的时候,忽然一声“咔!”扇子打木桌的声音,说书先生居然下台了。
“搞什么?”
弥什没听过这种说书,看到演讲者忽然离场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说书故事已经结束了。”回答弥什的是一旁的侍女,笑着说:“黄先生的表演随心所欲,他的故事分为上中下三节,今天讲到中,下次会讲下。”
“下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新年。”
新年…李豫成都已经死了。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个恐怖故事跟李豫成的副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说书先生不往下讲,她也无法得知后面的剧情。
好在“中”的剧情已经有足够多的东西,值得他们慢慢研究,慢慢挖掘线索了。
忽然,弥什余光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脸闪过,咧着一个大白牙,嘻嘻哈哈走出了茶馆。
…是李豫成。
不,准确来说是进入副本前的小皇子李豫成!
弥什又想重操旧业紧跟在当事人身边,于是她跟梁砚行、李豫成打了声招呼,先跑出去跟着。
“弥什,等等我!”
李豫成想也不想就要跟着弥什,寸步不离,梁砚行因为要结账的事情慢了几步。
于是他们四人落入他人眼中,就是店小二刚送完李豫成,大喊:“恭送小殿下。”一转头又看到另一个李豫成从楼上下来。
店小二看看街道,又看看李豫成,傻眼了:“殿下你不是走了吗?”
明明他看到殿下走了,怎么还有一个殿下。有两个殿下。
难不成黄先生的恐怖故事显灵了?
李豫成明知道店小二害怕了,玩心上来后还故意对店小二说,说:“我明明一直在楼上,胡说。”随后扬长而去。
至于今晚有没有人不能入眠,就不归他管了。
弥什紧跟在小李豫成身后。
因为担心皇子身边都有功夫了得的暗卫,她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远远盯着他。
看李豫成走路的方向,他应该是在回皇宫路上。
他就像刚看完一场很棒的电影的观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奋地跳来跳去,偶尔还会跟同样听完黄先生说书的观众搭讪,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咦,有个姑娘!”
弥什被李豫成的话吸引,抬头看向前方。
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人站在路中央,没有盘头,任由头发长长垂下来,全都搭在额前。
…说实话。
如果是弥什自己遇到这样的怪女人,她是绝对不会靠近,直接转头逃跑的。
至少不会像李豫成一样,居然还好心跑上去询问:“姑娘,你还好吗?”
他用扇子戳了戳女人的肩膀,女人好像没有骨头也没有力气一样,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抬头,然后扭头看向李豫成和弥什的方向。
那女人居然全身都是血,全身全脸都在淌血,那件也压根不是红衣,而是被血染红的衣服。
大马路上突然出现女鬼,别说还没进无限空间的李豫成了,就连弥什都愣了一下。
她做好了抵抗女鬼突然攻击人的准备,结果下一秒,弥什看到李豫成想也不想直接扛起女鬼,然后快步朝皇宫跑去。
诶??
李豫成徒手扛女鬼,一边跑还一边喊。
“ 你怎么流那么多血还站在路边!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别怕皇宫里有很多厉害的太医,他们一定会治好你。”
弥什:…
不是,你小子,恐怖故事白听了是吧?
第 139 章
“太医——”
李豫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街道, 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到是这位天天厮混街头的小皇子后,他们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放眼诺大的皇宫里, 也只有李豫成可以这么放肆, 在临近宵禁的街头抱着女人大喊大叫。
他驮着流血的女人一路狂奔。
这样的画面正好被后来赶到的梁砚行和大李豫成看到了。
“呵。”梁砚行轻笑一声, 当着弥什的面问李豫成:“你还挺热心肠,是因为对方是女的吗?”
李豫成:…???
是不是想搞事!是不是!
“毛病!”他提高声音反驳:“她血流成这个样子, 一路走一路滴, 我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在李豫成的原生世界里,男女都是长头发, 但凡对方骨架瘦削矮小,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是吗?”
梁砚行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还想夸你爱护妇女, 原来不是啊。”
…李豫成被噎了一下。
他像是不小心吃到一块巧克力味的屎,露出一个肯定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的表情。
“你们别吵了, 先想办法进去皇宫吧!”
弥什跟着小李豫成已经来到皇宫门口了,可是皇宫重兵把守,围墙森严,再往下就很难跟了。
在梁砚行和大李豫成斗嘴期间, 小李豫成已经刷脸将流血的女人带进去了。
朱红色大门关闭, 只剩下一小条缝隙的时候, 弥什分明看到被扛到背上的女人缓缓抬起头, 冲她露出血红大口, 没有牙,也没有舌头, 所以显得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她分明是在挑衅玩家,她绝对就是副本的重点。
最要命的事, 将她扛在肩上的小李豫成似乎并不知道,连回头检查一眼的警惕性都没有。
弥什问大李豫成:“你记得这个女的吗?”
李豫成点头,却又摇摇头。
“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我有我救了一个女人的记忆,因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跟朋友吹嘘了好几天。”可是再往后的记忆,李豫成就不记得了。
他进入无限空间的时间比梁砚行久多了,还在新手村过了一百多年的机械化重复生活。
也就是李豫成酷爱自言自语,随时保持良好心态,否则早就被新手村杀怪生活抹平人性了。让他回忆那么久之前从没在意过的小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弥什看向森严的宫门,这下麻烦大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皇宫里面,指向那个女人,偏偏他们没资格进去。
弥什看向梁砚行和李豫成,想学着抱抱大腿,蹭第一名第二名的本事躺赢副本,可是这两人,从刚刚开始就在斗嘴,用尽各种方法表现自己。
“我有一个手榴弹,是从丧尸副本里拿出来的,可以炸烂皇宫一角我们趁机溜进去。”
梁砚行建议道。
让他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丧尸副本盛产晶核和热武器,可惜梁砚行并没有被丧尸咬到转换人种,用不上晶核,于是拿了很多热武器回来。
一部分提交给系统换成积分,另一部分则放在仓库里,准备炸了情敌的家门口。
李豫成闻言瞪大眼睛:“梁砚行你有毛病吧,这里是我家诶!你当着我面就要炸我家?”
“这里是副本,一切都是假的,你家早在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就被铲平了。”
梁砚成是知道怎么激怒李豫成的。
李豫成气得跳脚:“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死的早,不然要上战场打仗的。”
等两人发现弥什消失的时候…好吧她也没能走多远,刚走开就被两人发现不在了。
弥什试图靠近皇宫大门口,却被角楼的弓箭手发现了。
锐利的箭头直直瞄准她的头部,弓箭手大喊:“来者何人,皇宫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弥什衡量了一下弓箭的准确性和自己的速度,可以逃过——如果想从此远离副本重心的话。
于是弥什没有直接逃跑,而是乖巧举起双手,说:“我是皇宫负责采买的人,忘记带令牌了。”——她注意到,除了李豫成以外的人都是出示令牌进出宫门,所以才这么说。
可惜弓箭手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说:“宫门已经落匙,你不知道吗?!”
宫门宵禁后落匙,除了李豫成这种身份,其他人得在外面等宫门重新打开才能进去。
弥什闻言,适当地露出害怕慌张的表情,好让她的人设显得更真实。
进不去就算了,她好歹也算个中高级玩家,非得走大门口进去吗?
弥什只想从弓箭手的质问下脱身而出。
她维持着这种害怕担心的表情,缓缓后退,结果一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暖高挑的身体里。
夜晚露水重,天气寒冷,弥什撞到的身躯却好像火炉一样暖和。
温度顺着两人紧贴的身体传导过来,没一会儿,她紧贴胸膛的后背就暖和起来了,不禁让人想起“血气方刚”四个大字。
弥什扭头看去,看到的却是李豫成的脸。
脸上是好像不认识她的惊艳。
…等等。
这不是大李豫成,而是小李豫成啊!
弥什瞪大眼睛,看着小李豫成略显青涩的五官神态,平日里运转飞快的大脑
铱驊
好像突然卡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梁砚行和大李豫成向弥什的方向走过去,一眼就看到李豫成和她待在一起的画面。
大李豫成瞪大眼睛。
看着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半扶着他喜欢的女人,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即使知道这个人就是他本人,李豫成下意识就要阻止他们的见面:“喂,你们在干什——”
话还没说完。
李豫成被梁砚行捂住嘴巴,拖到了巷子角落。
没喊出来的话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呜呜呜嘟嚷声。
等拉到离弥什有一定距离的角落后,梁砚成才松开捂嘴的手,冷漠道:“你别妨碍弥什做事。”
“…我们想进去皇宫,还需要用到美人计吗?”李豫成无语了,“我知道皇宫所有密道和狗洞,随随便便就能进到皇宫里面。”
“进去以后呢?”梁砚行明显比李豫成想得更长远些:“难不成我们要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只要弥什和几百年前的你发生交集,我们就有随意进出闲逛皇宫的资格了。”
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副本背景里,他们尤其需要一个身份。
现在弥什就在获取这个身份,梁砚行不允许李豫成搞事,破坏属于弥什的通关积分。
“就算这样,也不能这么随便让弥什认识我啊…”
李豫成也觉得自己的醋意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弥什在跟几百年前的他说话,不开心的却是他。
好在他能理解梁砚行的意思。
两人为了副本大局观、为了弥什的通关积分着想,暂退一角。
只剩弥什和小李豫成面面相觑,一个后退一个出来,竟然成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小李豫成明显是被弥什故意做出来的柔弱样子骗到了,短暂惊艳过去,他连声音都放轻很多,没有刚刚扛着流血女人毛毛躁躁的样子了。
“小宫女,你忘记带令牌了吗!?”
小李豫成连忙低头,掩盖青涩的慌张,装作找东西的样子。
不过他也确实在找东西,李豫成进宫门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玉佩,他是专门出来找玉佩的。
他在地上搜索一抹玉色,两眼摸黑的时候,忽得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先他捡起了玉佩。
弥什将玉佩递给李豫成,说:“是的,小殿下。”
这句话回得好没规矩,弥什既没有下跪,还直视了皇子的容貌,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白皙的手骨和青玉形成悦目的画面,莫名抓住了李豫成的眼球。他没有急着伸手接过玉佩,而是目光缓缓下移,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血弄得弥什身上都是,将她的衣染成了红色。
李豫成吓了一跳。
“抱歉,我身上有点脏。”李豫成从腰带里掏出一块手帕,交予弥什手上擦拭:“但是你别害怕,这不是我的血,而是别人的血,我刚刚救了一个流着血的姑娘。”
“小殿下人真好。”
弥什敛眸看着地面,倒不是她想装得贤良淑德,而是她怕自己看到李豫成的眼睛后会笑场:“流血姑娘也很幸运,能遇到小殿下出手相助,不像我,忘记带令牌只能在这里站一个晚上。”
正所谓绿茶在哪个朝代都行的通,弥什在什么时间都能迷住李豫成。
话音刚落,一切胜负已定。
李豫成一个能把陌生姑娘带回皇宫治疗的人,怎么受得了漂亮弥什装哭卖惨啊!
他二话不说,再次刷脸,将弥什带进皇宫里了。
至于进皇宫后,怎么说服李豫成将她带到身边,这就不是难题了。弥什只要随口编一句谎言:“忘记带令牌又晚归,担心主管怪罪,求小殿下将我带在身边做贴身宫女。”
剩下的就交给李豫成自己忙活了。
又或者说,以他这么随性自由的性格,皇宫压根没有能限制他的规矩。
他只要将弥什带在身边,弥什就是皇宫的人,压根不会有人去查她的真实身份。
他将弥什带在身边,说:“刚好我需要一个宫女帮我。我捡到一个流血的女人交给了太医院,他们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流血的房间也不吉利,不让我进去,可是我觉得这个姑娘有点怪…”
弥什闻言,惊奇了。
不会吧,李豫成居然发现了女人奇怪?这也不傻啊。
脑海刚冒出欣慰的想法,李豫成下一句就是:“我怀疑太医院害她,她也流太多血了吧。”
弥什:…
收回她刚刚的话。
他真好,他宁愿怀疑自己人,也不怀疑一个噗噗流血的女人。
李豫成将弥什带到太医院,正如他所说的,整个太医院都沾着血。大门到里堂这一路的点滴,应该是李豫成将女人带到医院一路滴下来的。
下人们进进出出,将一盆盆粘稠的血水带出来,别说李豫成了,弥什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还如此集中地放进盆里,很难不让人想象是在故意取血杀人,李豫成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而且太医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鱼贯而出,一时间全都走空了。
房子里只剩下流血的女人。
弥什看向李豫成,问:“殿下,你还需要我进去看看?”
“如果你不害怕的话。”
反正李豫成挺怕的。
他也挺有意思,血流在自己身上不怕,流在地上反而害怕了。
不过李豫成的要求,正中弥什所愿,她也想近距离观察这个女人,好从中获得副本的线索。她轻轻推开太医院里堂的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朝最里面的病床走进去。
走一半,她忽然发现李豫成也跟进来了,就跟在她后面。
“我害怕你害怕。”
他解释道,人却躲在弥什身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怕。
弥什没有理会,这里是李豫成的副本,理应让他自己体验这一切。
两人慢慢靠近最里面的房间,
弥什没有像莽夫一样直接闯进去,而是用手指沾口水戳开靠走廊的纸窗,她将眼睛怼向洞口——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弥什忽然意识到她做了一件记忆中熟悉的动作。
她如同说书先生的安先生一样,戳开了纸窗,用小洞窥视窗对面的女人。
不过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弥什将眼睛附到小洞上面,朝房间里望去。
…这是真实的吗?
她看到刚刚还算完整的女人,此时全身布满小洞,洞里还在噗嗤噗嗤喷血。
——原来血是这样来的!那么多洞,难怪下人端出去的一盆盆都是血。
女人的样子,分明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模样。
果然无论女人还是故事,都跟副本有关。弥什心跳加速,她强迫自己将视线定格在女人身上,争取时间记住所有的细节。
就在弥什全神贯注紧盯女人的时候,血洞女人忽然睁开眼睛,好像没事人一样从床上坐起来。
她跌跌撞撞从床上爬出来,然后踉踉跄跄向前走,好像要去什么地方。
弥什蹙眉:“她要去哪里…”
“什么什么地方?”
李豫成好奇得百爪挠心,干脆学着弥什的模样,戳了一个洞。
然而他做完这件事没多久,女人忽然靠近,站在弥什和李豫成的一墙之隔。
意识到女人要做什么后,弥什瞪大眼睛,连忙向后一倒——她自己倒是避开了,却没来得及拉开旁边的李豫成。
于是李豫成眼睁睁看着,女人用自己的嘴巴对准窗上的小洞。
她对着他的眼睛,喷出了一口粘稠的血液。
李豫成被浇得满头满脑都是。
血在雪白的纸窗上呈现出瑰丽的烟花状,仿佛是谁用尽全力给副本写下血腥诡异的开场白。
第 140 章
李豫成捂着眼睛, 跌跌撞撞后退。
“李豫成!”
弥什瞪大眼睛,连管李豫成叫殿下也忘了。
他手掌覆盖底下满是血红,粘稠得像是面具, 偶尔有几滴掉下来, 染红身上精美的缎布。
“啊!我的眼睛好痛”
李豫成一直后退。
直到后背狠狠撞上墙面, 他才好像找到一些安全感,顺着墙面一路滑落坐在地上。
弥什连忙上前, 用袖子帮他擦掉脸上的血, 呵斥:“把眼睛睁开!”
李豫成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被血喷到的白色瞳孔变得粉红,黑瞳也好像被染色一般地泛起了淡淡的灰色, 好像掉色了一样。
弥什眯着眼睛仔细靠近,随着她的靠近,李豫成面上心底的惊慌失措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青涩少年的羞涩紧张。
“你做、做什么啊?”
“别动。”
弥什慢慢靠近李豫成, 然后从他的眼睛里取出了一个小血珠。
紧接着,那玩意动了一下。
…
那女人喷出来的血会动?
弥什将血珠放在指尖,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直到它在弥什的指尖缓缓挪动,弥什这才发现它似乎不是血珠, 而是一个长了很多脚的虫卵!又因为体积太小了, 才会被弥什当成了血珠。
弥什感觉头皮发麻:原来那女人喷的不是血, 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又因为虫子太小了, 才会被她和李豫成当成粘稠的血液。
虫子。
血。
说书故事。
这些毫无关系的关键词放在一起, 构成李豫成副本的主题,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或许要等更多的事情发生, 才能真正看见端倪。
李豫成见弥什一直盯着她指尖上的血珠不放,有些难为情地左顾右盼, 生怕有人见到他以为弥什要亲自己的窘态。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看到了。
两个人。
满脸杀意的大李豫成,和一脸凝重的梁砚行。
他们两个原本站在皇宫门外,眼睁睁看着李豫成将弥什带走后,才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看见一切,肯定会惊讶于:“怎么一个李豫成进去了,还有一个在外面?”
最要命的是,大小李豫成还长得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几百年的阅历了。
大李豫成指着缓缓关闭的宫门,说:“不是,不是说皇宫森严吗,怎么他就把人带进去了?”
万一是刺客咋整啊,这不省心的孩子!
梁砚行瞥了李豫成一眼,默默来了一句:“这句话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副本里的李豫成,可是现在的李豫成曾经做过的事情啊。
他的反应就是几百年前李豫成最真实的反应。
也就是说,无论何时何地的李豫成,都会对弥什一见钟情这对梁砚行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这相当于有两个情敌,会加重弥什心中对李豫成的感情。
好在,这两个情敌看起来也是互相敌视的态度,梁砚行敛了敛眸,再抬眼的时候又恢复平静:“走吧,我们也进去皇宫里。”
弥什不在这里,两人便恢复昔日第一第二名的高冷,不再斗嘴了。
他们朝皇宫外墙走过去,趁弓箭手还没有发现,一个使用了高科技隐身工具翻身进入皇宫,一个使用巫术像烟雨一般穿墙而过,几个跳跃快走间总算抵达太医院。
期间,李豫成时不时停下来,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着某处。
梁砚行也没有催他。
因为他知道,重启溯源副本,对于玩家来说并不止是逆天改命,而是怀念亲人的唯一方式。
好不容易等他们赶到太医院,发现这边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地,才意识到严重的事情正在发生。
两人一过来,就看到弥什从小李豫成的眼睛里挑出了一个虫卵。
“血是由虫卵构成的。”
梁砚行站在不远的昏暗处,即使距离甚远,也能看清弥什手上的东西。
李豫成完全不关注虫卵,他只看到自己以为弥什要亲他的傻样,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是不是有病啊,弥什给他挑个虫,他害羞个屁啊。”
真丢人!
还有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李豫成恨不得亲自上去,扇自己两耳光。
经过那么多年,梁砚行早已习惯李豫成跳脱的样子,面不改色地将话题拉回原位:“你还记得,你把这个女人带回皇宫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李豫成眯起眼睛,努力从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出这个“平平无奇”的红衣女人。
“我记得我将她带进太医院,想跟进去看,却被太医拦下,不让我进去。”李豫成性格再随意,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当然不好进入这些脏污狼藉的地方。
当时的李豫成又没遇到弥什,没有再次造访太医院,也就没能直击女人变异的夜晚。
如果没有弥什,李豫成就看不到女人,也不会被喷到虫卵。
也就是说…弥什改变了李豫成的命运。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梁砚行用余光打量对此一无所知的李豫成,没有出声。
两人旋身跳上房梁,将身体紧贴房顶的同时压低呼吸,安静又迅速地靠近小李豫成和弥什。
两道沉默的视线定格在她们身上。
就这会儿功夫,弥什已经帮李豫成,将眼睛里所有的虫子挑出来了。
她将所有蠕动的虫卵放在手帕里,仔细包裹好,再看向李豫成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黑瞳也从浅灰色恢复回原本的黑色。
还好,此时的李豫成没经过无限空间的身体进化,看不清这一颗颗虫卵。
没有被看吐。
他虽然奇怪弥什为什么要收集他眼睛上的血,却只是好奇瞥了几眼,乖巧地没有发问。
他用警惕害怕的目光,看向太医院的纸窗,从女人喉咙里喷出来的血还粘在雪白的纸窗上面,以他戳出来的圆洞为中心,呈现爆炸式的放射状。
李豫成是真的很好奇,那女人究竟是怎么了,但他已经不敢偷看了。
“喷那么多血,不会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
李豫成担心地问弥什。
他脸上是直白坦率的担忧,如果不是弥什死死拉着,恐怕他就要找太医过来看了。
对比他见到血后的迷茫,弥什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人,她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弥什一脚踢开房门。
首先感受到的是气味。
——怪味扑面而来。
浓厚的血味附在古朴大气的雕木家具上面,将木头味道染成腥味,表面泛着若隐若现的红。
弥什和李豫成同时捂住鼻子,抬眼望房内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满室血红。
刚刚女人行走带来的点滴血液,汇成一条完整的轨迹,她先从床上挣扎起来,然后走到窗边,朝李豫成吐出一口虫卵后,又跟没事人一样走回床上躺着了。
弥什抬脚就要往床边走去,却被李豫成抓住了手腕。
“别,我过去。”
李豫成一副壮士断腕的悲痛表情,说:“人是我带进来的,如果出了意外,应该由我担着。”
弥什挑眉。
虽然李豫成后期长成油腻又爱跳脚,但不得不说,他的原生性格真的很好。
作为堂堂的皇子,李豫成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将自己和普通人摆在同一位置。
就像现在,他拉开无限流玩家弥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毅然决然地顶上去了。
…就是他手指颤抖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古代就有帕金森综合症了。
李豫成走到床边,探头朝中央的女人望了一眼。
女人安详地躺在床中间,满身满脸都是血污,皮肤上的洞倒是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幻想,她只是一个出血量巨大的重症患者罢了。
李豫成看着床上的女人,傻眼了:“好像没…”
话还没说完,女人忽然睁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盯着李豫成。
她露出友善的诡异笑容,冲着李豫成的脸,语气平静地说:“是殿下救了我,是吗?”
…
…
李豫成狠狠抖了一下。
弥什明白李豫成的害怕,刚刚还如同行尸走肉的恶鬼,一转眼就跟个正常人一样笑着说话,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朵巨大的、打着电光的乌云靠近,却不知道是否会下暴风雨的担心。
而且一个正常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说话气息平稳得不像话。
李豫成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像失魂一样木在原地,放在身侧的双手抖得不停。
女人见李豫成没回答,居然从床上软软地坐起来,柔似无骨:“殿下救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你。”
吓得李豫成逃一样地跳开了:“不用不用,我就是顺便搭把手。而且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太医。”
李豫成解释的时候,眼睛还时不时瞄一眼弥什,害怕刚刚女人贴上来的时候他没及时反应,给到弥什不好的印象。
好在没有。
因为弥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女人身上。
她一步向前,顶替李豫成原先站着的位置,毫无惧色地直面一脸血色的女人,问:“你是谁?为什么流那么多血,又为什么大晚上的站在街头?”
女人似乎对弥什毫无兴趣。
她斜眼看了弥什一样后,装模作样地扶住脑袋,说:“哎呀,我的脑袋好疼啊,我不记得了。”
紧接着她翻身背对两人,做出一副不愿意与其交谈的样子。
弥什还想追问,却被李豫成拉了出来。
弥什诧异:“拉我出来做什么,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我知道啊!”李豫成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地阖上房门,说:“我拉你出来,是因为我刚刚发现,床底下堆着好几件太医、太监的衣服。”
“那又怎么…”
话还没说完,弥什就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了——
这代表着:太医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在这间血色充盈的房间里,骨头都不剩地被吃掉了….
太医们的衣服被女人丢到床底下,如果不是李豫成眼尖发现,估计他们到最后也不会发现。这也是李豫成为什么拉弥什出来的原因,一个能无声无息将太医们干掉的女人,绝对是…
“绝对是武林高手!”
李豫成信誓旦旦地,喊出这个只有说书故事里才会出现的词。
他如同名侦探,做出自以为最正确的推理,“她一定是那帮反对大李王朝的组织派出来的刺客,身怀绝世武功,一招吸星大法就能吸走人全部的精气….诶弥什你去哪啊!”
弥什:冷漠.jpg
原来油腻男孩的过去是中二男孩啊!
这李豫成的一生,怎么能贴上那么多个人标签?
弥什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倒不是忽然理解了李豫成,她只是忽然想起——她没有地方去!
弥什本来就是假冒宫女,哪有回去的地方,一时间站在清冷幽黑的宫道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咬了咬嘴唇,正犹豫要怎么提醒李豫成的时候,李豫成忽然回头了——
“愣着干嘛,还不跟上?”
李豫成高举右臂,在空中用力挥了一挥,“再不跟上,就自己找回我的宫殿咯!”
弥什:…
中二就中二吧,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她加快脚步,一前一后紧跟李豫成,往他寝宫的方向走过去。
走过去的路上,弥什从李豫成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他的寝宫里没有多少伺侯的人,只有一个名为小德子的太监,日常负责穿衣洗澡叫醒服务等一切打杂的事情。
没有宫女,也没有嬷嬷,连蟑螂都是公的。
据说这是因为李豫成生性爱玩,天天往茶馆、茶楼里跑,他母亲担心他被美色耽误了前途,干脆将所有的雌性生物都调了出去。
弥什本来还担心假身份会被宫女掌事发现,提心吊胆了一路,结果这宫里就她一个女的。
李豫成大手一挥,说:“你随便找个空房间住就行了,有什么事情,小德子睡醒后会告诉你的。至于那个女人你也不用害怕,等天亮我就随便找个理由,将她移送到宫外的医馆就医。”
李豫成边说边打哈欠,他也得回去休息了。
现在已经是卯时,也就是天亮前最黑的深夜。
弥什随便找了一个房间住进去,打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隔壁就是李豫成的房间!
她安静聆听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房间里的细小鼾声,确认李豫成安然无恙且已经入睡,才将注意力从隔壁房间收回来。
她看向窗前,也就是她和李豫成正对的地方。
那是一个阴黑的宫殿,宫门口居然种着柳树这么邪门的东西,纤细的枝干随着夜风轻轻晃动。成群的乌鸦站在宫殿围墙之上,冷漠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弥什凝视着这座宫殿,莫名的,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皇宫里会有气氛如此诡异的角落,还偏偏在李豫成隔壁。
弥什全无睡意,一边等着李豫成、梁砚行过来找自己,一边闲着没事地看着落寞的宫门口。忽然,她发现——
那个女人出现在了宫门口!
出现的人不只有她,还有太监宫女一大群人。
他们挑着火红的灯笼,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软轿,毕恭毕敬地将她送进了李豫成的邻宫。
弥什瞪大眼睛,本以为女人第二天就会被送出皇宫,届时她能再探究她的身份,结果转眼间,女人就搬进了李豫成的邻宫,成为了他的邻居。
发生了什么?
属于小动物的第六感在发作,弥什光是看着她摇晃臀部走进宫殿的样子,就后背寒毛倒立了。
好奇怪的…
邻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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