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弥什将窗户完全打开, 久久地凝视邻宫的动静。
她看着女人摇曳风情地走进隔壁的宫殿,消失在深处。
随后,护送她的太监宫女全员离开, 宫殿重新回到昏暗安静的状态, 仿佛刚刚女人住进去的画面只是弥什一厢情愿的想象。
宫殿里甚至连灯都没有点。
弥什被这种诡异的风平浪静吸引全部目光, 连梁砚行、李豫成出现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你走后不久,她就从太医院里偷跑出去, 一路目的明确地来到了后花园的静谧小径, 正好撞到当今陛下,也就是李豫成的父亲。”
“虽然没有当场临幸, 但陛下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让她住进皇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梁砚行简单的几句话,就理清楚了女人搬进来的前因后果。
还很简单明了。
果然, 一个好的队员能弥补事件的不同视角。弥什也总算感受到这种好处了。
本以为梁砚行说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他话锋一转, 又加了一句:“果然古代的男人就是不行,三妻四妾、生性风流很正常,更别说皇宫出身的人了。”
李豫成站在隔壁,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不是, 你小子点我呢?”
“嗯…差点忘记你就是皇宫出来的, 抱歉。”梁砚行温柔, 讲的话却能直击李豫成痛点:“你还是这位陛下的亲生儿子, 是我不对, 我不该说这种污蔑您父亲的话。”
李豫成:…
怎么会有这种人,道歉比挑衅更让人不爽的啊!
偏偏梁砚行说的还都是实话, 让他反驳不了,只能默默加一句:“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我还没进无限空间之前,就已经发誓过这辈子只娶一个妻子,如此便不会有人像我母亲一样,每天坐在宫殿里发呆,数着青春逐年流逝。”
李豫成说着说着,五官逐渐耷拉下来,看得出来,他跟母亲感情很深。
人人都说皇宫水深,皇宫吃人,估计天性活泼善良的李豫成,也有不愿揭开的回忆魔盒。
于是除李豫成以外的两人,都没有追问李豫成父母的事,反正他们已经在回溯副本里,如果副本和他父母有关系就另说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弥什见过年轻的李豫成,知道他进入无限流之前是什么样子,莫名的,她居然产生怜悯疼爱的感情。
弥什用手用力搓了搓李豫成的头,就像抚摸小狗一样,说:“没关系的,还有我们呢。”
“嗯!”李豫成立刻扬起笑容,“我还有你呢。”
弥什和李豫成互动的时候,梁砚行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他看得出来:弥什之所以主动,是因为她从小李豫成那里更深入地认识了李豫成。
就好像弥什认识梁砚行,从无声的互动到抱着尸体痛哭流涕,前后只用了一个副本时间。
就是因为知道回溯副本的感情真实,梁砚行用警惕目光看着李豫成,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李豫成带出来了。
——好不容易当上第一,应该独占弥什才对。
可再怎么懊恼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隔壁宫殿的窗台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场三个老油条立刻朝异动看过去,就看到有一个黑黢黢的窗口对准他们三人。
也对准了李豫成寝宫的位置。
“这个窗口正对着李豫成的寝宫,我感觉很不妙。”弥什蹙眉道。
“而且你们没发现,窗台好像更正了一些吗?”李豫成伸出四根手指,笔划出框框的模样,奇怪地说:“明明刚刚还有点偏,现在完全就是正对着我们,好像在偷听我们说话。”
不管怎么样,这个窗,这个宫殿,乃至里面住着的女人都很诡异,值得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衬托的渊源,大大敞开的窗户幽黑深邃,好似怪物对着他们张开獠牙,可就是因为黑不见底,才好奇黑暗里有什么,会不会有一个被鲜血染红衣服的女人藏在那里,冲着他们舔舐尖利的舌头。
三人破天荒地安静下来,紧紧盯着窗口黑暗处,试图等出一些异象。
可惜,没有。
那女人走进宫殿后就仿佛死在里面了一样,别说开灯走路了,简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道今晚就这么结束了?
高级副本的第一个晚上就以“鬼魂作妾”,而不是“鬼魂作祟”的荒唐,草草收场了?
没有人相信无限空间会就此罢休,忽然,弥什想起什么,将藏在袖子深处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梁砚行和李豫成:“这是那个女人喷出来的血,都是小虫子。”
梁砚行将手帕打开,三人凑头过去看…哪有什么血啊,只有三四个红点点印在手帕上,更像是血液不小心飞溅上去的痕迹。
“奇怪。”弥什将手帕拿过来,翻来覆去仔细看:“我分明看到是小虫子才对。”
“确实是虫子,不过它们都死了。”
梁砚行仔细观看血点后,做出肯定的回答:“它们刚离开人体的时候还是虫态的模样,可单独放在外面久了后,就会自身消亡连尸身都不剩。这样的特征你能想到什么东西?”
“寄生虫。”
弥什和李豫成同时回答。
在场就没有一个不精通副本的玩家,更没有一个笨人。
就是李豫成觉得回答梁砚行的问题,显得他稍微有些小弟的既视感,于是急慌慌找补道:“如果寄生虫是寄生在血液里,就证明它无处不在。”
弥什敛了敛眸:“氧吸收。它以血红蛋白为载体,游走全身,只要人还会呼吸还活着,它就能一直呆在人体里,吸收人体营养长大。”
好好一个灵异副本,转眼变成了科学大课堂。
当然弥什和李豫成说的“无处不在”,并不只是寄生虫的营养存货方式,还泛指“血液”——只要是生物就会有血液,如果寄生虫是以血液为载体,那是个人就会中招。
在场三人也不例外。
“糟了。”弥什低声喊了一句:“因为我的原因,李豫成被喷到血了,他会不会被感染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豫成立刻转头看过来,却发现弥什正看着小李豫成寝宫的方向。
李豫成:…
怎么回事,这种被插足的不爽感又来了。
梁砚行比他认识弥什的时间更早,两人互动更亲密,他也就算了。
可几百年前的李豫成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沾了他的光,仗着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就堂而皇之地瓜分了他的感情!
不然以小李豫成的毛头性子,怎么可能第一天就打开弥什的心房?
李豫成生自己的闷气,弥什对此全然不知,一心只想着刚刚被血喷到眼睛的李豫成——虽然她已经把眼睛里的虫子全部挑走了,可因为眼球结构复杂,难保会有遗漏。
这种血液型寄生虫的繁殖能力最强了,只要有附身的黏膜,氧气就能疯狂生长。
恐怕此时寝宫里,李豫成躺在床上,已经浑身是血洞了。
“我们过去看一眼吧。”弥什说干就干,拉着两人往寝宫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三人用上不同的道具,悄无声息出现在李豫成的寝宫里。
此时天色尚晚还未明亮,偌大的宫殿只有一盏烛光微微晃动,照亮室内名贵高大的家具,还有床榻上睡得安稳的少年。
幸运的是,李豫成还是临分别前的模样,没有出现血洞,也没有莫名其妙开始流血。
三人翻梁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冰凉凉的,吹到他脸上他还一无所知地翻了一个身,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李豫成看到自己没出事,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无比庆幸,他向弥什打手势示意她出去,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弥什却突然停下来,双眼直直看着窗户。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没有。
李豫成的宫殿里没有多少下人,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深远又绵长。
早已习惯这种氛围的李豫成没什么感觉,可从没见识过阴冷无人宫殿的弥什、梁砚行两人,只觉得瘆得慌。
本来弥什一进到宫殿内,就觉得寒毛倒立,心弦紧绷,更别提她还听到那种声音了。
那是类似于小猫发情一样的女人声音,颤抖。尖利,每一声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它颤巍巍地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精准无比地传到弥什的耳边。
她说:“善良的殿下啊,我真心实意心悦于你~你难道不好奇正在说话的人会是谁吗~”
她这是…在跟李豫成说话?
弥什立刻看向床榻上的少年,果不其然,他的眉头猛地蹙了一下,露出被吵醒的表情。
弥什连忙将李豫成,梁砚行两人拉到昏暗的角落,她继续观察小李豫成的反应,缓道:“李豫成也听到这个声音了。”
顿了顿,又补充:“好像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他听到了。”
“因为血。”
梁砚行冷静刨析,他们和弥什、小李豫成之间最大的不同,便只有另外两人接触过女人,也近距离地摸过血了。
“她说什么了?”
弥什便模仿女人的嗓音,将说话内容复述出来:“把窗户打开,与我一起共度良宵~”
女人尖利的嗓音明显吵醒了小李豫成,他从床上坐起来,其他三人立刻屏气安静下来,躲在角落里观察李豫成的反应。
被吵醒后,他虽然感受到宫殿气息不对,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人后,就不再想了。
这时女人又在喊:“我就住在邻宫,这里好大我好害怕啊,殿下你能不能开窗看看我,一眼,就一眼…你终于起床了,你终于睁眼了,快啊快来窗边看看我啊。”
这下,李豫成总算发现莫名的声音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是有人在他窗外鬼叫,于是提高音量喊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住在邻宫的人啊~”
女人的声音幽婉凄厉,每一个重音都好似破音一样直直向上扬起,听得弥什一阵耳疼。
很明显,李豫成也觉得不舒服,从听见女人声音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放开过。
听到女人的回答后,李豫成细细想了一会儿,诧异道:“邻宫?邻宫没有人啊。”李豫成从小到大都住在皇宫东边,又是社交恐怖分子,如果邻宫有人的话他早就应该认识了。
女人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你开窗呀~开窗你不就知道了?”
她的一切对话,都指向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李豫成开窗。
最要命的是,李豫成居然真的下床,准备开窗了。
弥什感到头痛。
她从“邻宫的女人”开始,就知道说话人是太医院里满身血和虫卵的女人,可是她千方百计搬到李豫成隔壁,难道只是想让他深夜开个窗吗?
如果她是李豫成,为了满足好奇心,可能真的会开窗。
可惜,李豫成不是她,而是副本任务的关键任务,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一个他不能死。
弥什想要上前阻止李豫成,却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她突然出现在宫殿里的事情,变得合理且不受怀疑。
就在这时,一声“啪!”的闷响声响起。
弥什朝声源处看过去,就看到梁砚行站在小李豫成身后,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下。
还没有经过身体强化的李豫成哪受过这种待遇,立刻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梁砚行指着大李豫成,说:“你过去看看吧。”
李豫成都无语了。
什么玩意,意思是小李豫成要保护,大李豫成就能随便造呗!
而且眼看着梁砚行殴打和自己长得一样的脸,怎么感觉那么不舒坦?
李豫成忍住浑身想要回击的冲动,乖乖走到窗前,打开这扇窗。
于是他们看到,看到女人又变回满身血洞的模样。
她虚荣地将金银珠宝都插进血洞里,将它们当成别具一格的装饰品使用,却不知道这些沉重的金属,将她的皮拉得又细又长。
她好像赖皮狗一样趴在窗台上面。
“你开窗了,是要跟我共度良宵对吗,陛下?”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我现在就过来……”
第 142 章
【142】
打开窗的人是几百年后的李豫成。
可是很明显, 邻宫的女人并不知道这点,还把他当成李豫成本人。
她扭着一个个曼妙的身姿,在窗口跳起诡异的舞蹈, 她伸出莲蓬头一样的手臂, 冲着李豫成做出招手的动作。
“你等着,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过来找李豫成?
走过来吗?
女人接下来的动作打消所有人的疑问。
只见她身侧探出几条凹凸不平的肉条, 好像肠子, 又好像比肠子更粗一点。
肉条试探地伸向李豫成寝宫的窗台,尖端软趴趴搭在上面, 建立起邻宫和寝宫之间的联系。
弥什低头看了一眼,瞬间被这些肉条恶寒到了。
它就好像是节肢动物密密麻麻的触角,只不过更长一点, 更粗一点,表面都是凹凸的膜皮。
随着每一次动作, 肉条如同软体动物一般不停在动。每一次颤抖,它的表面都会渗出血来,凡是被它触碰过的地方都泛着湿漉漉的红。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人双手抓住肉条, 就要从隔壁宫殿爬过来。
“你等着, 不会等得太久, 我马上就过来了。”
女人半个身体都伸出窗台了。
用不了几分钟, 她就能顺着肉条搭建的路, 爬到李豫成的窗里。
然后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良宵。
想象到这个画面后,不管是直面女人的李豫成, 还是事不关己的弥什、梁砚行都深知一点,那就是:不能让女人过来。
“我不想跟你共度良宵, 你回去吧。”李豫成作为被盯上的人,直面女人逼近,内心恶寒不断,如果不是为副本着想,他早就拿激光枪射死这个怪女人了。
“不要说昧心的话,我的殿下——”
话还没说完,女人忽然下坠,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她的肉条尖端疯狂向上扬起,顶部好像小喷泉,噗噗往外喷着血…不,应该是喷着虫。
数也数不清的虫卵飞射出来,在空中形成一道血色的瀑布,随后四下散开陷进土壤里。
虫卵如同普通的血液一样,掉进土壤里,很快就被吸收了。
好在三人跟前有一个屏风挡着,没有溅到其他人的身上。
李豫成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举着剪刀的弥什,剪刀上还有剪短肉条残留的血迹。
她的脸上也有相似的惊讶,看看手里的剪刀,又看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女人,蒙圈了。
“我也不知道这么有用。”弥什将剪刀放回原处,好家伙,原来是李豫成拿来修建盆栽的剪刀。
早些年李豫成迷恋过半个月的小盆栽,没事就用小剪刀给绿植做做修建,可盆栽越来越秃后,他便放弃了这项爱好。
现在摆在窗台上的只有四五盆无绿植的盆栽,还有一把剪刀,正好被弥什用到了。
弥什将剪刀放回原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
他们感觉自己像刷到一个灵异短视频,开头用各种经典恐怖bgm,拉出了观众巨大的期待感,随后女鬼脱裤子放屁,当场给观众拉了一坨大的。
高级副本的第一晚,居然是用剪刀就能剪掉的肉条?
弥什忽然想起:假如罗凡德在这里,他一刀过去就能将肉条全部砍断,而且是远距离攻击,压根等不到女人靠近。
也不知道罗凡德在做什么。
每次进无限流都是跟他在一起的,猛的身边换了人,怪不习惯的。
弥什内心的想法幻化成气泡,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罗凡德眼中,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还好,至少还有这一个慰藉,罗凡德躺在纯白色的房间里面,用手指戳着幻觉一样的气泡,身边没有哥哥,也没有弥什。
他只能靠着和弥什的点点滴滴过活,但也不后悔自己告诉弥什真相,他无愧于心。
还有一点就是,弥什用剪刀剪断肉条,也并不全是笨方法。
至少女人爬到了两栋楼的中央,因为肉条断裂而摔下楼,如同被碾死的蟑螂一样头部向下,双手双脚昆虫一般的轻轻颤抖。
死得透透的。
至少今晚她不会继续作妖了。
弥什确认女人不会再生出肉条,又注意到天边微亮,才放下心来关上窗户。
她转身看向李豫成、梁砚行两人,不需要额外提醒,三人便一致做出同样的决定,那就是:邻宫的女人是一个隐患,我们得保护好李豫成,不能让他接触到这个女人。
三人一夜未睡,回到弥什的房间简单休息,实际耳朵一直在听隔壁寝宫的动静。
听到小李豫成发出痛楚的一声“呃,好痛。”,还有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音,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弥什立刻起身,说:“我过去看看,你们两个非必要情况,不要让李豫成看到你们。”
免得两个李豫成碰面,又或者玩家影响npc,让副本生出额外的变节。
不用过多解释,两人立刻会意点头,并表示自己会藏匿在暗处,随时等待出手。
弥什快步朝小李豫成的寝宫走去。
刚一打开门,她就看到李豫成呆呆坐在床上,双手还抱着自己的脑袋,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他看到弥什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头好痛,好像昨天被人暴揍一顿似的。”
…
弥什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看得出来,梁砚行偷偷公报私仇了,小李豫成的脑袋肿起一个大大的包。
不知道的还以为脑袋上面又长一个脑袋了,李豫成摸了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起床快步朝窗户走去。
李豫成双手猛地推开雕花木窗,让窗口大大敞开,冷风呼呼灌进室内,将室内温度瞬间拉低。
他顶着一头的冷风,定定看着邻宫,视线久久停留在邻宫黢黑的窗台上。
弥什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还佯装不知地走过来,问:“怎么了?”
李豫成指着窗口。
“我昨天好像梦见,有一个女人搬进我隔壁,大晚上想要跑进我房间了,和我共度良宵。”
李豫成居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
弥什没有回答,而是顺势看向地面——尸体已经不见了,女人摔死的地方还残留着一大滩血。
血液发深发暗,好像只是一泼水洒在地上,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没引起路过宫人的怀疑,他们甚至连停下来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弥什探头仔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女人的踪影,是死了吗,还是….
不过当务之急,是打消李豫成对邻宫的好奇心。
免得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做出主动接触女人的事情。
弥什故意打了一个马虎眼,安抚李豫成:“是你的错觉吧?昨晚我就睡在旁边,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什么女人啊…”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豫成发出“嘶——”的倒吸声。
弥什顺着李豫成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女人再次出现在邻宫的窗户上,不同于昨晚恐怖的模样,她恢复成正常少女的模样,脸皮光滑,身上穿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绯红色而不是血染红的衣服。
她就站在窗台前,笑眼弯弯地看着李豫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
没有满脸的鲜血,李豫成就不认识不远处的女孩,就是他昨晚救下的人。
“我是殿下昨晚救下的人啊,多亏皇恩浩泽,我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女孩有些得意地扶了扶满头珠钗,如果不是她满身血洞不停喷血的样子就在几个小时前,弥什都差点忘记她昨晚诡异瘆人的怪象了。
怎么天一亮,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弥什眯眼观察着女孩,露出探究的表情。
一旁的李豫成将女孩和昨晚对他眼睛喷血的怪物联系上,瞬间脸色一白。
可还没来得及害怕,当他听到皇恩浩泽后,立刻就脸色阴沉下来,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啪!”
李豫成猛地关上窗户,将笑脸盈盈的女人关在窗外。
他是一个简单的人,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弥什很难不看出李豫成是在听到皇恩浩泽后,才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试探着问李豫成:“怎么了?”
“又是父王,他到底要多少女人才满足?”
李豫成提起自己的父王,语气里没有多少尊敬,反而是对他的不满。
弥什昨晚也大概感觉到了,李豫成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有诸多的不满。
百年后的李豫成,已经学会将伤疤藏起来不对外展示,现在的李豫成,却还很年轻,还有很强的倾诉欲。
不用弥什提问,他就叭叭将一切倒豆子一样倒出来:“父王是世上最英勇的战士,他一统大陆,建立皇朝,在我父亲称王之前,大陆被瓜分成三十六块,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连绵的战事。”
“因为我的父王,百姓不再受战事困扰,生活也逐渐丰饶富裕。”
弥什挑了挑眉。
她看李豫成对自己的父王评价很差,还以为父亲为人有多垃圾,结果是类似秦始皇般的存在。
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他的儿子不喜欢他呢?
“一直在皇宫建立起来前,他都是大家的英雄,百姓的皇帝,直到皇宫建立起来后…”
他当上皇帝后,一切都变了。
李氏皇朝存在的时间很短,只有李豫成出生至今的短短十数年,也因为李豫成出生是建朝日,他才如同喜鹊一般备受喜爱,不受任何规矩限制,成为这皇宫中最随性潇洒的人。
可自从李父当上皇帝后,他忽然就变了,他不再出去保家卫国,也不再升朝和臣子开朝堂。
臣子们有事禀告皇上,只需要向丞相递交奏折,第二天就会收到皇帝的批文。
虽然批文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可毕竟不升朝不见臣,臣子中依旧多有怨言。
也就是说,自从李豫成的父王当上皇帝后就似乎开始荒废度日了。
他召开好几届秀女选拔,将全大陆的漂亮女孩子收入后宫,在宫殿深处过上荒唐淫.秽的日子
他将皇后,也就是李豫成的母亲丢在外宫,也将儿子们丢到其他宫殿,不再理会。
小时候的李豫成不懂,只看到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还有每时每刻苍白的面容,却不知为何。直到他成年后,在茶馆听来各种各样的故事,看到大家提起他父亲后满脸唏嘘和调侃的表情,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种人。
就这样,李豫成和父王逐渐生分。
当他看到女人住进邻宫,第一反应是对母亲打抱不平,愤怒不已。
“之前还只是网罗秀女,收入后宫,现在是个女的都不放过。”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都能看上,这个皇帝是有多饥渴啊!
李豫成猛敲木桌,宣泄自己的愤怒。
弥什却敏锐抓住一个疑点,反问:“可是百姓怎么知道当今圣上沉溺声色,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皇宫又不是村里八卦,怎么可能传的人人皆知,而且一个足以一统皇朝的钢铁男人,怎么会沉迷女色,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不会有误会。”
李豫成斩钉截铁,可说到为什么的时候,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因为我…亲眼见过。”
李豫成亲眼见过自己父王沉溺声色的样子。
那年他八岁,还是一个什么都懵懂的年纪,只是觉得许久没见过父王的样子,非常想念他,于是偷偷跑到父王的寝宫门外。
多亏了他喜鹊的称号,宫外驻守的人不敢拦他,他顺利进到宫殿内部。
父王的寝宫封闭昏暗,所有有光的地方,都被用宫人用厚实的帘幔挡起来了,明明是白天,却人工营造出黑夜的感觉。
哪哪都没有声音,偶尔怪里怪气一声惨叫,衬得这座昏暗宫殿更加吓人。
李豫成感到有些害怕,不禁加快脚步,往父王的寝床,也就是宫殿深处跑去。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父王,然后从父爱身上获取到一些勇气。
可他人小,力气小,没推动厚实的木门,进不到卧室里面。
好在透过房门的缝隙,他还能看到一丝房内景象。李豫成冲着缝隙里大喊:“父王,是我,豫成!”
没有回应。
李豫成只好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偷看卧室里的景象。
紧接着他看到——
他看到他的父王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上四周睡着赤条条的女人,他们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身体正在不断地颤抖,呼吸声也很急促。
“父王?”
李豫成诧异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低了不少。
他的父亲猛的惊醒,透过门缝与他面面相觑。
忽然,他从床边掏出一把小刀,猛的扎进离得最近的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立刻气绝身亡。
父亲面不改色立刻拔出小刀,只见女人纤细的脖颈喷出血液,染红床榻上的景象,给所有□□的女人穿上鲜红的“衣裳”,夸张的喷血形成血幕,挡住李豫成所有的视野…
第 143 章
鲜血形成巨幕, 在李豫成和他父亲中间形成一道屏障。
这道屏障出现在眼前,在记忆里,还出现在李家父子的关系中。
从此, 李豫成与他父亲生分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入主殿内。
“最让我不舒服的, 你知道是什么吗?”李豫成露出被伤害的表情,说:“那就是我父王的强势。”
“他从没想过与我解释, 为什么要当着我面, 杀害一个无辜的宫妃。”
从那天起,李父好似在主动和李豫成保持距离, 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这下轮到弥什不懂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女人啊?”
“因为…”
李豫成忽然结结巴巴,“先说明啊,我是听外面的人说的, 他们都在说我父亲在玩…那什么。”
“什么?”
弥什被李豫成跳跃的情绪,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种游戏, 在床榻上用细软的绳子勒住对方,又或者故意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伤疤痕迹,药馆的人经常接到类似的病例。”
弥什:…
怎么说呢?
李豫成的父亲还挺潮的,古代就开始玩诶斯安姆。
她还没说什么反应, 李豫成已经害羞得双颊发红了。就在弥什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 忽然, 她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他们这边。
她敏锐朝异样处望过去, 就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正坐在轿子上面, 朝这边缓缓而来。
平心而论,这是弥什进入副本后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的古代女人。
她穿着厚重的刺绣官衣裙, 华贵泛着金光的头饰高高迭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雅致的光。
不知道是天生长相, 还是后期化妆所致,她的眼睛细长又挑起,搭配被粉涂的苍白的脸颊,和睥睨众生的眼神神态,竟然有点像是狐狸。
像狐狸穿着人的衣服缓缓靠近。
一行似人非人沉默的玩意靠近,还挺瘆人了。
弥什不是傻白甜,光看衣服和一大群宫女太监的架势,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打了一个马虎眼迅速逃离李豫成的房间,然后一个飞身上梁,爬到李豫成寝宫的房梁上面。结果一飞上去就碰到梁砚行和李豫成两人。
弥什:…
她皮笑肉不笑:“你们别告诉我,我和李豫成聊天你们一直在这里。”
梁砚行还好,知道趴在梁上非君子,于是非常真诚地道歉了:“对不起,我怕错过副本线索,但也应该跟你打声招呼才对。”
ok,她接受,弥什看向李豫成。
李豫成属于一个理不直气也正的倔狗性格。
“怎么!你跟我聊天,我还不能看吗?”
李豫成在本体和副本分身之间,端的是一个选择性的态度——
对本体有利的事情:我和小李豫成是同一个人,不分你我。
对本体无利的事情: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豫豫类卿的道理不懂?
弥什被两人的无赖作风无语到了。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三人蹲在房梁上面,往底下看去。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下了轿子,直接走进李豫成的宫殿里。
她走进来后,太监才报:“皇后娘娘到——”
果然是李豫成的母亲,当今皇后。
弥什庆幸自己的眼力好,反应也足够快。
她记得李豫成曾经说过,他母亲不希望他被带坏,于是撤掉宫里负责服侍沪皇子的宫女们,只留下部分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的小太监。
如果她还留在宫里,被他母亲抓个正着,弥什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李母一走进儿子的宫殿,就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李豫成开口询问,她才说出今天特地前来此处的目的:“我手底下的人说,你这两天总和一个脸生的宫女待一起,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居然是来抓奸的!还好弥什跑得快。
她紧张看向李豫成,如果她记得没错,李豫成可不善于撒谎,万一说漏嘴害她被赶出皇宫,又或者无端端坐牢判刑怎么办?
还好,李豫成作为皇子,反应能力比弥什想象的还要迅速——他既没有撒谎,也没有承认,因为这都是犯罪,于是他选择扯开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说到女人,我隔壁搬进来一个新妃,这事母后知道吗?”
李豫成的反问直击痛点,刚刚还颇有兴师问罪态度的皇后瞬间沉默下来,细长眼睛微微敛起。
她这样的反应放在其他人面前,可能是意味不明的中立态度,让人不敢讲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生怕惹的皇后不高兴,反而自己遭殃。
可对方是她的亲儿子,最明白母亲的人。
李豫成光看母亲沉默的反应,就知道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禁有些愤愤不平:“我真受不了,他到底要多少女人才够,今年的选秀才刚结束,宫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玩吗?”
“而且他还召集大臣住在宫中,他到底想干什么,男女通吃?”
李豫成提高嗓门的愤怒之言,不仅直击母后,还传到房顶上三人的耳朵里。
弥什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问李豫成:“我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东西,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啧,李豫成的父亲玩得好大啊,不仅艾斯安姆,还男女通吃。
都把它们这群局外人整尴尬了。
李豫成却摇头:“没关系。”
弥什刚准备夸李豫成心态好,结果他下一句就是:“反正这是副本npc和他的父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弥什:?
刚刚不是“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与我何干。”
事实证明,只有真性情的李豫成敢这么堂而皇之喊出内心愤怒,无论是副本外,还是副本内。他喊出对父亲的不满后,皇后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迅速推出这间房间,并且将房门关好,留给这对母子足够的谈判空间。
皇后怒目看向李豫成,声线低沉:“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李豫成被凶,也很心疼母亲。他知道母亲已经很艰难,不能再气她,于是安静委委屈屈地说:“他算什么父亲,我出生到现在他管过我多少次,我又见过他多少次?”
皇后伸出尖锐的指甲,摸了摸李豫成的脑袋。
“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都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快乐随性的人生,不想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马上不是快元宵了吗?外面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出去看看吧。”
看得出来,李豫成在皇宫里的随意快活,全靠他母后的放纵。
“我知道了。”
李豫成随口答了一声。
往常他听到有好玩的,都会迫不及待跑出去,随意逛逛再找三个台搭子打一整晚的马吊,可好像受到弥什的影响,他被父王和邻宫女人占据所有的注意力,一点儿往外跑的心情都没有。
但他不会拂母后的好意,李豫成点点头,含糊过去了。
皇后不知道自家儿子被人带歪了,说完这些话后,她起身默默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木窗户,往邻宫黑黢黢的窗口望过去。
李豫成站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模样看过去,光是看到黑不见底的窗口,身体的寒毛就倒立了。他说:“就是这个女人。”
“嗯。”
皇后应了一声,眼睛紧盯窗台。
她的眼神凌厉,深邃,眼瞳里流转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就在弥什觉得这场对话的线索已经抛完了,准备悄摸摸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皇后的轻叹。
皇后站在寒风中,穿得雍容华贵却对着隔壁的情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说:“终究是可怜人。”
说完这句话,皇后和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李豫成一人。
李豫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虽然他母亲喊他出去玩,但昨晚李豫成才被梁砚行打晕过,今天脑瓜子还嗡嗡的疼。
于是他破天荒地没有听母亲的话,而是晃荡晃荡着手臂,选择回自己的寝宫里,睡觉去了。他刚离开,三人立刻从梁上跳下来,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人家宫殿里。
三人就好像回家了一样,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复盘刚刚偷听到的内容。
梁砚行在梁上看了那么久,前半段对话他都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最后轻叹声响起他才有反应。
“终究是个可怜人?”他微微挑起眉头,说:“最后这句话有点意思,皇后和妃子们的关系似乎不只是情敌、竞争对手那么简单,这里还可以再深挖下。”
梁砚行擅长细节,弥什擅长挖本。
听到梁砚行的话后,弥什接了一句:“其实本质上还是李父的问题。他收这些女人是为了什么,他和皇后之间达成什么样的协议,才能让皇后有这样的反应,他和皇后的关系又是如何。”
总之兜兜转转,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父。
只有解决了李父的疑点,他们的副本才能继续往下推。
可不管怎么说,李豫成的父亲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弥什经历过梁砚行的回溯副本,她知道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是完全的好人。
而梁砚行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最有资格发表意见:“我父亲温文儒雅,留学海外,家大业大,可这么十全十美的人也会被心中欲望一叶障目,做出杀人的事情。”
更别说李豫成的父亲久经战场,见惯了血肉风雨,杀人不足为奇。
两人看向李豫成。
当着当事人面批判对方的父亲,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尴尬的。
“李豫成,你怎么想?”弥什反问。
本以为李豫成多多少少也会反对一下,结果没想到他想也不想点头:“我非常同意你们的意见,我父亲一定有问题,我们现在就过去杀掉他吧。”
弥什:…
好哇。
看得出来,这对父子的关系果然差。
就算是副本的假父亲,也不能说杀就杀啊!
就连平日里总是情绪稳定的梁砚行,也被李豫成说杀就杀的痛快惊到了,愣了一下后劝说:“我们现在有两个线索,其中邻宫女人指向了李父,皇后也指向了李父。副本三要素忘了吗,真正的目标一定会有三个明确指向。”
他们还差一个,李父的嫌疑还没完全确定。
“不,我们确实有三个线索指向了李父。”
弥什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凝重,却语速飞快:“还有一个说书故事,忘了吗?”
弥什不相信副本一上来就放故事,只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副本里会出现浑身长血洞的女人,她开始发挥自己现代人的天赋,也就俗称的偷换概念。
“说书故事说,男人死了妻子后,他的药店生意莫名变得红火,他也重新变回有钱的地主,假如故事说的是药店,实际说书先生想要表达的东西不是药店,而是其他东西呢?”
经常混互联网的人就会知道,想要不被举报,就要把敏感词换成一些相近的词汇。
而对于封建社会来说,什么是敏感词?
梁砚行虽然不懂互联网,但他懂社会,立刻给出答案:“是皇朝,是皇族,是皇宫。”
对于封建社会来说,最敏感的词汇莫过于凌驾在百姓身上,主宰他们命运的皇族了。
所以…
“药店是皇宫,男人是皇上,女人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那些宫妃们。”
弥什大胆发散思维:“女人死了,药店更红火,宫妃们死了,皇权更稳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在场三个玩家,一个是谨慎细微的梁砚行,一个是遇事才会解决,迎难才会思考的李豫成,也只有弥什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发言。
但不得不说,弥什提出的观点很有参考意义。
她见另外两人没有反对,更加自信,信誓旦旦地说:“所以我认为,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皇权。”
话音刚落,弥什什么都没感觉到,梁砚行和李豫成两人却突然同时抬起了眼皮,又同时出声:“线索探索进度出来了!你是对的。”!!这就出来了?
还得是玩家系统好使啊!
弥什回头看自己的游戏界面,除了一如既往地简陋操作,别的什么都没有。
梁砚行语气带笑地说:“而且不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进度,而是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弥什直接点破副本本质,接下来,她只需要往里面填充细节,完善主线就可以了。
“弥什你真棒。”李豫成作为副本当事人,一分没得,却比得分了还开心:“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找到我父王和皇权之间的关系,就能抓住主线了。”
而且这并不难,皇上和皇权本来就是共同体,皇上权力更大皇权的力量也会更大。
弥什也为无人伤亡,就抓住副本主题的事情开心。然而三人没开心多久,忽然一声钟响乍起,沉重闷闷地传进宫殿里面,如果不是三人听力绝佳,可能还听不见殿外有钟声响起。
“什么声音,哪里敲钟?”
弥什奇怪,快步走出房门。
她刚走出来,又一声闷闷钟响传来,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了。她转头刚想问李豫成这是什么,就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明明只是站在那里,身型却有些不稳。
“你怎么了?”
弥什赶紧过去扶助李豫成。
在她的搀扶下,李豫成才总算站稳身体,他的眼泪也随着身体的站稳,而淅沥落下。
“这是丧钟。”
丧钟?
什么是丧钟?
弥什不知道这个名词,但光听名字,还有看到李豫成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事实比弥什想象的还要糟糕,李豫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他说。
“我的父王死了。”
他们的怀疑对象…死了?
第 144 章
“不可能!”
李豫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我进无限空间之前, 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李豫成嘴上说着父王的不是,还做出“如果他有问题立刻大义灭亲”的态度, 可实际却是——偌大的皇宫敲响天子驾崩的丧钟, 人们来去奔走乱成一团, 他的理智也好像随之溃堤了。
皇帝驾崩的讯息,通过钟声, 传遍了整个皇宫。
原本好好在路上走着的宫人们, 吓得直接跪下来,膝行而前, 以头抢地。
宫殿内外哪哪都响起若有若无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
这还只是皇宫内的景象。等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到外头,很难不想象到社会该发生多大的动荡。
弥什在钟声敲响第三下的时候, 就立刻用道具包住了李豫成的寝宫,不让声音传进房间里。于是皇宫内乱糟糟, 李豫成的寝宫还是一片祥和,小李豫成还好好睡在床榻上。
他一无所知,在父亲去世的钟声下熟睡。
确定小李豫成不会被丧钟吵醒后,弥什转头看向真正的李豫成, 说:“去吧。”
李豫成抬头, 眼眶泛红。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父王了, 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情, 你都去看一眼吧。”弥什劝道:“免得以后你会后悔, 那时候就晚了。”
李豫成默了两分钟,转头朝寝宫外跑去。
他刚跑出来, 小德子就从外头迎上来。
面对这位百年前的好玩伴,李豫成难得没有庆祝重逢的心情, 也没有引起小德子的怀疑。
小德子一见李豫成,就语气焦急地说:“殿下你来得正好,我们快去主殿吧,陛下昨晚病重,是急疾,刚入夜就…就驾崩了!”
“我知道,我先过去。”
李豫成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于是等小德子说完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三五十下就跑没影了。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语:“殿下什么时候身体那么好了,跑得那么快?”
李豫成跌跌撞撞跑进大殿里。
不知道是他来的晚,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李豫成进来的时候他父王正被钉进棺材里,没有国师,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流程,一切都快得让人觉得诡异。
他想阻挡,却没人搭理他。
他想再看父王最后一眼,挡在棺材人满为患。
李豫成只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自己父王尸身进棺的一角,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身体柔软,还需要三个人分三段式抱起才能移动。
他被放了进去,软得没有尸体该有的“咚!”闷响声。
“轰隆——”
沉重的棺材被合上,彻底挡在李豫成和他父王的中间,整个仪式简陋得令人生气。
李豫成愤怒拉住隔壁的丞相,对方是和父王一起打拼出来的战士,过去和父王关系最好了,难道他也允许父王这么草草下葬吗?
“为什么没有祭祀,为什么没有国师做法事,你们是想谋反吗!”
“我的小祖宗啊!”丞相恨不得捂住李豫成的嘴:“你怎么比之前还要更口无遮拦了!”
因为这压根不是现在的李豫成,而是百年后的李豫成啊!他不仅口无遮拦,还敢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的父王收到的不公平待遇。
好在丞相还是了解李豫成的,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会一直闹,于是赶在李豫成发作之前,他压低嗓音,悄悄说:“我老实告诉你,陛下的死相,,,非常不体面。”
“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国师立刻准备棺木将他下葬了,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说到皇后,李豫成这才发现:母后居然不在这里!
作为一国之后,父王的正妻夫人,她居然不在丧礼上面?
她得有多生气才会这样?
母后的不在场让李豫成产生其他的想法,他沉了沉嗓音,问:“父王是….死在女人的床榻上?”
这句话问出来后,李豫成刚刚还满腹的悲痛好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剧烈的呕吐感。
“我可没这么说!”丞相又被吓了一跳,和李豫成聊聊天,心脏都快不好了:“具体我也不清楚,皇后下令封锁所有的消息,所有目睹过陛下死状的人都得陪葬。”
“我劝你也别往前挤了,也别看了,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陪葬?
父王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一向温和的母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豫成的大脑被分成好几块,一块是为父亲感到悲痛,一块是愤怒,一块是疑问。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进的不是自己的溯源副本,在看的是别人的故事,他那建立皇权不可一世的父王,怎么可能死得莫名其妙,毫无尊严?
可惜这个副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李豫成,场上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呼一声:“天子驾崩。”
“可百姓不可一日无主。”
“按理说立长不立幼,可大皇子在外征战不在皇宫内,二皇子已是立冠之年,又是嫡亲血脉,陛下驾崩时守在现场,符合继位的条件。”
这是…要立李豫成为王?
李豫成一下子成为舆论的中心,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视线密密麻麻,不仅有来自殿前的,还有殿后哭丧的官员家属们,还有来自房梁顶上的。
——就在大臣商讨是否要让李豫成继位的时候,弥什和梁砚行再次爬到梁上,偷听对话。
因为爬得高,弥什还可以越过无数黑压压的人头,看到棺材那边的景象,就那么短的时间里,皇家木匠已经开始敲钉了。
不多不少,整整敲了八十一个钉子。
…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有必要敲那么多吗?
弥什发出灵魂质问,对棺材里封着的东西到底是皇上,还是别的怪物,产生了怀疑。
可是现在殿上已经没有人关心死去的皇上了,他们只在乎谁来即位,守护这尚且年轻的皇权。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就是李豫成,唯一在皇宫里的小皇子。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李豫成不成气候,没有规矩,没有资格当一个皇帝!
可是他们的反对,只需要一句反问就溃不成军了。
那就是:“难道这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皇权,就此结束了吗?”
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在场又有多少人离开故乡,终其一生在战场杀敌,他们不是热爱打仗,而是为了今天。
皇权建立的今天。
一统南北,百姓不再流离的今天。
皇帝死了,没有人继位的话,皇权皇宫必定支离破碎,偌大的土壤重新回到万民无首的状态,届时这些好不容易安定百姓们怎么办?
意识到这点后,再也没有人反对李豫成。
李豫成成为新的皇帝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殿静悄悄,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拍板决定。
弥什从梁上看着这一个个沉默的脑袋,竟然生出了几分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让李豫成过来,平白被推到烽火浪尖上。
成为皇帝会是好事吗?
这里是副本,他们才刚把线索推到皇帝身上,如果一转眼李豫成称王,他们是该怀疑李豫成,还是怀疑自己的推理?
忽然,殿前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威严女声。
“我不同意李豫成继位。”
众人包括李豫成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国的皇后换上天子的黄袍,气势十足地走进殿内:“李豫成品行不端不配为王,一切等大皇子回来再说,这段时间将由我代为管理政务。”
终于来了一个能拍板说话的人了。大臣们松一口气。
虽然继位人选还没确定,但好歹政务还能继续,不至于皇权崩解。于是在场所有人没有意见,纷纷应下皇后的旨意。
皇后看向李豫成,狐狸一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豫成,你同意吗?”
李豫成难得的沉默了,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以为李豫成是因为陛下的离世,变得木纳寡言,但只有他和弥什、梁砚行才知道,李豫成只是在观察他的母亲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母后,从稀薄的记忆里找出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太奇怪了。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为什么面前的女人那么平静,那么冰冷,仿佛没有七情六欲。
她还是自己的母后吗?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母后。”李豫成喃喃出生,问:“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真心待我,真心待过父王吗?”
皇后走到李豫成跟前,细长的眼眸鄙夷看着他。
她一改平时宠溺的态度,反而开口训斥道:“一个要当皇帝的人,居然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以前你的优点只有听话,现在竟然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有了,今天你不该在皇宫里面的。”
是啊,母后特地嘱咐过李豫成,今天快元宵民间盛会多,让他今天离开皇宫的。
可是李豫成没有走,于是他变成了皇位第一继承人。
所以真的是母后杀人,谋朝篡位吗?李豫成简直不敢相信。
然后他的母后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华丽的外袍甩在李豫成的身上,明明只是轻轻地刮了一下,他却觉得身体好痛,心也好痛。
李豫成就这么呆呆站在大殿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殿内人去楼空。
“我去带他走吧。”
梁砚行知道看到家人去世是什么心情,所以难得对李豫成态度好了些,还准备下去带他离开。一直站在家人的棺木面前可不利于情绪恢复。
弥什却拉住了他:“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现在的李豫成估计不想见任何人,留他一个人好好整理情绪,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而且他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我们让李豫成去参加他父王的丧礼可,可是另一个李豫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父亲死了。”弥什苦恼地挠挠头,“我们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啊…”
弥什陷入苦恼。
——小李豫成在某种程度上比大李豫成还要难缠,因为太天真,太好奇,太傻白甜了。
让他一觉起来发现父亲去世了,恐怕闹得更凶,更棘手了。
三人呆在主殿里,被嫌疑人死亡的事实打击困在原地,一时想不起要保护小李豫成的事情。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他们纠结要怎么跟小李豫成解释的时候,小李豫成忽然睡醒了。
他今晚睡得早,大概睡到深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殿内安静得奇怪。小李豫成不知道弥什对他的宫殿使用了静音道具,只觉得今天安静得好诡异,连打更巡逻的声音都没有了。
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邻宫女人的说话声就变得异常清晰。
“我最亲爱的小皇子殿下,你醒来了吗?我想你想到睡不着,我真的已经好久没看过你的脸,你比你的父王更英俊,更年轻…”
这都是什么啊!
女人提到李豫成最不喜欢的父王,他更不想理她了。
可大概是睡饱精神好吧,他想要重新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试图静下心来强迫入睡,邻宫女人的声音就越明显,越清晰。
就好像….她正在不断靠近一样。
李豫成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坐起身来。
再仔细听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门外,她说:“听到了吗,这是我正在敲窗的声音。”
随后,叩叩叩几声敲窗声响起——天啊,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实!
如果李豫成记得没错的话,他的宫殿虽然只有区区三层,但是每一层都是标准的通天大楼阁,加在一起足足有百米的高度,一个人怎么可能敲响他的窗?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朝窗台的方向走去。
“叩叩叩。”
又是敲窗的声音。
李豫成都能想象到,女人紧贴在窗户缝隙里和她说话的样子:“你开窗啊,你开窗让我看一眼。我们的良宵还未过去,今夜是狂欢。”
李豫成心惊胆战,却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推开了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身血洞的女人。
她如同一只虫那样,四肢攀爬在窗户上,在李豫成推开窗户的瞬间迅速爬了进来。
土壤还是血液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李豫成眼睁睁看着女人爬到自己身上,她咧开粉红色的牙,居高临下地对着早已被吓傻的李豫成张开血盆大口。
是那种深的可以看到喉咙,可以看到胃底的程度。
“你想做——”
“哗啦!”
无数由虫卵组成的血浆从喉咙里滴落下来,暴雨般倾泻在李豫成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虫爬动,却好像血液在四处流淌。
巨大的冲击使人崩溃,李豫成再次昏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这位…邻宫的女人。
第 145 章
同一时间, 真正的李豫成忽然脸色一白。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拽住头发的手指不断用力。他很难形容,一段从没有过的记忆涌进脑海, 又因为记忆遥远, 没办法准确说出这段记忆的具体内容。
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吗?
一段遥远模糊且从没发生过的记忆, 突兀地冒出来。
弥什注意到李豫成突兀的神色,问:“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 好像看到了一段从没见过的记忆。”李豫成露出恶心的表情:“我看到一个女人, 正趴在我身上对我吐血,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对我吐血?”
“会不会是副本里的记忆?”梁砚行问。
他见过的副本多,有这种血腥怪异的记忆也不足为奇。
没等李豫成说话,弥什就率先驳回了:“副本里的记忆, 偏偏要在现在冒出来?”
她侧目看向殿外的景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副本时间已经进入夜晚了。又因为皇帝驾崩,全宫上下都没有开灯,天上地面一片黢黑。
副本的黑夜会发生什么来着?
会死人…
弥什看向安然无恙的三人,又将视线定格在脸色逐渐难看的李豫成身上, 终于想起了被他们忽略的第四个人。
——糟了, 小李豫成有危险!
顺着她目光的两人, 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加快脚步朝外面跑去。
三人跑回李豫成宫殿, 第一反应是:宫殿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黑压压的天色给人的逼迫感十足,他们无法停留下来, 仔细观察变化在哪里。就连弥什,也只来得及匆匆截了一张图, 先进去救人再说。
最可怕的是,李豫成面对邻宫的窗户…是开着的。
黑夜中的血液依旧刺目,它侃侃流下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窗口落下黑布直打地面的感觉…希望那不是李豫成的血。弥什暗暗祈祷着。
紧迫感让人忘记副本和皇宫规矩,领头的两人踹开房门,弥什率先跑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血池共舞”的景象。
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四肢跪立,见有人进来,她立刻警惕地侧头看过来。
血红的脸上,睁着一双瘆人的黑瞳,。
她全身渗出的血将她自己和房间家具都染红了,弥什仔细看,才发现她身下还压着一个人,如果不是这个条状物体还在呼吸,她都差点认不出这是李豫成了。
“先救人再说!”
弥什推了大李豫成一把。
大李豫成见到这一场景,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清晰,恶心得不行。
“你这个女人有毛病吧,让你吓人,没让你恶心人!”
他冲过去一脚踹翻女人,将副本里的自己从血浆里拖出来。
小李豫成已经被血泡得呼吸不畅了,这么浓稠的血液就好像呕吐物,塞住他所有通气的口,憋得浑身皮肤都发紫泛红了。
眼看着他要噶了,大李豫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平摊在地上,自己对自己进行急救。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身下的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脸,而且他们共享着同一份记忆….
李豫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惜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一个用力,将小李豫成肺腔里的血按了出来。
从体内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暗红色,而且不全是虫卵构成,里面还混了不少李豫成自己的血,估计再晚几秒,所有的血液都会跟虫卵完成转换。
还好还来得及。
希望人没事。
大李豫成拍拍小李豫成的脸,问:“喂,醒醒,你没事吧?”
小李豫成悠悠转醒。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脸…不对,是有人顶替他的脸,还故意嘲讽问道:“你没事吗?”
…
他有事!
他很有事!!那是他的脸,他的脸被怪物抢走了吗?
小李豫成气的要死,偏偏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动手的劲都没有。
他用尽全是,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大李豫成说了一句:“逆贼!纳命来!”
随后就吓晕过去了。
大李豫成:….
很难评,真的很难评,他以前有那么傻逼吗?
另一边,见大李豫成安全带走了小李豫成,弥什和梁砚行转头控制住想要逃跑的女人。
她们对视一眼,在滑溜的地面联手包抄她。
梁砚行的攻击特点是将人圈进一个小空间里攻击,而弥什的战斗风格是不给人留任何后路。
她啪地一下将窗户关上,守在跟前,不给女人离开的机会。
弥什眼看着梁砚行拿出武器,准备对女人开火,细长的枪口闪着机械感的精光,上膛声清脆。她看看梁砚行,又看向女人,心里不安的第六感忽然催发。
“等等,梁砚行!”
弥什试图阻止他,可惜来不及了。
子弹铺天盖地落在女人身上,将她打得节节后退。
古代女鬼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硬扛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在猛烈的火势中倒在地上。临死前,她看向两个李豫成,歪了歪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生命力消散。不解的表情也随之定格在血脸上。
梁砚行收起武器,弥什赶紧担忧跑上前,低头看向女人。
她身上全是被撑大的洞眼,本就是网面状的皮肤溃烂不堪,还多了不少火烧的痕迹。
梁砚行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弥什眉头拧得更紧了,说:“她的死相,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样子?”
——安先生第一次殴打他的妻子,坚硬无比的铁杵落到妻子身上,她身上的血洞被锄头撑开,从最开始的小洞变成头颅大的大洞。
——安先生甚至可以透过这个洞,看到妻子身后的景象,看到被血染红的药材。
——他从中感到兴奋。
弥什复述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后,她和梁砚行都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女人的死法和说书先生描述的一样,三人做了那么多,却和故事走向一模一样,那就证明了:哪怕他们发现了副本核心,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改变过副本的故事线。
所有的一切还是如期发生了,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宿命感。
这种认知让弥什感到痛苦,她先后经历过梁砚行,李豫成的溯源,却好像没有救过任何人。这不就说明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两人进无限空间的悲惨结局,都是因为她的无能吗?
弥什感觉无力。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梁砚行。
没等她的悲伤蔓延,身旁他已经握住她的手,坚定且认真地告诉她:“一切都是主神的阴谋,如果你真的顺着他的想法思考,那就落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也有,所以你不需要对其他人有任何的责任感。”
就好像梁砚行,他命里注定有飞头蛮,哪怕他的生命中有没有弥什,这都是他都要经历的劫。
就好像李豫成,哪怕他们做尽一切还是阻止不了他进无限空间,那也是他的命运。
弥什只需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就行了,大家都是宿命之下博命的普通人而已。
有当事人的安慰,弥什总算感觉好受多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行说到宿命论的时候,顷傅供奉的转生佛居然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那张怜悲的女相佛脸,好似在水里悠悠冒出,露出水面没多会又被水覆盖。
好奇怪,弥什忽然对宿命论产生了一丝的好奇心。
或许,等从副本出来后,她可以去藏族佛教那边看看…弥什苦中作乐地想着,当然前提是,他们还能从副本里出来。
弥什转头看向李豫成…嗯,两个李豫成,问:“你们没事吧?”
“这个傻逼被我吓晕过去了。”
大李豫成一边吐槽,一边翻箱倒柜从道具库里寻找能用的东西。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瞬间清洁器,装在小李豫成身上,一键就将他全身上下清理干净了。他按部就班将剩下几个道具用在宫殿里,将窗口和房间里的血清理的干干净净。
收拾完这些手尾后,三人将小李豫成搬回床上,围着他陷入了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李豫成:“他经历的事情,以回忆的形式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梁砚行立刻接上:“这说明了,这里不是假的副本,我们是真的回到过去了。”
如果解决得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能挽救李豫成,改变他进入无限空间的未来。涉及到命运,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压在三人身上,没有人有资格说话拍板。
“害,这算什么?”
李豫成一脸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说:“我还想进无限空间呢,皇帝都想要几百年的寿命呢,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所以大家也不用有压力,我能接受任何结局。”
李豫成说得随意,但其他两人都知道他在安慰大家,没有当真。
他这么说后,反而让每一个人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李豫成的命运。这不仅是在救人,还是普通人对无限主神的反抗,对命运的反抗。
“嘶哈…”
床上传来微弱的痛呼声。
弥什赶紧将另外两人赶走,自己则半跪在床边,准备第一时间敷衍小李豫成。
小李豫成睁开双眼。
因为弥什和女鬼同一个性别,他看到弥什的时候,还被狠狠吓了一跳,直到看清弥什的脸,才逐渐冷静下来,问:“弥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昏迷前的景象席卷而来,先是对他张开大嘴的邻宫女人,然后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吓得直挺挺坐起来,差点撞到弥什身上。
“我怎么会在床上,趴在我身上的女鬼呢…镜子!快给我镜子,她还抢走了我的脸!”
李豫成吓得口齿不清。
弥什赶紧将铜镜递给他,贴心安慰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吧,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睡觉,哪有什么女鬼呀?”
小李豫成接过铜镜,看到自己的脸还在脖子上,才缓缓松一口气。
但他对弥什的噩梦说法存疑。
“真的是…噩梦吗?”
血浆的浓稠感好像还停留在皮肤上,直面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仿佛就在几分钟前历历在目。让李豫成相信这一切都是做梦,他实在是做不到。
这个时候,就是考虑李豫成对弥什信任度的时候了。
弥什一手扶住李豫成的臂弯,认真又严肃地编起了瞎话:“你忘了,你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后,就在大殿里晕过去了,你太伤心了,做噩梦也是正常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等等。”李豫成愣了一下:“父王驾崩了?”
“嗯。驾崩了,丧钟在傍晚已经敲响了。”
弥什硬着头皮将他昏迷的事情,和李豫成父王驾崩的事情糅合在一起,出其不意地告诉了他。
李豫成得知自己父王去世的事实后,还半天没回过神来:“我的父王,驾崩了?”可是为什么,他清晰记得噩梦里的细节,却不记得他父王驾崩的事情呢?
“对啊,殿下您还去大殿里,你不记得了吗?…”
说着说着,弥什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李豫成的眼泪说来就来,好像春日的融雪,忽然就悄然崩塌了。
他颤着嗓音问:“那他走得的样子还算威武吗?”在李豫成的心里,纵然他的父王有千万缺点,却始终是保家卫国的勇者,建立皇朝一统江山的战士。
弥什想隐瞒李豫成,告诉他,他的父王走得很好。
可是看着他泪眼带泪的模样,她还是没忍住,告诉他实情:“说实话,陛下走得…不是很体面,陛下没有丧礼,尸体更是直接被加盖封馆,等着第二天一早葬进皇家墓穴。”
李家是第一代皇朝,墓穴空荡荡,只有他父王的尸体停在里面。
想想都觉得瘆人。
可是一听说这件事的李豫成,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下床,即使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要去哪里!”
弥什无法阻拦,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我要去找我父王。”李豫成目标明确地朝殿外走去:“我不相信父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定要一探究竟,不然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弥什无法阻止一个死了父亲的少年,那样就太残忍了。于是事态发展成——夜色昏暗寂静,两人摸着黑朝停尸的宫殿走去。
路上,李豫成跟弥什说了一件往事。
那是关于他的父王在战场上的传闻。
传说他的父王曾经在统一最后一个国家的时候,被人用刀刺穿了心脏。他直接从马上倒下来,被来来往往的高头大马踩在脚下,踩穿了胸膛。
敌军甚至在马蹄上看到内脏的残骸。
他们叫嚣着大李军队落败,还在打仗期间就开始庆祝,结果敌方主帅下马收割人头的时候,李父猛地睁开眼睛,抽出隔壁尸体的长刀率先砍断敌方主帅的双腿。
敌方主帅摔到李父身上,被长刀从眼睛戳进脑里,就此死亡。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不仅因为敌方主帅就这么干脆死了,还因为李父居然顶着被刺穿的胸膛,以一把长刀当作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满身血污,却眼神坚定地看着周围士兵,大喊:“李氏王朝!!”
以他为中心的士兵们瞬间振奋起来,他们喊着同样的口号,发了疯一样地刺杀身边的敌人。就这样,当天晚上,李氏王朝建立。
李父假死的传闻如同天子降世一般传遍了九州大陆。
这就是为什么李豫成说,他的父王可能没死的原因。
——如果传闻是真的,他的父王果真精通假死,就有可能被太医误诊为死亡。他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下父王。
李豫成加快脚步,弥什却对这个传言持有怀疑的态度。
以她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李父死而复生,大概只是一个让民众相信天子论的传言,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明白?
总之弥什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交流期间,两人已经来到停尸的大殿外头了。可奇怪的是,把手在殿外的侍卫竟然出奇的多,完全可以用一句“重兵把守”来形容。
弥什当然有的是办法进去,可她不能暴露,只能问李豫成:“我们进不去。”
“我有办法。”
李豫成可是地头蛇。
只见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弥什来到宫殿后门,隐藏在假山后的围墙居然有一个狗洞!
李豫成先丝滑地爬过去,隔着一堵宫墙对弥什喊道:“你快过来啊,我经常爬这里进进出出,不会被人发现的!”
弥什:….
究竟是什么皇子,才会没事爬狗洞?
弥什虽然无语,但还是学着李豫成的模样,爬进狗洞了。
不得不说这个狗洞确实别有洞天,爬进去后不仅完美隐藏在隐秘的角落里,还躲开了巡逻。两人看准时间翻出床跳进大殿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殿里。
没有灯,也没有活人的痕迹,
黑压压的室内氛围笼罩着这个房间,哪怕殿内装修金碧辉煌,却依旧遮盖不住空旷静和沉寂。偌大的殿内什么都没放,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棺材放在正中间,压抑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李豫成担心弥什会害怕,选择自己单独过去。
他不害怕——只要坚信棺材里的是自己的父王,他就不会害怕。
弥什当然不会傻傻站在原处。
她也很好奇,棺材里到底是什么。而且没有她,李豫成没办法打开这棺材上足足八十一根钉。
果不其然,李豫成靠近棺材后的第一句就是犯难:“居然都封死了,这该怎么打开啊?”
“给你。”
弥什及时掏出了小铁杵。
李豫成:…
他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铁杵,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弥什都做好了解释她为什么会随身带铁杵了,结果李豫成开口就是:“哇不知道你之前哪个宫,你的主子一定会觉得你很省事,我赚到了!”
弥什:…
行吧,傻白甜一如既往。倒也是好事。
接下来的时间,李豫成一直做着用铁杵撬钉的繁琐工作,为了不引起殿外巡逻士兵的注意,他一直刻意压低动静,没发出任何声音。
也因为过于小心翼翼,他的速度特别慢,直到忙到后半夜,八十一根钉才终于撬开。
李豫成猛地推开棺材盖。
“轰隆!”
沉重的棺材声被推开,可李豫成和弥什都已经顾不上这声动静会不会引起外头人的注意了。
因为他们看到,棺材里,的的确确是李父,却是一副已经被血洞蚕食殆尽的尸体。
他浑身都是血洞,因为身体死亡已经没有血渗出来了,所有的血洞都只剩下一个个黢黑的点。
李父这样的身体状态和邻宫女人出奇的一致,除了…脑袋。
李父的脑袋被一只巨大的寄生虫取而代之。
这是一个人体,脖子上却顶着虫子的头。弥什看着有点想吐,可因为想到这是李豫成的父亲,她才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不尊重尸体的表情。
两人一虫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好几秒,也沉默到了现在。
忽然,尸体的眼睛睁开了,直愣愣地看着李豫成。
…就好像传闻中假死的李父一样。
可传闻是那么英勇无敌,现实却是落差恶心。落入弥什和李豫成的眼中,是一只巨大的虫子,睁开它贪婪的眼睛,紧盯面前的“食物”。
第 146 章
父王突然睁开的双眼, 把李豫成吓得后退一步。
同一时间,无论是他还是弥什,都想起了李父在战场上死而复生的传说——或许他没有死, 或许他和传言一样, 即使被高头大马踩穿胸膛也能□□站起身来。
谁说脑袋被寄生虫替换就一定会死的?他的父王就是那个例外!
侥幸感油然而生。
“父王…”
李豫成轻柔出声, 低声呼唤着棺材里的男人。
没有回应。
弥什上前一看,才发现不是尸体睁开眼睛, 而是巨大的寄生虫里面还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流淌, 这些小虫子撑起大虫的眼皮,露出李父原有的眼睛。
才给人一种李父睁开眼的感觉了。
弥什给李父截了几张图, 无论怎么看,李父都像是下一阶段的邻宫女人。
他浑身皮肤半透明,像一大张薄膜覆盖身体, 弥什不仅能清晰看到底下包裹着似水的血液,还能看到无数小虫子顺着血管游走全身。
虽然不合时宜, 但弥什觉得,他的状态好像蛹。再放久一点兴许会孵化出什么东西。
猎奇的视觉画面刺激第六感,弥什觉得不能再让尸体曝光空气中了,得快点埋起来才行。
她伸手就要拉棺材盖, 却被李豫成拦下了。
弥什只能耐心地向李豫成解释:“放手, 陛下已经死了。”
“不可能的!父王怎么能死得那么随便?”
弥什的一句话, 击碎了李豫成的侥幸, 还有李父战场死而复生的传说。
当年骁勇善战的武士, 此时正躺在宽大的木棺材里,连项上人头都无法保留、毫无尊严地死去。
弥什都说的那么直白了, 年轻的李豫成却是一个不听话的主。
他不管弥什的阻拦,直接伸手抱起父王。
已经被虫子占据身体的李父就像没骨头的软体动物, 只要轻轻一动就软趴趴,像果冻浑身颤抖,手感诡异得令人不舒服。
可就算这样,李豫成也没有放手,坚持将父王拉出棺材。
他说:“皇宫里的太医不行,我要带父王去民间的医馆看看。民间能人术士数不胜数,一定会有能救我父亲的人。”
李父一动,身上又噼里啪啦地掉血点,血点里蠕动着好几只虫。
看得弥什的头皮发麻。
别说虫子了,哪有死了一个晚上的尸体还在流血的?弥什想阻止李豫成,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一双精致的尖头绣花鞋停在他们面前,用脚踩住李父勉强遮体的寿衣。
“谁啊!”
李豫成发现拖不动父王,愤怒回头,却看到满脸冷漠的母后。
他愣了一下:“母后?你…怎么在这里?”
母后也是来看父王最后一面的吗?还是说她也不相信父王会死得那么突然,那么随便?
对比起刚起床的李豫成,还有刚收殓入棺的皇帝,一身精致华服和妆容的皇后显得格外突兀,当然也更加冷漠了。
她看了看李豫成,又看向他手里被刨出来的尸体,眉头皱得如同山川沟壑。
“谁让你碰尸体的?”
皇后语气威严,自带让人不敢反驳的权威滤镜。
她一开口无论是李豫成还是弥什都跪下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光速下跪的果断利落,佩服得甘拜下风,谁也不赖。
可惜皇后的愤怒并不是他们下跪就能磨灭的,皇后看到自己曾经的丈夫死不瞑目般地睁开眼,戴着长甲片的手不自觉就握紧了,割破手掌也毫不在意。
皇后举着流血的手,颤巍巍指着棺材:“你把他放回来,重新钉好才可以离开。”
“母后你难道就不好奇吗!!”李豫成不服,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父王他的死状那么蹊跷,难道你就不好奇病因是什么吗,你让父王死的不明不白,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李豫成还没说完,一个身体忽然靠近,皇后用她那双戴着长甲片的手攥住李豫成的脖子。
尖锐的甲片划破他娇嫩的皮肤,把李豫成吓了一跳。
“母、母后?”
“这一切都怪你,知道吗?”
皇后指着父王残破的尸体,说:“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死成…这副模样。”
“因为我?”
李豫成没听懂。
是因为他把棺材拆开,才让父王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可是他没舍得往下追问了,因为喊出这句话后,他的母后,一国的皇后娘娘已经泣不成声了。
弥什还注意到她的悲伤神色不似作假,反而像强忍许久后的真情流露。
她的眼眶泛红,狐狸一样的眼睛泪如断珠,而且从刚刚开始就没敢朝李父的尸体看上一眼。
也因为主意到这一点,弥什对皇后所说的“皇上是在女人的床榻上去世的。”这种说法存疑。如果真的是在别的女人身上不雅死去,皇后不会露出这种悲痛的表情。
她那么骄傲的女人,只会恨透他的丈夫。
因为厌恶才着急封馆。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弥什看看死去的陛下,又看向皇后,心想:难道皇后知道尸体异变,她着急封馆,也是为了阻止尸体的进一步变化?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弥什观察的目光引起皇后的注意。
她用指尖轻轻抹掉眼泪,再正色的时候又回到严肃的皇后娘娘。
皇后越过李豫成看向弥什,语气严厉的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居然教唆不懂事的皇子开棺,于情于理都是灭族之罪。”
“来了!把她赶出皇宫。”
皇后话音刚落,门外立刻进来两个侍卫,二话不说就要带走弥什。
弥什:…?
这对母子怎么回事啊,说不过对方就拿她开刀!
李豫成见状也着急了,连忙求饶:“等等,母后,不是弥什教唆我的,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不管是不是她教唆的,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身边只能有小德子这些谨言慎行的宫人,她混进你身边,必定心怀鬼胎,迟早害了你!”
“不是的…”李豫成慌的口齿不清,干脆直接动手,试图打开侍卫控制弥什的手。
“放手!给我放手!”
“殿下,你别为难为我们…”
侍卫小心翼翼看向一言不发的皇后。
——皇上突然驾崩,又没有立传位遗嘱,这偌大的皇宫里,话语权最大的人落到皇后的头上,其他人包括皇子们的命令都得往后放。
他们用后背挡住李豫成,尽心尽责地完成皇后的命令,那就是将弥什赶出皇宫。
李豫成都急哭了,转头去求母后,皇后却一概不理会。
对比其他人,当事人弥什却淡定得好像被抓的人不是她。自从她被两个侍卫控制住双手后,整个人都被迫向前倾斜,唯有后脊骨直挺挺的好似从没弯曲过。
皇后看了一眼,耻笑:“还是个硬骨头?愣着干嘛,还不丢出去?”
侍卫抬脚就往外走,这时,弥什低着头,语气平淡地说:“我是已故皇帝派到小殿下身边的人。”
话音刚落。
无论是侍卫、皇后还是李豫成就惊讶看向她。谁都知道已故陛下只想着寻欢作乐,不管妻子,怎么可能往李豫成身边派人保护他呢?
可是弥什就是很肯定陛下会这么做,她非常坚定的说:“我是他在民间请来的术士,有我在,小殿下永远不会出事。”
其实只要随便来一个明眼人,梁砚行或者顷傅之流的,就知道弥什是在胡说八道了。
所有细节她都用一个很广泛的词概括了,术士,又是什么术士?出事,李豫成又会出什么事?
整句话里唯一能拿出来唬人的地方,只有弥什坚定不移的语气。
她在赌。
她赌皇后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也在赌她们这对夫妻对李豫成的爱。
弥什咽了一下口水,古代副本人命如草芥,如果她猜错的话,就不是被赶出皇宫那么简单了,就地砍头也不是没可能。
幸运的是…她好像猜对了。
弥什说了这句含糊的话后,皇后便露出观察和思考的表情,好似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度。
毕竟陛下已死,无法起来反驳,弥什这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他竟然会做这种事情?”她没有怀疑弥什的身份,毕竟普通女孩子走进停尸间里早吓跑了,哪有可能还站在这里,淡定地在尸体旁边说话。
她似乎只怀疑了已故陛下的心意,不相信他会找一个人保护儿子。
看来这对夫妻平日里很少交心啊。
弥什似乎找到撒谎的新方向,说:“并不全是保护李小殿下,我的真正任务是研究它的真面目,只是因为小殿下最靠近它,所以我才在这里。”
弥什给寄生虫和邻宫的女人划上等号,也算是一种试探,可似乎,皇后对此并没有异议。
她短暂地相信了弥什。
事实上,在弥什伸手指向陛下脑袋,精准指出那只大寄生虫后,皇后就对弥什的话信了八成。
她挥挥手,让侍卫放开弥什,然后走到两人跟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弥什和李豫成一眼后,说:“现在就回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是。”
“知道了。”
两人同时回答,弥什也答应得飞快。
闹了一整夜,皇宫再次迎来天亮。天亮后的副本也很难再出现线索了。
弥什和李豫成在皇后手底下的人护送下,安全回到宫殿里。
这些人刚离开,李豫成就迫不及待问:“你真的是我父王派来的人吗?”
“…扑哧。”弥什笑了。
李傻白甜,当然是假的啊!
她心里在吐槽,嘴上却没那么残忍说出真相,因为现在的李豫成很需要一个替代品的安慰。
让弥什来当这个父王,也不是不可以嘛!
于是弥什撒了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绝对不是想当皇子的爸爸。她点点头道:“当然,我是陛下派来保护你的人,其实陛下心里一直都有你。”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很厉害。”
李豫成自言自语,他的心情也在开心和不开心之间跌宕起伏——开心是因为父王也有在关心他,不开心是因为父王死状凄惨,死因成谜,还有过去种种的心结似乎都没有解开的机会了。
弥什拍拍李豫成,问:“我会帮你找出陛下的死因,你也别太难过了。”
李豫成点点头,忽然,他主动抱住了弥什。
弥什愣了一下,因为李豫成完全没有古代男人该有的矜持,他抱住她的动作相当自然,弥什差点就以为她现在面对的,其实是几百年后无限流里的李豫成。
李豫成的拥抱毫无情欲可言,也没有龌龊的欲望流露,他只是小动物互相取暖一样挨在一起。
他的手拍打着弥什的蝴蝶骨,说:“幸好有你。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我不是孤身一人…谢谢你。”
弥什的心微微触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李豫成说谢谢,居然还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
“这有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李豫成忽然接了一句:“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
…
弥什一瞬间就想起梁砚行的回溯副本了。
当时的他也是说了一句类似的话,然后几百年后他们重新有了联系。
连接的命运好像在这一刻形成闭环。
弥什若有所思。
她推开李豫成的怀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家里着火,就脚步匆忙地离开了这里。
李豫成挠挠脑袋,虽然不知道弥什为什么突然跑走,却也信了她鬼扯的理由。
他刚准备跟过去,忽然想起:弥什家里着火的话,是不是得拿令牌才可以出宫?
于是他走一半,忽然折返回殿里,拿出宫令牌。
李豫成猛地推开殿门,他折返得突然,正好和准备要出来、避之不及的梁砚行面对面碰上了。
两人站在房门的一前一后僵持不下,两双眼眸俩俩对视,互相警惕。
“你……”
李豫成露出诧异的表情。
梁砚行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随时准备拿出失忆的道具。
然而…“你是新来的太监吗?”
梁砚行:哈?
怎么有种被骂的感觉?
而且这合理吗?李豫成完全没有怀疑梁砚行的身份,他甚至没怀疑过梁砚行为什么在他的寝宫里。哈哈两声就越过他往宫殿里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小太监。长得还挺入眼的。”
….
入眼?
梁砚行转头看向李豫成的后脑勺。
因为“入眼”这个词,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他和李豫成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梁砚行刚进新手村,看到衣衫褴褛开心砍小怪的李豫成,然而李豫成见到他的第一眼,第一句台词不是“你好。”
而是…
“咦?你看起来好面熟。”
….
李豫成真的有被他们改变命运吗?还是说他们一直都在顺应命运往下走?
第 147 章
梁砚行、弥什、李豫成三人再聚首。
此时的三人再也没有副本探索进度百分之50的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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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 仿佛被偌大的皇宫覆盖了一样,明明知道没有人听到他们聊天,却还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很快, 弥什发现这种被窥视感来自何处了。
——视线来自于邻宫。
那个本应该在昨晚死去的女人, 居然又复活了。
她挪着身躯蛇一样的爬行, 扒拉在窗框边上,偷偷窥视着他们。
被弥什发现后, 邻宫女人露出诡异笑容, 身体慢慢向后消失在黑暗中了——在死去第三次后,她似乎变得更完全了, 从初始形态的虫卵,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寄生虫。
弥什收回目光。
“昨天我和李豫成去看他父王了。”弥什说的时候,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李豫成, 看他没反应才继续往下说:“李父就是邻宫女人的进化版,他的头颅完全被寄生虫代替了。”
话音刚落, 李豫成果不其然地眼眶泛红了。
但是经过几百年的历练后,他已经能冷静接受所有的挫折,不至于崩溃。
“你接着说。”
“我发现李母的反应很奇怪,她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或许我们的下一个线索就是她。”
弥什说的没错, 李豫成却摇摇头, 说:“我母后是一个非常注重礼节的人, 而且常年住在殿内, 我们很难和她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将线索定在一个身边总是浩浩荡荡一大群宫人的皇室女人身上,似乎是在给自己徒增难度。
弥什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是他们之前没在李父身上下功夫的原因,想要接近一国天子, 这就好比登山摘月,还有可能引起副本的动荡。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弥什从口袋里拔出一把短刀,目光直直落在邻宫·。
偌大的皇宫里,除了驾崩的先帝,知内情但难以接近的皇后,也就只剩下…那个女人了。
入夜。
皇宫内,先皇驾崩的气氛不再浓厚,零星几个烛光低调亮起。
其中,皇后殿内最为光亮。
在一片微弱的光亮中,小李豫成陷入沉睡,大李豫成坐镇宫殿正中央,坚守窗口。
弥什踩着烛光,往邻宫深处走去。
这也是他们的计划。今晚他们不再等待邻宫女人光临,而是亲自走进邻宫里,化被动为主动——李豫成留在宫殿里,保护副本里的自己,弥什、梁砚行则前往邻宫,一探究竟。
邻宫里…空无一人。
皇宫里最常见的太监、宫女,这里好像都没有,到处空荡荡一片,仿佛从没有人住过这里,弥什越过火红的帘幔,走进女人的寝宫里。
刚进去,无论是她还是梁砚行,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因为这里俨然是一个蝉蛹的内部。
按理说弥什又没住过蝉蛹,不该知道它的内部是什么模样,可当她看到房梁上的密集血丝,织成网状覆盖在天花板上,还有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虫卵,虫卵组团状地蚕食所有家具,她的脑海就冒出这个词….
这里哪是宫殿啊,分明是巢穴。
她一脚踩在侵蚀出一个洞的地板,溅起的血液染红鞋子,眼瞅这一片红色顺着裤管向上弥漫的速度不像液体,才发现是无数的微小虫子顺着衣服在向上爬。
弥什眼疾手快,用小刀砍下那一块被染红的布料。
她将碎布料随手扔到地上,血红色瞬间覆盖淹没它,一眨眼就被吞噬了。
看到这一场面后,弥什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的果断。
一旁的梁砚行提醒她说:“这里有些古怪,万事小心,击杀女人后立刻离开。”
“好。”
弥什集中注意力,认真看好地面再前进。
就在两人探索邻宫的时候,坚守窗外的李豫成这边有了异动。
他如兽耳一般的耳尖颤动,清晰捕捉到窗外传来女声,依旧是一副想见他的腔调:“小殿下,今夜我们注定幽会,请您开开窗~”
大李豫成将武器从左手换到右手,响起的零件叮铃触碰声,便是他的回复。
可是窗外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认出,这位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皇子,而是活了几百年的杀神。她还在不停勾引。
“我最善良的小殿下,之前都是误会,你开开窗,听我解释。”
大李豫成冷哼一声:“解释?我看是狡辩吧。”
他毫不客气的回应使得窗外女人静默了两秒,抓窗的声音更加的急促,就好像有人靠在窗外,用尖利的指甲一下一下挠着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开窗!”
李豫成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个女鬼接二连三地勾引失败后,居然学会改变套路了。
她一下又一下挠着窗户,声音也不再矫揉造作,而是恢复成本来的阴森。
李豫成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正紧贴在窗缝里,浑身血洞都在收缩,黏腻的虫卵血液般地流出,随着她声音的高低起伏而蔓延:“开窗….咯呵呵你不敢开窗…你不敢见到我的模样。”
幸运的是,她终于放弃伪装,不幸的是,她开始对李豫成用起了激将法。
有好几次,李豫成都要开窗,选择和女鬼单挑了,但他静默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坐定原地不动,他相信他的队友会解决好邻宫的女人。
他只需要遵从弥什的计划,坚守好李豫成的寝宫即可。
接下来无论女鬼说什么话,李豫成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大概是感受到李豫成的决绝,女鬼咯呵呵地怪笑几声后,开始动手推窗户了。
“砰砰砰!”
木窗被推得哐当响。
李豫成看着不断晃动的木窗,暗暗嘲笑女鬼智商不够,挠窗这样的精神伤害都无法打动他,难道换成暴力攻击就可以了吗?
论暴力,十个女鬼都不够一个李豫成打。
李豫成将手里的激光枪重新储能,冰冷的蓝色在半透明的枪管中间旋转、凝固,形成光束。在古代闻所未闻的蓝光照映在李豫成的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清晰且冰冷。
来吧。
只要女鬼敢进来,他就敢开枪。
李豫成已经随时准备好了,激光枪发出“啪嗒”声响,显示蓄能已完毕。
可奇怪的是,女鬼似乎只是推窗,无法直接进来。
而且从她每次勾引李豫成开窗的行为就能看出,她的确没有进入别的宫殿的能力。
李豫成露出诧异的表情,寻思邻宫的女人为什么突然推窗,明明无论怎么推她也没办法进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句询问在他脑后响起。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寝宫里…?”
李豫成惊愕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女鬼哐哐哐的撞窗声掩盖后来人走路的声音,直到对方站在身后,李豫成才猛然惊觉:
——原来她的目的不是进来,而是想叫醒床上的李豫成。
“涔!”
激光枪的储能已完毕,一道幽冷的蓝光在李豫成的脸上快速划过,照亮他们所有相似的五官。
同一个宫殿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僵持在原地,面面相觑。
…
另一边。
弥什和梁砚行终于躲过所有的虫卵,小心翼翼来到宫殿的内部。
推开房门,一个浑身血洞的女人正坐在窗边咯咯冷笑。
她双手紧紧贴在木窗上,五官几乎要挤进一条窗缝里,想也知道她又在勾引李豫成开窗了。幸好弥什出来之前,警告过李豫成千万不要开窗,他们才能把女人堵在邻宫里。
“别喊了,他不会开窗的。”
梁砚行远远对着邻宫女人警告一声。
他说话间隙里,余光瞧见有道黑影咻的一下跑过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先听到飘在黑影身后的吐槽:“要动手就动手,比什么比!!”
俗话说的好,反派死于话多,虽然她弥什不是反派,但也不认同开打前说一大堆话的行为。
在她看来,女人专注挠窗,他们正好进来,这不得趁人不注意拿她的狗命?
弥什掏出道具□□,对着女人脑门上最大的血洞就是一刀。仿佛割断某个生物的大动脉,层出不穷的鲜血喷射出来,全落到窗上,还差点弄脏弥什的衣服。
弥什连忙后退,躲开这些蠕动的“血点”。
因为弥什这一刀,女人终于注意到有人偷闯入她的寝宫。
她幽怨瞪了弥什一眼,捂住伤口三脚爬行地跳开了。可惜现场要她命的人不只有弥什一个,她往其他方向逃跑,却被梁砚行堵在原地,冰冷的热,兵.器直接戳进她的血洞里。
就好像说书先生的故事,安先生用锄头扯开女人的血洞,梁砚行也用枪.口塞进女人的体内。
女人低头看着外露在血洞里的枪杆,露出诡异的笑容。
“别开心得那么早…”
梁砚行说着说着,忽然想起弥什那一句反派就是话多,二话不说直接向上开了枪。
他的枪.管戳着女人的喉咙,枪口却是对准天空,也就是脑袋的方向。
“砰!!”
散.弹.枪特有的巨响爆发,女人项上人头化为一阵血雾。
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是脑袋碎裂可是全身血洞都在流血,女人后退了两步僵硬向后跌倒,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后就彻底没动静了。
梁砚行上前检查女人的死状,这是女人第三次死在他们手上了。
这次也和之前一样,都没有生命体征了。
梁砚行将女人拖到一旁,好让弥什能顺利通过:“你确定破坏脑袋就可以了吗?”
这是弥什从李父身上得到的猜想——李父是脑袋被寄生虫替换后才彻底死亡的,所以她假设,女人之前都没死成功,是因为她的脑子没有破坏干净。
这是一个非常粗暴的联想,没有任何线索的支撑,所以弥什也不能肯定。
她摇摇头。
转而指向窗口的地方,喃喃道:“我们应该早点进来的。”
早点进来,或许能发现更多的问题…弥什一把推开窗户,窗后是两个僵持在原地的李豫成,听到有声音同时望了过来,三人诧异互相对望。
“弥什…你怎么会?”
不知道是哪个李豫成问的问题。
问的好。
因为弥什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推开邻宫的窗户,会直接通往李豫成的寝宫。
她单手暴力打破一旁的墙,探头出去四处观察,终于发现了原因——
原来是整个宫殿正在向李豫成的寝宫倾斜,不仅如此,周边的几个宫殿亦是如此。
它们就好像群臣礼拜一样,以李豫成所在方向弯下宫殿的背脊骨,一夜之间偌大的王宫变成诡异的服从姿态。
…
啊。
所谓的邻宫,原来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女人,也不止一个宫殿。
第 148 章
倾斜的宫殿, 两个李豫成的碰面,弥什当着副本李豫成的面一拳打破墙壁。
…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不要太离谱了。
混乱间,那个少了一半头颅的女人居然又站起来。她在所有人没注意到角落晃悠悠站起来, 步伐混乱跌跌撞撞地朝弥什这边过来。
弥什只得先放下宫殿和李豫成的事情, 转而面对女人。
“为什么?”弥什蹙眉看着女人的尸体, 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脑子都没了,为什么还能动?”明明李父的脑袋被寄生虫代替后, 他就彻底死亡被封棺埋进地里了。
直到梁砚行眼尖发现:女人的走路方式不太对劲。
“弥什, 看她的脚!”
弥什低头一看,女人是赤脚站在地面上的, 可此时此刻,她的五根脚趾都朝诡异的方向用力,脚掌都快被扯成五角星的模样了……
再仔细一看, 不只有脚趾奇怪。
正常人的用力,一般先是关节先用力, 随后肌肉发力带动身体运动。
可是女人的用力方式,却是各种小部位带动大部位运动。
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吗,她走路的时候是脚趾先发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迈出腿后, 才发现只靠脚趾无法撑起站立的姿势, 于是颈部紧紧绷成一条向上使劲。
她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不, 应该说是…她正在被身体里的虫子驱使。
虫子涌到脚趾头, 大腿小腿前侧,颈部大动脉这些地方, 用虫体撞动皮肤,驱使她站起来。她歪歪扭扭, 蛇一样地扭曲着身体靠近。
如果此时此刻,弥什朝这些呈现波浪状滚动的肌肉砍一刀,恐怕将有无数的虫子收不住力,顺着动势全数喷涌出来。
弥什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正确的发现在她脑海里清晰冒出,那就是——原来,寄生虫遍布全身。
它们的目的地从来都不是大脑,而是无处不在,吸光人体内所有的营养。
那么破坏大脑算什么?
得像李父一样变成干尸才有意义啊。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压根没有时间跟梁砚行解释了,她拿出惯用的匕首,上前就插在女人胸上。
大大敞开的窗户链接着两栋楼,两个李豫成和梁砚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弥什疯了一样插刀。喷涌的鲜血喷在弥什的脸上,赶在虫子进入体内之前,就被她及时擦掉了。
“噗嗤!”
“噗嗤!噗嗤!”
刀子一下一下捅进女人的身体里,她胸腔连带着半块肋骨的皮肤应声掀开,露出里面的内脏。
弥什放下刀子,转而用手抓起内脏,将它们丢到一旁的地板上。
没多会,女人身上有寄生价值的内脏都被弥什掏光了,不成样地堆在地板上。她满身血红,拧头看向堆放成小山的脏器,底下木地板缝隙里咕噜噜冒泡,像是血温泉在运作一样翻涌,无数血红色的小虫子冒出头来,将这些脏器吞食干净,又回到木地板下面了。
“哐当。”
弥什将小刀丢到地板上,有点犯恶心地站起身来。身体不住摇晃。
梁砚行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不会是被这些虫子污染了吧?
弥什摇摇头。
“从明天开始,我要换一个武器。”她不能再用小刀了,多少有点心理阴影了。
好在虽然造成阴影,但女人确确实实是死了。她躺在地上,整个身体像待售畜生一样剖开,她的皮肤毫无血色,一如即将被封棺的李父,皮肤上无数的血洞也终于没有虫血流出来了。
这次死了。
邻宫的女人真的死了。
可是弥什怎么感觉,女人是死了,却好像引出了更大的疑惑。
她拧头看向李豫成的寝宫,大小李豫成还站在比邻的窗内,变成副本以外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也不知道李豫成看到她杀人,会有什么反应。
弥什心生烦恼。
然而她不知道。
此时的她满身血污如恶魔降世,可是双眸闪亮,好像一把利剑穿透黑暗直直射进对方的眼中。涉世未深的小皇子见到这幅场景,心里除了惊艳感叹,也只剩下假装高冷的胆怯了。
至于讨厌她?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大李豫成还是小李豫成,本质都是同一个人,只是在不同阶段爱上弥什。
弥什和梁砚行跑出邻宫,站在宫外抬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早已知道寝宫周边的宫殿都在朝李豫成倾斜,当他们看到建筑物接近90度折腰的时候,还是会惊叹于这个副本灵异的强大。
邻宫的变化最为明显。
它的窗户直接从墙面突出来,好像昆虫捕食的嘴,紧紧贴着李豫成寝宫的窗户,毫无间隙。忽然,弥什想起什么,从女友系统里调出这几天的截图。
一张,一张,再一张迅速划过。
弥什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觉得邻宫的氛围很奇怪,可她每次都被邻宫的女人吸引全部注意力,只能匆忙截图后离开。
可她没想到,肉眼看发现不了的变化,放在截图里竟然是那么明显!
每一张照片,邻宫离李豫成的距离都会更进一步,它在截图里的存在面积也更大了。
直到最后一张,也就是今天黄昏的截图。邻宫从最开始的距离,变成了紧贴着李豫成的寝宫,它阴险地站在李豫成隔壁,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沉默又好似刻意挑衅,却被他们集体忽略了。
原来这段时间里,邻宫一直都在变化,只不过他们来去匆匆,没把这些细微改变放在眼里。
弥什收起截图,心里已经有一定的想法了,只不过她要等人齐再说。
她们回到李豫成寝宫,发现这两人居然不合时宜地在吵架。小李豫成指着大李豫成的鼻头,怒气冲冲地说:“妖孽,交出我的脸。”
“谁偷你的脸了,你摸摸你脖子上那是什么,那是脑子,想明白再跟老子说话!”
“脑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妖孽莫框我!”
小李豫成二话不说,抓出藏在腰带下的武器,直直朝大李豫成冲过来。
这是把来自西域的□□,刀柄处镶满五彩的大宝石和碎钻,一看就知道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大李豫成见状,不仅没有躲避的想法,还从自己的腰带里拿出一样的东西。
一样的大宝石,一样的黄铜刀鞘,一样的“赠豫成”刀柄刻字。
“咦?”小李豫成停下脚步,诧异看着另一把宝石□□,质问道:“你也有这把刀?”
“西域上贡的时候,分明说过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
“确实是孤品啊。”大李豫成指着刀柄上的刻字,说:“你难道没认出,这是谁的字?”
李豫成当然知道,刀柄的字是已故李父亲自刻上,赠予他的成年礼物——当年他年满十六,父王没出现在及冠礼上,却派人送来这么一把礼物。
李豫成嘴上抱怨父王的薄情冷漠,实际偷偷将刀藏起来,随身携带。
这事连母后都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李豫成因为抱怨父王,故意把这么珍贵的礼物丢掉了。
悲伤温情的回忆到此为止。大李豫成随手将□□丢到对方手里,让他好好地、仔细地查看。他说:“我有这把刀,是因为我就是你,但又不是你。”
“我是未来的你…哦,你还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概念,你就理解成我是长大后的你吧。”
“长大后的…我?”
小李豫成不可思议的目光从刀柄,挪到了对面的李豫成身上。
他没有眼瞎的旧疾,自然能看出另一个李豫成身上有熟悉的口问语气,也有陌生的成熟感。
他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见过在外游历的哥哥,他和大李豫成的感觉很像,都是那种战场里血池厮杀,生活中又回归本真的矛盾体。
他看着李豫成,又看向后来赶到的弥什,忽然眼睛一翻,居然晕过去了。
“砰!”
巨大的闷响声响起,把弥什吓了一跳。
她连忙冲过去,不顾双手血污扶起李豫成,顺便在他的丝绸睡衣上擦手:“他晕过去了!”
弥什的意思是,快给他一个急救手环?谁想到大李豫成白了地上的自己一眼,冷冰冰地说:“不用担心。他是装的。”
“啊?装的?”
弥什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李豫成,面色苍白气息绵长,瞧着不像是装的样子啊。
“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遇到想要确定的事情,就装晕观察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和说话内容,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着说着,大李豫成走过去,用脚踹了踹小李豫成的大腿。
光听砰砰两声巨响,就知道他用上了狠劲。
事实上,这是李豫成一个不能明说的秘密了。
天知道他因为这个坏毛病,差点死在新手村了。
那时的李豫成还是单纯小皇子,进到新手村后,碰到一位从井底里爬出来的披头散发女鬼,他立刻假装晕倒躺在地上,结果差点被那鬼用头发拉进井里。
装晕的李豫成一睁开眼睛,看到井底里横七竖八躺着几百号人后,人都傻了。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改掉这个坏毛病,不然一百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正如李豫成所说,他框框两脚踹过去后,小李豫成就跟个被戳穿小心思的心机小男孩一样,揉着紫黑的大腿从地上爬起来了,“没晕,没晕呢,就是突然困了。”
弥什:…
fine。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
但不得不说,因为被戳穿装晕的习惯,小李豫成总算相信大李豫成是未来的自己了。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好奇地问道:“那未来的我,有实现当,航海家的梦想吗?”
李豫成一梗,几次启合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不仅是他,就连同为无限空间玩家的梁砚行,弥什一流也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李豫成却对此一概不知。
他还在问:“姐姐有成功嫁给她的心上人吗?李少是不是脱离家族的掌控,成功开上餐馆了?我有没有如约过去帮他洗盘子?….”
没有一个问题,李豫成是回答得了的。
在场几人陷入无言的沉默。
因为大家都知道,李豫成将在不久后的新年,去世。
他没能见到这个世界,更不知道当年的小伙伴们,有没有完成他们的梦想,又会不会伤心,一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李豫成居然失约了。
还是用敲丧钟这种悲惨的方式。
李豫成和弥什的沉默,让敏感的小男孩察觉到异样,他轻轻歪着脑袋,看着面前无言的三人,“怎么了,我…是不是死了?”
不远处,即将新年的红灯笼被挂上城门。
就好像一个红色的终章符。
第二幕戏即将唱完,第三幕终曲已经吹响。副本终于迎来了李豫成的死亡倒计时
第 149 章
“喀嚓、喀嚓。”
怪异的声音响起, 打断这场无言的对话。
众人扭头朝外看,就看到清晨日出的余晖下,所有折腰的宫殿竟然默默挺直身体, 恢复原状。如果不是弥什及时截图了, 她差点就以为宫殿弯腰的事情, 是黑暗的错觉,是自己的想象。
弥什正色道:“我接下来要说的线索, 和说书故事有关。”
说完后, 她特地看了一眼小李豫成。
这只是弥什第一次当着npc的面,说起无限副本的事情, 被两个李豫成盯着的感觉太别扭了。
她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么长时间里,我们都被邻宫的女人给骗了,其实有问题的是不是女人, 有问题的是….这座皇宫。”
仔细一想,女人在进入皇宫之前, 只是一个站在路边流着血的女人。
先不说她是不是人,是否真的有人流那么多血还站在路边,不去医馆。
弥什只看最重要特征,那就是——血洞。
女人在进入皇宫之前, 是没有血洞的。她第一次出现血洞, 是弥什在太医院的门缝里窥视时。
女人直挺挺地起床, 漫无目的地游走房中, 弥什和李豫成两人则像安先生一样在门缝窥视, 也是在这一刹那,女人才生出血洞, 所有的特征都和说书先生描述的故事一样。
“按照血洞出现的时机,有问题的是皇宫, 不是女人。这一点,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也有讲过。”
弥什话锋一转,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说书先生的故事。
这也是他们进入副本后,最初的线索。
进皇宫这么长时间,弥什等人接收到海量的线索和讯息,早已将最开始的故事丢掷脑后了,如果不是弥什忽然提起,他们恐怕都想不起来。
“故事里的安先生在夫人吊死后,药店生意变得更红火,他本人也从小药郎变成富翁。”
话音刚落,梁砚行恍然大悟,终于发现错误了:“我们将其中一个主角,当成故事背景了。”
安先生。变成鬼的夫人。药店…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安先生,一个是变成怪物的夫人,然而事实上,这个故事还隐藏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主人公——药店。
夫人死了,药店生意变得红火。
夫人回来了,药店生意受到影响。
就连最开始的安先生和夫人感情生分,也是因为药店倒闭,安先生破产开始了。
这个故事里所有的推进因素,都是药店,它包裹住安先生和夫人两位主角,它允许怪物出现…
然而在故事里,主角是药店的话,那在现实里就是….
“皇宫。”
众人一起开口,总算把这个故事理清楚了。
要怪就怪他们把关注点放在人上面,从没想过,人以外的东西也能成为杀人凶手。
四个人中,只有小李豫成听不懂什么药店,什么皇宫,酷爱吃喝玩乐的他只听懂了说书先生,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们也喜欢听黄先生的故事吗?他的故事太有意思了,我几乎场场必到。”
大李豫成捂额,替自己感到丢脸。
他们三人为了改变副本尽心尽力,这边怎么还有看戏的当事人啊。
原来以前的他那么傻的吗?
小李豫成倒是看不出大李豫成在吐槽自己,反而兴致勃勃地说:“你们要听黄先生的故事吗,正好他的故事下篇将在今天晚上表演…”
弥什立刻接嘴:“要听的!”
能不能印证他们的推理,还有这座王宫想做什么,或许一切到了今晚,就能真相大白了。
“我现在就去安排!”小李豫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兴致勃勃就出门安排了。
他唤来小德子,表示自己今晚想去看黄先生的说书,让他安排一个四人雅座。
小德子顺口接了一句:“是和刘公子,王公子和赵公子三人吗?”
“不是他们,是别的人…管那么多干嘛,你只管去办就是了!”
小德子连忙应是,忽然发现不对:“等等,殿下什么时候瞒着我,认识其他人了?”按理说,他是头号大太监,不应该不认识李豫成身边的人才是啊!
难道这皇宫里里出奸细了?
小德子警惕乱看,一副俏皮的样子,完全不把严苛的宫规放在眼里。
“行了,哪有什么人啊,你快去安排吧。”小李豫成不懂撒谎,哪怕是对着手底下的太监。
他连忙推了小德子一样,催促道:“黄先生的位置可不好预定,去晚了就没了。”
小德子一边应着,一边逃走了。
…说实话,李豫成堂堂一个皇家子弟,就算茶馆没有位置,老板也会给他变出一个位置。
弥什围观小李豫成和小德子的互动到现在,忽然说了一句:“他是我见过最不像皇族的人。”没有说谁,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李豫成。
“确实如此。”梁砚行接道。
无论是在外的评价,还是对内的行事作风,李豫成都不像这座皇宫里的孩子。
这时,大李豫成默默探头:“不好意思,刚刚是在夸我吗?”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星目璀璨的李豫成后,梁砚行无语地暗叹一声,弥什好笑地弯了弯眼睫:“好事都是你的,坏事都是别人的,对吧?”
“那从过去到现在,我也没做过坏事啊。”
…
茶馆当晚。
不知是不是快到新年的原因,茶馆人流格外的多,气氛也格外的浓厚。
到了门口,居然还有人销售面具,据说黄先生讲故事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戴,这样才有气氛。
弥什应声看去。
小摊贩上摆满了木质手绘面具,拿起来有些厚重,但好处就是绝对不会被人看到真容。
她拿起两个,分别戴在大小李豫成脸上,正好是一黑一白两张鬼脸,她满意拍拍他们的肩膀:“本以为今天两人同时露面多少有些危险,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
两人同时露出相似的害羞,面具下的嘴唇用力抿了一下。
两男一女的场面。
怎么看怎么奇怪。
已经有好几个人把目光放到这里了。
然而…
“说书故事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梁砚行一开口,就打断了这种和谐的气氛。
他先一步拉着弥什走在前面,像是老爷夫人,两个戴着面具俨然像是双胞胎的人跟在后面,仿佛是一对打扮相似的仆人。
弥什没那么多心眼子,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两个李豫成跟在后面,倒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真晦气。”
四人入座,店小二上前。
他看着两个戴着面具的李豫成,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和戴白脸的小李豫成问好:“李小皇子,今晚打算喝点什么茶啊?”
“老样子,再来点送茶的瓜子,奶糕。”
小李豫成明显因为别人认出他了,显得有些得意洋洋,报菜名的时候摇头晃脑的。
店小二下去后,茶点接踵而至。
大李豫成正准备给弥什倒茶,却被自己截胡了——只见小李豫成拿着奶糕,语气带笑面向弥什:“你试试看,这块配茶正好。”
要说这个时代的吃喝玩乐,现代的弥什,民国的梁砚行,几百年老年痴呆了的李豫成加一起,都没有一个当代李豫成会玩。三五十下就给弥什打点好一切,把她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弥什握住手心暖和和的古代自制奶茶,舒服得眯起眼睛。
她难得有种什么都不用想,脑袋放空的感觉。
大李豫成看不过去了,暗戳戳怼了一句:“我们过来听说书,是有正事的,不是来享受的。”
“有正事怎么就不能享受了啊!”小李豫成白了大号一眼,给他上课:“正所谓轻舟正过万重山,如果和朋友待在同一艘船上,轻轻松松,齐心协力,那也不过是玩水罢了。”
这是李豫成的人生理念。
可是被另一个自己拿出来怼,竟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一旁的梁砚行抱手,好笑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李豫成暗自较量。这时台下一声木板声响起,幕布被店小二手动拉开,黄老头一身白衣白鞋盘腿坐在台中,仿佛下凡的仙人。
他颤巍巍的手缚住胸膛,好似这样,才有力气大声说话。
所有人暂停争风吃醋,正色看向楼下。
“上回说道,安先生每日晚上殴打女人,将深藏心底的仇恨发泄出来,将女人打得不成人样。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安先生的药店生意竟然再次好转了。”
“原谅我吧…”
女人祈求安先生,却被他用脏土塞住所有的气孔,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被打成烂泥了。
在第不知道多少个深夜,女人终于说出了不一样的台词,她说:“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我求你,你原谅我,别再喊我出来了,可以吗?”
“这怎么可以?”安先生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抠着女人的血洞,将她的身体强行拉得分离。
他冷笑道:“你背叛我,就得用一辈子向我赎罪。我已经问过道士了,你每死一次,药店生意就会更红火,这才是我散尽千金将你召唤出来的原因。
安先生笑得癫狂。
原来他不是偶然见到女鬼,也不是女鬼突然出现,而是他为了药店生意更红火,主动召唤出的女鬼。
说书先生也跟着主角一起,笑得癫狂。
茶楼现场的人听到故事反转后,纷纷倒吸一口气,原以为有问题的人是夫人,没想到恐怖的源头是安生。
安先生居然为了药店生意更上一层楼,借用巫术将他夫人的灵魂召唤出来,一边发泄仇恨,一边用他夫人的血肉喂养药圃。
就这样持续了数年,安先生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娶得美娇娘,生下大小两个儿子。
与此同时,他开始对每晚殴打前任夫人的事情,感到厌烦起来了——毕竟再大的恩怨仇恨,连续报复了上千个晚上,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于是某天夜里,在夫人再一次说:“原谅我吧…”的时候,安生发话了。
他说:“我原谅你了。”
夫人闻言震惊抬起了头。
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感激涕零的表情,她的五官夸张得向上扬起,好像笑,又好像是数十年的阴谋终于得逞的兴奋。
“你原谅我了?”
“那该死的人轮到你了…”
女人满是血洞的脸组成诡异的表情,她尖声大笑着,直到身体完全消散变成一坨肉泥。
安生站在一坨肉泥跟前,因为女人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并没有在意。
毕竟现在的安生家大业大,生意也已经从药店,扩展到航海钢铁行业了,就算药店生意落寞了,他也有的是赚钱的路子。
安先生哼唱着小曲,转身离开这个臭哄哄的药圃,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主楼响起,顺着夜风飘扬传来。
是……是新夫人的声音!
安先生吓了一跳,连忙朝声音起源处跑过去,却在他和新夫人的婚床上,看到一个满身血洞的女人爬起来。
“相公,我们的儿子…”
女人跌跌撞撞跑来,浑身鲜血横流,她朝安先生微微倾斜身体,露出她怀中正在哺育的小儿子。
“诶嘿。”
小儿子吃着奶,瞧见父亲后,咧出灿烂的笑容。
可是…
那哪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一只巨大的虫子!
第 150 章
安先生定眼一看, 原来是他儿子的头被一只巨大的寄生虫替代了,变成一个人型虫头的怪物。
它模仿人类的样子,冲着安先生发出婴儿般的笑声, 怪诞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儿子怎么变成这玩意了!”
哪个母亲亲眼看到正在喂奶的儿子变成一只大虫, 不会崩溃得六神无主啊。
这时, 他的新夫人偶然瞥见地上的血泊,倒影将她现在的模样倒映出来。
她吓得跌倒在这里, 手指不断紧扣身上血洞。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夫君…”
新夫人想要触碰安先生, 却被他一个箭步甩开了。
“别碰我!”
安先生心乱如麻,他想找上一任夫人出来, 质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家人怎么会如此,可是从那以后她的上一任夫人彻底消失了。
仿佛从那句“我原谅你了。”的话出口后, 她的灵魂得到了解放。
她的灵魂不再出现在药铺里,也不用再忍受数十年如一日的残虐致死了。可是从那天晚上起,
被残虐的人好像变成安先生本人了。
他幸福的家庭从此崩塌。
新夫人终日呆在房间里,想尽各种方式遮盖血洞,她先是用胭脂水粉覆盖在皮肤上面,后来发现长满血洞的皮肤太凹凸不平了, 无论怎么遮盖都无法填补空落落的身体。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提的建议, 竟然说:不如将药豆填进皮肤里, 再覆盖胭脂水粉, 这样就看不出身上有血洞了。
药豆就是药材种子, 无论是服用还是碾碎敷药都可以,如果是这种无害的药物, 似乎行得通。而且说不定还能治好血洞呢!
新夫人听进去了,也心动了。
安先生极力劝阻, 却抵不住新夫人爱美的心。
某天夜里,她从药铺里偷来一筐药豆,将它们全塞进血洞里。
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些在治疗上有奇效的药品,这些被寄托治疗的厚望的豆子,竟然在新夫人的身上生根发芽,让她发出难以忍受的惨叫。她在床上疯狂打滚,试图将这些药豆甩下来,却无济于事。
于是等第二天,安先生打开房门后,看到的是一个长满芽的人桩。药豆将她的血肉用作肥料,扎根在体内肆意生长,几乎每一个血洞都长着一根代表生命和活力的芽。
而他的夫人,临死前还维持着扣身上豆子的动作。
新夫人就这么死了?
安先生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曾经联系过的高僧。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高僧似乎更老了一下,当安先生小心翼翼提出请求后,他锐利的眼神却咻的一下朝他射过来。
“你是说,你想召唤新夫人的灵魂,让她继续滋养你的药店?”高僧慢悠悠重复着安先生的话。
“就是这个道理。”安先生递出一麻袋银子:“阿音(第一任夫人)消失后,药店生意不减反增,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因为我妻子的原因,现在滋养药店的时候,变成他们两个了。”
昨晚新夫人一死,药店那边立刻传来大批药材受潮,治死病人需要赔付大量银两的消息。
不仅如此,安先生的其他产业也接二连三地传来坏消息,他的家产几乎在一夜之间挥发掉。
安先生着急了。
他一大早带着万千银两亲自跋山涉水,寻找高僧,只为了招唤他新夫人的灵魂。
阿音已成过去式,但只要从今往后,换成新夫人滋养药店,那他还是受人尊敬的安先生。
安先生自觉他亲自过来,又奉上千金谢礼,理应心想事成才是。可他没想到,高僧瞥他一眼,明明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却还是没有接过这些钱。
他只说了一句:“可你的新夫人,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招唤她过来。”
安先生愣住了。
他忘记自己曾经召唤夫人的理由,是因为她曾经愧对于他,所以巫术才能成功。
新夫人嫁进安家不过两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为他生育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他又有什么理由将对方的灵魂强留下来,还恩将仇报地利用她,滋养自己的生意呢?
高僧说完这句话后,就入定不再动弹了。
无论安先生怎么慌张哀求,他都没有反应,稳稳当当坐立蒲团上。
情急之下,安先生伸手摇晃高僧的身体。
只听“啪嗒!”一声清脆破裂声响起,高僧的身体居然摔碎在地板上了!
能想象得到吗,人的身体好像瓷器一样,被摔得一块一块,满地都是碎片却没有血液。
安先生被吓到了。
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个高僧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瓷器,那从最开始告诉他药店滋养法,召唤第一任夫人的灵魂,还有刚刚拒绝他的人又是谁?
…
“安先生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他失神般抓了抓自己的手臂,那儿多了一个血洞。”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时,还保持着端庄盘坐的姿势,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弥什还注意到,他正好坐在蒲团上面,姿势像极了他故事里的高僧。
如果故事里每一个角色都有对应,那说书先生必定就是高僧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说书先生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听众们毕恭毕敬一鞠躬,说:“感谢各位,黄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希望大家会喜欢《药店》。”
好像新年即将到来,黄先生老态毕现,他在店小二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颤巍巍下台了。
他人走了,台下的观众还停留在《药店》的故事里,不断回味。
“安先生的手臂上有一个血洞,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是药店新的滋养对象换成他了吧。真可怜啊,作那么多孽最终现世报在自己身上。”
“依我看最惨的就是他的家人,因为他的药店生意,死的死伤的伤。”
听众们一边讨论一边走出茶馆。
期间,弥什一直在偷听大家的交谈,发现大家的观后感大差不差,毫不意外。
倒是有一个人的发言与众不同,看周围人的反应,他应该也是开药店的老板。他说:“荒唐!我们开药店除了赚钱,也是想让大家生病能有药治,我看黄先生写这个故事就是想抹黑药店,我要跟他抗争到底!!”
“害,沈老板。”同伴安慰:“终究是一个故事罢了,安先生不开药店,也可以开饭店,开茶楼,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同伴拉着药店老板离开了。
弥什将注意力回收,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比确定:“果然药店就是皇室。”
黄先生在这里做了类比。
也是,如果堂而皇之地将皇家事迹当成八卦故事说出来,恐怕黄先生也活不到新年了。
可是有一点弥什不太明白:“如果已故陛下就是安先生,那他就不是最后一个得血洞的人了。”
所有人都能作证,陛下的血洞密集程度并非一朝一夕,他似乎更像是第一个滋养者。
“既然药店是皇家,那安先生也不一定是男的。”梁砚行提出一个新的观点,作为民国人的他,会更容易注意到称呼方面的差别:“女子也可以是先生。”
谁说安先生一定是男的,他可以是女的,也可以是…皇后。
众人陷入沉默。
小李豫成听不懂弥什和梁砚行的对话,他只知道,他们怀疑到他母后身上了。他着急地解释:“绝对不是我母后,我母后是一个非常正直端庄的人,绝对做不出安先生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小李豫成见大家不回复,急得撞了一下隔壁大李豫成的手,“混蛋,你说话啊!”
我母后难道不是你母后吗?
大李豫成抿了抿唇:“虽然我应该更理性地看待自己的溯源,但是我母后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心怀大义的人,我不相信她会做出陷害他人的事情。”
“说说你母后的事情。”
李豫成抿了抿唇,最后竟然是几百年后的大李豫成先开的口:“我的母后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陪伴下父王一起下过战场,她当过女郎中救治过无数战士,她的手上还有当时受伤的疤痕,她的家人兄弟甚至死在战场。
也可以说,是皇后一家子的命,还有皇后的付出,才有这诺大的李家皇朝。
在李豫成的述说中,他的母后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心怀大义、正直端庄的人。然而他不断解释,却也知道,当时当下最值得怀疑的人只剩下他母后一位了。
这时,无数侍卫冲进茶馆,引来在场众人和楼上弥什等人的注意。
弥什诧异:“这是在干什么?”
抓李豫成回宫吗?不会吧。
只见领头的侍卫大人手拿卷轴,他先是将卷轴朝四周展示一圈,然后高呼大喊:“皇后有令,征集全城的郎中进宫,能治好皇后无名病症者,可进太医院!”
侍卫宣布完这条指令就下去了,他似乎还要去其他地方。
小李豫成却因为侍卫长的话,面色变得苍白:“母后生病了,不会是…”
不会和父王一样,变成浑身血洞的怪物吧?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然而这个副本似乎不打算让弥什等人好过,与皇后病重的消息一起发生的,还有窗外的丧乐。弥什探头一看,发现有一副棺材正静悄悄地从侧门抬出来。
店小二将棺材扛上马车,马车上没有人,他给拉车的马一鞭子,马车朝城外的方向驶去。
逐渐远去。
弥什隔着二楼喊了店小二一声:“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抬头一看,泪眼汪汪:“黄先生…去了。”
…
去了?!
刚刚还在讲《药店》的说书先生,一下台就去世了,甚至没能撑到新年。
他就像故事里的高僧那样,在弥什等人所求无门的时候,从蒲团上摔下来变成瓷器碎片。
而且更绝望的事,黄先生的死代表了这个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如果弥什等人再不做出行动,这个副本将会走向最后的死亡结局。
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弥什看向梁砚行,忽然开口:“梁太医,你不是一直想去太医院吗?”
梁砚行余光瞥了小李豫成一眼,应声会意:“确实。这的确是我正大光明进入皇宫的好机会,弥什你呢?”
“我?”弥什当然早已铺好进攻的路:“我当然是完成我自己的任务,继续在皇宫研究血洞啦。”弥什早在皇后面前扯谎,说她是研究血洞的人,既然皇后长血洞,她当然有理由过去。
梁砚行也是,皇后对外的旨意,为他光明正大走进皇宫铺好了路。
窗外夜幕渐近,侍卫马蹄声渐远。
“是死是活,就看今天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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