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清榭时,宋知瑜正在用系统排版。


    她翻看了祁颂批注的书卷,字里行间挤着一排排小字,看得人眼睛疼。


    由于之前落下了功课,祁颂要补的笔记也比旁人多。一些早已学过的内容,他需要反复手抄下来加深记忆。


    如此一来,倒显得笔记有些繁杂无序,重点不明。


    宋知瑜回想起备战高考时积累的心得,各门课程要有专属笔记本。例如古文典籍类,重点在于记录注释、总结,康奈尔笔记法最为合适。


    宋知瑜调出系统,在新的word页面调整布局。一页纸分为三部分,右边最大的区域留给笔记;窄窄的左侧边栏则是归纳提纲、厘清要点;底部横栏则是归纳总结。


    算术课巩固的要点在于错题积累。留出错题摘抄的位置外,宋知瑜特地在一旁标注了做错的次数和疑难点。


    这是她自己摸索的经验,待到复习时一眼便能抓取重点,有的放矢。


    至于农桑、兵制等课程,课程中总会涉及图例,笔记排版务必格式简洁灵活,留足随手写写画画的位置……


    忙活了半晌,宋知瑜看着刚打印好的样板,终是欣慰地长舒口气。


    福顺却慌张跑来,告知了清和殿传出的消息。


    “不但上书房,这会儿功夫怕是连内阁都知晓了。”


    内阁担任御前咨政之职,草拟政务意见呈报御前。


    若今后皇子们成绩正式公示,那上书房的报奏也必定要经内阁阅览。两个部门怕是已经在对接流程了。


    宋知瑜略感意外,转而语中带笑:“知道了。”伸手递出一张单子,吩咐着去内廷领取各色颜料。


    福顺一脸愁容不敢多言,只得领命告退。


    书房内,宋知瑜摩挲着刚印好的笔记册子,心中更安定了几分。


    祁颂,还真是个有骨气的。


    众皇子皆未入仕,并无政绩。祁钰所立人设,除了靠他平日交际,收买人心外,便是仰仗学业出众。


    纵然祁颂早就在武学兵事上彰显天赋,奈何重文轻武,总被人无视。


    想来他早就憋着一股劲,要朝臣们亲眼见证:七皇子不争便罢。既争,就要赢,赢在明处,赢在对手引以为傲之处!


    不过宋知瑜倒是更佩服另外一点。


    祁颂未尝不知,以自己如今的水平难以撼动祁钰榜首的位置。前期公示的榜单,大概率只是给看热闹的人徒添笑料而已。


    但他不在乎。


    不在乎直面尚在微末的自己,不在乎坦然接受差距以及必定会有的风言风语。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往上爬,难度陡增。


    单就这份动心忍性的魄力,就让人心头为之一震。


    *


    “臣办事不利,甘愿领罚!”


    何晟一个头磕在地上,愧不敢起。


    静默许久,祁钰才出声唤起。言辞体恤,语调冷得毫无温度。


    四皇子和五皇子在旁不敢强劝,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尽数倒在祁颂的头上。


    “素日当他是个糊涂的,名声早烂成什么样了也不见着急过。”五皇子恨恨道,“竟然为个伴读,给兄弟们这般难堪!”


    “不止。”四皇子面色阴沉,“往日谁让他不爽快,拳头早就抡上去了,跟老五都打过不少架。你们看他刚才,真是稳得住。说是无人指点,我绝不信!”


    一句话戳到了三皇子的心口。


    他怕的就是这个。难道有大臣,真的悄悄站队了祁颂?


    永宁府的小侯爷,一贯跟他走得近。可永宁侯向来谁也不沾,更不会此时倒向老七。


    细数近期有什么变化,就只多了一个宋珩。


    毛头小子,谅他也没这等本事。


    难道说……宋修远!


    祁钰气得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攥到指节泛白。


    宋修远当初补位尚书空缺时,自己也是顺水推舟美言几句了的。工部,光是修河堤就是多大的肥差,这份人情他可还没还呢。


    平日里巴巴地跑来献殷勤都还排不上队,居然胆敢此时背刺!


    “呵,宋修远为了他这个独子,还真是豁得出去!”


    在场人闻言皆惊。


    “四喜,去打听一下宋府近日都有什么事。去过谁家,见过何人,我统统都要知道!”


    四喜领命退下,房间重归安静。


    四皇子犹豫开口:“宋府的事大可慢慢想对策。只是经老七这一搅和,七日后的小测,就是众人瞩目。我们还是应当把精力放在备考上。”


    如果宋修远真的站队了,祁颂这些反常的招数,一定就是他教的。绝不可掉以轻心。


    祁钰其实也没想明白。


    公开成绩到底对清榭有什么好处?


    但是学业成绩毕竟是自己的底气所在,被人这样质疑不免动气。


    “我今日一时不察才中了老七的圈套。四弟就对我如此没有信心了?”


    四皇子脸色一变,慌忙起身告罪。


    他可是明白,自己这位三哥绝不是表面的温文尔雅。


    祁钰不理,转头看向何晟:“兰亭撑起的是上书房的脸面,我对何晟,绝无疑虑!”


    何晟信心满满保证,好战的火苗在心中骤然升起。


    *


    长街上灯盏稀疏,两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行。


    “你就算从此向学,也未免太心急了些。这个提议一出,可知明里暗地,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等会儿,这主意不会是宋珩出的吧?”


    沉默听训了一路的祁颂快速否认:“与他无关。”


    六皇子意外瞥来一眼,再没说什么。


    随着离清榭越来越近,祁颂莫名开始心虚。


    张榜公示这事,是临时起意,从未与宋珩商议过。尽管自己并不后悔,可想到他尽心为自己操持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打鼓:


    他会不会生气,这几日受自己连累没能好好听课,新晋魁首第一次考试就栽了怎么办?事发突然,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他该不会因此多心,觉得自己防着他吧?


    ……


    越想越是烦闷,脚步都快了许多。一个不留神撞上了回宫的小太监。


    “福顺?你拿这些颜料做什么?”


    福顺张口结舌说不明白,只知道宋珩如此吩咐。二人索性拔腿朝书房而来。


    清榭的书房里,难得如此热闹,糕点小食端了十几盘进去。


    “乖乖……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六皇子来回翻看着课表和笔记册子,一脸的震惊。


    “啧!”祁颂当即把他拍开,“一手油,摸哪呢?”


    灼灼余光朝着一旁宋知瑜瞄去,眼底满溢惊喜之色!


    宋知瑜淡淡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臣虽不才,愿助殿下登榜一臂之力。”


    祁颂神色一愣,对上宋知瑜信任笃定的眼神。仿佛听到压在心口的石头瞬间土崩瓦解!


    提了一路的心骤然落下,像是被轻纱柔幔稳稳托住,说不出的安心。


    祁颂莫名地坚信,宋珩如此追随自己绝无二话,不是因为君臣身份——他懂他。


    懂他必登榜首的目标,懂他破釜沉舟的决绝。


    六皇子上前两步,挡住二人对望的视线:“我不管你们君臣和鸣那套!但这复习……能不能带上我?”


    毕竟是第一次公示榜单,搁谁谁不虚啊?!


    翌日,六皇子干脆寻来一张备用的书案运进清榭。


    正巧自己的伴读告了一月的病假。独自待在星阁怪闷的,时常下了课便颠颠儿跑来一同自习。


    接连数日,清榭书房中诵读讨论之声不绝于耳。


    宋知瑜除了完成自己每日的功课,还要抽空教会与课程、笔记册子更适配的学习方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从各科笔记的记录方法,到用彩色颜料标注重难点加深记忆,再到算术题的公式概括……宋知瑜把能教的学习方法教了个遍。


    几天下来,六皇子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绝,俨然把宋知瑜当第二个秦夫子。


    考试的日子眨眼便至。


    今日上书房的氛围,格外别扭。


    快到开考的时间,众人手里仍是捧着书卷低声诵读,个个神色紧绷。


    宋知瑜环视了一圈,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前座:“满屋子看过来,还是殿下最稳得住。”


    这样的奉承,祁颂近日听了不少。毫无技巧,全是情分。


    偏偏就是入了耳,越听越受用。


    祁颂忽也起了玩心,商业互吹一番:“‘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玩。’都是宋夫子平日教得好!”


    一句“宋夫子”,把宋知瑜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的学习,自己身兼伴读、秘书、夫子数职,如今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宋知瑜也很想知道,自己辅佐的第一步,是否走对了。


    放榜时辰是次日正午。


    夫子刚走出学堂,身后一个个少年慌着朝院中跑去,远远只见上书房门口已立好告示栏,红底金墨的榜单分外显眼。


    宋知瑜也被气氛带动,蹦跳着就朝跟前挤过去。


    回头一看,祁颂抱着手臂不慌不忙,踱着步子悠悠然走来。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知瑜急性子上来,顾不得许多。三两步折回来,一把抓起祁颂的手就往人堆里扎!


    !


    祁颂没缓过来神,忽觉手心一阵温热,被人紧紧攥住。


    那手比自己小得多,指节修长,柔若无骨,此刻正抓着自己的手正摇来晃去。


    耳边同时传来兴奋的叫喊:“恭喜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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