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闹中取静,隔着薄纱轻幔,宋知瑜看到台下听众黑压压一片。就连一旁就餐的食客,也伸长了脖子张望。


    宋知瑜把椅子搬到帘门口,竖起耳朵听自己同款ip改编。


    “话说这宋郎,初为伴读就被当众责罚,丢了脸面。回到房中羞愤难当,掩面痛哭,传得人尽皆知。”


    ……


    宋知瑜:这个宋郎不会是我吧?你这化名起的不如用缩写。谁还猜不出来呢!


    扭头忿忿不平道:“宫中之事被民间如此非议,成何体统?”


    其实是指望着上位者维护天家威严时,捎带手也帮自己维维权。


    却见上位者之一的六皇子憋笑憋得脖子通红:“人家这书叫《纨绔少爷俏伴读》,又没说跟宫里有关咯……噗哈哈哈哈”


    六皇子忍了半天,终是看见宋知瑜生无可恋的表情后瞬间破功,呲着大牙嘎嘎笑。


    宋知瑜心中一串脏话飙过,开口却是:“六殿下,你牙上有菜。”


    “那位看官说了,这宋郎毕竟是个男子,怎么动辄哭哭啼啼?众位有所不知,原来这宋家本也不是凡俗门第,怎奈香火不旺,独得这一个孩子。


    宠爱至极,生怕长不大,便自小当姑娘娇养着。故而这宋郎从小便是女子做派,直到选为伴读才第一次恢复男子扮相……”


    宋知瑜:诽谤……他诽谤我啊……


    “再说这宋郎,不学无术当众受罚后心生怨恨,不思悔改。第二天干脆把饭桌挪到学堂里,气得夫子破口大骂!这宋郎仗着家世样貌,早就存了轻狂之心,当即就与夫子扭打起来!如此浪荡后生,引得学堂议论纷纷,魁首之名越发让人心生揣测……”


    宋知瑜:真的会谢。


    索性往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洗脑:说的是宋珩,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不对!”


    声如洪钟的一句断喝,把在场人惊了一跳。


    众人视线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站起来驳斥:“我邻居给尚书府送过菜,宋家分明还有女儿,哪里是一棵独苗?可见你这故事不实!”


    人群中跟着响起骚乱,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说书先生在台上慌了神:“这位看官,老夫从未说过这是尚书家的事。你可莫要冤枉人!”


    一句话倒是惹了全场。


    “得了吧!谁人不知说的正是宋尚书家的嫡子。你以为把上书房改叫学堂,皇子改成少爷,大家就真不知了?”


    “就是,不是冲着这些名头,当我们谁乐意听呢?现在想着撇开,晚了!”


    台下人七嘴八舌吵嚷起来,说书先生在台上急得一脑门子汗也控不住场。


    宋知瑜顿时来了精神:哦吼~蹭热度被反噬了?


    台下的议论逐渐偏离画风,大家仿佛都忘了台上的说书先生。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地交流着所知信息,互通有无。


    “我前东家隔壁的发小是京中一家官老爷的马夫,他说这宋家嫡子可不是一般人。宫中擢选时,小小露那么一手,把陛下都给惊了!人家这么大才子,本是瞧不上当个伴读的。还是七皇子得了信儿,跑去三番四请,这才把宋公子留下!”


    “可不是嘛!七皇子是个什么名声?所以宋公子说必须约法三章,七皇子客客气气都应下了,人家才勉强答应。”


    ?


    听到跟自己有关,祁颂终于坐不住了。


    歪头盯着宋知瑜,眼神里是惊诧的质问:你给他钱了?


    宋知瑜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死死咬住下唇才没笑出声来: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听起来不像假的。


    多说点,爱听!


    “你们听说了吗?今后上书房考试,都要公开张榜。那来来往往的大臣宫人们可都看得见。今儿的榜单已经传出来了,宋公子那是高居榜首!哪是这说书胡吣的‘不学无术’,骗子!”


    “哎哟~又是榜首啊!”


    一片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传来,宋知瑜挺直了腰板长长呼出口气。


    “我早就怀疑这老头在瞎编!年前云空寺上香时,还见过那宋家公子。分明是男子扮相,一身富态。也不是书里说的秀气文弱样子啊……”


    “要不说这些说书的都是在胡说骗钱!连样貌都能说错。难不成上香时的宋珩,跟入宫的不是一个人?真是笑话……”


    !


    宋知瑜心中猛颤:说得很好,赶紧住嘴吧。


    只听附和声随之传来,听众们统一了意见场面分外祥和。


    雅间内的三人神态各异。


    六皇子一手捂肚子,一手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一身富态?就你……哈哈哈哈”


    宋知瑜尴尬不失礼貌的假笑回应着。感受到左侧直愣愣打量自己的视线,宋知瑜绷紧了身体不敢扭头对视。


    真是奇怪,自己几次对着祁颂睁眼说瞎话都不曾虚过。怎么最近忐忑不宁的时候越来越多?


    宋知瑜闭上眼睛暗暗祈祷,盼着大家不要讨论了,把手里的瓜子皮、苹果核、烂菜叶子赶紧往台上走一走,然后散场回家得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


    强装镇静下的紧张,被祁颂看在眼里。


    与宋知瑜全身绷紧的拘束不同,祁颂嘴角噙笑,听着外面流言纷纷,倒是难得地放松了精神。


    好整以暇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好像能把这玉扳指看出花来。


    心中的疑团越发清晰,他就越是从容不迫。只待最后一个验证,他就能对心中的答案坚定不移。


    “看来这书也听不成了,不如结账走人?”


    祁颂这话像是给坐卧不宁的宋知瑜送来了救命稻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连声附和着就要往外走。


    六皇子一头雾水只得跟在后面。


    出了门,虽接近傍晚,天还透亮。


    六皇子有些不舍,嘴里嘟嘟囔囔:“这热闹挺有意思的啊……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早回去可惜了。”


    宋知瑜倒是高兴,乐滋滋跟在后头,二人朝着宫城方向走去。


    “谁说要回去了?”


    身后传来祁颂的声音,二人脚步一顿,齐齐回头。


    祁颂走到宋知瑜跟前:“你再得榜首,还未来得及给家中报喜吧?既然出来了,不如陪我们顺道拜访?”


    !


    宋知瑜慌得猛然一激灵,当场丧失表情管理,呆在原地。


    “正好!我们顺道探望一下,也解大才子思家之情。”


    祁颂凑过来,善解人意道:“可是有为难之处?”


    “啊对!确实不太方……”


    “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


    宋知瑜眼中的希望瞬间破灭。实在无法了,只得认命。


    *


    傍晚,本就不是正经的拜访时间。


    况且两位皇子亲临,宋府上下顿时慌作一团。


    宋知瑜磨磨蹭蹭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暗暗盘算着:


    宋修远这个老狐狸,应当是不用担心;宋夫人按道理也不需出面接见外男;下人们,想来也无说话的机会,偶有慌张也好遮掩过去……


    这么一想,心中反倒放宽许多。


    刚走到前院,宋修远就一路小跑来接见。


    “宋大人不必客气,我们是顺道而来陪令郎报喜。本还担心大人不在家呢。”


    “殿下说笑了,下官从不喜应酬。家人也俱是如此。”


    宋修远逮着机会就要标榜一番,却没注意到祁颂眼角笑意越发明显。


    小考榜单早晨便由内阁呈报陛下亲览,诸位大臣上朝时便有所耳闻。


    下朝时,同僚们纷纷恭贺,宋修远真是赚足了面子。


    虽然不是自己的宝贝嫡子,可红榜之上确确实实写着“宋珩”二字,终究是算在儿子头上的名声。


    宋修远把三人迎进了正厅,谈到宋知瑜入宫侍读和此次榜首,双方少不得互相恭维一番。


    说完之后,便陷入短暂的尴尬。


    六皇子本也是陪着顺道而来,与宋家的关系本就没有祁颂近。闲谈两句后便再无话题。


    宋修远心里也犯嘀咕,小考的榜首确实说出去好听,但实在不值得两位皇子陪同道贺。瞥了眼宋知瑜,根本不接茬。


    只得看着七皇子的脸色,小心陪着。


    宋知瑜心里已是由淡定转而几分焦急,场面话都说完了,不走等着上菜吗?


    又是一番尬聊之后,祁颂忽而话题一转:“宋大人有几位千金吧?”


    宋修远忽的一愣:“下官确有三个庶女。殿下问起是……”


    “无甚要紧。只是与你家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想起来随口问问罢了。”


    在崔府时,七皇子和段小侯爷出面作证之事,宋修远也有所耳闻。


    听七皇子如此说起,倒也自然。就连宋知瑜也没有过分疑虑。


    只是按照常理,宋修远此时应当把女儿叫出来,当面谢过,才是人之常情。


    只是人就在眼前,上哪给他再变出来一个!


    宋修远虽是个心思千回百转的,面上却是挂相。


    心里一慌,脸上能看出七八分。更别说此时,他涨红着一张脸,时不时还朝着宋知瑜偷瞄。


    宋知瑜满心焦急,恨不得上手把那滴溜乱转的眼睛捂上:求求你别看了!你这跟告诉他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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