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国外的青少年不比华国的青涩单纯, 过于开放的成长环境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让未成年的心理出现偏差。

    所以心理学家在国外的业务更多。

    林北谦当年毕业就是出于这个考量,没有立即回国。

    他本想毕业后借着高级私人诊所的跳板跳去M国, 却不想辞职前两周, 诊室来了个不速之客。

    “林医生,您好。”

    少年扎着一个小小的马尾, 头发是满头鲜艳的紫, 耳钉眉钉应有尽有,穿着也很炸裂, 猛地看上去,是大多数家长眼中的“问题少年”。

    林北谦见过太多的问题少年,不觉奇怪。

    更能吸引他注意的,反而是对方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也用中文回敬:“混血华裔?”

    “是同胞。”少年笑眯眯, 自来熟地坐在诊疗椅上,“林医生,我来给你送钱的。”

    林北谦在抽屉里拿测试表的动作一顿,再抬头的时候,面上已经失去了和善近人的表情。

    “我的诊所只接待有需要的病人, 如果你没事,还是回去上课吧。”

    “林医生, 不要那么冷漠。”方逾拾好奇地把MECT用的仪器接在太阳穴上, “你现在不应该拿出调查表, 而是应该拿出身份证, 看看我们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林北谦没有被他这句话吓到。

    知道对方认出自己的出身, 冷笑道:“我的兄弟姐妹太多了, 有钱人里占一半,你是那一支系?”

    “林哥, 你嘴真毒。”方逾拾笑意不减,“我是哪一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能给林哥钱,林哥要不要?”

    林北谦用笔敲了敲笔筒。

    “多少?”

    方逾拾侧过身:“十万。”

    林北谦:“不——”

    方逾拾:“镑。”

    林北谦:“不错。你想要什么?”

    方逾拾要林北谦成为他在林家的人脉。

    林北谦听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方逾拾不紧不慢道:“哥,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听我把话说完。”

    “我需要人脉,你需要钱,我能帮你进到林家的中心位置,而你要做的,只是关键时候帮我一把。”

    “林医生,你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或许你之前的概念不大,但你看完这个清单,你觉得你手里那千百万,还能入得了眼吗?”

    他把林北谦所有感兴趣的项目全部列出来,在后面逐一附上数字。

    数额大得惊人,区区百万,还不够零头。

    “我知道,知识不能用金钱衡量。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钱的科研,寸步难行,我尊重你们知识分子,所以希望林医生能抓住机会,我们合作共赢,不好吗?”

    林北谦当年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十七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心里始终不愿承认的野心被三两句话激发,很快开始隐隐作祟。

    意料之中,他答应了方逾拾的合作。

    但也不是全无要求。

    方逾拾第二次进入诊所,面前摆了一叠问卷。

    “……您不会真的把我当病人了吧?”

    “做做看吧,总没有坏处,不是吗?”

    林北谦小口小口喝着奶茶,温良地对他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方逾拾一般挺好说话,见状也是叹了口气,认命抓起笔,一题题做下去。

    他好几次都差点睡着,随心填完,才把卷子和笔一起交给林北谦:“考完了。”

    林北谦认认真真扫下去,最后放下问卷,愉悦地得出一个结论。

    “方逾拾,恭喜你,成为我今年的第七位病人。”

    他的判断没有错。

    方逾拾有轻微的躁郁症。

    十七岁的方逾拾听完这句话,脸色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看:“林医生,你平时就这么硬拉客的?”

    林北谦看了他一会儿,不仅没应答,还笑出了声:“啊,你知道自己的病啊。”

    方逾拾:“……”

    沃日,这家伙眼睛是x光吗?!

    他要生气了!

    林北谦摸摸下巴,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方逾拾,你的交易加个码吧。”

    “你无条件配合我的诊疗,我无条件成为你的工具人。”

    方逾拾当时听完,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熟练的拿出几支镇定剂:“林医生,任割任剐。”

    方逾拾是林北谦见过最有意思的病人。

    发病的时间很短,短到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一次,平时对自己的情绪把控简直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方逾拾知道怎么样能取悦自己,做什么才能让自己感到开心,也知道自己该通过什么方式宣泄情绪和精力,和正常人无二。

    但他就是有病,不仅仅是躁郁症。

    随着时间推移,林北谦还发现,方逾拾失眠,酗酒,神经敏感,心理洁癖。

    他本人不仅不抗拒面对缺陷,甚至还比医生更清楚。

    方逾拾笑道:“林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出国吗?”

    林北谦放下笔,平静地望着他:“因为你清楚,再不逃离那儿,你会疯。”

    方逾拾不置可否:“那你觉得,我把刚上初中的妹妹放在国内不管,是对的吗?”

    林北谦答道:“等你把自己收拾好,再谈乐善好施吧。”

    他没说谈“责任”。

    养妹妹,本来就不是他的义务。

    那次之后,方逾拾终于开始真正配合林北谦的治疗。

    方逾拾要从林北谦那儿得到一个尽量健康的人格,林北谦想在方逾拾身上研究透彻他这个人。

    两人未必聊得来,但互相在对方身上有所图谋,就微妙地保持了平衡,一保持就保持好些年,谁也说不清是利益更多,还是友情更多。

    林北谦不怎么在乎方逾拾的生理健康和私人生活,他只在意所有能让这人有意外情绪起伏的人和事。

    梁寄沐是近些年,最大程度做到这点的人。

    所以对于这个人大早上打来的骚扰电话,林北谦没有发起床气骂人。

    “梁教授,我的职业准则是,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病人的隐私。”他从床头柜摸出一支棒棒糖叼着醒困,“我只能告诉你,他确实短暂地当过我的病人,问题不算严重,比起那些需要电疗和人格重塑的重症患者,方逾拾的情况是最好的那种,不用太过担心。”

    梁寄沐不太相信林北谦,但也不质疑这句话的真伪。

    林北谦在这点上没必要撒谎。

    他轻出一口气,躺在研究所宿舍楼的屋顶上,呼吸着清新的雨后空气,心里却并没有好受多少。

    梁寄沐听到自己嗓音微哑,好像声带□□枯的树枝划过。

    “那他现在……”

    “非常健康。”林北谦笑道,“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抱歉。”梁寄沐手指发颤发麻,捏了捏鼻梁,“是我关心则乱了。”

    “不碍事,很多家属都这样,我理解。”林北谦说,“不过,因为你是家属,所以我需要给您说一下。”

    “方逾拾大问题没有,小问题倒是有点残留,您最好这些年没有过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如果有,那就劝他来我这儿电几下吧。”

    林北谦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梁总最好别太天真,都不付钱,还想听负责任的专业咨询?

    他这是友情陪聊,可不是专业诊疗,凭着一张嘴乱胡诌,谁能治他的罪?

    林北谦扯完犊子,被吵醒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非常好,盖上被子就进入了回笼觉时刻。

    根据睡眠守恒定律,他多了个回笼觉,八千米外的某个人就注定会失去一次正常睡眠。

    梁寄沐平时工作量太大,基本沾到枕头就闭眼,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今天这回真是破天荒的体验。

    满脑子想得都是:电一下,电两下,电三下……

    妈的。

    林北谦口中电几下到底是几下?!

    梁寄沐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终于做了人生中第一个蠢事。

    他打开百度,搜索病症。

    【心理治疗中电疗是必须的吗?】

    热评第一回答:

    【是必须的。电休克是心理治疗中一种常见的手段……】

    梁寄沐一阵头重脚轻,差点心跳停滞昏过去。

    他本着脸,又给林北谦打了第二个电话。

    国内的林北谦这次脾气忍不住了,阴着脸拿手机坐起身:“梁总要真担心,现在直接打给方逾拾是不是更方便?”

    梁寄沐声音很轻:“这才几点?我吵着他睡觉了怎么办。”

    林北谦:“?”

    原来您老知道这个点打电话扰民啊。

    梁寄沐只有在涉及方逾拾相关话题的时候,智商会掉线,此刻算好,恋爱状态还没上得太猛。

    他开门见山道:“林医生当年见到我的时候,小拾还好吗?”

    “那会儿啊……”林北谦又拆了根棒棒糖,“不是特别好吧。”

    梁寄沐握着手机的关节霎时泛白。

    薄唇张张合合,最终不甘地抿直,道:“我知道了,多谢。不打扰您休息了,我的助理已经往您工作室账号上了一笔咨询费,金额您会满意的。”

    梁寄沐的分寸感一直都把握得很好。

    即便明白对方知道的情况远不止于此,还是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不适合从别人口中得知。

    林北谦愣了一下。

    这小两口怎么……某些方面行事作风如出一辙啊。

    林北谦起床气被金钱的铜臭味抚平。

    “等下。”他主动开口,“可以问梁教授一个问题吗?”

    梁寄沐没吭声,也没挂电话。

    林北谦问:“梁教授和方逾拾这场婚姻,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很隐晦的问题,可以有很多种理解。

    或许林北谦只是单纯在问:是巧合联姻,还是为了利益设计联姻?

    但双方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

    梁寄沐声音出奇的镇定:“林医生对别的患者私人感情也那么关心吗?”

    “心理医生总是要对患者各方面都了解些的。”林北谦说,“不过这次不是出于医生的关心,而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梁教授,方逾拾不喜欢欺骗,如果你有什么瞒着他,最好尽快坦白从宽。”

    梁寄沐没说好或不好。

    他说:“谢谢。”

    谢谢他的提醒。

    更谢谢他对方逾拾的维护。

    林北谦眉头拧得很紧。

    反应过来后,梁寄沐已经挂断电话了。

    梁寄沐彻底没了睡意,三两下从二楼房顶跳下,回宿舍收拾东西。

    “哎?”自然卷拎着宵夜刚回来,路过他房间,好奇道,“不睡啊?这是要出去玩?”

    “不是去玩。”梁寄沐声音低沉急促,“我太想他了。”

    “谁?”自然卷一时没反应过来,跟了两步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拾?天啊,梁,大半夜赶回去,他一定会感动哭的!”

    梁寄沐扯了扯嘴角。

    不被吓一跳就算好了,还感动?

    就算拥有了一个没解释的拥抱,就算拥有了被特殊无理取闹对待的任性,他还是感觉心里空空的。

    方逾拾离他好远好远。

    远到稍微不注意,风筝就会断开线绳,从指缝中溜走。

    仗着身高腿长步子大,他没多久就跨到门口,伸手一推——

    两条武装戒备的胳膊挡在他面前。

    梁寄沐脸唰一下就黑了。

    “这是在干什么?”他认出对方的国籍,用流利的德文道,“邀请我来参与交流研究的时候,好像没人告诉我,还需要进行保密实验和人身□□。”

    “很抱歉,我们接到的通知是禁止任何研究人员离开实验所。”保安的胳膊纹丝不动,“梁教授,实验彻底完成之前,还请您配合,不要擅自离开宿舍区。”

    梁寄沐转头,眸光泛着冷意,死死看着自然卷手里的宵夜袋子。

    卷毛敏锐察觉,连忙解释道:“外送,我这是点的外送。”

    “这不是什么机密项目,事先也没有签协议,我不接受封闭工作。”

    梁寄沐肩颈肌肉紧绷,如果对方再拦,他绝对会动手。

    安保人员是受雇佣的专业人士,察觉到他的意图,也正了正身形。

    气氛一时间箭弩拔张起来。

    “梁教授梁教授!”

    项目主管远远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差点吓疯,颠着小肚子变走为跑:“梁教授别生气,您听我们解释……”

    梁寄沐本着脸听他一通啰嗦,礼貌打断道:“所以,就在一个小时前,这个项目因为你们国家组员的一次不守规矩和失误,连累我们所有人都要被迫关在这里?”

    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水平,几个加强语气词用的,让主管起了一身冷汗。

    他跟姗姗来迟的几位领导对视片刻,纷纷讪笑道:“这么说……也没、没错。”

    梁寄沐虽然只是个大学副教授,但他的专业水平在领域内拥有最高话语权,有足够的资格被端在首位尊重。

    何况这位还是渡盛的老板,穿上白大褂还能互相道一声同事;脱掉白大褂,就算皇亲国戚来了,也得礼貌称句“梁总”。

    梁寄沐闭了闭眼,忍着发火的冲动。

    组员的失误已经惊动了Y过上面领导人,这个实验室现在由上层盯着,虽然硬走不是走不掉,但人在国外,代表的不仅是个人形象,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国际纠纷,根本没有办法说“不”。

    手机的信号格已经成了“x”。

    这些人动作挺快,收拾东西的功夫,屏蔽器都开好了。

    主管一连再再而三地鞠躬道歉:“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教授,事后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补偿各位。”

    出现这种情况领导也不想,梁寄沐没有多为难,只是说:“我现在要给我爱人打个电话,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当然。”主管说,“只不过我们需要在旁边听着,您不介意吧?”

    梁寄沐摇摇头,接过他们特殊的通讯设备,流畅无碍地默打出熟记于心的那串数字。

    道方逾拾有工作的时候都这个点起床。

    响了几声,那边就接通了。

    方逾拾今天飞海城,刚过完安检。

    他其实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来电,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几秒才接通。

    梁寄沐挑眉:“你那边噪音很大,是在机场吗?”

    对面这句话一出,他就认出了熟悉的声色。

    “梁老师?是,我准备回海城了。”方逾拾稍感惊讶,反复看来电号码,“您手机坏了?”

    “不是。这边工作临时出了点事,我们可能要有段时间不能联系。这会儿跟你打电话用的是公用手机,对话的内容有人监听,还有录音。”梁寄沐声音细听能听出一分疲惫,“要提前跟你道歉,之前说可以提前一天回去的话,要食言了。”

    方逾拾换了只手拿手机,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可惜,干巴巴道:“没关系。反正那天也是婚礼排演,我们都知道流程,不排也没事。”

    “你倒是心宽,一点不紧张。”梁寄沐不带笑意地开了句玩笑,“具体流程,你都看好了?”

    “看好了。”方逾拾走到角落,趁着没登机,点了支烟,“梁老师,到时候婚礼内场的记者都是自己人,所以我们到时候换完戒指,不需要真的接吻,借位就好。”

    “这点我了解过。”梁寄沐说,“我会配合你。”

    得到一致观点,方逾拾嘴角却像被不知名的砝码压着,扬不上去:“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想跟您说。”

    “既然接吻能借位,其他的肢体接触,也一起借位了吧。”

    这话一出,电话两边同时安静下来。

    方逾拾的心跳声仿佛响在耳边。

    他把手机拿远了些,生怕这些跳动会传给对面。

    按照流程,他们会手牵手走过台阶和廊道,还会拥抱和揽腰之类的亲密动作。

    如果这些全都避免和借位,实在很难操作。

    很无理取闹的要求,梁寄沐果然没有立即应下,好半天才问:“原因?”

    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方逾拾把手机重新贴近耳朵:“是我个人的问题。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妥我完全理解,按照之前说好的来也可以。”

    梁寄沐说:“小拾,我现在不关心这些,只想知道原因。”

    方逾拾咬唇:“有些事情现在说太仓促,梁老师,等你回来,我们可以谈谈吗?”

    梁寄沐问:“一定要等我回来吗?”

    “嗯,一句两句说不清。”方逾拾垂下眸子,将一口烟完整过肺,刺激着大脑的神经,“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开始这个话题的,但时间卡得巧,只能先这样。”

    梁寄沐字音咬得颇重:“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方逾拾指关节条件反射缩起,抖得烟灰掉落在鞋尖上:“您生气了吗?”

    “没有,抱歉,我语气重了。”

    梁寄沐的失态仿佛只有一瞬,很快又恢复成之前那副语气。

    方逾拾把手机拿得更近些,紧贴耳朵。

    手机对面那人唤道:“方逾拾。”

    这三个字从梁寄沐口中说出,擦着听觉神经,激得他头皮发麻。

    方逾拾呼吸稍重:“怎么了?”

    梁寄沐一改温和的态度,强硬地半命令道:“喊我名字。”

    方逾拾下意识回应他:“梁老师?”

    “名字。”

    那人重申了一遍。

    方逾拾哑了几秒,不确定道:“梁寄沐?”

    梁寄沐似乎叹了口气:“再喊一声吧。”

    方逾拾一身反骨,配合一两次已经是奇迹,这会儿逆反心理起来,不乐意了:“为什么?”

    梁寄沐没有半秒停顿,直白道:“因为我有点想你。”

    方逾拾瞬间哑火。

    慌得手指直接掐灭烟头,用灼热的痛感阻碍思路,不去细想这句话的含义。

    梁寄沐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应,无声自哂一下:“算了。你这几天自己多注意——”

    “别想我了。”方逾拾忽然开口,烟呛得嗓子发干,心口堵得生疼。

    十二月的太阳很晚才出来,京城雾重,总是让人察觉不到天亮时分。

    今天第一班前往Y国的航班刚跑过滑轨,正缓缓升空,带着两边人的思念,开始铺洒一条八千公里的轨迹。

    他透过落地窗上的霜,看着远处一抹模糊日光,轻声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梁寄沐。”

    第42章

    “so, 你要跟梁寄沐坦白花天酒地的过去,争取从宽处理?”

    江麓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好友:“你有病吧?”

    江麓猛喝一口啤酒:“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坚持到现在了, 和盘托出万一他真接受不了要跟你离婚, 你家产怎么办?”

    方逾拾躺在沙发里,眼下熬夜熬出来的乌青分外刺眼:“你真觉得, 梁寄沐会因为这种事离婚吗?”

    “他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要理智很多。结婚前肯定就想过这种可能了, 别说我喝酒抽烟蹦迪了,就算天天翘课当海王成绩吊尾车, 他也能面不改色,你信不信?”

    “梁寄沐要的不是一个好爱人,和我一样,只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联姻对象, 能带来利益就好了。”

    “你们现在可不一样了。”今天沉默到现在的宋井溪开口了,“你现在图的可不仅是钱哦。”

    某人胆大包天,不仅想要钱,还贪图人。

    方逾拾笑笑:“这不是就想想吗?没可能。”

    “不一定。”宋井溪嗑着瓜子,“看你的描述, 我觉得梁总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嘛。”

    “废话。”方逾拾眼里没有笑意,“我照着你的喜好泥塑个人物, 你喜不喜欢?”

    人或许会喜欢上和理想型不同的对象, 但对于和理想型一样的对象, 不可能完全不心动。

    他阴差阳错踩中了对方喜欢的点, 基于合法伴侣这层关系, 梁寄沐对他有好感, 想试图跟他共同经营一段感情很正常。

    江麓不解道:“那不挺好的?拿下就是喽,反正你也就三分钟热度, 过劲儿踹了就是。”

    方逾拾把苹果砸他怀里:“太畜生了。”

    他从来都是跟人说开后,两厢情愿才能继续。

    故意玩人感情的缺德事他不干。

    所以不管出于哪一层顾虑,跟梁寄沐说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对方会怎么看他……无所谓了,就算是彻底厌恶远离,也就那样吧。

    反正不会离婚影响到利益,不是吗?

    方逾拾这么想着,手不自知地从垂放姿态抬起,缓缓搭在心口。

    他闭上眼,对给他捏腿的技师道:“麻烦再用点力,谢谢。”

    宋井溪把他最近的状态看在眼里,和江麓交换了个眼神。

    宋井溪比口型道:【梁总真是狐狸精啊。】

    江麓说:【不如说小拾爷是纣王。】

    梁总未必故意勾人,但小拾爷馋美色馋到神志不清是真。

    宋井溪担忧道:【不会憋到再犯病吧?】

    江麓拧起眉:【问问林北谦?】

    宋井溪比出“OK”手势。

    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来比较好。

    他们刚悄悄给林北谦发完消息,方逾拾便睁开眼:“到点了。”

    江麓心虚,浮夸地反问:“什么点什么?”

    方逾拾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江麓瞪大双眼:“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他刚刚说你坏话了?”宋井溪连忙打断,乐呵道,“拾总,揍他!”

    方逾拾没多想,翻了个白眼,拎起衣服:“晚上公司部门开会,我该走了。你们吃好玩好,记我账上。”

    成功人士的生活里,爱情都是辅助调味剂。

    搞钱搞事业才是他妈的真道理!

    枫御上个季度收益喜人,方逾拾做了不少贡献,今天这个会方廉也会参加,为的就是表彰他。

    方逾拾原本心情还不错,推开会议室门看到那位不速之客的时候,笑容瞬间退散。

    “袁……阿姨?”

    “小拾来啦。”袁莉的头发不再散着,干练地盘起来,显得人精神气血十足,“快坐,我们等你好久了。”

    方逾拾看着除了主位、座无虚席的办公室,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会议时间在六点,现在才五点四十,诸位平时要能有这次开会的一半积极,上个月迟到记录也不会把后勤电脑弄卡了。”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和警示,会议桌周围脑袋低了一半。

    人都是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就算喜欢小拾总,员工也不会为了他得罪董事长夫人。

    方逾拾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废物,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简单刺两句权当提醒,直接在董事长左手旁的位置落座。

    很多人鹌鹑当太久,就做不回凤凰了。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咦,大家都到那么早啊?”方廉一般会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这次看到满座的房间,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袁莉捂唇笑道:“你们父子俩前后脚垫底呢。”

    方逾拾哂道:“赶巧不赶早,要不说是一脉相承呢。”

    方廉没看袁莉,笑呵呵拍着他背:“行了,开会。”

    袁莉文件放在桌子上,“啪嗒”一声。

    方逾拾冲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笑死,跟他比茶?再练八百年吧。

    方廉这次的会议没什么严重的事,每个季度例行的总结罢了。

    唯二令人意外的两件事,大概就是方逾拾没能升职,还有袁莉进了总部秘书处。

    按照他的身份,本来只当个项目经理就挺委屈了,放在别人家,稍微立点功,亲爹就会让他飞黄腾达。

    这种情况……众人偷摸着互相通了个眼神,心里各有各的打算。

    “好了,既然没什么事,就不再占用大家宝贵的时间了。”方廉敲敲桌子,“方逾拾,你留一下。”

    方逾拾低低应声,全程表情没有波澜,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方廉缓和了严肃的神情,亲手给他倒茶:“小拾,没给你奖励,不开心了吗?”

    “没有。”方逾拾笑笑,“我才来半年,该锻炼的都没锻炼完,升职什么的不着急。而且您一定有您的考虑,我都理解。”

    方廉欣慰道:“说得没错,我要直接给你个副总位置当,大家肯定要说闲话,等年后白湾的项目开始就好了。”

    还真会顺坡下驴。

    方逾拾自诩善解人意,自然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担忧道:“那袁阿姨空降秘书处,大家万一说她闲话怎么办?”

    方廉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说两句能掉根毛?”

    看他这个态度,方逾拾就懂了。

    袁莉空降秘书处,方廉并不乐意。

    其实这些年有过很多次这种情况,袁莉在某些方面得到的好处看似是方廉给的,实则不然,更像是……她抓住了方廉的把柄,胁迫而来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袁莉到底有什么把柄,方逾拾依然一无所知。

    他捏了捏指骨,掂量着措辞:“袁阿姨来公司上班,跟爸的相处时间就多了,方便您二老的感情培养,也挺好的。”

    “我们俩的感情啊……”方廉笑笑,“没啥好培养的,都这个年龄了,图个安稳。倒是你,反正都结婚了,你跟梁寄沐有没有考虑过培养感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方逾拾也挺佩服方廉的不要脸。

    明明是他为了利益把人推出去联姻,现在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装成慈父来问他的感情状况。

    他摇摇头:“我跟梁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培养不起来。您看,今天原本是婚礼彩排,他宁愿在国外陪客户逍遥,也不愿理回来走个过场。”

    说完,方逾拾心中立即给为国家和人类奋斗前线的梁教授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罪过罪过!梁老师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方廉眼中流露出一抹喜色,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这东西啊也不能强求,合不来就算了,外人到底是外人,还得是自家人对你好。”

    他一方面希望方逾拾能讨好梁寄沐为枫御谋福利,一方面又不喜欢他俩关系好,不然万一方逾拾以后偏心渡盛该怎么办?

    方廉就是发现了这点不确定性,才没有给他升职。

    唉,方逾拾要是能再听话点就好了。

    人总是这样得寸进尺。

    “说到这个,小拾,爸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方廉端着副义正严词的嘴脸,“你有没有听说渡盛最近从姚家手机接了个大项目?能赚好大一桶金呢。”

    哦豁。

    敲了。

    不仅知道,这还是他亲手送到渡盛嘴边的。

    那学生的道歉至今仍挂在账号主页置顶呢。

    方廉不知其中缘由,还在用官腔虚伪地掩饰贪婪:“我看过那个项目,楼盘嘛,其实枫御比渡盛更适合接洽,你什么想法呢?”

    方逾拾明知故问:“您是想让渡盛和枫御合作吗?”

    “不不不,”方廉摆手,“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渡盛可以把这个项目让给枫御?”

    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方逾拾真相一巴掌甩他脸上告诉他做梦来得快。

    “恐怕有难度。”他为难地抿起唇,“刚刚您也了解到了,我跟梁总感情不怎么好。”

    方廉咂嘴:“好不好的得看方法,方法对了,怎么都能有点感情的。”

    他神神秘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他手里:“这玩意儿国外进口的,难买的很,但药效不错,你找个机会放梁寄沐杯子里,他那种人,无缘无故发生这种事,肯定会补偿你。”

    方逾拾摊开掌心,一个全异国鸟语的不知名小盒子躺在其中。

    联系方廉说的话,不动脑子都知道,这药大概就是强化版“wei哥”。

    他手指凉得彻骨,再也装不出虚假的笑容。

    “你是想我主动求他跟我睡?”

    “怎么能是求呢?”方廉满眼疼惜地拍着他胳膊,“都是男人,别因为这种小事儿耽误正事,小拾,人要有大局观念。”

    好一个大局观念。

    把儿子送给关系不好的陌生人睡一晚,就是大局观念?

    方逾拾忽然很想笑。

    为什么总有人能刷新他对人渣的认知底线?这个人还是他亲爹?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恶毒地在想,方廉那天进医院直接死掉就好了。

    可最终,他也只是淡笑着收起药盒,说:“好。”

    “我会看着办的,爸。”

    过去的十几年都这么忍下来了,口头上的忍耐而已,不值得撕破脸。

    他出了会议室直接左拐,径直朝着大门走,甚至电脑都被选择性忽略。

    袁莉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见到他人,眼疾手快伸手拉住:“方廉给你说什么了?”

    “松手。”方逾拾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别逼我叫保安。”

    “啧。”袁莉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怕丢人现眼,松开了手,“不谈谈吗?你还没有跟我合作平分的想法吗?”

    “我说过,是我的,就都是我的,一分不让。”方逾拾嗓音生寒,余光都不施舍一抹,“最近别出现在我面前,来一次,我找方凯一次事,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

    袁莉自然相信这疯子能干出来,咬牙道:“方逾拾,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爹不疼娘走得早,还跟个讨厌你的人结了婚,现在回家都不知道回哪里吧?你留着钱,是要以后带进棺材?”

    “我就算烧了,也不给你一分。”方逾拾走到门口,终于停下脚步,讽刺地弯起眼睛,“你说我可怜?放心,你儿子很快也要可怜了。”

    “爹不疼娘走得早,还有个想把他搞死的哥哥和妹妹……”他挤了一下门旁的酒精洗手,轻佻道,“你猜,是他先下去见你,还是我先?”

    “方逾拾!!”

    袁莉被自己的话戳中痛脚,恼羞成怒的尖叫一声。

    女人的音调很高,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方逾拾立即垂下哞,局促地搓了搓手:“您别那么大声,可以吗?”

    “你他妈装——”

    “你在闹什么?!”方廉听到动静冲出来,入眼就是后妈欺负长子的一幕。

    方逾拾刚在会议室让他心情很舒适,想都不用想此刻会偏心谁。

    方廉粗鲁地把袁莉踉跄着扔进屋子:“别在公司给我丢人!”

    袁莉不可置信道:“丢人?我这就给你丢人了?你当年在外面求我给钱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呢?”

    “袁莉你差不多行了啊?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拉出来说……”

    两人不顾旁人偷瞥的视线,你一言我一嘴吵了起来。

    方逾拾若无其事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对他们拍了个小视频,转身离开。

    很久没看晚上的海城了。

    车水马龙,人群拥堵。

    有人站在街道口能舒展雄心壮志,有人对未来心生迷茫……

    方逾拾站在这儿,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回哪儿。

    袁莉刚刚有一点没说错。

    确实,自己连回家都不知道往哪儿回。

    他本身就是爱热闹的性格,不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的那种寂静和冷意。

    玙栖.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宋尧和宋井溪不用问,肯定在加班,江麓……

    江麓说没空,要约会。

    对啊,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方逾拾抿了下唇,又问方逾栖。

    【F>10:妹子,去看海吗?租个别墅,明天看日出。】

    【妹:?哥你脑子是不是被车撞了?】

    【妹:你明天结婚,不好好睡一觉,要去看海?】

    【妹:我可不陪你闹,明天那么多记者,我要睡饱觉的,不能脸肿。】

    明天结婚,另一位当事人都还不在海城,结个屁的婚?

    早上要去酒店露面,也不知道梁教授能不能准点赶到。

    方逾拾看了会儿,给她点了一套护肤品外送过去,便关上了手机。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

    可能是最近有人对他的包容过了头,给了他一种“又可以任性”的错觉。

    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

    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愿意被他叫醒,陪他去看星星。

    当某张脸出现在脑海里时,方逾拾猛地按住太阳穴。

    不能想。

    说好的要划清界限,可不能又当又立。

    好半天过去,他才把那张人脸送脑子里暂时删除。

    左耳听德语新闻,右耳听法文语法,所有脑细胞被占用得满满当当没精力想别的,坐车去网吧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小区地下通道各个贯通,没有上面那么多绿化喷泉等建筑挡路,他习惯走地下车库抄近路上楼,这次也一样。

    方逾拾发誓真不是有意看11A幢那边车位的。

    是布加迪太招摇扎眼,擅自闯入他的视线。

    梁寄沐这次出国参加的那个实验项目还挺重要,很多新闻报道,还有公众号和媒体的文章推广。

    那天他们团队出发,就有人在机场旁商圈的停车库,拍到了梁寄沐从这辆车上下来。

    说起来,梁教授车确实很多。

    就目前方逾拾看见过的,一天换一辆都能开一个月,倒是有钱人的通病。

    最近那人倒是格外偏爱布加迪,去出差都要……

    不对啊。

    这布加迪现在不应该在机场那边的停车场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低头看眼手机——

    凌晨3:31。

    这个阴间时间,梁总不会又包机回来的吧?

    求锤得锤,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布加迪的车灯闪了两下。

    眼下进楼道是来不及了。

    方逾拾有种偷窥即将被发现的心虚感,脚后跟挪了挪,悄然无声移到柱子后面。

    不一会儿,驾驶座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浑身丁铃当啷金属挂坠的嘻哈男。

    不是梁寄沐?

    方逾拾拧了下眉。

    梁总怎么会把爱车让给别人开?

    男人下车后并没有离开,转到旁边副驾驶,伸处了手。

    副驾驶座半天没动静。

    过了会儿,嘻哈男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索出皮手套戴上,又重新伸出手。

    这回终于有回应了。

    副驾驶伸处一条疲软的胳膊,搭在了男人的手上。

    那人稍一用力,就把副驾驶的人架了出来,揽着手臂把对方架在自己肩膀上。

    方逾拾心头一紧。

    梁寄沐怎么回事?看这个状态,是宿醉了?就穿了一件单衬衫,不冷吗?那个男人又是谁?朋友?梁老师怎么会有风格那么跳脱的朋友?

    所以,刚刚做贼心虚躲起来干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偶遇上前打招呼还好说,现在过去,心里总感觉别扭不自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扶着梁寄沐一起进电梯。

    一步错步步错,方逾拾回到卧室,心里还想着刚刚车库那一幕,止不住的懊恼自责。

    是他单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要牵扯对方?

    平心而论,就算是闹别扭,如果梁寄沐看到他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陌生人带回家,会不会上来问?

    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这点,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号码。

    点击拨通按钮的瞬间,方逾拾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能把梁寄沐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了。

    待机的声音嘟嘟几下,漫长又焦灼。

    好半天,才有人接通。

    梁寄沐声音很低:“小拾?”

    “梁老师。”方逾拾第一次那么希望,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对面那家阳台上有人,“我那个、就是……想问你一下,明天能赶回来吗?”

    说完,自己都不忍直听地痛苦面具。

    社交小能手的人生遭遇滑铁卢,怎么能说出这么生硬这么傻逼的开场白?

    梁寄沐倒没觉得有啥,笑道:“凌晨四点,你是因为担心这件事没睡着?”

    自上次接完电话,两人就没交流过。

    还以为开始了冷战,没想到梁教授是真的大人不记小人过,语气听不出半分芥蒂。

    刚从网吧回来的方逾拾摸摸鼻子,再也扯不出谎。

    梁寄沐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宽声安慰了两句:“放心,赶得回去,我现在已经在海城了。”

    方逾拾追问:“还以为电话打不通,您那边忙完了吗?到家了吗?梁老师也准备休息了吗?”

    梁寄沐选择性回答了其二:“那边已经忙完了,短时间内不会联系不上的。现在准备眯一会儿。”

    明天的婚礼有记者,他们再天生丽质也要收拾一番,约好了早上六点去做造型。

    方逾拾关注点不在此,难得执着:“你回家了吗?”

    梁寄沐沉默了会儿,问:“小拾,是有事找我吗?”

    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方逾拾翻了个身,枕头都被踢掉,撞到了床头柜上的汽车模型。

    他手忙脚乱扶住模型,转个身,把头埋进另一个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没事。梁老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或许,梁寄沐不说,只是不想他打扰。

    跟那个男的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商量吧,人家也没必要事事跟自己交代。

    方逾拾匆忙道了句“晚安”,挂断电话。

    手机后台的外送软件还缓慢耗着电,显示在养生护理的店家界面。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的亮光照在眼睫上,落下一片阴影。

    方逾拾用力划了好几下,才把后台运作的软件划掉,结束了耗电。

    闭上眼睛,担心之后冷静片刻,满脑子都是刚刚地下车库看到的那一幕。

    两人离得好近。

    不管出于什么关系,都离得太近了,近到一方稍一回头,就能贴到另一方的脖颈。

    凭什么那家伙穿成那样都能靠近梁寄沐?

    方逾拾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但这个嫉妒不太能见得光,隐秘滋生于暗处的种子,本来就该烂在原地,不去祸害别人。

    他有点失眠。

    抽屉里的安眠药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此刻静静躺着,像是诱惑。

    方逾拾看了会儿,完全没有兴趣。

    也懒得开灯,直接赤脚下床,去酒柜里拿了几瓶洋酒出来,懒洋洋躺在阳台的秋千里,边喝边看夜景。

    是药三分毒,还不如喝酒喝到睡。

    ……

    另一边。

    梁寄沐蹙眉看着手机。

    ——尽管手机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掉。

    旁边的男人低头再抬头的功夫,面容扭曲起来:“梁寄沐你他妈快把手放下!回血了回血了!”

    他匆忙去调整点滴瓶和梁寄沐手背上的针头。

    梁寄沐觉不到疼似的,淡定瞥一眼手,继续看手机:“唐倾,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唐倾是刚玩摩托车那会儿跟,他在赛车比赛上认识的。

    “谁?你初恋?”唐倾翻了个大白眼,“不是,哥们你情圣啊?为了结个婚,累死累活整出个肠胃炎,大半夜我从livehouse赶来出诊,谁家私人医生有我难做?”

    很难想象,这个浑身金属挂件的男人本职是个医生。

    白天手术晚上唱k,背地里还能兼职个私人医生,不得不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梁教授朋友也是不要命的铁血打工人。

    “其他总裁的病哪个不比我厉害?你在抱怨什么?”梁寄沐蹙眉,“我没有一个电话把你从假期拖出来给我老婆看病,已经是清流了。”

    听得出来,梁总看过的霸总文也不少。

    唐倾嘴角直抽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梁寄沐这回真要把他吓死了。

    一个电话过来说人在机场快不行了,他急匆匆赶过去,才知道这人又是熬夜通宵又是上顿不接下顿,为了提前结束封闭研究,还空腹跟领导喝酒,几瓶烧酒下去,能活着坐飞机回来都是奇迹了。

    看着心不在焉反复点亮手机屏的好友,他无奈扶额:“反正就几个小时了,真想见到人,让人来就是了。”

    梁寄沐挥了挥扎着针的手:“这个怎么办?”

    唐倾说:“这不是正好?你知不知道示弱和博取同情是有效的追人手段之一?”

    梁寄沐摇头:“如果感冒发烧,我肯定就让他来了。但这是因为……算了,你不懂,他看到估计要自责。”

    唐倾:“?”

    行吧,是外人理解不了了。

    “算了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今晚我看着你,你睡一会儿,等情况稳定我就走。”他说,“你家有没有客人用的浴室?我一身汗,坐你沙发上估计你都不乐意。”

    “东南角那个浴室是公用的。”梁寄沐指了个方向,“洗衣机不许用。衣服自己手洗,晾阳台的时候拿个盆在下面接着水,一次性浴袍在柜子里。”

    唐倾:“……”

    该死的洁癖!

    他平时在家随性惯了,不太喜欢穿浴袍,光着屁股在屋里遛鸟是常有的事。

    不过要是在梁寄沐家里溜,他鸟估计能被这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兼雇主割掉。

    唐倾收敛地穿了个裤衩,只光着上身去阳台晾衣服。

    梁寄沐嫌弃地闭眼:“走前记得用酒精给屋里消消毒。”

    唐倾叉着腰气得不轻,挂了好几下才把衣服挂上架子:“你他妈是真损……”

    专属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梁寄沐掀开眼皮,一瞬不瞬看着来电显示。

    他清了清嗓子,接起来:“方——”

    “梁寄沐。”方逾拾声音沉得骇人,“你在不在家。”

    梁寄沐:“我——”

    方逾拾:“你想好再说话。”

    梁寄沐:“……”

    梁寄沐硬着头皮道:“在。”

    方逾拾笑了一下。

    “五分钟后,开门。”

    第43章

    方逾拾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无意间在梁寄沐家阳台上看到半裸男。

    这个半裸男还不是梁寄沐。

    虽然对梁老师的人品是相信的, 但看着那一幕,火气还是忍不住往头上冲。

    人最无师自通的就是借酒劲儿为非作歹,即便那点酒根本灌不醉他。

    趁着理智还没回来, 他套上大衣就往隔壁楼栋奔。

    这小区电梯速度快, 耳边呼噜噜响了一会儿,就蹭到了26楼。

    探出脑袋往外面瞧瞧, 门果然已经开了一条缝。

    他按捺出破门而入抓着人衣领质问的冲动, 矜持地抬手敲门:“梁老师,方便进吗?”

    几乎在话音刚落, 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梁寄沐笑着站在玄关,和他相距不过半米:“门开成这样,我以为已经是默许你随意进出了。”

    方逾拾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抬脚而入。

    他连装都不装, 进去后脑袋朝着阳台一偏——

    看到了梁寄沐不知道什么时候挡着的肩膀。

    这人应该刚回来没多久,身上还是出去穿的套头高领内衬和休闲裤,没有穿家居服那么平易近人,无端生出几分距离。

    不过被腰带圈紧的腰还是那么精瘦有力。

    方逾拾移开视线:“怎么了?”

    梁寄沐面不改色道:“那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唐倾那个货衣服全湿了没法换,时间那么赶, 只能琢磨着翻出浴袍往身上套。

    结果方逾拾一个敲门,吓得他拆包装手抖, 剪刀直接把浴袍也给剪了。

    这会儿正手忙脚乱找衣服套, 光溜溜的身子, 叫方逾拾看见了还了得?

    污染眼睛是其次, 首先, 梁寄沐就不可能让他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而方逾拾对他遮遮掩掩的占有欲毫不知情, 从单视角出发,这人就是做贼心虚。

    他脸色沉了沉:“梁老师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绝对没有。”梁寄沐一秒正神色, 毫不含糊地举起手发誓,“清白坦荡,天地可鉴。”

    方逾拾:“那你让我去阳台。”

    梁寄沐:“不然等两分钟?”

    方逾拾:“。”

    方逾拾要笑不笑:“清白坦荡?天地可鉴?”

    梁寄沐:“……”

    他不得不转过头,对阳台那边问:“你衣服穿好了吗?”

    方逾拾:“?”

    我靠,这么大胆的吗?这是可以当着正宫面直接问的吗?

    阳台那边窸窸窣窣地回答:“快好了!我靠,梁寄沐你裤子的腰也太紧了吧?我他妈穿不上!”

    方逾拾:“??”

    他手指都哆嗦了:“你、你们……”

    梁寄沐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语速飙得飞快,“这是我一个朋友,叫唐倾,平时工作上有交集。我今天晚上有应酬喝了酒,让他代驾的,回来后我就睡了,他自己去洗澡换衣服我没在意,还是听到你电话才醒的,绝对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方逾拾冷艳地一抬下巴,眼神里写这几个大字:听起来很荒谬。

    梁总一个洁癖,能是那种随便让人在家里洗澡的人?

    梁寄沐当然看得懂这眼神。

    但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要说唐倾是他的医生,以这小子的聪明程度,就该猜出来了。

    双博士学位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满分解答。

    梁寄沐只能曲线救国,采用迂回策略,垂着眼睛放出必杀技——真诚。

    “你相信我吗?”

    方逾拾呼吸一窒。

    哥们还带作弊的?

    任谁被梁老师这么盯着,也没法给不及格的分吧?

    他轻哼一声,闭上了眼。

    你的小拾总拒绝了你的battle请求,并使用了闪避技能。

    梁寄沐好笑又好气,只能行动上取悦这人。

    “你先进来坐着吧。衣服脱掉,我给你挂起来。”

    方逾拾把眼皮挑起一道缝隙,动手脱衣服。

    脱到一半,发现梁寄沐视线复杂地落在他衣服上。

    他低头一瞧。

    ……哦豁。

    完蛋。

    随手一拿,拿成上次梁寄沐在京城留下的那件了。

    抓那个啥还穿着人家的衣服,气势瞬间丢了一半

    方逾拾沉默地抓着衣领,半脱不脱,以一种死气沉沉的姿态彰显男子汉大丈夫遇到问题不动如山的美好品质。

    最终,还是梁老师善解人意,懂得给人台阶下。

    “这件衣服确实质量不错,保暖,下次我让人也给你定一件。”

    “那好吧。”方逾拾当即顺着楼梯下坡,呲溜一下脱掉衣服递过来,“麻烦梁老师了。”

    梁寄沐差点绷不住嘴角。

    要命。

    他家小拾总不管是得理不饶人,还是夹尾巴心虚,都太可爱了。

    他接过衣服,忽然蹙了下眉。

    “小拾,你喝酒了。”

    方逾拾惊呼:“闻得出来?!”

    他出门前还特意漱了口换了衣服,那几瓶洋酒后调不怎么呛人,只有淡淡的香味,一般不爱喝酒的,根本察觉不到。

    梁寄沐却道:“很明显,而且还喝了不少吧?”

    啧。

    果然有钱人就算不爱喝酒,对酒多少也了解些。

    虽然梁寄沐的话不是质问,方逾拾还是稍有几分心虚。

    “喝了一点点点。”他用手指捏了个米粒大小的缝隙,“是酒熏得。”

    反正梁寄沐不爱喝酒,胡诌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梁寄沐深深看了他一眼:“去洗个手,吃点水果,我给你煮茶,醒醒酒。”

    怪不得今晚那么狂妄,搞半天是酒壮怂人胆,跑他这儿来大闹天宫了。

    方逾拾被他哄得晕晕乎乎,整个人仿佛陷进棉花里。

    来得气势汹汹,这刚到玄关,气就散了一大半。

    所以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才能对着梁寄沐发出火?

    他鸠占鹊巢,窝在客厅最大的单人沙发里,旁边还有个超级大帅哥给他洗葡萄削水果。

    “梁老师袖子沾到水了,要挽起来吗?”

    “不用,反正要换洗。”梁寄沐垂眸看了眼,无动于衷。

    长袖口能遮住手背上的针眼,他皮肤白,打针青红的一片太明显,掀起来肯定要被发现。

    “好吧。不过都这个点了,不打算睡了?”

    酒精还是催眠的,方逾拾没多想,屁股刚沾到沙发垫子,身体就软软靠在巨大毛绒玩具熊里。

    “嗯,回来之前我补过觉了。”梁寄沐把苹果削成刚好一口一个的大小,伺候到位,直接送到他嘴边,“你要是困了,就先眯一会儿,天亮了我叫你。”

    没有问为什么没睡,也没问为什么忽然要过来。

    方逾拾品着酸甜的苹果,敢向全世界笃定道:和梁寄沐相处就是全世界最舒服的事情。

    他脖子彻底软下来:“那个……梁老师,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点不在状态,脑子一热就过来了。”

    梁寄沐开玩笑道:“原来是这样。听你电话里的语气,我差点以为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惹你来找我算账了。”

    方逾拾:“咳。”

    可怕的男人,第六感真准。

    他脸不红心不跳道:“哪里的话,就是心情不太好,不想一个人待着,来骚扰您了。”

    “随时欢迎骚扰。有不开心的事,你想说的话,我很乐意听,下次别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梁寄沐就坐他旁边,伸手捏了捏他后颈,“枫御的事吗?”

    “一半一半吧。”

    方逾拾心道:另一半还和你有关。

    当然,这话不能说。

    梁寄沐听完他说的,若有所思按了按太阳穴,思忖后尝试问他:“你介意我去查你家的情况吗?”

    “嗯?您之前没查吗?”方逾拾诧异,“不过查了可能也没用,我爸和袁女士那边我查了很久,各种说法都有,很难断定哪个是真。”

    “有些事你现在可能还没有途径亲自去查,我有特殊人脉,按道理来说会更方便些。之前查的都是皮毛,没经过你允许,我是不会查你家里人八卦的。”梁寄沐说,“不过现在知道了你的态度,后面就好办了。给我半个月,保证完成任务。”

    方逾拾没忍住,笑了开来:“梁老师,你好像在普度众生。”

    “不太准确。”梁寄沐指尖一勾,掀起茶壶,沉厚的茶叶香味瞬间盖过了隐约酒意,“我只度一个。”

    方逾拾眉心一跳。

    眼皮耷拉着,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或许应该现在就明说,而不是在这儿装什么好学生。

    但嘴唇张张合合,就是蹦不出一个音节。

    梁寄沐问:“心情好些了?”

    方逾拾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抓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方逾拾,如果一件待办事件让你感觉到不舒服,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去做。”

    “你有很多的时间,不急。”

    方逾拾把被压下去的衣领重新竖起,翻了个身,侧躺在玩具熊里,缩着腿和梁寄沐对视。

    其实,时间并不多。

    只是因为梁寄沐愿意给他很多时间,才让节奏慢了下来。

    人都是贪心的。

    他一方面试图找到和梁寄沐说开的缺口,一方面又贪恋梁寄沐给结婚对象的偏爱,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缺口。

    方逾拾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该下决心的时候,痛死也要说下去。

    “我——”

    “哎,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阳台传来。

    两人齐齐望过去,一个欣慰,一个敌对。

    1 唐倾被盯得浑身发毛,仿若冰火两重天。

    “实在对不住,本来想再等等的,但是阳台太冷了,遭不住。”他讪笑着套上外套,“你们聊你们聊,不用管我,我这就走了。”

    方逾拾努了努嘴,礼貌道:“路上注意安全。”

    “客气。”唐倾笑笑,“我回去补个觉,晚上你们婚礼见。”

    方逾拾和梁寄沐齐齐哽了一下。

    虽然办婚礼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两人同时在场的时候,被别人当着面提起,总有种若有似无的微妙感。

    方逾拾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那你来的时候也注意安全。”

    梁寄沐就没那么官方了,随口道:“份子钱不要忘了。”

    这话一出,仿佛他们真是为了爱情结婚一样。

    唐倾敷衍应下,临走前,忽然怼着梁寄沐脸,凶神恶煞道:“我给你说的都记住了?什么时候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早晚作息,日常调理……你全都能做到的,对吧?”

    语气之强硬,听得方逾拾眉头疯狂紧蹙。

    这人,怎么管那么多?

    平白无故数落一堆,就算是朋友也不太合适吧。

    但出人意料的,梁寄沐接受度良好地一点头:“知道了。”

    唐倾叉着腰,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你发誓。”

    梁寄沐想让他滚。

    顾忌着旁边有方逾拾,不好太粗鲁,只能忍着把他踹走的冲动,道:“好,一定遵守。”

    唐倾这才转身离开。

    希望他的老板能对自己负责点,这样他的工作量就可以少点了。

    门一开一合,房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方逾拾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逐渐从不理解到震惊,再到麻木。

    原来这两人关系这么好。

    原来梁寄沐不是只对他容忍度高,是原本就脾气好。

    衣服不仅他有,唐倾也有,还是贴身的,裤子衣服一整套都能随便穿走;这家也不是他能随便进出,唐倾也能,还能洗澡光着上身晾衣服……

    有些他自以为的特权,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梁寄沐可以接受这种风格的朋友,他还有什么可顾忌?

    至于舍不得的东西,那本就不该属于他。

    梁寄沐削完苹果,用湿巾优雅擦着手。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方逾拾摇摇头:“您先休息,等明天再说。”

    梁寄沐挑眉:“嗯?”

    方逾拾道:“唐先生都那么说了,应该是您最近身体劳累比较多吧?先休息吧梁老师,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梁寄沐扔掉湿纸巾,沉着气说:“好。”

    方逾拾起身,伸了伸懒腰:“今晚打扰您了,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这儿休息吧。”梁寄沐试探性挽留,“距离造型师来就两三小时了,省得他们分别跑一趟,将就睡会儿。”

    “还是不了吧,不太方便。”

    方逾拾轻笑一声,散漫又轻佻,和之前乖巧腼腆的形象全然相反。

    梁寄沐视线晃了晃。

    那个瞬间,面前这一幕和五年前重合起来。

    方逾拾没在意他恍惚的表情,拨弄几下头发,单手抄着口袋朝门那边走:“梁老师,我给你点了暖胃养神的,等会儿外卖送到,记得收一下。虽然就两小时,你多少也要睡会儿,我们明天见。”

    “哦对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目光意味深长落在对方遮遮掩掩埋在抱枕里的腰上。

    “梁老师,下次跟我见面,最好穿的宽松点。”

    “毕竟我的取向是同性,你这样,真的让我有点难办。”

    装他妈的。

    爱咋咋吧。

    第44章

    方逾拾放飞自我后, 感觉全世界都美好了。

    早上八点,宋井溪到酒店包厢给方逾拾送文件。

    刚见到人,她就倒抽一口冷气:“你不是给我说想开了放飞了心情好吗?”

    “是啊。”方逾拾语调轻松, 站起来转了一圈, 展示了一遍高挑颀长的完美身材,“有什么问题吗?”

    “哪里都有问题好吗!”宋井溪指着他眼周, “你这个黑眼圈是在给我开玩笑吗?当时找妆造团队的时候就告诉你前一天别熬夜, 化妆师姐姐没把你头拧下来吗?”

    一旁黑着脸的化妆师闻言,沉沉叹口气聊表心声。

    面对顾客不好直接怼, 阴阳怪气两下还是可以的。

    “昨晚有点事,回家都六点了,就没再睡。”方逾拾隐藏了自己回去尝试入睡失败的过程,“又不是什么大事, 当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你们通宵少了?”

    “这能一样吗?”宋井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你当年就算路上只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也会补觉的,这回有俩小时都不睡?”

    “年纪大了,觉少。”

    年仅二十二的方逾拾如是说道。

    “行吧行吧,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有事儿别憋着啊。”宋井溪拍拍他肩膀, “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到送外卖的被拦下了, 说是你的快递, 你点的早餐?”

    “你家早餐包装盒长这样?”方逾拾听到外卖, 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巧妙躲过化妆师的魔爪, 拿过了盒子,“老宋, 给我录个开箱视频。”

    宋井溪一边开手机一边道:“你转行做自媒体博主了?”

    方逾拾小心打开刀:“开箱检验质量,质量不好我要跟店家算账的,这个超级贵。”

    宋井溪好笑道:“拾爷你最近是不是缺钱啊?外卖平台闪送来的东西都需要验货了。这个多少钱?”

    方逾拾:“两千多万。”

    宋井溪收起手机,换了包里的单反:“要打光吗哥?”

    估计骑手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平台接到两千万闪送的订单。

    这下不止宋井溪,化妆师和服装师也好奇凑了过来。

    在一堆人的围观下,盒子缓缓打开。

    “我操!”

    宋井溪是识货的,率先叫出声:“你哪儿搞来这么正的祖母绿!!”

    盒子里赫然是一条祖母绿宝石项链,旁边还有宝石的出生证,哥伦比亚无油木佐绿全净体,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得讲究缘分,可遇不可求。

    方逾拾没回答,把上面项链盒子拿下,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看到那玩意儿完好无损,才长出一口气。

    宋井溪看过去,惊讶地张大嘴巴:“好漂亮的鸟,玻璃制品?定制的吗?”

    “嗯,这玻璃鸟纯手工费用就两百多万了。”方逾拾叹气。

    盒子里的玻璃鸟只有巴掌大小,红腹绿背,头胸浅褐色,鲜红色的嘴很精巧,周身羽毛呈华丽的闪绿色,和项链上的祖母绿宝石是一个色系,玻璃薄如蝉翼,仿佛一触即碎,色阶分明,一看就知道原材料价格也不便宜。

    从雪白的羽冠,和一米多长黑边白的尾羽看,这是一只雄鸟。

    两条拖长的尾羽作飞行姿态,乍看灵动柔软,栩栩如生,半分不显僵直,只有摸上去才知道是玻璃制造。

    拨弄两下就会发现,这鸟坚硬无比,翅膀根还有凹槽,方便翅膀的拆卸清理。

    方逾拾心道:这两百万花得值啊。

    宋井溪问:“你怎么有对大自然感兴趣了?”

    “是回礼。”方逾拾把玻璃盒子封好口,道,“给梁寄沐的。”

    “送他?”宋井溪挑眉道,“那人看起来就对世俗的东西没有欲望,送他鸟,还不如送一个玻璃大脑模型,每天对着研究。”

    方逾拾:“。”

    要不说变态还得是宋总变态呢?

    他说:“你懂什么?我送他不是觉得他会喜欢,这是美好的祝愿。”

    “你现在送祝愿好文艺。”宋井溪说,“以后送我记得送金蟾蜍。”

    方逾拾捂住心口:“俗气!”

    他们梁教授才不是那种俗人。

    “说起来,”宋井溪晃晃腿,“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还看见梁寄沐了。”

    “嗯?他不是上午有事吗?”方逾拾愣了一下,“他早上去换完衣服就走了,说要晚点来。”

    “可能就在这附近办事儿吧,我看他旁边还跟着个人。”宋井溪比划道,“高高瘦瘦的,穿得贼拉炫酷,跟你平时差不多。”

    方逾拾一下就想到了凌晨在梁寄沐家里见到的那位。

    昨天下楼的时候,他其实在小区门口还跟唐倾见了一面。

    唐倾很热情地要跟他加联系方式,方逾拾敏锐地发现,对方在外网上玩得比较多,想了想,就问他要了ins账号。

    抛开梁寄沐的关系不说,他跟唐倾还蛮投缘的。

    就像他晚上去看的那个livehouse,如果第二天不结婚,方逾拾也得去凑个热闹。

    当时怕露馅,要了账号借口外网崩了没立即加,到现在才想起来。

    方逾拾摸出手机,熟练地打开许久没看的软件,搜索“TQing”。

    出来的账号头像就是唐倾本人。

    这人账号全是花天酒地,根本看不出身家背景和本职工作。

    除了音乐rap这些,还有赛车。

    刷到摩托车俱乐部宣传的时候,方逾拾挑了下眉。

    这人竟然也玩摩托?

    不过这个俱乐部的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网络世界比现实世界还要宽,找一个隐约有印象的东西和海底捞针无异。

    除非善用搜索外挂。

    方逾拾本人就是学计算机的,很快就从浏览记录里找出了相关词语。

    这一看,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根。

    荒谬。

    这人怎么也关注了数字哥?

    说起来,2018912已经很久没发动态了,游戏的账号也没上过线,上次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

    最新一条还是这个俱乐部的场地宣传。

    这个俱乐部建得有模有样,海城贵圈很多富二代都有投资和加入,看通知,明晚就要在郊区举行。

    方逾拾要不是那段时间比较收着,这会儿也该在贵宾列有一席之位。

    他想了想,点开2018912的私聊对话框。

    【F:/链接/】

    【F:别拉我,你会去吗?】

    发出去后,没想到对方竟然在线,几乎秒回。

    【2018912:不一定,最近很忙。】

    【F:那你会有多余的邀请函嘛?/暗示/】

    【2018912:抱歉,没有。】

    嘶。

    好冷漠的男人。

    本就不抱希望的方逾拾麻木退出聊天框。

    然后又点进了夏澈的主页,在五分钟前最新更新的博文下评论。

    【F:哥,再看看果照?】

    夏澈私信瞬间冒出来。

    【X:?】

    不愧是网上冲浪第一人,什么时候找都秒回。

    方逾拾笑着打字。

    【F:海城的那个摩托车俱乐部你知道吗?】

    【X:……】

    【X:懂了,等会儿让人把邀请函寄给你……明天他们俱乐部会员内部的开幕赛,二楼看台开幕酒会,请来的主唱是你喜欢的那个,有个吉他手的位置,你要去吗?】

    方逾拾眼睛一亮。

    【F:我没排练过,也行?】

    【X:吉他手昨天吃小龙虾过敏进医院了,主唱整个一摆烂,说会弹就行,反正到时候气氛嗨起来了,谁还能听见吉他solo?】

    【F:那推我推我!谢谢澈哥!澈哥真好/玫瑰/】

    【F:日常羡慕澈哥未来的老婆/玫瑰/】

    【X:不谢。】

    【X:不过你今天不是结婚?这比赛就在明天,梁总不管的吗?】

    方逾拾手指放在键盘上,想说些什么,但又无话可说。

    最后只是发了个敷衍的表情包,没再回话。

    夏澈很有眼力见的没追问,只回了个摸摸头的安慰表情包。

    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

    梁寄沐以前不会管他,以后应该就更不会管了。

    他摸了摸手边的玻璃模型:“老宋,你说梁寄沐现在在哪儿?”

    宋井溪说:“不知道啊,应该已经上楼了吧。”

    梁寄沐的休息室和他不在一起,甚至不在一栋楼。

    是方廉和梁家那两位安排的,为了方便自家人晚上说说话。

    “那我……”方逾拾握着玻璃盒子的手紧了又松,“算了,宋大美女,帮我个忙呗?”

    ……

    一楼之隔的顶层。

    唐倾一脸阴郁地从包里拿出抽血管。

    “梁寄沐我发现你是真不要命啊。最近身体差成这样,明天还要去搞比赛?你知道我因为你措失了怎样一次露水姻缘吗?”

    梁寄沐忽视他脖子上的吻痕,垂下眼睫。

    “第一名的奖品是爱马仕限定卡包购买权。”

    这个俱乐部或许不够专业,但一定有钱。

    某位投资大佬直接拖关系联系上了Hermes的某位设计师,不对外售卖限量一百的卡包都能拿到购买权。

    唐倾说:“你什么时候对奢侈品感兴趣了?”

    梁寄沐挑眉:“方逾拾喜欢。”

    唐倾:“……”

    恋爱脑竟在我身边。

    他彻底失语:“袖子,撸起来。”

    梁寄沐看了看身上金贵的高定西装,选择了脱衣服。

    唐倾摆弄着针头:“哎,你这个窗帘能拉开吗?好暗。”

    “可以。”梁寄沐知道方逾拾在楼下,不会上楼,“遥控按键在你旁边。”

    唐倾按了按太阳穴,一边戴手套一边去拉窗帘。

    “我——哎哟我操!美女你怎么上来的?”

    窗帘还没彻底拉开,一张艳丽的脸就出现在他视野里,差点把魂吓出来。

    宋井溪眉头拧得死紧,本来是路过窗户去敲门,现在好了,停在窗户前走不动了。

    她看着面前男人脖子上的吻痕,又看了看里面正在脱衣服的梁寄沐。

    “妈的。”

    身经百炼的她太熟悉这种场面了,暗暗唾弃一声,烦躁地敲门:“能进吗?”

    “能。”梁寄沐眼疾手快拿衣服盖住一堆针管药袋,示意唐倾开门,“宋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敢叨扰梁总?”宋井溪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此时对着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小拾让我给你的,说是回礼。”

    虽然心理为好友不爽,手上还是轻拿轻放,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没事儿我就走了。”

    梁寄沐愣了一下,还不等多问两嘴,门就“Duang”一下被拍上了。

    “……”

    唐倾目瞪口呆:“好有个性,力气这么大吗?”

    梁寄沐根本没去关注宋井溪,三两下就大步过来,打开桌子上的盒子。

    看到第一层的时候,唐倾吸了口气。

    “这么绿?得多贵啊!”

    梁寄沐指尖微动,轻轻勾起唇角。

    没想到回礼是这个。

    祖母绿在绝大部分文化里,都代表着希望、再生、甚至爱情,传说中被爱神维纳斯偏爱。

    它意味赠与者的祝福,希望受赠人平安、幸运、拥有被爱的一生,后来还有人称之为结婚周年的纪念石,婚姻双方给予对方的一段美好爱恋。

    或许方逾拾没有特别的意思,但梁寄沐不在意,收到就很开心了。

    他小心拿起,打开了第二层盒子。

    这回不仅唐倾,梁寄沐都难得愕然几秒。

    唐倾问:“鸟?”

    “是格查尔鸟。”梁寄沐小心打开玻璃外盒,指腹点在黄色的喙上,“凤尾绿咬鹃,宁可绝食而死也不愿意被人豢养在鸟笼中,又被人看做自由的象征。”

    “你们这,没点文化还谈不了恋爱了。”唐倾语气不乏羡慕,调侃道,“都说婚姻是坟墓,你老婆在结婚典礼上送你格查尔鸟,还挺用心啊。”

    “用心……吗?”

    梁寄沐苦笑一下,心口堵堵的。

    谁知道这鸟是代表着自由的婚姻,还是对离开婚姻的期盼?

    “唐倾,你说是不是我让他产生压力了?”

    唐倾认真思索一番:“或许你可以试着拉开点距离看看?追人嘛,就要进退有度。”

    这人女朋友多,梁寄沐勉强相信:“知道了。”

    ……

    方逾拾白天都没能见到梁寄沐。

    他也没有在微信上问对方,是否喜欢那个回礼。

    很多人都以为梁教授这一生顺风顺水风光无限,方逾拾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但越接触,他越觉得梁寄沐之前那么多年,过得并不开心。

    钱能解决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不开心,但不管什么时代背景,都存在一种人,对某件事的追求超过了金钱。

    这不是笑话。时代让这种人越来越少,不代表这种精神不值得被敬佩,没道理因为社会和观点不同去耻笑和轻视理想主义者。

    方逾拾并非希望梁寄沐和这鸟一样过刚不折。

    他只是希望这鸟能带给梁寄沐好运buff。

    宋井溪听到这个解释,从早到晚都在用一种复杂、痛心的眼神看他。

    不知情的江麓和宋尧都看出来了。

    他们趁方逾拾去熟悉会场的时候,把她拉到角落里。

    “说,”江麓质问道,“你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宋尧也问:“上午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甭提了!我真是要气死了!”宋井溪一提就来气,“你说凭什么?梁寄沐凭什么能让咱小拾对他那么好?”

    “这不是蛮好的?”宋尧笑道,“好不容易才能有个人让他浪子回头,海王收心。”

    “我不是说这不好!”宋井溪气道,“是这个人不对!他妈的,不该是梁寄沐你懂吗?”

    “梁教授怎么了?我觉得梁教授蛮不错啊。”

    方逾栖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了过来,插话道:“梁老师特别好!”

    “哎呦喂大小姐,他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啊?”宋井溪没好气道,“你知道他今天上午骗你哥说有事,其实在干什么吗?”

    方逾栖仿佛嗅到瓜的猹:“什么什么?”

    “给你看啊。”宋井溪上午临走前从窗户缝里偷拍了张照片,“孤男寡男,一个脖子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一个正在脱衣服,还他妈戴手套拿着奇怪的小瓶子,你说这是在干什么?”

    方逾栖瞪大了双眼:“真的假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怎么可能误会?我照片拍得一清二——”

    “什么一清二楚?”

    一道声音冷不丁出现。

    “我操!”

    “哥?”

    “拾爷……”

    四人吓了一跳,齐齐去捂手机。

    手忙脚乱的下场就是,手机被拍掉在地上,上面的图清晰落入方逾拾眼中。

    他捡起来看了几秒,若无其事把手机关掉还给宋井溪:“别误会,他不是那种人。”

    宋井溪、宋尧、江麓:“?”

    方逾栖直接骂出来了:“操?”

    之前他们还不相信方逾拾魔怔了。

    现在真信了!

    方逾拾瞪她一眼:“头发还没梳?记者马上到了。”

    “我他妈现在秃头都无所谓了。”方逾栖焦急道,“哥你清醒点啊!”

    方逾拾嘴角抽了抽,对江麓招手:“快快快,把她给我带进化妆间。”

    江麓一边拉着方逾栖,一边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连身体带脑子一起闷出毛病了?”

    “无稽之谈!我好得很。”方逾拾大言不惭道,“我知道这人是谁,你们想太多了。”

    想太多了……

    太多了……

    多了……

    了……

    操!

    劝人容易劝己难方,逾拾也想把这句话送给自己。

    他靠在礼堂大门口,看着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的梁寄沐和唐倾。

    唐倾手里不停摆弄手机,时不时还给梁寄沐看。

    梁寄沐没戴眼镜,看手机的时候要小幅度俯身,每次反应都很平静,要么点头要么“嗯”一声,看起来确实没问题。

    就是偶尔几回合,两人的袖口会不小心擦到一起。

    方逾拾一点都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啧,烟瘾上来了。

    他四处打量着有什么吃的能压住烟瘾,梁寄沐已经走到了身边。

    “关于你的建议,我问过策划了。”梁寄沐开门见山,带着歉意道,“因为走位都是安排好的,很难更改,所以抱歉,有些肢体接触还是无法避免。”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揉他头发,也没有替他整理衣衫。

    方逾拾抱着胳膊,干巴巴“哦”了一下。

    梁寄沐对唐倾点点头:“你先进去吧,我妈在最前面的一号桌。”

    唐倾不仅是他的私人医生,还是整个梁家的医疗团队组长,之前梁青的病就是他来负责。

    唐倾习以为常地点头,朝着梁家二老走过去。

    方逾拾看在眼里,眸光微动:“梁总跟他关系真好。”

    “一般。”梁寄沐说,“他跟周奕歌关系最好。”

    唐倾跟周奕歌差十几岁,天天还能毫无代沟地一起打游戏。

    跟谁关系都好?

    都快混成家里人了吧。

    方逾拾揉了揉耳垂:“随便吧。梁总,要进场了。”

    梁寄沐对他伸出手:“走吧。”

    方逾拾随手搭过去,察觉到异样触感,落下目光,才发现梁寄沐这次带了手套。

    白手套紧紧包裹,显出修长的手形,和黑色的表形成鲜明对比。

    方逾拾舌尖顶了顶上颚。

    这是第一次,他隔着布料感受到梁寄沐的掌温。

    好像确实,之前梁寄沐来牵他的时候,就算带着手套也会刻意摘下。

    梁寄沐察觉到视线,顺着也看过去。

    两人目光从交握的手上移开,在半空中交汇。

    如果是半个月前,方逾拾毫不怀疑,梁寄沐一定会给他解释。

    但现在,对方只是移开视线,还是温声道:“走吧。”

    方逾拾指关节微不可查泛起苍白。

    原来隔着一层布料,温度会少那么多。

    他说:“好。”

    婚礼的流程是双方父母来决定的,没有花里胡哨,甚至连开场视频都没有,偌大的殿堂最显眼的竟然是渡盛和枫御的logo,中规中矩的西式婚姻,以他们的脑子看过一遍,基本就成形了。

    他们沉默着走过花路,听了一大堆祝词。

    明明是仪式的主角,却好像只是近距离欣赏了一场盛大昂贵的典礼。

    所以当主持人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方逾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梁寄沐捏了捏他腕骨,才缓缓回神。

    看着对方深邃的灰色眼睛,叹了口气,沉声道:“我愿意。”

    梁寄沐便立即又松开他的手腕。

    失去支撑的手缓缓垂落,打在西装面料上。

    可能是他们演得太好,真演出了几分深情款款,主持人都没发觉他们的不对,越说越上头。

    “现在,两位可以亲吻对方了!”

    按照流程,梁寄沐应该捧着他的脸,借手挡着来个错位吻。

    在那只手隔着冰丝布料摸上来的时候,方逾拾忍不住眯起眼,心里无名升起一股闷火。

    混蛋啊,带什么手套?凉到他的脸了!

    方逾拾忽然就很不开心。

    不开心,就代表着要作妖了。

    他掀起一直无精打采的眼皮,直直看进梁寄沐那双灰色的瞳孔中。

    梁寄沐一个晃神,原定的轨迹偏离了几毫米。

    方逾拾忽然上前,进一步打乱计划,抬起一只手握住他脖颈,拇指稍稍用力,按在喉结上。

    他明显听到,梁寄沐呼吸重了几分。

    滚烫的唇慌张擦过他脸颊,落在了耳后根。

    方逾拾揉着他喉结,轻声道:“你刚刚,想吗?”

    从这个角度,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只能从皮肤的触感察觉到,梁寄沐张了张口。

    “抱歉……”

    “你本来可以直接咬在耳朵上的吧?”方逾拾声音更低了,压着两人都看不到的情绪,“梁老师,你的唇很烫。”

    说完,微微侧过头,给策划定的路线彻底击溃。

    他们唇角碰到了一起。

    方逾拾胆子来得快,怂得也快。

    或许半秒都没有,就结束了这个算不上吻的冒犯行为。

    他后撤一步:“对不起。”

    可算是轮到他道歉了。

    梁寄沐没吭声,视线沉了几分,没看出预想中的面红心跳。

    那就是在生气吗?

    方逾拾心中轻哂,恶劣的想法愈发扩大。

    原来梁教授这种正经人被冒犯生起气来是这样。

    他想,大学时候那些“难道会有取向男的人对你没兴趣”之类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梁寄沐真他妈的就是那个神仙。

    证婚人已经上台,他们失去了对话的最好时机。

    方逾拾不再看梁寄沐的眼,只能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比之前更用力,挣都挣不开。

    嗯……

    不会是想揍他吧?

    方逾拾感受到了迟来的心虚。

    那么生气干什么?总不能是这么大了初吻还在,觉得被玷污后怒火中烧吧?

    “梁总,新婚快乐,恭喜啊。”

    好不容易熬过敬酒环节,终于有人上前,主动发出了商业谈话。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梁寄沐还没回话,方逾拾就很有眼力见,可算抓到机会猛地抽开手:“梁总你们聊。”

    他也不等梁寄沐回话,冲对方友好一笑,脚下溜得飞快。

    人群中千挑万选,才选了个最安静的地方待着。

    “林医生。”他低声道,“你喝酒吗?”

    林北谦身边已经放了三个空的果汁瓶,闻言摇头:“不喝。”

    “那就好。”方逾拾恳切地抓了抓他衣摆,“等会儿散场,能不能载我一程?”

    林北谦讶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被团团围住的梁寄沐:“闹矛盾了?你俩在上面亲的时候,我还以为是……”

    “你别胡说!借位,都是借位。”方逾拾冷汗直冒,“哎哟你别问那么多了,就说载不载我吧?”

    要不是江麓宋井溪那仨一个喝酒比一个猛,他也不至于沦落到求林北谦的地步。

    林北谦勉强道:“那好吧。”

    方逾拾猛地松口气,卸了力在他身边坐下。

    察觉有人打量这边,不客气地瞪回去。

    果然,方廉和袁莉都注意到了林北谦。

    以林北谦的受宠程度,出现在这里为何,不言而喻。

    没有人敢来灌林北谦的酒,方逾拾沾了光,过了个清闲的晚上。

    他寸步不离林北谦,选择性忽视好几次梁寄沐的目光,散场后直接跟他走后门溜,朝地下车库走。

    “我开的敞篷。”林北谦说,“你不怕冷你就坐。”

    “别说敞篷了,你骑大二八我都可以坐杠上。”方逾拾真诚道,“林医——”

    “方逾拾。”

    梁寄沐的声音就那么突兀从前方传来。

    林北谦一晚上兴致缺缺的眼神终于燃起了光,错开一步,暴露出后面的方逾拾,让他俩视线相对。

    方逾拾:“……”

    开了眼了,搞心理学的比搞金融的心还脏。

    他硬着头皮,无辜地眨着眼:“梁老师散会了?怎么出来了?”

    “你觉得这种‘会’是我一个人能开下去的吗?”梁寄沐头一次语气那么强硬,看得出,心情很不好。

    方逾拾清了清嗓子:“梁总辛苦。”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梁寄沐眉头一蹙,上前一步:“方逾拾。”

    “梁总。”林北谦良心大发,侧过来重新把方逾拾挡在身后,“我今晚要把方逾拾带走,你没意见吧?”

    梁寄沐一愣。

    林北谦以前是方逾拾的心理医生,今晚带走……

    他不敢拦。

    林北谦笑得温和:“正好,梁总明天不是要出差吗?”

    梁寄沐彻底说不出话了。

    为了明天晚上那个比赛,他确实是想借口出差给方逾拾说的,只是还没来及。

    果然,方逾拾笑容淡了些:“梁总明天要出差啊?”

    梁寄沐抿了下唇。

    方逾拾知道,这是对方默认的表现。

    他心里针扎似的揪了半分钟,无所谓地双手插兜,对他笑笑:“出差顺利。”

    这个差出得真可谓天时地利。

    或许两人都需要点时间想想该怎么谈,而且……

    他明天也有事。

    夏澈给的俱乐部邀请函那么难得,可不能浪费。

    江麓说得没错。

    他就是闷太久,把脑袋也一起憋坏了。

    第45章

    “你为什么知道他明天出差?”

    方逾拾坐在林北谦的副驾驶, 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因为这车就是当年他送给林北谦的合作礼物。

    “猜的。”林北谦说,“你去我家,还是回你那?”

    “你没洁癖, 去你家。”方逾拾打了个哈欠, “回我家容易跟梁寄沐碰上。”

    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北谦拿出口香糖跟他分了两个:“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要去我家?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方逾拾含糊道:“就那样,你都心理医生了, 你知道的。”

    林北谦:“……”

    林北谦微笑道:“我是学心理的, 不是玩读心的。”

    “反正就是,我不想跟他那么……拉扯不清, 你懂吧。”方逾拾也很苦恼,“但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明白了。”林北谦言简意赅总结,“你想跟他划清界限,但是又想睡他, 原则和欲望冲突了,对吧?”

    方逾拾:“虽然你说的很粗俗,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林医生!红灯!!”

    林北谦开车的风格和他本人一点都不一样。

    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潇洒暴力美。

    林北谦“唰”地踩下刹车,一脸淡定道:“不怕。”

    方逾拾:“……”

    救命。

    开始想梁老师的车技了。

    林北谦推了推被冲击力冲掉的眼镜,趁着红灯间隙, 看着他瞳孔问:“那你现在怎么想?想睡,还是想离?”

    方逾拾闭了闭眼:“反正不能睡。”

    林北谦歪歪头:“为什么?有什么比合法夫夫更方便的炮友吗?”

    方逾拾忍无可忍:“林北谦你本硕博好歹是传说中神秘的心理学, 能不能别开口闭口的炮友?”

    “那我换一个。”林北谦从容道, “有什么比合法夫夫更方便的床上伴侣吗?”

    方逾拾绝望:“You win。”

    他捏了捏鼻梁道:“你觉得梁寄沐会是那种愿意有炮友的人吗?我这边提出……”

    林北谦:“等等。”

    方逾拾:“?”

    林北谦:“公平起见, 你也不许说‘炮友’。”

    方逾拾:“你有病吧?”

    要不是林北谦在开车, 方逾拾必然就上手了。

    他暂时忍耐, 道:“我这边提出床上伙伴, 他那边就要对我避如蛇蝎,你信不信?”

    “哦, 所以你不选择当床上伴侣,是怕他讨厌你?”林北谦忽然笑了,“方逾拾,你另一种选择是和他撇清关系,这跟讨厌又有什么区别?最后的结果不都是形同陌路?”

    方逾拾愕然几秒,能说会道的嘴第一次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北谦问:“所以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方逾拾沉默了。

    林北谦说得没错,最后结果大同小异,但他可以接受和梁寄沐路上相遇点头打招呼后离开,却接受不了……

    想到刚刚那个算不上吻的触碰后,梁寄沐沉默复杂的眼神,他心里就跟针刺得一样疼。

    没有人会希望被梁教授那种人讨厌,坏孩子也不例外。

    林北谦见他不答,没有步步紧逼,把他带回家收拾好客卧就回去休息了。

    他在海城这边的房子是一栋小复式别墅,客房在二楼,他自己的卧室是一整个三楼。

    别墅隔音很好,当年买它就是图这个隔音。

    故而林北谦接起梁寄沐电话的时候毫不心虚,门一锁耳机一带,根本不怕被听墙角。

    “梁教授,”林北谦笑道,“你能忍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那林医生的专业能力还需要进修一下。”梁寄沐声音很冷,连装模作样的虚伪都没有了。

    他知道林北谦住在哪儿。

    算好了路程时间,才掐着他们到家的点来的电话。

    林北谦赞叹道:“行吧。方逾拾在楼下,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梁寄沐开门见山:“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出差?”

    不愧是两口子。

    问的问题都一样。

    林北谦拨弄起手边的盆栽:“明天晚上俱乐部的比赛和奖品我都听说了,方逾拾喜欢,你一定会去。”

    梁寄沐安静片刻,道:“你都知道。”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林北谦坦然道,“我没有成人之美的乐趣,也没有棒打鸳鸯的嗜好。”

    换言之:不参与不搅和,我就是纯纯乐子人。

    梁寄沐止住了这个话题:“他今晚喝酒了。”

    林北谦挑眉:“所以?”

    “麻烦林医生给他冲点蜂蜜,谢谢。”梁寄沐说,“钱已经打过去了。”

    林北谦含蓄两秒:“行。”

    梁寄沐又道:“水和蜂蜜的比例我等会儿发你。”

    林北谦蹙眉:“梁教授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梁寄沐:“我加钱。”

    林北谦:“没有问题。”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让林医生冲杯蜂蜜?

    林北谦端着蜂蜜水去敲方逾拾房门,里面那人正在网上看衣服。

    “来得正好。我明天晚上出去玩,你觉得哪套衣服好看?”

    他不想回家,衣服就只能现卖,让sales从平台闪送过来。

    林北谦把蜂蜜水递给他,敷衍道:“都不好看。”

    方逾拾太阳穴一跳,端着杯子,怀疑道:“你给我下毒了?”

    “……”林北谦转身就走,“爱喝不喝。”

    玻璃杯子还暖呼呼泛着热意,方逾拾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林北谦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抿了一小口。

    竟然不是很甜。

    他挑了下眉。

    方逾拾在吃喝上稍微有点挑,尤其是甜品。

    太甜的不要,不甜的也不要,上次在梁寄沐家里摆弄好半天,才冲出一壶甜度适中的蜂蜜水。

    这杯竟然跟那次的味道一样。

    方逾拾靠在床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林北谦是个天才,调的蜂蜜比酒催眠,人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揉着眼睛出门,发现房子里空空如也。

    林医生日理万机,午饭也不回家吃,因为是临时住的房子,厨房什么食材都没有,方逾拾逛了一圈,差点饿死在楼梯上。

    幸好门铃声及时响起。

    “您好,是方先生吗?”黄色的外卖小哥把一个硕大的袋子递给他,“您的外卖。”

    “我的?我没订啊。”

    “确定过房门号了,没送错,可能是您朋友订的,先生,我赶时间,您先收下再问问?”

    “这样啊,谢谢。”

    方逾拾接过来,确定姓名电话,茫然接过来,给林北谦拍了一张。

    【F>10:这是林医生的良心吗?】

    【林北谦:。】

    【林北谦:可能是吧。】

    是就是,怎么还可能?

    方逾拾撇撇嘴,把这归咎为林医生口是心非的傲娇。

    外卖是膳食堂,自从跟梁寄沐之间闹别扭,他已经很久没吃了。

    没想到林北谦也是这家店的VIP。

    他边刷手机边吃,所以没注意,膳食堂那么多的餐品,这次送来的竟然能全对胃口。

    “我看朋友圈了,你晚上也去?”方逾拾看到江麓的朋友圈,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没喊我?”

    “之前几次都不来,我还以为您金盆洗手不来了呢。”江麓乐道,“幸好你也有邀请函,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弄一张。”

    “夏澈给的。”方逾拾说正好,“那晚上一起?”

    “行啊,我去接你。”江麓说,“你在哪儿?”

    方逾拾报了个地址:“我在林北谦家。”

    江麓嘟囔道:“结婚第二天就分居,你们可真行。”

    方逾拾面无表情,直接忽视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他在网上挑了半天,才搭配出一套绝不会撞衫的衣服,上衣是半紧身的不规则哑光黑色无袖背心,下身是低腰皮裤,大腿处稍宽松,膝盖以下的小腿被半长不短的红底黑皮靴裹紧,把腿型凸显得淋漓尽致,趁得腿又细又长。

    裤子左腿完好无损,右腿正面破的洞从腿根断断续续连到脚踝,两条腿侧面上半部分都开了叉,夸张露出分明的胯骨。背心衣摆被扎进腰里,稍短的一边扎不进去,松松垮垮垂着,隐约能露出腰际和人鱼线,还有滚圆紧致的臀部。

    这一身外观基本都是黑色,但内衬要么红要么蓝要么紫,每次走动都能露出几抹,有种低调的碰撞美。

    想了想,方逾拾又约了个喷绘,在外露的腰和后臂上画出几道符文。

    他让喷绘师自由发挥,对方打量他一遍,毫不犹豫地画了一串看不懂的纹路和小装饰。

    装饰好理解,但那一串字符……

    方逾拾好奇:“这有含义吗?”

    “有啊。”喷绘师说,“你胳膊上的是26个花体英文字母顺序环绕,腰上是花体数字,按照数字把上面对应字母找出来拼在一起就是……”

    “I blessed a day I found you.”

    我感激遇见你的那一天。

    喷绘师兴致盎然道:“很适合调情,不是吗?”

    方逾拾挑了下眉:“这台词应该出自某部纯爱电影吧?”

    “无所谓啦,看你怎么用喽。”喷绘师笑道,“反正又没有明说,两串字符而已,怎么理解都可以,不是吗?”

    方逾拾笑了下:“行吧。”

    反正他只是为了图好看,又不可能真用这玩意儿在某种场合搞情趣。

    江麓来接方逾拾的时候,还走路上帮他买了许久没带的眉钉。

    一下车见到人,单眼皮都瞪双了。

    “哥们你……盛装出席啊?”

    要知道,方逾拾平时出去也就套个T恤什么的了事,今天不仅衣服华贵,还在眼尾涂了红色的阴影。

    江麓嗓子发干:“你还化妆了?”

    “没画,就涂了口红和眼尾。”方逾拾解释道,“今天要给主唱兼职吉他手。”

    “啊,原来那个不乐意提前透露姓名的志愿者是你。”江麓笑了好一会儿,破天荒地给他开车门,“拾爷,请。”

    帅哥总是有优待的。

    十二月天气冷,方逾拾外面还套了件皮衣。

    他开窗伸出手,风灌进来,冻得驾驶座江麓直叫唤。

    方逾拾垂眸:“圣诞节过了啊。”

    “昨天是圣诞节。”江麓牙齿打颤,“说起来也巧啊,你们订婚宴在万圣节,结婚宴在圣诞节,以后节日礼物都只需要准备一份。”

    “以后说不定还没有节日礼物呢。”方逾拾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关上窗户。

    江麓发现说错话,想补救一下。

    方逾拾却满不在乎地敲敲车门:“专心开车。”

    俱乐部隔得实在远,两人都开得快睡了,才看见硕大的标。

    方逾拾望了眼,精简评价道:“豪。”

    “可不是吗。”江麓下车,正想给他拉车门,却发现隔壁那位比他下得还快。

    “走吧。”

    方逾拾抬脚就朝大门走。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纷纷到场了。

    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还能碰到一些穿着机车服的赛车手。

    方逾拾趁着灯光昏暗,随便看了几眼,兴致缺缺收回目光。

    身材很普通的好,没一个能跟梁寄沐打。

    他这么想着,肩膀不小心跟人撞上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具攻略性的玫瑰香味。

    好闻。

    方逾拾没来及抬头,对方就被人流撞开了,错过了交谈的机会。

    一片嘈杂声中,他只能听到对方匆忙说了句什么,具体内容却没听清。

    不出意外应该是道歉。

    方逾拾停下脚步,扶着吧台循声向后望去。

    他一米八多,在海城算身高优越的男性,此刻看着一片乌泱泱的七彩头顶,只能发现一道比他还高挑的宽厚肩背。

    那个头肩比……

    方逾拾眯了眯眼,腰靠在台子边缘,点了支烟掐在指尖。

    黄金比例啊。

    “先生?”吧台的调酒师看他迟迟未点,还以为是不懂德文,“需要我给您推荐吗?”

    “不用了。”方逾拾不精通德文,但对于这种酒名或多或少也熟知,随手点了杯度数颇高的调制酒,连着小费一起放下,“一杯,谢谢。”

    调酒师从小费就能看出他的消费水平,递上他点的单后,笑得更为诚恳:“您需要陪酒吗?”

    “等会儿再说吧。”方逾拾冲他扬唇一笑,“还有点事,二楼见。”

    调酒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客人端着杯子和烟朝二楼走了。

    他眨眨眼,才发现这人背着的一把电吉他。

    大概只有那种长相的人才能完全压住这种酷炫风的吉他,让人只顾得上关注他的脸。

    “打扰了。”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在不久后传来,“麻烦您调一杯没有酒精的饮品。”

    调酒师回神一看,难得失语。

    今晚真是颠覆人的认知,还以为男富二代都是群油头满面全靠衣装的氛围感帅哥,没想到里面还真有能打到娱乐圈的脸。

    他发现这人的机车服,立即明白过来,调了杯果汁推过去:“先生,慢用。”

    “谢谢。”男人冷淡谢了声,把小费放下。

    调酒师接过一看,有意跟他多攀谈两句,调笑道:“我今晚只收到了两份这个数额的小费,您或许可以跟二楼的吉他手认识一下。”

    男人兴致缺缺,余光都没向二楼扫:“不用。”

    调酒师还想在说什么,对方的同伴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梁寄沐你还喝呢?不怕等会儿上厕所?”

    梁寄沐抿了口果汁润嗓子:“今晚这还是第一杯。”

    “行吧。”唐倾耸肩,“等会儿跑完正式场,下来拼酒吗?”

    俱乐部的开业以娱乐为主,除了第一场比赛是正式排名,后面都是炫技的娱乐赛,不禁烟酒,不怕死就上。

    梁寄沐垂下眸子,没应答。

    唐倾什么时候见过来这种地方鬼混还死气沉沉的梁寄沐?

    当即给他胳膊两拳:“哥们!别emo了!权当放纵一下心情,以后的追妻路继续加油努力!”

    梁寄沐:“……你能别吼那么大声吗?”

    太丢人了。

    唐倾笑嘻嘻道:“拼嘛拼嘛,骰子都准备好了,有你的一份。”

    “行吧。”梁寄沐彻底选择摆烂,烦躁地拉开领口,“等会儿给我空个单人椅。走了,去后台准备。”

    唐倾吹了声口哨。

    路过露天舞池的时候,用手肘戳了戳身边这人:“梁寄沐,你看上面!”

    梁寄沐不经意顺着看了眼。

    唐倾说:“我操!那个拿吉他的,穿的是背心吗?好腰啊!”

    梁寄沐心思不在这上面,根本就没对焦,敷衍地收回目光:“哦。”

    唐倾说:“真的很细!身材超好,屁股也翘。”

    “谨记你的性取向。”梁寄沐泼他冷水,“人家受众不是你。”

    唐倾:“我就赞美两句。我懂的,受众是你。”

    “也不是我。”梁寄沐轻佻地扬起眉毛,散漫道,“我只要一个。”

    唐倾抱拳道:“行吧,男德标杆。”

    ……

    与此同时,二楼的舞台上。

    方逾拾第一次跟主唱见面,相聊甚欢。

    “我大学时候就挺喜欢您的。”方逾拾说得真情实感,“没想到还有同台的机会。”

    “荣幸荣幸!”经过几次简单的合奏排练,主唱相逢恨晚地跟他勾肩搭背,“你这个吉他水平可以的啊,怎么不混乐队?”

    “业余爱好而已。”方逾拾指尖挑了挑琴弦,“比不上专业人士。”

    “太谦虚了,这已经够好了。”主唱唏嘘道,“听我朋友说,你电子琴更好?”

    “不太准确。”方逾拾笑了声,“我的小提琴才是最好的。”

    主唱哑然几秒,无奈说:“你凡尔赛呢?”

    吉他已经这么好了,还有两个更好的,这人真是……

    优秀得让人无话可说。

    “还好吧。”方逾拾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哥,到点了。”

    开幕式的时间精确到秒,钟声一响,他们就该办正事儿了。

    主唱点点头,起身看了他两眼,忽然伸出手,在他下唇上抹了一把。

    方逾拾不喜欢突然动手动脚的行为,皱了下眉,后退一步:“怎么了?”

    “啊,对不起。”主唱跟一群直男朋友玩习惯了,没想到他动静这么大,尴尬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更野一点。”

    方逾拾侧目看了眼镜子。

    口红被擦得晕染出来,比之前的精致美,更适合今晚这种乱到极致的疯狂。

    他原谅了对方的冒犯:“好,谢谢。”

    主唱搓搓拇指:“你这口红质量不错,搓都搓不掉。”

    “那就放着吧。”方逾拾戏谑道,“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台下观众确实不会注意手指之类的细节。

    他们最大的关注点就在赛场上的摩托车,和乐队成员的脸上。

    电子朋克的冲击力是巨大的,硕大的扩音器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中央,霓虹射灯不停扫过人们的神情,镜头总是偏爱颜值高的人,几番轮转,不停定格在方逾拾脸上。

    方逾拾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血脉贲张的刺激感了。

    站在人群的尖叫声里,什么都不想,完全地感受多巴胺分泌。

    血液中的多巴胺浓度在朝着顶峰攀升,迸裂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梁寄沐说要教他人脑中多巴胺的贪婪,还没有实现。

    浓浓的不甘和烦闷盖过了多巴胺对大脑肆意的侵占,方逾拾手下用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鼓声鸣唱淹没在琴弦的颤抖下。

    坚韧的弦擦过指腹,火辣辣的疼痛和人群的尖叫一起充斥在精神世界中。

    那一声吉他的宣泄和赛场上无数摩托发动机的嗡响重叠,他将带着黑色护腕的手搭在麦克风的架子上,视线懒懒望着赛场,不去在意人群中的尖叫到底有几分是给他,又有几分是给场上的选手。

    漆黑的夜空下,不少摩托车为了骚进人的视野,喷了夜光的漆和标,以疯狂的迈速奔驰在赛场上,比抬头看到的黑幕更精彩。

    他们的开场演奏已经结束,有些人心不在下面,只希望他们能继续。

    但方逾拾和主唱对视后,齐齐摘下吉他,来到了最前方的看台。

    演出是要收费的,情绪和艺术也需要明码标价。

    主唱点了支烟:“你觉得哪辆会赢?我赌那个红色的铃木。”

    方逾拾问:“因为他现在跑第一吗?”

    “不,那个车手我认识。”主唱笑道,“职业级别,很厉害的,没想到他会来这个场子虐菜。”

    “不见得。”方逾拾将额前浅蓝灰色的头发全撩到后面,抬手的时候,露出了一半腰,“我赌那辆黑色宝马。”

    现在位列第二的宝马,是全场唯一一辆没有多余装饰的赛车。

    黑色的车身只有尾部一道鲜红的标。

    够闷骚。

    方逾拾下意识偏爱这辆。

    主唱刚想说什么,就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在拐弯处,以一个几乎和地面平行的角度,压着地面和红色铃木擦了过去。

    震耳的轰鸣和尾烟划破了空气,看不出车的弧度究竟是极限操作还是打滑。

    他猛地瞪大双眼,上前一步,手指撑在栏杆上,仿佛抓住了那个疯狂的赛车手。

    “我操!”

    “我靠我靠!绝对超过50°了!”

    身后人群忽然嘈杂了起来。

    有懂行的人说:“60°压弯。”

    这个角度及以上的压弯,挑战的不是人的极限,是车的极限。

    方逾拾对摩托不是很了解,也不常看摩托车的比赛。

    但他清楚这个角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稍有失误,这个不要命的选手就要被拖去ICU住几晚。

    主唱也咂舌:“……好吧,我承认,你的眼光更好。”

    玩摩托车的人对第一总有执拗的向往,但到这种不要命程度的,还真不多。

    方逾拾紧张地咬住唇,唇色比涂了口红更要鲜艳,心跳的速度比刚才聚光灯下只快不慢,还多出几分被掐住的窒息感。

    直到那辆车逐渐恢复正常角度,以绝对的碾压速度冲破终点。

    “我操!!太他妈刺激了!”

    “这人是真的会玩吧?专业级别的?”

    “牛逼啊我靠,谁认识?介绍一下?”

    人群欢呼之际,方逾拾的神经却像忽然被断了电流,倏然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疯。

    太疯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偏爱极限运动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当事人应该比旁观者更能体会到全身都在颤栗感觉。

    这是享受生命完全掌握在自己和运气手里的赌徒。

    方逾拾撑到目送那位宝马车的选手离场,才头晕目眩的松开扶手。

    “我下去喝一杯。”

    主唱的心情也没能恢复:“要一起吗?”

    “好啊。”方逾拾送了他支烟,“不过我喝的酒比较烈。”

    主唱也不逞强:“那我少喝两口。”

    方逾拾笑笑:“随你。”

    度数很高的酒往往烧嗓子。

    方逾拾人在外面,知道节制,一开始并没有点那列最刺激的。

    他拍了张照给林北谦。

    【F>10:如果我今天喝醉了,林医生可以来接我吗?】

    林北谦过了会儿才回。

    【林北谦:不接。】

    【林北谦: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梁总给我打钱。】

    方逾拾愣了一下。

    汲取了酒精的胃像是被什么抓住,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人后脑勺发麻。

    “方逾拾。”主唱忽然出声,“你的酒好像上错了。”

    方逾拾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菜单上含酒精度数的top1。

    他张了张口:“好像,没上错。”

    因为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在了那杯酒的名字上。

    现在为时尚早,方逾拾还有把酒扔掉的选择。

    可是他抬了抬手,最终,用五指托住玻璃壁,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

    主唱都看愣了:“你……”

    一阵喧嚣,把他后面的关心盖了过去。

    方逾拾接着五杯下肚,终于用酒精盖过了胃部绵密的疼痛。

    他视线没了刚来的清明,倦怠地靠在台子上,耳根发红,宽大的领口把锁骨完□□露,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主唱皱了皱眉,替他遮住一部分视线:“你醉了。”

    “没有。”方逾拾摇摇头,“我喝酒上脸。”

    他的酒量是真的很好。

    看上去醉的时候,往往神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主唱便没再说话。

    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喝酒谈心的程度。

    方逾拾闭了闭眼。

    主唱的进退有度让他很舒服,如果对方多问一句,他可能就失去了交友的想法。

    但如果是梁寄沐多问几句,他应该不会不耐烦。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方逾拾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最近大概是魔怔了。

    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想起梁寄沐。

    他感到有些闷,恹恹掀起眼皮,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人选。

    人的视线总是向着最热闹的视觉中心倾泻。

    方逾拾不受控地将目光放在欢呼声最大的那块场地。

    他看到有人站起来,单手开了一瓶酒。

    方逾拾饶有兴致挑了下眉。

    从背影看,应该是前不久跟他撞到的那个黄金比例机车服男。

    黄金比例话似乎不多,举手投足有种不属于夜店的沉稳美。

    但办起事儿来倒无比利索。

    开酒一口闷,前后不过两分钟。

    方逾拾眯起眼睛。

    啊。

    腰也好细。

    大概……

    77?

    机车服的腰带会阻碍判断,方逾拾不太确定。

    不过这个数值,和梁寄沐倒是撞了。

    他不想冒犯梁寄沐,但酒精上头,忍不住把梁寄沐的脸安在这种衣服上。

    好像还挺好看。

    方逾拾“啧”了一声,再次喝空一杯特调酒。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手往后一送:“麻烦再来——”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黄金比例放下酒瓶,侧过了头,听旁边人说话。

    方逾拾看见了他的侧脸。

    玻璃杯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方逾拾?”

    主唱察觉动静,问道:“你没事吧?”

    “我……”

    方逾拾发现自己声音卡在喉咙里了,无法发出。

    他的大脑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你说得对,我喝猛了,喝出幻觉了。”

    “害,我就说吧,这酒不是这个喝法。”主唱叹气,看他冲某个方向一眨不眨的盯,也顺势看过去,“咦?梁寄沐?”

    方逾拾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认识?”

    “不算认识。”主唱意外于他的反应,“不过我不是给你说我认识刚刚那个铃木的车主吗?这人跟铃木的车主认识,四年前Y国的摩托比赛,他们分别占了第一和第二,梁寄沐是第一。”

    方逾拾听到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问:“你朋友叫什么?”

    主唱说:“唐倾。”

    方逾拾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再看过去,唐倾已经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熟稔地跟那群人打招呼,然后伸出手,嬉笑着和梁寄沐碰了个拳。

    梁寄沐神情懒散,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笑意,手上动作却不含糊,赢了不少人一瓶又一瓶酒。

    一看就是老手了。

    直到有主持人喊了声娱乐赛准备开始。

    梁寄沐松开酒瓶起身,紧了紧手套,和唐倾并肩朝赛场走去。

    方逾拾鬼使神差暂别主唱跟上他们,亲眼看着梁寄沐走到了那辆黑色宝马前,长腿一迈,跨上座椅。

    唐倾就靠着车头跟他说话。

    这一瞬间,方逾拾觉得自己真醉了。

    ……

    这种非正式的娱乐赛唐倾没兴趣。

    梁寄沐对耍帅也没兴趣。

    他参加,纯粹是为了发泄。

    唐倾靠在车头,今晚第N次对他说:“我让你来喝酒,不是让你来灌死自己的。”

    他算好的,以梁寄沐的技术,今晚最多喝两杯,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家伙今晚像疯了。

    就算没输,也一瓶一瓶直接往胃里灌。

    梁寄沐冷声道:“你今晚不是来工作的。”

    唐倾白眼狂翻:“梁总,刚刚那个压弯我就不说了,你现在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就算你不想好,也该为了方逾拾想想吧?”

    “他又不管我。”

    梁寄沐说得平静,唐倾却无端品出一抹委屈。

    要了命了。

    梁大总裁竟然他妈的在委屈?

    唐倾恍了神,没把人看住,眨眼间,对方就去了赛场。

    他气得锤墙,但比赛已经开始,根本没办法上场拉人,除非不要命了。

    唐倾只能一遍遍看老板用不要命的速度发泄,最后还是里程数到了,车子需要下场检修,梁寄沐才满头是汗地摘下头盔,去休息室洗漱。

    唐倾试图跟上给他量血压和检查身体状态。

    梁寄沐忍无可忍:“再跟着我,你就回老宅专门伺候梁青吧。”

    唐倾:“……你够狠。”

    他无奈地驻足,目送梁寄沐离开。

    正要骂骂咧咧,肩膀忽然被搭上一只手。

    唐倾吓了一跳,想给对方来个过肩摔,不料对方察觉到意图,先发制人把他压在了墙上。

    “哎哟哟哟疼疼疼!”唐倾直叫唤,“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这才松开手。

    唐倾黑着脸转过身:“我说你——嗝?”

    话收得太急促,他打了个嗝:“方、方逾拾?”

    唐倾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副打扮的人。

    方逾拾神情淡漠,看着他脖子上还没消下去的吻痕,声音冻得吓人:“梁寄沐呢?”

    唐倾已经彻底凌乱了。

    “等等,你这什么情况?你不会是那个弹吉他的吧?”

    方逾拾不耐道:“唐先生,梁寄沐呢?”

    唐倾挠挠头:“里面,204休息室。”

    方逾拾半句废话不留:“谢谢。”

    唐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我操。

    梁寄沐完了!

    而休息室的梁寄沐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他仰靠在椅子上,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小幅度起伏。

    有侍者进来给他送换洗衣服,他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对方的手机。

    “抱歉。”梁寄沐先一步弯腰替他捡起,“你看一下,没坏……”

    手机屏不小心被碰亮了。

    没坏,很清晰。

    所以屏保上露着半边腰的方逾拾格外醒目。

    梁寄沐的手指僵在半空,灰色的眸子里仿佛酝酿着失控的风暴,冷声问:“哪儿来的?”

    侍者被吓了一跳:“就、就刚刚拍的啊,很多人都有的!”

    “刚刚?”梁寄沐忽然感到了莫大的荒谬,“你说刚刚,很多人都拍了这个人的照片?”

    “是啊。”侍者硬着头皮道,“今天乐队临时请的吉他手嘛,真的挺好看的,好多人都问他要微信了。”

    梁寄沐抓着他的手机,力气大地快要把屏幕捏碎。

    这种荒唐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仿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所以,方逾拾一直都在骗他?图什么呢?图钱?图名?

    梁寄沐忽然很想笑。

    他有必要装吗?只要那人一句话,渡盛都能送给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委屈自己?装得那么辛苦?

    至于另一种可能……

    雨曦正狸——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接受方逾拾为了钱骗他,也不想面对方逾拾为了不想跟他产生任何瓜葛选择伪装。

    梁寄沐认识方逾拾五年来,第一次,从心到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痛得人四肢发麻,有种怎么做都没有结果的无力感。

    良久的沉寂后,他手指卸了力:“抱歉。可以麻烦你删掉吗?我可以支付赔偿,价格你随意开。”

    有钱不赚王八蛋,侍者虽然可惜,但还是选择了金钱。

    梁寄沐打开手机,扫码支付。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的。

    还不等他质问哪个没规矩的服务生,就被一只手卡住脖子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梁寄沐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的表情。

    他茫然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一脸阴沉的方逾拾。

    半晌,温声来了句:“别生气。”

    方逾拾闭了闭眼,不想搭理他,转头对一脑袋问号的侍者道:“你在加他微信?”

    侍者死都没想到前不久还yy的人此刻会出现在面前。

    他结结巴巴说:“不、不是,我就是……”

    “算了,你出去。”方逾拾把视线重新放在梁寄沐脸上,咬牙切齿道,“出去,关门。”

    没有人可以面对盛怒的方逾拾。

    除了梁寄沐。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梁寄沐迟疑着伸出手,捂住方逾拾裸露在外的腰腹:“是你先解释,还是我先?”

    他多想听方逾拾说:我先。

    只要这人说一句“不是有意的”,他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只要不是……

    “没必要解释了。”

    方逾拾回答了第三种答案。

    梁寄沐放在他腰腹上的手落回腿上,靠着椅背,微仰起头,无声跟他对望。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或许最好的方法是用成熟的语气说“没关系”,然后送对方回家,告诉他,自己不会管这些。

    但梁寄沐做不到。

    活了将近三十年,用尽一辈子的忍耐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装作若无其事。

    所以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下。

    方逾拾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蹙起眉,强硬地用小腿顶开他的膝盖,站在他两腿中间,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梁寄沐依旧不看他。

    方逾拾“啧”了一下,揉着他耳朵,抬起他下巴:“梁老师。”

    “怎么了?”就算心里跟刀割的一样,梁寄沐还是尽量平静地跟他对话。

    如果方逾拾现在要质问他,他也会认真给出回答。

    但方逾拾现在不想去听更多的解释。

    他只在意一个点:“经常来吗?”

    梁寄沐以为他问开摩托车的事,不想说谎,答道:“嗯。”

    方逾拾忽然笑了:“早知道你这样,我他妈装什么啊。”

    “梁老师,接过吻吗?”

    梁寄沐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跨越如此之大,摇摇头:“没有。”

    “那我就不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方逾拾卡住他的下颚,轻轻俯下身。

    察觉到要发生什么的梁寄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然后。

    Duang。

    门又一次被打开。

    “梁——”

    唐倾的话被面前这副景象噎住了。

    梁寄沐下意识想让他滚。

    头还没转过去,被捏住的下颌倏然一痛。

    “不许看他。”方逾拾俯下身,封住他灼热的呼吸,含糊道,“吻我。

    第46章

    这种情况唐倾见多了。

    当即知趣地离开锁门, 还顺便给他们关上了灯。

    方逾拾原本就酒精上头,这灯一关,更是胆大包天。

    他自以为天赋异禀, 头回接吻, 感觉还不错。

    直到梁寄沐拍了拍他腰,擦着他的唇, 低声道:“小拾, 换个气。”

    方逾拾:“……”

    用得着你说?

    “别教我做事。”

    他不太爽地咬了这人一口,趁着对方吃痛微张的唇, 加深了这个吻。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唇齿碰撞的声音在封闭空间内尤为清晰。

    要说之前都是浅尝辄止,那现在就是抵死缠绵了。

    方逾拾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果然不喜欢玩纯情那套。

    梁寄沐顺从地配合他胡作非为,一手扶着他腰,一手握着他膝盖往下拉, 拽到自己腿上坐着。

    他抓的是方逾拾裤子有破洞的那条腿,所以很多皮肤都能感受到略有些粗暴的触碰。

    方逾拾很不开心地拍了一下那只手:“手套摘了。”

    他才不要被跟别人碰过拳的手摸。

    有够无理取闹的。

    梁寄沐无奈地松开:“你来。”

    他一只手扶着人,另一只手当然无法自己操作。

    方逾拾只好一边揽着他脖子亲他,一边空出一只手,笨拙地胡乱去解手套, 好半天才扒下。

    梁寄沐手指得到解放,比之前更灵活, 顺着这人的膝关节向上爬, 拇指擦过开叉衣服下微凉的皮肤, 狠狠捏在胯骨上。

    他故意错开了方逾拾强势的索吻, 如愿听到一声闷哼。

    梁寄沐把额头轻靠在他脖颈间, 呼吸染红了一片锁骨, 轻声问道:“哪来的衣服?”

    方逾拾亲不到人,哼了一声, 没好气道:“自己买的——嘶,疼!”

    “抱歉,没控制住。”梁寄沐垂下眸子,缓慢而轻和的揉了揉被自己捏红的骨节,“我以前都不知道,小拾总喜欢这种衣服。”

    方逾拾理不直气也壮:“你在兴师问罪吗?”

    “不敢。”梁寄沐嘴上说不敢,行为上发泄不满,除了手上不老实,上本身半分不愿意让他靠近,“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该谈谈。”

    “你就非要现在谈?”方逾拾腹部烧火,酒喝多了会口渴,他现在只想离水源近点。

    “嗯,”梁寄沐点头,一本正经道,“现在不谈,做不下去。”

    方逾拾眯起眼:“你把手拿出来再说话。”

    那只被摘掉手套的手已经顺着裤侧没有衔接的裂口卡进,大拇指支撑在人鱼线上,另外四指指腹紧贴后面的皮肤。

    梁寄沐挑了下眉:“那你也把膝盖挪一下。”

    膝盖压着两边腰腹,都快喘不过气了。

    这休息室太暗了,只有沙发后的一盏夜灯,若有若无晃着光,时不时能点亮两双眸子的光。

    那么近的距离,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他们也不是小孩子,该懂的都懂,对视几秒,最终谁也没退半步。

    “你眼尾好红。”梁寄沐说。

    方逾拾狡辩:“胡扯,这是眼影。”

    梁寄沐避开眉钉,直接去擦他的眼尾,把所有眼影都擦干净后,说:“就是红了。”

    方逾拾“嘶”了口气,生硬岔开话题:“你想谈谈,可以。一换一,很公平吧?”

    梁寄沐点头:“好。”

    方逾拾说:“我先。”

    梁寄沐有意逗他:“凭什么?”

    方逾拾没吭声,食指拉下他高领机车服,低下头,讨好地吻了一下锁骨。

    他重申道:“我先?”

    梁寄沐:“……”

    梁寄沐闭了闭眼:“你先。”

    方逾拾勾着他腰带:“梁老师一直都这样吗?”

    “嗯。”梁寄沐低低应了声,“大学时期去网吧酒吧比较频繁,几乎每天都要去吧。后来工作就少了,开始玩摩托和赛车。”

    方逾拾气血上涌,狠狠扯住他腰带:“大、学、几、乎、每、天?”

    “那会儿比较爱喝酒。”梁寄沐认错态度还不错,知道这会儿该低头,主动握着他手放在腰上,“没乱搞过。我说初吻初恋都还在,不是骗你的。”

    再眼瞎也该看出来了。

    这小子对他的腰情有独钟。

    方逾拾气消了点,直白道:“初夜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吧?”梁寄沐说,“该我了。”

    “方逾拾,为什么骗我?”

    不得了了。

    连名带姓。

    方逾拾紧张地喉结滚动。

    “我……”

    “你好好答。”梁寄沐握着他腿的手威胁般地用力,“不许再说谎。”

    “行了行了。我说,你手松点。”方逾拾不乐意吃痛,动动腿,道,“我就是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狼子野心想夺家产,怕梁老师宁死不愿被我玷污,谁知道你也不是个好东……咳,好人?”

    梁寄沐:“。”

    怎么这人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还成了他的错?

    但仔细一想自己的人模狗样,被误会也不冤。

    方逾拾本以为自己说完,会换来梁寄沐谴责或者失望的眼神。

    谁知道对方眼睛竟然轻轻弯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方逾拾:“?”

    联想到这人都不抗拒和别人这种程度的接吻,他恍然大悟。

    哦。

    梁老师其实喜欢野的。

    他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但梁寄沐的问题点出了一个疑问,便转口道:“梁老师为什么装得那么像人?”

    梁寄沐张口就来:“怕你曝光我的私生活?”

    “?”方逾拾作势狠狠瞪他,“你认真的?”

    “假的。”梁寄沐轻笑一声,好整以暇拍拍他腰上的喷绘,“送你几个答案。没谈过恋爱,没牵过手,没接过吻,也没跟人有过这些以上的亲密接触。”

    “瞒着你不说,是怕你不喜欢,连着我一起讨厌。”

    方逾拾短暂懵了几秒。

    梁寄沐也怕被他讨厌?

    为什么?

    他试探性道:“你是不是……”

    梁寄沐掌心难得沁出汗水。

    方逾拾:“馋我身子?”

    梁寄沐:“?”

    方逾拾看他不说话,还以为他难以启齿,捧住他脸善解人意道:“我懂,没有那个啥生活确实很不方便,梁老师眼光高,到现在千挑万选都挑不出一个很正常。当然,我比那些人都好看,你有这种想法更正常了,我可以理解。”

    梁寄沐:“???”

    梁寄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亲吻的动机无非就两种,爱意和欲望。

    不巧,他们好像各占其一。

    梁寄沐笑容淡了点,声音沉闷:“你的问题结束了。”

    他抬起那只一直温柔扶着他腰的手,几乎是用抓的姿势,压着方逾拾脖子下来。

    方逾拾只觉得空气在瞬间变得狭窄,嘴唇就被咬住了。

    还没来及张口,梁寄沐的攻势就完全占据了主动权,逼得他不得不被迫承受,无条件配合对方的掠夺。

    迷茫间,他感到臀部被一只手拖住,下一秒,整个人几乎悬空。

    方逾拾吓得赶紧搂住他肩膀:“我操,要掉了!”

    “掉不下去。”梁寄沐安慰他一声,直接单手抱着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前,把他轻轻放下,“张嘴。”

    方逾拾没有办法说不。

    他本来就爱玩,苦于心里洁癖无法跟任何人更进一步,好不容易有个完全没有不适感的对象,怎么舍得拒绝?

    梁寄沐应该也挺记仇的。

    他刚刚怎么亲的,现在就怎么被亲回来,不过比起一开始的试探,有了经验的梁教授显然更占优势,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梁寄沐趁他喘息的空隙问:“你刚刚这样,是为什么?”

    方逾拾晕晕乎乎的脑袋丧失了思考能力,如实答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梁寄沐说:“答案是要以句号结尾的,方逾拾,我不接受反问。”

    方逾拾被林北谦昨天洗脑成功,脱口而出:“我想睡你。”

    果然。

    梁寄沐心脏绵密爬上一阵钝痛。

    他一脸寒意,薄唇说着和表情截然不同的话:“你跟别人也说过这句话吗?”

    “唔……”方逾拾有些气短,“没。”

    “没?”梁寄沐粗鲁地卡住他下颚,另一只手已经从衣摆下探上腹部,“那有说过类似的吗?”

    “没,都没。”方逾拾浑身战栗,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不再是一问换一问,是单方面的质问。

    在那只手悬着不上不下不动弹的时候,忍无可忍朝他腿上踹了一脚:“梁寄沐,你他妈的眼光高,觉得我眼光就差了?”

    梁寄沐终于舍得按下手:“那我是第一个?”

    “我不都说了吗……”方逾拾靠在他肩膀上,舒服地眯起眼,“我说了没谈过,就是真没谈过。”

    “我以为那也是骗我的。”梁寄沐吻了吻他发旋,虽然还是不开心,但郁闷的气旋烟消云散开不少,“怎么就挑上我了?”

    “因为梁老师洁身自好,而且以我们的关系,这不是最适合对方的人选吗?”方逾拾调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梁老师,如果你以后要跟别人好,千万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梁寄沐目光清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我还没答应你,你就管起我来了?”

    “有什么犹豫的呢?都可以商量。”方逾拾认真道,“我很好说话的。”

    他是真的不理解。

    他又不是傻子,梁寄沐今天对他的行为不拒绝,还那么配合,联系之前种种异样的表现,肯定是对他有意思。

    他们走过合法婚姻流程,之前也没有过乱七八糟的情史,从现在这种情况看,兴趣爱好也算小有默契。

    既然都有需求,为什么不能试试?

    至于他自己……

    方逾拾想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纠结的心情,除了对梁寄沐这个人的占有欲,还有别的什么。

    所以他听到梁寄沐问“为什么不考虑谈恋爱”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涣散。

    沉默之后,蹙着眉坐直身子,把腰上的手拉开,身子微微后仰,抱臂跟面前这人对视。

    “梁总,我不谈恋爱。”

    梁寄沐并不着急,没有得寸进尺去抓他,纵容着他的后退:“原因呢?”

    “没有那么多原因,不谈就是不谈。”方逾拾心里有些烦躁,语气难免加重,“梁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问那么多就没意思了。不行我也不强求,你以后要是想……啧,总之随你怎么样,别让我知道就行。”

    梁寄沐看着他,忽然想到林北谦之前给他的劝告。

    每个人大一都不可避免上过心理课,他学校不错,这课不水,所以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外行人或许能看出原因,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梁寄沐试探性问:“我们回家再说,行吗?”

    方逾拾整理好衣服,错开他身子跳下柜台:“行。”

    他想装个逼跳得帅一点,结果腿不争气地软了一下,差点摔地上。

    幸亏梁寄沐离得近,一下子把他捞起来。

    “给你寄的维生素和钙片你没好好吃。”

    方逾拾怒瞪过去:“这是缺不缺钙的问题吗!”

    梁寄沐像个好学的良民,问:“那是什么?”

    方逾拾心道:我真眼瞎啊。

    怎么就能把这么个斯文败类看成高岭之花?

    多亏自己下手早,不然让别人抢先,真能后悔一辈子。

    方逾拾把他手拍开:“梁老师现在什么身份?别动手动脚的。”

    梁寄沐哽住:“合法丈夫的身份都不能碰一下了?”

    “有名无实而已。”方逾拾轻嘲道,“让开点,再不走你朋友该急了。”

    这人手机从十分钟前就在炸了。

    梁寄沐拿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住他手:“等下。”

    方逾拾回头。

    梁寄沐说:“唐倾是我妈聘的医生。”

    方逾拾愣了愣,别扭道:“我又没问。”

    “嗯,是我想给你说。”梁寄沐勾了勾唇角,“我妈让他这几天跟着我的。”

    方逾拾忽视掉心里疙瘩团解开的愉悦感,语调不由得提上去:“你身体不舒服?”

    梁寄沐面不改色道:“最近酒喝多了,心悸,胃不舒服。”

    “那你今天还来玩?”方逾拾谴责道,“还骗我说出差。”

    “抱歉,下次不会了。”梁寄沐翻了翻手机,把一个物流消息放在他面前,“今天也不算白来,不是吗?”

    方逾拾看了眼收件人,愕然道:“我的?”

    “卡包。”梁寄沐温和地揉揉他脑袋,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梁教授,“第一名的奖品,送你。”

    方逾拾屏住呼吸,身侧的手倏然握紧。

    良久,他问:“梁老师,你没有喜欢我吧?”

    梁寄沐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因为害怕手指的轻颤会暴露。

    后退一步,把眼睛彻底藏在壁画的阴影中。

    他答道:“暂时,没有吧。”

    方逾拾心头一松,又被莫名的东西重新压住。

    “那以后也不要有啊。”他轻松地笑笑,转身推开门,为卡包道了谢,“谢谢。”

    梁寄沐在原地站了会儿,快步跟上。

    方逾拾走得很快。

    一是试图逃避什么,二是怕有不长眼的缠上来……

    “哎!方逾拾!”

    方逾拾:“。”

    怕什么来什么。

    他木然转过脸:“嗯?”

    “刚刚就想喊你的,结果没找到人。”喊住他的是主唱那个乐队的鼓手,刚刚在后台就一直看他,恶心得他浑身发麻。

    方逾拾看了眼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的梁寄沐,不想多惹事,勉强客套道:“有事吗?”

    也是奇怪,明明知道梁寄沐什么德行了,他还是不想做事太跋扈。

    鼓手笑眯眯看了眼他通红的锁骨和微肿的唇:“你已经约到人了?方逾拾,加个微信吗?以后约?”

    “不好意思,不约。”方逾拾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我的菜。”

    “唉,约个炮你还那么挑啊?”鼓手有点不高兴,察觉他试图溜走,连忙伸出手要去拉,“下面合适不就行——呃!”

    方逾拾先他一步握住他手腕,用力一折。

    “说了不约,你是听不懂人话?”他不耐烦道,“少他妈惹我啊,今天不想揍人。”

    其实只要他给梁寄沐示意,对方一定会上前来帮他解围。

    但方逾拾更喜欢亲手解决问题,英雄救美很好,但还是亲手报复回去更爽。

    鼓手疼得脸色惨白,面目狰狞着抽出手。

    再一抬头,方逾拾已经走远了。

    “操,装你妈呢!”他唾了一口不解气,还想再骂几句,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哪个——啊!”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砸在柱子上,脑袋瞬间被磕出扣子,献血顺着眼睛往下流,动静大得周围一群人都在往这儿看。

    “回去跟你爹说,”梁寄沐面无表情收回手,“你们厂明年的收购合同,渡盛不签了。”

    今晚闹事的有很多。

    单方面的殴打惹不起大风浪,斗殴的动静才最大,所以走远的方逾拾没能注意这点小打小闹。

    他一般不会拒绝别人加联系方式的请求,因为很多人对他都是单纯的欣赏而想要结识,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他脸色只会甩给下流货。

    一路下来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只要看得顺眼或者聊的过去,方逾拾都乐得多聊几句,手机新朋友的申请就没提过。

    至于一些对他有那方面意思的,方逾拾基本都会礼貌拒绝。

    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耳后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二十三个。”

    他挑眉回首:“数得那么清?”

    梁寄沐一只手拿着还没喝完的酒,单手搭在机车服腰带上,靠着车门,笑得温和:“这里面有能被拉上候选的吗?”

    方逾拾有意激他:“你觉得哪个不错?”

    梁寄沐没吭声,起来拉开车门:“回家。”

    “回哪儿?”方逾拾走过去,“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梁寄沐不给他反悔机会,推了他一把,跟着一起上车,关门的动作非常快,对代驾报出地址。

    他们上车后,反而不说话了。

    各靠一边,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心照不宣地思考今晚的情况。

    两人都知道,现在平静的表象都是对方在硬撑,晚上来的冲击太大,不是一会儿二会儿能消化的。

    隐晦的暧昧、以后的关系。

    乱麻一样的现况让人头痛欲裂。

    事情已经发生,方逾拾只能刻意阻止自己去想那些可能性。

    他无法面对脑海中梁寄沐亲吻别人、以及自己未来和某人亲热的画面,只要一想,胃里就翻涌不停,想吐。

    就算梁寄沐以前没跟人好过又怎么样?他们这种关系不会长久,某些画面仍然无可避免会在未来某天出现。

    喝酒害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梁寄沐。

    方逾拾急需什么来屏蔽思维,于是小心翼翼戳戳旁边那人手臂:“梁老师。”

    梁寄沐转头看他。

    方逾拾指了指他手里的酒:“喂我一口。”

    梁寄沐想了想,把酒瓶送到他唇边:“一小口,你今天喝太多了。”

    方逾拾最讨厌听话,故意喝了一大口,结果自作自受,差点呛着。

    梁寄沐赶紧收回酒瓶,压下眉骨,叹道:“这么不听话?”

    “咳、咳咳!”方逾拾呛得无法反驳,眼睛比涂了眼影的时候还要红,胸口一阵阵起伏,带着衣摆一起晃动。

    车窗是透明的,有了月光和路灯,车里比室内要亮。

    所以方逾拾的眉钉和耳钉都分外清晰,甚至能看得轻他腰腹和手臂喷绘的内容。

    智商140的梁教授几乎瞬间对上答案。

    I blessed a day I found you?

    这是感激遇见谁?

    他想到出来时候遇见的主唱,以及主唱手指上那一抹和方逾拾唇上色号一样的口红印记。

    梁寄沐盯着他唇角的水渍半晌,蓦地俯身,抿走了那一滴酒。

    “把你的候选全删了。”他哑声道,“我答应你。”

    第47章

    梁寄沐在洗澡的时候, 方逾拾还觉得很荒谬。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事态到底为什么成了这样?

    手机玩不下去,正事儿也办不动, 他坐在沙发的大玩具熊怀里, 开始四处张望。

    别说,梁教授虽然私生活丰富多彩, 生活的屋子还挺像模像样。

    方逾拾耐不住寂寞, 跳下去敲了敲浴室门:“梁老师,你这屋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里面水声停了几秒, 传来梁寄沐无奈的声音:“你就非要这时候问吗?”

    方逾拾大言不惭道:“趁你没出来才问的,你见谁干坏事当着主人的面?”

    把这话当着主人的面说,也是不得了。

    梁寄沐纵容道:“没有,你随便闹。”

    方逾拾放心了:“那你继续洗, 我不打扰你。”

    干坏事他也有分寸。

    比如卧室和书房,就一步没进去过,人像个街溜子,在偌大的公共区域晃来晃去,碰到抽屉拉几下, 见到摆件摸索摸索。

    一路摸索到电视柜那儿,他忽然想到上次来梁寄沐家给这人处理伤口, 可惜地撇撇嘴。

    早知道梁老师是这个样子, 当时在抽屉旁边的时候, 就应该大着胆子揩把油。

    方逾拾睹物思色, 拉开抽屉——

    一封熟悉的华丽邀请函躺在其中。

    “……”

    梁寄沐披着浴袍出来, 方逾拾就靠在沙发上, 手里还把玩着什么东西。

    他近视,走进两步才发现对方手里那玩意儿的全貌。

    “……哪儿找到的?”

    这邀请函不是被周奕歌和邱小宝撕掉了吗?

    “好问题。”方逾拾似笑非笑仰起头, 视线含蓄略过他浴袍的深V领口,“我说梁老师上次怎么那么紧张呢,原来是有东西见不得人。”

    梁寄沐面不改色去拿:“你确定要提这事吗?上次撕掉的那张,看反应应该是你吧。”

    方逾拾:“。”

    哦豁。

    这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瞬息万变的脸色看得梁寄沐想笑,把邀请函三两下折了扔进垃圾桶:“你闹了半小时,就翻出这么一张卡?”

    方逾拾眯起眼:“你藏的东西不止这点啊?”

    梁寄沐不置可否,揉揉他脑袋道:“去洗澡吧。”

    洗澡。

    成年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尤其才不久前,梁寄沐的身份才从协议婚姻的丈夫变成了能随便动手动脚的炮/友。

    方逾拾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头回发现自己反射弧那么长,到现在才感觉到紧张。

    梁寄沐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仅开始泡茶,还打开笔记本办公了。

    “浴室你用过的,我就不教你了。喝点什么?客户送的这几罐安神茶还不错。”

    方逾拾讷讷道:“原来你真的喜欢喝茶啊。”

    “也不是喜欢,就是习惯了。”梁寄沐笑笑,“你要不喝,我给你冲点果汁。”

    话音淡淡的,方逾拾却听着不太舒服,摇摇头说:“我跟你一起喝,冲淡点。”

    梁寄沐颔首道:“好。”

    方逾拾是拿着手机进去洗澡的。

    小拾总做什么都争强好胜,就算没有经验,在第一次上也不能丢脸。

    他对上位下位没什么抗拒,看对象的需要灵活定位。梁教授那样肯定是1,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下面的定位。

    今天运动量较大,方逾拾经过允许后,安然躺进了大浴缸里,一边泡热水澡,一边在网上临时抱佛脚。

    网上说,第一次开始前都需要清洗和好好扩……

    方逾拾选择性忽略后面见不得人的文字,手指划得飞快,怕多看两眼过不了审。

    不过度娘的答案总喜欢夸大,清洗好说,后面的倒无所谓了。

    再疼能疼到哪儿去?

    小拾总不屑一顾。

    约莫是看得时间太长,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外面那人怕他在里面睡着了,轻轻敲了敲门。

    “小拾?”

    “啊,马上好。”

    方逾拾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水里,迅速起身冲掉一身泡沫,关上水擦身体时,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梁寄沐,”他拖着调子道,“我没衣服穿。”

    门口的梁寄沐:“……”

    自己刚还在衣柜前纠结对方的接受程度,要不要换回平时的那种休闲装。里面的某人倒是适应良好,已经能喊大名使唤人了。

    他把这人上次留宿没带走的睡衣拿出来:“开门吧。”

    过了会儿,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伸出一条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那只手悬空抓了两把,无声索要。

    梁寄沐挑了下眉:“就这一条缝,你能拿进去?”

    “总要试一试。”方逾拾说,“或者你闭眼我开门也行。”

    梁寄沐失笑,怕他在里面着凉,没再逗人,把衣服递了过去。

    正要转身离开,某人又出声了。

    “我的?”

    “嗯。”他驻足,“你上次留下的。”

    方逾拾心头一哽。

    该说梁老师是正人君子呢,还是木头成精呢?

    方逾拾心累:“行吧。”

    梁寄沐:“?”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方逾拾给了他一次机会,当然不会再给第二次。

    老老实实换好自己的小熊猫睡衣出去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从二十六楼往下来,海城的夜景格外好看。

    像这种装落地窗的大平层,有时候连灯都不需要开,外面霓虹的余光照进来刚好。

    梁寄沐晚上就不爱太亮堂的环境,客厅只开了一盏在廊道上的壁灯,怕方逾拾出来的时候碰伤。

    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来。”

    方逾拾喉结颤了颤。

    自己穿得那么幼稚,就很像被某人包养的男大学生。

    梁寄沐没用吹风机,头发还湿漉漉的毫无规则垂在额前,和平时那种精英典雅的做派大相庭径,尤其身上的浴袍系得并不规整,松松垮垮挂着,一拽就能全拽掉。

    以前见到的梁教授太成熟,总是让别人忘记,其实在商业和学术圈大杀四方的梁总才三十岁不到,是最有资格狂妄的年纪。

    他单膝跪在沙发上,俯身调整了一下对方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你没考虑过带链子的眼镜吗?或者金边的。”

    梁寄沐敲击键盘的手不停,吻了一下唇边的腕骨:“你喜欢?下次买。”

    方逾拾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以为这是合格的情人应该做的。”梁寄沐低笑一声,空出一只手揽住他腰,“你不是说这种关系就是图开心吗?如果做不到这点,也没有意义了,对吧?”

    方逾拾被说服了:“有道理。那我是不是也得想点让你开心的办法?”

    “你现在这样就蛮好的。”梁寄沐垂眼,揽着他腰的那只手撩起睡衣衣摆,露出一部分腰腹,“这是喷绘吗?”

    “嗯。”方逾拾诚实点头,“不过我有考虑过纹身。”

    梁寄沐拧了下眉,没立即发表意见,指尖从那串数字上扫过,问道:“洗也洗不掉?”

    “多洗几次就能掉,这颜色已经淡很多了。”

    方逾拾被摸得发痒,腰腿一软,半坐在他腿上。

    梁寄沐调整姿势,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他问:“喷绘师男的女的?”

    “男的——嘶!梁寄沐我之前没发现你手劲儿那么大呢?”

    方逾拾腰上吃痛,不满地拍掉他的手。

    某人有分寸,其实不怎么痛。

    但那种直击神经末端的酥麻感太要命,陌生得令人心慌。

    “抱歉。”梁寄沐松开手,把目光重新放回笔记本上,“其实不用纹,你这样就很好看。”

    “再说吧。”方逾拾没多想,以为他单纯的不喜欢纹身,转而好奇道,“你不介意我打耳洞吗?”

    打耳洞又不会被人摸腰,有什么介意的?

    梁寄沐没把心里话说出口:“疼吗?”

    “什么?”

    “眉钉,耳钉。”梁寄沐捏了捏他耳朵,毫不掩饰心疼道,“打的时候疼吗?”

    江麓和宋井溪见到他打眉钉耳洞的时候也问过疼不疼,要么是好奇,要么是佩服,头一次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心疼。

    他不自在地挠挠眉毛:“疼。”

    梁寄沐差点被气笑了:“疼还打那么多?”

    “跟美丽比起来不值一提。”方逾拾骄傲道,“不好看吗?”

    “……”梁寄沐头疼地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还要接着打吗?”

    “不打了。”方逾拾的骄傲逐渐消失,“年纪大了,要学会收敛。”

    梁寄沐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借口:“不敢了吧。”

    方逾拾:“。”

    确实,越长大越怕疼,都不知道当初一股脑打五个洞的自己怎么那么勇敢。

    “打不打都好看,如果不敢,也不用勉强自己。”梁寄沐把笔记本往他那边放了放,“明天下午,枫御要参与一个线上竞标,项目是和当地国家协会的合作,如果你拿下,渡盛可以给你配团队,独立项目和资金有合同一次性审批,就算是方廉,也没有插手的权利。”

    方逾拾还没回过神:“嗯?”

    “我给你说一下这个项目。”梁寄沐说,“手里有三年期的官方项目,袁莉不可能在公司内动你。”

    “等等。”方逾拾让他暂停,荒谬道,“你让我洗完澡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工作?”

    “嗯,这样你累了可以直接睡。”梁寄沐看了眼沙发,“不然去卧室说?”

    方逾拾:“……”

    所以他刚刚到底在紧张什么?

    不愧是拿下双博士学位的男人,什么都耽误不了工作。

    方逾拾也是服了,什么兴致都散得一干二净,从他怀里挣开:“走吧,去卧室,躺着舒服。”

    梁寄沐拉住他手腕:“地上凉,鞋子呢?”

    “刚刚过来的时候就没穿。”方逾拾心道谁知道今晚是金融频道,不是18+频道?

    梁寄沐看了他一会儿,把笔记本塞他手里:“要怎么抱?”

    方逾拾挑了下眉。

    梁寄沐说:“没穿鞋过来,不就是要我抱你进去?”

    该get的get不到,这种反而get得挺快。

    虽然后续发展不一样,尝到甜头也是安慰了。

    方逾拾踩上沙发,正面圈住他的脖子。

    梁寄沐心领神会,拖住他的大腿和臀部,下一秒,腰就被圈起来了。

    方逾拾趴在他耳边问:“重吗?”

    梁寄沐走得很稳,气都没乱:“体重还有两倍的发展空间。”

    方逾拾笑了起来:“真厉害,梁老师。”

    梁寄沐甚至没把他带去主卧,而是放回了之前的那间客房。

    客房干干净净,还若有若无的檀香,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没住人了。

    还真是天天打扫。

    方逾拾被轻轻放在床上,抬头看梁寄沐整理了一下衣领,很有分寸地坐在床边,问他:“开始了?”

    方逾拾坐起来,靠在他肩膀上:“嗯!”

    梁寄沐在他腰后塞了个靠枕,放低肩膀,方便他靠得舒服。

    梁教授不管是讲课还是开会,每一句话都在重点上,叙述方式和音调都恰到好处,一点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方逾拾听着听着,就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忘了。

    怪不得这人的课在学校那么受欢迎。

    抛开脸不说,单凭授课能力,也能成为F大的招牌。

    “你的胜算很大。”梁寄沐喝了口茶润嗓子,“你要做的只有让方廉同意你参与竞标。”

    “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消息,估计他不打算让我参与。”方逾拾讽刺道,“他现在很害怕我参与这种相对独立的项目。”

    “不用怕他,就算彻底闹掰了,渡盛也会保住你在枫御的职位。”梁寄沐的话堪比定海神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从暗斗变成明争,大胆去做就好了,我给你兜底。”

    方逾拾心不在焉点了几下键盘:“那么多钱,我舍不得。”

    渡盛当然可以帮他把方廉挤下去,但明争起来花的钱太多,他肉疼。

    “你在给我省钱吗?”梁寄沐没忍住,乐了好一会儿,“看来我们公司洗脑还挺成功,小拾总都开始心疼渡盛的钱了。”

    “怎么不说我的洗脑也很成功呢?”方逾拾不甘示弱道,“渡盛的老板都开始砸钱给我买枫御了。”

    梁寄沐坦然:“好吧,你技高一筹。”

    方逾拾赢得不光彩,别扭道:“让你帮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明天的竞标我会自己解决的。”

    “可以。”梁寄沐没有强求,“但如果有事,一定要来找我,不要硬抗。”

    他把资料全部拷贝到U盘,把小熊猫的U盘放在他掌心:“表格都整理好了,早点休息,明天下午之前有空再看看。”

    U盘刚结束工作,此刻不断发着热,灼得掌心滚烫。

    方逾拾问:“你要回去睡了吗?”

    “嗯。”梁寄沐开玩笑道,“你要跟我一起吗?”

    方逾拾认真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哪对情人都住一个房檐下了还分床睡?

    梁寄沐手意外地顿住,半晌,不舍地捏捏他耳朵:“等我回来吧。”

    “什么回来?”方逾拾脱口而出,“你现在要出去?”

    “明天要出差,早起赶飞机。”梁寄沐手从耳朵上一路向下,托住他的脸,俯下身,轻声道,“不然你以为,我今晚为什么跟你聊工作?”

    话中意思是:如果不是明天要出差,工作就会留到明天上午,至于今晚,当然是用来做不正经的事。

    方逾拾耳根有些热,回避了他的注视,鬼使神差道:“不然你晚点走,我给你包机?”

    说完,他罕见地看到那双灰色瞳孔缩了起来。

    “你要当我金主?”梁寄沐咬在那只打了三个洞的耳朵上,“小金主,就这么着急?”

    不等回话,他接着问:“你在怕什么?”

    方逾拾面色一僵:“什么……怕?”

    “不是吗?”梁寄沐声音很沉,一下下揉着他耳朵,比任何安抚都有用,“你的手很凉,从洗完澡出来就没暖和过,但我空调和地暖温度已经开到三挡了。”

    方逾拾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他的确在担心,担心在这段关系里,有哪怕一厘一毫的差错。

    梁寄沐很好,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不希望这种差错会伤害到对方,梁寄沐对他越好,这种恐慌就越明显。

    所以他整晚都在迫切寻找一个能着力的点。

    既然说好了□□关系,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如果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收益平衡,那你大可放心。”梁寄沐按着他肩膀,强迫他在床上躺好,“我让你去参与项目并不是全无所图,你的团队必须是渡盛的人,收成分摊,我要六成。所以不要让我失望,明天加油。”

    方逾拾闷闷应了一下,侧过身,把脸埋在他掌心:“梁老师。”

    梁寄沐半蹲下来,嗓音低沉:“怎么了?”

    方逾拾问:“你图我什么?”

    梁寄沐弯了下唇,嘴上不像眼中那么不正经,假意道:“图你年轻。”

    方逾拾“啧”了声:“肤浅。”

    话是谴责,语气轻松不少。

    梁寄沐没吭声,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把手搭在他眼睛上,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他说,“你要真想做,等我回来。”

    最后一盏夜灯被关上,室内重新归于昏暗。

    方逾拾睁开眼睛,翻身抱住梁寄沐刚在枕过的枕头。

    好像不是梁寄沐的问题。

    是他的问题。

    他似乎、好像、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粘人。

    正经情人关系是这么处的吗?

    方逾拾猛地从床上坐起,给宋井溪打骚扰电话。

    “你他妈要是没正事儿,我明天跟你没完。”宋井溪正打算睡,被铃声吓得差点失眠。

    方逾拾转账五千安慰她,开门见山道:“你最近是不是包养了个小男朋友?”

    提到这个,宋井溪可不困了:“是啊,你要下海了吗?对这个类型有兴趣吗?我给你介绍几个?”

    “别了。”方逾拾说,“后天出来玩吧,带着你小男朋友一起。”

    宋井溪:“你搞什么?”

    方逾拾:“我见见世面。”

    第48章

    “早安。”

    方逾拾打开卧室门听到这句话, 罕见愣了一下。

    随后笑了声,说:“早啊,梁老师。”

    “昨晚睡得好吗?”梁寄沐把热腾腾的三明治和热牛奶端上餐桌, “来吃早饭。”

    “托梁老师的福, 睡得很好。”方逾拾喝了口牛奶,“很甜。”

    意有所指, 也不知道说的是晚安吻, 还是牛奶。

    大早上的,实在胆大。

    梁寄沐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 眯起眼:“你该庆幸,我的飞机是九点半。”

    方逾拾低头看了眼手机,差点咬着舌头:“现在八点了!”

    从大学城到机场至少四十分钟车程,梁寄沐平时挺有时间观念一人, 怎么还没出门?

    “是该走了。”梁寄沐看着他一口口吃完三明治和牛奶,拿着外套起身。

    方逾拾才发现,这人早就穿好衣服,门口也摆放着行李箱。

    一切都准备完毕,陪他一起吃饭竟然成了最后一件事。

    他跟着起身, 鞋都没穿,走过餐厅到门口短短的几步距离:“是在等我吗?”

    “又不穿鞋。”梁寄沐叹气, 没否认这个问题, 道, “晚安都说了, 总要再给你说句早安, 有始有终。”

    “谬论。”方逾拾没忍住, 眼尾溢出笑意,双臂环着靠在玄关柜上, 歪歪脑袋,“按照你的说法,为了善始善终,晚安吻都有,再给个早安的?”

    梁寄沐勾起唇角,伸出手:“可以,过来。”

    方逾拾握着他手上前,赤脚踩在他皮鞋上,棉质睡衣衣袖随着胳膊抬起的动作滑到肘关节,光滑的小臂环住他脖子:“亲重一点。”

    “知道了。”

    梁寄沐一手抱着他,一手扶着行李,如他所愿印下一个长达一分钟的吻。

    不是法式深吻,但也能解馋。

    方逾拾贴着他唇道:“你今天香水很好闻。”

    “书房有个柜子是专门放香水的,你可以随意用。”梁寄沐手在他胯骨上停顿几秒,缓慢地松开,放回口袋里,“我最常用的在最上排。”

    “了解。”方逾拾后退一步,两指抬起,点了点额头,眼皮上下一碰,调笑道,“出差顺利梁总,等你……回来。”

    梁寄沐抬起手:“你……”

    方逾拾点过额头的手指抵住他腕心脉搏处:“梁总,要误机了。”

    梁寄沐:“。”

    他放下手扶着行李箱拉杆,手背青筋暴起,淡淡“嗯”了一下。

    大门打开又被关上后,屋内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才消散。

    方逾拾原地站了会儿,揉了揉笑到发酸的脸颊,嘴角缓缓下落,转身拿起手机给助手打过去,声音冷冽:“通知传一下,九点半小组开会。”

    ……

    方逾拾今天出现在枫御,罕见的冷脸。

    公司里安静得吓人,毕竟小拾总平时都笑眯眯的,这猛地阴着表情,真让人心慌。

    方凯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不怀好意撞了他一下:“哥,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呢?”

    方逾拾厌恶地避开触碰:“滚。”

    方凯没想到他竟然在公司给自己甩脸色,瞬间垮下脸:“方逾拾你有病啊?”

    “你妈有病,别在这关心你爹我,多关心关心你妈。”方逾拾漫不经心讽他,抬脚就走。

    方凯以为他在骂自己,刚想生气,对方却已经开门进了董事办。

    方廉没想到这个大儿子门都不敲就进来,连忙松开握着秘书腰的手,不悦道:“你昨天没睡好吗?怎么冒冒失失的。”

    “没事,你们继续,我可以当没看见。”方逾拾耷着眼皮靠在门口,笑意不达眼底,“要回避吗?”

    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方廉却听得心里不舒服。

    “你过来吧,有事找我?”

    他把秘书赶出去,办公室是剩下他们父子俩。

    方逾拾也没客气,走到他对面坐下,把手里的资料轻放在桌子上。

    “爸,这件事你之前没给我说吧?”

    方廉蹙眉拿起,脸色在看到资料内容的瞬间变得很难看,捏着那一沓资料就摔在方逾拾头上:“你他妈查你老子?”

    方逾拾按按被砸到的额头:“爸,你能不能看清资料的水印再来指责我?”

    方廉刚刚被气得头晕,被他点醒,才慢半拍地去看资料:“……众诚文娱?”

    众诚算是海城比较大的一家媒体公司,重点不放在娱乐圈,就喜欢扒豪门财阀的狗血八卦。

    这企业的固定受众也挺有钱,很多豪门乐子人也爱看,有些看到对家出丑,还能开心砸一笔钱送上热搜,众诚在有钱人大家的旋风中心捞了不少钱。

    方逾拾又拿出一张支出账单:“我花了五百万,才买下这个消息。”

    方廉意识到自己骂错人,并没有愧疚,以前也经常因为误会打这个儿子,这回还没动手,算不上什么事儿。

    他满心都放在内容上:“谁曝出去的?”

    方逾拾并不介意他的无礼:“暂时还不知道,刚让让人去查。”

    “一周内给我查出来。”方廉对他能力很是信任,听到他开始着手解决,终于松了口气,放轻声音道,“怎么?你要来质问我吗?”

    “不敢。”方逾拾垂下眸子,显得人畜无害,“只是觉得您应该给我说说这件事,毕竟圈子里消息传的快,既然已经有苗头,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爆炸。您总该让我有点准备,不然很难压。”

    话里话外都为了公司考虑,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听起来真的对这件事没有半分怨言。

    饶是方廉打量半晌,也觉不出差错。

    所以他从抽屉掏了支雪茄点上,毫无戒备道:“对,你袁阿姨以前确实是我们家的人,户口本照片是真的。”

    方廉的父母是重组家庭。

    他是父亲的儿子,袁莉是后妈的女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见面的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这种豪门子女在情爱方面早熟,两人很快就不顾伦理禁忌混在一起。

    只不过没多久,重婚的消息还没发出,婚礼都还没办,他们爸妈就死在了出海事故中,大半家产毫无疑问落在了方廉身上,剩下一些零星股份则给了袁莉。

    其实早该想到的。

    如果不是手里有枫御股份,京城那些老狐狸怎么会跟袁莉签对赌?

    几点股份看似不大,但就像入场券,尝不到甜头还好,一旦尝到,必定要吃十分饱。

    枫御内里都快烂成粥了,外患再加几码,迟早倒台。

    万幸他们顾忌林家的面子没立即出手,不然枫御真要被袁莉坑死了。

    当年袁莉知道自己没本事守住遗产,趁方廉对她还有感情,主动选择脱离户口,想跟他结婚。

    方廉一开满口答应,不料户口刚迁,就遇见了林釉。

    “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方廉谈起林釉,惋惜地叹气,“红颜薄命,她要是还在世,我肯定不会娶袁莉的。”

    大概是一场大病扭转了他的心理,方廉出院后彻底追求自我享受,没在方逾拾面前装模作样过,怎么舒服怎么来,毫不掩饰人渣本质。

    他指了指方逾拾的眼睛:“你的眼和鼻子跟她一模一样,方逾栖就没那么好运气,除了脸型,没一点像她。”

    方逾栖很漂亮,但五官中和了林釉和方廉的特征,谁都像,又谁都不像。

    这也是方廉没那么喜欢方逾栖的原因。

    真是恶心的深情。

    方逾拾把手放在胃部,按住翻腾的恶心感,淡声道:“您跟我妈结婚后,也一直没跟袁莉断?她怎么愿意的?”

    “一开始不愿意啊。”方廉笑着,无所谓地说,“但她不是怀孕了嘛。哪个怀孕的女人会敢反抗孩子的爹?”

    “袁莉是,你妈也是。”他眯起眼睛,过了一大口雪茄到肺,“你要是个女的,也能这么圈着梁——”

    “哐当!”

    烟灰缸落地的沉闷响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了。”方逾拾平静地弯腰捡起烟灰缸,重新放在他面前,飘起的灰尘呛得方廉咳嗽不止,“我知道了,方董,这件事我会处理,绝对不会让它曝出去,坏枫御名声。”

    方廉咳嗽着挥手:“行,你看着、咳!你看着办!”

    方逾拾眼睛被烟尘熏红了几分,他抬头看到,终于迟来地感到愧疚:“这件事辛苦你了。小拾,你想要点什么?爸爸给你买。”

    “我没什么想要的,您注意身体就好。”方逾拾敛起眼中的情绪,“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虽然累点,但我理解您,公司很多事还是自家人上手更好,对吧?”

    方廉被说到心坎上,想了想,迟疑而缓慢地说:“今天下午有个竞标……”

    方逾拾弯起眼睛:“好。”

    ……

    袁莉踹门而入的瞬间,方逾拾就把办公室窗帘拉上了。

    他侧身躲开对方扔来的包,慢条斯理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最近天气比较干,您上火了?”

    “别装得跟人一样!”袁莉怒瞪他,“方廉让我去分公司,是不是你干的?”

    方逾拾真真切切诧异了一番,随后身子往椅子里一躺,愉悦道:“还真不是。我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袁莉咬牙:“方逾拾,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明知道我想要的不多,你应该站在我这边!跟我作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方逾拾笑意不减,“但我没兴趣跟害我妈的人站一起。”

    袁莉嘴角扯了扯,五官别扭地挤在一起:“话不能乱说。”

    “我妈怀方逾栖的时候身体不好,有次住院,你来看过,对吧?”方逾拾眼尾吊着,“你给她说了什么?”

    袁莉红唇张了张,嗫喏道:“我没有……”

    “说了什么?”

    方逾拾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逼她!没有!”袁莉像发了疯,狠狠抓住他衣袖,尖锐美甲几乎快要撕破西装布料,“我是真心给她建议的!方廉能喜欢她多久?她那破身体拿什么跟方廉斗?我希望她拿着所有钱带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走有什么错?她要是早走,至于落个油尽灯枯吗?”

    方逾拾听完,并没有生气。

    反而用一种怜悯、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嫌恶地脱掉被她抓过的外套,讥笑道:“骗自己有意思吗?”

    袁莉无非是不甘心。

    她固然有钱,但那点钱怎么跟枫御的继承权比?

    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袁莉对钱的渴望、以及对方廉的恨已经成了执念,临死前都要实现。

    “你没有几个月了,钱和方廉总要放下一个,好自为之。”

    他把西装外套扔在地上,转身出了门。

    枫御的公司楼沉稳大气,规整的几何体墙壁压着空气,就算是天台,也没有透风的感觉。

    他喊上助手,下楼一路直冲车库:“去渡盛。”

    助手心里惊讶,没表现出来,充当沉默的称职司机。

    渡盛对小拾总的到来见怪不怪。

    不仅友好地跟他打招呼,还主动给他按电梯。

    “拾爷去哪里?”员工看了眼时间,“午饭点,来蹭饭吗?”

    “去顶楼。”方逾拾扬起笑容,“你们老板不是经常在上面晒太阳吗?”

    “我们老板怎么能晒太阳呢?”员工严肃道,“梁总就算躺在那儿,脑子也不会不工作的,那不叫晒太阳,那叫冥想。”

    方逾拾:“……”

    渡盛的员工对梁寄沐到底有多大滤镜啊?

    渡盛的顶楼主打一个休闲娱乐。

    能上来的人不多,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

    方逾拾拥有渡盛所有区域的随意进出权,沾了梁老板的光,得以享受这一切。

    他撑在扶手上,冬天的寒风不比钝刀温柔,吹得人脸疼,也吹得人清醒。

    西装外套被丢在办公室,身上就只剩下了白衬衫和马甲,领口簌簌灌进风,他却没有力气扣上扣子。

    想喝酒抽烟的念头愈发强烈。

    方逾拾吹了很久,直到眼干泛酸,才抖着睫毛翻开手机。

    【F>10:梁老师。】

    梁寄沐回的很快。

    【77:在。】

    【F>10:忙吗?】

    【77:想我了?】

    方逾拾:“。”

    是错觉吗?梁寄沐好像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他截张之前两人的两天记录发过去。

    【F>10:怀念以前的梁老师/玫瑰/】

    【“77”撤回了一条消息。】

    【77:重问一遍。】

    【F>10:忙吗?】

    【77:不忙,在宾馆,有事吗?】

    方逾拾没忍住,绷着的嘴角笑出声来,干脆发语音过去:“梁寄沐,幼不幼稚啊?”

    那边很快也发来语音:“77是什么意思?”

    方逾拾:“。”

    方逾拾:“你怎么总关注这些不重要的事?”

    梁寄沐诚实道:“我很在意。”

    这时候网络的好处就出现了。

    隔着屏幕,方逾拾老脸不至于丢完,硬着头皮打字。

    【F>10:腰围。】

    【77:什么时候备注的?】

    【F>10:……加上好友第一天。】

    【77:?】

    【77:你给别人备注也是腰围吗?】

    方逾拾过了会儿才打字。

    【F>10:你再问我就拉黑。】

    梁寄沐果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发语音问道:“上午情况如何?”

    方逾拾说:“谢谢梁老师倾情相助,一切顺利。”

    早上看U盘才发现袁莉和方家调查信息都被整合好了,昨晚不说,应该是怕影响他睡眠。

    为了让方廉心甘情愿同意他参与,众诚那边消息是他卖的,也是他买的,短时间内不会传出去。

    至于以后怎么传出去、传出去的内容是什么,当然是由他来定。

    梁寄沐发来语音聊天。

    方逾拾想了想,接起来:“猜猜我在哪儿?”

    梁寄沐笑道:“来渡盛顶楼鸠占鹊巢了。还穿得那么少,等会儿去我休息室拿件外套再走。”

    “你怎么知道?”方逾拾咂舌,“梁老师业务已经拓展到通灵占卜了吗?”

    “没看公司闲聊群吗?”梁寄沐拖着音说,“你前脚刚来,后脚就有新实习生在群里问你的联系方式。”

    “罪过,扰乱军心了。”方逾拾躺在梁老板的专座里,晃晃小腿,“你不开心啊。”

    “你觉得呢?”梁寄沐声音平缓有力,几乎贴着他耳朵,低声道,“你可以问问周奕歌,我一般怎么对待我的专属物。”

    方逾拾耳根敏感,此时软得一塌糊涂:“现在问吗?”

    “他现在没课,在玩手机。”梁寄沐懒洋洋道,“给你个反悔的机会,十分钟后回电话,决定要不要走。”

    梁寄沐说完就不再多答一句,让他挂电话。

    方逾拾戳着红色按键,心里还嘀咕:凶什么?还不是我先挂电话。

    他老老实实给周奕歌打电话:“你舅舅让我问你件事。”

    “小舅舅?”周奕歌吃着炸鸡,闻言耳朵动动,含糊道,“森莫?”

    方逾拾问:“你为什么怕他?”

    周奕歌:“噗——咳!咳咳!!”

    周奕歌艰难地咽下炸鸡,痛苦道:“真是舅舅让你问的?”

    “是啊,你要去跟他核实吗?”

    “不不不不不用了!”周奕歌结巴道,“我舅还真是……反复鞭尸,杀人诛心。”

    方逾拾更好奇了:“快说快说,我给你买游戏卡。”

    周奕歌当即语速飞快:“三岁那会儿不懂事,想要我舅最喜欢的飞机模型,那还是比赛获奖作品。我真不知道,就说那个好看,他妈妈强迫他送给我,我手都碰到机翼了,我舅一声没吭,当着大家的面把模型给砸了。”

    方逾拾骇然:“操?”

    “特别大一个模型,被他摔得四分五裂,我舅摔完没一点心疼,还笑了!笑了!说什么他的东西砸了也不给别人。我操,小舅舅你知道我当时心理阴影多大吗,晚上做梦发癔症都是求我舅别揍我。”周奕歌说着说着都快哭了,“从那以后,我舅让我往东,就算要滚钉床,我也绝不往西!”

    方逾拾咽了咽口水:“你舅不是三好学生吗?”

    “那是后来,人总要成熟嘛。”周奕歌心态极好,乐呵道,“不过我还是怕他。”

    废话。

    能不怕吗?

    任谁三岁被那么威胁,不留后遗症都算好了。

    换别人可能要谴责一下,方逾拾却听得心旷神怡:“后来就没再教训过你了?”

    周奕歌忽略小舅舅的幸灾乐祸,道:“没有吧,我后来老乖了。硬要说……大概高二有次吧,我碰掉了他的小熊猫挂坠,他当时啥也没说,隔月过年送了我全套五三,要我高考前刷完,不然就没收我的摩托车。”

    方逾拾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多损啊梁老师!

    “我知道了,”他揉揉耳朵,“谢谢。没别的事了,我挂了,替你谴责一下你舅舅。”

    “小舅舅你保重!”周奕歌严肃道,“我舅别的不好说,就这个占有欲,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方逾拾轻笑着挂断电话,转而给梁寄沐回拨过去:“梁老师,真坏。”

    梁寄沐不置可否:“要走吗?”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天天玩一语双关。

    不过也方便方逾拾回答了,反正顶层和人他都要。

    “不走。”他坦然道,“不仅不走,等会儿还要去你办公室偷VIP电梯卡,你给不给偷?”

    “给。”梁寄沐笑了会儿,声音很好听,“就一张卡,老板专属,别弄丢了。”

    “就一张卡,你不随身携带?”

    “带走了怎么留给你偷?”

    “你——”方逾拾哑然,“阴险!”

    “嗯,现在你是我老板,你说什么都对。”梁寄沐应下这声骂,哄骗道,“老板,下次带袖箍的时候记得穿外套。”

    “……”方逾拾知道他的光辉过往,就没多想,以为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导致不爽,失笑道,“你好酸啊。”

    “是。你要不乐意,顶层就不让你去了。”梁寄沐阳谋用得得心应手,“那么冷的天,不想泡温泉吗?”

    方逾拾顺着他的话去看角落的单间温泉房,心动地搓搓手:“能用吗?”

    梁寄沐:“你答应我,就让你用。”

    “答应答应。”方逾拾说干就干,三两下解开袖箍,“都答应!”

    “去吧。”梁寄沐宽声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方逾拾解着衬衫扣子,问:“公司表现?”

    “不止。不开心了能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也很好。”梁寄沐毫不吝啬夸奖,“下次继续,可以吗?”

    方逾拾动作一顿,腰扣开锁的“咔哒”声清晰响彻在空气中。

    耳边呼吸声重了。

    “你确定不走,对吗?”

    方逾拾答非所问:“温泉很舒服。”

    梁寄沐嗓音略哑:“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你想怎么汇报都可以,不需要改。”

    是京城酒店那次。

    方逾拾故意说:“怎么办?晚了一步,没有前奏。我要下水了。”

    “没关系,后调我也喜欢。”梁寄沐音色比白兰地的后劲都足,“我这边天黑了。”

    方逾拾按下自动窗帘的关闭遥控:“可我这边大中午的,阳光特别好。”

    梁寄沐笑了:“你在拉窗帘。”

    “啧。”方逾拾不悦,“你这屋窗帘关闭声音太大了,质量不好,下次拆了换新的吧。”

    “好,你挑。”梁寄沐无条件应和,轻哄道,“拾老板,水该换了。”

    第49章

    梁寄沐是个大忙人, 逮他空闲的机会并不多。

    那天胆大包天玩了voice sex后,两人一直都没再有机会打语音。

    转眼到了年底,宋家兄妹和江麓几个可算空出时间, 约在老赵的会所聚。

    “拾总来了!”宋井溪看到他来, 单方面举杯喝了口,“大忙人啊大忙人, 约我出来玩, 结果放了我两次鸽子。”

    “不好意思,前两天是真的忙。”方逾拾揉了揉太阳穴, “喏,补偿。”

    他把刚收到的玛瑙盒子放下,三人当即不客气地一人拿一个。

    盒子里有四颗珠子,宋井溪挑了下眉:“多了一个?”

    “不多, 给你小男朋友的。”方逾拾一旁默不吭声的男生笑笑,“你好啊。”

    男生没想到还有一份送给他,惊讶后大方收了下来:“谢谢拾哥。”

    “哎,辈分不能乱。”宋井溪拍拍他大腿,“我都喊拾爷, 你喊哥,我成什么了?”

    男生乐了会儿:“行, 谢谢拾爷。”

    “客气。”方逾拾挥了挥手, 在宋井溪旁边坐下, “不介绍介绍?”

    宋井溪坦然道:“孟渭凡, 我姘头, F大学土木工程的。”

    “F大的?”宋尧意味深长看了眼方逾拾。

    孟渭凡以为他反问自己:“对, 大四,明年就毕业了。”

    江麓热情道:“那应该跟方逾拾一样大吧?”

    孟渭凡点头:“今年刚满22, 不过我没考研的能力,毕业就打算直接去宋氏工作了。”

    江麓拖调子哦道:“宋井溪,你不会是看中人家能力恃美行凶不择手段吧?”

    “你还真猜对了。”宋井溪笑眯眯道,“我就是怕枫御给人发offer,先下手为强,怎样?”

    他们小团体没有其他二世祖的优越感,方逾拾有意把话题往大家都能参与的方向引,谁都没把孟渭凡看低一头。

    宋井溪平生最好阳光帅气肌肉男大,除了变心快,没什么其他不良嗜好,跟过宋总的男大都说好。

    孟渭凡也不拘谨,揽着宋井溪好吃好喝伺候周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宋井溪和他是什么恩爱小情侣。

    方逾拾面上八方不动笑看风云,实则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回。

    看,人家的肉/体关系也亲亲抱抱,他跟梁老师没什么不一样。

    孟渭凡不常来酒吧,他们就玩最简单的骰子比大小,最大的问最小的问题,答不上来就喝。

    轮到宋尧问宋井溪,他直言道:“你们打算处多久?”

    宋井溪耸肩:“撑到过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孟渭凡无所谓地点点头,态度很自然。

    两人一开始的关系就明说了,不存在避讳和尴尬。

    暗中观察的方逾拾忍不住代入了一下。

    要是有人问他跟梁寄沐打算处多久,梁寄沐说起码能撑到过年……

    啧。

    梁寄沐完了。

    那要是他说起码能撑到过年呢?

    梁老师那种人,估计也就笑笑不说话吧。

    方逾拾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宋井溪戳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该你了。”

    方逾拾回过神,开了骰盅:“……1?”

    “笑死我了。”宋井溪乐了,一把拉过孟渭凡胳膊,“来,宝贝儿,挑刁钻的问!”

    也是巧,这把就轮到孟渭凡摇出6。

    孟渭凡思索道:“问什么都行?”

    “当然。”方逾拾一直挺玩得起。

    孟渭凡张口就来:“你和梁教授是真爱吗?”

    方逾拾:“……”

    另外三人:“……”

    众人都知道方逾拾和梁寄沐最近诡异的气氛,本来打算避而不谈,这兄弟倒前途无量,一句话问到敏/感/点上。

    孟渭凡敏锐道:“我是不是问错了?对不住对不住,学校论坛刷太多,被那些人洗脑了。”

    “没事儿。”方逾拾对他竖起大拇指,端起满杯威士忌一口闷,“不好意思啊,不是不想说,是真不知道咋说。干了,继续。”

    比大小对方逾拾来说毫无难度。

    他会控盅,除了刚才那局走神失误,后面局局5或6,十几轮下来,愣是一把没输。

    反观最菜的宋尧,已经喝到快神志不清了。

    江麓及时喊停:“再这么下去拾爷今晚得把我们一个个拖回家。”

    “换二十四点?”宋井溪问。

    “别了,扑克牌这玩意儿,我这辈子就没在他面前赢过。”江麓叹息,“尧哥呢?”

    “我……”宋尧趴了好半天,才攒出说话的力气,“来点战线长的吧,我不行了。”

    宋井溪嫌弃地拍着他后背:“你好废啊哥。”

    方逾拾抱着胳膊看他们争论不休,等不耐烦了,干脆转头问孟渭凡:“想玩什么?”

    孟渭凡第二次被搭话,手依旧拉着宋井溪:“我听老板的。”

    “乖啊。”宋井溪笑嘻嘻在他脸上亲了口,“台球怎么样?”

    方逾拾拧了下眉:“可以。”

    原来被包养的都要无条件服从金主吗?

    幸好他和梁寄沐是平等的xx交易,和这两位不一样。

    见识了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方逾拾兴致缺缺,撑着球杆在旁边喝酒。

    宋尧已经醉得不成样子,走路都走不稳,几杆子戳下去,连白球都碰不到。

    他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扶着对方胳膊,另一手握着杆子尾端送出去。

    “啪!”

    白球粗鲁地把12和14打散,咕噜几声,又把9撞进了洞。

    “漂亮!”宋井溪忍不住呼声,“方逾拾你这还场外援助?”

    “你等他打中这杆,今晚我们谁都走不了。”方逾拾嫌弃地把宋尧推到江麓那边,“我跟你来,速战速决,这局结束换场了。”

    宋井溪把手套扔给他:“等会儿还有场?”

    “真男人的夜场。”方逾拾瞄准角度后,微微塌下腰,“我今晚要在3点前入睡。”

    宋井溪:“……这就要回去睡觉?自从结了婚,你再也不是当年通宵完还能上考场的小拾爷了。”

    “我的作息是被人硬改过来的。”想到梁寄沐每天雷打不动的催休息信息,他就一阵嘴角抽抽,“你想改也简单的很,让孟渭凡晚上经常催催你。”

    孟渭凡识趣道:“宋总需要吗?”

    “别,你敢催我我把你踹了啊。”宋井溪象征性威胁一句,“我最讨厌别人催我休息。”

    方逾拾手一顿,杆子没戳中白球红心,打了个空。

    宋井溪擦着杆头,自己点了支烟,问他:“你要吗?”

    方逾拾想了想:“来一支吧。”

    他咬着烟嘴,却没有点火。

    江麓看得直乐:“不是吧拾爷,烟都不抽了?”

    “本来就不喜欢抽。”方逾拾含糊道。

    他抽烟是烦躁的时候为了让尼古丁麻痹神经,并非真的依赖享受这种东西。

    宋井溪瞥他一眼,在他拿杆瞄轨迹的时候,低声问道:“你跟梁寄沐,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方逾拾一杆打出,没进球。

    “炮友关系。”他说。

    宋井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梁教授那种人,肯跟你做炮友?”

    “不可以吗?”方逾拾示意她快打,“我长得不好看还是身材不好?梁寄沐心动不是很正常吗?”

    宋井溪虚情假意笑了两声。

    其实最震惊的不是梁寄沐愿意当他炮友,而是小拾总竟然愿意找梁寄沐做炮友。

    “我还以为你俩能谈个恋爱呢。”

    为了防止好友被骗,她那天回去就把唐倾查了个底朝天,梁家对私人医生没藏着遮着,宋井溪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我不谈恋爱。”方逾拾眯起眼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井溪评价道:“我赞同。”

    方逾拾又补充:“梁寄沐除外。”

    宋井溪:“……这很难评。”

    宋井溪看着方逾拾心不在焉,一连好多次低级失误,联想到对方约自己和孟渭凡出来玩的举措,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测。

    她好友纵横情场多年,不会现在才开始玩纯情吧?

    夭寿了,这不得被梁寄沐那老狐狸骗得裤衩都不剩?

    宋井溪为他不岔:“你们聊天记录给我看看呗?”

    “为啥?”方逾拾觑她。

    宋井溪到底要看看自家白菜怎么被拱的:“你今天喊我们出来不就是怀疑你们关系不对劲吗?小拾总,我倒贴钱做你的参谋长你都不要?”

    方逾拾没想在这群损友面前端着,想了想,解锁手机扔给她,自己去接着一个人打球:“别乱看。”

    宋井溪应声,垂眸一看,发现梁寄沐那杯美式头像竟然是置顶,备注还是……

    “红脸黄豆流汗吐舌头的emoji?”

    “…………”

    方逾拾腰差点抻着,恼羞成怒道:“你他妈关注点能不能比放在这上面?!”

    这个emoji表情官方的释义是“热”,后来随着互联网发展,成了“涩涩”的代名表情。

    宋井溪一言难尽道:“你也不怕梁老师看到。”

    “有什么关系?”方逾拾嘟哝道,“反正我怎么样他都见识过了。”

    江麓那晚跟他一起去的俱乐部,早就听说了他和梁总互相抓包的惨烈事迹,没一天就传给了宋井溪和宋尧。

    宋井溪轻蔑地点进对话框,轻蔑地向上翻动,轻蔑地……

    轻蔑不出来了。

    她神色逐渐严肃,最后恭恭敬敬放下手机:“我同意这门婚事。”

    方逾拾:“?”

    方逾拾忍不住重申:“没有谈恋爱,肤浅的皮囊关系,我馋他身子,他图我年轻,懂?”

    宋井溪嗯嗯啊啊敷衍着:“行行行。不过我可没给孟渭凡置顶,你们还置顶,还备注,还天天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那你的意思是?”

    “纯洁的肉/体关系,从取消置顶开始。”

    江麓乐得看热闹,催促道:快快快。

    方逾拾喉结一滚:“一定要这样吗?”

    江麓会了宋总的意,点头道:“一定!”

    方逾拾抖着手指去戳梁寄沐头像。

    他又问了一遍:“必须要取消?”

    宋井溪恶狠狠说:“必须!”

    方逾拾手指乱颤悠,想点头像进设置界面,却不小心点了两下。

    【我拍了拍“/表情/”】

    方逾拾:“我操!”

    宋井溪/江麓:“我操。”

    他手忙脚乱想撤回,对方却秒回消息。

    【/emoji/:还没睡?】

    方逾拾被两个好友盯着,对这个红脸黄豆流汗吐舌头的emoji头皮发麻,手速飞快换了一个正经的。

    【梁老师:睡不着吗?】

    宋井溪阴阳怪气道:“睡不着吗?”

    江麓跟着重复:“睡不着吗?”

    方逾拾骂道:“滚啊。”

    他捏捏鼻梁,缓慢而又坚定地打字。

    【F>10:马上就睡了。】

    宋井溪斥责:“你撒谎!”

    江麓:“你明明在夜店嗨皮!”

    方逾拾忍无可忍:“再多说一个字我今天让救护车来拉你们!”

    为了不让这俩活宝再作妖,梁寄沐再回消息他也没看,干脆利落点进设置取消置顶:“可以了吧?是合格的肤浅关系了吗?”

    “是了,很合格。”宋井溪笑道,“你为啥要骗他?梁总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方逾拾关掉手机,没搭理她,转身一把打中最后一个彩色球,说:“后天就要跨年了。”

    宋井溪道:“我和我哥得去Y国找爸妈一起。”

    方逾拾诧异:“你不跟你对象一起?”

    就算知道宋井溪和孟渭凡的关系,他们还是以“对象”称呼。

    宋井溪摇头:“他也要回家呀。”

    孟渭凡说:“对,我明天中午回宿城。”

    “啊。”方逾拾又看江麓,“你呢?”

    江麓耸肩:“家里有饭局,推不掉。”

    他们圈子除了方逾拾,家庭都算和睦,大年小节家里要聚在一起过。

    “你呢?拾爷,你今年还去旅游吗?”

    方逾拾朋友很多,但之前五年在国外,也没个关系特别好的国人陪着过年,所以他每年十二月底都会一个人去旅游,等到一月再回来。

    他追过极光爆发,飙过油门踩到底的车,徒步走过雨林,爬过一天一夜的山,看过沙漠晚上的星河。

    方逾拾二十二岁的人生,比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精彩。

    他在旅途中不断认识新的朋友,从来不会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人停留。

    但是今年不行了,这里有公司,还有方逾栖,人身上有了包袱,就很难再说走就走。

    方逾拾答道:“再看吧,你们好好玩,我得忙着赚钱。”

    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没有结果的不了了之。

    宋井溪默默把打火机塞到他手里:“梁总明天回来吗?”

    “不回,他忙。”方逾拾自然而然打开火放在唇边,安静一晚的烟头亮起了红光,“最后一个黑八,打完收摊了。”

    他耷着眼尾,漫不经心吸了口烟,站在黑八球的对面。

    黑八卡在贴壁的角落里,一杆很难入洞,除非能在台球桌另一边把白球打在边上,或许会有希望结束这局。

    方逾拾在ins刷到过很多次擦边男故意抬脚压桌子打球的照片,他不太喜欢那么考验腿根柔韧度的姿势,干脆踩着沙发脚垫,用膝盖抵在球桌边沿,最大幅度地把腰塌下去。

    这种姿势对腰的柔韧度要求可比大腿高。

    方逾拾懒洋洋咬着烟,肩膀几乎贴在桌面上,带着黑色手套的两指和亮到反光的球杆缠在一起让人恍惚,旁边负责摆球的陪玩教练都没看清他杆子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白球“砰”的撞在壁上,回弹的瞬间,擦过了黑八的球身。

    濒危的黑八摇摇晃晃向前几厘,咕噜一声,掉进洞内。

    旁边有围观许久的人鼓掌,方逾拾直起身,保持着单膝跪在桌面的姿势,抽完了最后一口烟。

    五分钟一支,他很久没抽那么快过了。

    方逾拾三两下跳下,把球杆递给工作人员,摘掉手套扔进垃圾桶:“走了,晚上的消费记我卡。”

    为了支持老赵,就算不常来,他也在摄魂冲了一百万的消费卡。

    宋井溪和宋尧有孟渭凡送,江麓也有司机接,大晚上的方逾拾不想麻烦他们,挥手告了别,准备打车回去。

    站门口等待时间有个可爱的混血小卷毛来搭讪,方逾拾没怎么在意,揉揉他头发把他转了个背对自己的方向:“小朋友,你掉地上的身份证才十七岁,好好学习,我已婚了。”

    小卷毛可惜地看着他,用狗屁不通的中文道:“那祝您再见。”

    方逾拾听见这口音就知道他哪国人了,笑眯眯挥手:“Gute Nacht(德语晚安)。”

    他目送小卷毛上车离开,才去找自己的专车。

    扫过路灯的时候,还瞥见了一个熟悉身影,只是不等细看,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方逾拾以为自己眼花,没怎么在意,上车离开了摄魂。

    载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路口,路灯下躲躲藏藏的唐倾才直起身,笑眯眯看手机里的视频。

    他连带之前打台球的视频一起发给某位“美式咖啡”。

    【快看啊?这是谁?你老婆!/亲亲/快看啊?这是谁?你老婆!/亲亲/快看啊?这是谁?你老婆!/亲亲/快看啊?这是谁?你老婆!/亲亲/】

    梁寄沐没有立即看到唐倾的消息。

    因为他开研讨会的时候,除了方逾拾的消息,其他一概免打扰。

    会后普通研究人员散去,会议室就只剩下了几个老教授。

    其中某位地中海教授打量一番对面坐着的梁寄沐,笑道:“梁,这两天心情很好?”

    梁寄沐吊起眼尾,愉悦地用英文回道:“还不错。”

    这群人腔调偏美式,整间屋子就他一个惯用英腔,得意起来真的很难不引人注目。

    教授好奇:“是职场得意,情场得意?”

    “职场稳定,情场进步。”梁寄沐大方承认。

    另一个教授乐了半天:“好处都被你小子占了。”

    “嗯。”梁寄沐含蓄地炫耀,“我爱人非常优秀。”

    众人叽里呱啦吵起来,要么是打趣他的,要么是万年单身也想谈恋爱。

    梁寄沐选择性只听那些祝福词,不紧不慢打开手机。

    刚刚问了方逾拾吃不吃夜宵后,对方就没了声响,应该是聊着聊着睡着了。

    他忍不住想:是在自己家睡的呢,还是在他家睡——

    梁寄沐上天入地的想法在看到唐倾发来照片瞬间,戛然而止。

    方逾拾今天的打扮没有那天在摩托车俱乐部那么张扬。

    简单的宽松不对称几何白T,下面穿了一条牛仔裤和机车靴。

    这人打球的时候腰塌着,宽松的衣摆下垂,刚好露出一半小腹,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喷绘痕迹。

    宽大的蝙蝠袖和纤细修长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更别提左手的三指黑色手套了。

    梁寄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人因为塌腰而被迫抢镜对焦的臀部。

    之前就知道方逾拾臀练得很好,今天倒好,特写都给他发来了,还他妈是从别人那儿发来的。

    唐倾还在锲而不舍聊贱。

    【梁总,你老婆真好看~】

    【梁总,你老婆跟别人说晚安~】

    【梁总,你老婆说德语真好听~】

    梁寄沐单手摘掉眼镜。

    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有人小心翼翼问:“梁,研究出现什么失误了吗?”

    “没有,好得很。”梁寄沐轻声漫语,神情淡然,“你们聊,我先走了,有点事。”

    “行,接下来几天大家都好好休息,下周继续。”那些人跟他告别,还不忘开玩笑道,“瞧你刚刚那个脸色,把我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情场又失意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梁寄沐:“……”

    他微笑道:“多虑了。”

    那人被看得头皮发麻,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在场众人目送梁寄沐从容优雅地起身,又不紧不慢喊来了助手:“Zay,订一下回国的机票。”

    Zay有点迷茫:“梁教授,今天回国的已经没有了,我们才定好明早的。”

    研究组的人都不知道梁寄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今明两天回国。

    他们不知道,按照这儿和华国的时差,明早开始往回赶,正好能赶在31号晚上八点下飞机。

    梁寄沐语速平缓:“那就联系机场,我要包机,现在,尽快。”

    其他人:“?”

    助手Zay也无法理解万恶的资本主义为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只能应好照做。

    从摄魂到家打车半小时左右,梁寄沐坐上去机场的车时,距离唐倾发消息刚好三十分钟。

    他做解剖的手速都没现在快,拇指一划屏幕,点击联系簿位列第一人。

    电话好半天才被接起。

    梁教授教学模式主打开明开诚坦白从宽,想直接问“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熟料对方先发制人。

    方逾拾哼唧两声,用一种刚睡醒的懵懂语气嗔怪道:“梁老师?这么晚了你打电话干什么?我都被你吵醒了。”

    梁寄沐:“。”

    好得很。

    第50章

    每年最后一天, 大部分人都会格外兴奋。

    但华国工作上学可没有跨年放假的说法,轮到工作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得照常挣钱糊口。

    方逾拾往年没遇见过这种12月31日还要早上八点起床的情况, 睁开眼看日历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他是事业批,不是自虐狂, 如果摆烂能蒸蒸日上, 他出门甚至可以坐轮椅。

    都是枫御的资本阶级了,不然……给自己放个假吧?

    就像学生临近春游不想上课, 小拾总今天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上班。

    他看了看枫御的全勤奖,又看了看自己卡里的余额,果断选择了翘班。

    笑死。

    区区两千块钱, 还不够他去酒吧给小费的。

    想明白这点,洗漱穿戴完毕的方逾拾果断重新换回睡衣,躺进卧室睡回笼觉。

    既然无法出去旅游满足精神,那总要在新年来临之际对身体好些。

    方逾拾脑袋埋进枕头里,安详地闭上眼, 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宛若神佛。

    两秒后。

    门铃响起。

    方逾拾睁开眼, 幸福笑容消失, 神佛变罗刹。

    12月31日早上八点半, 哪个混账没事儿找事儿来敲家门?

    他挺尸一般坐起, 步履沉重地走到玄关, 一把拉开门:“谁——哈?”

    门口竟然是本该下月中旬才能回来的梁寄沐?!

    超出理解范围的情景题让他迅速揉了揉眼睛, 还以为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结果眼睛揉红了, 面前的某人还是没消失。

    梁寄沐没拿行李箱,手上只有袋热乎乎的包子油条和两袋豆浆,外面温度很低,以至于说话间还带着凉意:“早上好,亲一下。”

    方逾拾:“?”

    梁寄沐没等到投怀送抱,主动上前一步,克制地跟他唇对唇吻了一口,没持续太久,一触即分:“乖。让我进去。”

    方逾拾胸口发胀,愣愣侧过身,看他开始脱衣服,才反应过来道:“梁老师你出差一趟迷糊了?你进你家还敲门做什么?”

    “怕你不方便。”梁寄沐把两人份的早餐放在茶几上,说,“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我家,如果五分钟后没人开门,我就直接下楼去对面了。”

    说着,还意味深长上下扫了他几眼:“原来真的有在家好好等我。”

    方逾拾没顾得上他话中深意,把上扬的嘴角抿下去:“那当然,您提前结束出差啦?”

    是真的开心,都不自知用上敬语装起乖了。

    但这反应落在另外一人眼中,就成了心虚讨好。

    “翘班回来的。”梁寄沐笑笑,端着一股火在沙发上坐下,“前天晚上睡得好吗?”

    问前天不问昨天?

    哦,可能是因为时差吧。

    “除了被您吵醒的一通电话,还算可以。”方逾拾脸不红心不跳答完,忍不住问,“梁老师回来跟我一起跨年的吗?”

    “猜对一半吧。”梁寄沐似笑非笑冲他招招手,“前天晚上真被我吵醒了?”

    怎么还一直抓着不放呢?

    方逾拾感觉怪怪的,走过去被他气势压到,迟疑两秒,没坐一起,而是坐在单人沙发的大玩具里:“是啊。”

    梁寄沐笑意更盛,温声细语道:“你知道昨晚唐倾在哪儿吗?”

    早上八点醒的脑子还没彻底归位,方逾拾怔忡摇头。

    梁寄沐轻柔地揉他脑袋:“在摄魂。”

    方逾拾:“……”

    梁寄沐夸赞道:“白T挺好看的。”

    方逾拾喉咙发紧。

    梁寄沐继续夸赞:“台球打得挺好。”

    方逾拾额头爬上一滴冷汗。

    梁寄沐的夸夸根本刹不住闸:“德语也说得很好听。”

    方逾拾差点哭出来。

    梁老师的温柔刀,刀刀催命。

    怎么问罪还带凌迟逼供的?

    两人对视的三秒,方逾拾顺理成章低下头。

    “对不起梁老师我那天晚上确实在摄魂但是我只是喝了酒抽了烟没有沾花惹草跟别的男人撩骚暧昧。”

    一句话顺下来停顿都没有,看得出真急了。

    方逾拾换了口气,才给自己的解释做总结:“我没有违约!”

    那天在渡盛顶楼,梁寄沐隔着几千公里,用低哑的声音诱哄他答应在两人亲密关系结束之前,不许跟别的男人有任何暧昧关系。

    方逾拾当时忍的难受,梁寄沐不喘给他听他出不来,别说只是洁身自好,就算是让他再也不去夜店,肯定也二话不说点头。

    约定就是约定,哪怕意乱情迷神志不清,同意后也没有毁约的道理。

    方逾拾向来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梁寄沐说:“别急,我信你。先吃早饭,刚好不烫了。”

    方逾拾心道狗屁。

    都他妈的不远万里飞回来质问了,要是解释不清,脑壳估计就要跟当年那个飞机模型一样四分五裂。

    包子荤素都有,是楼下那家排队王,豆浆一份甜一份咸,倒是和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的餐品一样。

    豆浆用袋子装的,这会儿被放在了送的塑料碗里。

    方逾拾在甜咸豆浆之间瞥了几眼,来回纠结。

    平时喝惯了甜的,有点想试试咸的。

    梁寄沐看在眼里,把咸的那碗推到他面前:“想试就试。”

    “那万一我不喜欢喝怎么办?”

    “那就给我。”

    方逾拾愣了一下。

    梁寄沐说得自然无比,好像这就是件很平常的事。

    不过他们嘴都亲了好几次,一起喝个豆浆也确实不算大事。

    方逾拾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坐着,用小勺舀了口咸的。

    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甜咸党在网上打了那么多年,还是双担最幸福。

    梁寄沐也跟着坐在地上:“味道怎么样?”

    方逾拾连连点头:“好喝!”

    说完,咬包子的动作一顿。

    嗯……

    说了喜欢喝咸的,是不是就不能再喝甜的?

    方逾拾舔了舔下唇。

    真说起来,也不是非喝甜的不可。

    就是不能跟梁老师喝一碗了。

    梁寄沐刚拿起勺子,就看到某人吃着碗里盯锅里,眼睛时不时瞥距离他近的那晚甜豆浆。

    他心里好笑,把甜的也推过去:“盯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方逾拾咕哝道:“我喝不完。”

    “喝不完给我。”

    梁寄沐夹起包子,吃相赏心悦目。

    方逾拾眨眨眼,左边的喝两口,右边的喝两口。

    等刚好剩一半,推到了梁寄沐面前。

    梁寄沐回来得匆忙,那边有些事还没交代完,正在用手机发信息。

    余光瞥到推过来的豆浆也没多说什么,神情自若拿起他用过的勺子就喝了两口。

    方逾拾握着新勺子的手走半截拐弯,直接丢进垃圾桶。

    “梁老师你真是,兴师问罪打电话都不够,还非得面对面。”

    他这句话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不开心。

    还以为梁寄沐是专门飞回来陪他跨年的。

    没想到……

    硢——晳——

    “总归是要回来的。”梁寄沐优雅擦嘴,“就是把机场那边的员工折腾惨了。”

    方逾拾懵道:“你改签的?”

    梁寄沐说:“多亏了你,让他们有机会练就一小时安排出闲置国际航班和飞行轨道的能力。”

    方逾拾猛地起身:“你又包机了?”

    “才反应过来?”梁寄沐笑着推眼镜,“你算算时间。”

    从接电话到现在,满打满算,刚好够机程。

    “不是不让你出去玩,你倒好,骗我不说,做戏还做全套,挺用心。”

    方逾拾既心疼钱又心疼人,心虚和愧疚包裹住心脏,蹲回去把脑袋抵在梁寄沐肩膀上:“梁老师,我错了。”

    其实他也搞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脑抽撒谎了,但梁寄沐那个消息发来瞬间,方逾拾脑子里就只剩下俩大字——

    查岗。

    方逾拾都做好软磨硬泡调情讨好人的打算了。

    结果梁寄沐捏住他后颈,大度道:“行,下不为例。”

    方逾拾面色一僵。

    是了,梁老师宰相肚里能撑船,当然不会跟他计较。

    又不是嫉妒心,男人的占有欲其实很好满足,同为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何况他也坦言自己没跟别人有亲密接触,梁寄沐没道理继续抓着不放。

    他没了调情兴致,拍拍屁股起身:“那我回去补觉了。”

    梁寄沐站起来问:“今天不用上班?”

    “翘了。”方逾拾敷衍地打了个哈欠。

    梁寄沐说:“我有份数据没算完,要去学校那边跑一趟。你先补个觉,晚上带你出去跨年。”

    大白天的时间不浪费?

    放在往常,方逾拾肯定要无理取闹跟着他一起去学校,但现在他有点不开心,便说:“好吧。你晚上穿什么?我跟你配一下。”

    那晚宋井溪和孟渭凡穿的也是情侣装,可见不正当肉/体关系也能亲亲蜜蜜。

    梁寄沐翘起唇角:“你穿白T恤吧。”

    方逾拾没多想,干脆答应:“裤子呢?”

    “牛仔裤就挺好。”梁寄沐淡淡道,“再配个深棕色机车靴就更好了。”

    方逾拾越听越熟悉。

    ……等等。

    这不是去摄魂当晚穿的吗?

    方逾拾猛地瞪向梁寄沐,心里无名火竟然灭了。

    好奇怪。

    他明明最讨厌无理取闹缠着一件事不放的人。

    梁寄沐见他不答,忍住叫嚣的酸涩,心里叹了声:“算了。穿什么都可以,晚上我接你去买新衣服。”

    说完,拿起手机和桌上的电脑包。

    方逾拾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拉住他手:“你又要走?”

    “和那边约了九点半。”梁寄沐捏捏他腕部,“再不走要迟到了。”

    方逾拾不情不愿松开手:“那你……”

    早点回来。

    四个字没来及说出口,梁寄沐的手机就响了。

    是研究所那边的人在催。

    方逾拾垂眸,松开了五指:“天冷,记得戴围巾。”

    “好。”梁寄沐临走前,忽然转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吻,“去睡吧,做个好梦。”

    方逾拾掀起眼皮,想到这人谴责他对小男生说德语,鬼使神差道:“Küssen Sie meine Lippen, Professor.(亲吻我的唇,教授)”

    梁寄沐动作滞在空气中。

    下一息,狠狠吻上了那张不老实的唇。

    他们似乎总在玄关接吻,或许因为这里大概率意味着分离。

    下次跟梁寄沐的告别可以改了。

    不要抱抱,就要接吻。

    方逾拾如愿讨了个哄睡的深吻,回笼觉睡得格外踏实。

    没有电话,没有闹铃,他甚至把方廉袁莉都屏蔽了,如愿睡到自然醒。

    “你还要多久?”

    方逾拾醒来的时候,刚巧接到梁寄沐的电话。

    “下午吗?行,下午我再去找你,等会儿我先去买衣服。”他磨磨唧唧起身,“中午不跟你吃,我前天约了客户今天谈合同。”

    电话另一头,梁寄沐笑了声:“不是说翘班了吗?客户没翘?”

    “翘班不是离职,我疯了才会放这只五千万的鸽子。”方逾拾抱怨道,“好烦,这人喜欢吃淡出鸟的日料。”

    梁寄沐哄道:“下午我给你点炸鸡。”

    方逾拾顺势爬杆:“那我要魔鬼辣。”

    “好。”梁寄沐笑道,“工作加油,晚上等你。”

    方逾拾要工作的不满平白因为这句“晚上等你”消散了。

    可能梁总的加油buff显灵,中午合同谈得出奇顺利。

    方逾拾走出日料店神清气爽的,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梁老师四点才能结束工作,时间足够他去市中心购物。

    购物,有钱人的爽点之一。

    买东西是最好的发泄。

    方逾拾今年累死累活跟狗一样工作,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

    “先生,您穿这个真的很好看。”

    火眼金睛的Sales一眼就能断定他是个有钱人。

    方逾拾对这些吹捧免疫,任由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无动于衷。

    直到走到镜子前孤芳自赏,啧啧几声,大手一挥:“全包下。”

    没有人可以拒绝穿着fashion的小拾总。

    小拾总本人也不能拒绝。

    他是个自恋的,照不得镜子,可偏偏每家店都有镜子。

    购物中心逛一圈下来,直接刷爆一张信用卡。

    方逾拾看着几乎合不上的后备箱,迟来心痛。

    他随手截图800块钱的信用卡余额发朋友圈。

    【两小时的战斗力,荒谬。】

    朋友圈不常发不代表没列表好友,这条刚发出去,下面就有一堆人嘲笑他。

    【笑得想死,传下去,拾爷连机票都买不起了!】

    【两小时就刷爆一张卡?拾爷,你战斗力下降了。】

    【哥你也太可怜了了,不然你喊我一声姐,我转你一百万吧。】

    方逾拾:“。”

    都是群什么人?他就没有一个富得流油的散财朋友吗?

    方逾拾愤愤打字一个个回怼。

    怼到方逾栖的时候,银行卡忽然跳出一条转账信息。

    【您尾号为xxxx卡12月31日15:27转账汇款收入2,000,000.00元,余额……】

    方逾拾张大了嘴巴,还没反应过来,相同的四条收款信息接二连三蹦出,余额从八百直接跳到八百多万,竟然还都是同一个汇款账号!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的瞬间,梁寄沐微信也随之而来。

    【梁老师:限额了。】

    【梁老师:来研究所,给你卡。】

    金主!!

    方逾拾瞬间泪流满面,字都不打,直接发语音:“papa!等我!”

    他立马招呼司机:“快!去F大!”

    上车还不忘把余额和梁寄沐那条消息截图,本月第二次发朋友圈。

    【笑死,根本不缺钱。】

    这次评论刷的跟快了。

    方逾栖第一条没来及被怼,直接私信戳他。

    【妹:哥你真堕落。】

    【妹:见钱眼开!!】

    方逾拾满不在乎地回复。

    【F>10:收起你嫉妒的表情。】

    【妹:好痛心,高岭之花忽然变成霸总,梁老师就这么被你拉下神坛了。】

    【妹:/图片/】

    【妹:幻灭.jpg】

    方逾拾本来还不在意,点开他图片的瞬间,笑容凝固在嘴角。

    梁寄沐穿着早上离开的那套衣服,一看就是刚才拍的照片。

    F大偷拍梁教授的多了,一张图片本不稀奇,可偏偏,这张图里的梁寄沐,戴的是有链条的银丝眼镜,禁欲和清冷的气息跃出屏幕,取向对上的人,光看照片就会腿软。

    好看得惊心动魄。

    他都没见过。

    【F>10:哪儿来的图?】

    【妹:论坛呀!】

    【妹:中午那会儿有人发的,我靠,帅爆了好吗?据目击者说,梁老师从校门口去研究所一条路,至少有5个帅哥美女要微信!】

    【F>10:他给了吗?】

    【妹:不知道哎,不过按照梁教授的绅士风度,应该不会当众拒绝吧。】

    方逾拾死死抓着手机,心里烧起一股怒火。

    梁寄沐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说要戴给他看吗?为什么别人比他还先看到?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进前面储物盒:“叔,能开快点吗?”

    ……

    梁寄沐结束文件传输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旁边助手歉疚道:“对不起老师,您那副眼镜我问了,修不好,我赔您一副新的可以吗?”

    他早上太困,不小心压坏了放在桌子上的眼镜,得知是梁教授瞬间,差点吓到心脏骤缩。

    幸好对方不计较,去店里买了副新的。

    “没关系,一副眼镜而已。”梁寄沐庆幸今天戴的不是方逾拾上次给他买的,不然真会心痛死。

    助手还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是赔您一副吧!”

    “真的不用。”梁寄沐叹气,“除了自己买的,我只戴我爱人送的。”

    助手愣了愣,后知后觉他们教授是个已婚人士,对象还长得特别好看。

    “梁教授,”门外有个老教授冲屋里喊,“楼下有人找你。”

    助手还没回过神,上一秒还懒洋洋的教授就起身大步冲出门,隐约还能听到“他等很久了吗”“他看起来冷不冷”之类字眼。

    办公室众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齐齐低下头,心照不宣装视而不见。

    真是开了眼啊!

    沉稳含蓄梁教授谈起恋爱竟然那么火热?

    顶级恋爱脑梁老师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

    他现在只挂念方逾拾钱够不够花。

    在大厅看到浑身焕然一新的方逾拾瞬间,心稍稍放下。

    看起来佷贵。

    不错,他养的好。

    梁寄沐满意地上前,揉他头发:“购物顺利吗?”

    方逾拾把手上那局塔推掉,才慢悠悠抬头:“你不问我工作?”

    “不用问,一定很顺利。”梁寄沐笑笑,“小拾总一直稳定发挥。”

    方逾拾:“……”

    方逾拾:“你别说话,我还在生气。”

    梁寄沐:“?”

    梁总CPU烧了:“为什么生气?”

    方逾拾腮帮子微微鼓起,一把摘掉他的眼镜,起身往外走,高贵冷艳地留下一声:“呵。”

    梁寄沐:“???”

    他三两下跟上,蹙眉苦思冥想。

    望着他手里的眼镜,试探道:“你今天想要金丝的?”

    方逾拾抽了口气,不可思议道:“你还想戴金丝的出去招摇过市?”

    梁寄沐被一句话震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按住他打算开副驾驶门的手,反手拉开后座,揽着人腰一起坐了进去。

    方逾拾视线大旋转后,正对梁寄沐笑意盈盈的眼。

    他挣扎地要从对方腿上下去:“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校门口!梁老师你还想被人举报学术不端吗?”

    有过学术不端“前科”的梁教授无所畏惧,大手紧紧箍住他胯部:“不端就不端吧,亲一下。”

    方逾拾指责道:“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梁寄沐笑着俯身,“你不开心?不开心什么?”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方逾拾左躲右藏,就是不让他亲,“你一个为了当面质问我飞三十小时回国的人,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梁寄沐手有一下没一下拍他背,跟哄小朋友一样,把换眼镜的缘由解释清楚:“我下次不戴出门了……别躲,亲一下。”

    这场景和早上那幕诡异的相似,只是身份调换了。

    方逾拾拧起眉,确实没再躲,扶着这人肩膀接受索吻。

    但他说不出梁寄沐一样大度的“我原谅你”了。

    甚至内心的火半分没消,越烧越旺。

    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他才不是因为占有欲感到不爽。

    方逾拾在梁寄沐睁眼的瞬间,狼狈地合起眼皮,把眼镜还给对方。

    “戴上,重新亲。”

    梁寄沐很配合,就算戴上会硌着鼻梁也没有抗议,小心避开镜片压倒他的角度,温柔又亲昵地攫取他口中呼吸。

    方逾拾轻轻眯起一条缝,发现梁寄沐并没有闭眼。

    他们的司机早就识趣地下车抽烟了,车窗被窗帘堵上,静谧的停车角落甚至听不到脚步声。

    车内安静又昏暗,只有梁寄沐一双灰色的眸子反着镜片的光,笑意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方逾拾忽然很想哭。

    他忍住酸涩的鼻头,轻声道:“梁老师。”

    他自以为和平时语气无二。

    梁寄沐却立即松开他,一下下捏着他后颈:“怎么了?还是不开心?”

    方逾拾摇摇头,把脸埋在他颈间,说不出实话。

    所以便找借口道:“我不想在这里跨年。”

    按理说,梁寄沐应该哄他。

    但梁寄沐居然说:“那我们就走吧。”

    方逾拾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们走吧。”梁寄沐笑道,“不想在这儿,就去别的地方。你不是每年年底都要去旅行吗?今年介意多一个人吗?”

    他问得太突然,方逾拾竟然没第一时间注意对方怎么会知道他每年都去旅行。

    半晌,生硬道:“去哪里?”

    “去坐热气球吗?”梁寄沐把玩着他的手指,“飞过去十二个小时,我们现在就走,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日落和星空。”

    方逾拾哽住:“现在有飞机吗?”

    梁寄沐勾起唇角:“我有私人飞机,经常保养检修,加点钱,最迟两小时后出发。”

    方逾拾:“。”

    某人这几个月是不是给航空公司贡献太多了?

    有钱人也不是都买私人飞机的,经常保修加油的更少。

    看来梁总确实富得流油,还很爱飞。

    客观困阻都被绞杀,方逾拾却犹豫起来。

    “我下个月还要工作。”

    渡盛老板带头翘班:“翘两周,就说跟我出去考察了。”

    方逾拾说:“方逾栖怎么办?”

    “我们年前可以回来,她玩她的,我会让人看着方廉和袁莉。”

    “那你岂不是刚回来就要走了?”

    “没关系,回来陪你跨年的,只要你在,去哪里都一样。”

    早晨的猜想得到证实,方逾拾迟疑着还想说什么。

    梁寄沐却不客气地用食指抵住他唇:“你只说想不想去。”

    方逾拾静默半天:“想。”

    梁寄沐笑了:“那我们就去。”

    梁寄沐没让司机回来,亲自开车回家拿了U盘和笔记本等必备办公用品,直奔机场。

    那边说一小时后就能飞,他们没时间耽误。

    方逾拾很久没有过这样说走就走的体验了,手脚兴奋得发麻。

    “行李不用带吗?”

    “银行卡带了就好,其他都可以到地方买。”梁寄沐回去的时候顺便换了衣服,是方逾拾新给他买的棕红色短款皮质外套,还有贴身墨绿工装裤和靴子。

    这身非常适合越野风,梁寄沐放弃了用来勾引人的眼镜,随手把头发抓上去,只留几撮散着,架了个浅色近视墨镜在鼻梁上。

    方逾拾跟他穿的同款不同色,灰色的外套更显皮肤白。

    他没忍住,抖着肩膀笑出声:“梁寄沐,你比我当年不遑多让。”

    两年前去沙漠的时候,他也是在31日当天睁开眼忽然有了这个想法,然后订了两小时后的机票,什么都没带,翘掉一周的课,只身一人出发。

    谁想年纪越大越拉胯,还得别人怂恿才敢翘班。

    梁寄沐弯起眼睛:“要不是怕你坐摩托冻着,我就让他们定半小时后飞了。”

    听到摩托车,方逾拾跃跃欲试舔了舔下唇:“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跑赛道?”

    “等天气好些,安全。”梁寄沐说,“我玩摩托,但不赌命。”

    想到那天这人的死亡压弯,方逾拾不置可否:“有待商榷。”

    “嗯……”梁寄沐思忖后,补充道,“有所图谋的话就另说了。”

    方逾拾来不及细想这句话的意思,梁寄沐便踩下刹车。

    “到了。”

    他下车动作很快,先一步去替方逾拾开车门,把车钥匙抛给赶来的泊车专员。

    “梁,好久不见。”

    机长是个华语流利的外国人,见到梁寄沐,热情地跟对方碰拳:“我还以为你今年不飞了。”

    看到一旁的方逾拾,他眼睛眨飞快,肘节戳戳梁寄沐:“这位就是……?”

    “嗯,我爱人。”梁寄沐笑着握住方逾拾的手,“叫他Lee就好。”

    方逾拾也跟对方碰了个拳:“方逾拾。”

    “拾,久仰大名。”Lee意味深长看了眼梁寄沐。

    方逾拾以为他在开玩笑,耸肩道:“看来我们家名声挺大。”

    “可不是嘛。”Lee打趣道,“今年多亏有你,可算给我改改口味,每年年底都飞Y国,我都快吐了。”

    方逾拾一愣:“每年都飞哪儿?”

    “没什么,随便飞飞。”梁寄沐截住话题,扣住他五指,往飞机上走。

    方逾拾亦步亦趋跟着,等舱门关闭,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忽然出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刻意瞒着我?”

    梁寄沐正在挑红酒,闻言挑了下眉,含笑道:“那你呢?你今天有什么瞒着我吗?”

    方逾拾没想到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情绪都能被发现。

    默然几秒,转过头,盯着外面裹挟残云的航道。

    和梁寄沐好多次机场分别,今天是第一次一起逃离。

    外面的风声他们听不见,滑行时耳边的轰鸣盖过阵阵心跳,梁寄沐坐在他身边,手指和他虚虚贴在一起。

    方逾拾平时坐飞机从不紧张。

    这次却闭上了眼。

    冬季白天短,海城已经是落日时分。

    飞机冲破云层的瞬间,暖黄色的余辉倾泻而下,争先恐后挤进狭小的窗口,贪婪地吞噬每一片黑暗。

    方逾拾坐在窗边,侧过头后,轮廓被它们侵染出一圈韫色。

    他逆光,梁寄沐就是迎光。

    深灰的瞳孔不如墨黑藏色,鎏金在那双眼里渡了数圈,依旧没盖过里面两只小小的方逾拾。

    方逾拾看着他,也看着自己,唤了声:“梁寄沐。”

    “嗯。”梁寄沐应道,“我在看你呢。”

    方逾拾笑不出来,有些难过地用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

    “梁寄沐,我有个秘密,还不能告诉你。”

    我有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梁寄沐看了他会儿,没有追问,抬起手,用两根手指点着他嘴角,轻轻上抬出一个开心的弧度。

    “那我等你,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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