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牛镇41
上次一筐毛豆卖的早几天,拾掇的又干净,一筐足足卖了有四十八文钱,姜大壮收着钱,二苗说回去的话买点肉吧?三花也不吃肉包,添几文买一斤肉吧买吧。
姜大壮害怕回去被阿奶骂,可架不住弟妹的央求,只好咬咬牙买了,回去阿奶骂他顶着。
傍晚三人回到村里。
姜家自打分家后,院墙原先是没扎,扎院墙也要费功夫的,结果没过几日,姜老太先让大儿子和大壮弄点黄泥豁楞豁楞给把墙扎起来。
“……呸,背后嘀嘀咕咕的,有本事当我面说。”姜老太那日气得在院子里大骂,“就是分家了,我和老头子也是你们的老子娘,咋滴,我俩拿个七两还不成了?当时分家一个个答应好,这会背地里念叨,不孝子。”
这话严重了,后来几个儿子给娘赔不是,骂了好一通自家媳妇儿,几个儿媳妇儿还委屈,小声嘀咕没说啥啊。
姜老太顺势就哭嚎,骂几个儿子分家了离他们心远了,不孝顺了,护着儿媳,这几个儿媳不孝顺,惦记老太老头口袋里几两棺材板……
当初分家,刨去的七两多银子,姜老太说不给大房了,几个儿子儿媳听着觉得应该的,三两大壮娶媳妇,四两是豆豆喝药的银钱,就该把这个扣了,不给老大
结果还没高兴两下,老太太一说话,这七两银子进了婆母公爹腰包,几家儿媳妇儿当时都愣了,婆母还问儿子有啥意见没,几位叔公村长在这儿,自然是没意见的。
可分完之后,妯娌几个就嘀咕念叨,说婆母公爹跟大房过日子,七两说是婆母公爹的,可不是实际上还是大房的嘛。这事掰扯了好几日,说着说着,被姜老太听去了,就大闹了一场。
最后几个儿子跪地给娘赔不是,几个儿媳也认错不敢吱声了。
第二天姜老太就让大儿子和大孙子把院墙扎上,是大声说:“我瞅那几个倒霉催的就心里不痛快,再多看几眼,能把我气死了。”
院墙自此扎上了,不高,一米多些。
姜大壮二苗三花兄妹三个进了家门,豆豆已经好了些,跌跌撞撞的会走路,在院子里姜老太带着,一看三人回来,先问送到了?卖完了?卖了多少钱。
“送了,岑夫郎要了。”姜二苗说。
姜三花高兴说:“阿奶,我吃到绿豆酥了,岑哥哥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豆豆馋的舔嘴巴,小孩语气含糊说吃、吃。
姜老太就轻轻打了下重孙子嘴巴,说:“男娃娃不许嘴馋,听个啥就想吃,那么嘴馋,回头拐子一块糖就哄了去。”
豆豆也不敢哭,家里娃娃都怕姜老太的,哪怕是不懂事的娃娃那都是害怕的。
“卖了多钱?二苗不许说,大壮说。”姜老太横了眼二苗。老大家的哥儿主意大,胆子大,反倒是他前头的大哥,明明是个男娃娃,顶梁柱的,结果一天天畏畏缩缩的,跟老大一样。
这咋成嘛。
要是二苗和大壮换一下,才好。姜老太心想。
姜大壮回来一路都想着咋说,进了村口更是自言自语,可这会面临他阿奶的问,还是怯了场,磕绊说:“四、四十八文,不对三十六文,阿奶,我们、我买了肉,买了一斤的肉。”
姜老太看到姜大壮这结结巴巴样子就来火,但她压下来了,只是脸上表情是横着的,嘴上说:“买就买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余下的钱给我。”
姜大壮忙把钱给阿奶。
“二苗,肉拿灶屋去,跟你娘说,切一块下午炒了菜吃,剩下的做成坛子肉,天气热了地里庄稼出来了要收,过几天要下地忙,都不许跑外头了,吃饭碗里要有荤腥补一补。”姜老太说。
姜二苗应了知道,拿了肉进灶屋,把阿奶的话跟娘说了遍,只是说到今个要炒肉菜时,姜二苗特意在肉上比划了下,“娘从这儿下刀吧?”
吓得姜母要紧,“太多了太多了,你奶让做这么多的?”
“我奶说天热得补油水,要下地收庄稼了。”
“那也太多了。”姜母嘴上这么说,心疼吃肉吃得多,可还是不敢不听婆母的话,按照二苗比划的地儿切了一块,还心疼,“一顿就吃这么多些啊。”
姜二苗:“娘,我奶说的。”
“那赶紧炒了吧,趁早吃饭,别浪费油灯了。”姜母不多话,赶紧切肉炒菜。
以前姜家人多,分两桌吃,小娃娃们都是抱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现在分了家,姜老太老头,姜父姜母,兄弟三人,还有个豆豆,一共八个人,正好坐一张桌子上。
还是在院子吃,借着外头天光,桌子上一盆子粗面馍馍,配的是杂粮粥,还算是稠粥,一大碗自家腌的酸菜,一大碗肉片炒土豆片,一大碗菜叶子炒肉片。
姜老太看碗里的肉片眼皮子就跳,老大媳妇儿肯定不敢这么下手使的——
“吃吧,看我干啥,我脸上有肉啊。”姜老太发了话。
屋里好久没这么吃过肉了,别说小孩子馋的流口水,就是大人也偷偷馋,姜老太一发话,那是扒拉几口饭,吃口菜,取了馒头再吃菜。
诶呀今个肉放得多,炒的菜都是油汪汪的好吃。
姜家人是扒饭的咽菜的,个个狼吞虎咽吃得快,都没人顾得上说话,照旧是菜先没了,再喝粥,手里还有馍馍的,就掰碎里泡在饭里吃。
“今个去镇上没出啥事?”姜老头问。
姜大壮先是摇头,说没。
一下子桌上又没声了。姜老太是知道,老头想听听娃娃们去镇上的事,结果大壮跟他爹一样,都是一竿子打不出个屁的主,能咋办?
“三花说齐家郎君做了绿豆酥。”姜老太说了句。
以前没分家时,大房一家子的不起眼窝囊,吃饭时光吃饭不说话,也没啥话要说,如今分家了,饭桌上冷冷清清的,姜老太和姜老头其实也不习惯。
可大房一家在姜老太手下过日子也习惯了,就说姜母同大壮媳妇儿,灶屋里干活下米舀面,即便是分了家,还是不敢拿主意,得听姜老太的。
谁不知道肉多了好吃?可姜母这不是怕姜老太骂人嘛,都习惯了。
不过这会姜老太说绿豆酥,说齐家夫郎,姜三花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知道阿奶说的是岑哥哥,本来她一个小丫头,饭桌上大人说话不能插嘴说闲话的,现在阿奶问,她一下子高兴说:“大哥二哥说先去岑哥哥家,不然先去卖货,老赶着饭点去找岑哥哥,像是讨饭吃一样。”
“是这个道理。”姜老太点点头,“你大哥可没这个心细,二苗说的吧。”
姜二苗嘿嘿笑,算是承认了。
“阿扉哥哥还给我递了瓜吃,那梨瓜可甜可甜了。”
“院子里头妈妈姐姐也好,岑哥哥还夸我说我可爱。”姜三花有点高兴,她在村里被叫黑妞的,气得她还哭了一场。
姜老太想起来,跟老头子说:“齐家三少爷一院子都是好人,当时没打招呼过去,人家热情客气接待,招呼我们吃饭喝水,还想着豆豆没睡好给豆豆拿被子。”
这个姜老头都听过好几遍了。
“岑哥哥说,好像下个月初要来咱家呢!”姜三花说。
姜老太正想着那日在齐家小院的事,一下子被孙女话炸出一个惊雷来,“啥!”
全家都看三花了。
姜三花吓得缩脖子,她说错啥话了?一向沉默寡言的姜父这会也急了,问女儿,“啥?那个齐家郎君要来咱家?”
“二苗你说。”姜老太看孙女吓着了,让二苗说。
全家目光又移到了二苗脸上。姜二苗倒是不怂,说:“没啥大事。”他看阿奶瞪他,赶紧说:“我之前卖给岑夫郎的野果子苗苗,岑夫郎竟然种活了,他好厉害,就说给我一些种子,让我种,没准我也能种活。”
“原先他说让我过去,肯定是想着家里要下田,家里不让我去,就改口说给我送过来,嘿嘿嘿,岑夫郎对我真好。”
姜老太:“就几颗野果子种子就给你送过来了?”
“岑夫郎说他嫂子快生了,到时候要回去一趟,坐马车回去,顺路过来的。”
“哪个村?”
“啥?”姜二苗很快反应过来说:“岑村的。”
姜老头听过岑村,说:“那可不顺路,在另一头呢。”
姜二苗一听,倒是觉得要麻烦岑夫郎给他送种子还绕路,早知道不该要的,但岑夫郎对他热情,第一次送他东西,他才不想拒绝呢。
“过几日,家里抽空拾掇拾掇,别让人笑话了。”姜老太跟大儿媳还有孙媳妇说。
姜母大壮媳妇都点头说好。
姜家人都是勤快人,就没个懒得,可能也想懒,但以前有姜老太盯着,姜老太不仅看,她自己也做,拾掇家里很是利落。
这不,明明是农忙时候,村里人家屋里屋后可能顾不上,就糊弄糊弄,但姜老大家屋里还擦洗扫的干净,村里人见了都稀奇。
“你们家这是咋了,今个擦擦洗洗,明个拆洗被子。”
姜老太啥都不说,只说天气热屋里臭烘烘的,你家不擦洗,还不能我家爱干净了?堵的对方脑袋都不敢往姜老大家的围墙里探,这自从姜家分家后,真是意料之外,姜老太老头竟跟着姜老大过日子。
田里地里都忙活起来,姜二苗一天到晚也不闲着,早起喂鸡喂猪收拾圈舍,又去打猪草,洗洗擦擦,下午要拿了镰刀下地割麦子,就是七岁的姜三花,早上在家看豆豆,下午背着竹篓跟他二哥屁股后头,捡麦穗。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赶着抢收,就怕哪日下雨糟蹋了粮食。
麦子割回来了那还没闲,打麦子、扬麦子,去壳,晾晒,装袋子,这一道道功夫下来很是忙人累人……
这日,又是个大晴朗的天,庄稼汉一看日头是松了口气,“赶紧抓紧,今年老天爷开恩。”
“可别说太早了,没准没几天就要下。”
这人说完也觉得晦气,又呸呸呸了几口唾沫,说老天爷啊,我嘴里胡说话您别听见当真了去。
一辆马车慢慢悠悠进了村,绕过了大枣树往姜家来了。
“郎君三少爷,帘子拉着吧,外头现在扬麦子多,都是麦子壳灰。”牛二拉着马绳说。
车里坐的是岑越齐少扉,之前齐老爷说带家里护院的,岑越后来一想还是拒绝了,说家里田少,不用。其实是大哥大嫂性子,要真是带回两个壮汉专门帮忙收庄稼,村里人又要说,大哥大嫂日子过得还拘束不舒坦。
齐老爷一听,便说那你们多留几日,不着急回来。
因此回去路上不急,岑越绕路给二苗送种子。
“老丈,姜家怎么走?”牛二问路。
大庙子村人手里活都停了下来,就没见过坐马车的人家,一边指了路,是好奇又不敢问,要是旁的日子还能凑过去看看热闹,现如今还是庄稼要紧。
等回头了再去姜家问问啥贵人啊。
“姜老太姜老头家还有这等坐车的贵人?”
“没见过啊。”
“姜老太那么抠搜,能有个啥贵人。”
“可不是嘛。”
背后村民议论声缓缓远了,马车一路到了姜岑越记着二苗说中间那个院子,扎了半截新墙,门口朝东,向着正路,掀开帘子见,就是。
姜家院门敞开,里头半拉院子晒麦子,姜二苗端着簸箕再抛麦粒,他家是收的快的了。
“二苗?”
岑越先出声。姜二苗起先第一遍没听见,还是先看见门口是岑夫郎身影,当家是把簸箕放下,手胡乱擦了脸上的汗,抹的一道道黑。
“岑夫郎你来了!”姜二苗往出走迎着,一遍喊:“奶,奶,岑夫郎来了。”
“我爹大哥还有爷爷在地里,大嫂和娘也在。”
岑越和齐少扉进了姜家院子,手里带着礼,不算厚重,一份时下常见的果子,一包薄荷金银花,泡水喝解暑的,就没别的了。带太多太重,对记着人情要还回去的姜家来说,是负担,久而久之就慢慢来往不得了。
“岑夫郎和三少爷进来坐,喝口水,你们来,我爷奶盼着呢。”姜二苗说话功夫,姜老太也从后院出来了。
姜三花端水招呼客人。
岑越笑说打扰了,同姜老太寒暄,姜老太说贵客登门还带什么礼,岑越就说不值几个钱,一份果子,还有家里做药堂的,这些金银花薄荷清热解暑,没什么的。
姜老太这才收下。
一行人就坐在院子说话,这会天还早,没那么晒。岑越和齐少扉喝了水,闲聊了一盏茶功夫,就要走。姜老太知道齐家郎君是要回娘家,也没多留,只是客气客气,要亲自送,岑越当即是婉拒了,等和阿扉上了马车,像是才发现没给二苗篮子似得,说他再下去一趟。
“阿扉就不下去了,我送东西,一会就回来。”
齐少扉乖乖坐下,不乱动了。
岑越拿着篮子下了马车,进了姜家院子,那篮子是竹子编的还带了个盖,除了包着的草莓籽,还装着十几株绿油油涨势喜人的西瓜苗子。
应当是能活的吧?他挖的时候还带了空间的土。
岑越把篮子交给二苗,“我刚差点忘了,油纸包的是小草莓籽,土松软了,上了水,别太湿了再种,浇水不用太勤,苗苗是我自己得的寒瓜苗子,你先试试能不能种起来,这个有些晚了,应该四月种的。”
姜二苗刚光顾着高兴,也忘了种子这事,现下仔细记着,点点头说他知道了,心想要是种出来了,再给岑夫郎送一些过去,小院子没啥田地,岑夫郎肯定爱吃这两样,才让他种的。
不再多说,岑越就出了姜家们上车。
马车辘辘启程,调了头,往岑村方向去了。
姜家院子里,姜二苗打开篮子盖子让阿奶看,说:“籽倒是能晚一些种,这个苗子得赶紧了——”
“那你看我干啥,家里后头菜地扒拉下,那个蒜就刨了,正好天热了吃蒜好,你跟三花种这个。”姜老太说完,看那苗子,“长得绿油油的真好,这根上带的泥咋是黑的?”
姜二苗不知道摇摇头,姜老太也就是说说,让二苗赶紧去,天热,别把苗子晒得蔫吧了,还说:“别慌慌的乱糟糟,苗子先放屋里头,别晒着了。”
“知道了奶!”姜二苗拿着锄头往后头菜地去。
晌午地里人回来吃饭,姜家人才听说齐家三少爷、郎君来了,姜三花说:“坐的马车嘞。”
半截墙探出个身子,是三儿媳,说:“娘,今个听说家里来稀罕贵客了,还坐的车,还拿了礼?啥啊,咱家还有这么气派的亲戚?”
“什么咱家咱家,我跟你不是一家了,都分了”姜老太先没好气说了声。
三儿媳被骂的脸上讪讪,但还是想着村里说的坐马车贵客,她晌午没在家里,听完就问男人,姜家有啥出门坐车的贵客,男人说没有啊,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能有啥贵客。
“别是爹娘背地里有一段贵客亲戚不跟咱们说,光偏着你大哥了……”三儿媳见男人不说话,最后说:“你不问,我问!”
自打上次姜老太骂了一通后,几个儿子都老实了,是不敢去顶撞找他们娘。三儿媳是打不怕,想着问问有啥,这不就被驳了回去,脸上虽是挂不住,可实在是‘想着好处’,贵人到底是不是姜家贵人。
姜老太骂完一看左右两屋,墙头探着身的,竖着耳朵偷听的,就是门口老五家媳妇儿端着啥也来找上门了,就知道几个儿子儿媳肚子里往哪处想。
要是不说清楚了,还真以为他们老两口偏袒老大一
“二苗的贵客。”姜老太说,见几人不信,看二苗。
姜二苗收到他奶神色,麻溜说:“三婶、四婶、五婶,今个来的是我之前说过的,平安堂的三少爷他夫郎,我卖了野果,岑夫郎种出来了,就送我野果子籽,让我种。”
“你卖个苗子,咋人家还特意跑一趟给你送籽。”三儿媳不信,这谁大老远天又热,专门跑一趟送这个。
那山里长得野果子也不值几个钱。
姜二苗说:“真的,还拿了几个杏子,还有一些下火的药材,上次毛豆下来了,我和大哥被岑夫郎送了一筐,可能岑夫郎想还我们这个吧,种子就在后院菜地里,三婶可以瞧啊,我下午才种好的……”
“人家齐家郎君喜欢二苗,觉得二苗机灵,给二苗送个种子有啥,你们羡慕想要,没这个缘分,投不到贵人的眼里去,各干嘛干嘛去。”姜老太说完,看门口端着碗的五儿媳,“咋滴,端啥宝贝,还想着我和你爹啊。”
五儿媳尴尬一笑,知道娘还记着当初分家,自家男人闷不吭声先答应分家的,嘴上说:“天热,娃娃煮了绿豆汤,娘和爹败败火,别中暑了。”
送绿豆汤是假,想打探结实‘姜家贵人’是真。姜老太都不知道说啥好,倒是没推辞那碗绿豆汤,让二苗接了,不要白不要,老五是她生的,拉扯大的,如今喝完绿豆汤,她这个娘喝的理直气壮。
之后院子就散开了,只是信不信,姜老太才不管。
三儿媳还真跑了一趟后院,扒着墙瞅,菜地真翻过土,里头种着几根苗子,浇过水——咋还真是这个啊。
一抬头,老四家的也再瞅。
“弟妹看苗子啊。”
老四媳妇儿:“哈哈是啊,好巧啊三嫂。”
岑村。
岑铁牛夫妻俩不知道弟弟要来,啥时候来,之前牛师傅说过,但都嫁人了,要是附近村里的,可能娘家田里忙,新女婿会农忙时来看看。
但小越这不是嫁到镇上当了郎君嘛。
岑家田不多,可岑铁牛一人也吃力,还好大伯小叔家来帮忙,几个堂兄弟搭把手,先把岑铁牛家地里的麦子割了搬回去,后头的岑铁牛慢慢来,要不没及时割,哪天下场雨,地里麦子要泡坏的。
“谢谢了。”岑铁牛跟堂哥说。
大伯家大儿子就笑,“谢啥呀,咱们兄弟说着话见外了。”
岑大嫂做好了饭,留堂兄在家吃饭再回。大伯大儿子就说:“不吃了,我回去吃,你们歇着吧。”说着就往出走,结果一到路上,老远就看到一辆马车。
大堂哥喊:“铁牛,是不是小越回来了?”
岑铁牛先让媳妇儿别急,小心摔着了,那么大个肚子,他出去看看。岑大嫂快生了,肚子老大,也确实是害怕,就不出去了。
马车辘辘的走,很快就到了跟前。
“还真是小越和齐举人回来了。”大堂哥先瞧见赶车的车夫就是齐家的,老来那位,叫牛师傅。
岑铁牛高兴,又往过去走了些,一人一车遇见了。牛二赶车停下,岑越跳下车,阿扉也下来,一道都走回去,岑铁牛问弟弟咋回来了。
“农忙,我回来帮忙啊。”岑越说。
岑铁牛说:“地里都收干净了,大堂哥帮着,就是小叔家的铁头也过来了。”
铁头小叔家老二,才十岁。
岑越先跟大堂哥打了招呼,才说:“我怕你忙不过来,加上嫂子肚子大,说回来看看搭把手帮个忙,阿扉爹说了,这次多留几日,不着急回去的。”
一行人说话间到了院子,牛二卸车喂马,搬三少爷和郎君带的东西。岑大嫂要忙活做饭,岑越先叫住了,“嫂子,我回来真是帮忙的,哪能让你动手,我做饭,等吃过了,牛师傅还要回。”
“这次住个五六天没问题,明日刘妈妈和林大夫也过来,还要牛师傅送。”
大堂哥这会没回去,就留在院子里说话,听小越说,就惊讶,“咋还请了大夫来?”
“是自家铺子里的大夫,公公说,既是大嫂快生了,请林大夫过来把把脉,看看。刘妈妈是我们院子伺候的老妈妈,生过怀过有经验,来跟大嫂说说话。”岑越道。
岑大嫂听的眼眶都红了,是感动的。她做姑娘那会,在自家其实也没多少得亲娘关心疼爱,如今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快临盆了,还在发愁到时候坐月子怎么办。
大伯娘和小婶还主动说过来搭把手的。
岑大嫂心里知道好歹,都是因为小越嫁的好,小越嫁出去了,还惦记想着她呢。她说这些也不是说大伯娘小婶势利啥的,只是当时日子艰难,两家长辈尽可能的帮了,多的也没法子,现下日子扯开了,两家帮他们,都得记着恩情的。
“你和阿扉才回来,先歇会,我去做饭。”岑铁牛说。
岑越:“……”
“哥你那手艺,还是我来吧。”
他哥倒是会做饭,就是烧熟,没啥滋味。
院子里大堂哥就哈哈笑,说他回家叫媳妇儿过来搭把手,岑越也拒了,说不用了,“没得我和阿扉回来金贵哪里去,做顿饭没啥的,你说请堂嫂来吃饭成。”
“哈哈小越现在会说话了,我就不吃了,你们先吃,回头咱们再说说话。”大堂哥就不留了。
岑越没强留,说回头,成。
大堂哥说回头那是客套话,没想着吃这一口,岑越说那就是应承上了。这会洗了手,让阿扉也洗洗手脸,出发的早,早上凉,绕了一圈大庙子村,日头就升上去,坐在车厢里憋得一脸汗。
“简单吃点啊。”岑越说。
岑铁牛应,他也是刚收完麦子,饥肠辘辘想着对付一口。
齐少扉进了灶屋帮忙,大嫂还要进来,齐少扉就很认真说:“阿扉可以,阿扉烧锅可好了。”
“嫂子,我们来吧。”岑越喊说,让嫂子进屋坐,别热着了。
灶屋里还有饼,一看奇形怪状,肯定是他大哥做的,死面硬邦邦的,还有的如今凉的红薯,就是早起下田干活对付一口,留着晌午回来吃一口在做饭。
岑越想着焖米饭,估摸这段时日,大哥大嫂是天天面条馍馍的吃,牛师傅搬了一袋子白米进灶屋,给倒在米缸上,见三郎君烧火热的脸红,说他来烧。
“阿扉你帮我摘菜吧。”岑越一看他家大崽红彤彤脸,也心疼。
齐少扉乖乖来摘菜。
岑越带了米、肉,见灶屋有啥用啥,米饭焖上,就大炖菜,没一会就好了,牛师傅帮忙端菜,几人就在堂屋吃了饭,牛师傅要在灶屋吃。
“灶屋热的不像话,吃大炖菜,都放自己碗里没啥的。”
“郎君三少爷不成的,我咋能同桌吃。”牛师傅不愿。
岑大嫂忙说:“侧屋凉快,还是牛师傅来时睡过的屋,那边空着干干净净的……”
后来牛师傅端着饭碗去了侧屋吃。
屋里是米香,还是白米,牛师傅一走,岑越看大哥大嫂,“在我和阿扉跟前,还客气啥。”
岑铁牛一笑,说了声都饿的肚子响半天了,是抱着碗就往嘴里扒拉饭。岑大嫂还好些,吃的慢,只是吃了一口,速度也快了。
家里少吃白米的。
“是不是热到了?一会喝点下火的败败火。”岑越看大崽蔫蔫的,知道这是坐车来颠簸加热着了。
齐少扉乖乖点头,慢慢的吃着饭。岑越也没什么胃口,不过确实是饿了,吃了一半,去灶屋,齐少扉跟着一道,岑越也没拦,没一会端着一盆子茶汤子到了堂屋。
“薄荷金银花水,放凉了一会都喝些,下火的。”岑越说。
他刚炒完菜洗了锅,顺手就添上了水,带来的薄荷金银花丢进去煮,水都是泉水,还偷偷往里放了几颗空间里留着的冰糖。
冰糖下火的,还甜丝丝,阿扉肯定喜欢喝。
果然凉了差不多时,齐少扉喝了口,眼睛都亮了,说:“越越怎么甜丝丝的!”
“有胃口了?吃饭吧。”岑越给两人盛的饭就不多。
齐少扉笑的开心,乖乖吃饭,这下全吃光了。
牛师傅在岑家歇了会,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才赶着车回去,明日还要接林大夫和刘妈妈来的。
“辛苦了。”岑越说。
旁边齐少扉将手里洗干净的草莓给了牛师傅两个。
天好晒好热,牛师傅好辛苦。
牛师傅笑了下,乐呵呵接了三少爷的小果子,回去路上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三少爷和郎君都是顶好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14:到大哥大嫂家了,好晒,阿扉晒得皱巴巴了,阿扉要给越越烧锅,越越不能皱巴巴。
第42章 青牛镇42
晌午时岑大嫂其实和了面,还没擀,岑越和齐少扉来的赶巧,于是中午吃焖米饭炖菜了。吃过饭,岑铁牛说他去洗,让弟弟和阿扉都坐着歇会。
“……天热,你俩远道来,进了屋就做饭,快歇歇。”岑铁牛抱着木盆说。
岑越有点好笑,“哥,你现在锻炼的会做屋里灶上活了啊。”
时下思想就是这样,灶屋活那都是女人哥儿做的。岑母在时,也不怎么让儿子进灶屋干活,做饭洗衣都是她来,后来小岑越大了些能干了,就是小岑越帮忙搭把手。
不过岑铁牛也不是闲着,相反岑铁牛干的活更累人。
岑家田地,岑母一个女人,带着十四五的大儿子下田,锄草、犁地、浇水,农忙时,岑铁牛晒得黢黑黢黑,精瘦精瘦。
“你嫂子身子重,我能干一些就一些。”岑铁牛说。
岑大嫂在旁同小越说:“回头生的时候坐月子还要麻烦大伯娘和小婶,这时候就想着少麻烦两位长辈了。”
“嫂子还是要当心些。”岑越说。
说了会话,都犯困。岑越就说他和阿扉自己收拾屋子,让嫂子睡会。岑大嫂本来是想帮忙的,但她这大肚子,真去了,旁的干不了什么,反倒让小越操心了,因此就作罢。
新屋岑越出嫁的那间屋一直空着,不过没什么尘土,想必大嫂时时擦一擦,炕上被褥都卷起来堆在一头,岑越和阿扉抱着被褥去了院子,把这些晒一晒。
两人就躺在铺着竹席的炕上小睡了会。
炕上没褥子,光竹席有点硬,齐少扉不习惯,但他很高兴,侧躺着,声音都带着一些含糊,因为有点困,说:“越越,家里好凉快。”
“村里是凉快些,后头还有个山呢。”岑越声也迷瞪。
最后‘说话声’就是互相哼哼唧唧,听不出谁说什么,但丝毫不影响交流,然后迷糊中睡了过去。
今个劳累人,俩人午睡都久了些,岑越先起的,一看日头,估摸就是下午三点多不到四点样子,俩人肚皮盖着衣裳,岑越先去院子把被褥收回来放在炕尾。
齐少扉就醒来了。
两人先铺好了炕,竹席铺在褥子上后就软了许多,齐少扉在上面滚了一圈,说:“越越,好软好凉快啊。”
“夜里还要盖被子,后半夜估摸有些凉。”岑越把晒好的薄被子套上被罩——被罩是他带来的。
时下村里人被子是没被罩的,都是分里子面子,里面是棉花弹过用棉线网住,面子是一层,里子是白色的,回头用针线缝起来,洗的时候拆线洗里外被面,晾干缝起来。
洗的也比较少,不是很勤快。
这样好像省一些布。
岑越还是喜欢被套,小院的被子现在全都是被套,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齐少扉滚在席上,像小孩子一样‘蛄蛹’过来,拿住一个角角,再去拿另一个被子角角,岑越拉着被套,齐少扉站起来抖了抖,整个被子就套好了。
两人配合很是默契。
“缝几针就可以了。”岑越找出针线,他的针线活很一般,不过缝个被罩口这个无所谓漂亮不漂亮,结实就好。
堂屋里晾着凉茶。
两人喝过,牛师傅来说要回,岑越给牛师傅带的水囊里灌了凉茶,齐少扉送了小草莓,送牛师傅先回。
岑铁牛在院子里忙活了一下午麦子,齐少扉换上了短打,要帮忙,岑铁牛起初是不敢的,岑越说:“哥,你给阿扉一簸箕,教他怎么做,没事的,我给咱们备晚饭,刚看大嫂晌午和好了面,干脆吃葱花饼吧。”
“真给阿扉啊?”岑铁牛还是觉得这活累,又脏,别累着了。
岑越点了头,跟阿扉说:“阿扉,累了就歇一会。”脏不怕,他们带了衣裳来的,都是粗布短打。
“阿扉可以做的,大哥。”齐少扉很认真说。
岑铁牛就妥协了,教齐少扉怎么扬麦子壳,这都是用石碾子碾过的。
傍晚时,岑越就和大嫂在灶屋做饭,灶屋太热了,但岑大嫂不愿意回屋歇着,还说都是一些不累人的活,没那么娇气的。
“那大嫂帮我摘葱,咱们吃葱花饼,我再烙点肉馅的,今个带的肉多了些,一会炼了猪油,再给大伯家还有小婶家拿一些。”岑越说。
岑大嫂没意见,这是小越带来的肉,再者农忙收成两家帮了他们家许多。
面是现成和好的,醒了一下午有点松软,因为农忙,岑大嫂也疼惜自家男人辛苦,用的都是白面,没掺着杂粮。
岑越又和了一些,等醒面的功夫把肉剁成肉泥,馅料调上了,大把的葱花、胡椒粉就成了,还调了个油酥,保管烙的饼酥脆油香。
一锅又是一锅,素馅的肉馅的,香喷喷的。
岑铁牛家灶屋烟囱里冒的烟都是香人的。
“诶呦这味挠人啊。”四周隔壁几家闻着香味说。
“铁牛他弟弟回来了,肯定是带了肉回来的。”
“好香啊这味。”
“娘,咱们也炒点肉啥的吧,这几日下田累坏了。”
有大方的听了就说炒一些肉片,是累坏了要补。过日子省的就说下午菜拿猪油炒了,肉下次吃,没多少了——
天气热,食物留不住,村里人把猪肉做成坛子肉,这样能多放几天,每次做的也不多,连着猪油和肉片分开吃。
夜幕降临时,岑铁牛把扬好壳干净的麦子装到麻袋里,一把扛到肩头,齐少扉看着学,拎着麻包口要甩到肩上,岑铁牛看的心惊,还没来及说他来扛,只见齐少扉真把麻包扛到肩头了。
“大哥?”齐少扉懵懵噔噔的眼神。
岑铁牛收回惊讶神色,说:“……你力气还挺大的。”
“阿扉很厉害呀。”齐少扉给自己鼓劲,其实肩膀有些痛痛。
岑铁牛在前头带路,这个粮食要放后头侧屋粮库里,齐少扉学着大哥样子跟上,走的小心,他怕摔倒,越越会担心他的。
侧屋地上搭着木板,防止发潮,把粮食麻袋放木板上就成,如今就这两袋子,地里庄稼收了,麦子全堆在前院晒着,得抓紧了拾掇出来。
“今个辛苦你了,快洗洗。”岑铁牛也没想来,齐少扉一个举人真帮他干活,也没叫苦叫累的。
锅灶里烧了热水,岑大嫂拿了两木盆,一个是专门给小越用的,现如今齐举人用也成,岑越兑了热水,一看阿扉,说:“累不累?”
齐少扉点了点头,“累。”
大崽从来不骗他,辛苦就辛苦,累就累,开心就开心,岑越拿了毛巾打湿,给阿扉擦擦脸,都出汗成一道道灰了,齐少扉乖乖抬着脸颊让越越给他擦,高兴说:“越越,我干活了,大哥夸我。”
这就是累也开心。
“那阿扉确实值得夸,很厉害的,我刚看见你扛了一大袋麻袋去后院了……”
齐少扉更高兴了,小表情有些骄傲。
“先擦擦洗洗脸,身上也擦洗擦洗,回屋擦,能吃饭了。”岑越说。
齐少扉乖乖应是,抱着水盆回屋自己洗。
“哥嫂,我去给大伯小叔家送饼,今个做的多。”岑越也不闲着,大嫂挺着大肚子,总不能大嫂送吧。
岑铁牛应了声说去吧。
岑越捡了二十个肉饼——素饼就不拿了,村里人吃口肉那是稀罕,素的葱花没啥,可能就是白面值得夸一夸了。
装在篮子里,岑越先跑大伯家,大伯家院子也是敞开的铺着麦子在晒,大堂哥家儿子推着石碾子在碾麦子,大伯、大堂哥、二堂哥都没在,是四女儿杏花先瞧见他的,喊了声小越哥,又喊娘。
“小越来了?”岑大伯娘从灶屋出来,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以为有啥事,就说:“你大伯大哥二哥都在地里,估摸是快回来了。”
“晌午听老大说你回来了,不过家里实在是忙。”
大伯家人多地多,地里麦子还没割完,就这还让大儿子先帮岑铁牛去干地里,说铁牛家地不多,先收了他们就不管不操心了。
岑越念着好,说:“现在各家都忙,还要谢谢大伯大伯娘先帮我哥收,我做了些肉饼,过来送一些,大伯娘尝尝味怎么样。”
“那你做的肯定好。”大伯娘夸了句。
村里说话肯定要推辞一二,最后再收下,岑越是赶着再送小叔家,还要回去吃饭,就抢先说:“杏花拿个盘子归置归置,我还要再给小叔家送一送,家里等我吃饭呢。”
大伯娘这下就不推辞了,让女儿进灶屋去拿,“你小越哥做的,都送过来了那就尝尝。”
杏花早进灶屋拿了大盘子,小越哥跟她娘说话功夫,她就闻到香味了,可香了,原来是肉饼啊。
“杏花你捡十二个饼,剩下八个我给小叔”岑越把篮子递过去,让杏花自己装,他手不干净。
肉饼分大伯家是多些,一是大伯家人多,再者大堂哥帮他家地里出力,晌午都没在他家吃饭。
杏花一二三四……数到了十。
“小越哥,我们好了。”杏花一看,篮子里剩下的正好八个。
岑越拿了篮子,说他先走了,拎着篮子去了小婶
小婶家孩子还小,大女儿嫁人,如今就俩儿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八岁,田里就小叔和小婶是主力军干,天色不早时,小婶还得先回来做饭,不然一家没得吃。
岑越刚进院子,就听灶屋里小婶嘟嘟囔囔声:“……老大家也是势利眼,光给铁牛帮了,诶呦我的腰,还得伺候仨……”
“……”岑越当没听见,喊了声小婶在没,灶屋嘟囔声没了,岑小婶出来,喜笑颜开的,“小越啊你回来了。”
岑越:“今天晌午回来看忙,做了些肉饼,婶子你还没做饭正好当下午饭了。”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刚从地里回来忙活了一天。”岑小婶一听肉饼忙接过,说:“我给你倒腾出来。”
岑越说了声好。
岑小婶拿着篮子进灶屋,一边放肉饼一边不好意思说:“我家里小的小,就你小叔一人在地里干活,也没法子帮你哥,不知道你家收完了没……”
“我今个晌午到院子,正巧碰到大堂哥,收完了。”岑越说。
灶屋里岑小婶脸上讪讪,不知道小越刚听见她嘀咕了没,手一顿,这肉饼都装不下了,“你给你大伯家拿了没?没的话,我留一半,剩下的你带着去吧。”
“我烙的多,这些全是给小婶的。”岑越在外头说。
岑小婶这下手里没停装完了,拿着空篮子出来递给小越。岑越接了说要回去吃饭,就不耽搁了,岑小婶连连说好,送小越到了门口,见人背影走远了,这下是心里难受,嘀咕说:“应当是没听见吧?”
她刚说那些话干啥,大哥家里人多帮一把铁牛,铁牛地也不多,一两天的事情,大哥家田也多,抽不过手再帮她家的……
岑越把岑小婶的话没放心上,自然也不会到处说。村里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加上农忙又累,小婶下了一天的田,回来还要做饭,抱怨嘟囔几句罢了。
刚看表情,显然是也知道好歹,就是累的发牢骚。
岑小叔带着俩儿子后脚回到院子,俩小子晒得黢黑黢黑的,都穿着草鞋,下田舍不得穿布鞋,怕废鞋,岑小叔更是晒得精瘦,像是把过去攒下的油水全都搜刮干净了一样。
地里最累人的自然是他干,他干了,媳妇儿儿子就只干些轻省的,岑小叔进了院子坐下,长长舒了口气,缓缓劲儿。
俩儿子,老大喊饿,小的喊娘。
要是前两日,岑小婶得嘟囔骂孩子,谁不饿谁不累,今个岑小婶从灶屋出来,声还算轻快,说:“热水烧好了,你们爷仨洗了手脸吃饭。”
“娘吃啥啊。”
“娘我不想吃红薯饭了,吃多了老放屁,还噎的,我好干。”小儿子说,嘴巴都起皮了,晒得。
岑小婶扒拉了小儿子嘴,确实是干的,都快裂开了,说:“回头给你摸摸油,成了不是红薯饭,吃肉饼。”
坐着的岑小叔都惊讶了,“吃肉饼?”
“小越晌午回来了,刚送了八个肉饼过来,一个巴掌大呢,他心好,肯定知道这会都下田累,还是肉饼,成了别扯着嗓子鬼叫,外头都听见了。”后一句岑小婶骂俩儿子,怕谁家不知道他家吃肉饼似得。
俩小子挨了骂也高兴,这会也有劲儿了,进灶屋打水先洗,让爹洗,岑小婶又给锅里添了水,下了把绿豆和米,晚上下下火,吃绿豆粥——
又多抓了一把米。
夜幕降临时,一家人坐在院子吃饭,肉饼放的有些凉,岑小婶也懒得热,天气热,也不是特别凉,温热着呢。
大小子一口咬掉饼,话都不利索喊娘。岑小婶知道这是说好吃,好吃了喊娘,不好吃了还喊娘。
“好多肉啊。”小儿子说。
也就过年时能这么吃肉。
岑小叔也囫囵吃,香啊!
岑大伯家也是这个时候才吃饭,没法子趁着天黑想多干点,回来时洗洗就耽误到这个时候了。
大伯家俩儿子都正直壮年,下田干活一把好手,农忙时女人也下地,不过岑大伯家,女人都是干点轻的,像是把割好的麦子垛抱装架子车上,或是拾麦穗。
晚上吃的也不差,大碗酸菜、大碗烧肉片炒菜、大碗笋丁炒鸡蛋,都是油汪汪的,连着碗里的粥饭,虽是杂粮但也是稠的。
不过今个多了一大盘子肉饼,肉饼煎的油黄焦脆。
“今个娘还做了饼子?”岑二郎问媳妇儿。
岑大伯娘听见了,说:“肉饼不是我做的,小越拿来的。”
“小越哥给咱家了十二个肉饼呢。”杏花说。
老二媳妇儿听见这一嘴,就说:“那还给了谁家?”一想就知道,“小叔家多少个?”
杏花老实,说:“八个。”
“小叔家才四口人,咱们家多少人……”老二媳妇儿小声念了句。
杏花:“二嫂你傻了,咱家十个人啊。”连着娃娃都算进去了。
岑大伯娘看了眼老二媳妇儿,这人是嘴上毛病,贪吃,心不坏,也没啥心眼算计,有啥说啥,她教八百回,这人是嘴上答应好,可不往心里记,下次照旧。
现如今岑大伯娘都懒得弯弯绕绕话点二儿媳妇了,直接说:“小越送了,咱家一人一个,多出的俩一会再说,别老操心惦记着旁人家的锅灶,有的吃就吃。”
“都吃饭吧。”岑大伯开口说。
家里小辈得了令,可算是解了巴巴眼馋,家里大人给递肉饼,拿着就是啃,没一会院子里就是好吃、好香,岑大伯脸上眼底都是笑,小娃娃爱吃多吃些。
“小越叔回来真好。”
“小越叔做的饼真好吃。”
娃娃们挨个的夸,还有说:“不知道明个能不能拿我玩具去跟阿扉叔换。”
“都不许上门要饭,这成什么样了。”岑大伯娘说了嘴。
娃娃们就说好,知道了。
二儿媳吃了一半就舍不得,要留着给她儿子吃,岑大伯娘看了眼,就说你吃你的,又跟杏花说,剩下两个饼切一切,孙子辈娃娃分一分,给你也留一份。
俩儿子儿媳都没啥意见,都是自家娃娃吃到嘴里的。
杏花端了饼就去切。
岑越这儿吃的略早一些,天还没黑,素饼肉饼都有,他这一送多半都送了两家,自家人不多留的少,主要是这个现吃好吃,天气热搁一晚要坏,肉要是坏掉了可惜还闹肚子。
傍晚一家人桌上摆着俩菜,一荤一素,都是大碗放的量多。饭也是杂粮粥,岑越只喝了一小碗,吃了两个饼,倒是齐少扉肯定是饿着了,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饼。
岑越:“……一会溜达圈,别撑着了。”
齐少扉干了一下午农活,还想再吃一个饼,但他神色有些犹豫,岑越一看就知道,一个多了,便说:“哥,你和阿扉掰开一个吧。”
“我家阿扉一个吃不完。”
岑铁牛:“……知道了。”他弟弟真是变了性子,以前害羞,自从嫁了人,当面张口就是‘我家阿扉’。
齐少扉可高兴了,“大哥给。”给大哥一半。
吃完半个饼,是饱了。
锅灶里烧了热水,岑越说:“哥嫂你们先洗,回头我收拾,早早歇着,明个还要收拾麦子。”从地里割出来才是第一步,后头都是活。
“知道了。”岑铁牛应了声。
岑大嫂说:“你们早早歇着,夜里冷,一定要盖被子。”下午她醒来才看到小越被子在外头晒,这睡觉不盖,要闹肚子的。
“知道了。”
等哥嫂洗过,岑越又烧了水,跟着阿扉在院子里溜达玩,水烧开了便拿着大桶,让阿扉端着木盆,“咱们去后院老屋,我给你好好擦洗擦洗。”
今个下午干农活,那麦子碎、尘土肯定弄到阿扉衣服里了。
齐少扉有点害羞,但越越说了,媳妇儿能做的,就乖乖抱着木盆跟在越越身后,说:“越越,阿扉也给你洗。”
岑越:……
“我自己会洗。”
“越越是阿扉的男人,阿扉可以洗的。”
岑越:……
“阿扉给越越擦背后!”
岑越:……
“越越好不好嘛~”
黏皮糖撒娇精。
岑越:“……好好,一会你帮我擦。”这也没啥,俩大男人嘛。
老屋以前是没堂屋,现在都空下来了,岑母的牌位也收起来,只有清明、十月一、过年这类节日时,才摆出来烧香祭拜,不过多是上山去坟头烧纸烧香的。
岑越和齐少扉放下东西,又跑了一回,在院子能借月光,村里月色很亮,星星又多,到屋里洗澡那就要油灯了,还有皂荚、毛巾、凳子。一切准备妥了,岑越说好了。
齐少扉开始脱衣裳了。岑越:……他刚做好心里准备就这么快吗。
大崽已经脱了上衫。
齐少扉挺白的,这个岑越知道,他们刚结婚时,第二天岑越看到过阿扉上身的,白也有点点肉——
不是腹肌胸肌,就是正常健康体型,略略肉一些。
以前时,刘妈妈照顾三少爷精细,不让干活,让乖让坐着,因此齐少扉其实有些肉的,不过他骨架大,看不出来。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齐少扉略瘦了些,可更结实了。
齐少扉可爱跟越越一起干活了。
“越越有点痒。”
岑越说:“我看看。”齐少扉乖乖转身,把背后给越越看。
背后有些红痕,很浅很浅,岑越端着油灯,说:“没事,应该是扎的,一会洗了就好,我给你水里放点薄荷叶凉快凉快——”
其实岑越给水里倒了些花露水。
这个清凉舒服。
齐少扉擦洗了上身,够不到的背后岑越帮忙擦,说好舒服啊,有点香香凉凉的,“……越越换阿扉给越越擦了。”
“好吧。”岑越脱了上衣,炒菜干活忙了一天,他也浑身的粘腻。
齐少扉拿着毛巾打的湿漉漉,很是勤勤恳恳给越越擦澡。水滴到两人裤子里,齐少扉诶呀叫,岑越听就知道怎么了,说:“没事,湿了就湿了,我拿了干净的衣裳,这个明天洗。”
早上洗了晚上就能晾干。
擦完上身到了下头,齐少扉羞着脸把裤子解了——岑越本来有点迟疑,可一看大崽害羞模样,想这有啥迟疑地,俩大男人洗澡互相搓背,他俩该有的都一样,有啥啊!
然后岑越看到了大崽的大崽。
“……”这大的不像五六岁的崽该有的。
岑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世界哥儿和男人的区分就是按大小吗!!!!
“阿扉先帮越越洗!”齐少扉看越越。
岑越:“你别乱动……好好,我脱,一块洗,这个就不用搓了,天不早了,早早洗完回去睡。”
洗下头的时候特别快,洗完了可能加了花露水的缘故,岑越觉得下体凉飕飕——
“越越,没穿里裤。”齐少扉小声提醒。
岑越:“……”他就说很凉快。
“我忘拿了,先这样吧,回去穿上。”
“好哦。”
齐少扉一起收拾打扫,两人倒了脏水,东西归置原位,夜里吹着凉爽的风,终于进屋能睡觉了。
油灯亮着,岑越在包袱角落取出了里裤,俩人终于穿上了裤衩,被子散发着太阳的味道,暖洋洋的,身下是竹席,很凉快,岑越跟阿扉道了晚安,吹了油灯。
没一会,齐少扉声摸黑传来:“越越,睡不着。”
“闭上眼,我给你讲故事。”
齐少扉乖乖嗯了声,说闭上了。岑越继续讲孙大圣的睡前故事,说到一会,听没动静了就停了下来,谁知道齐少扉说:“越越,阿扉能挨着你睡吗?”
“……怎么了?”岑越说来吧。
齐少扉滚了一下,跟越越挨着,打了个瞌睡,迷糊说:“村里真好,好凉快,越越可以和阿扉黏在一起睡了。”
因为在镇上小院,岑越怕热,齐少扉每次入睡前就会离越越一条缝隙——尽管睡着了又黏在一起了。
但齐少扉不知道,齐少扉这会很高兴在村里又可以和越越黏在一起睡了。
岑越还没说睡吧,感觉到脖子那儿毛茸茸的脑袋,大崽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岑铁牛先给家里挑了两桶水,岑越醒来说:“哥,我和阿扉去挑水,顺便我去洗衣裳,你们有要洗的吗?”
他嫂子肚子大弯腰估计不成的。
但岑大嫂一个女人家,也不好让小越给她搓洗衣裳,就先一步说不用了,连着男人的衣裳也没让小越洗。
“越越,阿扉挑水。”齐少扉要挑扁担。
岑越说:“第一次挑肯定不成,又沉,拿根棍子,回头咱俩抬着回来。”
一盆衣裳,一只木桶一根棍子。
岑越和齐少扉去河边,还是有些距离了,走了十来分钟才到河边,洗衣裳的人很少,如今都在田里干活,日头毒辣,那就是起早贪黑的干凉快,中午日头最毒时,要避一避,不然人要晒晕倒了,中暑了,家里少个劳动力壮汉,那才是耽误事。
到了河边先洗衣裳,岑越教大崽怎么捶怎么洗。
河边很凉快,水流哗啦啦响。齐少扉就跟玩一样,卷着袖子蹲下来洗,问越越对不对,岑越点点头说:“力道再重一点点,涂一些皂荚。”
岑越是扑着一捧水洗了把脸,想着没带牙具出来,不然正好刷个牙。等会再来一次吧。
“换我洗。”岑越说。
齐少扉敲得正开心,巴巴求说:“越越越越,再让阿扉洗一会吧?”
岑越:“……”这是在干活啊!
“行叭。”他家大崽就是好大崽,热爱干活,还没有时下男子什么‘灶屋洗衣做饭都是女子哥儿的话’、‘男人干了丢脸被笑话’,读书人那更是君子远庖厨了。
现在的齐少扉没有这些世俗观念,他没尝试过的,那就做,洗衣裳敲敲敲,水花四溅,就跟玩水一样,小朋友都喜欢玩水的!
扛麻包拾掇麦子是累,但能帮到大哥,不然越越要做的。
两人洗完衣裳,主要是齐少扉洗,最后拧干装盆里,打了一桶水,两人用棍挑着,不过岑越还要抱洗衣盆,最后齐少扉说阿扉来阿扉来。
“大哥昨日夸阿扉力气大,阿扉肯定可以拎起来。”
岑越:“那你先拎,一会换我来。”他把棍子和衣盆抱着回。
齐少扉单手拎起来水桶,很是骄傲得意,他真的力气很大!
“路上小心走,别摔倒了。”
“知道了越越,越越也要小心哦。”
“好~”
岑越的声也拉长,上扬。
回去晾了衣裳,大嫂已经烧了粥,用猪油炒酸菜,又酸又香,还有点点积酸菜特有的‘臭味’,可馋人了。
齐少扉就说香。
“先吃过饭,再挑水。”岑越也饿了,进了灶屋搭把手,不知道啥时候发的面,这会后灶底下是稀粥,上头架着笼,是热腾腾的馒头。
岑大嫂说:“昨个夜里发的面,一锅馍,方便。”
肉饼是好吃,但不如馍方便实在扛饿。
“小越,再炒几个鸡蛋,我刚摸来的。”岑大嫂说。
岑越接了鸡蛋,打蛋液,切了葱花,用这个猪油炒酸菜的锅,也没洗,放了猪油化开,倒葱花蛋液,一股子扑鼻的香味。
早上饭,齐少扉又吃了两个馒头。
“越越可好吃了!”
岑铁牛看着,心想齐举人过起日子来真是不娇气,吃饭也不挑,虽说农活干的不利索,可又是给小弟擦澡,又是洗衣裳,又是干农活,整个岑村,他是找不出一个这样疼人的。
如今看,傻好像也不算啥了。
昨儿晚上,岑大嫂都躺下来了想起要和面发面,岑铁牛不放心,陪着一道,他俩夫妻在灶屋和面,做完了洗了手,岑大嫂想去方便,岑铁牛跟着,往后院去,结果听见齐举人喊阿扉给越越擦。
夫妻俩是偷摸上厕所,赶紧回屋,就怕撞见不该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15:回村里可开心了,可以抱着越越睡觉~
第43章 青牛镇43
早饭过后,就是安排活计了,其实都不用安排,村里这会家家户户都是干不完的活。
岑越说:“哥,我和阿扉早上把衣裳洗了、水缸挑满、晌午做饭,要是来得及,我和阿扉在做农活。”
“农活你俩不用管。”岑铁牛说:“咱家地不多,我一人成,最近几天老人都说了,没雨。”
只要没雨就不怕。
“你俩能回来,我高兴着,都没想过。”岑铁牛实话说。
岑越:“一家子说这个干嘛。既然是这样,嫂子你就别客气了,大头衣裳我来洗了,不然去河边,来回路不方便。”
其实夜晚岑铁牛倒是可以去洗衣裳,不过留岑大嫂一人在家也不放心,再加上夜里洗衣看不见,以前都是岑大嫂白日里慢慢洗的。
“这——”岑大嫂看小越眼神,最后还是点头,自然里头贴身衣裳不能让小越洗了,到时候她慢慢来,这样也轻省许多。
一早上岑越齐少扉洗了两大盆衣裳,连着水缸填满。岑大嫂也没歇着,扶着腰去后院把鸡圈收拾了遍,回来就是做晌午饭,她知道小越爱吃米,一些米,早上的馍热一热,他们吃。
差不多早上九十点时,太阳就有些毒辣了。
河边零零散散有年轻小姑娘、小哥儿来洗衣,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怕是家里人手都下田,衣裳这些就交给家里‘能当半个人用’的小年轻娃娃了。
“呀!还真是,那边齐举人在洗衣裳。”
“我也看见了,真是男人在洗。”
“岑越在旁玩水呢。”
“听说齐举人是傻子,不过模样长得好俊。”
“要是傻子都长齐举人那样,其实也不错,还给洗衣呢。”
年纪大点的就笑说:“你们呀,小丫头小哥儿的,都开始想成亲的事了。”
大家嘻嘻哈哈一笑,脸上害臊,互相捧着水泼了泼,玩闹起来,打过这个岔,不然说下去,像是他们巴不得要早早出嫁了一般,而后洗起衣裳来,心里却想,他们是没岑越那么好命了,嫁不了个模样俊的举人,嫁个会疼人的就成了。
河边隔一段一个洗衣点,岑越和齐少扉洗的时候,能听到下游几个小孩嬉闹玩耍声,岑越就说了句年轻真好,都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越越也年轻。”齐少扉说。
岑越那会正捡石头打水漂,一连几个水漂,打的好远,当即是高兴的眼睛眯了眯,有些得意,回头给大崽嘚瑟,此等行为,他觉得大崽也没说错,他也很年轻!
“你说得对!”
两人洗完最后一盆衣裳,岑越拎着水桶,齐少扉抱着盆回去,老远就看到马车哒哒哒的过来,岑越一看,“刘妈妈和林大夫来了。”
太好了!
齐少扉也高兴。
回到院子,先给水缸倒下最后一桶水,岑越甩了甩胳膊,衣服盆先放着,等会去晾,岑越估摸着车要到了。
就听齐少扉喊:“越越,车到啦!”
马车已经到了岑家门口了。
刘妈妈迫不及待下来,脸色有些不好,颠簸的又热,发丝贴在脸颊上,不过一双眼很精神,下来就听到三少爷洪亮的声,想必是真喜欢来村里玩的。
之后就是寒暄接待,岑铁牛也放下了手里农活,不过也没多少时间,岑越让阿扉带刘妈妈去住处,刘妈妈带着大包袱,一路都在同三少爷闲话,问在这儿习不习惯。
齐少扉可高兴了讲,好玩,吃什么、还干了什么。
刘妈妈一听三少爷干了农活扛了麻包是心疼,可见三少爷真的乐意做,只能想着三少爷高兴就好……
前院岑越安置林大夫先歇一歇,就在新屋的堂屋,下午林大夫就随着牛师傅赶车一道回去的。林大夫只拿了个药箱。
“不着急,先歇歇,喝杯茶。”岑越同林大夫说。
林大夫点点头,他光是一路坐在马车架上,也颠的有些难受,是先缓一缓。
灶屋里,一大盆煮着的凉茶,放的温热。
牛师傅一二来去早熟络,也不用郎君招呼,卸了马车,给马儿喂喂水,先牵到后头院子,绑在一棵树下,还能阴凉些,是没歇多久要干农活,岑铁牛哪里好意思让牛师傅做这个,说牛师傅远道来歇歇。
“我赶车都习惯了,用不着歇,大爷不管了。”牛二说。
岑铁牛每次听牛师傅喊他大爷,都有些拘束忐忑不习惯。
没一会,刘妈妈把那盆洗好的衣裳先晾了,出来直接进了灶屋,喊岑大嫂岑娘子,“诶呦呦,娘子肚子都这么大了,快放下重活,我来就成了。”
岑大嫂被刘妈妈喊娘子,也是不习惯,村里人都喊她铁牛媳妇儿,或是铁牛屋里人的。她拘束笑了下,说:“也没啥,挺轻的,不是啥重活。”
下田那才累人呢。
刘妈妈就说:“不能比的,娘子现在这肚子是足月了吧?”
“还没,差个十天半个月的。”岑大嫂也记不住日子。
刘妈妈:“那更不能累着了,小心些,不然娃娃要提早出来的,一会让林大夫给娘子瞧瞧,灶屋里吃什么、要做什么花样,你只管开口,我来就好了。”
“嫂子,你听刘妈妈的吧。”岑越进了灶屋,笑说:“还有我呢,一道做饭,也没几个人的饭不累人的。”
岑大嫂见小越进来,才安了安心,点点头说麻烦刘妈妈了。她听小越这么喊的。
刘妈妈爽朗应了声,说不麻烦。
屋里来了客人,晌午饭就有几分‘隆重’,一锅的焖米饭,热腾腾馒头这俩主食,主要是炒菜了——时下家家户户院子有菜田,不过这会菜种类不多,南瓜、冬瓜、大白菜,还有地里刨出的土豆能放。
南瓜岑越做了一道南瓜饼,阿扉肯定爱吃。
冬瓜炒肉片、大白菜炒肉片,杀了只鸡和土豆炖在一起了,一盘子炒鸡蛋,这在村里,就是农忙时也没有这样吃的——道道都是荤腥。
吃饭前,林大夫跟岑大嫂诊了脉,看了胎位。
“胎位是有些不对……”
吓得岑大嫂面白,说那咋办。岑越也皱着眉头,这时候也不能剖腹产,孩子胎位不正,那就是要难产,但看林大夫神色不算太凝重,岑越想着应该还没到最坏那步。
“是有些偏了,这样要请个熟手的稳婆,还有这段时间要爬坡,往上爬,但别累着,每日走个小半个时辰就成了,孩子位置不算太偏,到生产日应当是可以调过来的。”林大夫说道。
谀!
蹊!
岑越忙道好,岑铁牛吓得也连连说好。
“余下的生产那就要请稳婆来了。”林大夫特意叮嘱,“请熟练好手的。”
岑越记下。
岑大嫂之前说请了隔壁村的一户接生婆,两个村子都是人家接生的,可如今听了林大夫的话,呐呐不知道还请不请这位了。
“林大夫可有认识的?”岑越问。
林大夫摇头,刘妈妈本是进来说饭好了,问郎君什么时候吃,一听最后这话,先说:“稳婆吗?我倒是知道一位,叫翁大娘,咱们镇上的,给夫人当时接生过,如今算算年纪,也五十好几了,听说一直做着。”
夫人生三少爷是对方接生的,三少爷聪明伶俐模样好,后来杜氏要生,说什么都不要这个翁大娘——
杜氏小心思,是觉得夫人跟翁大娘交代好,要她性命。非得请旁人来,老爷那时候被杜氏迷得迷迷瞪瞪,真应了,拂了夫人好心,请了其他一位。
结果杜氏怀胎时,仗着受宠,吃的多,什么好的都往她院子扒拉,孩子吃的太大,生了一天都没生下来,光听着嚎叫了,后来还是翁大娘上的,没一会呱呱哭声落地。
刘妈妈把这段说完,“……就她心眼小,夫人贤惠大度,在意她一个妾生子了。”就差呸口唾沫了。
说起以前,刘妈妈话就不停,也忘了林大夫还在场。林大夫听着齐家内宅过去一段,只能沉默当没听见。岑铁牛是急,问刘妈妈这人咋请,他们请来。
“请应当是不难请,只是在镇上路远些,得提前接过来。”刘妈妈说。
林大夫刚说了,瞧着像月中,但他不是主妇产的,也不一定。紧接着又补了句不过可以用催生药。
如今七月初,到月中还有十天。
岑越就说:“得提早才安心,这样吧哥,这几日大嫂先听林大夫的爬坡,家里活我接手,今日牛师傅送林大夫回去,麻烦牛师傅跟我院子梅香说一声,请梅香去看看翁大娘在不在,把时间给先定下,到时候提早五六日来。”
岑铁牛当然没意见。
林大夫点点头,把话说完,说岑大嫂孕肚不错,瞧着不像太大,观面容红润,气色好,身体不错,不用太过担忧了。
气色不错那是岑越之前送的东西补的,岑大嫂是听的进去话的。这会自然是跟林大夫道谢。
晌午吃饭,分了两桌,各种菜一分两份,刘妈妈和牛二去后头堂屋吃去了。岑越一家子在前院新堂屋招待林大夫,没有酒,大家就喝着凉茶。
等吃过饭,照旧是避开毒辣的日头,天略不那么热了,牛二赶车带着林大夫回镇上,林大夫留了一些药材,一副是催生的,一副是产后补的。
岑越都记下来了。
刘妈妈正在灶屋洗碗,同岑大嫂说:“娘子你别害怕,大夫都说了,再者我瞧你这肚子不大,孩子好生,要是怀的时候,孩子吃的胖大胖大,娘才受罪呢。”
岑大嫂听着,慢慢一颗心就安下去了。
家里多了刘妈妈,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岑越和齐少扉能干农活了,这一下午三人抓紧了干,显然速度快了许多,先把麦子都打出来,麦秸秆扎起来堆着,这东西好用,寻常烧火做饭,用它都是浪费,这个不经烧。
用它和粪沤肥,还可以用它和黄泥垒墙,抹墙。
傍晚时刘妈妈烧了饭,众人吃过,灶里是热水,洗漱后,就能歇着了。一连三四天,岑村大多数地里麦子都收回来了,略是松快一些。
早上岑越和齐少扉去挑水、洗衣,这活都累,不让刘妈妈来,刘妈妈腰也不怎么好,只光做饭。岑铁牛是忙庄稼。
刘妈妈这时候陪着岑大嫂沿着土路往山上去,两人也不爬太高,就是略略走一走,不到半山腰就下来了,回到岑家屋时,水缸就添满了。
这时候大家伙才吃上早饭,多是馒头就菜,不过都有蛋。之后刘妈妈开始忙晌午饭,岑大嫂帮忙,岑越齐少扉岑铁牛就收拾麦子。
到了今天,家里麦子终于全装麻袋里。
“终于是干完了。”岑越感叹,种庄稼是真的辛苦,就这还没算彻底结束,后头还得晒,再仔细过几遍,把灰尘啊、杂壳捡一捡,拾掇干净的等着衙门下来人收粮税。
大盛皇帝还是厚待百姓,粮税不算高,抽个五分之一的税,但岑越有记忆,这些衙门里的人会再沾沾油水,量粮食的斗略大一些,而且要满尖。
这样一来,差不多就是四分之一的税。
岑家以前地还成,有岑父留的田,还有公家分家时,见寡母带俩娃,多分了两亩田,岑母虽然是累,但每年干完,交了粮税,剩下的一大半还能卖出去换钱。
一年到头下来,能攒个二两银钱,自然自家吃的很糙,都是杂粮,小岑越就没怎么见过白米白面。
凭着这样辛苦,岑母才给儿子娶了妻。
轮到如今,田卖了一半,这会扣完粮税,剩下的也就够岑铁牛夫妻俩嚼头了,卖吧,连着半两银子都卖不下,岑铁牛也不敢卖多少,怕,如今有多了一口人。
加上时下村里人都有存粮食习惯,不然摊上天灾的,要饿死人咯。
因此岑越说完总算干完后,岑铁牛是咧嘴笑了下,黢黑的面容衬的牙白,没说啥,心里是为弟弟高兴,弟弟不用干农活多好啊。
“等留下来的,今年就不卖出去了,等回头我拾掇干净了,给你送一些。”岑铁牛想着说。
岑越不要,“哥,我那儿粮食够吃,知道是你心意,咱们兄弟的关系不在这一时半会,如今我日子好过我帮衬帮衬你,回头你和嫂子日子宽敞些,再来给我送好的吧。”
“哈哈哈那哥到时候给你捡好的送。”岑铁牛也没在客气了。
岑大嫂坐在阴凉处听着话,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只想着,孩子呀,可千万得是个男娃娃,要是男娃娃家里就能分两亩田了,他们辛苦辛苦,到时候卖了银钱能给你小叔叔送些好的。
“我家阿扉爱吃红薯,不然到秋日多种点,回头我们自己拿。”岑越也没客气。
岑铁牛满口答应上了。
这几日能忙里偷闲,村里人终于是逮着机会能背地里磕牙岑越和他那齐举人了,不过经过隔壁村铁匠娘的事,村里人现如今是掂量掂量,都不怎么说岑越克夫这事。
再者说,岑越要真是克夫,那为啥嫁给齐举人没事,齐举人好端端的,还有人见了,说人家一个三少爷,整日去河边打水洗衣,瞧着挺结实的,一点被晦气到都没有。
岑越克夫这事自然是不算了。
后来又见一个婆子来,听说叫什么刘妈妈,是伺候岑越的,还有那林大夫给铁牛媳妇儿看孕像,你说说村里谁家媳妇儿怀孕了,还请了大夫来村里瞧?
这也就是岑越嫁的好,不说克夫命,我瞧着应了那媒婆一句话,像是富贵命,先前的没福压住。
老话说完了,都是夸的,有人觉得没啥意思,又起了个由头,说起岑越第一天来时,铁牛家灶屋飘的香味——
“对对肉饼,香味我到现在都记着,当时下田回来,饿的不成,人家灶屋做好的,诶呦那叫一个馋。”
那不怀好心,第一个挑事提肉饼的人就说了,“岑越心到好,给他大伯家送了,还给他小叔家也送了。”
“这有啥稀奇的,他大伯家儿子帮他哥下田割麦子,还吃不得岑越一个肉饼子了?”
“可不是嘛,大伯家帮忙了,就给送了十二个,听说给他小叔家就送了八个,这都是长辈咋还分啊。”
都是村里人,平日里一起磕牙,背地里说人,那可真是话头一出,就知道要说什么味了。有几人互相看看,不接话头,不做这个出头编排的。
那人说着兴头上,也没在意自顾自说:“你说说,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这样了。”
“说起来啊,铁牛媳妇儿也快生了吧。”有人换了话题。
大家伙就跟着,“是啊,大夫都瞧过了,那该没啥事。”、“我瞧铁牛媳妇儿天天去山上,听说大夫说了,快生的时候爬爬山,但别累着,好生。”
“瞧着肚子尖尖的,像是个男娃。”
“我咋瞧着不像,没准是个哥儿。”
这肉饼挑拨的话题算是偏了,那人再想起事端也没起来。又过了两日,岑越在和刘妈妈说卤鸡配料的事,因为嫂子快生了,孩子一生要坐月子,后头鸡舍可能会顾不上,因此就说杀几只,留一些。
岑越就说:“嫂子干脆到月子时,时不时杀鸡补。”
杀鸡也是岑大嫂提议的,其实知道小越和齐举人马上要回,刘妈妈在院子帮了她许多,就想着招待一顿好的。
不然以岑大嫂过日子节省的样子,要自己馋了是不可能杀鸡的。再说如今的鸡都是下蛋的好鸡,岑大嫂舍不得。
“吃啥鸡,蛋补一补就成了,还是杀了吧,杀了吃一顿,这几天累的,都补补。”岑大嫂说。
岑越便道:“那杀两只,我一做,回头给大伯和小叔家各送一碗,正好说一下,嫂子你坐月子时,两家抽空帮帮你。”
岑大嫂没意见,都听小越的。岑铁牛拿了刀就去后院给鸡放血。
灶屋里锅里烧着热水,岑越和刘妈妈准备卤鸡配料,外头一阵吵杂,门口来人说:“诶呦不得了了,小越他婶子跟孙家的媳妇儿干上架了,那家婆子都出手了,小越婶子一打二,我看着不成……”
岑大嫂吓了一跳,扶着桌子要起。
岑越和刘妈妈赶紧出来,问到底咋回事。
“孙家的挑事挑到他婶子跟前了,说什么分肉饼……”
岑越一看是隔壁家婶子,这婶子人好,以前挺帮他们家的。不过说什么分肉饼,这又是啥?肉饼那都是他来第一天做的了。
“就在孙家院子里打呢,先快去拉架。”隔壁婶子急忙说。
孙家就跟岑家隔了三户,不算远。岑越要过去拉人,不让嫂子去,怕推搡下了,留着刘妈妈在院子,齐少扉要跟着,这下可吓着刘妈妈了,说:“三少爷可不敢去,村里妇人打起架来,那下手没轻没重的……”她还记着上次三少爷脸上就落了伤。
齐少扉很大声说:“不行,阿扉要去,阿扉保护越越。”
“那我也一道去,都去。”刘妈妈从灶屋摸了个擀面杖就出来了。
岑越:……真的像是打群架了。
“嫂子我们去看看,你放心,灶屋锅里有热水,你跟我哥说,让他自己端,你就别送了……”
说话声已经出了院子。
到了孙家院子门口,老早围了人,岑大伯娘也带着俩媳妇儿出来了,孙家院子没围墙,是敞开的,这会岑小婶骑在孙家媳妇儿身上,孙家媳妇儿也没落下风,手撕着岑小婶头发。
旁边孙家婆子看着拉架,实则是打岑小婶。
孙家人多,几个男人都挡着,但不下手,站着说别打了别打了,有个屁用。岑小婶俩儿子也是跟孙家男娃娃扭在一起——岑小叔还在地里干活。
刘妈妈多少年没见过这个阵仗了,还没反应过来,郎君就过去了,三少爷咋也跟着过去了,她诶呦一声,揣着面仗也进去了……
岑大伯娘带俩儿媳也进去了。
于是——
也没打起来,打太久。孙家人一看岑越齐少扉、岑大伯一家人多都赶来了,这会男丁知道上去拉架,是真心实意劝架别打了,而不是刚才拿嘴皮子说说。
可岑小婶不是那个受气的,于是还是撕扯了下。
有岑越齐少扉在,孙家男丁不敢打,岑越和齐少扉把孙家男娃娃拉开,这他妈三个打俩,最大的那都十五六了,打个七八岁的娃娃,这一家子——
岑越没给好脸,下手也重。齐少扉护着越越,谁都不管就是保护越越,他一挡,孙家壮丁要拉,但想到隔壁铁匠娘赔的银钱,当即是不敢下手了。
这可是举人老爷,闹不好要下牢的。
等真的拉开了,各有各的伤,不过都是皮肉伤。岑小婶还呸了孙家媳妇儿一脸,大骂说:“就你满嘴喷粪挑拨,你家里没一处好,盼着我家不好,大家伙听听,孙家媳妇儿喊着我,说婶子你来问你个事,我给她个好脸,还以为啥事,结果知道她说啥吗。”
“他娘的狗臭屁,听听这话,说什么岑越离着他大伯一家心近,听说第一天分肉饼,给他大伯家端了十二个,好像就跟你家端了八个,诶呦这岑越嫁得好了,如今不得了,慢待你这个婶子了,我替你都不值……”
岑小婶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你替我不值,还是想找事看我家热闹?心思歹毒,谁家年轻媳妇儿有你这么歹毒的,看不得人家家里和气。”
“他大伯一家人多,还给铁牛帮了地里活,我家人少啥都没干,八个肉饼,我家一人还吃俩,要这么说,那还是小越对我好,对我心近了。”
“虽说是分了家,但我们都姓岑,三家关系和睦好着呢,你一个外姓的孙家当挑事精,我呸!”
众人这才听明白过来,刚光听岑小婶嘴里嚷嚷肉饼了,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孙家确实是不地道,背地里编排就算了,还说挑拨到岑小婶头上,不过话说回来,岑小婶以往可不是这么护着岑大伯一家的,有时候也酸两句呢。
孙家媳妇儿也没想到,今个岑小婶变了样,护着岑大伯家了。
孙家理亏,众人指指点点,说孙婆子不知道教媳妇儿好话,一天天净踅摸着看别人家笑话热闹,这且就算了,如今还挑拨起来了……
“滚滚滚,都滚。”孙婆子拿着拐杖打围观的,让都滚开。
村里年长辈分高的就说:“孙婆子你别胡搅蛮缠了,大家这么说也是跟你说好话,你这会纵着手底下的媳妇儿,以后老了,分家了有你日子可怜了。”
孙婆子听不得这话,是开始扯得长长音调哭嚎,又在地上打滚撒泼,说岑家仗着人多,仗着镇上有老爷撑腰,开始欺负人了,都说不得了……
肉饼这道理掰扯不清,如今孙家一闹,以后村里人得躲着他家了,或是面上看着还成,但大家伙都怕,谁跟你说话磕牙,就怕转头孙家媳妇儿又跟旁人说起你的坏话来。
“大伯娘小婶先去我家,还有娃娃们,我家有药油,先擦擦。”岑越不理孙家人撒泼,让大家去他
卤鸡也别端了,干脆都在他家院子吃算了。
岑小叔闻音赶来,早早就散开了。不过从大家伙嘴里听出了始末,冲着孙家院子呸了口,说:“这家人不成。”
“可不是嘛,别生气了,大家都瞧见眼里呢。”村里人让岑小叔消消气,说:“你家媳妇儿连着娃娃都在铁牛”
后来这日中午,三家坐在院子吃饭,大伯娘跟着岑小婶也近了许多,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笔写不下两个岑。
虽是分家了,但在村子里关键时候那得站一起。
这日暂且放下了农活,大家伙也不嫌晒,吃着肉,就着饭,小娃娃们到处跑,大伯娘跟小越说:“你回就放心回吧,你嫂子生了,有我和你小婶看着呢。”
“可不是嘛,虽说齐家看重你,不过回来住时日长了,怕人家心里不爱。”岑小婶也跟小越说好话。
做人家的夫郎,那要知道分寸的,不比在家里。
岑越一一应是,说:“原想着明日回,今天卤了鸡,还说给伯娘和小婶送一些,现在正好一吃。”
“外头那些挑事的你别往心里去。”岑小婶难得几分认真,“我跟你伯娘有时候也拌嘴、置气,都是小事,我俩知道你心好,以前是苦,各家日子都难扯开,现在你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该咋就咋。”
岑大伯娘点点头,“村里就是这样,有好有坏,你日子过得好了,难免有人眼红酸你,咱们不能着了道,一点吃喝啥的,都是你心意,不会真闹起来了,让个外人看笑话。”
“可不是嘛。”岑小婶道。
这一日大家说着心里话,虽是多少挂了伤,可心里是敞快的。等傍晚时,众人帮忙收拾干净,各自散去,照旧是各过各的日子,但有难处时,背后是有帮衬的。
送完了人,岑铁牛叫住了弟弟,说:“明个回,今天收拾收拾,东西都别忘了带。”
“知道了。”岑越觉得他哥今个有点感性,可能那一架打的了——虽然岑铁牛全程在后院杀鸡,并没有参与‘战斗’。
岑铁牛是粗人,心里装了许多,但说不上来,最后说:“小越,就是你和阿扉成了一家人了,咱们也是一家人。”
“我知道。”岑越都懂。
他们各自成立了小家,以后可能有了分寸,但有事了,都是依靠。
第二日一大早,岑越就跟阿扉收拾好了包袱,还是把水缸添满了,刘妈妈做了早饭,吃完没多久,牛师傅来了,还送来了翁大娘。
“翁大娘听说是三少爷夫郎娘家的,就说不用拖两日,她今个顺道来,不用我跑两趟了。”牛二说。
刘妈妈拉着翁大娘说话,喊老姐姐。翁大娘慈眉善目,身子骨硬朗,是位高大略有些富态的老太太,穿着素净衣衫,头发抿的整整齐齐,双眼明亮,瞧着精气神就好。
“劳你还记着。”翁大娘说完,人群中看到了三少爷影子,“三少爷如今长这么大了,又高又大,身子结实,好啊。”
刘妈妈就夸:“您接手的娃娃身子就是好。”
翁大娘乐呵呵的见了礼,“三少爷好,三郎君好。”
岑越忙说不敢,又说嫂子的事交给大娘了。翁大娘点头说:“您尽管放心了。”
知道三少爷三郎君今个回,翁大娘也没多闲话,去看岑大嫂了。
回来辞别过,岑越齐少扉上了马车,刘妈妈坐在车架上,牛二牵着马绳走在前头,岑越说:“翁大娘人真是好,不过对阿扉要亲近些。”
“郎君好眼光。”外头刘妈妈夸,而后说:“当初夫人早早找接生婆,前头折了两位,老太爷、老爷都操心担忧这一胎,选了好几位稳婆。”
“翁大娘那时候人寡瘦,我现下想,怕是那时候家里有难处,不过接生要命的事,夫人也不会因这个心软,给翁大娘开个特例,还是因为翁大娘手艺好,在她手下生的听说还有个胎位不正,是愣给塞回去重新推出来……”
刘妈妈当初听时惊奇,继续说:“夫人留下翁大娘是因为好手艺,也没说旁的。”
“当时阿娘雪中送炭,翁大娘都放在心上。”岑越道。
这就是互相信重,心怀恩情的一段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16:昨天阿扉写错了不是16,今天打架了,阿扉保护好越越了【骄傲.jpg
第44章 青牛镇44
从岑村回来,自是先去正院。
程姨娘有身孕后,齐老爷在外头时间就短了,一般是早上去两家药铺看看,晌午就回来,下午不去了,在家歇着。
岑越和齐少扉到齐家时,已经过了午饭点了,两人直奔正院,杜氏身边的丫头蕊红接待引路的,自打李婆子一家被送走后,蕊红顶了前头来。
也没法子,蕊红在齐家时日久,伺候的也久,剩下一个是十四五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不会,不如蕊红。
蕊红在杜氏跟前得了脸,日子却不咋好过的,背地里挨着杜氏骂的更多了,什么骚狐狸、贱蹄子,杜氏张口就是这样数落,搞得蕊红在小丫头跟前都没了颜面,小丫头轻视她。
“三少爷郎君,老爷在家,刚说歇着,应该还没躺下。”蕊红引路到了堂屋,进去通传,齐老爷声还在说进来吧。
蕊红就请三少爷夫郎进,然后下去沏茶。
就这样,住在东厢的杜氏呸了声骂蕊红,声不大,堂屋齐老爷听不见,院子里齐少扉和岑越是隐约能听一耳朵。
“……就是显你能,骚到没边了贱蹄子,让你给我端凉茶,半晌了,原来是想攀高枝往别处去……”
杜氏这骂的话,算是小小挑拨,蕊红攀什么高枝?不就是指蕊红对着齐少扉献殷勤,想做姨娘了。
“越越?”
“走吧,先见爹。”岑越说。
齐老爷还没歇下,在书房,隔着门说你们在外头不用进来。岑越应了声,就和阿扉在厅里等,没一会,齐老爷出来了,岑越喊了爹,齐少扉乖乖跟着喊。
“嗯,坐吧。”齐老爷一看两人一身布衣短打,也没说什么,坐下后问:“你娘家如何?地里收了吗?”
岑越客气回:“大哥大嫂一切都好,娘家田地少,大伯家帮衬,地里麦子好收,拾掇起来麻烦,昨个儿堪堪收拾好。”意思昨天收完了,今天就回来了。
没耽搁。
齐老爷嗯了声,看了眼儿子,说:“好像是黑了点。”不过又添了句,“结实了些。”
齐少扉很高兴。
岑越就问爹身体如何,家里一切可好,捎带问了句杜氏身体好点了吗?齐老爷听了还算满意,点点头说都好,没什么岔子。
这话就算结束了,齐老爷摆摆手让俩人回去歇着吧。
岑越和齐少扉当即是起身说回去,因为刚话里‘关心’过杜氏身体,这就算是见过打过招呼了,岑越和齐少扉没特意往东厢院子跑见杜氏,真说起来,那就是不好打扰杜氏休息,一番‘孝心’。
走了过场就成了。
自打杜氏给齐少修下药被发现后,齐老爷对岑越齐少扉不怎么‘敬重’杜氏这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岑越面上过得去就算不错了。
岑越大概摸出齐老爷的‘界线’在哪里,对着杜氏就敷衍,对着齐少修能不搭理不搭理,要是齐老爷在场,面上他还能装出‘贤惠大度三嫂’呵呵呵呵对齐少修。
杜氏能来软一套,让齐少修跟阿扉低头,在齐老爷面前装乖博同情,这事岑越也能干,面上好听话谁不会说?
两人出去时,和拎着茶壶来的蕊红迎面碰上,蕊红低头见礼,岑越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和阿扉离开了正院。
果然背后又响起杜氏的奚落骂声,意思蕊红上赶着都没人要云云……
岑越和齐少扉都出了正院,自然没看见,拎着茶壶的蕊红挨着骂,眼底是愤恨,红了眼眶,她看了看正屋,听着背后大奶奶骂她骚货,咬了咬牙,心里一股恨意,自己清清白白挨这顿骂,不如坐实了……
拎着茶壶进了正屋。
小院里门敞开,刘妈妈先一步回来了,几日不见,院子倒是更干净了,像是才擦洗过的,地面上还有水,肯定是洒过水,这样凉快。
小菊巴巴接了刘妈妈包袱,给刘妈妈放回去。
“郎君和三少爷还有一阵才回来,在前院。”刘妈妈跟俩人说,又道:“我没在家这几日,院子可有人找事?”
梅香摇头干脆说:“没,如今郎君和林姨娘当家,底下人都看着,我们平日出门买菜什么的,还有人献殷勤帮忙送过来,我都没理。”
又想起郎君教的,补了句:“他们逢迎捧高踩低,我看不惯,不过也没摆脸色,都好生谢过拒绝了。”
刘妈妈点点头,“是的,不然底下人背后得说郎君得了势,咱们小院子底下人都飘了起来,猖狂没影了。”
这话说完了就不提,刘妈妈不禁心里感叹,以前郎君没进来时,梅香脾气就跟那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觉得谁都欺负小院,每天冲着正院方向要骂两句,如今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庄重了些,知道做人周道了。
也是郎君教的好。刘妈妈想。
“成了,天热,灶里烧上热水,一会郎君和三少爷回来要洗漱。”
梅香说:“刘妈妈放心,早烧上了,锅里有多的,不然你先洗了?”
“成,我先擦洗擦洗。”刘妈妈道。
等锅灶烧第二趟时,岑越和齐少扉就回来了。齐少扉先在门外草莓田看了会,他们一去六七天,如今果子结了许多,个顶个的红彤彤,要是在不摘,那就不好了。
岑越看了说:“还真是赶上了,要是再晚几天,虫子就要吃了。”
“不给虫子吃。”齐少扉可宝贝他的心肝草莓了,仔细数了半天,结了许多,高兴说:“越越,有好多啊。”
岑越:“一会洗漱完换了衣裳,摘一碗放井水里冰一会,再放点糖拌一拌,肯定好吃。”
齐少扉听得眼巴巴看越越。岑越从大崽脸上看到‘好香’、‘好甜’四个大字,肯定还有越越好厉害。岑越拉了阿扉起身,说:“先回屋,下午再说,坐了一上午车,你不累啊?”
“累,还肚子饿饿。”齐少扉起来不撒手,就牵着越越的手。
岑越:“先洗吧,不洗干净,我是吃不下,老感觉头发丝都是臭的,我要洗头!”
“阿扉也洗。”
岑越偷偷想,一会头发打湿了,他想把头发剪一剪,这会有点长了,反正是束发,就跟道士头一样,脑袋顶个揪揪,短一点也看不出来。
梅香小菊听到门外说话动静,早出来了。
到了小院,岑越看着熟悉的景致熟悉的人,感叹了声到家了!回家可真舒坦,先是洗澡,洗澡水是大浴桶,就放在周夫子以前住的屋——这屋现在变成了活动屋,是什么都能用上。
两人脱了衣裳洗干净泡泡澡,因为在村里时‘君子坦荡荡’过,这会为了方便,岑越也没什么害羞的,俩人一道先擦洗过,又泡了澡,洗了头发,用干布仔细吸干水。
阿扉的头发又厚又长,他的就不是,刚穿过来的时候,小岑越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忧思,头发颜色不健康也有些枯,那时候岑越刚来,只想着填饱肚子解决困境,哪里顾得上头发这等事。
不管不顾后,现在头发生长出来的黑了浓密了,显得发尾那好长一截发黄干枯,岑越把剪刀递给阿扉,“你帮我剪一剪,把坏的剪掉。”
齐少扉很认真的接收了任务,咔擦咔擦剪起来,他干活的时候很专注认真——对待越越上,所以剪完了,才舒了口气,说:“阿扉也要剪。”
“好啊。”岑越拿毛巾擦了擦脖子,穿上了里衣坎肩。
从原先的齐腰长,到现在肩膀底下一些,能扎起来就好。
一个现代人,一个懵懵懂懂的古代人,两人关着门在里头剪发,幸好是刘妈妈没瞧见,要是知道郎君要剪刀做什么,怕是要拦着——
其实这会人也时不时剪头发、修头发,要真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不得,那从小到大,头发长了去了。
可也没有岑越剪得那么短,不管男女哥儿,审美都是乌黑浓密的一头长发,尤其女子,头发齐腰长了,好做发髻的。
岑越给阿扉剪了个同款,擦干净,收拾了,等俩人出去外头晒头发,刘妈妈见俩人那短了一截子的头发,是脸色都变了,欲言又止想了又想,最后是没说啥——
说啥啊,都已经剪短了,再说那就是讨人嫌了。
“没事,能扎上的。”岑越看刘妈妈神色先安慰。
刘妈妈担忧说:“再过几日,到了去正院吃饭时,老爷要看见了,要是杜氏挑拨……”剪这么短,怕是盼点不好的。
岑越听出刘妈妈未完话,而且还不带隐晦的,直白意思就是:剪这么短,像是催齐老爷短命似得。
“用发带束上,我包鼓一些就好了。”
刘妈妈只能如此了。
梅香和小菊看的也惊讶,不过没多说什么,先把饭菜上了,岑越一看,米饭、炒菜、凉拌鸡丝——
“等明日了,我给你们露一手,咱们吃鸡丝凉面。”岑越说。
梅香很是高兴,说:“那我要跟郎君学着了。”
吃过饭,岑越头发差不多干,齐少扉的还没,因为头发多,里头还是湿的,岑越拉着阿扉不让睡,湿头发睡了要头疼,说:“去玩会挑棍,一会摘草莓。”
“好啊好啊。”齐少扉立刻高兴起来也不犯困了。
不过玩了一会,齐少扉迷迷糊糊困意来了,眼皮子都快合上了,嘴上还夸越越好棒,岑越:……
“睡吧睡吧,我给你擦擦头发。”其实这会也差不多干了。
岑越倒是没了困意,不过也没去摘草莓,等下午阿扉睡醒一道,这摘草莓对于大崽来说也是玩,他玩了,阿扉就没得玩了。
睡了午觉,醒来外头日头落下。
俩人脑袋头发炸着,岑越现在会梳头,先给阿扉梳了个揪。自从岑越来了后,小院子三少爷屋里的发油那是搁置下来了,因为三郎君不爱用发油。
“搞定,发带一扎,根本看不出来。”岑越欣赏。
齐少扉央求:“阿扉给越越梳。”
“成。”换岑越坐下来。
齐少扉拿着梳子给越越梳头,看了下发带,“越越阿扉是什么颜色的?”
“……青色的。”
“越越也青色的,阿扉和越越都一样。”
岑越:他就知道。
这就是‘亲子装’。
之后摘了草莓,一半是新鲜的吃了,一半拌糖,拌糖的多,给了刘妈妈梅香小菊三人一碗分着吃。
晚上吃的简单了些,晌午岑越吃的晚其实都不太饿,下午喝的稀饭、凉拌菜,小菊送饭的时候,说:“郎君,地里是不是都收起来了?”
岑越几分诧异,小菊很少问问题的,说:“看地多少,地多了,庄稼多,收的慢些,不过到了月中应该都差不多了。”
“要是再晚那就是粮税官收税,月底差不多。”
月中,衙役就来人了。
梅香来添菜,听到郎君这么说,看了眼小菊,说:“草莓糖拌的差不多了,你吃不吃?”
“吃!梅香姐。”小菊高兴说。
梅香就带着小菊下去吃饭了。
岑越说了第一句时,就想起来小菊为什么问了,小菊之前说过,他爹娘卖她是家里不应景,快揭不开锅了,等收成下来,卖了家中粮食就把她赎回去。
小菊是三两银子买的,也不知道小菊家什么光景,要是小菊父母来赎孩子,岑越想,即便是缺一些也行。
梅香觉得小菊父母不会来的,她自己遭过这一回,对家里人是死心了,梅香被卖的时候比小菊还要小,才七八岁,可能也想过,盼过,后来眼泪流干了,就认命再也不念生她的家里。
可看到小菊这样,梅香想到了她自己,还是关心小菊的。
岑越只能心里长叹气,希望小菊爹娘来。
“吃饭吧。”
夜晚吹着凉风,齐少扉抱着草莓碗来先让越越吃,拿自己肩膀拱越越,岑越抬头看了眼大崽,怎么突然这么粘人起来了?
“越越不开心,吃甜的开心。”
岑越说自己没不开——他说到一半,改了口说:“吃饭前就小小叹了口气,我想着小菊的事,她爹娘要是来接那最好——这会没不开心了。”
两人坐在一处挨着,齐少扉懵懵懂懂,想了下说:“这里就是小菊的”
“是了,再不济还有这儿。”岑越插着草莓送进嘴里,“嗯,好甜啊。”
就不去提前忧心这事了。
过了两日,刘妈妈有点操心圆夜饭时,老爷看出三少爷郎君头发太短这事——主要小院子旁的其他事也没有了,杜氏又安生了几天,刘妈妈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
于是也没留神到,小菊最近也心不在焉。
整个小院就梅香没什么烦扰的,整日跟着郎君学做饭,洗衣裳,陪着三少爷打沙包玩,时日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月中。
岑越开始想,嫂子是不是该生了?
“郎君,今个要去前院吃饭了。”刘妈妈来说。
岑越哦哦了两声,看刘妈妈一脸担忧,说:“头发肯定瞧不出的,刘妈妈放心好了。”
“不是,我前几日眼皮子老跳,后来不跳了,今个又开始了。”刘妈妈絮絮念叨,“是不是哪里冲撞了?还是我忘了什么?”
这个岑越就不知道了。
晌午还未到,有下人来敲小院的门,小院子门是敞开的,这人一边敲一边往里抬高声喊:“三少爷三郎君,岑村的大爷来了。”
岑越一下子从屋里跑出来,“我哥来了?”
“是啊,给三郎君道喜来着……”
岑越心都飞到前院去,还是刘妈妈拿了十文钱给下人打点——大爷得了儿子,这是好事喜事,报喜来的人,不管给多给少,那都得给一给的。
齐少扉跟在后头,两人很快到了前院。
岑铁牛一身粗布衣裳,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连着见齐老爷局促劲儿也没了,半个屁股挨着椅子上,齐老爷正说笑。
“……生了个儿子?好啊,可恭喜你了。”
岑铁牛咧嘴憨憨一笑,说:“昨个夜里发动的,幸好翁大娘来了,平平安安的生了。”
程姨娘肚子也大了,齐老爷现在有点‘慈父’心,毕竟老来得子,听岑铁牛说生孩子这事也觉得好,毕竟母子平安,这是喜事,大喜事。
“我媳妇儿说,小越一直担心这个,就让我来报个信。”
齐老爷点点头,“是该的,晌午留下一道吃个饭,下午让车送你回……”
岑越和齐少扉就到了。
“哥!”岑越先叫了哥,又喊爹。齐少扉一道叫。
齐老爷不在意这个,乐呵呵说你哥哥来了,你嫂子生了个男孩。岑越到不在意男孩女孩,问家里如何,岑铁牛笑说都好着呢。
“我怕你着急了,早上就跑了过来,翁大娘说再留一两天,过两日我再送回来,你就别操心了。”岑铁牛跟弟弟一口气说完。
岑越高兴:“都平安就好。”
来都来了,齐老爷叫蕊红吩咐厨房,早早吃饭。
可能这儿动静大,没一会姨娘院子也听到动静,林姨娘听闻后跟小程说:“那咱们也早早过去,沾个喜气图个乐子。”
不然三郎君和他哥哥在前院都没得机会说说私话。
程姨娘自然是听林姨娘的,答了好,以前她怕肚子里是男孩,现在要真是林姨娘说的那般,三郎君当家,那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怕了。
两人到了前院,齐老爷一看可高兴了,还跟程姨娘说:“正好想叫你过来,小岑娘家嫂子得了一子,喜事啊。”
“我和姐姐听到报喜的,说过来看看。”程姨娘道。
厅里人坐满了,杜氏和齐少修后来也来了,倒是没说什么挤兑的,很是客气的客套了两句。
岑越知道大哥在这儿不自在,可能刚到时说起孩子特别高兴,忘了那拘束,如今人一多就不习惯了,岑越就同齐老爷说,带大哥先回小院洗漱洗漱,一会过来用饭。
齐老爷点点头准了,反正厅里都在,有人陪他说话的。
两人带着大哥回到小院,岑越拿了自己木盆,灶屋里常备着热水,先给大哥兑了水,让擦洗擦洗。
“就在院子里洗一洗,你别折腾了。”岑铁牛拿了水盆,往台阶上一放就开始擦洗。
岑越说:“林大夫之前开了补药,到时候跟鸡炖着吃。”他看过补药其实药性都不大,跟食物一炖,那就是药膳。
“知道。”
“娃娃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嫂子?”
岑铁牛嘿嘿笑,“我瞧着红彤彤的,不过翁大娘说长长就好看了,我觉得像你好,像你模样好,不过男娃娃嘛,随着我也不错,下田有力气,能干活。”
岑越:……娃才生下来一天不到,都想到下田了。
“村里收粮税来了,大伯家田也拾掇好了,现下伯娘和小婶子轮流看,说田里现下没那么忙,你嫂子坐月子也正好。”
岑越想到现代看的新闻,赶紧说:“大夏天的坐月子也别光捂光焖着了,给产妇娃娃盖的太厚,热着了那可坏了。”
“林大夫说的。”岑越拉林大夫背书。
岑铁牛不懂这些,但听弟弟这么说,当即是点头,“那我回去跟大伯娘还有小婶说一说。”
“对了,差点我就忘了,娃娃名字我和你嫂子都想你来取。”
岑铁牛头脸擦过了,连着脖子也擦了,很正经跟弟弟说。
“你是娃娃爹,你来取吧。”
“那我就起狗娃。”岑铁牛难得堵了弟弟一会,裂开嘴笑的高兴。
岑越:……你儿子叫狗娃,又不是我家大崽叫!不过说是这么说,岑越还是应了,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好听的。
“阿扉你说,大侄儿叫什么?”
齐少扉一直听着,摇摇头说:“阿扉也想不到,越越想。”
“……”岑越慢慢说:“夏日炎炎,地里丰收,硕果累累。”
“岑丰收?”岑铁牛念了一遍,说好名字,“这名字好。”
岑越:“……那为什么不叫岑硕果?”
“岑硕果也不错,也是好名字。”岑铁牛说。
岑越觉得他俩兄弟是半斤八两,真是凑到一块也想不出个好名字来,实在不成那就别三个字了,“就岑硕吧。”
“好呀好呀,越越起的好听。”齐少扉拍掌说。
岑铁牛也觉得好,说好听。
岑越:……都挺捧场的。
“哥小名就别叫狗娃了。”
“狗娃好,村里人说小名起的贱了好养活。”岑铁牛说。
“那石头吧,硕字旁边就是个石头,石头坚毅不可摧,小名岑石头。”岑越道。
岑铁牛先是点点头,觉得石头比狗娃好听,但又一想不对啊,“弟弟,你怎么识字了?”
“……阿扉有书,他也会一些字,我跟着学,这个字不难。”岑越打了哈哈混过去了。
好在岑铁牛没再追问,倒是齐少扉看了眼越越,眼神糊涂,越越在说谎,可是是越越说……那没事了。
齐少扉高高兴兴的不去想说谎这事,虽然娘教他不能说谎的,但越越说了,越越都是好的。
三人也不敢在小院多留,洗过说会话,岑越交代刘妈妈把家里红糖拿出来,要是不够了,去外头买,再少买点什么果子、点心这类,到时候送到牛师傅那儿就成。
天气热,除了糖,其他也放不下。
岑铁牛本说不用,结果还没说,又问:“石头大名叫啥来着?我给忘了。”
“……硕,硕果丰收,你别记着后头了,回去嫂子一问叫啥,说岑丰收了。”岑越跟大哥阿扉一道往出走,一边说。
岑铁牛:“你老说丰收丰收,我真要记岔了。”
“岑硕岑硕岑硕岑硕……”
说说笑笑到了正院,刚到没说一会话,蕊红就来说饭菜备好了,齐老爷说那咱们就吃吧,让抬了上来。
饭菜上来,岑铁牛在这儿吃饭也不好意思多夹菜,还是岑越时不时给夹,齐老爷也热情招呼,让三儿子给夹。
一顿饭吃的算是宾主尽欢,岑铁牛要走,齐老爷也不多留,知道人家家里还有孩子在,当即是让下人去备马车,还让蕊红拿了礼过来。
一块红布,一坛子酒。
齐老爷笑呵呵说:“孩子满月酒我就不去了,今个是听了喜讯一点小礼,等孩子满月了,让小岑和少扉过去。”
“谢谢老爷了。”岑铁牛还是喊老爷。
齐老爷说咱们俩亲家不用客气云云。
岑越和齐少扉送大哥出门,回来时大门口碰到了蕊红和梅香,俩人在拐角偏处说话,蕊红是背着身,只有侧影,隐约看到在抹泪,低声:“……我知道你觉得我轻贱,院子里都觉得我下贱,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我就想贱一回,不白白挨了骂名。”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我什么时候觉得你下贱了?”梅香气恼说,“那时候还不是因为你不跟我一道走,枉我把你当亲妹子。”
家里亲爹娘都不要她了,把她卖了,到了齐家认识个蕊红,比她小半岁,两人是夜里抱着一起哭一起想家一起害怕的,后来发了誓是姊妹。
结果呢。
“你就那么待我?我能不气吗。”梅香说了两句也哽咽,但看蕊红这副模样,又拉着脸,凶说:“你现在也是大丫头了,底下哪个小丫头敢当你面说什么话?你撕她的嘴!”
蕊红本来自暴自弃,如今被梅香姐骂,眼泪跟线珠子一样掉,梅香一看就来气,说:“你别窝窝囊囊了,那副样子,我看了生气,到底怎么了。”
“我、我前几日犯糊涂,勾引了老爷。”
梅香吓了一跳,目光却没轻视蕊红,反倒是着急了,跺跺脚,拉着蕊红远了一些,说:“你糊涂了,院子里杜氏骂你让她过个嘴瘾,你拿银钱又不少,犯得着去做——”
“老爷都多少年岁了,你一个清白姑娘,做小妾日子能好吗。”
蕊红说出来心里倒是松快了,摇摇头说:“当时老爷抱住了我,解我衣裳,其实我那时候后悔害怕了,好在、好在老爷胸口疼,放开了我,我给老爷拿了药丸,老爷用了之后就没精神,我就下去了。”
“这几日,老爷叫我在身边伺候,什么都叫我,我就害怕了,梅香姐,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敢生这个念头了,当时是大奶奶一直骂我,我鬼迷了心窍一样,心里恨恨的一口气下不去……”
梅香听得又愁又气,直跺脚,说:“你现在知道厉害了。”但说了句,又不愿再多责备蕊红,只说:“我脑子里也乱,这样,你的事,我跟郎君说了,问问郎君意思?你说呢?”
“三郎君——”蕊红怕传出去,可一想,今个吃饭时,她伺候倒茶,林姨娘看她眼神就有些不对,想必是猜出几分来,怕是院子里都快知道了,还怕什么啊。
“你说吧,要真是有哪一日,我跳井就好了。”
梅香:“你说这话跟谁说,跟谁置气,整个齐家谁会在意一个丫头死活——最近先躲着老爷吧。”这是她能想来的法子了。
岑越和齐少扉听了个开头,后头就没听清,不过隐约猜到一些,回到小院里,梅香就纠纠结结过来了,不知道怎么张口,可能是怕给他揽事。
梅香是刀子嘴豆腐心,很是仗义的人。
“我下午回来时,看到你和蕊红再说话了,不巧听了一耳朵。”岑越先开了口。
梅香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知道怎么张口了,“蕊红勾引老爷,老爷身子不好没得手,不过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蕊红,蕊红后悔现在怕了,郎君这咋办?”
岑越:……梅香说话糙是糙,但三言两句就说完了。
他先是心里骂齐老爷,一把年纪了不知羞,蕊红十七八的丫头,齐老爷一条腿都迈进棺材的人了,还想着沾染小姑娘,呸!
但齐老爷贱性大,以前是养外室,妾不如偷。如今对蕊红,那是‘偷不着’,痒痒着,要是真成了,齐老爷怕是也索然无味。
“我跟蕊红说先避开些。”梅香见郎君眉头紧皱,觉得自己给郎君添了难处。
岑越说:“你去找一趟林姨娘,回头跟蕊红说,让蕊红在大奶奶眼皮子底下多伺候老爷,这事还得杜氏出头掐尖,把蕊红撵出去——”
“撵出去?”
“程姨娘快生了,身边一个丫头不够,蕊红先去那边帮帮手吧。”岑越说:“你跟林姨娘说一下蕊红想去她那院子做丫头干活,林姨娘就知道怎么做了。”
果然没几日,大院又吵起来了,杜氏拔尖发了火,还摔了杯子,蕊红脸颊都被割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17:越越最好越越做什么都是对的【点头
第45章 青牛镇45
岑越带人过去时,还没结束。
齐老爷的书房门敞开,满地的瓷杯渣子,齐老爷人坐在厅里,捂着胸口看着面色发青,生气的紧,林姨娘在旁给齐老爷顺胸口的气,蕊红是在书房跪着的,地上滴滴点点的都是血。
杜氏也在厅里,是捂着脸颊,哭哭啼啼的,时不时看一眼书房,眼神像是要吞了蕊红,可她不敢造次了,老爷刚打了她一巴掌。
当着下人和林姨娘的面,打了她的脸,杜氏一向会看脸色,只是刚才气狠了,才动了手——
蕊红那小贱人摆明的不把她当回事看,在她眼前敢勾搭老爷。
这个齐家,先是岑越,再是林姨娘,难不成如今还要一个小丫头爬在她头上耍威风吗。
“……老爷犯不着为个丫头生气,您身子重要。”林姨娘在旁低声劝。
齐老爷气还短着,说不上话。
“姐姐,蕊红那丫头犯了错,你怎么教怎么罚都成,只是怎么就在老爷跟前一时气恼动起手来。”林姨娘似关心说了句,又紧跟着道:“小丫头而已,你看老爷气得。”
杜氏恨恨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林姨娘挨了一句,低眉顺眼不说话了,只是给老爷揉胸口。
齐老爷刚才气得头晕,胸口憋闷,差点能撅过去,本来是他心虚理亏,被杜氏抓了个正着,可杜氏一闹,齐老爷倒是不理亏了,家里的丫头,他就是如何了,给个妾那都是抬举。
由得了杜氏在他跟前放肆,又是哭又是闹。
这会已经不是蕊红不蕊红的事,是齐老爷厌恶杜氏,“你心思歹毒,在我这儿动起手来,还想如何?”
杜氏往地上一跪,哭哭啼啼喊委屈,说冤枉。
“家里没人把我当个正经夫人,老爷骂我,我受着罚,知道错了,可如今,当着我眼皮子底下,一个我身边丫头都想爬上去——”
“爬到哪去?”齐老爷这会不认账,面上站着道理,“你的丫头,在你眼皮底下给我倒个茶,你就要打要杀了?还是我为了个丫头打了你脸面?”
“杜氏我打你,那是因你心毒,善妒。”
林姨娘在旁帮腔,“姐姐是不是看错误会了?我瞧蕊红那丫头心性烈着,宁愿划破了脸以示清白,又是白日,我们俩还在外头,老爷也不是这般的人……”
杜氏是一口牙都能咬碎,林姨娘同她落后慢了一会,到厅里时,老爷和蕊红正在书房,她看的清清的没错,蕊红就是在勾引老爷的。
可她此时辩不得,一肚子委屈没法说。
齐老爷想到蕊红那张破了相的脸,彻底是没了旁的心思不说,还要同蕊红划清界限,这时齐少扉和岑越就到了,齐老爷皱了下眉,说:“送杜氏先回东屋,她身子不好,发了疯。”
连着‘母亲’俩字面上话都不说了。
岑越让梅香去扶,杜氏知道留在这儿讨不到好,只能先回去再说。厅里,林姨娘踌躇了下,问:“老爷,那蕊红怎么处置?她那脸——”
齐老爷有些烦躁。
“家里之前送走了李妈妈一家,人手本来缺着,还没添人,如今要是因为蕊红破了相赶她走,传出去咱们家有些刻薄了。”岑越说。
齐老爷到底还有几分良心,这事本来是那丫头纠缠他,如今毁了脸,他是不可能碰了,也不可能真抬了做妾,不然岂不是坐实了杜氏说的?
他大白日和继室身边丫头厮混,传出去不像话。
齐老爷要脸的。
“那你说。”齐老爷让岑越做决定。
岑越便道:“程姨娘快生了,不管是小姐还是少爷,身边正好缺个丫头伺候,蕊红在家里干了许多年,规矩是有的,不用买新人教了。”
“不错,就你说的办。”齐老爷点点头,也算是给蕊红找了个好去处。
林姨娘说:“姐姐那儿缺人缺的多,是不是要再添一个?”
齐老爷立即脸色冷硬,“她要静养,不用太多人伺候。”
“那暂且先不添了。”岑越说完,看了眼书房还跪着的蕊红,声也没多少波澜,说:“还不起来?梅香收拾一下地上。”
梅香进去扶着蕊红起来,打手势让蕊红先出去避一避,自己收拾了地上茶杯碎片。
林姨娘见齐老爷不说话,问老爷要不要请大夫,齐老爷现在头疼欲裂,胸口憋闷,实在是懒得应对之后的人和事,一脸疲惫。
“姨娘,还是让爹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请了林大夫来把脉。”岑越说。
林姨娘满脸关心,闻言点点头说:“是了,那老爷先休息休息,我扶您回屋躺着?”
齐老爷扶着林姨娘站起来,显然是要回屋躺着。
岑越就带着阿扉先出去,蕊红在回廊一角站着,梅香拿着帕子给蕊红擦脸,两人见郎君出来,梅香忙上前低声说:“郎君,蕊红脸伤有些大。”
“先带咱们院子,有伤药给她上一上,回头你在帮她收拾包袱一道送到程姨娘那儿。”
“知道了郎君。”梅香快快应下。
岑越和齐少扉没回小院,在廊角等了一会,林姨娘出来后,岑越笑说:“我和阿扉想看看程姨娘,好久没见了。”
“那正好了,我们一道回。”林姨娘一笑,闲聊说:“小程如今身子重,天气又热,我想着中午时日头毒辣,她午睡最好,就没惊动她,再者这院子一会吵一会哭,摔摔打打的,别冲撞了她。”
林姨娘对程姨娘倒是很上心,是真的好那种。
三人一道穿过垂花拱门,往后院去。岑越嫁来后就没去过姨娘院子,这是第一次去,院子其实比他们小院还略大一些,虽是没正院气派有回廊,但屋檐略宽一些,铺的也是青石。
以前齐家没分家时,这院子齐老爷同夫人齐少扉住过。
因此小院子格局布置都挺好的。
到了小院子,岑越才说:“这次事,谢谢林姨娘了。”
“不用谢我,郎君就是不说,我要是见了,也不忍心可能会说两句。”林姨娘是女人,尤其是从小丫头到如今妾室,那看男女之间事情,还是能有几分把握的。
当初岑越没听到蕊红和梅香说话,林姨娘光是看老爷目光落在蕊红身上时,就察觉到一丝丝不对了。
“我原先以为蕊红自己找去处,搁我看来,这去处虽是不好,但人家想,我也不好插手多问,如今蕊红想明白了,求到郎君那儿,其实挺好的。”林姨娘道。
岑越点了点头,就不说这个了。
林姨娘请郎君三少爷坐主屋厅里喝茶,丫头来说,程姨娘还在午睡,岑越先道那就不打扰了,“……只是给程姨娘身边添了个人,我想着亲自说说比较好。”
“那郎君放心,我同小程说过了。”林姨娘一笑,顺势就让丫头下去,不必打扰睡着的小程了,又说:“其实真应了郎君说的,蕊红到小程这儿才好,孩子生下来,那要经验足的,我们这儿老妈妈是有,可年纪上去了,精力不济,还得能靠得住的大丫头管着,我们也放心。”
尤其蕊红现在脸也破相了,在齐家‘攀高枝’是绝了路,经此一事,心也踏实安定,会好好干活的。
喝了一杯茶功夫,岑越和齐少扉就告辞了,林姨娘送到小院门口,两方客气两句,不必送了,这下就各回各的院子。
回到小院子时,刘妈妈迎上来,满目的担忧,直叹气说:“诶呦,蕊红那丫头,脸上那么长一道口子,天气又热,怕是要留疤,杜氏怎么下那么狠的手。”
刘妈妈还不知道蕊红是自己划,以为杜氏所伤。怕是梅香扶着蕊红回来,光顾着上药,还没来及说清楚。
“她是自己伤的。”岑越道。
刘妈妈一惊,而后几分了然,说:“下手也太狠了,就是不愿也不用如此……”
岑越心想,蕊红可能怕齐老爷真是要赌气抬她做妾,干脆划破了脸,绝了这一层——
是狠,可见蕊红是彻底想明白了。
“天气热,能不包就不包,每日换药,让蕊红来这边,梅香给她换。”岑越说道。
刘妈妈点点头应是。岑越处理完,没什么事了,就拉着阿扉回屋睡午觉,他也困了。
之后几日,蕊红天天来小院换药,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疤,这日蕊红是背着包袱,见到了三郎君三少爷,噗通一跪,岑越都没反应过来,这丫头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郎君三少爷,我现下脸好的差不多了,要去程姨娘那儿当差,以后怕是少来这儿了。”蕊红说。
岑越点点头意思知道了,“你先起来。”
底下人没主子吩咐很少胡乱走动串门的,尤其姨娘院子离小院子挺远的。
“梅香药给蕊红,以后要是用完了,问梅香要。”岑越说。
蕊红双眼泛红,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之后在没话,梅香看郎君,岑越说:“你送她过去吧。”一路上说说话什么的。
梅香高兴说知道了郎君,拉着蕊红手就出了院子门。
经这一事,彻底安顿好蕊红,已经快到月底了。小菊越来越心不在焉,不干活了,就往小院门那儿跑,也不开就是守着,路过要是有脚步动静,小菊眼神都亮了。
岑越看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爹娘卖她时,是敲得小院门,大门她们家也不敢走不敢敲,刘妈妈当时看人可怜,加上伤了,她家跪地一求,刘妈妈就做主买了。”梅香说。
刘妈妈以前寡母带一儿子走投无路卖身到齐家,是齐家的奴,但阿扉娘弥留之际替儿子操心,做主给刘妈妈放了奴籍,还给刘妈妈儿子安排了差事,如今刘妈妈是雇工。
雇工那肯定买不了丫头的,买小菊是刘妈妈以齐少扉名义做的主,花银钱请人写了卖身契,小菊爹娘按了手印,那张卖身契如今在岑越手里。
“郎君,你心软小菊,我也可怜她,可要是她爹娘不来接,一分钱不掏,没个痒痒疼的,回头小菊要是回去,哪日她家里弟弟娶媳妇儿或是地里不够吃了,信不信,他爹娘还是会继续卖了她。”
“如今她在小院里,还算好去处,再被卖了……”梅香没说,但话里意思就是要是再被卖,那就糟了。
小院郎君三少爷都是和善人,不刻薄底下人,下一次小菊哪里有这个好命?
岑越一听,当即是圣父心打消——他看小菊每天巴巴的盼着守着后门,小丫头才十二三岁,小学生一个,真有点动摇想把人放回去,看看什么情况。
梅香说得对啊。
一直到了八月初,小菊爹娘都没来。
小菊脸上笑少了,就是梅香拿着吃食哄,都有些闷闷不乐,还是刘妈妈把小菊骂了一遭,说:“郎君三少爷是仁厚,把你当个小丫头看着,这些天来,你是伺候人的,脸上愁眉不展,还摆在明面上,放在其他院子,少不了几声骂一顿打。”
“不许哭丧着脸了,我下次要是看见,就罚你月钱了。”刘妈妈发了狠说。
岑越听见了,但没出声。院子里只要刘妈妈管教人,岑越都不会当面拂了刘妈妈情面的,再者说刘妈妈说这个也是有道理的。
小菊还是要学规矩的。
“知道了刘妈妈。”小菊委屈要掉眼泪。
刘妈妈就一瞪,吓得小菊把眼泪憋了回去,梅香不说话,在灶屋做饭,小菊家里人不来赎,跟着郎君三少爷没关系,没得郎君三少爷要看小菊的丧气脸。
当天夜里,小菊就哭,刘妈妈背着身不理,梅香被哭的烦躁,坐起来说:“小院又没刻薄你,你哭什么?”
“我想爹娘想家里人了。”
梅香没好气说:“你家里不想你。”她说完就后悔了,曾经她也是这么哭的,还有个蕊红跟她一道哭。
“成了别哭了,回头吵醒刘妈妈了,有你受罚的,你还是走运,当时我进来时,刘妈妈教我们,坏了规矩要挨抽的。”
刘妈妈现在是为了三少爷积福,轻易不动手。小菊吓得不哭了,梅香一看,心软了,就说:“你家里要是真舍不得你,来接你,以郎君心善,肯定放你回家的,别想了睡吧。”
八月时,酷暑难捱。
小院门口的草莓田慢慢不长草莓了,齐少扉有点点舍不得,蹲在哪里摸摸草莓叶子,语气有些沉说:“越越,草莓不长了。”
“都长这么多了,今年让它歇歇。”岑越也蹲下,说:“回头沤点肥料上一遍,来年结的果子比今年多。”
他说完,一扭头看到大崽目光灼灼散发生机的看他。
岑越:?
而后他才慢慢明白,阿扉以为果子结完了不长了,这些苗苗要锄掉,岑越说:“我们家阿扉,是吃了草莓,爱护苗。”
“放心了,不锄第二年还能长。”
他留了一些草莓种子,想把这个种空间里,用泉水浇灌,如此一来,草莓种子优化,到了来年开春再栽些优化过的苗子,肯定比今年这个要大要甜。
“话说回来了,西瓜是不是快了?”岑越自言自语,一算日子,估摸到八月底九月初了。
齐少扉没听清,问:“越越什么瓜?”
“说你是小傻瓜。”岑越糊弄玩笑。
齐少扉此时没听到‘傻’字不高兴了,他觉得越越说他是小傻瓜,是跟他玩的好,高兴说:“阿扉是越越的小傻瓜。”
“……黏黏糊糊的,一下子肉麻了。”岑越嘀咕。
齐少扉可开心了。
大庙子村,姜老大
“二哥二哥,寒瓜裂开了!”姜三花急急忙忙跑着去前院找二哥。
姜二苗背着背篓,里头是打的猪草,还没放下,听三花说着话,吓了一跳,“怎么裂开的?啥时候裂开的?算了我去看看,哪个裂了?”
“最大的那个,我没动,就是给浇水,走到边边它已经裂开了,这么大个口子,里头是红的。”姜三花连着比划,一边跟二哥往后院走。
“阿奶看过了,说果子肯定熟了,熟的裂开了,里头还是红的,没一会就有蚂蚁虫子爬过去,我一直守着不敢离开,这会豆豆替我看着呢。”
说话间,兄妹俩到了菜地,姜豆豆蹲在菜梗上,仔细盯着寒瓜看,要是有虫虫蚂蚁了,他就用小手,学着姑姑模样,拍一下,嘴里含糊不清说:“粥开!”
“豆豆,二哥回来了。”姜三花跟侄子说。
姜豆豆两手撑着地,站起来,看二叔。
“干得好,三花你带豆豆往边上站,别踩着苗了,我看看。”姜二苗先把背篓放下,擦了擦手,往过去一看,真裂开一个手指头缝长,里头是红色的瓤。
那肯定是熟了。
二苗本来想给岑夫郎带的,但这天这么热,这个寒瓜裂开了放不久的,他琢磨了下,当即说:“摘了,咱们开了尝尝,要是熟了,我摘了跟这个一样大的,应当都是熟了,给岑夫郎送过去。”
“二哥要吃寒瓜了吗?寒瓜啥滋味啊。”姜三花在旁期待,这瓜苗种下来,她也天天看着,锄草捉虫浇水的。
一点点看着结了个小瓜瓜,后来越长越大,阿奶都吓了跳,说没见过这么大的瓜,跟那南瓜冬瓜快差不多嘞。
“这么大的寒瓜啊。”
姜三花围着转,语气里没说完,但意思是瓜大,够吃了。
姜二苗也没吃过寒瓜,“不知道,吃了就知道了,走!”他抱着寒瓜,后头跟俩小的去了前院。
姜老太刚听三花火急火燎声,就知道一会要吃这个寒瓜——她虽是没见过没吃过,但地里长得庄稼,菜地的菜,要是破了皮还行,裂开那么大口子,不吃那就要坏的。
不过郎君给的寒瓜苗苗结出来的瓜,还真是稀罕,没见过。
皮是翠绿的,黑色道道,里头果肉瞧着是红的。
估摸着跟梨瓜一样吃法,不过梨瓜的皮也能吃,不知道寒瓜吃不吃得了……
“阿奶,这瓜我就切开了?”姜二苗问。快晌午了,没一会爷、爹大哥要回来吃饭,正好一道吃了。
姜老太说:“郎君给你的,你种的,切吧。”
姜二苗把瓜放在木盆里,先是打了水,打湿了帕子,小心把寒瓜外头皮沾着的土给擦了。姜老太在旁看的没话说,这二苗平时粗心,对着草莓种子、寒瓜苗,那是比什么都上心。
把瓜外头擦了,避开裂开的口子。
外头响起声,豆豆喊爹、爷爷,三花从灶屋出去,喊了人说:“我二哥再切寒瓜嘞。”
“咋切这个了?不是说给齐家送过去吗?”姜大壮抱起儿子,问妹子。
姜三花说:“寒瓜裂开口子了,阿奶说得吃,不然送不到镇上要坏,二哥说先尝尝,要是熟了,摘一样大小的给送去。”
姜母和姜大嫂从灶屋出来,给打水的打水,先让地里回来的男人洗一把,歇一歇,饭一会就好了。姜三花又钻进灶屋,家里爷奶、爹娘对寒瓜都没啥好奇,她好奇。
‘咔擦’一声。
姜二苗拿着刀,不用多少劲儿,这瓜皮裂开脆生生的响,一分为二,里头全是红的,还有黑色的,姜二苗想,那个估摸是籽吧?
“二哥,啥味道呀?”
“我还没吃,我就切开了才看到。”姜二苗又一下,先给三花切了一小块,“你尝尝。”
姜三花放进嘴里,连着皮一道——她以为是梨瓜,结果是又甜又硬,还一口甜滋滋的汁儿,忙把皮吐出来,说:“二哥,这皮太硬了,不好吃。”
“那估摸皮吃不了。”姜二苗这次切的大,用大盘子装下,让三花抱出去给长辈先吃。
姜三花得了令,小心翼翼端着去了院子。
“爷奶,吃寒瓜了。”
“寒瓜可大可大了了。”
姜母是摆手意思不吃,留着娃娃吃,姜三花就说大,有很多。
姜老太白了眼大儿媳,“让你尝就尝,谁吃过寒瓜?村里人怕是都没见过,还是托了二苗的福气,得了齐家郎君的苗子……”
姜母最怕婆母,忙是拿了一个最小的。
全家都拿在手里,却没人吃第一口,姜三花捧着一块瓜,闻着清甜的香味咽了咽口水,但大人不吃,她一个娃娃没道理吃第一口的。
姜老太一看,一手接着,小心翼翼先咬了一口。姜三花高兴的咔擦也是一口,祖孙俩同时发出:呀!
“老婆子咋了?不好吃就放下。”姜老头说。
姜老太白了一眼老头,说:“瞧你小心的,赶紧尝尝,甜的,水又大。”
“可好吃可好吃了!”姜三花要提一个比着,“比梨瓜还甜还水大!”
姜家人这下吃,一口下去,清清甜甜的,跟喝了糖水一样,果肉又是脆的,那个黑的籽嚼起来也油滋滋的。
“好吃。”
“这寒瓜可真不得了,刚还饿着,一块下去,还跟饱了一样。”姜大壮说。
其实没那么夸张,不过寒瓜确实是好吃。
一会吃完了,姜二苗又端来一盘子,说:“灶屋里还有。”
“这么多?”
“就那一个裂开的,我没舍得摘俩。”姜二苗说。
就一个,咋这么多。
姜家男人不留心后院菜田,自然不知道寒瓜大小,姜三花跟比划这么大,说:“还有四个这么大的,比它小的还有三个,还有小的有五个……”
“就这么多?”
姜二苗说:“岑夫郎给的种子好吧,反正经他手里,就是那野山果子都能种出来,这也没啥稀罕的。”
“那齐家郎君要是种地,是不是麦子都多了。”姜父来了句。
姜老太说:“人家齐家郎君放着享福的郎君不当,地里刨食有啥好的,辛苦又累人。”
“是是。”姜父挨了娘说,忙是点头不说了。
姜老太换了话题,说:“如今田税也交齐了,地里活不忙,二苗你明个一大早摘了瓜,就跟郎君送过去,别耽误了,跟他说咱们吃了一个瓜。”
“我知道了,奶。”
“三花就别去了,大壮你跟着一道,这瓜沉甸甸的,你俩分开背着。”姜老太说。
姜大壮点点头说晓得了。
第二天天不亮,姜二苗就起来了,先去后院摘了瓜,一个个擦洗干净放进背篓,怕颠簸坏了,给底下还铺着麦秸秆,软腾腾。跟昨日裂开的那个瓜比,还有四个,比那个小一点的有三个,姜二苗想着估摸都熟了,干脆全摘了。
他背篓里放了三个,大哥背篓里放了四个。
还挺沉。
兄弟俩背着筐,早早就出了村,一路上,也没顾得上说话,走了会,放着背篓歇一歇,姜二苗望着背篓里的大寒瓜,说:“这瓜可真大,要是卖,估摸没人家肯买一个。”
“为啥啊?”姜大壮随口搭话,他不懂生意经也没这个想法,让他说地里庄稼,他能说,种菜做饭养果子,他不成。
姜二苗说:“寒瓜稀罕,我就没见过,当初山里野草莓的时候,我也是在镇上就没见过卖的,独一份才稀罕,我就想着试试卖卖,要的贵价了。”
“小草莓那么小一些,寒瓜跟着一比,可不得卖上好价。”
“可要的贵了,估摸没人买的。”
“算了先不想这个,反正今年的瓜都是岑夫郎的,我到时候问问岑夫郎那黑的是不是种子,要是了,明年种下去,能卖。”姜二苗打着算盘。
姜大壮就没见过弟弟这样,自打卖了个山果子,整日里是琢磨着买卖赚钱,不由担心,说:“二苗,咱家日子现在好了,也没那么紧巴,你就别琢磨做买卖了,要成了商籍,那你以后可咋嫁人啊。”
“哥,你好烦!”姜二苗背着竹篓先走了。
姜大壮忙背上跟着,走在后头絮絮叨叨念:“诶呀你走慢点,我听阿奶跟爷爷说,你过了年就十六了,要开始踅摸人家了,咱家虽说分了家,没以前底子厚,可也不差,要是找个村里的,那更好是不是?”
“阿奶说这个了?”姜二苗步子都走慢了,斜着耳朵听。
姜大壮点点头,“咱娘也念这个,说小了些,好找个好人家,要是年岁大了些,被人家挑,那可不成。”
“还说你模样一般,那更得早早找了。”
姜大壮也是个老实头,弟弟问啥,原话都给说了。姜二苗脸都黑了,说:“我偏不早早找,还得扛到年岁大了,我就不找了。”
“那咋成啊。”
“咋个不成?”
姜二苗想,等明年了他种了寒瓜卖了银钱,攒许多的钱,可他没地,菜地也少,家里还要种菜,那栽哪里,要不栽山上,可万一有人偷他的寒瓜呢?除非是——
姜大壮还絮絮叨叨,就看弟弟脸咋发红,顿时停了声,说:“是不是热了?那在树下避一会,别中暑热傻了。”
“没、没有,快走吧,一会天热起来更要热傻了。”姜二苗敷衍了他哥,脚步加快,不想别的了。
如此赶路,早早就到了镇门口。
兄弟俩熟门熟路到了齐家小院侧门,敲了门,姜二苗抬手没敲两下,那木门哗的开了,吓了他一跳,就看是小菊,姜二苗一笑,说:“我们来给岑夫郎送寒瓜。”
小菊见不是她爹娘,眼底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哭丧脸,挤出一个笑,说:“进来吧,我去通传。”说着就去了。
姜二苗让哥哥进来,主动拴上了小院的门,心里嘀咕,小菊咋看着不高兴……
“二苗来了?”岑越听到小菊话,是高兴的坐不住,肯定是西瓜下来了,能吃西瓜了!!!
连着早饭都不吃了。
“对了,给灶里说声,给二苗和他哥也备上早饭。”岑越才想到,他这会才吃早饭,二苗肯定是天不亮出发,到了镇上开门直奔他这儿,这会估摸八点不到。
不用小菊传话,梅香听到动静正好看到二苗和他哥,先打了招呼,又接待人,灶屋里刘妈妈也出来瞧,忙去再给准备早饭。
齐少扉看到越越兴奋模样,也跟着好奇,不吃早饭了。
于是全跑到院子看两个背篓里的寒瓜。
岑越:哇!
大崽学:哇!
“西——寒瓜寒瓜,这么大啊。”
齐少扉也学着越越念:“好大的寒瓜啊越越。”
两人的快乐氛围也感染到了姜家兄弟,反正姜二苗看岑夫郎这么高兴,是觉得过去小心翼翼伺候寒瓜没白伺候,岑夫郎果然很喜欢想吃寒瓜。
“昨个我打完猪草回去,三花跟我说裂开了一个,我不敢放,就切了尝了是熟的,可甜了岑夫郎,这寒瓜可真好吃。”姜二苗说。
岑越招呼兄弟俩坐着说话,给倒了茶水,跟二苗说:“是甜的,我也爱吃,谢谢你给我送寒瓜。”
“今个说什么都别同我客气了,在我这儿吃了早饭,别耽误你们去卖寒瓜。”
“啊?”姜二苗听傻了。
姜大壮吭哧说:“郎君,这瓜全是给你家送的。”
岑越也傻眼了。
“不用!”他想起来这西瓜怎么来还要背着刘妈妈梅香,忙抢先说:“你们的寒瓜,送我吃已经很高兴了,我可不能全收下。”
岑越疯狂给二苗眨眼睛。
姜二苗眉头紧皱,而后松开,“……哦?哦。”然后捣鼓他哥,意思别说话别多嘴。
岑夫郎说啥就是啥。
第46章 青牛镇46
刘妈妈来送热水,让姜家哥俩擦洗擦洗,一会吃早饭,只是到了一看两个背篓里的寒瓜,惊住了。
“呀!郎君,这是寒瓜呀。”
“这可比当时给夫人带来的大许多,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长得真好。”
刘妈妈惊呼不已。
也幸好岑越刚给二苗使过眼色,这会姜二苗反应过来嗯嗯应着但却不说话,姜大壮刚被弟弟给捅咕过,也不知道咋张口,全程懵的状态。
岑越先说了句:“就是大。”又岔开话,“多来些肉包子。”不由可惜,“二苗今日没带三花来,上次三花还说要吃肉包。”
“嘿嘿,后来割了肉回去自己做,虽然不是肉包子,但她也说好吃。”姜二苗没想到岑夫郎还记着妹妹想吃肉包这事。
岑越笑说:“今个我们早上吃肉包,包了许多,还有菜的,都尝尝。”
“那我和大哥不客气了。”姜二苗顺口说下。
刘妈妈听闻,说:“别客气别客气,郎君留你们兄弟俩吃饭,你们送来了寒瓜,这可稀罕了,先洗洗手脸一会就好。”
“挑两个寒瓜,一会一颗放井水里冰一冰,剩下的放堂屋里,能搁两日吧。剩下的,你们兄弟俩一会拿去卖了。”
“那哪成啊。”姜大壮先急吼吼说,本来就是给郎君送瓜的,这咋没两句话,留这儿吃饭不说,还要把瓜给他们卖。
这不像话呀。
姜二苗赶紧拉大哥袖子,别秃噜嘴说漏了,岑夫郎不想院子其他人知道,寒瓜的苗是他给他们的,这还说啥呀!
“哥,咱们听岑夫郎的,洗洗脸,洗洗手。”
姜大壮脑子搅和不开,只能先被弟弟拉着去一边洗手脸,是压低了嗓门问咋回事,姜二苗也不知道具体咋回事,就说别管别问听岑夫郎的就成了。
“……”姜大壮。
好在刘妈妈梅香都下去忙活了,岑越松了口气,一转脸,大崽在看他,岑越心虚:……
“越越。”
大崽凑过来,黏黏糊糊贴着他,小声用气音说:“上次给二苗送种子,阿扉看到篮子里有绿苗苗了。”
“!”岑越惊,那你这个大崽当时不问。
齐少扉说:“阿扉回来数了,草莓苗苗没少,也不像草莓苗苗。”
岑越脑子正转着,见大崽说:“越越不想大家知道,阿扉会保密的。”又很认真的点点脑袋,高兴说:“越越和阿扉的秘密呀。”
“……”岑越:大崽不追根究底问由来。
好阿扉!
没一会刘妈妈上了早饭,一盘肉包子一盘素包子,还有岑越昨天就想吃的米粉,之前在府县吃过,今早这个粉的浇头,他说怎么做,梅香下的灶。
五花肉下锅,煸出油,略略有些焦黄捞出,下辣椒段花椒,将切成丝的酸菜倒进去翻炒,最后再下入炸的焦黄的五花肉,这就好了。
“要醋和辣椒的话,自己放。”岑越说。
姜二苗咽了咽口水点头,说好香。
“吃吧,别客气。”
下米粉的汤就是普通清水,有时候早上不想吃什么骨汤的,太油腻了,猪五花的油正合适。岑越刚吃了一半,这会继续把剩下的吃完,泡的有点不好了,不过滋味不错。
姜大壮起先吃饭都注意,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吃,结果没两筷子下嘴,一下子就唏哩呼噜起来了,太好吃了。姜二苗比他哥稍微‘斯文’一些,不过速度很快。
岑越吃完自己的半碗,这俩兄弟已经见碗底了,连着汤都喝了干净,岑越:“……再给你们来一碗?还是吃包子?倒不是怕你们吃,就是吃太快了,怕一会你们撑着了。”
“梅香,灶里再下一些粉,少来点粉。”
岑越给俩兄弟拿了主意,知道他问,这俩也不好说要,就说:“先少来点,不够了再加,米粉是我们买的,我还想下次自己做,这个也不难。”
只是费米。青牛镇种玉米、麦子多,基本上很少有水田——桃源乡有部分田地有,所以紧挨着青牛镇附近的村民多吃面、玉米,米粉这东西,很少吃的。
就是米,村里也吃得少,更别提米粉了。
岑越拿了个肉包子,掰了一半给阿扉,招呼二苗同他哥吃包子,二苗道了谢,才拿的,姜大壮一看也拿了个,两兄弟慢慢啃着包子,比刚才好多了。
肯定是解了饿。
“岑夫郎见笑了,你这儿饭真是太香了。”姜二苗不好意思说,肉包子也比他家做的好吃。
“不笑话,我吃饭饿的时候也很快的。”
“阿扉也是!”
桌上氛围轻松。岑越见俩兄弟慢慢吃了,就说起正事来,“寒瓜我真要不了那么多,小院就这几个人,天气热,这瓜也不好放。”
“瓜是你们家种的,占着你们家地,精心仔细照料,长这么大,你们要是不好意思了,以后长熟了,再送我一个。”
姜二苗实话说:“哪能才给你三个,家里地里现如今结的瓜都有二十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有的还没熟,我就想着我家能吃三四个就成了,全给你送过来,这个好稀罕的,要不是岑夫郎——”
他差点说漏嘴了。
姜二苗急急改口,“岑夫郎对我家有恩。”
“我把你当朋友处。”岑越正色跟二苗说,“豆豆看病这事揭过去了,要是长久拿恩啊人情说话,咱们关系处不久的。”
姜二苗害怕了,忙说:“我知道了岑夫郎,我以后不说了。”只是他不明白,为啥岑夫郎不让他说,他是他们家恩人呢。
这明明是好事呀。
“早上你们吃过饭,我借你们推车,去街上卖寒瓜,你们带的寒瓜大,也别怕浪费心疼,镇上人不认识这个,先切一块,切成薄片让大家伙尝尝,按一块一块的卖。”岑越给出主意。
姜二苗当即眼睛亮了,说:“岑夫郎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之前也这么琢磨,想着明年种的多,到时候好卖钱。”
“天热,如今没什么新鲜果子,两文一块差不多了。”岑越说,再贵点那就百姓就觉得吃肉好。
大点的两文,小点的一文。
岑越来了兴致,“一会吃过饭,我给你们演演怎么切瓜!”他们院子还没有独轮推车,不过齐家后院有,那边下人整日收拾东西运东西。
不过运的都是不干净的——
岑越改了口,“还是别推车了,我借你们一张条案,从巷子出去没多久就是买菜的闹市,也不远,不怕折腾吧?”
“不怕不怕。”姜二苗忙说。
这下吃早饭就更精神了,齐少扉都吃的快了许多,他虽然不做买卖经营,但对他来说,这个就跟玩一样,他想去玩。
早饭吃的差不多,小菊收拾了碗筷盘子到灶屋。
“二苗,你和你哥来搬。”岑越带俩人到周夫子住的地方,那边类似书房靠窗有一张条案,到人的腰高,长条桌,很适合摆摊的。
桌子两兄弟抬着到了院子,都是常常擦洗过干净着。
岑越去井口钓西瓜,这个刚梅香把西瓜放进水桶,连着水桶都沉进去的,拎着井口的麻绳一点点拎上来,一看他家大崽正好奇往水井口边趴,忙说:“阿扉别趴井口,小心掉下去。”
小孩子凑热闹。
齐少扉乖乖退后两步,“好。”
“乖了。”
等水桶上来,里头还有井水,冰冰凉凉的。
“越越,阿扉想拿。”
“给你。”岑越捞出来,冰凉凉湿漉漉的绿皮大西瓜,此时天已经热了起来,齐少扉接过后,抱在怀里,袖口被沾湿,他觉得好凉快啊。
到了院子,梅香早来凑热闹,拿了刀递给郎君。
岑越在‘万众瞩目’下切西瓜,他先是一分为二,姜二苗看着,本来还想切瓜他也会,只是再看岑夫郎切得,不由想到昨个儿他切得,乱糟糟大小不一样,要是卖肯定不成。
岑夫郎切得咋这么好,不大不小,冒着尖尖,瓜皮用手拿也不脏果肉……
“阿扉尝一口寒瓜。”岑越先给他家阿扉吃。
齐少扉接了咬了口,冰冰凉凉的又甜,沙沙的,眼睛都圆了,说:“越越可甜可好吃了。”
“叫刘妈妈来一道吃。”岑越说。
齐少扉就去喊刘妈妈了。其实刘妈妈在灶屋收拾碗筷,听到院子郎君说话了,吃不吃这口瓜,她年纪大也不馋,就是郎君和三少爷对她态度,说句托大的,真是把她当长辈看待。
刘妈妈勤勤恳恳一心照顾三少爷这么多年,以前没对比,如今夫郎在,真是处处不一样,都好都好。
“好好,刘妈妈不洗了,也去瞧瞧热闹,尝尝寒瓜。”
刘妈妈擦擦手,高兴哄三少爷,又喊了小菊,“洗洗手,吃瓜了,回头在收拾。”这丫头,自打二苗俩兄弟来,开门没看到想看的,落了空,一早上了,闷不吭声也不敢哭,就是闷头干活。
她虽是见不惯小菊这样,但到底是心软,这孩子还小呢。
小菊小声应了声,跟着刘妈妈一道出去,她知道,不管是郎君,还是刘妈妈梅香姐都好,大家对她这么好……
可就是因为小院子人对小菊好,小菊才钻了牛角尖,想着没血缘的待她这般,为何生她的爹娘反倒不如呢。
一半的寒瓜大家分了分,此起彼落的好甜、好多汁水。
这东西饱腹感强,自然也是上个厕所就没了,还算解渴,不过吃的时候,吃两三块那就吃不下了,更别提大家伙才吃过早饭,没多少肚子。
岑越看着剩下的一半,问刘妈妈:“这半块送到两位姨娘院子看着合不合适?”
“这东西稀罕,咱们镇上我之前可没见过,就许老爷送来的见过那么一次,没啥不合适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林姨娘心胸大,不是我说,郎君送这个过去,比一整个瓜,那还亲。”刘妈妈笑说。
送半个那自是把两位姨娘当自己人,要是送一个其实还不好,程姨娘怀着,不好多吃,就光林姨娘一人和底下人,送多了也是浪费。
岑越还没给梅香安排呢,梅香先高高兴兴的,这是巴不得去姨娘院送东西,好见见蕊红同蕊红说说话。
“你去吧,仔细跟两位姨娘说,这寒瓜凉性,尝尝味道就成,少吃点。”
梅香得了令,把半块寒瓜放进食盒里,拎着就出门了。
条案擦一擦,姜家两兄弟也不耽搁,姜大壮抱着桌子,姜二苗是背着背篓,里头装了两个瓜,今个一共就背了七个过来,岑越这儿留了俩,还剩五个。
这会其他三个都在井水里浸着。
“物以稀为贵,别全摆出去了,这会早上还不算太热,两个先卖卖,等卖完了要是到了晌午,日头毒辣,井水冰过的更清凉解暑。”
岑越说。
姜二苗是记下了,觉得岑夫郎说得对,要是他卖,那就瓜切得乱七八糟,也不懂这些。
岑越和齐少扉都跟着过去,镇上不像府县,还收摊位费,菜农挑着扁担进镇子里,门口也是自由来去,没有收费的——
兵卒都是卯时过半打开镇子大门,下午酉时合上,剩下时间都躲懒去了,不会一整天守着大门,不知道是去哪睡觉了。
青牛镇看门的是个年过四十的老兵卒,一条腿还是瘸的,听牛师傅说,看门的老赵每月有粮饷吃,儿女也孝顺,人很忠厚老实,从不搜刮进镇来村民东西。
老赵就是那位老兵卒。
人都是有好有坏的,老赵就是好人。
兄弟俩找了位置偏一些——好地方早早被人抢着了,大家是卖菜的、卖肉的,各种吆喝声,姜二苗找了个位置问岑夫郎怎么样?
“挺好的。”岑越点点头觉得好,也不算特别偏,再说了,卖瓜要切开,离卖菜、铺子太近,人来人往土轰轰的,有人难免觉得不干净。
这样就好。
姜二苗得了岑夫郎鼓励,是很有干劲儿,两兄弟放了桌子,擦桌的,摆瓜的,岑越带着阿扉去溜达,丢了句一会过来,就不见影了。
齐少扉巴巴跟着越越,问:“越越咱们不卖瓜吗?”
“不卖啊,是二苗卖,不是咱的瓜。”岑越笑眯眯说。
齐少扉有点蔫,他想卖瓜玩。岑越看出来了,哄着说:“咱们不卖瓜,但一会给你买一块瓜怎么样?”
“?”
岑越看大崽脑袋冒问号觉得可爱,拉着阿扉手去逛逛,给大崽买了点别的吃食,看到卖鱼卖虾的,岑越还买了两条鱼一兜子虾——
晌午招待姜家兄弟。
又买了些排骨。
两人是大包小包,岑越现如今出门必带菜篮子,这个装东西真方便,出来时空篮子岑越拿,回去时沉甸甸的,齐少扉抢着拿,他怕越越累着了。
“回吧。”岑越说。
专门是走的街道大路,远远的,齐少扉是专往卖瓜的摊子那儿方向瞅,一下子蔫头耷脑,说:“越越,没人买。”
“咱俩买。”岑越一看还真是空空的,离着姜二苗瓜摊七八米外热热闹闹,因为时候不早了,大家菜卖的差不多,有的菜农那是大处理,很便宜的,大家都买菜,衬的姜家兄弟那儿孤零零的。
岑越带着阿扉过去,姜二苗喊了声岑夫郎,倒是不见气馁,还说:“有人问了,就是没吃过。”
“你试吃呢?”
姜二苗说在呢,他都切好了,但没人来。
岑越拿了一小块,就是一口的量,先给阿扉,又拿了一块自己吃,一边说:“还挺甜的,你要叫卖,以前卖草莓苗苗时怎么说出口的忘了?”
那时候逼的没法子,其实他也不好意思喊,还是岑夫郎先多看了眼他的筐,他才呐呐喊了声野果子。这会听到岑夫郎说的,姜二苗鼓了气,喊:“不要钱的寒瓜,尝一尝。”
街面上有人看到那摊子前有人,本来是好奇,正犹豫要不要去瞧瞧,那桌上摆的绿皮红心的,还真是没见过,这会听不要钱三个字,原是路过的腿愣是顿住了,往摊子跟前走。
“啥东西?真不要钱?”
姜二苗见来了人,高兴说:“是寒瓜,清凉解暑的,这试吃不要钱,您吃了好再买,不爱了那就不买。”
“小老板,你这怎么卖?”岑越问。
姜二苗愣了下,忙说:“大块两文,小块一文。”
“倒是不贵,得个稀罕。”岑越掏了两文钱,“我要个大的。”
“好嘞。”姜二苗把大的递给岑夫郎。
岑越接了递到阿扉嘴边,齐少扉啃了口,说好吃甜,岑越笑说:“辛苦你拿东西了,是不错,甜滋滋的,回吧。”
“好。”齐少扉不想回,他想看二苗把瓜卖出去了没。
岑越:……
“寒瓜好甜,你不吃吗?”齐少扉问男顾客。
岑越:……
这把男的都问愣住了,不过也没生气,笑笑说:“那我尝尝这寒瓜。”反正一文钱确实不贵,结果试吃了一口,那是甜滋滋的水分还大。
“来个两文的!”
姜二苗收了钱,高高兴兴给捧瓜。
齐少扉看到寒瓜卖出去了,高兴了,这下跟着越越回家!回去路上,齐少扉还问:“越越,一会能再来看卖瓜吗?”
“……可以,不过咱们就别说话了。”当‘托’当一次就成了,多了就假。
齐少扉好啊好啊的念,回去路上都高兴蹦跳。
回到小院,梅香也到了。岑越把篮子递过去,说晌午吃鱼虾,问梅香两位姨娘可好。梅香说:“我带过去,林姨娘还记得,说寒瓜,可高兴了,说以前许老爷送来的,夫人给了她一块尝,一直记着味呢。”
岑越没想到林姨娘也爱吃西瓜。
“当时林姨娘就让灶屋拿去切了,我们几个都得了一块。”梅香在那儿还吃了一小块,林姨娘太热情了。
“程姨娘也喜欢,不过听说是凉性的,就吃了两口摆摆手不敢吃了,林姨娘也不敢劝,我看程姨娘是真喜欢吃,只是孩子重要。”梅香说着,想起程姨娘那个眼馋模样,叹息说:“当娘可真辛苦。”
岑越说:“回头咱们第二个切开了,再给那边送过去,你跟程姨娘说,等明年了,寒瓜多,还有的吃。”
“那可太好了,程姨娘听了肯定高兴。”梅香也高兴。
刘妈妈从屋里出来,问:“三少爷郎君,二苗同他哥哥那儿卖瓜卖的怎么样了?”
“卖了卖了。”齐少扉先说,“两文钱大瓜。”
刘妈妈:“诶呦,三少爷手里怎么也捧了一块。”
“我和阿扉给二苗开了个张。”岑越笑眯眯说。
刘妈妈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买菜,那都是挑人多的,人都抢着来,那肯定要么菜好,要么便宜,跟前没人的就觉得不怎么好……”
小院开始备晌午吃饭的菜,鱼杀的杀刮鱼鳞、剥虾壳挑虾线,排骨泡着把血水泡出来,素菜洗洗切切,灶屋忙活起来。
等菜备好了,小院门响,小菊跑去开,还是二苗,不过小菊比早上那会好多了,可能也猜出来是二苗来了,因此并没失落。
“岑夫郎,我们卖完了!”姜二苗可兴奋了,叭叭说:“后头来了个人,问我一半多钱,我就说二十文一半,我还想着贵,结果他说要了!”
“我后来想,人家穿长衫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岑越也没想到这么快,二苗这是回来‘进货’来了,当即带人过去,“我先给你两个?晌午院子做好吃的,卖不完就先放着回来吃过饭,再卖?”
“你全给我吧!”姜二苗现在是干劲十足热血腾腾,“我和我哥就不吃了,一气卖完了,省的人家后来再来,我们没人了,还以为不卖了。”
“刚买一大半的那位客人就是二道来的。”
岑越:“成,全给你。”
“回头要是晚了,我给你们留着饭,都到我这儿就别客气了。”
姜二苗本是不好意思,可一想到岑夫郎说把他当朋友,当即高兴点头说好。
背着一筐三瓜,姜二苗气势汹汹的出门了。
齐少扉看的眼巴巴,岑越差点忘了,他家阿扉要看卖瓜,要是真等午饭吃了,那二苗瓜卖完了,还看什么?
“走走走,去看热闹,反正早上吃的多这会不饿。”岑越当即说。
齐少扉可高兴了。
刘妈妈望着三少爷和郎君背影,满脸笑意,诶呦郎君真是疼三少爷,夫人在时,其实管三少爷管的严,都没咋玩过,现在像是回到小时候了……
井水冰过的瓜,那切开时,响的脆,尝一口更是冰冰凉,天气热晒得人快懵了,吃上一口解了暑气,摊子跟前本是零散几人,等瓜一切开,又来了一波。
这个寒瓜摊子有不要钱的,虽然就那么一小口,不过吃完了,大部分人是都会买一文钱的,有的舍不得不买,可回去路上还咽咽口水,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寒瓜味,于是折返回来,买了两文钱的,自己是舍不得吃,拿回家给孩子吃。
“天热,别放太久了。”姜二苗会叮嘱一句。
岑越就和阿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条街本来就是镇子主街道,多住齐家这样的商贾宅院,有的或小一些,不过购买力上都不差——一个寒瓜而已。
他俩站了这一会,多是一文买的,两文买的,正半端的没有。
正说着呢,有户人家跑的气喘吁吁来,老远看到寒瓜摊子围着人,忙是继续跑,都不敢停着,一边大喊:“寒瓜摊子给我留一个,别卖完了。”
“越越,他要买一个瓜!”齐少扉贴着越越小声说。
岑越点点头,小声回:“有钱。”
肯定是这边住的大户了。
如今寒瓜卖的贵,那也是青牛镇独一份,四十文一个瓜,要是量产多了,那肯定会便宜——这就是明年要说的了。
今年就这么二十来个瓜。
岑越和阿扉看了会就回,回去时看了眼,转眼就剩一个瓜了,估摸饭好了,俩兄弟能卖完,比他想的还要早。
晌午是糖醋排骨、鸡蛋滑虾仁、酸菜鱼片——这鱼是草鱼,刺多,岑越出来时交代过梅香,鱼收拾完等他回来片。
梅香在旁边学着,看郎君片鱼片,那是看的直叹气。
好厉害啊。
“越越好厉害啊。”凑热闹进灶屋的齐少扉感叹出声了。
岑越手下刀没停,说:“那我确实厉害。”
买了两条鱼,他们今个吃鱼,刘妈妈三人也吃鱼,岑越片了一条,第二条让梅香来,他在旁边看着给说说。
梅香做饭也多年了,刀工还是有的,不过第一次做,有些扭曲,岑越就点点头说:“不错。熟能生巧,多片几条鱼,肯定就好了,这也搞不坏,怎么都是吃。”
梅香胆子才大了。
这边菜、肉下锅,米饭焖好了,姜家兄弟就回来了,照旧小菊开的门,两兄弟打了水在院子擦桌子,姜二苗说:“岑夫郎,桌子晾干了,我们放回去了?”
“好。”岑越出来说。
姜大壮一人就扛着回去,姜二苗高兴的不成,说:“岑夫郎,我们全卖光了,这么多银钱,比草莓银钱还多……”
也不见外,直接把钱兜子倒在桌上,哗啦啦一堆。
岑越:……
齐少扉哇,好多。岑越扭脸看阿扉,他家大崽很捧场的,不过相比银子,普通老百姓看铜板更亲切,尤其一大堆,有种好富有。
确实富有。
“数数多少。”岑越好奇。
姜大壮换了桌子,看着弟弟数钱,是眼睛都直了,咋、咋就这么多,刚忙的时候光收钱给瓜了,也顾不上数。
一个寒瓜四十,半个二十,零散卖的要多点,一共五个瓜,刨去试吃的量——
“一百九十二文钱!”姜二苗都傻眼了,好多。
岑越:“不错。”估摸的差不多。
零卖是赚,但试吃也有,整卖的话还是方便、快些。
“二苗你和你哥洗洗手,一会开饭,自己打水我就不喊人招呼你们了。”
“好。”姜二苗呐呐犹豫。
岑越:“怎么了?有话直说。”
“我想分你银钱,又怕你生气,觉得我和你见外,其实不是,桌子用你家的,还管我们兄弟饭……”
岑越见二苗这样,便说:“是要收一些钱,这般吧,你往后来,桌子啊刀啊我租给你,一天十五文钱。吃饭的话不算,我招待我朋友的。”
“可是我和我哥吃得多。”姜二苗觉得这样岑夫郎亏了。
岑越:“我还是不能收朋友饭钱,不过下次你们自己带干粮也成,这次就算了,阿扉收钱,十五文。”
齐少扉便看二苗,二苗抓了一把,私心想多给,结果齐少扉一个个数,还了二苗四文,很认真说:“越越说了,你要听的。”
阿扉就很听越越的话,越越可喜欢他了!
“是了,要听呢。”岑越帮腔笑说。
可真是夫唱夫随了。
姜二苗收了银钱,说听听,我以后不乱来了,便和大哥去自己打水洗手,只是想,以后岑夫郎要是用得到他,那他就跟那戏文里一样,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成的。
晌午饭是香喷喷,酸的甜的辣的清口的。
姜大壮看了,眼睛都直了,这比他家过年吃的还好呢。吃饭时,也不敢多夹菜,只刨白米饭吃,也好吃,香喷喷的。岑越一看俩兄弟都一个样,就跟二苗说:“多吃菜多吃肉,给你哥哥也夹着些。”
姜二苗是决定要听岑夫郎的话,说什么干什么。
再说,岑夫郎可是让他们吃肉嘞,好香。
一直到了九月初,姜二苗兄弟俩隔几日来卖瓜,小院是隔三差五就有甜西瓜吃,到了快月中时,西瓜终于是卖完了。
而小菊从守着小院门,到如今像是彻底死心,不守着门了。
岑越看着不知道说什么,梅香见郎君这般,只说:“她彻底死了心挺好的……”只是语气也可怜小菊。
梅香心底也盼着小菊爹娘来赎人,就跟小时候她一样,她没人来赎,没家里人要她,可希望小菊有人要的。
结果……算了。
月中时,岑越带了个西瓜和阿扉到正院吃圆夜饭,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还是天热,齐老爷脸色很糟糕,本来肤色不白,但这会面容是惨白中透着青。
“爹最近身体如何?”岑越就关心问句。
齐老爷心情不错,说:“最近还好,老毛病。”只是夜里睡不好,闷得紧,齐老爷将这个归于天热。
“我和阿扉带了寒瓜,这个消热解暑。”岑越说。
旁边林姨娘自然夸了两句寒瓜稀罕,是捧三郎君孝心,知道老爷怕热,吃不好,这不带了寒瓜来云云。齐老爷笑呵呵点头说:“是了,少扉和他郎君都是有孝心的。”
“先吃饭。”
底下人摆了饭菜。
程姨娘肚子好大,是下个月就要生了,岑越就聊了两句,翁大娘接生好,要提早请来云云。程姨娘眉眼都是谢意,说劳三郎君挂心了。
屋里氛围都好。
杜氏没在,齐少修越发沉默寡言,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岑越发现,这人目光盯着程姨娘的肚子看——
程姨娘坐姿略偏了偏。
哪个好心,哪个恶毒目光,程姨娘自己感受的到,只是心想,姐姐说得对,不止是大奶奶容不下她们娘俩,四少爷更是恨。
饭桌上的云涌,齐老爷浑然不知,面上挂着喜色,说:“桃源乡你们两个伯伯要来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是接了信有回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岑越:教阿扉如何做一个好‘托’——
齐少扉无师自通:好甜好甜,你不买吗?
第47章 青牛镇47
八月中,姜二苗和姜大壮第一次去卖瓜时,因为俩人走得早,村里人没瞧见,下午俩兄弟回来时,村里人见了闲聊问了几句,无外乎‘干什么去’、‘才回来啊’。
姜大壮都不知道说啥,幸好回来路上,弟弟跟他交代了,村里婶子问起来,光点头就是了,原话是:反正你一直愣。
这会姜大壮就愣着点点头,旁边姜二苗先叫了婶子、大娘,再说去了一趟镇上,给贵人郎君送果子,剩下的卖了卖。
姜二苗认识镇上贵人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六月时,那贵人还坐着马车到了村里,直奔姜家,虽说坐了会就走了,可村里哪见过坐车的贵人,当时大谈特谈一通,还好奇打听,才知道贵人是找二苗的。
姜老太话是:给二苗送种子来了,贵人爱吃山上野果子子,镇上没地方种……
原来是这回事啊。后来姜家几个媳妇儿跟村里人说嘴闲聊,众人才掰扯清,还是姜老大家豆豆生病时,二苗去镇上卖果子认识的贵人,也算不上什么交情,就是有个面面情。
“这也没啥,二苗一个小哥儿,人家是做郎君的,还真能当朋友不成?”
“可不是嘛。”
如今村里人听姜二苗说给镇上贵人送果子,心里更是肯定,人家镇上富贵人家郎君,就是把二苗当个跑腿的使唤。所以对姜二苗,众人没啥嫉妒羡慕,反倒觉得辛苦,贵人给了种子,得种得伺候,结了果子还要巴巴送过去。
“辛苦了,这大热天的跑这么一趟。”
“贵人给你们银钱了吗?”
姜二苗摇摇头,“我哪能收岑夫郎的钱”,又很高兴说:“岑夫郎招呼我们吃饭,对我们很好的,饭也好吃,还有肉!还租给我们桌子——”
他差点就说漏嘴,说卖果子这事,回来说好了,先不提卖果子,不然村里人得问,赚了吗,赚多少钱。
这咋说。
财不能露出来的。姜二苗想。当即是一笑,说和他哥先回了,下次说话,婶子大娘走了哈。
众人点点头笑呵呵的,等姜家俩兄弟一走,婶子大娘们才说起来,一个个啧牙的,说:“听见没?可怜的哟,给送果子,人留吃一碗饭,看看高兴成啥了。”
另一人说:“还是姜老太抠,孩子不沾荤腥,馋着饭。”
“给送果子吃个饭,诶呦呦。”
“剩下的果子说卖了?咋用一用桌子还要二苗俩兄弟花钱租?真是——难怪说,镇上人有钱是有钱更是抠门计较。”
至于姜二苗卖剩下果子赚多少钱,众人不好奇,就那几个果子,也就是镇上人没见过吃过稀罕买一买的,没几个钱的。
姜老大院子里,姜老太正骂人,姜二苗俩兄弟到门口都听见了,好像是骂三婶。
“……都分了家了,还没皮没脸的往墙上扒什么,哄着八岁的娃娃,你这个婶子当的还要啥脸。”
“咋滴你种了还是看了,啥就给你尝尝?前几个背地里偷摸杀鸡,鸡味都飘到我这儿了,咋没说给我和你爹端上一碗?现在踅摸后院菜地的瓜了,我呸你,你也好意思有脸要!”
姜三花眼眶有些红,看到大哥二哥回来了,当即喊人,姜二苗听阿奶骂声大概就猜出来了,摸了把妹子的头发,“三婶让你给她瓜了?你没给,她絮叨你了?”
“瓜都是岑哥哥的。”姜三花说。她不能给的,二哥走了,瓜田就她和豆豆看着,谁都不能摸。
姜二苗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三婶说话惯会挤兑人了,说:“你别往心里去,今个岑夫郎还惦记你了,问你咋没来。”
“真的?”姜三花一下子没不高兴了,拉着二哥袖子问:“岑哥哥说我啥了?”
姜二苗说:“小院今天包了肉包,岑夫郎说上次三花想吃肉包,今个没来,不凑巧,要不是天气热不好放,还让我给你带肉包。”
姜三花虽是没吃到肉包,但听岑哥哥记挂她就很高兴了。
“你自己看背篓里。”姜二苗哄妹子。
姜三花忙跳着高去接二哥的背篓,姜二苗顺手脱了下来,比了个嘘的手势,姜三花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把猪草扒拉开,里头是排骨是肉!
“哥!”
“拿去灶屋,小声点。”姜二苗还得给阿奶报账,是头皮发麻了,估摸阿奶得骂他。
姜三花吃肉的快乐就没了,先替二哥担心。姜大壮在旁跟妹子说:“还有我呢,先去灶屋给阿娘。”
“知道了。”姜三花抱着背篓进灶屋。
然后俩兄弟在堂屋,顶着阿奶劈头盖脸的骂。姜老太这次骂人压了声,说二苗主意正了,买啥大件不跟家里说了,挣钱了有本事翅膀硬了。
姜大壮说:“奶,是我要买的。”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我信吗?气都弱着。”姜老太先说了句,不过骂完了就不提了,说:“又是买肉又是排骨,指定是卖了钱了,也不过日子了,光顾着嘴上。”
“卖了多少?”
姜二苗说:“一百九十二文钱——”
“多少?!”换姜老太愣住了。
姜二苗不用掰指头,今日这笔账他记在心里,一路回来盘算了许多回,当即说:“一百九十二文,给岑夫郎十五文,租的桌子刀用,还剩一百七七文,排骨便宜,到了傍晚了,十二文拿了两斤,肉要贵些,十一文一斤,还剩下一百五十四文钱。”
愉!曦.
说着钱袋子放桌上了。
姜老太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外头知不知道你们卖瓜?”
“我提了嘴,说给岑夫郎送完,剩下的才卖,大家也没问我卖了多少钱。”姜二苗一五一十说:“我想着菜地里还有瓜,时不时给岑夫郎送一送,剩下的我卖了,村里人迟早要知道我们卖寒瓜,遮掩不住,不过能遮几时遮几时……”
姜老太听着二苗的卖瓜经,是心情复杂,二苗是聪明机灵,可一个没成家的哥儿,老想着做买卖,还做的好,也不知道以后好歹。
“成了,你心里装着好歹就成了。”
后来两兄弟时不时背瓜去镇上,姜二苗也没遮掩,说天热瓜放不住,给岑夫郎送一些,剩下的他们卖了。村里人都知道,就是有人好奇姜二苗兄弟俩卖瓜能赚多少,是不是赚大钱了,其他人都会哂笑而过。
“就姜老大家后院那块菜地,能种多少结多少?”
“我看着,就是跑个腿,主要给镇上贵人送瓜,剩下的换点钱买个肉,没闻见姜老大家灶屋时不时飘肉味?就是卖瓜换的。”
“这倒是,每次俩兄弟去镇上送瓜,回来就闻到香味,小娃娃们嘴馋,赚的几个银钱,全进肚子里咯。”
村里人以前觉得姜家没分家,人多势众,田地多房屋大,即便不关他们的事,但背地里也有人也红,如今姜家分了家,姜老太隔几天骂骂几个儿媳妇,有人看的乐呵,觉得姜家‘散了’。
而姜二苗结识贵人,那贵人对姜家看着普普通通,没啥大帮助。
再说卖瓜,这瓜也赚不到大银钱,全送肚子里了。
村里有酸有见不得旁人好的,也有真心实意觉得二苗可惜的,你说大热天的忙活了一个多月了,结果钱没存到,全进肚子里了,这吃有啥好,还是存钱好。
可人家屋里的事,外人也说不上来。不过说着说着,姜二苗嘴馋这话给传出去了,姜二苗过了年十六,按理开始踅摸婆家了,谁家想要个贪嘴的小哥儿啊。
姜母听了外头言语开始发愁,时不时的叹气。姜老太听了一早上的叹气声,没好气说:“什么福气都让你叹没了。”
“娘,我操心二苗的婚事……”
“那是外头人不知道二苗的好,你当娘的,还不知道你儿子心性?每次辛辛苦苦卖寒瓜回来,要真是馋嘴了,那在外头镇上吃完,两手一抹嘴,村里人谁晓得?”
姜老太继续说:“为啥买肉带回来,那还不是娃儿孝心,知道家里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给补补油水。”
“我知道他好,可婚事,娘你就不担忧?”姜母难得跟婆母说句直话,也是操心多了。
姜老太一顿,她也操心,不过面上说:“二苗还小,还能留一两年,慢慢踅摸吧。”
“整个大庙子村,谁家哥儿姑娘能有二苗有本事。”
光一个多月卖瓜,赚的都快一两银子了。姜老太没说银钱数,只是心里默默想,实在是不成,只要夫家人好,就是陪嫁三五两银子都成。
姜二苗不知道阿娘阿奶替他想啥,背着背篓去山上去了。
寒瓜卖完了,菜田的草莓快下来了,到时候这些草莓就不卖了,一大半给岑夫郎送去,他看出来了,三少爷也爱吃这个,那时候天气凉一些,能放个几天,剩下的他家吃了。
就是寒瓜明年得多种了……
镇上齐家小院。
“二苗寒瓜卖完了,一时不来,别说我还盼着过来玩。”刘妈妈说,时不时来人,小院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梅香说:“他妹子也好,又乖又懂事的,小菊爱跟着玩。”
最后一次来卖瓜,姜二苗兄弟俩就把三花带来了,因为瓜少买的人多,后来有几乎那都是早早定下的,就定一个瓜,知道最后一茬没了,还可
所以最后一趟基本上没啥卖的,姜三花又想来看岑哥哥和齐哥哥,姜二苗就带上了。三花自己走的,也没让人背,就是来回慢了些,俩兄弟也不急,走走歇歇。
姜三花七八岁,又乖又懂事,最主要是能玩起来。
岑越齐少扉带着三花,还有小菊打沙包,玩的最后嗓子都快喊哑了,梅香对这个游戏现如今没什么太大激情了,小孩子三花第一次玩觉得可好玩。
小朋友快乐氛围一带动,齐少扉也有点‘斗志’了。
当时是岑越齐少扉一队,姜三花和小菊一队,玩到后头,谁也没让着谁,那是特别的‘气势汹汹’,战况激烈,打的难舍难分。
最后还是夫夫队以一分赢了。
齐少扉可高兴了,抱着越越就喊赢了赢了,蹦蹦跳跳的。岑越脸上带着笑,也高兴,后来做了一大桌吃的,招待朋友,只是第二天起来就不成了,喊腰疼,背酸……
“为了赢,太拼了太拼了。”岑越说。
齐少扉心疼,跪坐在床边着急问越越怎么办,岑越翻身,哄大崽给他按按捶捶,骗了大崽一顿按摩,总算是好了许多。
这个暑假过的热闹又开心,灼热的暑气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齐老爷心情也好,因为桃源乡的两位哥哥要来了,为此齐家上下打扫卫生,还要给远道来的长辈客人腾地方,齐老爷特意吩咐林姨娘,说:“大哥二哥要住正院。”
正院地方大,正屋五间,左右侧屋各五间,灶屋底下人都在后头住着,如今是杜氏在东侧屋第一间,齐少修在西侧屋第一间,林姨娘就试探说:“两位伯伯来,要是带孩子,那孩子安排西侧屋,跟少修住一排。”
齐老爷点点头,正理,还很开心说:“让他们兄弟几个亲近亲近,多年没见,少修怕是忘了几个堂哥了。”
“东屋的话——”林姨娘有些迟疑,倒不是她帮杜氏说话,而是如今来了客人,还是男性长辈,要是和杜氏住一排,总归是有些不太好。
齐老爷也想来这一遭,眼底里不掩饰厌恶,说:“杜氏就搬回来,还住她的屋。”
“知道了老爷,我去安排。”林姨娘说道。
底下人收拾的收拾,杜氏知道自己要回正屋住,也没多少高兴猖狂,听林姨娘给她安排回去,恨恨说了句,你一个妾现在猖狂了,安排到我头上了。
林姨娘不愿和杜氏起争执,就客气说是老爷安排的,她听调动,大奶奶要是不愿意,她去回了就是。
杜氏便不多纠缠,转头骂小丫头还发什么愣,赶紧收拾啊。
林姨娘出了正院直奔小院,她得给三郎君说道清楚,别起了误会,以为她帮衬杜氏如何。岑越听林姨娘来意,还有些诧异,林姨娘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一笑说:“杜氏住东侧屋,或是正屋,都是继室。”
齐老爷看在齐少修面子上,不会休杜氏的,所以在哪都一样。
“郎君心里肯定想我怎么这般小心谨慎,不是我信不过郎君,只是做妾的日子难,过去我一人就算了,如今小程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老爷近些日子身体……”林姨娘不知道怎么说。
林姨娘是聪明人,两人打交道,给他递橄榄枝,岑越接着,彼此心知肚明,如今林姨娘挑白了话,可见齐老爷身体真的坏到了——让林姨娘不安起来。
“前些日子,老爷吐血了。”林姨娘攥紧了帕子说。
岑越沉默了下,林大夫时不时来家里给齐老爷把脉,但具体如何,林大夫对他们只说老爷身体一如往昔,还不错等话。
“请桃源乡的两位长辈来,也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是这么猜的。”林姨娘把‘老爷身后事’含糊过去了。
林姨娘都如此坦诚,岑越也直说:“爹看重我几分,想让我管齐家,但也不会全交到我手里,肯定要制衡,齐少修再如何那也是齐家子嗣,断不会想着,靠我心软,让齐少修日子好过,以后大了,再顺顺当当给齐少修分家业。”
“未来的事谁说得清?还是得白字黑字,长辈见证下,看着给分好。我呢,就是个暂时管理的工具人,给老齐家子嗣守家业的。”
岑越说着齐老爷的想法,这也不难猜的。
客观制衡,齐家的家产不会姓杜,自然也不会跟他姓。
“郎君可是生气了?”林姨娘听三郎君后头话音有些不痛快。
岑越没说生不生气,而是说:“我嫁给阿扉,齐家的银钱解了我家的困,我和阿扉感情好,不管齐老爷留不留什么东西,我照顾阿扉我心甘情愿。”
林姨娘把这一番话在心里嚼了几遍,大致是懂了些。
“要是到了那一日,两位姨娘想跟着我们三房过日子,我和阿扉肯定欢迎,这是真心话。”岑越道。
林姨娘便笑了,说:“那肯定好啊。”
“跟着郎君三少爷过日子,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强的。”
岑越一听,笑了笑,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林姨娘也笑,只是给三郎君露个底儿,坚定表个态度。
后来林姨娘回到了院子,跟小程把这话说了,“……三郎君有自己主意,怕是不想由着老爷摆布的,也是要是辛辛苦苦忙活,回头是给杜氏母子赚钱花,那也是糟心……”
“我都跟着姐姐一道。”程姨娘道。
不然她还能去哪里?
正院拾掇好了,灶屋也采买了一通,桃源乡大爷二爷终于坐着车到了——自然不是有车棚的车,就是村里的架子车,方便拉庄稼粮食的。
牛师傅早早在镇子大门口守着,看到了大爷二爷就回去传信。
这日略有些下雨,地上湿漉漉的,齐家大门敞开,不仅齐老爷,就是怀着身子的程姨娘也出来了,大家站在门口,等了也没多久,远远的两架骡车来了。
一前一后,车板上坐着人,前头拉马绳赶车的。
齐老爷一看,眼眶发红,上前迎了几步,口喊:“大哥、二哥。”又说:“咋还是你们亲自赶车。”他说完就有些后悔。
“又不是你这个大老爷,请人赶车。”齐宏说。
车板上裹着被子盖身上的大爷皱眉喊:“老二!”
“知道了,哥。”齐宏看三弟脸色讪讪,也没低个头,说刚才话冲了。
齐老爷不在意这个,讪讪笑完,高兴说:“二哥还是老脾气。”又跟大哥说:“劳两位哥哥跑一趟了,这天下雨,快进屋回家歇歇,怎么嫂子都没来?”
“一把年纪了,一副老骨头架子,一来一回颠簸折腾,我就说不来了,家里还要留人,你这儿我和齐宏过来就成了。”
齐老爷眼眶含泪,说辛苦两位哥哥了。
“成了,爹也没在,快把你那猫尿咽回去。”齐宏看不惯三弟这副模样。
齐老爷笑呵呵的一乐,转而又有些失落,“是啊爹没在了,我也快了……”
“你说那什么话!”车板上齐盛呵斥了声,“才多少年纪,说什么晦气的,我如今快七十了,还能夏天收庄稼,你那,还有的活。”
齐老爷就笑笑,说大哥身子骨硬朗好事。
车到了齐家宅子门口,之后也少寒暄,因为雨势大了,齐宏排行第二,底下人喊二老爷,这人脾气直,说话也直,先说都下雨,别接了回去说话,又教训弟弟,说小弟妹肚子这么大,咋还站外头。
众人就进屋了,齐老爷亲自扶着大哥,不过岑越看,齐大老爷的面色红润,说话中气足,比齐老爷看着身子骨还好。
人群中唯独杜氏咬了咬牙,把二老爷喊程氏弟妹给记在心上了,一个姨娘,什么弟妹,程氏也配!
到了正院堂屋,站的站,坐的坐。齐老爷请两位哥哥上坐,这会一一介绍人,齐盛先问少扉呢?
齐老爷让三儿子上前,让大伯伯瞧瞧。
“旁边站着是他夫郎,今年春娶进来的,我信上写了。”齐老爷说。
齐盛一双老眼却不昏花,一眼就看出少扉双目还是懵懵懂懂的干净,不由心底叹气,爹啊爹,没法子,造化弄人,可能老齐家就没这个富贵命吧。
又去看旁边站着的,观面相双眼,倒是干干净净,不像藏奸的。
齐少扉岑越喊大伯伯,齐盛点点头,说好,你们好。
“你们成亲,我和你们二伯没来,如今见面礼一道补上了。”齐盛说。身边二十多岁的大孙子就上前,从怀里掏出红布包递过去。
齐少扉看越越,岑越接了,笑说:“我和阿扉谢谢大伯、二伯了,会好好过日子的。”
“好啊,好。”齐盛跟大孙儿说:“你该喊三叔三阿叔的。”
大孙子就喊了人。
“不给他见面礼了,都多大小伙子,一来一去的客气什么,都是一家子。”齐盛先说。
岑越:……他还真没备上见面礼。
当即是谢谢了大伯。
“少修呢?学业如何?”齐盛问三弟。
齐老爷让四儿子上来,让大伯伯二伯伯瞧,一边说:“这孩子念书随我了。”
齐宏一听哈哈大笑,“随着老齐家了,都不是读书的苗子,也亏是弟妹在时,少扉随着许家了。”
“大伯二伯,我会努力读书上进的。”齐少修说。
齐盛瞧出这孩子面上带着些愤愤,肯定是被打趣羞恼了些,就点点头也夸好孩子,说读书上进,也主意身体,别太累了云云。
之后也就程姨娘能得了两句关心,然后就是见齐盛齐宏带来的儿子、孙子,三个老兄弟坐在一道给孩子捋排序,谁让分了家了,说起这个又牵扯出以前的老事,是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
“……吃饭,吃饭,不说我都忘了。”齐老爷招呼灶屋上饭菜,一边说:“外头冷,大哥二哥,少宁、晓峰来,咱们到里头坐着吃。”
少宁是二老爷齐宏的小儿子,排字少字辈。
晓峰是大老爷齐盛的大孙子,排字晓字辈。
刚才闲话时,大老爷还说,这个‘晓’字,爹在时给晓峰亲自取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少扉的娃儿能跟着……说到这儿,大老爷就不再问,聊起别的了。
岑越后来反应过来,这一茬按道理是该‘催生’流程,但没继续说,想必齐老爷给两哥写信,也说了杜氏给齐少扉下药这事。
之后就是分开两桌吃席,齐老爷要让侄儿、侄孙跟着一道坐主桌,也就不讲究什么辈分,大老爷又叫了齐少扉、岑越过去,说位置空,一道坐,齐少修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二老爷就喊,少修也一道。
岑越是看出来了,二老爷齐宏有时候说话直不好听,还怼齐老爷,但心肠是真的好,对小辈有包容心。
反倒是杜氏,同两位姨娘坐到了一处,面色再难受,也没办法。
按道理,杜氏是继室,死后跟齐老爷埋一道,进齐家族谱的,结果一个‘夫人’坐不上那一桌,反倒是岑越去了。杜氏心底打翻了五味瓶,她隐约猜出来了什么,只是之前不愿意想,现如今一想就怕就惧,若真到了那天……
饭桌上也没什么大话题,说庄稼说收成,说娃娃的婚事,家里哪个姑娘要嫁人了,哪个孙子要娶妻……
两兄弟在桃源乡虽是分家了,但一个村子,田多地广,也是殷实富裕的富农,家里子孙人口多,说起这些来,不愁没话题。
齐老爷就听着,脸上偶尔露出羡慕神色来,叹气说乡里日子真好,真是自由自在的。
“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成,你咋不跟我和大哥换换日子过?”齐宏饮了几杯酒,说话更是直。
齐盛叫了二弟全名,齐宏也没咋收敛,反倒说:“本来就是,当初分家时,爹让咱俩回去,他小子拿了镇上大头,成了老爷了,有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躲在他儿子后头,吃完了媳妇儿的福,吃儿子带来的福气,谁让咱们没有摊上这好事呢。”
“如今说种田好,桃源乡好,他那一把骨头,下不了几日田,就知道叫苦了,现下说这个话,是羞谁呢!”
岑越:……用眼光瞥到阿扉是吃瓜吃的很认真,岑越给大崽碗里夹了筷子菜,意思多吃饭吃菜,大人的事情,咱们先不听了。
齐少扉一看碗里有东西,是越越给他夹的,忙低头认认真真吃饭,不听了。
饭桌上一下子泾渭分明似得,齐宏何尝不是借着酒劲,把当年受到的不公委屈说道说道,如今不是真想分什么家产——家早分完了。
就是觉得爹不公平,这个弟弟揣着明白还跟他们俩在装。
可恨啊。
“你得了多少,自己心里明白,这会说种田好,不怪你二哥拿话噎你。”齐盛说了句,先给二弟舒舒心里那堵气,又说:“我和你二哥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要真是记恨你,没放下,也不会上来看看。”
齐老爷听得满面羞愧,双目含泪。
“爹给你留东西,其实后来我们也想明白了,不是给你,是给齐家以后,是给齐家见不到影,摸不到的未来。”
“爹想的好,是见过地里刨食的苦,才想着让齐家子孙后代改头换脸,只是咱们齐家没那福气,受不住,也不说怪谁,谁都别怪,爹在地下肯定也难受。”
老人家当时是抱憾去世的。
这番话说到齐宏心里去了,齐宏面上脾气发了,被大哥宽解了,也不像刚才那么直那么冲了,好声好气跟三弟说:“我日子好着,粮食够吃富足着,没啥不好的。”
“你操心太多,宽宽心,别走到我和大哥前头去。”
齐盛:“……”
齐老爷感动,抹了把泪,点点头,说:“就这么混日子,这些日子我感觉好多了,不像前头时,老出不来气,借哥哥的话,我还等着小儿子出来,到时候大哥二哥给娃娃取名字。”
之后就是吃吃喝喝,说话聊天,过了晌午,两位大老爷喝多了,自家儿子孙子扶着,到了东屋去歇。齐老爷倒是红光满面,也带着酒气,可一股精神奕奕感觉,还关心问了问程姨娘身子如何,孩子闹没闹。
程姨娘笑说孩子乖,没闹。
“乖就好,少扉娘怀少扉时,肚子里也是乖的。”齐老爷带着酒气说,“这娃儿肯定是个好的。”
人群角落中齐少修闻言,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透过人群死死盯着程姨娘的肚子看。
岑越留意到了,跟蕊红交代,让蕊红这些日子寸步不离跟着程姨娘,留心一下齐少修,别让齐少修近身。
至于灶屋的饮食,姨娘院单吃,有林姨娘看着,齐少修没那么长的手能伸进去。
两位大老爷来齐家,齐老爷心情好,每日都很开心,精力充沛,只是可惜,这几日天阴阴沉沉的,时不时下雨,即便这样,天不下时,齐老爷就说带俩哥哥孩子去镇上逛逛,就是连齐少修进学堂,这几日都停了,说是歇一歇。
齐少修整日在家,倒是乖巧,嘴也甜,喊着堂哥、晓峰,叫大伯伯二伯伯,大家伙对小孩子那是戒心低,也包容。
这一日还没走出齐家门,回廊上先乱了,程姨娘脚滑了下,摔了——
“……幸好蕊红垫在身体下,只是程姨娘也惊吓到了,肚子痛了起来,林姨娘说发动起来了,翁大娘在来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17:二伯伯骂了爹,大伯伯说了好多,越越不让阿扉听了,阿扉吃菜【埋头
第48章 青牛镇48
岑越带人过去,连着阿扉也一并带着,本来程姨娘生孩子,阿扉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可能吓着他,但岑越就纠结了一秒,就让阿扉跟着一道去。
留阿扉在院子,阿扉肯定着急担忧的。
到的时候,正院挨着姨娘院门附近的回廊上都是人,两位伯伯,连着儿子少宁,孙子晓峰,包括齐老爷,还有齐少修,一并下人。
“小岑你来了。”齐盛先看见了,老人家眉头皱着,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岑越先叫了人,说他进去看看。
去也是进小院里,不可能进产房的。岑越让梅香陪着阿扉在回廊等,跟阿扉说他就进去看看情况,齐少扉这会特别乖,点头留在原地。
岑越和刘妈妈进了小院,里头情况还算好,没特别慌乱,林姨娘指挥着,让灶里烧热水,窗户紧闭着,准备剪刀干净的布,这些其实都备好了。
林姨娘没生过,但怀的时候想过,也见过夫人、杜氏生孩子。
“郎君来了。”林姨娘面上镇定,仔细看还是慌的,手都有些抖。
岑越说:“姨娘先进去陪陪程姨娘,翁大娘来了吗?”
“还没,这半天了,怎么还没来?”
其实也不久,只是这会程姨娘在屋里喊,林姨娘听着度日如年一般焦急。岑越说:“是牛师傅接的人吧?”
“是、是吧?我也不知道,反正老爷让喊人。”林姨娘那时候都乱了。
岑越跟刘妈妈说:“刘妈妈去大门口接翁大娘。”
刘妈妈得了声,忙是跑着去的。
“程姨娘羊水破了吗?”
林姨娘点头。
岑越听着里头叫声,他其实也不懂生孩子,也不敢瞎出主意,只说:“林姨娘你别在外头待着,你去里头陪程姨娘,安安她的心,这一遭过去了,以后日子长久,都是平安好日子。”
“好、好,我知道。”林姨娘忙是点点头。
岑越听着里头程姨娘叫声,想起什么,忙道:“你说些什么,让程姨娘先省省力气,等翁大娘来了,到时候生的时候别没劲儿了。”
“我看看要把参茶备上。”
“外头就交给我了。”
林姨娘这下放了心,赶紧去里头陪小程。她把小程当妹子看,这么多年了,要不是小程在院子陪她,一起说话,她得疯的。
有时候看小程就跟看年轻时的她。
岑越进了小灶屋,两个灶头都烧了热水,岑越让小丫头先别添柴火了,去拿茶壶,“我带了参过来……”
小丫头匆忙去拿茶壶。
岑越来的急,其实没带什么参,但他空间里为大崽种的人参,如今是差不多正好能用上,把小丫头差走了,这会从空间地里拔了参,根还带着土,连忙擦洗干净,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这参劲儿大,只需要参须就成了。
他沏了一壶参茶,先泡着,做完这一切,刘妈妈带着翁大娘来了,两人都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喘着气。
刘妈妈气儿还没均匀,就说:“不知道谁传的话,请了旁的稳婆,幸好牛师傅先前接过翁大娘,知道翁大娘家里在哪住,一听地址不对,忙是调头去了翁大娘”
“这糟心的狗东西,说好了翁大娘的,借机乱糟糟的胡传话。”
“老妹妹,我先进去了,旁的一会说。”翁大娘声也喘。
刘妈妈连忙应好。
岑越端着参茶出来,让刘妈妈也一道送进去,就说参茶,看翁大娘什么时候用。
“郎君我来吧,你歇一会,女人生孩子,要是慢了,那等到天黑也不见生下来。”刘妈妈拎着茶壶说。
岑越:“我在正院回廊等。”如今这里头什么事,他也插不上手。
好在翁大娘一来,整个院子就是多了根镇海神针。岑越也安心许多,擦了擦手,便出去了,回廊里就只剩下阿扉、春梅了,阿扉还站在原地,一见他出来,眼睛都亮了。
“越越!”
岑越说:“没事了,里头翁大娘在。”
梅香道:“天气寒,老爷说让大家进屋等,如今都在厅里。”
齐少扉不愿意,他就留在这儿等越越,不怕冷的。岑越一想便明白,摸了下阿扉的胳膊,说:“冷不冷?衣服都沾着寒气。”
“不冷不冷,阿扉一点都不冷。”
岑越:“我摸摸手。”
齐少扉把手递过去,让越越摸,只是眼里有点心虚,因为他的手是冰的。岑越一摸就知道,阿扉冷,他手火热,刚担心,也是泡了参茶,出了一身汗,这会没拆穿大崽,就这么牵着手,给大崽捂手。
“郎君,刚才晓峰少爷说,他瞧见齐少修伸脚绊了程姨娘,老爷脸色顿时不好了,大老爷看了眼,晓峰少爷就不说话了,不过都往厅里去。”梅香学说。
回廊这儿离厅里不远,厅里要是老爷动怒了,说什么骂什么,那该听见了,不过一直都静悄悄,梅香也拿不住主意。
三少爷要留这儿等郎君,她肯定得陪着三少爷要紧的。
“要真是齐少修伸脚绊的,这也太可恶了。”梅香最后气呼呼道,连着四少爷也不叫了。
太恶毒了。
岑越信,之前齐少修就一直阴沉沉盯程姨娘的肚子,凡是齐老爷对程姨娘未出世的孩子有几分期许,或是觉得是男丁,齐少修有危机感了,就眼光很毒,恨不得程姨娘孩子没了。
齐少修年纪不大,杜氏如今没了管家权,齐少修个人想动点复杂的阴谋诡计那是不够的,伸脚绊人是齐少修能做的‘好手段’了,最近下雨,回廊地面有些湿,加上人多,要是没有人瞧见,那就是程姨娘自己不小心没留神跌倒的。
怪谁?
可有人瞧见了。
“先去厅里再说。”岑越拉着阿扉去厅里。
厅里就像梅香说的静悄悄的,大人们坐着,小辈的站着,齐少修也站着,站在门口角落,面色惨白,一副快要吓死的模样,战战兢兢的。
齐晓峰刚说齐少修绊了程姨娘,齐少修自己也听见了,做的时候不害怕,这会倒是害怕了,可惜齐老爷此时没发火,没质问,齐少修是越想越害怕,成了这副模样。
“怎么样了?”齐老爷先问。
岑越:“不知道谁传错了话,差点接错稳婆,幸好牛师傅之前替我嫂子找翁大娘时记得路,现如今翁大娘在产房,刘妈妈也在帮忙,具体的我没进去也不知道。”
齐老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岑越留意到齐老爷唇发白,脸色不好,便顺口问了句:“爹,您身体还好吗?”
“没事。”齐老爷嘴唇挤出两字,摆了摆手。
岑越便不多说了,拉着阿扉坐一旁圆凳上,他们才不站。屋里静悄悄的,隐约还能听到后头姨娘院自里女人叫声,齐少扉听得握紧了越越的手。
“杜氏呢?你娘呢?”
过了会,客厅里先是齐老爷说话,问的齐少修。
齐少修低头,颤抖着声说:“爹,娘、娘身子不好……”就没别的话音了。
其实两位大爷来后,杜氏先记了一回脾气,嫌齐宏叫程姨娘‘小弟妹’,倒是没怎么叫她。第二就是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但没人把她当回事,齐老爷要带人出门,杜氏就没去,因为齐老爷也没问她。
刚折腾乱糟糟一出,杜氏没在厅里,也没在姨娘院子,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齐老爷问完没多久,杜氏就露了面,说她去看了小程,“孩子都快冒出头了,翁大娘说屋里人太多,我就先来给老爷报喜。”
齐老爷一听,面上也显露不出什么喜色来,审视看了会杜氏,杜氏笑挂不住脸了,齐老爷才收回目光,嗯了声。
厅里这下氛围轻松了些。
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后头来了人,是刘妈妈,一路跑着道喜,说:“生了生了——”
众人都看去,尤其是齐少修,目光紧张,比齐老爷还紧张。
刘妈妈冲齐老爷行礼,“恭喜老爷,母女平安,程姨娘生了个千金。”
齐少修大松一口气,这副模样被齐老爷看在眼底,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齐老爷站起来往门口去。
齐盛齐宏俩兄弟还乐呵呵的道喜,说:“还是三弟有本事,这个年纪了,给晓峰添了个姑姑。”、“可不是嘛,走走一道瞧瞧去。”
还以为齐老爷是想看孩子,没成想到了门口,连齐少修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先挨了两巴掌,啪啪两声,十分清脆。
齐老爷是下了狠手,齐少修那脸皮瞬间涨红。
“畜生,孽子。”齐老爷是咬着牙喊的,“她没出生,是你的亲妹妹,你就敢伸着腿去绊人,小小年纪心思和你娘一样歹毒——”
“三弟!”
“三叔,你怎么了?”
齐老爷气狠了,打骂完齐少修,背着气直接向后仰了过去,幸好是挨着最近的齐少宁给扶着,只是一看三叔闭着眼,身子抽抽,还没来及反应,人就晕了。
“来人啊,叫大夫,快快。”
顿时又乱做一团。
林大夫来时,齐老爷已经没气了。
齐老爷死的意外又像是在预料之中。之前身子一直不好,近半个月来精神好了许多,尤其是两位哥哥来了之后,更是精神奕奕,每日都想着出门。
可今日死了。
再回想前几日,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
林大夫说完齐老爷没了,大家都怔愣,无人说话,其实都猜出来了,人身体都凉了没温度了,杜氏是第一个哭的,扑在齐老爷尸体上喊老爷,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这一走,留我们娘俩在这儿受欺负啊……
开始哭嚎。
要是不知情的,听了杜氏这样哀痛的哭声,还以为齐老爷在时,对母子二人多好。
岑越去看阿扉,阿扉木愣愣的站着,神色不像是伤心,懵懵懂懂的……
后头程姨娘刚生完,前头齐老爷去了,白事办起来麻烦,真是的,好在两位齐家长辈在这儿,没让杜氏一个人拿捏了主意——杜氏倒是想呢,哭嚎完了,就拿出继室夫人的派头来,要怎么布置灵堂,怎么安顿尸体。
齐盛接了口说:“三弟身后事要办,他早早料到有今日这么一遭,写了信给我和老二,说他要是走了,齐家如何。”
杜氏一下子就不哭了,看向了老大爷。
“老爷虽是走了,我还在,还有少修。”杜氏说完,面上又急巴巴添了,“自然还有少扉和他夫郎在,这齐家早早分家了,我们齐家和桃源乡也不一样……”
齐宏直接说:“三弟留的信我们有,留的口音我们哥俩也听了,后头香楼牌子你自己数数,往上最高坐着的,是我们齐家,还是你杜”
“还没怎么呢,说这等话,难怪三弟说不能——”
齐宏话还没说完,杜氏立刻哭嚎起来,说他们孤儿寡母的,老爷你看看,你在天有灵你瞧瞧,你的两个好兄弟,这你一走,就开始欺负人了,欺负我们母子。
“你接着闹,我们兄弟二人行的端,齐家的事,三弟临行前早有嘱托,你就是告到府县老爷那儿去,还是一是一,凭你哭几声,我们兄弟不吃这套。”齐盛不缓不慢说着,很是有威慑。
杜氏再哭哭啼啼,嚎什么,齐盛齐宏两兄弟充耳不闻,只吩咐齐老爷在时的长随,去镇上采买,把灵堂布置起来,还有棺材等等。
“小岑,这屋里如何,你盯着先。”齐盛说。
岑越点点头,“知道了,大伯伯,院子我看着。”
之后就忙起来了,杜氏和齐少修没人再管,杜氏不知道想什么,哭了一会就回了屋,摸出一些银钱来,交给底下人,让跑去她娘家喊她弟弟来。
“你爹一死,齐家这药铺宅子,外人都惦记着,没个人给咱们撑腰不成的,我看着齐盛那老不死的,多是偏颇姓岑的,要是岑越齐少扉管了家,哪里还有咱们娘俩活头了……还是你舅舅来好。有个男人跟咱们撑腰……”杜氏跟儿子说。
齐少修双脸还是红肿的,可见齐老爷刚下手有多狠,他到如今都记恨着,爹死了,也没觉得伤心,只有‘庆幸’和‘活该’,庆幸人死了,就不会再追他的责任了。
就是绊倒一个姨娘而已,爹却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死了活该。齐少修恨恨想。
杜氏完全不知道儿子想什么,老爷死了也没多少伤心难过,只想着齐家这些积蓄富贵,万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最好是她全攥着,搂着儿子说:“……齐少扉那是个傻子,齐家还是得看你,还是得我儿才成……”
这母子俩趁乱通知杜六赶来挣齐家家产。
岑越不知道这些,他先是去了一趟姨娘院子,院子里本来热热闹闹的,刚诞生了新生命,现如今一片安安静静,丫头婆子脸上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能平平的脸。
“林姨娘呢?”
小丫头去传,没一会林姨娘出来,双眼是红的,直叹气忧心忡忡说:“怎么就这般的快,孩子才生下来,老爷就没了,要是传出去了——小程为了这个,牵挂的睡不下。”
岑越便当着众人面说:“前头厅里发生的什么,两位姨娘不知,因为齐少修伸腿绊倒程姨娘,爹原是没发火,都压着,等听到母女平安,这才发了难,当众给了齐少修两巴掌,齐家伯伯堂哥都看到了,要真是有话头说,那也是齐少修气死了爹,怎么能怪旁人呢。”
“原来还有这等事?”林姨娘眉头竖起,听明白郎君话里意思,早都跟杜氏撕破了脸,当即说:“我会跟小程说清的,她也是伤心了。”
岑越点了点头,说:“前头都在办白事,小院要是缺什么了,差人来喊我,或者问梅香。”
“好,我都记下了,劳郎君操心了。”
之后岑越见无事,便出去了,踏出去时,还想忘了问孩子如何,不过看林姨娘状态,应该都不错。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姨娘就招蕊红来,低低说:“交你差事,刚郎君说的你也听见了,先往外传,今日齐少修害姨娘肚里孩子,老爷打了齐少修,气急攻心没了……”
他们跟杜氏早撕破了脸,还要什么清白手段。
林姨娘恨着呢,蕊红点点头都记下来了,拿了牌子从后门出,她摸着脸颊上留的疤痕,再泼一瓢油,让外头都好好听听,杜氏怎么刻薄磋磨人的。
晌午灵堂就布置好了。
灶屋娘子烧饭一人忙不过来,又找了两个婶子临时过来打打下手,如今吃饭的人多。到了下午,齐家院子陆陆续续送来各种纸扎,齐家小辈也穿麻戴孝,等第二日时,镇上同齐家往来的还要吊唁。
岑越带着阿扉打头阵,在门口招待来客。
当然前一天时,杜六来闹过,不过没嚷嚷几声,让齐少宁给打了出去,说嘴里在不干不净的乱说,腿给你打折了!
杜六欺软怕硬,又灰溜溜回去了。
杜氏抱着齐少修哭,这次是真害怕伤心哭了,“这些人打你舅舅,连着给咱们娘俩撑腰的人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不成齐家钱全都要给齐少扉岑越吗。
杜氏心里一团气和恨,抱着儿子哭,嘴上说:“要是真真什么都不给你留,娘就当着大伙面,我去碰棺材,去齐家大门上吊,让镇上所有人瞧着,齐家俩大老爷欺负孤儿寡母。”
自然别真死了。她要是死了,少修咋办。
一脸七日,齐家忙的不可开交,岑越脑子都是胀的,中间还有一事——因为齐老爷死了,大家都是茹素,不吃荤腥,林姨娘来找,面色有些吞吐,岑越起先以为什么难事,后来听林姨娘说,小程吃的素不下奶,娃娃一直哭。
“小灶你们自己烧些荤的。”岑越脑子卡了下,说:“是不是买肉不方便?这样吧,我叫牛师傅去买,到时候蕊红去拿。”
林姨娘忙道了好,千恩万谢的。
岑越说不用客气了。
除了程姨娘吃荤外,其他人,岑越不知,反正小院子一直是吃素,齐少扉和齐老爷父子感情普普通通,算不得多融洽,如今人走了,岑越就忌忌口,只素七日。
第七日,送葬。
因为齐家祖籍桃源乡,根就那边,齐家人死了后就要埋在桃源乡祖坟地盘中,之前几日,远道而来的宾客,像是桃源乡两家长辈、杜氏的弟弟、岑越这边的大伯大哥小叔都来了。
上过香,吊唁过。
如今扶官回桃源乡,杜氏不提,必跟着,齐少扉、齐少修俩儿子要捧盆、捧灵牌,岑越也跟着一道,刘妈妈梅香小菊都不必跟了,因为他们还能坐坐车,下人们那得靠走的。
刘妈妈不放心,岑越就说:“有两位伯伯在,想必怕吃亏的是杜氏。”
“……这倒是。”刘妈妈点了点头就不去了。
白事就是如此,忙乱纷杂,要是有人趁机耍横就不好了。
岑越临走前不放心,总怕杜六来搅事——他们都走了。结果齐盛让大儿子留了下来‘看家’,还说了,谁敢乱来,都打出去,没回来前,把门关着,除了日常采买不许出入了。
这下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抬棺先出镇口,棺材送到了马车上,就不用人抬了,一路吹吹打打走走往桃源乡去,棺材沉走得慢,这会虽然天凉了些,可尸体放了七八日,一股臭味。
大家就麻木的走走歇歇,因为走得慢,有棺材也不好借农家院子,在外夜里露宿了一晚,又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时,终于到了桃源乡。
过去这些天,岑越接待宾客,守灵,感觉都麻木了,结果送棺路上,那才是真麻木,乱糟糟脏兮兮的,不过大家都一样。
齐少扉挨着越越,岑越说他脏,齐少扉闷闷的说:“阿扉也脏。”然后两人就挨着,谁也不说话,歇了会脑子。
到了之后又是忙,好在就是下葬最后一道了。
在桃源乡两位伯伯家住了一晚,终于有热水洗漱了,能吃口热饭,岑越带着阿扉擦洗擦洗,他们住在大伯家,女眷都很热情招呼他们,只是大伯家人多,岑越和齐少扉记不住,年纪大的喊哥哥姐姐——
没法子,齐大伯同齐老爷年龄差的久。
小辈年轻的,那都喊他们叔叔阿叔,这样也很好认的。
这一日吃过热饭早早歇了,睡的是炕,还是两人独一间,两人紧紧挨着,没说话,一会就睡着了。第二天天不亮,岑越吊的那根弦绷紧,直接醒来了,先收拾了自己,院子已经袅袅炊烟,有人说话声。
齐少扉慢了一步醒来,见越越穿好了衣裳,忙自己穿衣,岑越把衣裳递过去,说不急,还早。齐少扉就慢了些,不火急火燎了。
拾掇起来,外头哥哥姐姐烧好了饭,吃过后,闲话两句,就有人喊:“拾掇拾掇,赶着吉日,下棺了——”
大家披麻戴孝,排成长队。
齐少扉走在最前头捧盆,齐少修捧着灵牌,齐大伯在斜前方带路,众人往齐家祖坟地去,桃源乡一片平坦,没有山,路很好走,也没下雨,沿着田地小路,到了齐家祖坟地时,天光才起来。
“摔盆——”
齐少扉听着,就将怀里抱着的盆摔下,他之前听大伯说了,要摔得碎碎的,越碎越好,就下了劲儿,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耳边是哭嚎声,齐少扉有些怕,下意识看越越,越越站在后面前排,低着头,齐少扉就安心了。
听声跪,他就跪。
大家都在哭,喊爹、弟弟、三叔。齐少扉跪在地上低着头,望着前头的碎片,棺材入坑,一铲铲黄土埋上,最后一抔时,香火味冉冉升起,纸扎寒衣都一并烧了。
有人哭的肝肠寸断,直不起腰,恨不得随了齐老爷一并去。
岑越实在是哭不出来,村里人还喜欢嚼舌根,他俩夫夫不哭,到时候传出去就说两人不孝顺,杜氏和齐少修多孝顺,没看哭的跟唱戏似得,一个音调绕三绕。
“越越……”
大崽也哭不出来。岑越念叨了句别怪我心狠手辣,手就往大崽眼睛抹了去,回头扒拉了自己眼皮。
抓过洋葱的手,齐少扉顿时双目飙泪,岑越也不遑多让,泪水模糊了眼眶,夫夫俩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抽着气,齐少扉哭的好惨好惨。
齐宏一看,急的直说:“这俩小子闷头青,光掉眼泪不嚎出声,多亏啊。”
“又不是做买卖,哭的声大了就赚了?”齐盛淡淡说了句,“三弟去了,俩孩子哭一哭,心里苦哭出来就好了。”
一路上不见俩人多难受多哭嚎,齐盛看在心里,还叹气,傻了如何,爹都死了,傻子不知道哭啊?如今一看,这眼泪哗啦啦的流,比旁边光嚎不掉泪的看着真。
倒是他冤枉俩孩子了。
太阳升起,暖洋洋的光照看,坟头的香烛一点点燃烧殆尽,就同齐老爷的身后事一般,蜡烛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丧事结束了。
齐老爷丧礼结束,剩下的那就是齐家家产的事。
杜氏等待许久,从齐老爷死开始闹到如今,这会回去路上很是安静,一副伤心过度的虚弱模样,由着下人扶着,而齐少修这几日也瘦了些,看着憔悴不少。
外人看了,就是父亲去了,妻子儿子痛苦不已。
岑越和阿扉不紧不慢走在中间,两人并排走,眼眶还是红的,有些肿,过了会,岑越先说:“刚才疼吗?我下手太重了。”
“疼。”齐少扉可怜巴巴说,又说:“越越是为了我好,阿扉知道。”
面对这么懂事的齐少扉,岑越不好受,说:“以后不做‘为你好’让你难受的事了……”
情势比人强,岑越如今没什么让他和齐少扉自由自在的实力,口袋里的银钱,加起他的陪嫁十两,统共也就四十二三两左右,钱不多,肩头担子却不知不觉多了。
小院的人,如今还有两位姨娘,底下下人。
齐家的遗产,岑越确实需要。
齐家如今年纪最大的就是齐盛,齐宏也在,齐盛说:“既是三弟丧事办完了,之后的事情该说清了。”
杜氏眼睛都亮了。
“先进院子说话。”齐盛说罢转身先回屋了。
齐大伯家院子盖的像镇上两进院子,不过旁边多了个打谷场,这个是有另一道门敞开的,要是农忙时,村里人来这儿不要钱使农具,晾晒谷子,包括村里办红白喜事的桌椅碗筷,都是齐家的,要用时免费用,不过损坏了那得赔。
村民谁家不办个事?因此齐家在桃源乡很有名声,都是好名声。
“都进来吧,旁人就退外头听。”齐盛说。
杜氏拉着儿子率先跟上,岑越齐少扉也近了厅,齐宏在,剩下的小辈同辈都在门外候着。
“三弟遗属拿来。”
齐宏早拿着了,贴身装着,是个信封。齐盛问齐少修,“会识字吧?”
齐少修点点头。杜氏急了,拽了下儿子手。
齐盛看在眼底便说:“你信不过你儿子,那你自己请个识文断字的,我们兄弟不着急念——”
“信的过,我只是怕有些字,少修不认识。”杜氏讪讪解释。
齐宏怼了句:“少修读了这么多年学堂了,要是连个字都不认识,那确实是不上进,让人笑话了。”说完也不提这个,把信封拆开,读了起来。
齐盛是不识字的,齐宏被他爹逼着学了些,只看个信,写起来乱糟糟的,三兄弟里,齐老爷是会读会写还能看账本,没法子,谁让齐盛年纪最大,吃了亏了。
此时齐宏声音传了开来,一句一句,杜氏听得脸发白,喊了声:“我不信!老爷怎么会把两间药铺都让岑越管,他一个小夫郎,年纪轻轻的,凭什么管药铺。”
还是两间!
“我是齐家,是老爷娶进门的夫人,怎么着也是由我来的。”
齐宏被打断读信,先说:“你是怎么进门的,我们兄弟还是知道的。”
杜氏是外室,后来成妾,是自己从后门走进来的,马车拉着东西,也不可能送人到齐家后宅,到了后门就停下,由着李婆子扶着,自己下马车,一身粉衣走了进来。
“说正事,三弟去了,多少尊重几分,过去事不提了。”齐盛说二弟。
杜氏已经脸白,攥着手心。
这俩兄弟,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呸他们的,全是给岑越铺路,也不知道岑越给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着老爷也不管不顾少修了,少修也是他的亲儿子啊……
杜氏齐少修都以为,齐家家产全让岑越拿捏了,一个个恨得不成,面上带了一些,反倒是岑越不为所动,他知道齐老爷不会全给他的,还有个‘但是’、‘以后’在呢。
果然,齐宏继续读下去,“……以后齐少修大了,兄弟两人要分家,两兄弟各得一间药铺,没分家之前过去药铺赚的银钱,全归齐少修,前提是过去杜氏不得插手管家、铺子营生……”
“桃花乡的三十亩田,连着一桩院子归齐少修、杜氏,镇上宅子归齐少扉岑越。”
岑越:……呵呵呵,就知道让他给杜氏母子白打工。
这信应该是早了,齐老爷还没煽齐少修耳光之前下的遗嘱吧。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17:哇的哭了,掉眼泪~~~
第49章 青牛镇49
“不行!”
杜氏先第一个跳出来的,神色愤愤又紧张,张口就是:“由着岑越管家管铺子营生,我不插手,他一个人背着我们谁知道怎么扒拉银钱往自己腰包去?”
“老爷疼爱少修,少修如今十一岁,等到十八九分家还得七八年,这两间铺子里头岑越管账营生,他说亏了就亏了,他说赚了就赚了,赚多赚少,谁知道?”
“家里都他管家,那还有我们母子活路没?”
杜氏这是以己度人,要是她放在岑越位置上,肯定是变着法子掏齐家,或是补贴娘家,或是管家时狠狠磋磨刻薄齐少扉岑越,要么做假账,到头来一推二五六就说没赚钱,对方能拿她如何了?
所以她觉得岑越也会这般做,这般对她们母子,自是不肯了。
却不知,岑越压根就不想给这对母子白打工,也不稀罕所谓的齐家管家权。
是了,杜氏还很在意管家权,这代表着是正室夫人。
不过这会杜氏反对了,岑越心里有了几分思量,面上装了装,说:“母亲这话说的,像是我和阿扉之前不孝顺不敬重您似得?我自打嫁进齐家来,是样样件件听话的。”
杜氏呸了声,却说不出一二反驳的话。
两位伯伯一看一听,齐盛是皱眉,齐宏则说:“父慈子孝,换成母亲也是一样,你慈爱了,他孝顺,这都是互相的。”
不过看杜氏这刁蛮样,是慈爱不了了,不然怎么教出齐少修这样的儿子来,竟然下脚绊倒怀孕的姨娘。
“我不服,我们娘俩肯定不答应。”杜氏说完,一副要哭,“这落到岑越手上了,我们娘俩还有好日子过吗?”
岑越装委屈,不说话。
齐大伯烦了,喝了声杜氏,让弟弟继续读完。齐宏说:“也没多少了,还有一道,说是俩姨娘的,程姨娘要是生了男孩,镇上小院给两位姨娘,每年铺子营收,两个哥哥都要给三成给弟弟。”
“要是女娃娃,那就是给备一百两嫁妆。”
“这些前提都是岑越当家管家管理铺子营生。”
杜氏本来就不答应,如今再听完,那是恨不得气绝过去,还要给程氏那个贱蹄子分院子分银两——幸好生了个女孩,要是男孩,她恨不得掐死。
“程氏那娃儿晦气,生下来老爷就没了……”杜氏刚起了个话头。
岑越接嘴:“爹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被齐少修气死的吗?大伯二伯亲眼看见了,爹煽了齐少修两耳光,大骂畜生孽子,被齐少修气的晕了过去,再也没醒来。”
“母亲如今把错给未出生的孩子,可怜程姨娘刚生下孩子,五妹连爹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你!”杜氏想上手挠,“你满口喷粪。”
岑越:“我说的句句属实,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齐少扉挡在越越身前,不过杜氏还没上手,先被齐宏拉了过去,齐宏没什么好脸色,瞪了杜氏和齐少修一眼,骂说:“齐少修绊倒姨娘,都看见了。闹什么闹。”
“我三弟这遗嘱是写的早了,要是我看,三弟没走,还是另外两回事。”
杜氏当即坐在地上撒泼,哭嚎喊老爷你看看,你一走,谁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满口胡说八道,就是为了欺负我们,两个伯伯是和岑越勾结,想昧了齐家的钱……
齐盛脸铁青,但对着撒泼滚地的杜氏也没法子。岑越拉着阿扉退一步,给杜氏撒泼腾出更大的空间,好由着滚。齐宏一看,走到大哥旁,说别气了,她不急那就等。
村里撒泼打滚的寡妇,谁都见过。
杜氏也见过,只是她十六就做了齐老爷外室,到了如今,学撒泼也学不下十成十,哭闹了会,众人都不理她,这又是在桃源乡,人家的地盘上,门都不用关,也传不到外头人耳朵里。
一会会声就熄了,杜氏嗓子都嚎哑了。
齐盛说:“哭完了?哭完了就继续说。”
杜氏扶着儿子起来,哑着声说:“如今老爷去了,由着岑越当家,我肯定是不干的,我们母子信不过他——”
“所以三弟信里说了,劳烦我们每年过去盘账。”齐宏道。
杜氏抿着唇不说话。
齐宏就知道了,这母子不信岑越也不信他们兄弟。
“岑越你说呢?”齐盛开了口,看向岑越。
岑越露出个苦笑来,说:“两位伯伯也看到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都是姓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爹在时,为什么留这么一份遗属,让我管那是杜氏不慈,给阿扉药里下了东西,害阿扉子嗣。”
杜氏听了想骂岑越胡说,只是嘴唇刚动了动,就听齐盛说:“这个三弟说了。”
不然按道理,也该是继室管家的。
岑越继续说:“以前不知道,我们是敬重母亲的,虽说不是阿扉生母,如今我这般说吧,若是按照爹的遗嘱,她不乱来,我面上肯定过得去。”
杜氏一听,这不是坐实了,岑越管家以后要刻薄她么。
“不成,那遗嘱我们娘俩不认。”
又绕回去了。
岑越见两位伯伯脸上都挂了不耐烦,便叹了口气说:“我和阿扉倒是能让一步……”
“谁让我们是做晚辈的。”
杜氏都不哭了,齐家两兄弟也看向岑越,怎么个‘退一步’。
“她不信我,我也没法子,不如这会就把家分了,她同齐少修一道过日子,拿一个铺子,去桃花乡。至于两位姨娘,还是同我们过日子,前有齐少修绊倒程姨娘,要是五妹真跟着两位一道了,怕是命不长。”岑越说。
齐家两伯伯皆点头,这孩子倒是个心慈的。
那小女娃再怎么说都是三弟的骨肉,是要有个心善的管教。
杜氏一听,心里满意,她也懒得管俩贱蹄子,还要给那个小的花银钱,只是——
“我和少修孤儿寡母的到什么桃花乡过日子,这不得看我们死么,穷乡僻壤的,三十亩田,是让我耕还是少修种。”
镇上的院子多气派,干啥要回到乡下过苦日子?杜氏是从村里出来了,地里刨食的苦过怕了,说什么都不愿和儿子再回去。
“桃花乡三十亩田连着庄子,后头还有半个山,田是佃农耕的,你们过去,过你们的日子,又不劳你们自己耕。”齐宏粗声粗气说,就差开骂了。
在他看,三房两口子已经厚道人了,连着姨娘都管下了,这个杜氏还闹!
岑越听到还有半座山?心里一动,面上不显,表现出更委屈了。
杜氏看两个大伯都这么定了,一想到她和少修要在那儿风吹日晒,吃什么喝什么也不方便,当即是要闹得寻死觅活,齐盛齐宏两兄弟头疼,杜氏说要吊死让大伙看看。
“看什么,看齐少修不孝,气死他老子吗。”齐宏破口大骂。
杜氏又说老爷一去,都黑白颠倒胡说,愿望少修和她。
齐盛脸黑的快成锅底了。
又是半天的功夫,岑越咬了咬牙开口,一脸‘我们看在两位伯伯面上’的委屈,说:“大伯二伯公正,也没从中拿什么,反倒被倒打一耙,我知道两位伯伯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才揽下这等事。”
“这样吧,我和阿扉连着姨娘五妹去桃花乡住也可以,两方换一换,不过家里下人卖身契我拿着,药铺我们先挑,过去了,房屋修葺,五妹还小,住处得花一笔银钱修整,如今家底银钱,我们要拿多的。”
齐宏皱眉说:“不成,一让再让,这也太委屈你们三房了,三弟遗嘱写了,镇上的大头那就是你们的……”
“我的老爷啊,你睁眼看看啊,我们娘俩要被逼死了,活不下去咯,到那荒郊野外的,还怎么活啊,你在时记挂少修读书,去了村里少修还怎么考功名啊……”杜氏哭的凄凄惨惨。
齐宏被吵得头疼脑胀,岑越也难受,看着二伯一脸‘我们做小辈的能怎么办’的无奈神色,最后齐盛发怒:“够了!”
杜氏嘎的一声哭停歇。
齐盛看着杜氏,脸色铁青说:“回镇上清点齐家银钱,三房拿八,你们二,要是再哭再闹,不同意,那就按照三弟生前意思,这家岑越当了。”
“我看看你怎么闹。”
杜氏想说三房拿八,他们母子拿二太亏了,可对上大伯的脸色,当即是不敢再说,要是真由了岑越管家,齐家营生多少钱,给他们娘俩多少钱,那不是岑越说的算?
到时候一口饭一口菜,那都得看岑越脸色。杜氏想到她曾经怎么‘教’两个姨娘做派,当下是脸色凄凄不敢吱声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杜氏怕岑越反悔,夜长梦多,催着问什么时候回镇上?齐宏说:“怎么着也得明日,这几日连个好觉都没睡……”
“我这儿也是为了两位想的,早早办妥了,你们也不记挂。”杜氏讪讪道。
齐盛:“歇一晚,明日走。”
杜氏便不敢再开口了。她们娘俩离开时,杜氏隐约听到,厅里齐盛跟岑越说:“你再想一晚,要是反悔……”
顿时对岑越拿八成,她们拿二这不满也熄了声。
二就二了,镇上院子多气派啊,老爷一死,碍人眼的也走了,到时候整个院子就是她们娘俩的,以后都是少修的,铺子营生多少她不知道,但每年吃喝嚼头是够的,去什么乡下村里,她才不要去……
这事定了后,岑越带阿扉出门走走,大盛一乡有十个到十五个村,看乡大小,桃源乡地处平原地带,几乎没什么山,水源充沛,真应了这个名字。
像是世外桃源。
昨日来时天黑,早上去祖坟下葬也没什么心思看风景,如今岑越和阿扉走在乡间地头,看着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还有花花草草,眼界豁然开朗,真的很不错。
“阿扉,以后咱们去乡下住你愿意吗?”要是阿扉不乐意,他可以反悔。刚事到临头,也没机会和阿扉商量。
齐少扉问:“有越越有刘妈妈有梅香小菊,大家一起吗?”
“一起。”岑越点头,“不过我不知道桃花乡长什么样。”
齐少扉听不到后面那句,光顾着高兴了,说愿意愿意,点头如捣蒜,还开心说:“是不是很大啊!我听伯伯说,还有山。”
“是啊,三十亩田地,还有个院子,应该不小吧?”岑越想来也不小,镇上的小院太小了,种个草莓就是玩闹,阿扉每天是数着紧巴巴的吃。
“不过你怎么这么喜欢山?”
齐少扉高兴的都快蹦蹦跳跳起来,说:“越越说了,郊游吃烤肉,山里还有小河小溪,能玩水,有田的话种好多好多草莓。”
“跟村里一样好。”
齐少扉可喜欢回村了。
“越越有炕吗?阿扉要睡炕。”
岑越摇头,听着大崽说的,心情十分明朗,语气轻松说:“不知道,不过你喜欢咱们盘炕,到时候有了银子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洗浴间得有,卫生间也不要太远了,还有院子里种点葡萄藤……”
“要是水源充足了,还能挖个池子,死水难打理会臭的话,那就别了,给你修个秋千,滑滑梯跷跷板……”
齐少扉听得都高兴坏了,抱着越越,黏黏糊糊问:“越越什么是滑滑梯跷跷板啊。”
岑越就给阿扉讲,齐少扉粘着越越,已经想他和越越跷跷板了。
“去乡下可真好!阿扉喜欢乡下!”齐少扉最后大声说。
岑越笑眯眯的,有钱有地还有半个山,他也喜欢。最主要是,三十亩田多,但他们不用种,除了离镇上远一些,其实都挺好的。
桃源乡光景很好,这边家家户户都有药田,门户院子种着桃树,如今过了桃花盛开的时候,要是四月天,肯定很漂亮。
逛了会到了晌午,大伯家儿子来叫吃饭,岑越就问这位堂哥,“桃花乡离这儿近吗?”
“近啊,怎么不近,你光听名字就挨着呢。”二堂哥说。
大堂哥在镇上守着齐家宅子呢。
岑越:“要是桃花乡跟咱们这儿一样好看那就太好了。”
二堂哥高兴乐呵,被人夸了家里好看,自是高兴,说:“那边我去过,往东赶车的话快,走个大半天就到了,跟咱桃源乡不一样,是既挨着桃花镇,又挨着柳叶镇,离着两镇子城都有些距离,要是赶车,一个多时辰差吧。”
那就是两三个小时,还行不算特别远。岑越很满意。
其实齐老爷买田地,买到桃花乡,光听名字岑越就猜出来了,桃花乡、桃源乡肯定近。齐家老太爷当时给三兄弟分家,齐老爷没分到祖籍田地,其实心里也觉得遗憾。
置办田地,那就离着祖籍近一些,桃花乡名字又相似,选了那边。不然为什么青牛镇附近地里选择,就选到了离青牛镇远,快到边上的桃花乡。
中午在齐大伯家吃过饭,饭菜很丰盛,还有荤腥吃,一道鸡一道鸭,村里就是这般,寻常不会杀猪的,吃肉多是鸡鸭。
鸭子是拿着药材煮的还是怎么样,清清淡淡的有股中药味,不过滋味不错,很好吃,鸭肉又嫩。齐少扉很爱吃,连着汤一起喝了。
岑越就说:“回头可以养些鸭子。”
到时候再砌个烤炉,能吃烤鸭!
反正地方大,又都是自己地盘,放开了造。
晌午吃饭杜氏和齐少修没出现,听说饭端到屋里吃了,吃过饭,岑越和齐大伯家人聊了会天,说说话,傍晚是小米红枣稀饭,岑越还露了一手,拌了个麻椒鸡丝。
齐家小孩特别喜欢,很是开胃。
齐大伯就说:“别累着你们阿叔了,回头让你们娘给你们做。”
“大家喜欢吃就好,难得回来一次。”岑越笑眯眯说。又不是天天做。
齐大伯娘很喜欢岑越,夸说岑越做饭干活利索,只是叹了口气,“……你啊也别太老实了,老实了人就欺负你。”说的是杜氏欺负人。
岑越说:“总归是长辈,不然真闹起来了,坏的是齐家名声,爹在时慈善出了名,齐家药铺时不时救济百姓,不能人一去,全留下乱七八糟的事。”
“好孩子,好孩子。”齐大伯娘直夸,“委屈你了。”
齐大伯听了说:“到了桃花乡,那边乡长我也认识,断不会欺负咱们家里人的,放心吧。”
“知道了,谢谢大伯大伯娘照顾我和阿扉。”
村里不比镇上,总是有些泼皮无赖的,家里有男丁也要多,还要都是青壮年,不然你房屋盖的大了,东西显赫了,总会有人眼红的。
齐大伯是提前给操心上,岑越一个小夫郎,少扉又是傻子,回头还带俩姨娘一个奶娃娃,没几个男丁,真是得早早关照上。
岑越也是听齐大伯这么说,才切身体会到他是哥儿,和男丁的区别,时下背景不敢托大,主要是还有俩姨娘和婴儿,当即说:“家里原先有两位护宅子的,我想着要是两位师傅要是愿意跟着一道,那我请他们继续看家护院。”
“不错。这钱省不了的。”齐大伯点点头,是放心了。
难怪三弟把家里外头铺子都交给岑越打理,是个有分寸的,可惜了……杜氏是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
这一晚早早歇着,第二天天不亮,杜氏先起来了,在院子里说话,问什么时候出发回去,她是半天都待不住了,这里乱糟糟的,乡下人说话口音也重,吃饭也糙,哪能比得上镇上。
齐大伯起来了,听到杜氏话里嫌弃声,面无表情说:“吃了早饭就走。”
“大哥你起来了,好,好。”杜氏笑的讪讪道。
等吃过早饭,走的时候,大伯娘还给岑越齐少扉备了一兜子吃的,煮鸡蛋洗干净的果子还有糯米饭,用洗干净荷叶包着,里头是齐少扉爱吃的鸭肉丁。
大伯娘送到门外,还一路舍不得,说:“有啥事就回来啊。”
“知道了伯娘。”岑越道。
分家时,他是有几分演的,也没真把齐老爷当爹看,齐老爷去世了,他也没多少难过,可不过是住了两晚,齐大伯娘见他们‘可怜’,是真心待他们的。
岑越坐在车上,捧着吃食时,会因这个而感动暖心。
这次回去,没有棺木,路上走的很轻快,不过一天也走不到镇上,夜里还是借宿村民家,第二天又赶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到了青牛镇上。
齐家大门紧闭,齐宏上前敲门,门后问谁,齐宏听出来声,说:“你小子,你二叔声都听不出来了?”
门才咯吱开了,里头是齐盛的大儿子。
“二叔、爹,快进来,没什么事,一切都好着。”
齐盛进来,一边跟儿子说:“你叫三弟那个长随去两家药铺喊掌柜来,带着账本。”
“知道了爹。”
杜氏到了熟悉地盘,腰板子都挺直了,拉着少修先进正院。岑越则跟大伯二伯说:“两位伯伯辛苦了,不然先到我们小院休息休息喝口水?”
看杜氏那样子,显然是忘了招待客人了。
齐宏先应了,一早上赶路一口水没喝,又叫大哥,“两个掌柜来还得又一会,先去喝口水吧哥,这几日你劳的也没睡好,一把年纪了别硬撑了。”
齐盛到底是七十多岁了,年纪大一把骨头是硬熬。
“去吧。”
到了小院,刘妈妈一看郎君三少爷回来是眼眶红,快哭了,问有没有什么事,岑越答一切都好,爹入土为安了,简单说完,才说:“两位伯伯来歇一歇脚,泡壶参茶,有没有吃的收拾一些。”
“有有,不过都是粗粮的。”刘妈妈迟疑,她是做给她们吃的午饭。
岑越也饿,顾不得了,“先端上来,吃口垫着。”
现做估摸来不及了,两个掌柜一会就到。
刘妈妈忙点头,先泡了参茶,梅香备了热饭,小菊端着热水。
齐宏齐盛看着小院里下人忙活,是有条不紊,各管各的,小院更是打理的好,门口还有一角菜田,不知道种着什么,没见那苗子。
可见岑越管家是不错的。
草草洗漱过,吃过了一口饭,垫了垫,喝着参茶提了提神,门口大堂哥就来通知,说两位掌柜到了。
刘妈妈吓得紧,岑越看出来了,同刘妈妈梅香说:“杜氏要提早分家,有我和阿扉在,大家愿意跟着我们——”
“郎君说这什么话,自是要跟着的。”刘妈妈先道。
梅香一脸坚定,“郎君三少爷去哪里,我自然跟哪里。”
小菊一脸惴惴不安,并非是真的不愿意跟着三少爷郎君,而是另有担忧,只是她年纪小,都卖了身,谁能听她说什么……
“要是走的话,你想给你爹娘留信留地址,到时候都可以。”岑越对小菊保证。
小菊一直盼着爹娘来赎她,要是换了地址,爹娘找不到怎么办?
“郎君……”小菊没想到郎君猜出来了,她有几分羞愧,低着头,“大家对我都好,可我……”
岑越没在多说,小菊被亲人卖掉,可能形成了执念,而是想听、想看爹娘来,说明她不是真的被抛弃,只是暂时有苦衷,家里人还在意她。
众人到了正院。
杜氏梳洗过,精神头很好,一派的大奶奶做派,只是细看,那是架着‘气势’的纸老虎,戳不得。
厅里两位掌柜在,一位姓王,岑越打过交道,另一位姓吴,两人都介绍过,手里捧着账本,端立着。
“你去拿你三叔的银匣子。”
齐盛跟儿子说,递了把钥匙,这是齐老爷房门钥匙——岑越和林姨娘拿的钥匙,管的库,那是齐家置办的东西。
比如齐少扉娘的嫁妆,齐老爷收的古董字画,缎子上好的布料,或是一些名贵的药材等,还有少量的银子,供着一年半年嚼头。
岑越记得,那里头银匣子只有三十两左右。
“两位掌柜一会点一点旁边的库。”齐盛说。
王、吴两位掌柜点头应好。
该清点的清点,齐盛大儿子开了齐老爷的房门,最后在衣柜背后有个暗室,那儿有一道门,开了门,里头是一个衣箱大的木箱,一人抬还是抬不动,又叫了一人搭把手,才挪到了外头厅里。
杜氏看的眼睛都直了,这里头得多少银钱啊。
可惜木箱有锁子,而锁子就在齐盛手里。
齐老爷身子不好,给桃源乡两位哥哥写信时,说他可能活不到一年两年了,写了遗属劳请哥哥们帮忙,他信不过旁人了……两个哥哥到底是还有些兄弟情谊,尤其是弟弟走在前头,那还能恨吗?
于是便赶车上来看看。
那时候齐老爷还觉得自己身体又好了,不过两哥哥来,一起喝酒一起说以前,话说多了,就把钥匙啊钱藏在哪里都说了。
齐老爷去了,人乱的时候,齐盛先把钥匙找出来捏在手里,谁都没说,就等今日了。
他心里徐徐长叹一口气,弟弟啊,这事没办好,你在地底下怕是也乱着,此一时彼一时,你写的遗嘱肯定不成了。
约小半个时辰,众人就在厅里等,王、吴两个掌柜终于清理完了大库,两人都列了单子,上头写着什么东西。
齐盛说:“开始分”
“杜氏,在桃源乡说的还算不算的数?”
杜氏眼巴巴看地上的大箱子,这里头可装着银子啊!她舍不得给岑越八成——
齐盛从怀里掏出三弟遗嘱,交由两个掌柜先过目,“二位看过,可是我弟弟亲笔写的?”
“是,是老爷所书。”
“是的。”
两位掌柜纷纷点头。
“这是我三弟死前遗愿,齐家都归齐少扉的夫郎管——”
杜氏急了,“大哥,先前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拿这个信说事。”
“先前说什么了?”齐盛问杜氏。
杜氏先说提前分家,之后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齐宏见状,说:“你现在知道要脸了,说不出来,在我大哥家时,撒泼打滚的闹腾,三侄儿两口子一退再退,如今你看到钱匣子眯不开眼了,想临时变卦,怎么什么好处你都要全拿了是吗?”
“我三侄儿那是嫡出的,我爹在时各种疼爱偏颇,少拿齐少修跟他相提,齐少修算什么,一个妾生子转了正,真当自己是嫡出了。”
齐宏对杜氏怨念已深,本来就瞧不上,如今一变再变,早已厌烦,说话就难听许多,此时更恨恨道:“我看不如就按三弟说的来,也不必分家清点什么了,钥匙全交给岑越得了,两个掌柜以后听他令——”
“不不不。”杜氏脸上急躁,顾不得齐宏说的那些话,看向齐大伯,“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提早分家,这镇子院子我们娘俩,齐少扉和岑越去桃花乡的……”
齐盛问:“还有呢?你一并讲清楚,省的说我们兄弟俩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到底是谁欺负谁了,一个后娘欺负嫡子,你要是话做不得数,非要掰扯清楚,齐家我们俩兄弟,带着三弟手信,咱们去告官也成。”
“我说我说。”杜氏咬了咬牙,这下由不得她在闹腾了,“镇上住处归我和少修,铺子我们得一间,家里下人岑越要带走的,卖身契都归岑越齐少扉,家里银钱岑越齐少扉八,我们二……”
齐盛:“还有东西。”
“是。”杜氏磨牙从牙缝里出的声。
两位掌柜都听了,默然了会。
齐盛点了点头,这才把钥匙递过去,“开箱清点。”
箱子一打开,就是岑越都被里头‘银光’闪了眼,整整齐齐摆着,还有一处放着小匣子,这个没盒子,里头装着银票,不过不多——
齐老爷是老传统了,觉得银票不如银子实在,是爱银子多。
银票一共六张,五十两一张,加起来三百两。银子两位掌柜清点——很好清点的,因为齐老爷都把碎银子融成了银锭。
十两银子一个锭,里头放了五十三个。
这统共加起来就是八百三十两银子。
“按照分法,除去五小姐的一百两,剩下七百三十两,三少爷三郎君得八,一共是五百八十四两银子……”王掌柜道。
杜氏眼睛都红的滴血了,咋就给岑越这么多,咋就这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村里好玩,村里好!
第50章 青牛镇50
“大库清点完了,贵重的药材,人参阿胶鹿茸等,一共二十二斤四两。上好的缎子六匹,织锦三匹,布十匹,各类首饰玉镯、玉牌一共十六件。”
岑越打断了,问报数的王掌柜:“这些东西是阿扉娘的嫁妆吗?要是嫁妆,自是不能算到大库中,这都是阿扉的。”
“三郎君说的是,只是我们没有夫人陪嫁时的嫁妆单子,除了家具大件,零碎的也分不清什么是夫人的陪嫁。”
齐盛隐约记着,但记忆久远模糊,说:“当时三弟妹嫁进来时,带了字画,首饰,还有木料做的家具。”但首饰什么的,他一个男人怎么分得清。
杜氏有些酸说:“都是齐家的人了,这些东西早多少年了,也该是齐家的。”
“以为齐家什么样的?贪墨女子嫁妆?”齐宏就差破口大骂了,“我爹在时,想要齐家有门第有规矩,如今我弟一死,还回去了不成?就是我们乡里,也没见这么没数的人”
杜氏被说的面色难看,张了张口,却咽了回去。她想起来了,从外头进齐家的门,带的包袱行李,东西都是齐老爷给她置办的,自己娘家是什么都没有,反倒还要靠她给贴补银子。
“去喊一下刘妈妈,问问刘妈妈有没有单子。”岑越道。
于是大家又等了会,刘妈妈急匆匆赶来,手里拿了张泛黄的单子,气喘吁吁说:“我有的,夫人的陪嫁单子我都留着,只是找了一会。”
齐宏接过,小心翼翼打开,念了出来。
大盛几年几月,良辰吉日,许家嫁女,陪嫁有什么什么,从小件首饰奁盒,到大件衣柜、床榻,像是小院那张矮榻就是阿扉娘的陪嫁,是梨花木雕刻海棠花。
穿的就是衣裳,春夏秋冬,各类都备着,还有衣料。
首饰是按套,备了两套,一套青玉,一套银的。
许家虽不是大户人家,这样的嫁妆,不管是当时还是如今,反正在小地方已经是让人记忆深刻的,是风风光光嫁入齐家的,之后主持中馈,操持家业,孝敬公婆,当的上一声夫人的。
齐盛听着单子,想到以前齐家,他爹的期盼,如今再看杜氏心胸狭小,毫无规矩可言,教出的孩子,更是毒辣,不由深深感到难受,齐家散了不成器了啊。
“找吧,按照单子东西找出来,这都是少扉的。”
杜氏只能心里想,都是一些老物件,不值什么钱的,稀罕什么。
齐少扉阿娘陪嫁捋了出来,衣料早都用完了,也是不可能放几十年,只剩下家具,还有两套首饰,银的发黑,看起来脏旧旧的,岑越清点过,装在匣子里,让刘妈妈一并看着。
之后就是彻底分了。
药材布匹衣料都是二八分,还有小院是两位姨娘的,岑越说:“如今桃花乡的田地半个山归了我们有,现下说好,以后每年不会再送粮食了。”
“自然。”齐盛点点头。
杜氏看着就她和少修的东西,在对比那边那么大一堆,光银子就多她们许多,可她要是反悔,老爷写的遗属又在,一时是抓心挠肺,却毫无办法。
加上大库零散的三十二两银子分开,三房一共得现银六百零九点六两,桃花乡三十亩田地,半坐山,镇上药铺一间,齐家买下的仆人四人:梅香、蕊红、青丝、绿团。因两位姨娘五小姐跟着三房过日子,镇上齐家小院归两位姨娘,连着五小姐嫁妆一百两银子。
四房杜氏母子得现银一百五十二点四两,镇上齐家大宅子一座,药铺一间,家具若干,还有宅子中买下的仆人三人。
齐宏写了分家明细,一一念着,写完了,两位掌柜确认无误,又让齐少修看了遍,杜氏在旁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该到签字按手印时,杜氏墨迹。
“等下,今日先不签,下去弟弟你亲自跑一趟,镇上同咱们家交好的乡绅家老爷请了过来,杜氏你有什么不满,再想想,到时候大可当着外人面,说清楚。”齐盛拦着不让签。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齐家交给杜氏要垮,爹多年的积累,不能这么散了,要是成的话,交给岑越打理,这是最好不过的。
杜氏眼界窄,齐少修再怎么样是齐家子嗣,年岁又小,如今只要严加管教,还能扳回去,三弟将桃花乡田地留给这对母子,也是废了苦心。
无论如何,总归不缺衣食的,不善经营,也不会败坏齐家积累。
可惜……
杜氏本来墨迹耍小心眼,结果一听齐盛有反悔意思,当即是急了,怎么自家分家还要外人看着呢?连连说她签还不成吗。可齐盛说了,齐宏听令,收拾了东西,就去跑腿请人来做公证。
“防小人不防君子,既是要分,那就分的清清楚楚,心甘情愿,省的日后生出埋怨来。”齐盛看着杜氏说道。
这妇人嫌分的银钱少。
“若是按照三弟遗书所分,以后你们得的银钱就多了。”
杜氏一听齐盛说着话,当即是冷笑,她算是明白了,齐盛一直拖拖拉拉,不分个痛快,就是想偏帮岑越,拿了齐家里外管家权,呸!
真要岑越拿了,以后?还有什么以后?不得被贪墨完了。
齐盛一看杜氏铁了心的表情,就知道齐家是不成了,救不了了……罢了罢了。
两家乡绅老爷来的也快,进来后便说节哀顺变,即便是之前吊唁过,但还是惋惜了些。早早听了来意,也没在墨迹,齐盛把三弟留的手信给二位看了,又让弟弟临时抄了两份,连着分家的也是。
“三弟手稿我先放我这儿,还有今日分家,劳两位老爷做见证,不嫌麻烦的话,你们也收一份,以免日后真对簿公堂来,也有见证。”
杜氏听‘对簿公堂’便吓得不轻,齐盛这老头子做事为何如此之绝,这么对待他们母子,难不成齐少扉是他侄子,少修就不是了?
“不麻烦不麻烦,齐老爷在时,也是诸多照顾的。”
“是了。”
两位老爷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应下了。
齐盛就问杜氏,“现在如何分?要么是三弟遗书,要么——”
“后头,就现在分家,不用多说了。”杜氏坚定了心,对着齐盛齐宏是气狠狠道。
东西都清点过,见证人也在,杜氏这下利索按了手印,齐少修也按了,最后分家书是一式五份,三房一份,杜氏母子一份,还有齐盛留了一份,两位乡绅见证人各一份。
齐家彻底分开了。
岑越向两位老爷道了谢,说:“本是想邀各位去坐坐喝口茶,但我小院实在是小,实在抱歉了。”
“无碍无碍,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是了,齐老爷在时能把家业交到你手里——可惜了,算了不说了,后头带着少扉珍重。”
岑越同阿扉一道送客人出门。
回来时杜氏就在院子破口大骂:“既是分家了,该走的走,别占了我的地方。”又跟齐少修大声说:“什么伯伯,心疼过你没,光偏着别人了……”
齐盛脸铁黑,齐宏要骂,被齐盛拦着了。
“成了,人家说的也对,都分了家,咱们俩老家伙就不碍人的事了,难不成你还跟她对骂不成?”
齐宏心想如何使不得,不过到底算了。
岑越请两位伯伯去小院,“忙了一天,两位伯伯没吃什么,如今天晚,在我们小院挤一挤,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不是我不多留两位伯伯住几日,看这样子,姨娘和五妹也早早要腾地方。”
齐盛说:“知道,不怪你。先歇一晚,明日走吧。”
齐宏听着杜氏骂声,觉得小岑说得对,只能连连心底叹气。
岑越叫了齐家看家的,将阿扉娘的陪嫁先搬去小院,就放在库房挤一挤,能放下,银子这些刘妈妈看着,如今都搬到后院去了。周夫子的屋子床柜都有,只要铺上被褥,就能休息一晚。
“两位伯伯自便,就当自家中,我先去一趟姨娘院子,那边别惊动了,阿扉你陪伯伯们回去。”岑越忙得不可开交。
齐少扉知道越越很忙,乖乖点头,带两位伯伯回小院。
岑越去了姨娘院,果然有个粗使老妈子催人,在院子里说话,只是声不高不低,也没那么刻薄,想来也知道这事不近人情但在杜氏手底下讨生活,没办法听命令行事。
见他过来,那老妈子讪讪不知道如何说话。
岑越说:“我知道跟你无关,你回去回杜氏,就说今日晚了,她要是不想惜名声,我花钱租她院子两日。”
“好,郎君。”老妈妈得了口信,忙出去了。
这事闹得,程姨娘还在坐月子,大奶奶在这儿逞威风,真真不是人啊。
林姨娘见了岑越就跟得了主心骨一般,岑越三言两语把分家说了,“……五妹的嫁妆一百两,之后我给。这院子住不长久,杜氏撵人,林姨娘你帮忙收拾一些你们的东西,回头先搬到我的小院,大家挤一挤。”
说到这儿,岑越反应过来,笑了说:“不是我的小院,如今是两位姨娘的,那还要两位姨娘通融我和阿扉住几日。”
“三郎君你跟我在这儿说什么笑。”林姨娘听闻也松快了,笑了说:“我和小程搬过去到方便,不用受人白眼。”
岑越继续说:“去桃花乡,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的意思是,我和阿扉先过去,小院两位姨娘带着五妹住,刘妈妈留下来盯着些,不然没个老人家帮衬,都是小丫头不放心。”
“郎君想的周道,我明白。”林姨娘心定了。
岑越:“那边以后是咱们家,该盖的修的估摸时日久,后头两位姨娘生活起居上有特别要求的,尽管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前院杜氏闹腾,告诉程姨娘宽宽心,好好养身体就成,一切都有我在。”
林姨娘听得眼眶泛红,千恩万谢几句话表不出来,只是重重的应了声。
青丝、绿团原就是跟着两位姨娘的小丫头,蕊红如今卖身契也在岑越手里,小菊本来就是小院买下的,算不得公家的下人。
至于姨娘灶屋里的做饭婆子,这都是受雇来的,真要走,得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不过想必也不会跟着过去,路远,算是背井离乡了。
这之后再说之后的事。
岑越来一趟,看着就是说两句话,但林、程两位姨娘一看一听,这些天惶惶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不算浮萍。程姨娘听完,抱着女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来,说:“桃花乡啊,好地方,又要回到桃花乡里了,我也好多年没回去了。”
林姨娘这才想起来,小程娘家是桃花乡的,被老爷遇到买下来了,如今便好奇问:“好妹子,你说说,桃花乡好不好?我还没去过。”
“我娘家在乡里是最小的村,六七十来户人家,老爷买田的地儿那才好,田又肥,后头背靠着山,青山绿水,景致好看,只是宅子有些破小,不过也不要紧……”
林姨娘知道妹子什么意思,笑着接话,“苦日子不怕,熬一熬就过去了,如今咱们总算有个盼头了。”
可不是嘛。
自由了。
岑越回到了小院,小院也是狼烟地动刚收拾完,灶屋炊烟升起,飘着香味,小菊从周夫子屋里出来,正跟灶屋说:“梅香姐,客房我铺好了,两位老爷说不要热水了,都洗过了。”
“成了,你快来搭把手,忙不开了。”梅香在灶屋说。
小菊说完看到郎君回来,当即是说郎君回来了。岑越点了点头,先进了灶屋,打了热水,梅香正备菜,锅里是米饭香味,整个人看着就忙个没停。
“辛苦了,这几日忙一忙,给你们加月钱。”岑越说。
梅香利落说:“都是平日干的活,我年轻这些不算累,不过郎君给加月钱,那我要谢谢郎君了。”
“该你们得的。”
岑越自己打完水,不让小菊端了,“你帮你梅香姐做饭吧。”出来就碰到阿扉和刘妈妈,刘妈妈一手扶着腰,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是也没停。
“刘妈妈小心腰,还是快歇歇。”
刘妈妈刚擦完夫人陪嫁,清点收拾好了,这会也累的不成,点点头说知道了。齐少扉说:“阿扉也帮忙了。”
“是了,三少爷干活可仔细了,一些高处的我擦不到,三少爷擦的很干净。”刘妈妈夸道。
岑越笑说:“我们家阿扉这么厉害啊,快来一块洗洗,梅香做好吃的,洗过了吃过饭,今日早早歇着,肯定累坏了。”他也累,从桃源乡到镇上齐家,真是连轴转了。
齐少扉乖乖点头,贴着越越。
客房里,两个伯伯透着不怎么好的天色,看着岑越跟底下人打交道,那是自然亲近,底下人也敬重,对着少扉也好,对两位姨娘更是没话说。
三弟眼光倒是不错,可惜了……
晚上点着油灯吃过饭,洗漱过,各自歇着了。这一晚,齐少扉回到熟悉的床上,懵懂累了这么多天,抱着越越胳膊,躺下就秒睡,岑越十分困,可脑子还很精神,他在盘算以后。
六百零九两的银子,加上小院攒下的四十多两,统共有个六百五。之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省着些,明日送两位伯伯回,还有姨娘院子盯一盯,齐家的护卫今天他留意过,应该是能跟着走的——
去桃花乡的话,尽量用熟不用生。
铺子他选的是王掌柜那个铺子,还是老说法,都是打过交道的。铺子经营还有帐,这些不急,岑越信得过王掌柜,慢慢来吧。
主要是他一个人就是想把事办了,也不能事事立竿见影。
如此想着,慢慢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伯伯起来了,岑越齐少扉倒是起得晚,太困了,岑越穿了衣裳,让阿扉再睡一会,起料齐少扉乖乖爬起来,自己穿衣裳。
“越越忙,阿扉不睡觉,阿扉和越越一道。”
岑越是感动搓大崽脸颊,笑说:“成,咱们先辛苦辛苦,苦尽甘来嘛。”
大崽唔唔发出声。
岑越笑的不成,真是可爱。
灶屋梅香烧了早饭,一锅稠粥,煮了蛋,还有肉包子。岑越昨日临睡前就跟梅香说了,明个儿早上不成在外头买一些早饭算了,多买一些,给两位伯伯带着路上吃,让梅香别逞强,后头他用人地方多,别把身体累坏了。
梅香闻言就不嘴硬了,她本来还想说不累的。
这锅包子就是买来的,梅香见了郎君就说:“我就熬了粥煮了蛋,没啥辛苦的。”
包子俩伯伯能吃半笼,剩下的大家分分。
齐盛齐宏不让送了,岑越接了梅香备好的食篮,里头有包子有鸡蛋,不过包子是素馅的,“怕荤的路上冷,吃了容易闹肚子。”
“知道了,别送了,回吧。”
“日后要是有啥要帮忙的尽管报信到家里。”
俩伯伯交代话。岑越应上,齐少扉挥着胳膊送别。
“回吧回吧。”齐盛坐在车上,大儿子赶着车,招手,一路到看不见了,这俩孩子才回去。
“都是好的——”齐盛把叹息咽回去,这几日他说可惜说的太多了,如今无济于事,罢了罢了。
岑越和齐少扉刚回去就听正院在骂人,岑越昨个说姨娘院子算他租下,如今杜氏狮子大张口要十两银子,岑越:……
“那你把我打死吧,来打死吧。”岑越面无表情说。
大家一起撒泼发疯!!!
“要钱没有,你来打我来!来啊!”
杜氏都怔愣住了,岑越跟梅香说:“今日给两位姨娘搬家,不住就不住,老爷一去,大度的大房容不得孩子,搬就搬吧。”
岑越带人去姨娘院,没理杜氏,到了垂花门时站住了,掏了钱袋递给梅香,交代说:“你去跟林姨娘说,今天搬,人手不足的话,花钱使,叫外头的人,或是齐家的人,一天三十文二十文,咱们院子里,正屋收拾出来,杂物先放库房,客房的床啊什么的搬出来,我和阿扉东西搬进去,我俩住的地儿让给程姨娘和五妹先住,书房给林姨娘腾出来。”
“郎君这——”怎么也不该是郎君住侧屋的。
岑越却说:“这小院本是两位姨娘的,再者我和阿扉不日就要去桃花乡,一次搬家折腾到位了,省的没两天来回倒,程姨娘还在坐月子,惊动一次就成了。”
“阿扉和我住侧屋好不好?”
齐少扉点点头,“越越住哪里阿扉住哪里。”
梅香得了令,说知道了。
“阿扉,跟我去一趟香楼,请阿娘牌位回去。”
不能留阿扉娘的牌位在香楼,如今杜氏还没想起来这事。
齐少扉听越越的,两人去了香楼,香楼平时是个老婆子打扫看管,最近齐家疏于管理,老婆子不知道在哪躲闲去了,不过门没锁,岑越和齐少扉推门进,满是灵牌。
“阿扉给阿娘说明情况,咱们请她跟咱们一道回。”岑越拿了香点燃了,分了阿扉三支。
岑越跪在蒲团垫上,齐少扉有样学样。
齐家灵牌都看着。
岑越无愧于心,说:“今日我得了齐家银钱,若是哪一天,齐家另一间铺子败落了,我只能保证,齐家在我手里的平安堂不会败落,会好好经营的。”
“阿娘,我们接您回去,留这儿我不放心,以后过年,我和阿扉回祖坟看望您——”
“您和爹的。”
齐老爷和许氏埋在桃源乡祖坟里的,两人坟很近,挨在一起。
齐少扉跪在蒲团上,一脸懵懂,听着越越说,心底也有话要说,几分孩子气说:“娘,阿扉会好好听越越的话,会很乖很懂事了,阿扉要和越越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哦,越越说要请阿娘回去的。阿娘,越越做饭好吃,人好厉害好厉害的,阿娘跟我们一道回去好不好?”
香楼静悄悄的。
齐少扉就肯定说:“阿娘答应了。”
两人上了香,岑越脱了外套,双手恭敬请了阿娘牌位下来,包了起来,让阿扉捧着,这才出了香楼。
“阿娘刚怎么就答应你了?”岑越问大崽,没话找话闲聊。
齐少扉很高兴,说:“娘疼阿扉,阿扉疼越越,阿扉喜欢越越,阿娘肯定也喜欢越越……”
岑越脸上都是笑意,嘴上说你这儿绕口令呢。
他在大崽心里就是这么好。
“阿扉也很好,最好了。”岑越认真说。
齐少扉就笑的好高兴。
回到小院,里头梅香在,还有两个眼生的,刘妈妈盯着库房门,一错也不错看着,岑越知道刘妈妈谨慎,就说:“搬家这些东西,刘妈妈瞧着别动手了,小心腰。”
“知道了郎君。”刘妈妈道。
今个一整天没闲着,早上大头搬完了,中午在外头买了饭,岑越跟梅香交代过,让姨娘那儿也别做了,全买来吃。
“对了,程姨娘坐月子,是不是得让人抬过来?”岑越问刘妈妈。
刘妈妈说:“都快半个月了,也能下来走动,捂着厚一些别见了风就好。”
“梅香,你下午过去拿着被子,跟小菊拉着看挡一挡。”
梅香应知道了。
这一日就光搬家了,下午两位姨娘到了,连着还有五小姐。那边是前脚刚走,后脚杜氏就让锁了院子大门,指桑骂槐骂了一通,意思岑越说大话,昨个儿说租今个儿又说没钱,又说赔钱货走了干净,晦气跟晦气沾一块了,别来污她的地儿……
“这是五妹?长得真是可爱,小团子似得一个。”岑越都不敢上手抱,拉着阿扉看小宝宝。
齐老爷是九月十九没的,先是停灵七日,又送回桃源乡两日,又是下葬又是分家回来路上一日半,如今算下来,五妹还不到半个月,才十三天大。
看着小小的一团,皮肤也白,五官很秀气的,随着程姨娘了。
“好看越越。”
“是好看,还是个有福气的。”岑越夸说。
杜氏骂孩子晦气赔钱,岑越就夸福气喜气,程姨娘这个当娘的听了是心里宽慰高兴些。但岑越也不算和杜氏打擂台才这么说,五妹一生下来,齐老爷被齐少修气死,之后是忙了些,但分家了,钱拿到了,地也有了。
“五妹旺咱们”岑越道。
程姨娘林姨娘都高兴,两人谦让一人说:“她小小的一点,哪里那么大本事。”、另一人说:“郎君说笑了。”
岑越笑笑没再多说,孩子休息他就不打扰了。
林姨娘扶着小程上床歇着,问:“冷不冷?要是难受了你就说,郎君这儿,我看不把咱们当外人。”其实也不算特别亲近,只是跟杜氏一比,那真是‘自己人’了。
“姐姐我都好,你快坐下歇一歇。”程姨娘躺在床上。
林姨娘给小程掖了掖被子,顺势坐下来,让蕊红把孩子给她就成了,接了孩子放在小程床里侧,蕊红见状便下去了,留着两位姨娘说说话。
“该安心了,郎君和三少爷腾了自己屋子让咱们住,又当着底下人面给小五做了脸面,以后没人说小五什么了。”林姨娘满目慈爱看向里面睡着的孩子。
程姨娘点点头,说:“之前是我多虑了,我老怕……”
“我懂,咱们都是被卖被家里人不要嫌弃的,郎君虽是答应下来了,可齐家分家,说着话,都是帐,咱们到底是拖油瓶,带不带咱们其实我也不敢跟你保证,可郎君还是要了咱们。”
程姨娘哽咽说:“我自己过什么日子不怕,就是小五真跟着我过了,以后日子可糟了。”
“幸好幸好。”
程姨娘对着三少爷三郎君那是死心塌地的了。
岑越不知这些,正和阿扉收拾了屋子,今个小院闹腾了一天,又是洗洗倒头睡的一天,岑越还想着明日无事,好歹能睡个懒觉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外头碰碰作响,岑越披衣起来一看,声是院子外的,梅香几个也被吵醒了——
院子太小,几个丫头连着刘妈妈如今挤一个屋,幸好是大通铺是炕还能睡下,只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郎君是外头响动。”
岑越:“我听见了,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他大概都猜出来了。开了门,果不其然,几个工人在砌墙封门,也亏得杜氏大早上找到的人,这几人不好意思,是老实巴交憨厚不知说什么,岑越没跟人计较,只说:“小心些,别摔了,慢慢封吧。”
“哎,好好。”
“声音小一些,我们院子有孩子。”岑越道。
这几个瓦工当即是小了声。
小院去正院本来是有一堵墙,与外头围墙和小院门前形成一个三角区,三角里头一口井,外头是小草莓田,在往后越敞开有个垂花门,平日都没锁,现如今封死了。
岑越回了院子,说无事,“做饭吃饭吧,今日歇一天,出去买菜,多买些肉,问问两位姨娘吃什么,都给备上,吃食别短缺了。”
他今日得聘人手,看家护院的,还有租赁马车去桃花乡,大笔的银子得带着,里院子不安全,他们一走都是女眷。
对了还要抽空回一趟岑村,跟大哥大嫂说一声,还有二苗那儿也得说了,不过这个都不着急。
小院现在是麻雀大,干活人多,因此做什么都快。
吃过早饭,岑越拿了木匣子来,“里头是一百两银子,并着小院的屋契,还有两位姨娘的卖身契,都在这儿。”
“两位姨娘别急听我说,既然是以后要一起生活,那咱们把话说开了,卖身契搁我这儿我没用,两位以后都是自由人,想去想留,或是以后想成家了,也都可以的。”
“咱们一道生活了,那就不是主仆,有五妹在,是亲人。以后生活上难免摩擦磕磕碰碰的,互相包容,互相体谅。”
这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不是说两位姨娘是我们负担,没有这回事,日久见人心,姨娘们以后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岑越现在说语言太单薄了。
两位姨娘被齐老爷圈养久了,不能从一个圈出来,再踏进另一个圈,日子一成不变,都是被圈着日复一日生活,程姨娘如今才二十二三,林姨娘三十出头,不想再婚嫁了也无所谓,但精气神要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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