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桃花乡61

    地里的粮食一年两种,更甚者还有三种的,像是杂粮,红薯土豆花生各类豆子,那都是在不怎么肥的旱田,撒下种子,就能等秋日来收成。

    七月桃花乡田地收完粮食,等田税官来收的同时,还要再播下种子,种一种别的,杂粮才是百姓们填饱肚子的主要粮食。

    八月份收完粮,岑越也没闲着。

    二苗和寇长峰自己动手开垦荒田,岑越自知没那个体力,也有些吃不下苦,把开垦田地这事交给了曹罗,让曹罗找庄稼汉来干,十月前能干完就成了。

    十多亩的荒田岑越干不了,但家里外头那片观赏院子,岑越能做,园子占地约有个半亩,三百多平方,早晚天气凉爽时,岑越就拉着齐少扉去开垦‘果园子’。

    齐少扉知道要种果子,劲比岑越大,还特别积极。

    “草莓的话,秋季种那得做大棚。”岑越觉得大棚这会有点难度。

    齐少扉:“那越越我们种什么呀?”

    “樱桃树倒是能九月多种。”岑越嘀咕。

    “越越什么是樱桃树?好吃吗?”

    “好吃,红红的。”他空间里就有种子。因为水果贵——尤其进口的什么车厘子、大草莓,现代时动辄一斤三四十块钱,导致岑越空间里水果种子是最多的。

    粮食种子没有。

    剩下的就是菜种子。

    岑越之前数了数,草莓、西瓜、车厘子、樱桃、葡萄、桃子,他爱吃的都有,包括苹果。苹果他不是很爱吃,但他空间里苹果种子很优,结出来的苹果又大,是清脆口的,水分甘甜酸酸的。

    像是葡萄、樱桃、苹果,都是开春三四月能种,秋日九月能种,苹果树最好活。

    “咱们现在只能种树了。”岑越捋了下,草莓、西瓜错过了季节不合适,今年忍一忍,先把土地松软入肥料,等来年开春种这个。

    “还有黄瓜和西红柿也能种一种。”

    齐少扉都没吃过,他穿着短打布衣,拿着锄头仔细开垦菜地,岑越就在后面浇水,一天能收拾一小块菜地,边说话边做。没过几日,程姨娘和林姨娘也出来了。

    “郎君和三少爷是打算种点什么?”林姨娘问。

    岑越说:“这边收拾一下,一块菜田一块果子田,树的话就栽几棵。”正好休息会,停了手里活。

    梅香来送水。

    岑越接了杯,慢慢喝着。

    自打入住后,是六月中办的乔迁宴,两位姨娘抱着五妹出来露了面,后来这几个月一直在小院没出过门,倒是每个月几天,抱着五妹去他们院子坐一坐,略略说说话。

    岑越觉得‘宅’的太无聊,人都能憋闷坏,但他不干预两位姨娘生活,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不这几日他们开垦地,今日姨娘就出来了。

    “看郎君和三少爷忙活,我和小程整日闲着也是闲着,想也搭把手。”林姨娘说的慢,“只是我不会干这个。”

    “阿扉给姨娘教,阿扉会。”齐少扉先说。

    岑越点头笑说:“对,我们阿扉种菜种果子这一块很是精心。”夸了大崽,又跟俩姨娘说:“要是想种点什么,也不拘着跟我们一道种果子、菜,花也可以,都随着心意了。”

    离姨娘院子近的那边还有空地。岑越和齐少扉特意没动那边,都是空着的,就是给俩姨娘留了些地。

    后来程姨娘林姨娘就一道开垦收拾地,本来是穿的直领对襟褙子裙衫,第二天时,再见程姨娘换上了粗布短打衣,上面是长袖圆领衫,下头是裙裤样式,颜色洗的都发旧。

    “我做姑娘时穿的,现如今穿有些紧,昨天连夜改了改才能上身。”程姨娘跟郎君笑说。

    岑越:“在家里,这么穿干活是方便,还自在。”

    “可不是嘛,我也想,可没找到一件,正做着衣裳,过几日也有一套了。”林姨娘打趣自己说。

    后来两姨娘托赵婶买了花种子。

    “郎君三少爷种菜种果子,咱们种种花,收拾收拾,家里是既能吃到菜、果子,也漂漂亮亮的。”林姨娘跟小程说。

    程姨娘说对着。

    八月底时,镇上王掌柜带着车队来了。

    上次卖香料那还是去年十一月多的事,如今大半年过去了,王掌柜这次带了三辆车的香料,先到桃花乡这儿,顺路接了郎君和三少爷。

    这日先修整。

    岑越把曹罗和俩护院留下看家,因为寇长峰和二苗同去,有寇长峰在,连着大黑,一路上安全不少。

    本来王掌柜还担心只带一壮丁成不成,后来看到寇长峰身姿,当时是默默然了,这人一个感觉能顶十个人,更别提旁边威风的大黑狗。

    出发前一日,岑越请了两位姨娘来正院一同用饭,说了要去府县,“家里外头有曹罗还有两位护院,安全方面没什么,宅子里有刘妈妈还有赵婶,缺什么了找她们。”

    “要是拿主意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家里就麻烦两位姨娘看着些了。”

    林姨娘和程姨娘有些紧张和担忧,她们能做什么主意?不过看郎君忙外头,临行前宅子里外还打点过,要是连这点‘看着家’都做不到,那确实是太拖郎君后腿了,当即是应上。

    岑越想来也没啥事,就是九月时花生杂粮下来,要点点货,但是曹罗都把过关,只要俩姨娘检查一下就成了。

    因此很是放心。

    第二天一早,二苗家的骡车就到了。岑越问吃了吗,二苗叽叽喳喳说:“吃了吃了,长峰做的烤鸡,昨个儿我的馒头烤了一下,可好吃了。”

    岑越想到寇长峰的烤肉,沉默了下。

    二苗和寇长峰可真是一对,能吃一个锅里。

    不多寒暄,直接上了车,王掌柜带路,三辆车,药铺就一个活计来,另外两人都是镇上跑散活租车的,连着车夫,同王掌柜相识久了,也算知根知底,多有合作。

    毕竟现在平安堂两间铺子分开了,借调活计人手不可能了。

    秋老虎天气也热,不过这次去府县路上很轻松,主要是众人都精神好,尤其是二苗,他没去过府县,之前开垦荒田忙活了一个多月,这会歇一歇不干活出去——

    即便是跟着小越哥卖货,学一学做买卖,长长见识,认认路,对他来说都是跟玩一样。

    多好啊。

    二苗欢快的氛围就带动了整个队伍。

    有大黑在,夜里就是在外睡觉,也安心许多,一点风吹草动不对劲,大黑先叫两声,寇长峰就摸着腰间的匕首醒来了。

    那汉子忙说他是来撒尿的。

    至于真假,岑越没追究,对方跑的很快。

    “这狗真好。”王掌柜后来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生。”

    岑越:“大黑是公狗的。”

    王掌柜:“可惜了……”

    走了三日到了府县,大黑上了骡车,人一多怕吓着人。二苗抱着大黑摸着摸了摸毛,大黑倒是不委屈,在乡里时到处跑,来的路上也跑的多,休息休息。

    “平安堂的王掌柜?”

    车队刚进去没多久,就有府县百姓认出来了。王掌柜笑呵呵抱拳回礼,说:“是是。”

    “诶呦,我家香料用完了,着急盼着你们来,怎么才来啊。”

    “对不住了,我们药堂人手少,出一次货得安排安排。”王掌柜解释了句,又忙说:“还是老地方,明日就摆摊。”

    “欸好好,我记下了,明个一大早就过去。”

    车子还是租小院,安顿好后,先是休整,照旧请了洗衣做饭的婶子来,二苗本说他来干这个,岑越给二苗第一堂课就是:“你留着精力做别的,洗衣做饭花不了几个钱,再者,你看王掌柜会做这个吗?”

    二苗摇头,“那是要有架势吗?”

    “上位者可以体恤手下伙计,可以仁厚,可以有人情味,但要有威严,让底下人怕你尊重你敬你,你说的话他能听要服从。”岑越跟二苗说:“你多看看王掌柜怎么处事的。”

    “同客人如何打交道,跟底下人又如何打交道。”

    岑越以前也是开店做小老板,人和人打交道是一门学问,跟雇来的婶子打交道那更是学问。以前他请人来做活,开的工资自认不算周扒皮,第一位那婶子见他年轻面软,给钱爽快,不到半个月混熟了,就往自己家里拿菜拿肉,干活也开始敷衍了。

    他也是栽过跟头的。

    姜二苗认真听了,后来就留心看王掌柜。王掌柜知道郎君想培养一个下手夫郎,倒是不吝啬对方学,只是这小夫郎一看他看久了,那拳头沙包大的寇长峰也看他。

    王掌柜被瞧的冷汗下来,快吃不消了。

    好在对方就光看,也不会动手——王掌柜后来这么说服自己的。

    第二天一大早,王掌柜安排伙计麻利出货,二苗和王掌柜说有什么活可以吩咐他,他想学可以干的,王掌柜一想,也给安排了。

    岑越则是带阿扉去了荣和堂。

    荣和堂大早还是有人,府县是比镇上热闹,看病的人也多,不像青牛镇,药堂早起开门,一个月二十多天早上都冷冷清清。

    小邹大夫的坐诊处,还是没什么人,都奔着邢、赵两位大夫。

    岑越跟伙计说找小邹大夫。

    “你们直接过去吧,那儿没人。”伙计道,神色对小邹大夫平平,也没几分尊重。

    岑越点点头,和阿扉找到了邹长青的坐诊处。

    “是你们啊,我刚看见你们了,正要喊你们。”邹长青喊了人,招呼二人坐。

    岑越说:“许久没见,这次出货带阿扉来看看病。”

    “他脑袋上的伤——”邹长青露出苦笑,说:“这个我没法子,一会等赵大夫闲了,我去问问他想没想出来。”

    “他身体如何?”

    岑越说:“阿扉身体很好,能吃能睡,跟以前没有区别,力气还大了许多。”

    齐少扉点头很认真说:“我长肌肉了。”他觉得称‘我’显得大人一些。

    “不是。”邹长青顿了顿,说:“你们房事,他先前不是喝了清心泻火的药材吗?参茶喝着吗?如今怎么样了?”

    岑越恍然,然后尴尬了些,但他面上很镇定,半点不露出来,说:“参茶一直服用,房事上,我们还是没有。”

    “越越,什么房事啊?”齐少扉第一次听这个,他听不懂越越和大夫说什么有些急。

    岑越:“……就是——”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邹长青咳了咳,从抽屉里取出一册子递了过去,说:“这册子他可以看看,都是图,我叔父在时亲自写的,他也治生子。”

    哦哦,不孕不育。岑越接了过去,先打开,他看看适不适合小孩子看——

    齐少扉凑了过去也看。

    岑越:……大崽毕竟是大崽,不是真的小孩子,看就看吧。

    不能讳疾忌医,拖这个,要是真废了,大崽就是太监了。

    册子一看纸张是新的,应该是小邹大夫手抄本。

    岑越翻开一看,画的小人,然后是科普教材,当即把书往过挪了挪,方便阿扉观看。一页页翻着,先介绍男人、女人、哥儿,身体结构标注着穴道位置,有何不同,很简单的图。

    慢慢的就到了‘发育’时状态,书上写的是成人男性。

    这个是重点了。

    岑越让阿扉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

    “越越,我这里也疼,涨涨的。”齐少扉看到一处,指着书。

    岑越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越越抱我的时候,夜里睡觉贴的紧,这里就涨涨的,阿扉有乖乖的挪开,不顶着越越——”

    岑越脸涨红,忙是打断,“可以了。”

    “越越原来涨涨的是好的呀,我还以为生病了。”

    岑越本来不好意思,听到阿扉这么说,反倒羞臊褪去,很是认真和阿扉说:“以后身体哪里不舒服要和我说,这个是正常的,我也会有,不要担心害怕。”

    “知道了越越。”齐少扉高兴点头,越越关心他。

    这之后,岑越很淡定的和小邹大夫聊阿扉病情。

    邹长青细问了些,比如时间长久,什么时候,状态之类的。在岑越目光鼓励下,齐少扉仔细回忆,一五一十说了。

    “……我离越越远一些,想一想别的事情,就慢慢不疼了。”齐少扉说。后来他次数多了,就这么干。

    邹长青蹙眉,岑越便担心,问:“是不是这么不好?”

    “要他泄一泄,老憋着,又是起起伏伏的……”

    岑越明白了,别到时候治好了,阿扉成了‘快男’,当即是谨遵医嘱。

    这边说话时日久,好一会赵大夫咳了咳。邹长青才注意到,忙跟两人说:“赵大夫空闲了,我带你们去找他。”

    “诶好,谢谢小邹大夫。”

    赵大夫这次倒是没摆什么架子,也没给邹长青脸色看,让齐少扉坐,把了脉,脉象比之前还要平稳健壮,可见身体是没什么毛病的,但这脑子——

    “我有一法子,用针灸,刺激他的凤池、太阳、迎香等穴位,再佐以老邹给开的药方,先试一试。”赵大夫琢磨了大半年,翻了许多医书,还厚着脸问邹长青借了老邹的书看。

    岑越:“大夫这有危险吗?”

    赵大夫面色一僵,倒是实话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诊这样的病人,也没什么把握,至于你说的危险,他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不过就是面部没了什么情绪。”

    面摊。

    岑越心里往下沉。

    “赵大夫,容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嗯,你们去吧。”赵大夫遇到个棘手病人,其实心痒难耐,老邹治不好的,要是他治好了,是不是就比老邹医术高了一头?

    尽管药方还得按老邹的来。

    回去路上,岑越心不在焉,齐少扉是凑了过去,用肩膀轻轻撞越越,开开心心说:“越越,阿扉不怕疼的,你别不高兴。”

    “有些担心你,不是因为扎针疼。”岑越望着阿扉高兴又担心他的表情,很是认真跟阿扉讲,“你说,治不治病?”

    齐少扉想了下,点了点头说治。

    “要是治不好,你脸上就笑不出来了,不能做表情了。”

    齐少扉没说话,脚步慢了,好一会闷闷的声说:“越越,大家有时候笑话我,我知道,刘妈妈以前叹气,说阿扉要是病好了就好。”

    “阿扉生病是不是对不起好多人啊。”

    岑越当即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抬着胳膊摸了摸阿扉的头,阿扉虽然心智如孩童,可他聪慧,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困在其中走不出来——

    当初他那么想帮阿扉治病,如今到怎么为了风险犹豫起来呢?

    岑越心里知道,他更在意阿扉了。

    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光想着阿扉平平安安了。

    “走,回去找赵大夫。”岑越望着阿扉的双眼,坚定道。

    齐少扉:“越越,你别担心阿扉,担心一点点可以,不要太担心了,不要伤心难过。”

    “不难过,什么结果,咱俩一起承担。”岑越道。

    两人折返回去,赵大夫一看,先是一喜,又神色淡定起来,说:“我刚说的,你们都知道了,要治?”

    “要治。”岑越点头。

    赵大夫便露出几分喜色,让齐少扉坐。岑越问大夫:“要多少日一个疗程?我们住的远,要是日日需要针灸,我们可以多租一段时间。”

    其实赵大夫也拿不住,沉思一二,说:“先连着十日过来,之后我看情况再定夺。”

    “好。”

    今日就是第一日。

    赵大夫亲自取了针包,一排打开,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看了眼邹长青,说:“备艾草。”

    “知道了。”邹长青就去备艾草了。

    这活本该是赵大夫身边药童干的,邹长青怎么说也是荣和堂的坐诊大夫,被赵大夫如此驱使,就跟用小药童一般,那肯定是没面子的。

    荣和堂伙计都看不起没几分尊重邹长青。

    可邹长青不觉得如何,真备了艾草,还挽了袖子,点燃了艾草,问赵大夫什么穴位,赵大夫皱眉痛斥说:“我之前说过了,一点记性也没有,糊糊涂涂的,怎么做大夫。”

    “凤池、太阳、迎香。”齐少扉怕的巴巴说了。

    赵大夫一怔,没在骂邹长青,让邹长青还不快准备。

    先是艾草熏了位置,赵大夫施针。岑越握着阿扉的手,这三个穴位一个脖颈后上方,一个太阳穴处,还有一处在脸颊那儿。

    那针很长。

    赵大夫说:“原本应该再扎前顶、百会,只是——”这两处危险,他也没保证,还是保守一些好。

    岑越听出赵大夫话外音,实在是赌不起更大的风险,想着先稳扎稳打慢慢来,后期再调方案也行。

    银针刺入穴位,艾草温热熏了熏。

    “让针在穴位上留半炷香功夫。”赵大夫行完针如是说,然后怒目看身边小药童,“点香,发什么愣。”

    小药童忙去点香,他还以为赵大夫使唤邹长青呢。

    香点上了。

    邹长青手握艾草柱,距离齐少扉扎穴的位置不远不近,手法很稳。赵大夫看了心里点头,还算是合格,便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都静静地没怎么说话。

    他是太紧张了。

    “其实无事,不用太担忧了。”邹长青安慰了句。

    岑越嗯了声,全目光在看阿扉,要是哪里疼了皱眉了他好叫大夫。齐少扉握着越越的手,笑了下,说:“越越不疼的,就是有些些痒,还热热的。”

    “这个正常。”邹长青道。

    岑越:“等一等,乖。”

    “好。”

    香烧了一半,小药童叫赵大夫,赵大夫此时来拔针,等针去了,问齐少扉如何。齐少扉把刚才说的讲了遍,就是热、痒,没什么了。

    “明日再来吧。”赵大夫道。

    岑越道过谢,问过诊费,交了钱。小邹大夫的诊费也给了。

    “赵大夫,阿扉可有什么忌口的?”

    “饮食清淡不要辛辣就成了。”赵大夫说。

    岑越记下来了,便带着阿扉离开,回去路上,齐少扉说:“越越,我好像都是味道。”

    “艾草的味道,挺好闻的。”岑越说。

    齐少扉一听,便不嫌弃头发身上都是味道了。

    就跟小时候生病一样,爸妈带他去看病,不管好没好利索,都会给他买点小零食小玩意,想让他有些精神,如今岑越带着阿扉也是如此心境,拉着阿扉手,说:“吃不吃糖球?”

    “吃!”齐少扉可高兴了。

    “越越还有桂花糕。”

    “芝麻球。”

    “红豆粘包。”

    岑越:……

    看着已经活泼开始撒娇的大崽,岑越想着孩子今天扎了针,吃就吃吧,当即是全都允许了。

    “越越最好啦~”齐少扉抱着越越撒娇说。

    岑越被抱了个满怀,忙说在街上,哄着阿扉撒手,路人都看他们,岑越目不斜视,说:“走了,先回去。”

    回去路上给阿扉买了想吃的甜点心。

    吃食铺子一条街上,香料摊子前,客人就没少过。岑越和阿扉过去时,还有人认出来了,喊岑老板这次来了。

    岑越便笑说:“是了,这次带我相公来看病。”

    其他人一听,也不好意思张口问岑老板怎么不做试吃摊子了——倒不是想占这一口两口试吃便宜,只是岑老板手艺好,那做的烤肉香的哟,后来祥和酒楼也出了,但就是不如记忆中岑老板免费给的那一口肉。

    美食就是量少,人多抢着,时日久了加上记忆滤镜美化,八分的滋味都能拉到满分上。

    夜里过了一遍营收。

    “祥和酒楼的掌柜上次就同我打过招呼,每次的香料都先给他们酒楼留下来,这是固定的帐,一共是十三两银子。”

    王掌柜报账都是净收益,刨去了成本的。

    “今日卖了十四两半。”

    这加起来就是二十七两半了。

    “每次卖香料,第一二日生意是最好的,我估摸,三辆车的香料能赚个四十三四两左右。”

    平安堂一年卖药看病,年收入也就一百两,这还是好的。如今光是加上香料,一年又添四十两,多好。

    岑越点了点头,“这块就劳王掌柜多上上心。”

    “郎君客气了,那我先回去了,备着明日的货。”王掌柜道。

    岑越送王掌柜出门,正好二苗来找他。二苗说:“小越哥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三少爷病情如何了?”

    “你看出来了?在针灸,赵大夫也没把握,只是先做,比什么都不做强。”岑越简单说了,又说:“香料卖完了,你们同王掌柜一起先回,我和阿扉还要留在这里几日。”

    姜二苗不放心,说:“我和长峰一道留下来吧?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先卖香料,卖完了再说。”岑越岔开了话题,问二苗今日感受如何。

    姜二苗当即是跟答卷似得,很是认真说:“小越哥,我先前卖寒瓜,还觉得自己厉害本事大,挣了那么多钱,今日看王掌柜招呼客人,问话的、要这个不要那个的,浑水摸鱼的,反正当时可乱了,我都有些慌,可王掌柜三两下,一是一,二是二,很快捋顺了,伙计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王掌柜做买卖时,真的很有掌柜架势威严。”姜二苗学会了。

    岑越说:“我这香料起初和你卖寒瓜一样,是市场稀缺,当时没人这么做,第一次卖货时,药材占了一大半,香料占了一半,药材没赚什么银钱。”

    “怎么会这样?”姜二苗第一次听小越哥说这个。

    岑越就跟二苗分析,“府县里,药堂有药铺也有,卖东西要摸市场的,药材又不是天天用,我们没铺子,比不得府县里现成的铺子。”

    “当时药材便宜卖的,没挣几个钱,包住本就成了。”

    姜二苗若有所思,又说:“小越哥,我有时候想,今年我要是种了寒瓜肯定也好卖,但我又一想,我在山里种,家里没人支持我,就算我和长峰背下来,那也辛苦,这些辛苦不提了,瓜少,不够卖的,还不如先安安心,把地开垦了,休整一年,不耽误明年挣大钱。”

    “是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看现在香料卖的好,但再想赚的更多,那就要扩大市场,丰禾府县的上限就在这里,有可能后期还会有别的香料商贩来学,来做。”

    “可要是往北雁郡走,路途远,来往成本就高一些,风险也大,当地百姓口味也不知道,是喜好甜的、咸的,爱不爱放香料等等。”

    姜二苗一听,当即是握着拳头,“小越哥要是卖果子,咱们先把丰禾府县还有三个镇给占了,我当时卖寒瓜时,镇上老爷家给钱很爽利,也爱吃。”

    “等这边都赚上了,再去北雁郡,我还没去过北雁郡呢。”

    岑越一笑,“我也没去过,到时候一起。”

    “好!”

    “再趁这一年多,咱们学一学字,还有记账。”岑越之前就提过,如今趁热打铁,“回去路过柳叶镇时,问问苏秀才,看能不能请他大儿子来教咱们识字。”

    他俩也不考科举,就识字学会记账就可以了。

    不必什么学问高深的夫子来教。

    姜二苗听得热血沸腾,都记在心里了,当即是点头说好。

    之后两日香料卖干净了,就是王掌柜算的那般,纯利益赚了四十三两,扣去租车、租院子等等,也有四十一两八百文钱。

    岑越要和齐少扉留下来看病,让王掌柜带伙计们先回。

    王掌柜觉得,他们一行多是壮汉,夜里不露宿在外,赶赶路或是借宿相熟村子人家就成,三少爷和郎君更需要壮士相送,因此劝郎君,留下姜夫郎和寇壮士,到时候一道回。

    “……那也好,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第四日,王掌柜带着伙计空车就回去了,自然岑越还给发了辛苦钱和奖励,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出货卖香料,店里伙计很喜欢很积极了。

    钱在前头吊着呢,干劲十足。

    王掌柜几人一走,院子空了许多,岑越每日早上带阿扉去针灸,一连十日,每次回来都买点糕点哄阿扉,这日齐少扉先摇头说不吃了。

    “我怕牙坏了,到时候变丑了,越越不喜欢阿扉了。”

    今日买点心时,有个门牙豁了一角的挑夫张嘴吆喝,岑越快要付账,齐少扉听声见到了挑夫的牙,吓得一激灵,说什么都不要吃点心了。

    但人家点心铺子老板给包好了。

    岑越最后还是付了账,回去路上问为何。齐少扉实话实说。

    “……”岑越没想到给大崽吓出阴影了。

    “阿扉不要变丑,越越就会爱阿扉。”

    岑越哄说:“我看看,牙没事,都白着呢,一颗蛀牙都没有,放心吧。”

    后来这包点心送给了二苗。

    二苗是很高兴,小越哥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4:阿扉不吃点心了【握拳

    第62章 桃花乡62

    第十日时,赵大夫问齐少扉如何。

    齐少扉懵懵懂懂的眼神,什么如何,哦哦,反应过来后,开始想,赵大夫见状已经知道了,略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热热的涨涨的,脸上头发上都是味道……”

    赵大夫摆摆手,“下个月再来吧。”

    岑越早已预料下个月肯定要来,每月十日的针灸,来的路上三天半,这样往返七天,要么就是长租府县小院,要么就是来回辛苦一些。

    他正为两种办法犹豫做选择。

    邹长青开口说:“我同赵大夫商量过,这针灸我可以做,可以去桃花乡你们那儿……”

    岑越一怔,很是不好意思说:“这怎么好,如此麻烦小邹大夫奔波。”他说到一半,看到邹长青脸色表情先是不确定纠结,说着说着反倒如释重负一般,猜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就是基本的针法,他学的会,就让他去吧,留在这里碍手碍眼的。”赵大夫随便不耐烦说道。

    邹长青笑了笑,这次肯定了,说:“我同你们回去吧。”

    “好。”岑越便接受了。

    “你们等我半日,我回去收拾行囊,还有同家里人说一声。”邹长青道。

    岑越自然应好,说了小院地址没变,“我们两个车,可以放的下行李的。”

    邹长青点了点头,明白岑老板好心,并未多说什么,先送两人出去。岑越和齐少扉便离开了荣和堂。

    他俩一走,邹长青去跟荣和堂掌柜请辞一段时日,那掌柜先是上下打量邹长青,面上笑呵呵,阴阳怪气说:“邹大夫这是医术高,别是看不上我们小庙,留不住您这个大佛。”

    邹长青早已习惯,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解释,很是窘迫,自然掌柜还是林叔时,叔父还在,也不会有人这般刁难他。

    “先请半年。”邹长青说完便去诊位收拾东西。

    掌柜见邹长青如此平淡,并没以前那种窘迫,面上不愉,高声说:“虽是同姓邹,可你跟邹大夫比不得,一去半年,回来有没有你位置那就不知道了,荣和堂又不是开善堂的,医术不济留你这么久,我话放在这里了。”

    邹长青不理。

    赵大夫此时不耐烦出声,“那是我的病人,跑不了这么一趟让那小子过去的,对方还是举人。”

    “哦,这般啊。”掌柜的变脸笑呵呵说:“赵大夫是咱们堂镇店的,您走了,我们这儿可真是六神无主了,自然自然,小邹你就跑一趟吧。”

    此事就这般了。

    邹长青收拾完东西,背着药箱,从荣和堂出去时,心里莫名一阵轻松,眉头都舒展开来,回去跟娘好说——

    也是有了借口。

    他替赵大夫出诊,一个棘手病症,需要多去些日子……

    邹家是府县人,家里世代从医的,邹长青父亲和叔父两兄弟,小时候是一起学医,只是邹长青父亲并无此天赋,后来靠租赁宅院度日,日子也过得去。

    邹叔父后来在荣和堂坐诊,救死扶伤打出了名气,在大哥隔壁置办了宅院。

    按道理是一切都好。

    可惜生了变故。邹叔父和邹婶母有一女,难产去了。邹叔父痛苦伤神,他一手医术救不了女儿,心神交瘁,郁郁而终,临死前交托大哥大嫂帮他照顾妻子,让邹长青要好好学医、行医。

    再后来荣和堂主事老板换了小儿子经营。邹大夫在时,同荣和堂互相借力,名气打了出来,后期时邹大夫出言得罪过主家小儿子,他一去世,掌柜换了新人,都是看人下菜,光刁难邹长青了。

    邹长青本资质尚可,不算天赋行列,但要是勤勉进学,也算是一位德行正直的好大夫,可惜这一年多,被打压被刁难,邹长青对行医坐诊生了些阴影恐惧。

    再加上每次回去,父母耳提面命,让他好好进学,莫要丢了邹家人的传承,如今就剩他一人了……

    如此之下,邹长青不敢生出退意,只是压力越来越大,反倒还不如之前坐诊给人看病时的胆量。

    回去时,邹长青遇到了婶母,婶母神色枯槁面容寡瘦,邹长青道:“婶母身体如何?我给婶母把把脉,这些日子天热,婶母要注意吃食。”

    邹婶母一看长青,面容和蔼,说:“无碍,最近天热了些,吃不下饭常有的事,不用把脉了,我身子我知道,老毛病。”

    “你娘还跟我说你的婚事,惜娘去了两年了,也该是给你找个了,我们邹家是学的医术,却治不了亲近人。”

    邹婶母说着说着神色愈发晦暗伤心。

    是想到了堂妹。邹长青也念到此,嘴里苦涩,面上还打起精神,说:“我婚事不急,如今还有病人,医术也未增进,婶母我先回家了。”

    “好,你先回吧。”邹婶母说完心里也生起后悔,说好了不提那些,她说了,长青肯定伤心,还得顾忌着她。

    可再说些旁的吧,邹婶母不知如何说,顿时也满脸苦涩回到了院子。

    邹长青今年二十有四,自然是娶了妻,只是就像邹婶母说的那般,邹家亲人似是命不长,堂妹难产去了,邹长青的妻子惜娘也病逝了。

    唉。

    “长青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饭还没好。”邹母说完,才注意到儿子肩膀上还挂着药箱,当即问:“今日没坐堂,去外诊了吗?”

    邹长青知道母亲怕荣和堂赶他走不要他了,面上故作轻松,说:“前些日子,赵大夫一直教我针灸。”

    这个邹母知道,当即是高兴说对对。

    “那位病人是举人,家里住在桃花乡,之前是叔父看的,一直未好,如今再次求诊上门,赵大夫琢磨了半年,想出针灸疗法……”

    邹母听完,是喜忧参半,自是舍不得儿子离太远,一去就是几个月,可赵大夫将如此重任交给儿子,对医术大有增进的好事,也不该推辞的。

    邹父回来晚,听完了后半段,便说:“该去,你人年轻,是该多跑跑历练历练,当初你叔父就是如此,他天赋好医术高,可也经常去村里行医救人。”

    “我也不是拦着长青不让他去。”邹母先道了句,又说:“只是你这一去几个月,那给你说的亲事又耽误下来了。”

    不好让人家姑娘因此久等。

    她家长青是鳏夫,虽是年轻,可想要找家世好的那是不能够了。邹母也没那么大胸怀,这次的姑娘年纪大了些,如今快二十了,模样也一般般,不过很勤快能干,家里是穷了些,也不碍事——

    可没成想长青要走,那就不好耽误人家姑娘了。

    “娘,我婚事回来再说吧,不急。”邹长青道。

    邹母便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日吧。”

    “这么快?”邹母舍不得。

    邹长青说:“齐举人家正好有车来,明日我可以搭人家的车子一块回去,要是晚一些,要劳烦人家来接,不如早早过去安顿好,我好学学医书,看看齐举人病情。”

    “是了是了,那我给你收拾行囊,快些吃饭。”

    “娘,行囊我自己收拾。”

    ……

    这日傍晚,岑越抱着一大木匣子回来了,里头装的是种子,自然是从他空间里掏出来的,但二苗要是问怎么来的,在哪里买的,岑越打算含糊过去——

    但二苗没问。

    “小越哥,这啥啊?”

    “种子。”岑越交给二苗,二苗抱着很是开心,“终于有种子了,太好了,这啥种子?”

    岑越打开让二苗看,木匣倒是他在府县闲逛淘来的,里头是分格,沉甸甸的旧木头,“这一格是葡萄籽、这一格樱桃树、这一格苹果树,这些是树类。”

    “树的生长周期久,回去的话,种了树种子,剩下的是寒瓜和草莓,还有些菜种子。”

    “哦哦,太好了,小越哥你回去教我怎么种。”

    “自然了。”

    “明日就能回去了。”

    岑越看二苗没问,心里是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有人敲门,寇长峰去开了门,外头是背着行囊拎着药箱的邹长青,岑越昨日说过,寇长峰问过姓名,说:“请进。”

    “我叫寇长峰。”

    邹长青愣住了,而后一笑,说:“我们名字倒是相近。”

    寇长峰这人天生就有些冷脸和凶悍,像是山匪似得,一般的陌生人都不敢靠近,怕着呢,除了第一次相见的二苗。

    如今因为名字相近,邹长青对面前高壮的大汉,没多少害怕了。

    众人寒暄几句后,搬行李上车,牛师傅早早套好了马车,寇长峰也套好了骡车,还有他和二苗的行李也搬上去了。

    邹长青的行李放在岑越齐少扉的车上,人去了姜二苗家骡车里。岑越这儿还有赶车的牛师傅,二苗车上,大黑出了城就跑着不用坐,赶车的是寇长峰,车里轻一些。

    结果是邹长青在车里,车架上二苗坐着和长峰能说话,有时候坐累了,就下去和大黑走一走跑一跑。

    路上轻车,在外过了两夜晚,第三日晌午就到了桃花乡。

    终于回来了。

    此时已经九月中了。

    岑越问曹罗家里可好?曹罗是闷葫芦,说都好。赵婶在旁说:“前几日,佃农来送杂粮,林姨娘和程姨娘收的,数都够,两位姨娘盯着,送进粮库,没旁的大事。”

    “那就好。”岑越想也是,跟赵婶说:“这位是府县邹长青邹大夫,将会客院的客房收拾一间。”

    “欸好。”赵春花答,要去帮邹大夫接行李。

    邹长青忙说他拿。

    二苗喊小越哥,“我和长峰就不进去了,先回家,好多日子没回家想家了,晚些再过来。”

    “你们回去冰锅凉灶的,这会晌午了,留这儿吃口热饭再回去。”岑越留二苗。

    他们家有底下人伺候,二苗和寇长峰回去那还得收拾。

    十多天了,光是擦洗就得一阵功夫。

    姜二苗一想也是,不跟小越哥客气,就留了下来。

    众人洗漱过,就在院子用了午饭,二苗和寇长峰吃过饭就带大黑先回去了,岑越这次不留,二苗不让小越哥送,蹦蹦跳跳扒着寇长峰胳膊就回。

    这是当自家一般,没那么多客气了。

    邹长青在会客院客房收拾行囊。

    “到家了,先洗澡换了衣裳吧。”岑越跟阿扉说。

    刚就是擦洗擦洗。

    齐少扉拿着换洗衣裳往耳房洗澡间去,那边热水都备好了,“越越,你快来呀。”

    “来了。”

    “越越,头发长了。”齐少扉散开了头发说。

    岑越一看确实,距离上次剪头发都一年多了,“那给你剪一剪,你一会帮我剪。”出去问梅香要了剪刀。

    两人互相剪短了头发,是肩膀往下一些长短,又洗了头洗了澡,用丝瓜互相搓了搓背,只是搓的时候,齐少扉一愣,说:“越越,越越,阿扉胀胀。”

    岑越起初是没反应过来,什么胀胀,等看到大崽捂着底下,顿时:……

    看病时,这方面小邹大夫说了,不能忍回去,每次硬了再忍回去,容易伤身,也不知道好没好利索。

    岑越:“阿扉,你把手放上面,摸一摸。”

    齐少扉很乖很听话的,只是摸的时候有些羞涩,又大惊害怕说:“越越怎么大了呀。”

    “……就是要大。”岑越觉得这个对话有些古怪,哄阿扉仔细摸,“你慢慢的。”

    齐少扉摸的难受,整张脸成了苦瓜,说疼、胀、难受,不得其法,也许久不出来,岑越担心,一看,一会好一会又不行,他跟着也着急。

    “你闭上眼睛。”岑越咬了咬牙说。

    齐少扉乖乖闭上眼。岑越手就过去了,他刚碰到,大崽就哼了声,岑越忙说不许睁开眼。

    “阿扉闭着阿扉不睁开,越越摸摸,难受。”

    “知道了。”

    ……

    等洗完澡,换了衣裳,俩人从耳房出来,皆是面色红润,岑越是臊的,尽量保持镇定,借口里头闷热。齐少扉倒是红光满面,黏黏糊糊的缠着岑越。

    岑越正色说:“这是治病。”

    “治病真好。”齐少扉说。

    岑越:……臭大崽!

    两位姨娘抱着五妹来了。岑越灌了一杯薄荷茶,凉爽下来,这才去见人,俩姨娘还是说收粮的事,怕做的不好,想让郎君再去过过目。

    岑越说:“我信两位姨娘,曹罗过了一遍,你们过一遍,我就不去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过两日是五妹生辰。”

    九月十七,齐老爷忌日,也是五妹生辰。

    程姨娘想说不过,这怎么过。岑越先一步说:“咱们一家人吃个饭吧,头一年,明日我和阿扉先去桃源乡,后日回来,晚上一道用个饭。”

    “十八日时,简单办个抓周宴,也该有个大名了。”

    林姨娘点点头,都按郎君说的办。

    “我想了几个字,两位姨娘听听,琳、瑾都是玉字边,说是美玉,或是我想五妹平平安安健康长大,一生顺遂,那就是称心如意……”岑越闲聊说。

    程姨娘道:“随着少字辈吗?这是男丁才能随的。”

    “都是齐家子嗣,少字辈能随。”岑越觉得没啥,就一个字,又说:“姨娘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旁的。”

    那程姨娘当然不会不喜欢了,随着‘少’字辈,那是给女儿抬脸呢,又怕女儿压不住,桃源乡长辈不满意,一时纠结。

    岑越看出来了,就定了。

    “那就大名齐少瑾,小名称心。”

    程姨娘也不用纠结了,当即是应好。林姨娘把小五名字念了几遍,觉得好听,当即是改口喊:“称心名字好,瞧,她自己都知道喊她呢。”

    岑越一叫,五妹果然看他们,不由乐呵了,伸着胳膊说:“来抱抱,抱抱小称心。”

    闲聊了会,两位姨娘便抱着称心回去了。

    岑越跟刘妈妈吩咐了,说十八日抓周,就在姨娘院子里简单办一办,不过该准备的要准备上。

    第二日,岑越和齐少扉轻车熟路去了桃源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去齐老爷坟头烧了纸,毕竟是头一年。俩人没多留,烧完纸就回来了。

    还请了齐老爷的牌位回来,以后过年过节烧纸就不用奔波了。

    傍晚时,两位姨娘抱着称心到了正院用了饭,说了明日抓周宴的事,岑越齐少扉来回劳累,两位姨娘吃过饭也没久留,就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岑越齐少扉穿长衫,去了姨娘院子,那边布置了些,什么红绸红布红灯笼,称心是头戴虎头帽,穿的一身红彤彤。

    岑越和阿扉给五妹送了周岁礼,一件小银牌长命锁。

    抓周的时候,摆着荷包、大葱、手持小镜子,两位姨娘首饰。荷包那是针线包,女孩子抓了就代表手巧,大葱是聪慧,镜子是好颜色,面容漂亮,还有首饰也差不离。

    “长命锁也放上去,再来毛笔,算盘。”岑越觉得少了,添两个花样。

    赵婶去拿。

    东西摆齐了,程姨娘把女儿往垫子上一放,众人都围着看,称心从小不怕人,看了一圈,手脚并用爬着往一圈东西够,先抓到了小镜子。

    刘妈妈高兴喊:“五小姐以后模样出落的好,漂漂亮亮的。”

    又去抓了长命锁。

    这个叮叮当当作响。

    刘妈妈说:“五小姐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都是吉利话。

    最后摸到了毛笔,不过又放下来了,去抓算盘,但算盘大,称心是小手扒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作响,她喜欢听这个声,高兴的咯咯笑。

    刘妈妈先是犯难,到很快笑呵呵说:“这是五小姐以后管家呢,能当个管家夫人正头娘子。”

    在时下人看,女子要是嫁给有门户的人家做正经管家娘子,那是很不错的了,尤其是以称心的出身——一个商贾庶女,还是父亲早亡。

    程姨娘一听刘妈妈这般说,是高兴,嘴上说:“不敢奢想高攀大户人家,小门小户夫妻和乐就好。”

    抓周仪式在众人吉利话中结束。

    之后一家人用了饭,陪着称心玩了一会,称心今日高兴,笑个不停,挥着胳膊,等玩累了,就趴在蕊红怀里睡。

    岑越便说让蕊红抱称心回屋睡,床上睡得踏实。

    他们便离开了。

    九月底时,曹罗说荒地开垦完了,只是老庄稼汉说,现如今地不肥,怕是长不好什么粮食,最好是先种一些粗粮杂粮,像是土豆红薯这类。

    还有佃农拐着弯向曹罗打听,问曹管事,这郎君租不租田,要是租了什么章程?

    做齐家的佃农多好,能吃饱饭还有余粮卖,不用交粮税的。

    曹罗没回话,只说一切听郎君安排。其他人不死心,还留了门路,有的还给曹罗塞红包,或是想把女儿嫁给曹罗。曹罗都拒了,他不爱说话,人瞧着就油盐不进一样的老实。

    “不种地,种树。”岑越说。

    种树他会,先不打算招人了,主要是如今是树种子,也不算辛苦,不比那种树苗大了要挖坑,种的时候还要人扶,这个累人些。

    岑越打算带人自己种。

    两位护院师傅,说是护院其实平日里什么杂活都干一些,还有牛师傅,平日不用车就闲着,时下领银钱活计缺,没有护院就是护院,其他一概不干的意思。

    九月底时天气凉爽,还下了一场小雨。

    岑越一看,和二苗不干耽误,等雨晴第二天就下地,因为雨势不大,田地湿润但不泥泞,状态是刚刚好。

    “树的话两步一棵。”岑越跨了下步伐,大约是个一米五左右的距离,这果树又不是结完了就不长了,以后越长越大,距离得留好。

    姜二苗头戴着草帽,挎着个小篮子,是蓄势待发摩拳擦掌状。

    “咱们地一共是二十四亩多,十二亩种果树,十二亩种其他果子?”岑越问。

    姜二苗自然说成。

    为了不交果子税,田契是放一起的,都在齐少扉名下。姜二苗为人坦诚,当时做这个决定,仔细想了三秒就点头允了,岑越还让二苗回去和寇长峰商量,谁知二苗说他真的想过了,这也是他们占便宜。

    大盛虽不打压商业那般重农抑商,但也不怎么鼓励经商,种庄稼的田地养旁的,像是桑麻还好,税没那么高,种果子这类,税要高些,衙门还不收果子——容易烂,那是收的银钱的。

    一亩田收一两银子。

    这样下来,光是果子种下来,人手伺候照顾,再运,再卖,大果农商自然是有得赚的,但起步艰难,像是树种子,从栽下到结果,起码得两三年。

    期间不获利,哪个平头老百姓敢这么干的?

    因此水果市场这块确实是稀缺,百姓们吃,那都是村里家里门口栽种几棵树,结的多了,挑着担子进镇上吆喝卖一卖,像是之前岑越说的梨瓜、枣子之类。

    品种少。

    自然上层阶级吃的肯定品种多,个头大甜,哪个地方都有有钱人的,有专供有钱人的市场。岑越虽是没去过盛京,但能猜到达官贵人不缺水果吃的。

    他们先把丰禾府县市场给揽下来。

    三亩苹果树、三亩樱桃树、三亩葡萄树,剩下的一半田,那就是草莓和西瓜了,西瓜可以长途运,可是重、大,草莓不好运,颠簸容易坏,各有利弊,还是一半一半的种。

    不过现下季节不对,草莓寒瓜先不种,养养田地。

    这几日,田间地头,岑越和齐少扉,姜二苗和寇长峰,还有齐家下属其他男丁,挖坑的挖坑,放种子的放种子,还要浇水。

    岑越和齐少扉皆是一身粗布短打,岑越负责放种子,齐少扉拿着铁锨埋土,一天下来,两人累是累,不过夜里睡觉充实,岑越有一瞬间觉得累点好——

    他家大崽没精力缠着他‘治病’了。

    栽树种这几日过的尤其充实,到了后来,林姨娘、程姨娘还来田间送了一次水,这是两人第一次出了宅子走出来,一路上有些紧张,但送了水,一下子心里踏实,说不出的轻松。

    “快歇一歇。”林姨娘跟郎君说,“要是银钱不够,我和小程还有——”

    岑越忙道:“姨娘误会了,家里是紧但没到那一步,我和阿扉闲着,如今到了乡下村里,日子就不能像镇子里时那么过,我很喜欢干点农活,以后果子下来也会摘摘果子,人身体累一些,脑子里就少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说的就是他家大崽!

    齐少扉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越越说他,还高兴说:“干活好,干活阿扉有肌肉,越越喜欢肌肉。”

    岑越:……

    喝水吧你!

    “又不是真的大少爷郎君,身体上的累不算苦。”岑越笑说。

    齐家不是高门大户,他们也不是官阶权贵。

    后来林姨娘程姨娘回去了,再后来,树种子栽完了,天气也凉快起来,十月初时,乡里赶集,两位姨娘说绣了一些绣活,看能不能拿出去卖。

    “我和小程妇道人家,没那么大力气,只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郎君说得对,日子还长,到哪里了,日子就怎么过,入乡随俗。”林姨娘笑说。

    岑越接了一看,都是一些细布手帕,绣的各类花草,很漂亮。

    “这几张手帕,我不晓得卖多少钱,不如一道去逛逛集,那边也有卖头绳、绦子的,上次梅香给小菊还买了个。”

    林姨娘此时对出门没那么害怕和抗拒了,犹豫了几秒便点头答应,说她叫小程一道。称心就不去,留在家中。

    十月初,一家子去赶集。

    二苗寇长峰也过去玩了,寇长峰背着空竹篓,二苗在集上碰见了小越哥,高兴的喊人,互相打过招呼,各自逛逛。

    赵婶还有丫头跟着两位姨娘,丢不了的。

    “我打算买点小鸡仔,还有猪,我要养猪养鸡。”姜二苗说。

    齐少扉一听,突然眼睛冒亮光,岑越也想到了,两人还是有点心有灵犀的,便说:“那我们买些小羊羔,阿扉可以放羊。”

    “对对,阿扉要养小羊的。”齐少扉高兴的直点头。

    于是各自买各自的,集市上农家东西不愁没有,鸡仔便宜点,猪崽、羊羔要略贵一些。姜二苗抱了十只鸡仔,还要了两只公猪——公猪便宜,母猪贵一些。

    岑越:“你养的过来吗?”

    “可以啊,长峰跟我一道,我早上先打猪草,喂完了猪和鸡,再去学字,时间空着呢,下午还能洗衣裳,跟着长峰去打兔子。”姜二苗说到兔子,扭头问长峰要不要再养一些兔子,大黑喜欢吃兔子。

    于是又抱了一窝兔子。

    寇长峰说兔子长起来快,生的也多。

    岑越看的佩服,然后对上阿扉的眼,爽快说:“这些羊羔我们都要了!”其实就五只,跟着二苗家养的一比,他们这不算什么。

    羊不能养在院子里,这个味大,可以养在后面那儿。

    姜二苗说:“小越哥,等我猪养大了,请你们吃杀猪宴。”

    “那我们请你们吃烤羊肉。”齐少扉很认真说。

    买了五只羊羔,卖羊的老农说帮他们赶回去,齐少扉就问怎么赶。岑越知道阿扉这是要学。老农也好心,教怎么赶,一根柳树条,就能让小羊羔听话走。

    回去时,齐少扉就赶着羊羔,羊羔走的慢,有时候乱跑,他着急就喊:“越越越越~”

    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羔叫越越。

    岑越虽是心里吐槽,但是撸着袖子就上,齐少扉在旁边跑着追,两人笑成一团,还有小羊羔咩咩叫声。后头慢慢走的两位姨娘一瞧,脸上也带着笑,好久都没出来了,也没这般放松了。

    最主要是,两位姨娘的帕子还真卖出去了,虽是价钱不多,怕是只够回个本——手帕的细布那也贵价的。

    俩姨娘就说那卖什么,不如改打绦子?这个便宜。

    岑越听到俩姨娘聊天,就说:“绦子卖的多,来来回回就几个花样,不然的话,还是手帕,或是可以教学。”

    “教学?”

    “对啊,教村里谁家想学刺绣——不过这个得看林姨娘了。”岑越才想起来,这时候有一门手艺,那是很看重的,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等闲是不会传授技艺的。

    林姨娘说:“可以啊,我刺绣还是跟着夫人学的。”夫人闲暇时绣花样做衣裳,就让她一道学,给她教针法,教描花样。

    程姨娘农家女出身不会这个,也是林姨娘教的。

    其实卖绣手帕挣不到几个钱,村里有人用手帕,但都是粗布,没几个有花样的,绦子、头绳也是不稀罕的东西,做起来伤眼睛,岑越想着俩姨娘无聊,人生地不熟的,干脆借此教学,有点社交来往。

    别整日围着称心转,大人们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孩子压力也大啊。

    瞧吧,他家大崽有了小羊羔,这下忘了治病了。

    当天夜里,齐少扉黏黏糊糊哼唧:“越越~”

    岑越:……话说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5:越越是神医!【眼睛亮晶晶

    第63章 桃花乡63

    苏秀才的二儿子来教学了,如今十五岁,苏明开。

    “你们虽是只识字,但基础也重要,最主要是我大儿子才学不济,比他老子还不如,启蒙那会是拿着棍子打都不上进,让明开过去,他榆木脑子整日念书也没什么见效,不如去松快松快。”

    苏秀才原话是这么说的。

    末了又叹了句:苏家就没读书的根。

    苏明开跟他父亲不像,可能像母亲多些,身材高瘦,样貌算不得清秀,只是普通,但苏明开随着母亲皮肤白,加上多年读书下来,气度还是不错的。

    第一日上课时,岑越和二苗在会客院正厅念书,叫苏明开为夫子。苏明开当即说担不上夫子俩字。

    那岑越和二苗也不能叫名字把,最后就成了小苏夫子。

    他们一天就早上上课,大约是岑越吃过早饭后没多久,也就是八点左右,二苗会来,两人一道念,学半个时辰左右休息一盏茶功夫,大约十五分钟。

    之后就念到晌午。

    第一堂课是识字,之后就是练习写,一天认识十个字左右。

    岑越还好觉得不难,大盛的字和简繁体差不多,他写毛笔字难些,二苗就很吃力,第一天学下来,头昏脑涨的,记了第一个忘了第三个。

    “小越哥,这个字念啥来着?”姜二苗拿着作业本问小越哥。

    岑越一看,说:“亩,一亩田的亩。”

    “哦哦,想起来了。”姜二苗抓耳挠腮的想起来,继续去写。

    岑越好歹九年义务教育完成,有功底,学习就快,但二苗不知道,二苗觉得他聪明,其实不然,要是他十七岁才开始识字,也没拼音,死记硬背,估计也差不多。

    “你别急,慢慢来,记不住的话,咱们一天学五个。”

    “这不是拖累了小越哥你嘛。”

    岑越说:“我也觉得多了,今天十个我记着,明天再来十个,后天再十个,我也记不得了,贪多嚼不烂,还是五个的好,后头咱们学快了,再加。”

    二苗听到后天三十个,顿时头都大了,哪里敢坚持,忙说好好。岑越则想了下,要不要把拼音搞出来,这样好学……

    十一点多放学,二苗也不留下吃饭,背着书包摆摆手,说长峰来接他了。

    寇长峰和大黑就在门外等着。

    两人一狗便回家了。

    第二天,齐少扉就磨着越越一道上学堂了,他说:“寇长峰和大黑接二苗,阿扉要来接越越。”

    岑越:……这都要比吗。

    “别的小朋友有,越越也要有。”齐少扉很认真说。

    这话听着耳熟,以前逛府县,岑越拿这话哄阿扉说的,结果没成想用到了这里,只是——

    “你接我放学,怎么接到课堂上来了?”

    齐少扉露出小朋友的机灵劲儿说:“这样更快!”

    后来岑越就说,既然要接人,干脆都学字,反正上学识字是好事情,连着曹罗也来听,谁想识字都来。

    逮着小苏夫子一人薅了。

    小苏夫子被众人叫着小夫子,面上端着夫子稳重其实背地里是很高兴的。这是邹大夫后来说的。

    两人住在会客院的客房,一人一间,平日里吃饭是赵婶送的。

    正院吃啥,给那边送一样的。

    这日晌午吃饭,是一道炒青菜、一道炒鸡蛋,还有一道卤猪头肉,猪头大,一劈为二,给着姨娘院子里也送了一大盘,结果没一会,蕊红来了,端了一道点心。

    是花生糕。

    “程姨娘做的,最近地里花生下来了,正是吃花生时候。”

    岑越收了下来,尝了下,花生没磨太碎,还有颗粒,干炒了炒,口感是咸香的,还有米粉、面粉混着的,不像是吃馍,有些软弹。

    “这是桃花乡村里吃的花生糕,不过瞧着细致了些。”赵春花说。

    桃花乡家家户户种花生,百姓们糊口粮食,从来不是米面,都是杂粮吃得多,花生也是各种吃饭,糖舍不得给,最出名的就是咸香口了。

    岑越拿了块给阿扉,“先吃一块一会开饭了。”

    “知道了越越。”

    蕊红送完了糕也没走,岑越看了眼,问什么事。蕊红忙说:“郎君,正院学字,我可以去吗?”

    岑越倒是多看了眼蕊红,没想到宅子里丫头是蕊红第一个出头的。

    蕊红说:“我脸破了相,以后嫁不了人了,想着学一学东西,以后没准有用,就是没用,也没坏处。”

    “两位姨娘都许了,让我过来学。”

    林姨娘还很鼓励蕊红去识字,她那时候在夫人身边做小丫头,懵懵懂懂什么都不会,夫人教她绣花,如今就能绣了手帕换钱,虽说没多少,但也是个活计。

    “成,时间表你知道吧?一早上,来吧。”岑越当即答应了。

    蕊红感激涕零,行了礼就回去了。路上遇到梅香姐,梅香给会客院邹大夫、小苏夫子送饭的,两人打了个照面,梅香也哼着调问:“怎么这么高兴?捡到银钱了?”

    “郎君刚答应了,我也能识字了。”蕊红说。

    梅香一愣,蕊红笑着说:“还说我高兴,梅香姐你也笑眯眯的。”

    “有吗?”梅香否认,又说:“识字,我们也能识字吗?”

    “郎君说可以了。”蕊红说完,不耽搁了,她回去要看五小姐呢。

    两人匆匆别过。

    岑越和齐少扉吃过午饭,两人要午休,睡大概一小时,岑越起来做功课,练字,阿扉在旁边跟他一道写,下午是伺候照顾菜田。

    黄瓜、西红柿都种下来了。

    到时候藤蔓长出来,还要扎木架子。庭院里的凉亭也种了葡萄树种子,如今没事的时候看看家里菜田,隔三差五去果树园看看。

    大黑新得了任务,那就是巡逻,每天在园子外围跑几圈,他们刚种下树种子时,村里不少村民其实是好奇的,还想看看种了啥,大黑往巡逻,就没人敢扒拉土了。

    “郎君,蕊红去学字了吗?”梅香等郎君睡醒问。

    岑越:“是啊。”他看了眼梅香,“我还以为你先来问我的。”

    梅香咬了咬唇,郎君虽是什么话都没说,但她知道郎君瞧出来些什么,顿时羞臊的脸红。

    岑越寻常口气说:“想成家是自然的事情,没什么羞耻的。”梅香胆子大,有勇气,这也是好事。

    “不过我想着,多学学什么没坏事。”

    “你去忙吧。”

    岑越看梅香听进去了就不多说。

    月初时,邹长青来院子给阿扉针灸,一连十日,后来有一天刘妈妈找岑越,说梅香这几日不对劲,是不是对邹大夫有意。岑越想了下,没察觉到啊。

    “郎君是不知小姑娘心思,回去时不时笑一笑,每日给会客院送餐,梅香先跑的快,不让小菊跟着。”刘妈妈头疼也叹气,“私心里,梅香我教着长大的,她如今十八了,是该看夫家,可她干活利落人也能干,我原想在附近给她找个好庄稼汉,或是宅子里寻寻……”

    岑越听完,跟刘妈妈说:“她不想生了孩子成家奴,也没错,硬着手段绑着梅香留下来,留不住心。”

    “是这个理。”刘妈妈点点头,也为难。

    岑越:“真要是能成,邹大夫人品正直,也是一个好去处。”邹大夫妻子去世,人也年轻,挺好的。

    后来岑越就多留意,确实是梅香对会客院有几分热心肠,他说谁都能来学字,想着梅香应该会来——不管是多机会见邹长青,还是梅香性格要强,多学习学习。

    结果梅香反倒不来,可能是怕别人瞧出端倪来?

    岑越不懂了。

    梅香倒不是怕被人瞧出端倪害臊,郎君这么一说,把自己关到屋里好一会,越想越觉得怕,要是怕害臊,那还好,回想这几日来,她怎么变得不是她一样,光想着男人了,什么脑子都没了。

    别说刘妈妈看出来,小菊估摸都瞧出来了。

    梅香扇了下自己脸,是气是羞是恼,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这也就是初恋还没恋上患得患失,要是搁现代来说,有点恋爱脑前兆,不过岑越一打岔,梅香又给紧急刹车了,脑子一下清醒。

    导致第二天大家来上课。

    岑越忙里偷闲看到梅香躲着邹大夫,那是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很有分寸和距离,晌午送饭也换成了小菊,过了两日,邹长青问到他这儿,说:“我是不是得罪了梅香姑娘。”

    “……”

    “这几日,梅香姑娘见了我就躲着走,对我也冷冰冰的了。”

    岑越:“她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没、没,那倒没有。”邹长青忙解释,“只是有些不同了。”

    岑越实在是不懂谈恋爱,他一向遵循‘自然而然’,便说:“没什么大事就好,要是缺什么,招呼不周,邹大夫可以来找我。”

    “好,没什么不周的。”邹长青后来就不说了。

    他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把精力用在看医书上,叔父留下的医书,他都带来了,以前在荣和堂时看不进去,如今收了收心,好好看下去。

    十月针灸结束。

    齐少扉病情依旧,并没有什么见效。岑越倒是没气馁,好歹他家大崽现在不是太监,这方面病情好了,就是好的有些过头了,也太血气方刚……

    岑越正想着下午去果林锄草消磨大崽精力。

    邹长青说:“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我不太想回府县,来回麻烦,想着以后多留几个月,这些银钱当做我的食宿费。”

    “这怎么可以。”岑越忙推辞,“小邹大夫是帮我相公治病的,亲自上门坐诊,是方便了我们,免得我们奔波,应是感谢,不该再收食宿费。”

    邹长青道:“一码归一码,我坐诊十日费用收,可剩下的二十天我吃住,还要劳烦赵婶帮我洗衣,实在是过意不去。”

    两人就在这儿推辞来。实在是邹长青也是个倔脾气的,真是认死理。岑越最后便说:“这样吧,钱我肯定不能收,邹大夫要是可以的话,每月中在我家门口观景廊上,帮乡里乡亲看看病,如何?”

    “你看诊费多少,就看几日。”岑越道。

    邹长青一愣,交钱的手都顿住了,没想到岑老板会这般说。

    “我们家才搬过来,之前盖宅子,现买田种果园,有些招人眼,一是根基不稳,虽是姓齐但毕竟不是这里的人,想结个善缘,二嘛,这钱我真不好收,不如如此,也免得来回推搡难看。”

    邹长青收回了银钱的手,点了点头,很认真说:“岑老板善心。”

    岑越便笑笑不再多说了。

    在乡间立足,银钱房屋这基础不提,人是群君的,九个村合成一个乡,人多是非多,各类人也多,他们家靶子大,那就立起来,要有威望的。

    这威望有两种,一是恶霸名气在外,村民们不敢冒犯,是害怕。不过这种人家,若是哪天势弱,那就是墙倒众人推,即便不推也得狠狠骂两句。

    二嘛自然是众人心服口服,德善威望。

    哪个宵小来碰瓷搞破坏,是要被自己村里人戳脊梁骂。

    齐家是后者,之前在青牛镇能立足,就是齐老太爷如此,恩威并济,慈善行事,在百姓间有了好口碑。如今岑越不过是效仿罢了。

    第二天,邹长青就在齐家门口观景回廊处摆了摊子。

    一早上那是一个人都没有,邹长青就在那儿看医书。

    赵春花后来跟郎君说起此事,“齐家门口气派,平日里别说村民了,就是一只蚂蚁都绕着走,村民可不敢来。”

    “那劳烦赵婶跟相熟的人说一说,就说府县邹大夫免费义诊,不要银钱,有难受的可以来瞧瞧。”岑越说。

    赵春花一听就高兴,郎君不是怕吵的人,也不嫌弃村民粗鄙,当即乐意跑腿,这可是大好事啊。

    后来赵春花就跟儿子曹罗念叨,说郎君三少爷心肠好,不是那刻薄的,你要好好帮郎君做事云云。

    有了赵婶宣传,是说一个,就能传的整个村都是。

    第二天时,一大早果然齐家大门口有村民来,那媳妇儿掺着婆母,刚来时,俩人都不好意思不敢上前,还是邹长青看见了,问了声怎么了。

    请二人坐。

    齐家门前是L型回廊,遮风避雨,也能容人坐下休息。再后来,邹长青哪怕走了,齐家的回廊,乡里百姓累了,或是躲雨,都会在这儿歇一歇,算是齐家微末的善心吧。

    这事不提,只说如今。

    早上岑越和齐少扉吃过早饭,两人去会客院时,那是跟上学堂差不多,岑越说:“昨日什么字?”

    “‘明’、‘日’、‘树’、‘果’……”齐少扉记忆里好,全都答对了。

    岑越便说:“换你了,你来考我。”

    “越越前日是什么字?”

    岑越便回想作答。两人复习功课到了会客院,一看姜二苗正跺脚,懊恼说:“诶呦我这个猪脑子又给忘了。”

    “二苗你仔细想。”

    “你给我提个醒?”

    寇长峰一个肌肉悍匪一样的人,这会是胳膊伸开,双腿岔开,比了个大字造型。姜二苗一看,当即是眼睛一亮,“树!树!我想起来了。”

    “是树,二苗真聪明。”寇长峰夸。

    姜二苗嘻嘻笑,过去粘着寇长峰,说你比划的好,幸好你也识字记得,这样咱俩互相提醒,我看小越哥和三少爷就是这么做的。

    果然没错!

    岑越看完夫夫互动,心想我俩可没这么肉麻,一扭头,大崽脑袋凑过来,一脸羡慕巴巴说:“越越,阿扉给你也比个字吧?”

    “……来你给我比个日。”岑越顺口说完,沉默了。

    他想到黄色处,连忙把脑袋里的颜色丢出去。

    齐少扉还仔细想了下,高兴说:“越越我想到了,我会了!”

    “……你竟然会?”

    岑越诧异,然后就看到大崽给他比了个圈,高高兴兴单纯说:“越越是太阳公公啊!”

    “是……太阳公公。”岑越再度反省自己刚才脑子有颜色,他家大崽多单纯啊!以后可不能这么乱来了。

    “阿扉比划的真好。”

    齐少扉高兴的不得了,他决定以后好好听课,回来给越越比。

    上完课,下午时,齐少扉要放羊,岑越便跟着,两人从后门出去的,赶着羊到了山上,让小羊羔吃吃草。两人便复习早上学的字,齐少扉最近喜欢上比划字,让越越猜。

    日子热热闹闹的,到了十一月时,下了两场雨。这雨一下,百姓们就是不说话,面色上也带着焦急,等雨停了,才舒坦安下心来。

    地里庄稼还能长一长,有雨水好。

    要是雨水多,连着下,那就不好了。

    雨一停,地里庄稼能收了,玉米、土豆、红薯,还有一些豆子,大盛田律,稻米小麦要收粮税,杂粮不必。

    这也是给底下人糊口吃饱饭的一项政策。

    要是全种杂粮,想避开粮税?不可能的,若是这般,那就换成银钱了,按着米面银钱收。

    之前花生收了一茬,如今才是真正大丰收。十一月初田地里,都是一片忙碌景色,小孩子背着筐,抱着玉米,背着土豆红薯。

    到了月底时,齐家粮库打开,堆得满满当当的。

    岑越则叫来了刘妈妈,说起另一件事,“转眼快过年了,我和阿扉搬到这儿,落了户,还没给阿扉外公送过信,今年是要走动的,不能真的就这么断了。”

    那是阿扉还在世的舅家亲人。

    当初许外公千里迢迢送了寒瓜过来,说明还是很看重外嫁的女儿的,更别提那些嫁妆,对于小门户的人家来说,很是厚重。

    岑越就想联系上。

    刘妈妈一听,当即是眼眶发红,她猜来郎君叫她过来干什么了。

    “这么些年了,刘妈妈想去看看儿子吗?这次送信,牛师傅赶车,你要是想回去,可以一道回去,过个年不着急的,如今这边安顿好,阿扉有我看着,你别操心了。”岑越说着。

    刘妈妈泪下来,抹着眼泪,怎么能不想儿子呢?上次来信,还是七八年前的时候,她儿子在信里说安顿好了,许大人知道他,等以后他赚了银钱,买了宅子,接她过去,不用伺候人了。

    那时候她要看三少爷,在心里默默跟儿子说,要好好干。她知道夫人给儿子安排到许大人手下干活,是想留住她,让她尽心照看三少爷,刘妈妈知道,但甘愿甘心这么做。

    母子这一分别就有八九年了。

    “我去。”刘妈妈焦急一说,觉得着急了,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家思想传统,觉得自己这么急着回去不是忠仆。

    岑越倒是没往这边想,说:“那到时候刘妈妈跟着牛师傅一道南下,咱们家的情况也劳烦刘妈妈跟外公讲一讲,若是能见到,外公那边还惦记阿扉,说一说缘由。”

    “好好,我记得了。”刘妈妈连连点头。

    之后就是备一些年货,太久没走动,这次重新走动,那得给的更重一些,把之前的都补上。

    空间里的参,岑越装了十只,还有缎子,颜色很新没有用过,这个也装了——他俩现在都穿粗布衣裳,贴身的细布,缎子用不上。

    路途远,不拿那些容易磕碰容易坏的。

    岑越还在想有什么。

    “越越你想什么呀?眉头都是皱巴巴的。”齐少扉过来用手指摸越越眉头。

    岑越一愣,抓了阿扉的手,说:“正好了,你给外公写一写字。”

    “写什么?”

    “写一写吉利话,写福字。”

    齐少扉就乖乖写了字,他写字,越越就不皱眉头了。

    点心、酒水这些不好拿,听刘妈妈说,赶车过去那得大半个月,酒水倒是可以放,但容易碎,点心会坏,思来想去只剩外物。

    岑越麻烦小苏夫子写了一封信,用俩人口气拜了年。最后又包了一百两银子做孝心。也幸好上次卖香料赚了四十两,之后家里没大开销。

    刘妈妈和牛师傅出了门,天气热了一些,家里种的西红柿和黄瓜终于是熟了,起初岑越还怕天冷,长不出来,毕竟错过了季节种的,一直偷偷浇空间水的。

    如今虽是品相小一点,但熟了。

    岑越摘了一个西红柿递给阿扉,“怎么样?甜的酸的?”

    “酸酸甜甜的越越。”齐少扉把西红柿给越越尝。

    岑越咬了一口,真好吃,汁水浓,酸甜可口,当即是高兴得不得了,撸着袖子说:“今天中午我来做饭,吃西红柿炒蛋盖浇饭。”

    他好久都没吃西红柿鸡蛋了。

    这些日子,岑越就跟当初阿扉种小草莓一样,是看着结果子,但谁都不许碰,宝贝着梳着木桩挂的西红柿果子,看着由青色一点点变红,如今菜地里有十多个。

    岑越亲自采摘,跟梅香交代说:“这四个送姨娘院子,告诉她们,先炒了鸡蛋,鸡蛋盛出来,这个切了再炒西红柿,炖出汁水放鸡蛋略翻一翻就好,配面条米饭馒头都能吃。”

    “好,知道了郎君。”梅香拿了就去。

    岑越看了眼梅香,梅香又稳重了许多,以前还有点小丫头模样,是过一关,长一些,如今刘妈妈不在,梅香跑前跑后什么都管,院子打理的仅仅有条。

    没以前那么有脾气了。

    岑越也说不上好不好。

    “下午放羊时,给二苗拿四个,他也尝尝。”岑越说。

    齐少扉数了数,撒娇商量说:“给大黑在一个吧?”

    “你一会给大黑拿。”

    齐少扉可高兴了,他给大黑喂吃的,大黑肯定让他摸。

    “大黑好威风呀。”

    “你也不差,五只羊都是你的下属,全听你指挥。”岑越随口道。

    齐少扉屁颠屁颠跟在岑越身后,高兴的不得了,他挨夸了。

    这要是换做成年人,岑越这么说,对方肯定翻脸不高兴,咋能拿人跟狗比,可齐少扉心思干净,没有成人世界的那套东西,他觉得大黑威风凛凛,跑得快,能看家护院,多好啊,拿他比着大黑,这就是夸赞。

    而岑越心想,他家大崽现在跟狗真的差不离。

    那么大一只,还喜欢粘人,动手动脚,夜里抱着他睡,黏糊撒娇要他治病,脾气和心情那都是挂在脸上,单纯直白,不是大狗狗是什么。

    晌午岑越吃到了西红柿炒蛋盖饭,还拌了凉菜。

    梅香去给会客院送餐,“小菊这几日不舒服,我跑一趟把。”

    “……好,你去吧。”岑越顿了下,心想他也没问缘由。

    梅香是故意镇定解释,这丫头脾气情绪还是有呢。

    “对了,小菊怎么了?要不要邹大夫给看看?”

    梅香小声说:“小菊成人了。”

    成什么人?岑越反应了许久,才恍然明白过来,小菊是不是经期来了?

    那是得好好歇着。

    小菊十四了,家里人还没人来接她。

    这日吃了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岑越是心情很好,天气凉爽也没那么多午觉,就跟着阿扉去二苗家送西红柿,顺便放羊,让羊儿也放放风。

    齐少扉如愿以偿的给大黑喂了西红柿,不过大黑吃了以后,忍着脾气就让人摸了几下,跑的没影了。

    后来俩人回家时,看到大黑在帮他们放羊。

    准确说是帮齐少扉放羊。

    齐少扉很高兴说:“越越,大黑把我当朋友了。”又高高兴兴露出臭屁的表情,很是大人模样说:“越越放心,阿扉和越越是天下第一好。”

    “谁都不能占了阿扉心里第一,越越是第一。”

    岑越:……我可谢谢你了。

    他当初鬼迷了眼跟大黑吃醋,问出那个问题,大崽可能要记住一辈子,没事就跟他保证这个。

    岑越听的很羞耻。

    齐少扉很高兴,越越喜欢他嘛,喜欢的不得了。就差翘起尾巴来高兴了。

    “小羊羔是不是吓着了?咋就在一团也不乱动不吃草?”岑越换话题,不过也没说错。

    小羊羔在齐少扉手下,那是天真浪漫撒欢了跑,咩咩咩的叫,这会安安静静的,全在山脚下规规矩矩,叫都不敢叫一声,主要是大黑就懒散趴在远处,也没多盯。

    可见大黑威慑力。

    “大黑大黑,羊我自己赶回家了,你快回去吧。”齐少扉跟大黑说,手里拿着柳条。

    大黑爬起来,甩了甩毛发,矫健的回去了。

    小羊们又撒欢的咩咩叫,齐少扉诶呦诶呦叫,岑越:……也加入了战场,磨牙看前头撒欢跑的,说:“就你不听指挥,就叫你孜然小羊排好了!”

    孜然小羊排不知道危险,撅着蹄子跑出队伍。

    齐少扉在后头撵着。

    岑越改了主意,“快进冬了,你换个名字,是想叫羊肉卷呢,还是萝卜炖羊肉呢……”

    天冷些,进入了农闲时,每年也就这个时间前后庄稼人能松快松快。

    姜二苗要去镇上买年货了,想早早给家里送回去,小苏夫子便借机搭了便车回去,只剩下邹长青了。

    “时日可真快啊,转眼就到了年关了。”邹长青感叹。

    这几个月,刚来时不习惯,齐家人都好,只是之前他坐堂,即便是没病人来找他看诊,堂里其他两位大夫有病人,他能听一听病情。

    到这儿只有齐少扉一人,前十多天时,他是不习惯不自在,连着坐下来看医书都没有定性,老想荣和堂,想着若是回去了,还有没有他的位置,想着回去了如何和赵大夫交代。

    一直安不下心来。

    直到——

    岑老板说用住宿银钱换给桃源乡百姓义诊。

    自这之后,邹长青找回了最初做大夫的心境,想起之前跟着叔父行医救人时,见病人好起来,心中如何激荡了。

    “岑老板,齐举人谢谢你们了。”邹长青拱手道谢。

    岑越还莫名其妙,说邹大夫回家的事,怎么突然道起谢来?忙说:“不用客气了,等明年小邹大夫再来。”

    “提早给你拜个年了。”

    岑越备了年礼,送邹长青出门,年礼也不贵重,一些点心,土仪。借了村里人家牛车,先是让曹罗送邹大夫到镇上,再由镇上租车给邹大夫送回去。

    府县路远些,只能这么办。

    也不知道刘妈妈和牛师傅到了吗?

    算算日子,大半个月了,也是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6:越越好喜欢阿扉呀~【大狗臭屁嘚瑟~

    第64章 桃花乡64

    沙南府县。

    临近年关了,府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牛二同刘妈妈一路南下,可谓是走的路途艰辛,历经大半个多月,总算是年关将近赶到了。

    “劳烦问一下,衙门怎么走?”刘妈妈打听。

    沙南府县百姓指了路。

    刘妈妈也不坐车了,就在一旁走着。府县里百姓多,是闹市,马车走不快,刘妈妈见儿子心迫切,是在车里坐不住的。

    沙南府县是南方的一个富饶郡下的府县,属于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比丰禾府县还要富裕,按理许举人没门路,科举也只是举人身份,就是做官也是九品末阶,要不是齐老太爷提供银子,帮着打点,许举人的去处,那是更偏僻贫穷一些的府县。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什么都有。

    刘妈妈和牛师傅风尘仆仆,没心思多看,一路到了府县衙门,衙门大门紧闭,两人又是一通问,终于找到了衙门后门,也不敢敲门询问,这衙门里住的是县太爷,同县老爷的家属。

    两人哪里敢敲门询问。

    大盛七品以上,地方官朝廷提供住宅——府县衙门前后一体,前头是办公的,后头一个四合院是住宅,当然也有些县令刚开始住衙门,后来自己置办了房产,就不住了。

    毕竟衙门小一些。

    七品以下的地方官就没这个福利。

    许大人是九品的主簿,上头还有从八品、正八品……

    在平头老百姓眼底,那芝麻大的官也是天大的官,可在官场之中,许大人就不够看了。刘妈妈和牛师傅还算有眼力见,不是轻狂之人,俩人谨小慎微,在衙门后门等到了傍晚,终于门开了,有个下人打扮的婆子出来。

    刘妈妈一瞧,忙上前,点头哈腰小心问:“您过年好,劳驾打听一下,沙南府县有一位主薄大人,姓许,他家在哪里住?”

    “姓许?”这婆子上下打量人,带着戒备。

    刘妈妈忙自报家门:“我们家在桃花乡齐家,主家三少爷是许大人的外孙,之前出过岔子,断了联系,如今想走动走动。”

    婆子才放了戒备,点了点头,想了一会,说:“许大人,我还真是没听过,你先等一等,我也是新来不久的,我去问一问。”

    “诶好,麻烦您了。”刘妈妈就在门口等着。

    那婆子进去好一会,门是虚掩着,里头有问话声,过了一会,声音近了到了门边,刘妈妈忙客客气气姿态,这次除了那位婆子,还有个中年女子。

    “你们是许大人家的?”

    “是,我家三少爷是许大人的外孙。”刘妈妈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说:“许大人升了官,如今不在沙南府县了,你们不晓得吗?”

    刘妈妈先喜,许老爷升官了?紧接着又愣住了,升官换地方了,也该跟齐家传个音信的……

    “是前年的事了,许大人如今在隔壁府县,赶车过去五六天,名儿叫舟山府县,如今是正八品的县丞了。”

    ……

    刘妈妈牛师傅忙是道谢,记下了地址,天色晚,附近找了家客栈,牛师傅又去打听了一番,不能谁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跑空了一趟这不是白忙活么。

    后来一打听,还真是有人知道,是换了地方。

    “舟山府县比不得沙南,那边穷了些。”牛二说。

    刘妈妈倒是想得开,说:“如今打听到就好,不管穷还是富裕,许大人升了官这就是好事,原先主薄九品,这一升到八品了。”

    牛二却猜着里头门道,看是升官了,却调的远,调到穷处了。

    两人囫囵歇了一夜,第二天就赶着车去舟山了,路上又走了五天,是越走越荒凉,到了大年三十当天,终于到了舟山府县。

    可算是到了。

    刘妈妈捶了捶腰,继续下去问人,连着问了几间吃食铺子,总算是打听出来了,直接指了路,说:“许大人家往东走,第二个巷子,往里走个百来米,再一拐就到了。”

    两人按着路一道进,巷子倒是不窄,只是许大人家大门对着前头宅子后门,虽说没对的直直的,偏了偏,刘妈妈瞧着总是觉得不如意些。

    后来知道这宅子是舟山县令老爷住处,当即是收敛了神色。

    敲了门,没一会就有人应。

    刘妈妈一听声,当即泪都出来了,喊:“壮壮,是娘,是娘。”

    刘妈妈儿子小时候寡瘦,药不离手,就起了个小名叫壮壮,这名只有刘妈妈这么喊,门里头人都愣了下,忙开了门,母子想见,刘妈妈是抱着儿子就哭,哭了好一会,总算是慢慢歇下,刘妈妈仔细看儿子,心疼说:“黑了些,瘦了。”

    “娘,没瘦,我结实了。”韩稻说。

    刘妈妈亡夫姓韩。

    韩稻是忙邀娘先进,问说:“大人给送了信,娘你们知道了?”

    “啥信?”刘妈妈不知啊。

    韩稻懵了,“大人升迁调到舟山,给青牛镇齐家去了信,托了个商队捎的信,花了银钱的,对方后来回来说送到了,是齐家人收的,娘您不知道咋过来的?”

    “我们先去沙南府县扑了个空,一番打听才找到这儿。”刘妈妈说道。

    韩稻心疼母亲舟车劳顿,让母亲去他屋里歇一歇脚,“大人在衙门办公,娘您和牛师傅先歇一歇,我去喊人倒茶备饭。”

    “你去吧。”刘妈妈其实舍不得儿子走,多少年没见,是巴不得拉着儿子多看几眼,但牛师傅没吃,之后有时间慢慢说的。

    许大人宅子略小些,一个小二进院,前头倒坐屋是韩稻的屋,家具不多,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被褥衣裳都是净的,刘妈妈一看,就知道是儿媳妇婕娘收拾的,还有孙儿——

    刚一见面,全顾着儿子给忘了这事了。

    但一看倒坐屋通屋大,什么都齐乎,可见许大人待儿子不薄的。

    没一会韩稻进来,跟娘说:“文斌哥请娘和牛师傅进里头坐坐说说话。”

    刘妈妈总算是逮着儿子了,问:“你媳妇儿和孩子呢?我咋没瞧见?”

    “婕娘上街给大郎买文房四宝去了。”

    “大郎是我孙儿?”

    韩稻:“我们成亲没多久就走了,婕娘生了儿子,说等母亲见过,让母亲给大郎取个名字,就一直如此了。”

    刘妈妈听得眼眶含泪,喃喃说我一个老婆子起什么名字,可确实是高高兴兴的,儿子和儿媳都记挂着她呢。

    韩稻是十八岁跟着许大人身边做事,那时候定了亲,刘妈妈吃过儿媳妇敬的茶,没半个多月夫妻俩就走了,可谓是匆匆忙忙。

    “大郎还读书呢?”刘妈妈问。

    韩稻说:“文斌哥家小儿子念书好,大人说,让大郎跟着一道念,说以后也试试考科举,我们哪敢这么想,他能识字就好了。”

    刘妈妈听得久久不能回神来,夫人给儿子牵着线,安排了一个好差事,只是没想到,许大人如此厚待看重儿子,还给孙儿念书。

    许文斌是许大人的儿子。

    许大人一共两子一女,许文斌是二子,长子许文智,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齐少扉的娘。两子皆成家,全家一大家子住在这宅子里。

    正屋是许大人夫妻。左右厢房是两个儿子一家子。灶屋在倒座房侧房,一大家子洗衣做饭都是女眷忙活,没怎么请人的,韩稻媳妇儿婕娘自然是也做做饭洗衣之类的。

    过了第二道门就是正院了。

    “今个巧,文斌哥在家,他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舒服就留在家中,文智哥和许大人都在衙门……”韩稻一一介绍。

    刘妈妈心里几次想提醒儿子,咋能这般叫人,该唤大爷、二爷的,可她到底没说出来。她是做仆人做下人的,以前卖身成齐家奴,连着儿子也是卑躬屈膝低人一等,可心里到底是想孩子成气的。

    许大人看重儿子这是好事,没道理她再给纠正回来做了仆人。刘妈妈此刻终于是理解了梅香之前想的。

    要是能挺直腰板做人,谁想矮一头,孩子也当奴。

    “老夫人和大嫂二嫂上街买年货去了。”

    正院略小些,但拾掇的整洁,角落还种了棵梅树,寻常人家觉得‘梅’寓意不好,像霉,许大人喜欢,说寒梅有傲骨,见了也没让砍掉,就留这儿。

    二儿子一家住西厢。

    许文斌披着一件旧衣袄出来,见了刘妈妈和牛师傅就笑,说:“这位是韩稻的阿娘?婶子好。”

    “二爷客气了,不敢当的。”刘妈妈习惯了这么说,说完怕丢了儿子颜面去看儿子。

    韩稻没气,只是心酸,他娘都是为了他的。

    许大人待他们一家子好,让他别生分,喊文斌哥文智哥,但到底是跑腿打杂的衙差,韩稻心里有数的。

    “少扉怎么样?身体如何了?好多年没联系,我娘前几日还在想少扉。”许文斌说起正事来。

    刘妈妈便一五一十回话,“去年春日,继室杜氏给三少爷寻了门亲事,三少爷娶了夫郎,是岑村人,很是能干贤惠,对三少爷也好……”

    牛师傅在旁听着,等刘妈妈说完,说郎君和三少爷给许大人拜年来了,备了年货什么。

    “年货等我爹回来说,少扉和他夫郎有心了,只是我们去了信,那边竟是没收到。”许文斌还在意这个,又说:“是不是那送信的货商讹了我们。”

    韩稻想不会,大人怎么说也是个官的。

    “二爷,不是我背地里多嘴多舌说齐老爷继室什么,有些事本是家丑不外扬,但三少爷实在是委屈,今年才堪堪把日子过顺过正了。”

    许文斌先喊刘妈妈吃饭,回头等爹娘回来了一道说。

    刘妈妈才停住了话头。

    没一会韩稻媳妇儿先回来,挎着篮子买了肉菜,还有文房四宝,见了刘妈妈是又惊又喜,喊婆母。婆媳二人一通说话。

    婕娘给婆母还有牛师傅备了饭菜,收拾了屋子。

    “婆母跟着大郎住成吗?”婕娘问。

    刘妈妈是爱都还来不及,哪里不成啊,连连点头,问大郎什么时候回来。婕娘说:“估摸是快了,今个年三十,大郎和铭哥要酬谢拜夫子,夫子可能留着说一说劝诫,晌午就会回来。”

    晌午时,不仅大郎回来了,许家女眷都到了。

    许老夫人年六十二,身子板还很硬朗,头戴抹额,是个农家老太太模样。许大人就是农户出身考的科举,其妻比他还大两岁。当初许大人连年科举,家里就是妻子操持的,因此看着老态许多。

    不过如今一家子和乐,吃穿不愁,还有了宅子,也算是享福日子了。

    老太太听见青牛镇来人,当即是愣住了,而后眼眶先红,说:“是不是扉儿派人来的?扉儿病怎么样了?”

    齐少扉娘是幼女,以前在家时,老两口都疼爱些。

    刘妈妈和牛师傅到内院回话,刚跪下给老太太拜年,老太太忙让韩稻扶人起来,说知道心意了。急巴巴问扉儿情况。

    “娘您保重身子。”许文斌在旁关心说。

    老太太抹着眼泪,说:“你妹妹年纪轻轻去了,走在我前头,就一个孩子,这些年没联系,我不怨他,他一个孩子没了娘又病着,家里后娘操持,他哪里做的什么主……”

    “可是我想他啊,这几年夜里睡不好,就想你妹妹想扉儿,我要是去了,在底下怎么跟你妹妹交代。”

    老太太哭的伤心。

    儿子媳妇儿都劝。

    刘妈妈见状,忙说三少爷有福气,娶了郎君后,去年分的家……

    老太太一听,慢慢的就不哭了,时不时问一问扉儿和他夫郎如何,听到两人恩爱,舒心了些,又听到请了府县大夫如今上门给扉儿诊治,那是更舒坦了。

    “……小越是个好的,还记挂着扉儿的病。”老太太满意夸道。

    刘妈妈见老太太精神头好了些,有些为难,不知道讲不讲三少爷被下药这事,许老太太瞧出来了,说有什么直说。她现在是就想听扉儿那的事,什么大事小事都想听。

    “出门时,郎君还担忧,说几年没给外公外婆拜年送礼,怕是这边以为他们小辈怠慢了,其实不是,郎君没嫁过来前,夫人安排我照顾伺候三少爷,小院独居,米面粮食从没苛刻,月银也按时发,谁知道那个继室杜氏是个背地里心思歹毒的,她竟给三少爷的药材里添了别的药材,想要三少爷断子绝孙……”

    许老太太听到这儿,差点撅过去,扉儿咋日子过得如此。

    “这个歹毒的!”许家儿媳也骂。

    许文斌没想来竟有这等事。

    刘妈妈忙说:“还是郎君带三少爷去府县看病时发现的,后来用参茶慢慢养着,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那杜氏不敢下毒,只添了几味泻火的药材,要是没发现,经年累月的,可能就彻底坏了,幸好有郎君在。”

    “小越、小越救了扉儿啊。”许老太太哭叹,拉着刘妈妈手,让刘妈妈坐下来好好说,还让儿媳倒了茶。

    刘妈妈哪里敢这般,可许家确实是没那么大规矩,或者说许家人看重三少爷,连带着对她都客气些。

    可真是好啊。

    许家好、夫人好,可为啥三少爷命就这么苦——刘妈妈本是想说三少爷傻了可怜,如今一想,三少爷有了郎君,郎君那么好的人,三少爷福气大着呢。

    等许大人回来后,又是一番拜见。

    许老太太刚哭过几回,眼睛是肿的,可精神不错,也不愿歇着不去听,好不容易听到外孙消息,是舍不得错过半点。许大人也是如此。

    牛师傅送了年礼上来。

    许大人跟老妻读了信,看到外孙写的福字,说好,让二儿子拿去贴上,还有那一匣子人参,许大人觉得贵重了些。

    牛师傅就说齐家是做药材的,如今住的桃花乡离桃源乡近,桃源乡是种药材的。

    “大人,这是郎君和三少爷的孝心。”刘妈妈道。

    后来那一百两银子也拿了出来。

    许老太太一看银子就眼红,又哽咽,说傻孩子啊,又是分家又是搬到乡下盖宅子,这般艰难,怎么还如此破费了。

    你们外公再如何,家里也是清闲的,日子比以前好。

    许老太太不跟官夫人比,就是跟以前村里日子比。许大人如今是八品县丞,舟山府县虽是不及沙南繁华富饶,但积攒多年的底子在,怎么说日子也比寻常百姓日子好过许多。

    这宅子虽小了些,但够用了。

    这个年,对许家人来说是很特别的,刘妈妈和牛二的到来,让许家人都高兴乐呵,尤其是许老太太,经常拉着刘妈妈手一道说话聊天。

    许大人年迈了些,做官十多载,没什么背景,胆子也小不敢做那贪污的官,只是官场上水至清则无鱼,底下人也会孝敬,许大人拿孝敬时是手心都烫的慌。

    之前在沙南,就因胆小谨慎,对上峰也是寻常过年过节走动,送的也不算越了规矩,因此得了个稀松平常的印象。

    那边有人打点想去做主薄,许大人就被调到舟山来了。

    但日子也是过得去,好歹占了一个官字。

    “到时候回去让老二跟你们一道……”

    桃花乡,齐

    大年三十下了雪,岑越前两日就让曹罗跑一趟桃源乡,给齐大伯、二伯两家送了年礼,报了信,今年就在宅子里烧香了。

    岑村亲人暖居的时候才来过,当时就说了,过年就不走不送了,如今路远,你心意知道了就成。

    这次就没差人送年礼。岑越想等明年果子下来的时候,他们去卖货,顺路送一些。

    倒是姜二苗准备了初二时回娘家,再住几日,还要回山上看看,别长峰的木屋被人占了,等回来时接了家里人来这儿,原话是:我和长峰宅子都盖好了,村里人是觉得我过的苦,可家里人得知道我好着,我还识了字,回去得显摆显摆。

    大年三十时,宅子略是冷清了些,刘妈妈没在。

    岑越起了个大早,给大家发了红包,该放假的放了假,像是赵婶和曹罗就能歇几日,吃吃喝喝,不用那么忙了。两位看家护院,今年也能一道放,都回去。

    因为曹罗在,还有就是姜二苗家住的离他们家不远,大黑在乡里可是出了命的‘凶神恶煞’,谁敢靠近?因此发了年货,让二人早早回,等十五过了再回来上班。

    一下就放了十五天,两人是乐呵坏了。

    这一年是他们在桃花乡过的第一年,自然是要好好过。

    “阿扉你把炕烧了,梅香你跟隔壁院子说一声,冷就烧炕,别惜柴火,有的是。”岑越说。

    梅香应了声就跑去姨娘院子传话。

    齐少扉可喜欢烧炕了,自打入冬后,天天盼着下雪,下雪了就能烧炕睡炕上,如今得了令,拿着柴火就去后头炕洞添柴火,小菊过去搭把手帮忙。

    赵婶送来菜。

    冬日里地里没什么旁的菜,就大白萝卜、土豆、红薯,再想看见点绿意,那就是蒜苗、大葱了。

    “郎君新年好,给您拜年了。”赵婶挎着菜篮子说,“我闺女那儿的菜多,给我送了些,我和曹罗吃不完,那小子爱吃肉,不咋爱吃萝卜。”

    岑越就收下来了,道了谢说了新年好,见赵婶还想帮忙收拾做早饭,忙说:“今个放假,赵婶忘了?你别动了,我和阿扉玩着做一桌,轻轻松松的不累人,你快回去歇着吧。”

    “一年到头都忙活,难得休息休息。”

    赵春花是不好意思,郎君待底下人真的太厚道了,可郎君性子就是这样,她便听着应着,想着每天来瞧瞧看看。

    早上岑越烧了红薯粥,配了香油咸菜,的包子。

    这个简单吃点,要开始收拾做晚上年夜饭了。岑越是把二苗和寇长峰都叫了过来,因此早饭刚过没多久,俩人带着大黑来了。

    姜二苗撸了袖子就往灶屋钻。

    “长峰抓了鱼。”

    “我瞧瞧,这么多,你给你们留了没?”岑越一看一大篓子。

    姜二苗说不留,“我初二回娘家,到时候鱼都死的死。”

    “天气冷,也能拿。”

    “我家里不爱吃鱼,真不爱吃,我阿奶以前吃鱼鱼刺卡着了,差点——后来家里娃娃都不许吃鱼,说操心危险……”

    岑越听着,就接了,说:“那晚上吃鱼,你想吃什么口的?我在剁一些鱼丸,回头你们回来,咱们吃火锅。”

    “好啊好啊。”

    村里前两日杀猪,岑越是买了一整只,给大家发了年礼,剩下的自己吃,天气冷,可以做腊肉、香肠,如今还有些多肉糜炸丸子,还有排骨肋骨,做一道糖醋口的。

    阿扉喜欢吃。

    再把那长条肋排,一分为二,炸的酥脆软烂,配着他调的辣椒面,沾着吃。

    还有鸡腿也能炸。

    冬日里年夜饭就是油多炸年货,夜里好收拾席面。

    “小越哥,我给大家炸个果子吃,一会炸鱼炸丸子的油别浪费了,这果子拿面做的。”

    “成啊。”

    岑越想到小羊羔,“你们回来吃火锅,把羊杀了刷羊肉。”

    姜二苗以前哪里过过这样的年,是大年三十年夜饭还没吃到嘴,先流着口水盼着回来吃火锅!

    诶呀日子咋这么好呢。

    屋子里收拾的收拾,岑越主厨,姜二苗打下手,没一会梅香回来了,梅香说:“姨娘院子也再忙活收拾年夜饭呢。”

    “好啊,晚上有的吃了。”岑越道。

    问梅香小菊想吃什么。梅香笑说:“郎君,哪里有您给我们做的份,今年刘妈妈没在,我刚过去问了蕊红她们几个,说我们几个到时候在屋里做一桌,热热闹闹一下。”

    “好啊,灶屋有什么你们尽管用。”岑越道。

    丫头们忙活伺候主家一年,到了年三十这一晚,就是再刻薄的人家,那都会给丫头们放个假松快松快,吃个年夜饭。

    更别提齐家了。

    晌午时,院子锅灶就飘出油香的味,姜二苗剁肉泥是剁的心不在焉,眼神都往锅灶里飘,岑越说:“你小心手,来尝一尝味怎么样。”

    “阿扉也要尝!”齐少扉在烧火。

    寇长峰接了刀,让二苗去吃,他来剁。

    也幸好这灶屋大,能挪得开脚。

    一会是炸了丸子炸鸡腿,炸了鸡腿炸排骨,晌午没怎么吃正餐,各样尝一尝,先吃了个七七八八,齐少扉都说不饿了。

    “我还了八宝甜饭。”岑越说。

    齐少扉又馋了,“越越什么时候好啊?”

    “估摸得一会,这个糯米难熟,得多一会。”岑越说道。这甜饭还是提早两天备上的,用水泡过糯米,然后水煮过,捞出来盛碗里,上头放上核桃仁、花生仁、红豆、蜜枣、各类果脯。

    到吃的时候,拿出来放笼里就好了。

    好了就端出来扣在盘子里,上头撒些糖,软糯香甜可好吃了。

    岑越备了糯米的、小米的两种,“明年果子下来,天热晒些果子干,这样做甜饭能用上。”

    “那等久一些阿扉就饿了,可以吃了。”齐少扉说。

    岑越:“你留着些肚子,晚上吃。”

    “好。”

    冬日里天黑的早,晌午刚过没多久,外头雪大了些,两位姨娘已经抱着称心过来了,以前还有些生分客气,如今自然亲近许多。

    岑越:“快先进屋坐,称心冷不冷?”

    “我们听梅香说这边郎君大显身手,是来早早尝尝味了。”林姨娘玩笑说。

    “我这是做的多。”

    程姨娘说:“她穿得多,刚在炕上还热的不要戴帽子,出来戴上了,手都是热乎乎的。”

    称心咯咯笑。

    “看来是不冷。”岑越笑说,他手里有油就不摸称心了。

    除了两位姨娘,那边三个丫头全来了,手里拎着食盒。

    林姨娘就说:“咱们热闹热闹,我让她们也别伺候了,都早早吃饭多聊聊说说话。”

    “梅香你跟小菊都回去吧,这边不用伺候了。”岑越发了话。

    下人们有住的院子,那边也有小厨房,可以倒腾。

    “鸡鸭鱼的你们拿些,去吧。”

    梅香应了是,几个丫头放了食盒进屋,行了礼,往小院子去了。

    等年夜饭上桌,屋里点了灯,早早烧了炉子、火盆,屋里是暖和的,程姨娘给称心摘了帽子,还有外头斗篷,林姨娘让换软帽子戴,各自忙活。

    “坐吧。”岑越说。

    大家入座。

    岑越齐少扉坐主位,一边是两位姨娘抱着称心,另一边是姜二苗和寇长峰。

    “这是新家的第一个年,身边坐着的是我的至亲,是我选择的家人、挚友,希望以后年年如此。”岑越难得感性了回。

    姜二苗感动坏了,叫了声小越哥。

    “大过年的要喜气,以后都是好年。”林姨娘笑道。

    众人还碰了杯,之后动筷子。

    称心能吃辅食了,岑越还给称心了鸡蛋羹,程姨娘抱着称心喂了会,称心不吃,林姨娘接过手,哄着给称心吃别的,就是能吃的都占一点,让孩子抿着含着吃。

    若是以往,两位姨娘跟陌生人坐一起吃饭那要拘束,可如今真的是不一样了,姜二苗也是个不客气的人——他能分得清好坏,有人待他若是虚的客套,他肯定知道分寸,不会不顾规矩的。

    今个就不是。

    吃饭聊天说话,什么都说,他也不拘束。姜二苗想,就像是小越哥说的那样,他离开了家里,离开了爹娘妹妹,可他也多了喜欢的至亲还有家人。

    因为吃的太开心,最后是喝了酒——

    岑越和二苗俩姨娘说话,逗着称心玩,一转头发现他家大崽是面红耳赤的乖乖坐着,一闻淡淡的酒气。寇长峰有些愣住,说:“只饮了三杯。”

    刚碰杯一次,之后岑越也没留意。

    “越越,辣辣的。”齐少扉喃喃说。

    岑越:“……辣你还喝。”

    “高兴,越越新年快乐。”齐少扉露出个傻笑来,挨着一圈人说新年快乐,最后还去门口对着大黑说。

    林姨娘程姨娘都笑了,一人说:“称心看看哥哥,哥哥喝醉了。”一人说:“少扉喝多了,不如散了,让他好好歇着。”

    舆犀……

    “阿扉不歇着,阿扉想和越越治病——唔唔唔。”

    岑越把大崽嘴捂着,凑过去磨牙说:“要治病的话,现在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齐少扉乖乖点脑袋。岑越头大,说:“我扶阿扉回炕躺着。”

    年夜饭吃的是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岑越出来时,发现二苗也脸红红的,挨着寇长峰胳膊,二苗一看他嘿嘿一笑,说:“三少爷喝这个,我想试试啥味,还真是挺辣的。”

    “……”

    俩姨娘噗嗤笑了出声,称心也睡着了。

    “回吧回吧,小年轻们闹腾闹腾。”

    岑越:“我打灯笼送你们回去。”

    “不用,一路都是连廊,没几步雪地,再说我们两个人呢,不碍事的。”林姨娘不让郎君相送,这外头冷,别喝了冷风了。

    程姨娘裹着称心,林姨娘打着灯笼,一前一后说说笑笑还真不用岑越相送。岑越收回目光,再看二苗,寇长峰已经把人抱在怀里说:“我们也回家了。”

    “……成吧,路上注意安全。”岑越说完,看了下寇长峰的个头,还有门口站起来威风凛凛的大黑,哪个不长眼的撞上这一家,那才是倒霉催的。

    “我送你们。”

    姜二苗还有理智,摇头摆手说不用,“我们穿小道回,近!”

    那小道就是侧门出去,那边住着赵婶和曹罗,由着曹罗关门,岑越也不用去送了。

    “成吧成吧,走吧。”岑越也懒得客气折腾了,他好像听见大崽喊他?

    于是第一年的年夜饭,在齐少扉喝醉下匆匆结束了。

    心意到就成,都高兴乐呵着。

    “越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阿扉好开心哦~阿扉在飞咯~阿扉和越越一起飞飞~~~”

    岑越:……新年快乐啊大醉鬼!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6:梦里好热啊,越越脱阿扉裤子,飞咯~

    第65章 桃花乡65

    桃花乡,王村。

    大年三十下的雪,雪倒是不大,不过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两日,地上积了雪,越是寸尺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王大壮娘早起就诶呦叫,闺女上前问娘是不是腿疼了?

    “天一寒娘的腿就疼,我去烧锅热水,回来给娘拿热巾帕托一托。”儿媳妇说。

    王大壮娘揉着膝盖,是站都站不稳,扶着闺女胳膊坐下,长吁短叹的叫疼,“不中用了,以前年轻时落下的病根,你以后嫁了人坐月子可要坐好。”

    她就是坐月子的时候,赶着冬日,天寒地冻,她婆母刻薄刁难她,生了大壮三天就下地,是屋前屋后的忙活,那时候也是这雪天,比这雪还厚,跌了一跤起不来,愣是在雪里坐了半晌,后来腿就麻了。

    一到天冷时,腿针扎似得疼,麻的痒的。

    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不得了,要不是家里烧了炕,一晚上别想睡了。

    “娘,我扶你上炕坐一坐。”闺女说。

    王大壮娘诶了声,“邹大夫开的药油,你拿来,给我揉一揉。”

    “好,娘。”

    闺女去找药油。

    “真是年纪大了,以前还能忍一忍,现在真是受不了寒,要不是邹大夫来齐家了,齐家郎君心善,想了个义诊的法子,这能跑哪里去看,大过年的,去镇上总不能你哥背着我去。”王大壮娘念叨。

    很快儿媳端了热水来,闺女也找到了药油,两人帮着娘脱了裤子,闺女呀了声,她娘膝盖咋这么肿,鼓鼓的像是有啥一样。

    “娘,您这腿疼,要喊人的,我们早早来给你弄。”儿媳也说,扛到了这会,多受罪啊。

    王大壮娘说:“夜里睡着就疼,我想着你们都歇下了就算了,不惊动你们了,早起一样的道理。”

    “娘我给你热帕子先托一托,小妹再揉药油。”儿媳道。

    “好好,你俩快来吧。”

    热帕子托了,王大壮娘忍着疼,揉药油时更疼,可也没法子,药油揉过之后,过了会,腿能走能活动了,也疼,不过没早上那般动弹不得。

    “还是邹大夫药管用,看病的钱也没收,不用我们跑一趟镇上。”王大壮娘感激,一边把腿塞到了被窝里,舒服了许多说:“你们去忙活吧,我歇一歇就好。”

    到了晌午时,饭做好了,闺女说给娘端到炕上吃。王大壮娘嫌饭菜洒到炕上,多埋汰难看,就说不用。她坐了一早上,想去上个厕所,下了炕能走路,没之前那么疼,就慢慢穿了衣裳往后头茅厕去。

    结果就这么一遭,坏了。

    还是闺女和儿媳,半天了没见娘回来,就是大号也太久了,就说去瞧瞧,俩人一过去,娘栽倒在菜地雪里,声都没了。

    “你快去喊你哥来。”儿媳跟妹子说。

    闺女喊哥哥,咱娘摔倒了。

    王大壮听了音就跑出来,到了后头,一把背着老娘进屋坐炕上。

    王大壮娘此时嘴都是青的,声也小,她刚摔倒后眼前一黑,叫人都没声,一早上到现在啥都没吃,蹲坑蹲了半天,身子弱真是喊不出声来。

    “娘啊,娘。”闺女急的哭。

    王大壮:“去看大夫,看大夫,娘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说起王大壮家里,这大壮娘也是一肚子苦水熬出来的婆婆,早前王家没分家,婆母刻薄这个儿媳,后来分家了,日子眼瞅着好起来,有田有地有房,儿子女儿孝顺,孙子听话,过了十来年好日子,男人走到前头去了,王大壮娘腿也一天天不成了。

    好在孩子们都孝顺。

    王大壮娘是嫁进门后吃苦受罪,是什么苦累都一人往肚子里咽的一个人,不想给孩子们拖后腿,起初难受了就忍就扛,扛不住了也是自己想办法。

    去镇上看病多麻烦费事。

    家里也没牛车。

    还不是邹大夫开了义诊,王大壮娘疼的受不住,儿媳闺女都劝她去瞧瞧,不花钱。大壮娘才心动,过去试了试,只买了一瓶药油。

    那是疼的时候用,不疼了就舍不得用。

    就说这会,王大壮说去镇上看病,大壮娘本来昏昏沉沉的,愣是醒了几分说不用。

    闺女急的跺脚,说:“娘,这都啥时候了。”

    “娘,咱们去镇上看看吧,我去借车,借不下车背您去。”王大壮也喊说。

    儿媳收拾衣裳给娘套厚一些,才想起来说:“今个大年初二,镇上药铺肯定关着门的。”

    镇上药堂药铺那是年三十就关门,一直到十五开门。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个规矩,大夫都回去过年了。

    “这可咋办啊。”

    “齐家呢?邹大夫还在没在?”闺女紧着想起来问。

    “我听说,邹大夫也回去过年了,邹大夫还在府县。”

    “这可咋办。”

    一家人着急的团团转,半晌听不见娘说话声,一看人都晕了过去,这下都急了,去镇上就是赶牛车,雪天不好走那也得两三个时辰,他娘这情况,肯定不成的。

    “不如去齐家碰一碰,问一问,没准邹大夫留了啥在呢。”

    邹大夫开年还来,走的时候说了。

    去齐家近啊,也不用牛车,王大壮背着娘,让妹子锁了门,大家都去,雪地里一串急匆匆的脚印……

    齐家大门是关着的,两个护院回家了,牛师傅也没在,曹罗和他娘在侧门院子住着,二苗寇长峰再过来都是走侧门,因此为了门户紧一些,大门就关着。

    也没什么人来上门给他家拜年的。

    王大壮一家是敲了好久好久,还是程姨娘抱着称心在外头玩听见了,让蕊红去开门,问一问是谁。

    “再去跟郎君说一声。”林姨娘跟绿团说。

    等蕊红开了门,王大壮是背着娘都哭了,王妹子更是噗通一下跪着求救命,蕊红忙扶起人说:“我就是家里的丫头,使不得。”

    “你们先进来。”蕊红不敢做主,让人进内宅,先让人进了轿厅等一等,轿厅避着风雪,她去传话。

    还没走到二道门,就看郎君和三少爷来了。

    蕊红见了礼,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王村的人,王大壮娘晕了过去,还说是有腿伤。”

    “邹大夫没在——”岑越和阿扉到了轿厅,这一家子大雪天的都急的满头汗,不由说:“你背着你娘,进里院来。”

    “蕊红去给会客院厅里点了炉子。”

    蕊红忙走在前头先去烧炭火。

    王大壮背着娘走到了二道门,他是第一次来齐家,如今顾不得齐家宅子风光,急急忙忙跟着齐家郎君三少爷后头,从回廊进了一个大院子,又是回廊进了厅。

    “你先把你娘放下,是怎么了?”岑越问。

    王家人是急着都说,岑越让一人说,这才听明白缘故,他看了下老太太,穿着厚棉衣,看不到腿伤如何,不过是不是蹲久了,没吃饭低血糖才昏过去的?

    “你们知道的,邹大夫没在。”岑越发现他一说这个,王家人就急,是那种绝望的急。

    王大壮说:“镇上药铺药堂关门了,这会去也来不及,镇门要关的。”

    可见处处是绝路,就只想着碰一碰运气了。

    岑越没法子,话说前头,“梅香,先烧一壶红糖姜片汤,里头放些参须,你们慢慢给老太太先喂一喂,先让人醒来,腿伤这事慢慢说成吗?”

    “成成。”王大壮忙说,就差给齐家郎君磕头了。

    齐少扉好奇盯着老太太腿上瞧,其实隔着棉衣瞧不出来的,等了一会,梅香拎着壶跑来了,小菊是端着碗,先倒了一碗,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都堪堪坐住,喂自然是不好喂,媳妇儿连着女儿是一道给喂的。

    一碗能撒半碗。

    “没事,再给倒一碗。”岑越说。

    梅香给倒了一碗,说:“热度刚好,能进嘴了。”

    如此两碗下去,众人都急着候着,过了一小会,老太太呼吸是有了——刚气息微薄的,连着嘴发青,如今是唇上青色褪去,呼吸声粗重。

    王大壮一看,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去,他觉得娘活过来了。

    刚才他背着娘,不小心碰到了娘的手,那冰的僵的他真的害怕。

    “醒了醒了,郎君。”梅香先发现的。

    王家人围了过去,岑越提醒了下,先散开些别围太紧,让老太太好好喘喘气,不然气进不来。王家人便退着一步半步,守着娘,却不敢近前。

    老太太眼皮子动了动,慢慢的就睁开了眼。

    “娘,您可醒了,吓死我了。”闺女哭。

    老太太问这是在哪,她就记着在家里后院喊人喊不出声。王家人回了话,老太太说大年初二哪里闹到人家门口,她一个病的身体,不是给人家招晦气么,赶紧走。

    老话是这么说的,尤其是初一到初六,别给人家过了病气。

    老太太扶着要走,结果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我腿、腿,动弹不得了。”

    王家人扶着,又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怔愣半天,以前她的腿只是天寒走路跛一些,咋这会那条腿没感觉了,她拿着手敲那条腿,真是半点都不疼。

    “娘,娘您这是干啥啊,别敲了,要坏了。”

    “已经坏了……”她腿坏了走不动道了,以后家里干不了活,不就是废人,拖累家里的,还不如死了,给儿女去个负担。

    岑越不会看病,不过这会也不好让人家过完年再来。

    氛围不对。

    齐少扉拉了拉越越的手,岑越扭头看过去,问怎么了。齐少扉说:“她的膝盖鼓起来了,一包。”

    老太太穿着厚厚的棉衣,膝盖那儿就不对接,主要是左右腿对比明显。岑越想到现代听过的膝盖积水,他只听过却不知道怎么做。

    现代要做手术的。

    齐少扉说:“阳陵泉穴按一按。”

    “什么?”

    “小邹大夫说的,就是之前他们家来看病,我见过的。”齐少扉仔细回想说,“按那里就不疼了。”

    王家人正愁云惨雾,听到齐少扉说话声,是王家女儿先求大夫——

    齐少扉吓得小小摆手,说他不是大夫他不会。

    “齐三少爷您帮忙瞧瞧看看吧,这什么穴我们都不知道。”王大壮求着说,跪地磕头说:“不管咋样,我们不怨您的。”

    母亲脾气如何他们做儿女的怎么会不知道,刚才母亲那是不想活了啊。

    岑越让人起来,要不是走到绝路,也没人膝盖软动不动就跪——不过这时候的老百姓,苦日子多,是求天求地,跪人也多。

    “越越,阿扉试试吧。”齐少扉很认真的说。

    岑越左右思考了下,便点了头。

    王家女眷将老太太裤腿卷起来,那裤子窄,膝盖肿胀,卡着根本卷不上去,王老太太也不见喊疼,是一脸愁苦死志,她根本不疼啊。

    “可以了。”齐少扉比划了下自己的腿,说:“阳陵泉穴在这里。”

    膝盖以下,腿外侧位置。

    齐少扉蹲着身,想着邹大夫的画本,先小心按了以下。

    老太太一脸麻木,王家人心急,见娘如此,可见没作用,当即是心灰意冷,三少爷说了不会的……

    齐少扉又按了一下,这次力度大了些,学着赵大夫按他的力度,赵大夫按他按的好疼哦,疼完又酸酸的……

    “嘶。”老太太倒抽一口气,喊:“疼。”

    齐少扉吓得松手。

    可王家老太太那是真高兴了,眼里都有亮光了,说:“疼了疼了,我刚这条腿感觉疼了。”

    疼了是好事,疼了说明腿没坏,还好着。

    岑越拉了下阿扉的手,意思做得好,其实心里也惊骇,没想到阿扉会这个,不过阿扉记忆里一向是好,学什么都快,不然怎么是天才儿童。

    王家人眼巴巴看,这次齐少扉摆摆手,认认真真说:“我不会了,我就看小邹大夫说过,记得这个,其他就不会了。”

    岑越便道:“我家相公也是病着,不会医术,只记得这一点,不过现在看,你们娘的腿还是好着,只是怎么根治,那得等小邹大夫来,他不是开了药油么?听大夫的,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好,晓得了,谢谢郎君三少爷。”王大壮娘这会是真的怕了,感激涕零的道谢。

    儿子女儿恨不得再给磕个响头。

    如此就能回去了,岑越让梅香把那壶红糖参茶全给老太太倒了,“外头天寒下雪,我们这儿熬了一壶,姜片红糖参茶是暖身补气的,喝完了回去不担心寒气。”

    “没事,用着吧。”

    王家人感激不尽,让老娘喝了暖暖身,王大壮这才背着老娘,女儿儿媳在旁披衣护着,蕊红送了人回去,说:“我们郎君说了,等邹大夫来了,到时候给你们传个口信,你们在王村哪里住着?”

    “王村王大壮,家里门口有两棵枣子树……”

    蕊红记下来了,送人出去。

    不过这次之后,岑越就说不用关第一道大门,第二道门拴着就好,第一道门就是一些桃花树,轿厅,通屋是两位护院平日轮流住的——一个住前头,一个住后头,两人倒班。

    护院一走,门就锁着,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都是被褥这类。

    主要是第一道门一锁,离后头住人的院子远,还隔着一个园子,要不是今天程姨娘带称心在院子外头看雪,也不会听到王家人喊人声。

    第二道门关着就够了。

    傍晚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岑越和阿扉去了姨娘院子看五妹,他们没什么亲戚要串门拜年,过年嘛,不要冷冷清清。

    “今个我俩串姨娘门,明个称心来三哥这儿。”岑越抱着称心哄着说。

    称心小孩子含糊喊:“阿、阿——”

    “是阿哥。”程姨娘笑着教女儿。

    林姨娘特意下了灶,做了几道拿手菜,等菜上桌上了,一家人吃了饭,称心闹的不吃蛋,啊啊啊的叫,岑越就说我来抱。

    齐少扉哼哼唧唧,后来偷偷捏了称心的手,然后笑说:“越越,妹妹手好肉肉哦。”

    “小孩子嘛,肉呼呼的可爱。”岑越说。

    称心俩位姨娘喂得好,照看上心,是皮肤白,大眼睛,脸蛋肉嘟嘟的,很可爱,最关键是称心真的乖,很少闹人的。

    这不岑越抱了一会,称心就乖乖坐在阿哥怀里。

    “我来喂,我来喂。”齐少扉举手要给妹妹喂蛋,这样越越就不给称心喂了。

    在姨娘这儿吃了晚饭,回去时雪停了,岑越不要两位姨娘送,外头冷,拉着阿扉的手穿过回廊出了院门,又是回廊了。

    根本不沾什么雪。

    “阿扉今日救了人,真好。”岑越夸阿扉。

    齐少扉挨了夸,是眼睛亮晶晶的,就拿脑袋蹭越越。岑越是笑说:“你这样不难受啊?”

    “不难受,阿扉想和越越凑在一起。”

    齐少扉个子高,要是和岑越黏糊起来,腿都要打弯,可他不觉得难受,反正凑在一起贴在一起那是最重要的。

    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脸颊,说:“我们阿扉真的很棒很棒。”

    今日也算是救了王大壮娘,一个人没了生气,岑越知道,他曾经想过自杀想过不活了,就和今个知道自己腿没动静的老太太一般,眼神枯槁。

    可能也是儿子成了家,孙儿长大了,女儿婚事也定下来,没什么好操心的吧?加上这些年被腿疼折磨,人寻死念头来的突然。

    第二天时,王大壮和媳妇就上门,背着一筐大萝卜,还有一包柿饼,一敲大门,结果门自己开了,俩人还吓了一跳,等进去了,第二道门拴着,这才叫人,问有人在家吗。

    小菊跑去开门,一边喊来了来了。

    “是你们啊。”小菊开了门,请人进。

    王家夫妻这会才束手束脚,昨日太急了,都挂着娘的伤情,也顾不得什么,如今得闲,看到齐家内宅,吓得人也规矩,都快走不了路了。

    蕊红出门送东西,一看俩人,说:“昨日郎君说不关第一道大门,要是有人急找,后头能听见,今个还是你们,新年好啊,老太太身体如何了?”

    “我娘回去睡了一夜,腿现在好了一些,略是能挪动,不敢让下炕走路,之前害怕药用完了,舍不得,这会是顿顿擦着,不敢耽误下来。”王大壮媳妇儿是一连声的说清。

    蕊红笑说:“那就好,等邹大夫来了再看。”

    都是去郎君三少爷院子的,一路进了院子,小菊留人在门口回廊侯一候,她去传话。

    王大壮连连道好。

    齐家真是大户人

    没一会,小菊来传话请人进来。

    岑越和齐少扉正用早饭,吃了一半,见人来了,就先出去见客,让阿扉继续吃,别下来。

    天冷,俩人吃饭搬到炕屋里了,烧着炕,炕上放着矮几,又暖和,饭也不会吃几口就冷了。

    岑越穿了鞋下了炕,还穿了件外衫,这才往出走。

    “郎君——”

    岑越一看王大壮夫妻那样,抢先一步说:“可别跪了,我和相公都不爱这样,坐着说话。”

    王大壮夫妻膝盖本来都下去了,又给立起来了。

    梅香进来送热茶。

    王大壮拘束坐也坐不稳,是站了起来说:“昨个的事,真的谢谢郎君和三少爷了,要不是齐家,我娘、我娘——”

    “我娘现在好多了,让我们过来送东西,都是自家吃的,郎君三少爷别嫌弃,没啥好东西。”王大壮媳妇儿倒是嘴上能说话,解释了一通。

    岑越听老太太精神头好,腿现在能挪,就知道没坏到那一步,一看俩人拘束不自在,当即一笑说:“萝卜好,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蔬菜,你们家的萝卜长得大。”

    这大萝卜那是夫妻俩一早上拔的,光捡着大的、模样整齐的送,还把泥土擦了擦,天冷地都是冻着的,收拾干净装了一筐。

    岑越夸了萝卜,也没客气,让梅香收下来。

    王大壮夫妻二人见状,这下忐忑神色没了,都是松了口气,安心了。

    两人送完了东西就不多留,说要回了。岑越起身相送,到了院子口就停步,这俩夫妻真的是拘束,他再送下去,俩人腰都要对折。

    “郎君这还有柿饼,上头一层白霜,看着就好。”梅香把王家夫妻送的柿饼收拾了一盘。

    岑越顺手接了,说:“有多的给姨娘那儿送一些,余下的你们吃了,尝尝味。”

    “欸,知道了。”

    岑越端着一盘柿饼回去,齐少扉没吃东西在等越越。

    “越越那是什么啊?”

    “柿饼,天寒时还是结了霜的柿饼,快尝尝,应该很甜的。”岑越递了一个过去。

    齐少扉咬了一口,当即是点头说好吃,“好甜啊。”

    “是甜,好吃。”

    初五时,二苗寇长峰回来了,两人架着骡车,大黑在外头跑着,回去时,二苗敲了齐家侧门,跟赵婶说:“今个天黑了,我就不去打扰小越哥了,劳烦赵婶跟小越哥说一声,我俩明日来,长峰打了只鹿,吃涮火锅的话,有鹿肉吃。”

    赵春花听得惊讶,她还没见过鹿呢。等二苗车子走了,拴了侧门,忙去前头回话。

    岑越一听鹿,也镇住了。

    “吃、吃鹿肉?”

    齐少扉好奇:“越越鹿肉好吃吗?”

    岑越哪里吃过这个,摇头说没吃过。齐少扉也没吃过。全都好奇鹿肉什么味。

    第二天一大早,寇长峰扛着半只鹿,姜二苗拎着俩兔子来了。

    岑越一看:……

    “你们这回去一趟,收获很丰富啊。怎么打的?”

    姜二苗说:“兔子是大黑咬死的,这鹿不是回去我们村的山,我们村里山得往深走,不然没啥猎物,长峰说的。这个是回来的时候,雪天地里撞见的,长峰说可能是山上跑下来的,让我们遇见了,算它要进咱们的火锅里……”

    因为肉太多了,他们家的小羊羔肉就暂时放一放。

    岑越说来年开春吃烤羊肉好了。

    先收拾这个。

    鹿肉、兔肉,寇长峰拾掇这个很利索,那刀子三两下剥皮去骨,岑越看了下就进灶屋熬锅底,问二苗能吃辣吗?

    应该是能吃的。

    “能的,我和长峰都能吃辣,他比我还能吃。”

    岑越打算熬两个锅,一个麻辣的,一个番茄汤底——西红柿下来后,为了这个番茄汤底,他将西红柿熬成了酱,可以保存久一些,如今能用上了。

    汤底高汤用的鸡汤,用鸡茸过了一边,去油去腥。

    炒过的辣椒花椒还有香料,高汤一冲,这个味,姜二苗已经挪不动道了,说好香好香。

    赵婶也过来了。

    岑越做的时候没遮藏,一向都是如此,跟着赵婶梅香几人说:“你们馋了,一会也做一锅吃一吃,东西都是现成的。”

    过年时炸的鱼丸、肉丸,还有鸡腿啥的。

    昨日王大壮家送来的大萝卜。赵婶早上跑出去买了豆腐、油豆皮——这个贵,还有晒干的木耳泡开,土豆切成片,梅香擀了手擀面。

    林林总总的,涮个火锅是够了。

    鹿肉和兔肉,吃不了这么多,岑越看着收拾,现在外头冻一冻,切成片的,鹿肉偏瘦些但也有肥瘦相间的部位,这个就当肉卷使了,还有做成腌制的。

    岑越问二苗吃不吃麻辣兔子?给你炒一个,回头好下饭。

    姜二苗啥不吃,听了就咽口水,说吃吃吃。

    一只兔肉就爆炒。

    锅底做好了,炭火炉子连着锅都备好了,往上头一架,咕嘟咕嘟滚着,锅是两个大砂锅。

    忙活了一早上,这会谁都不觉得辛苦,齐少扉是忙前忙后端菜的,等坐下来碰了杯,谁也不说什么客气话,开动!

    鹿肉有些腥味,好在是涮麻辣锅可以,腌制好的鹿肉那就是两个锅都可以涮,腥味也淡一些。

    兔子特别好吃,爆炒放凉以后,油脂浸入其中,有点像冷吃兔的味道,岑越爆炒时,还下了一把花生米——

    花生米都是炕干,皮衣是阿扉搓掉的。

    大家都忙活出力了,吃起来很是痛快,边聊边吃,姜二苗说:“我回娘家,村里人还大惊小怪,咋滴我就是在小越哥你这儿真当长工,那也能回家吧?小越哥又不是那样克扣的人。”

    “家里怎么样?你奶奶身体如何了?”

    姜二苗:“我阿奶骂我还是照旧骂,我看身体好着呢。”

    “怎么就骂你了?”岑越不解,大过年的回去一趟,姜家人其实疼爱二苗的,不应该啊。

    姜二苗嘿嘿笑,有点害臊说:“我和长峰闹着玩,让他背我,阿奶看见了,嫌我不疼长峰,我咋不疼了,我当天夜里就好好疼了长峰!”

    “……咳咳。”这话题就有些阿扉不宜了。岑越换了话题,反正二苗和寇长峰夜里如何,那肯定不是二苗嘴上说的嚣张‘疼一疼长峰’,估摸第二天腰疼的是二苗自己。

    “家里孩子呢?”

    “都好着呢。”姜二苗说到这儿,有些正经说:“我和长峰商量过了,不想早早生娃,耽误生意,我想着再过几年生。”

    齐少扉听到这儿,终于没忍住好奇问:“怎么生娃呀?”

    岑越:……

    姜二苗虽是大大咧咧,但夫夫之间的床上事,还是有些羞臊的,他虽是说这个,但具体的如何从来不说——也就是小越哥跟前说一说。

    外人面前才不会说。

    如今三少爷问起来,姜二苗就说:“这是夫夫之间的事,我可不能跟你说,你要问小越哥,小越哥要是不想早早生娃,晚一些好。”

    “我们村里有家媳妇儿,那是嫁进去头一年就怀了,之后我看肚子就没停,大着肚子是打猪草洗衣裳都不方便,可害怕累人了,我才不要呢。”

    齐少扉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生小孩,此时听到这里,很是认真点了点头,一派大人模样跟越越说:“咱们也不急,咱们也不要早早生小孩。”

    “越越有阿扉就好了。”

    岑越:……你可是把自己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也知道你是我大崽!

    过年村里日子真的是闲,地里也没什么活计,雪覆盖一层,地都冻着,岑越担心过种子苗,但也没什么法子——现在也没塑料大棚的。

    只能想着来年开春看情况,他之前偷偷给种子浇空间水,希望种子们能坚持住。

    因此整个年是吃吃喝喝,姜二苗也不用串门走亲戚了,没两日过来吃一顿,岑越和齐少扉再过去吃一顿,他家的小羊最终是没过完这个年,还是宰了一只。

    做了孜然烤全羊。

    特别特别香。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7:越越有阿扉就够了呀,还要什么小孩子不要不要~

    第66章 桃花乡66

    十五时,乡里有热闹瞧,赶集会的,还有皮影戏、敲大鼓、扭秧歌、舞狮,都是各村出的人,从晌午过后敲敲打打,一直到傍晚,点着火把,驱散黑夜,热热闹闹回家吃了元宵,年就过完了。

    早上是集会。

    赵婶自己滚了一圈元宵,白胖白胖的,里头是花生黑芝麻核桃仁,用猪油包的,油香甜糯,这东西不好多吃,加上大,岑越早上吃了四个就差不多了。

    阿扉可喜欢吃这个,吃了七八个。

    岑越:“一会去集市上,没肚子吃了。”

    齐少扉大惊失色,是看看自己空着的碗,在摸摸自己肚皮。岑越得意一笑,说:“我一会赶集上再吃点别的。”

    “诶呀越越太聪明啦!”齐少扉巴巴说。

    岑越看的发笑,面上正经说:“一会我买了吃食,分你一口,让你尝尝好了。”

    “越越对阿扉好好哦。”齐少扉拿脑袋蹭越越。

    早上二苗约了他们赶集,他们都是外乡人,今年在桃花乡安家,第一次过年,没瞧过这等热闹,岑越还叫了两位姨娘一道去瞧热闹。

    “小越哥!”

    姜二苗声在外头响起来。

    岑越先应了声,姜二苗背着竹篓进来了,说:“你们好了吗?”

    “你吃过了吗?”

    “我和长峰想着去集上吃。”姜二苗说道。

    齐少扉就露出个‘失算’的表情,岑越看的想发笑,说:“你们等我们一下,穿了衣裳就走。”

    “不着急的。”

    齐少扉急急忙忙穿大衫,可见是想出门玩。

    他们出了门,热闹还是在乡里中间位置,还未走近,远远的就听到有敲锣的声,咚咚咚的,村里家家户户带着孩子都去凑热闹赶集会。

    也幸好是老天爷赏脸,前两日雪停了,但温度低,还有着积雪,要是太阳出来积雪化开,路就很泥泞了,如今走起来还行,除了有些滑。

    路边就有摊子,有自家搓的元宵,这个可以买回去尝尝,已经空了一大半了,可见有的人家是不想做——毕竟做起来也是麻烦,红糖、猪油、花生核桃,这些都贵价,单买糖花银钱多,人家做好的虽是贵一些,但买上十个,回去煮一锅,一人尝个一两个,咂摸咂摸味,过个节。

    活的鸡鸭不提,熟食的话,那就是黄米甜糕,用小竹签扎着一根,圆口大,薄薄一片,两文钱一片。还有炒蚕豆,用油纸包着,这个略贵一些,不过量也多,四文钱一包。

    热乎乎的包子,挑担子的馄饨,还有猪油土豆,拌着辣椒面。还有烤货,什么烤玉米、板栗、红薯,这些都是地里长得,家家户户都有这玩意,所以卖的不贵,一两文就有的吃。

    姜二苗是空着肚子来的,没一会就拉着寇长峰挨个吃。

    俩队伍走散了也没事,各玩各的,也自在。

    岑越也买,像是包子馄饨他就不吃了,买了黄米糕,分阿扉一半尝尝,黄米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饴糖味,不是特别浓郁的甜,是食物本来的香味,还有红豆。

    不错。

    猪油土豆,土豆先是过半熟,然后用猪油炸,才出锅的香喷喷,外酥,里面软软的,拌着盐辣椒面,好吃。

    齐少扉虽是喜欢吃甜的,但尝了口这个就说好吃。

    两人吃了个遍,就是板栗都买了一小包,混着蚕豆一起,一路吃吃喝喝,还有皮影戏瞧,那前头围了许多小孩,俩大人就站在边边上,皮影戏讲的故事听起来耳熟。

    “咋这么耳熟,这个盛将军……”岑越喃喃。

    齐少扉说:“越越忘了,咱们第一次去府县在茶楼里听过的。”

    大盛开国高祖盛将军。

    岑越想起来了,点了点头,继续看,看完了那皮影戏前头有个大木箱,是里头放什么的都有,什么玉米、红薯,还有粗粮馍馍,放银钱的也有,少。

    讲皮影戏的是一对祖孙,孙儿七八岁大,老者观面相年迈,结束了,不停点头哈腰鞠躬。

    岑越让阿扉给放了五文钱。

    齐少扉是很认真把钱放在老者手里的,那老者一看,笑的感激,就要鞠躬,齐少扉摆了摆手,说:“好看。”

    岑越看到那老者愣了下,带着阿扉离开了。

    那皮影戏做的精致,虽是颜色泛旧,但老者说起来故事来,不带磕绊,很有激情,惟妙惟肖,是好看。

    晌午时回家吃了饭,姜二苗和寇长峰没回去,嫌他家路远,就在小越哥这儿用了一顿,下午时热闹,敲锣打鼓,俩位姨娘抱着称心也出门了,大家就远远看着。

    程姨娘怕女儿害怕,还捂着女儿耳朵,但没想到称心是眼巴巴探着身子往热闹处瞧,程姨娘差点没抱住,吓了一跳,说:“你这孩子,差点栽倒了。”

    “她小孩子家家的,光看热闹,哪里知道轻重。”林姨娘说,又逗称心,“姨姨来抱抱称心,你抱了一会,累着了。”

    程姨娘便让姐姐抱称心。

    过了一会,人多冲散开,不过俩位姨娘都带着人,只是没多久,俩人抱着称心回去了,岑越后来知道,原来集会上,程姨娘看见了程家人,对方显然也认出她来,说了几句话,不知道咋程姨娘就生气,抱着称心回去了。

    岑越是听梅香说的,具体的梅香摇头也不知道。

    “蕊红嘴严,不说这个。”梅香说。

    岑越则说:“主人家的事,她嘴严好,尤其是两位姨娘和称心有关的,咱们都是外人。”

    梅香道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林姨娘抱着称心串门到了他们院子,说起来了。林姨娘能说,那就说明程姨娘也知道。

    “这事本不该我多嘴的,可小程心里有疙瘩,昨个儿见了她娘,她眼眶也红了,可——”

    “不是我偏帮小程说话。”

    岑越一听这个就笑了下,林姨娘本来准备一肚子话,一看郎君笑,便不解。岑越说:“你一说不是偏帮程姨娘,这后头话就是偏心了,这也没什么,要是我和阿扉,那我无条件信阿扉帮阿扉,我们才是一家人,干嘛要为了什么‘理’帮外人说话。”

    林姨娘听得是心里感触,也不说面面话了,说:“这世道女子活着艰辛,尤其是生养的,那说起来,道一千说一万,纵使程家再不对,也会说句,她是你娘,生你下来,有什么错处。”

    “可小程的苦外人哪里知道。”

    “我起初怕郎君听了,会觉得小程冷心冷肺不孝顺,才打个铺垫,没想到郎君一番话——”

    “咱们自家人,不客气这些。”岑越道。

    林姨娘点点头,才说起来,“小程是恨家里的,那时候所有人都逼着小程委身恶邻,明知道那恶邻动手打老婆的,前一个就是被打死的,她家里人胆小怕事,拿了她顶锅。”

    “娘啊爹兄弟姊妹,都怕事,让她出嫁平息灾祸。”

    “小程说,她当时拴房梁的绳子都备好了,打算吊死。”

    “不提给老爷做妾这事,卖身为奴的妾,也就是遇到了老爷,如今随着郎君和三少爷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能说程家人之前做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为了小程好。”

    岑越蹙了下眉,“昨个儿有人这么说程姨娘了?”

    林姨娘点了点头,“她娘见了,先是泪眼汪汪说想小程,说多年没见,都大变样了,还夸称心模样好,这会小程还没说什么,到了那句‘你日子过得好,当初嫁给齐老爷多好’,这哪里是嫁啊,那分明是卖。”

    “小程当即是脸色一变,她家里看不出来,她娘还要抱着小程哭,说你现在是富贵模样,吃喝不愁,都羡慕你,你兄弟日子就不好过了,女儿你拉扯拉扯家里。小程才发了脾气,没忍住说:我给齐老爷做妾,卖身为奴,是你们卖了我,我现在还是奴,拉扯什么家里,我反正没有程家,就一个齐”

    “反正骂了一通。”

    岑越听明白原委了,俩位姨娘卖身契他早还回去了,这会是:“想让我对外演个厉害的?尤其是对程家面硬一些,不要他们上门?”

    “郎君,这个是不是于你名声有碍?”林姨娘头疼,“我和小程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别的,她家里人之前没找上门,胆小老实,可以后日子久了,出门赶集,要是有心蹲,总要蹲到的,到时候拉拉扯扯,对方一哭一求,让小程怎么做人。”

    “不如就说我俩是齐家的奴,由着郎君管。”

    林姨娘说到这儿,是心里过意不去,“这般是把郎君推到前头,替我们俩顶着事了,做了那恶人。”

    为了程姨娘,林姨娘自身没什么事,如今都绑在一块豁着脸求郎君来了。可见俩人感情真的和睦真的好。

    “这有什么恶不恶人的,都是一家子人,一道过日子,程家要是来上门,说些什么求些什么,程姨娘不想见,我挡了回去就是。”岑越不在意道。

    哪里过日子都是这样,要立足要立威,即便是行善事,也要有分寸尺度的,不然一味地老好人,那就是人善被人欺的下场了。

    岑越倒是期待程家来上门,他做一回‘恶人’。

    后来开年,天气晴了些,程家人真的上门来了,拎着篮子,程母是带着儿媳,抱着孙子,老的老小的小,可怜巴巴老实模样来敲门。

    齐家大门敞开,不过两位护院回来了。

    守门的护院问了谁,程母胆子小吓得厉害,磕绊说了来意。

    护院左右看了眼,让在门口等,他去回话。

    “娘,二姐真的会见我们吗?”

    “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知道她也想着家的,那会都哭了,你二姐一贯的刀子嘴豆腐心,再说当初家里实在是难,如今比跟着咱们过苦日子强。”程母絮絮叨叨的。

    她男人没来,自然是要脸面。

    什么事她出头,都说儿女欠了娘的债,二妞如今指头透个缝,这青黄不接的时候,都够家里糊嘴的。

    岑越听到护院来报,“还真是来了?”一副跃跃欲试模样。

    “梅香你先去姨娘院问问程姨娘见不见,不见就我出去打发了。”

    没一会梅香回来,说程姨娘说不见,由着郎君处置。

    岑越便起了身。前几日林姨娘来找,说的那些话,岑越听了齐少扉也在当场,岑越向来不瞒阿扉什么事情,不管阿扉听不听得懂。

    齐少扉确实是听不懂,不过他会看越越表情,越越这模样一看就是兴奋,不由也跟着站起来,“越越,你要打架吗?”

    “……我表现的去干架模样很明显吗?”

    齐少扉点点头。

    岑越说:“不打架,人家婶子带着孩子,就是做恶人也不是打架动手这道理,我去说一些难听话。”

    “我也去。”

    “你一会不要开口,看我脸色行事。”

    “知道了越越。”

    其实程家人真的要是愧对女儿,觉得当初种种情况下,逼得女儿卖身给一老头子做妾——也就是齐家门风好一些,没那些污糟乱事。

    说句难听的,卖身为奴的妾,主人家打骂不说,还可以转手赠送他人,随便糟践。

    程家人现如今光看程姨娘光鲜亮丽,住大宅子,丝毫没有设身处地替程姨娘着想过,也没觉得内疚真的知道错了——如今还推诿,觉得程姨娘日子过得好,也是他们当初逼的一把,错有错着,让程姨娘享福了。

    真是有意思。

    程家人就没内疚反省过的。

    一家子老实窝囊人,看着可怜,对谁都可怜巴巴摆出一副苦相来,外人看见了,道一句老实人可怜啊,可当爹娘的护不住孩子,还推着孩子出去顶锅。

    如今孩子日子过顺了,不能老逮着一只羊毛薅的。

    这事真是——

    岑越出去,程家人在大门口赏景廊上,一见他都站了起来,程母是点头哈腰畏畏缩缩,说:“我是来找我女儿的。”

    “你女儿?我家丫头多,你是找哪个?”岑越问。

    程母慌忙摆手,磕磕绊绊说:“不、不是丫头,是主子。”

    “齐家主子,这宅子就我和我相公两个正经主子。”岑越也不想为难程母,说:“你是说我们宅子里的程姨娘?”

    “对对,是程姨娘,我闺女,我生的。”

    岑越笑说:“那敢情好,我之前听说了,姨娘是被卖进来的,在齐家十几年了,从没见过她娘家亲人找过,还以为没亲人。”

    “有的,有的,我们就是程村的。”

    “倒是近,婶子还是念着姑娘,母女情深,姨娘卖身契我现在拿着,当初我爹买姨娘花了十五两银子,如今我这宅子养一大家子,本来日子过得紧巴,如今婶子想闺女了,要是接人回去,一家团聚,那我给你一个便宜,十两银子如何?”

    “也不是谁来买我都卖人的,全看你想女儿想的苦。”

    程母一愣,忙说:“没、没,不赎人,没那个银钱,我就是想见见闺女,十几年没见了,她都没见过她弟弟……”说着说着就是抹泪哭着。

    “我家五妹还小,她要看孩子,见不了人,天寒风冷的,别给五妹染了风寒,你们回吧,要是拿了十两银子来,当初程姨娘怎么进齐家后门的,如今怎么给你家送回去。”岑越说到这儿,问:“姨娘进门时我没在,是什么都没带吧?”

    “程家给闺女陪了什么嫁妆?虽说是做妾,你们这么疼爱女儿,肯定给闺女带了什么体己吧?”

    那是什么都没留,十五两的卖身钱,还全留在了程家,程家赔给恶邻银子,自己留了银子,反正一文钱没给程姨娘,程姨娘从家里走时,就是一身粗布打了补丁的衣裳。

    程母结结巴巴面色难,只哭,只求,是不走人。

    岑越就生了气,“我好话一通说,看你年长叫你婶子,还给你抹了五两银子,哭是什么道理?你要见人,拿钱来说,不然回吧。”

    “关门,程家人记住了,以后不许进不许开门。”

    大门关上了。

    程家人在外头哭了许久,是大人哭孩子哭,引得附近齐村人瞧热闹,一问缘由,程母不说旁的,哭哭啼啼只有一句:“我家闺女在里头做姨娘,我想见一面,问我要十两银子……”

    “嚯,见一面就要十两?”

    “不对啊,齐家不是这样的人家,尤其是齐家郎君,那是面软心善的,之前邹大夫开义诊,还是齐家郎君提的。”

    “你是不是学错话了?”

    程母慌乱支支吾吾,众人一看,这人肯定没说实情,只是确实是哭的惨,孩子还小,不由劝说你们快回去吧,人家不给开门,别到时候惹得齐家人恼了,赶你们走。

    年过完才没几天,这在人家门前哭,又不是哭坟,惹得晦气。

    最后程母还是走了,没两日,乡里就传开了,有说齐家心善的,也有说齐家地主老爷欺负老实人,人家程家的丫头嫁给齐老爷,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长辈,这程母那也是长辈的长辈。

    赵春花买菜听到这儿,是当时就冲那人哈哈哈大笑三声。

    那人被笑的恼怒,问你笑什么。

    “笑你没见识,还什么长辈的长辈,程村那家子,也敢空口白牙戴高帽,说是我们家三少爷郎君的长辈的长辈?没把人牙都笑掉了。”

    “他家当初卖女儿,知道啥叫卖不?那就是齐家的人,任打任骂任发卖,我家郎君那才是齐家的主子,操持家业打理齐家,他家腆一张脸说进门就进门,说见人就见人,他们家算哪门子的正经亲戚?”

    “不是说想女儿吗?我家郎君都说了,当初他家卖女十五两,这会算十两,他家拿不出来,有啥好说的。”

    赵春花就差呸一口了,“齐家正经亲戚,要么姓齐,桃源乡的大老爷、二老爷,我们三少爷郎君的伯伯还在,要么姓岑,郎君的哥嫂伯伯叔叔,要么姓许,三少爷外家外公可是做官的。”

    众人一听,做官的?倒吸一口冷气。

    “没听说还有旁的亲戚了,可别乱攀扯。”

    赵春花说了一通,只骂程家卖女,并未多说程姨娘如何,挎着菜篮子回去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才闹明白,这齐家那真是跟着他们这些村里院子可不一样,门道咋这么多呢。

    “人家出门都是有丫头跟着的,想进门那还有丫头传话。”

    “可不是嘛,你刚没听还有当官的外公。”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都是外家了……”

    “那也是当官的外公。”

    后来这话就传开了。有件小事,隔了一日,赵婶嫁出去的女儿走的侧门,敲门找娘,赵春花还奇怪,这不年不节的咋上她的门,是不是闺女被欺负了?

    不能够啊,上次主子盖宅子,她那一手,闺女婆母连着大嫂,那是不可能欺负闺女的,更别提现在曹罗领事做……

    曹妹子见了娘就哭,吓得赵春花要紧,问也不说话,就喊曹罗来,是不是赵二欺负你了?娘和你哥给你做主云云。

    女儿一听,这才说清楚。

    “娘你辛苦了,为了我们卖身到齐家,我性子柔,端不起来,让你挂心,还操心我……”

    赵春花这才知道,女儿听见她说的那些话——程家卖女,主家能打能骂能发卖,女儿说她赞银钱要给她赎身。

    “赵二知道?你婆母知道?”

    “没跟婆母说,我们攒的小钱,慢慢的就够了。”

    赵春花是含着眼泪笑,摸着丫头脸蛋,她拉扯俩孩子如何艰辛如何难,很少哭很少流泪,这会是一肚子的感动。

    “你娘我没白活,齐家多好啊,郎君待我好,待你哥哥也好,管吃管住,那是程家人拎不清,老想着占一些程姨娘便宜,他们怎么就不想程姨娘处境呢,要真是心疼闺女……”

    “好孩子,你和赵二把日子过的好,我就安心了。”

    赵春花脸上是骄傲的,她养的闺女平时性子柔,可骨子里还是像她的,也知道孝顺她,都是好孩子。

    所以当娘的为儿女做什么,那都是心甘情愿的。

    哪里像程家人?

    坏处时想着卖女儿,有好处时,又想着吸女儿的血。

    程家这事后来是不了了之,岑越也不在意乡里对他骂了没骂,是否说他刻薄——说了也好,无所谓。

    二月初,小邹大夫租车到了乡里。

    邹长青带了些衣裳,还有一些吃食,说:“我娘和婶母做的,幸好天冷了些,东西都能放,没坏,你们快尝尝吧。”

    岑越一看竟然是肚包肉。

    “先前你家来卖香料,我抄了一份回家,我娘和婶母琢磨着做法,如今这个越来越好吃了,想着让你们也尝尝,虽不是贵价东西,但滋味不错,别介意。”

    岑越自然不介意,高兴还来不及,说:“小邹大夫远道来的,今日我下厨,做一桌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就尝尝肚包肉。”

    肚包肉热过,切开,岑越还调了个辣椒面,可以沾着干碟,也有蒜水的……

    其实空口吃就很香了,半点不腻。

    “对了,梅香你跟曹罗说,跑一趟王家村,跟王大壮说邹大夫来了,让他背着他娘来。”岑越想起这事来。

    梅香应了话,就去侧门院子找曹罗。

    此时天麻黑,曹罗一个男人家不怕,都不用打灯笼,直接跑着去王家村,找到了王大壮一家说了情况。

    “……我们郎君说,要是病急,不怕晚上耽误什么,你背着你娘跟我走,要是不急那明日大早过去。”曹罗说。

    王大壮是感激涕零,就看他娘。

    “明个去,都这么些天不在意这一晚,别打扰了齐家,再说邹大夫才到,也得歇一歇吃个饭。”王母说。

    曹罗话传到了,便点头能回去回话了。

    所以说村里老实人也分,像是王家也是老实本分,但知道好歹念着恩情,替旁人想,程家也说是老实人,可日子过得就不如王

    第二日一大早,王大壮就背着娘去了齐家,王母没让媳妇儿和女儿跟着一道过去,说过去人多糟嚷了齐家的地方。

    那时候雪刚化,一路泥泞,脚下都是泥巴,进了贵人的地方,那是一脚一个泥印子。

    到了齐家门口,王大壮还蹭了蹭脚下的泥,这才敲门的。

    门就开着,护院一看母子二人,直接放行,说:“我们郎君吩咐过了,直接去会客院,邹大夫就在那儿住着,我带你们去二道门。”

    到了二道门,推开就是回廊,护院给指了路,“中间那扇大门,别走错了。”

    “欸欸。”

    王大壮背着母亲去了会客院,正不知道如何说话,邹大夫见了人,招手让二人进来,“去我屋里,他们正上课识字。”

    小苏夫子还没来,但放了一寒假,岑越叫二苗来回顾之前的功课,顺便商量下什么时候播种子——

    学习要有学习样子,都去教室,互相提问背字,默写。

    厅里难着呢。

    “你说三少爷给你娘按了这里?”邹长青问。

    王大壮点头,王母忙说:“我那会腿动弹不得,连个感觉都没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亏了三少爷给我按一下,我有了知觉……”

    “我不是说三少爷按错了,就是有些惊讶,这个是对着的。”邹长青道,他看出母子二人紧张,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王大壮同他娘皆松了口气。

    邹长青把这一处放下先不提,给老人家看腿,说:“你这腿伤时日久了耽误了些,药油肯定没好好用,不过药油治不了根本,这样吧,每日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艾草针灸再敷上药油。”

    “差不多半个月到一个月就能走路了。”

    “只是日后天气冷了要注意。”

    母子二人忙道了谢,王大壮问了银钱。

    邹长青说:“诊费还是不收你们,只收艾草和药油钱,针灸也给你们免了……我住在齐家,吃住齐家,答应了岑老板帮乡里百姓做义诊的,你们要谢,谢他吧。”

    “自是两个都要谢的,齐家郎君心善,那时候留了我们……”

    后来王大壮天天背母亲来齐家看病,不过时日调了些,邹长青先给齐少扉针灸完,再给王大壮母亲看腿,齐少扉脑袋还是艾草味,坐在一旁缓一缓,看着小邹大夫治腿。

    一晃十多天,小苏夫子来了。

    天气晴了许多,雪早都化开了,原本泥泞的路晒了几日,总算是好走了些,地里开始忙活起来,锄草的、犁地的,马上要播种了,前期工作得做到位。

    岑越带着人都下了田,开春三月多草莓、西瓜都要种上。

    这日照旧带人下地。

    桃花乡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进来,若是单马车也没什么稀罕的,最主要是这赶车的身上穿着衙役的差服——

    每年粮税官带着衙役来收粮,百姓们都见过。

    虽说这身衣裳有些不一样,可大差不差,那就是衙役穿的啊。

    马车所经过之处,乡里百姓见到了,纷纷退开来,等车影瞧不见了,才敢说话,“这才三月,衙差怎么来乡里了?”

    “我瞧着往齐村方向去了。”

    “赶紧跟乡长报个信,别是粮食今年要早交。”

    “啥,今年粮税三月就交?这是要逼死人了。”

    “快去说三月要交粮税,不交的要死人。”

    ……

    这话传的越来越离谱,可百姓们不懂这些,听了心惊胆战十分害怕,纷纷往村长家里去,问个清楚明白,没一会是九个村长都知道这消息,火急火燎往乡长家跑,乡长也出来了,几人一瞧,话一对。

    “谁说的三月交粮税?”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乡长你收的消息,忙过来打探打探。”

    乡长自然是摇头,就没听过啊。

    有人就喊说:“刚不久有两辆马车来乡里,赶车的穿着差老爷衣裳,往齐村去了,三毛子就说是不是收粮的,跟那收粮的差爷穿的差不多。”

    乡长一听面上也紧张了,还安抚百姓,“先别急,我去看看,来的是哪位,什么事。”

    王村村长说:“往齐村去,那就跟咱们几村没关系。”

    围观百姓一听,当即是安心了不少。

    众人是往齐村去,还未走到,齐村人先说了,“是齐家三少爷外公派人来了,许大人的儿子来看外甥,听说是从舟山府县来的,许大人升了官,做县丞呢。”

    “舟山府县在哪?”

    “县丞是啥?”

    “小些声,在府县当老爷的。”

    “原来赵春花没说错,齐家三少爷还真有一位当官的外家,这外家也没远,真上门看外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7:阿扉拔草,吭哧吭哧吭哧,阿扉喜欢下田。

    第67章 桃花乡67

    乡里百姓来了,九村村长连着乡长都到齐了。

    岑越听到人喊他时,两脚还是泥,额前都是汗,有些喘粗气,没听清,问梅香:“什么人来了?你仔细说。”

    “年前刘妈妈和牛师傅去沙南府县拜年,如今回来了不说,许大人的二公子也一并来了。”梅香也着急,但话说清了,“如今二公子请到了会客厅坐着,乡长村长都在门外候着,等郎君做主了。”

    岑越一听也有点急,忙叫阿扉,说:“都别收拾了,先回”又喊二苗,“阿扉二舅舅来了,先回去招待。”

    “你去吧小越哥,地里我和长峰干。”姜二苗说。

    岑越却道:“你和寇长峰也别干了,都跟我过去见人。”

    “咋我也要见人?”姜二苗稀罕,但却听小越哥的,二话没说丢了野草到背篓,去喊自家男人,跟着小越哥往田地外头走。

    众人都是一脸汗,脸上脏乎乎的。

    岑越:“别回去换衣裳了,跟我直接过去,阿扉快来。”

    “好哦越越我来了。”

    岑越带着队伍回宅子,曹罗、护院各司其职。

    齐家门口已经一堆人候着,岑越回来时听梅香细说,如今点点头,见到家门口人多,也是预料中的,拱拱手,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村民都安静了。

    岑越道:“家中来了至亲,我和阿扉先叙旧亲情,诸位先请回去,若是想拜访,不如明日,我大开门好招待诸位乡亲。”

    “今日失礼,见谅了。”

    乡长立即道:“齐家郎君客气了,我们不请自来,你们家中来了贵客,先招呼先招呼,我们明日再来。”

    来客是官老爷的儿子,他们于情于理自然是要拜见接待的,这会冒冒失的上门,什么都没带,还在人家门口吵吵嚷嚷,是他们失礼才对。

    乡长发了话,诸位村长便按捺住好奇,纷纷拱手说了客气话,这便回去,带头的一走,百姓们也不敢瞧热闹。

    齐家可是有一门当官的外家的。

    诸位散去。

    岑越带人进家门,跟曹罗说:“辛苦你跑一趟,去桃源乡报信,要是天晚回不来,你就住一夜,明日再回来。”

    “知道了郎君,不辛苦的。”

    许家有官身,今日来的不是许外公,就是二舅舅,那也得通知齐家长辈,要是后面俩位伯伯听见了,只会心里不愉,觉得他这个人做事不周道,瞧不起齐家长辈。

    再者也得给许家人尊重和厚待的。

    岑越听梅香说,有身穿差服的赶路而来,就猜想,许家人怕是也给阿扉和他做脸面的,自然也有一路赶路过来,穿了官服,一路方便些。

    两种可能都有。

    姜二苗见小越哥如此郑重,懵懵懂懂的才觉得来人好像很厉害,他和长峰两个外人,是不是不适合见?

    “你是我做买卖的伙伴,许家舅舅来了,你要见的。”岑越说完,笑了下说:“别怕二苗。”

    “好,我不怕。”姜二苗心底打气,要是这点都怕,他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往府县、郡去跑?

    岑越带人进了家门,直奔会客院子,其实他也有点紧张,不是因为对方身份,而是因为对方是阿扉的舅舅,此番前来,也有些代阿扉外公外婆来的意味。

    “越越。”

    岑越手掌心一热,阿扉喊他名字时,拉了他的手,像是知道他紧张,给他鼓气,岑越便舒展开,笑了下,说知道了。齐少扉笑的更开心,有点傻乎乎模样。

    许家来人是许文斌还有刘妈妈儿子韩稻一家子。

    如今正坐在会客厅里等候。

    “郎君和三少爷回来了。”刘妈妈一眼瞧出,出门相迎。

    许文斌便起身,也没什么架子,过年时听刘妈妈和牛师傅说郎君如何,是郎君排在少扉前头,就知道少扉的夫郎是个有本事能收服人心的人。

    他爹娘后来说,若是不是个强势的,少扉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说有本事的夫郎好啊,护得住少扉,你过去了,帮衬帮衬,别做些说些什么人家不爱听的,不许摆舅舅的谱。

    要不是大哥在衙门有事做,也轮不到他跑一趟。

    许文斌一一答应,只是来时路上,对这个外甥夫郎多是好奇,听了一路,什么府县卖香料,什么操持家业,什么盖宅子庇护两位姨娘连着少扉的妹子,听着是个外强心善的人。

    这样的人带着病了的少扉在村中过日子……

    许文斌不是什么没吃过苦,没见过底层百姓的富二代,相反,他爹做主薄时,只有九品,在衙门中,是上要迎合奉承上峰,下要管着细又杂的杂事,每年粮收登记报账……还要背锅。

    他和大哥连着韩稻,都是干实活的,跑过村里,知道村中有朴实的人家,也有那恶霸,还有小人,背地里一肚子坏水,面上眼红眼馋,就等捡着机会坏你事情,拉你家里日子过得差。

    林林总总的。

    许文斌便担忧起来,他没见过齐家宅子,只想着这宅子盖的好,那是靶子,要是又心善,就是求你上门办事、施舍,那都能给你拖垮了……

    还得软硬皆施,立着威严。

    等到了,见了齐家宅子,许文斌一看,觉得大了,这靶子果然立起来了,可进了宅院,听刘妈妈说有护院两位,还有个管事,三个院子各司其职。

    有规矩是好事。

    许文斌等人时,一肚子想法,一会这个一会那个,可一听人回来了,先起身相迎,一看外头院子来的人,当时什么靶子威严都没了,他外甥少扉和他夫郎,咋、咋这么苦?

    “真下地干活了?”许文斌先是一问,走近了瞧着少扉模样,心酸眼眶发红,抬着胳膊就把外甥抱了下,实在是没忍住,鼻子有些塞,“像你娘,像凌凌。”

    岑越第一次知道阿扉娘的闺名。

    牌位上只有齐许氏三个字。

    刘妈妈也只会唤夫人。这是尊称。

    唯独许家人,会唤着妹子小名。

    齐少扉也没怔,他听越越说了,二舅舅来了,这位就是二舅舅,不由露出笑容来,乖乖认真喊人,“二舅舅好。”

    倒是许文斌一听这孩童稚语语气,心中一股酸楚涌上来,放开了人,仔细看,少扉是出了汗,有些脏兮兮,脚下也有泥,可就像是刘妈妈说的那般,少扉身子骨硬朗结实,双眼干净,又乖巧。

    “好孩子,好孩子。”许文斌不住夸赞。

    “二舅舅不哭了。”

    “好好,二舅舅不哭,这是见了你高兴的,你生下来时,那会日子也难了些,路途长远,没法子来看看你,只听信里写到一些,夸你好,夸你聪慧——”

    许文斌说到这儿,看外甥干净如孩童的双眼,笑了下,岔开话题了说:“少扉长得像你娘,信上可没这么说过,今日一见,一眼就认出你来,要是你外公外婆在这儿,肯定也得哭一哭。”

    那会许外公刚谋得九品的主薄,千里迢迢去沙南,拖家带口,齐家给送的银子,后来全都给齐少扉的娘做了陪嫁嫁妆。

    当官哪里有那么好做的,没个背景,没个关系的。

    九品芝麻官,那是官场人际周旋,还要做不完的事。

    许外公先得立足,才有能力照拂家人,再加上齐家人厚道,尤其是齐老太爷,许外公对齐家信得过的,很是放心,之后几年只有书信往来。

    先前的话就不提了。许文斌宽慰的拍了拍外甥胳膊,“好孩子,现如今看你好,我回去也能交代了。”

    情绪平缓后,许文斌才注意到外甥的夫郎,对方也是农夫打扮,这下没什么酸楚,笑呵呵说:“小岑啊,我是少扉的二舅,许文斌。”

    “二舅好。”岑越拱手见了礼,说:“我和我的合作伙伴打算做些经营买卖,到乡下了,一些农活也不重,我们自己就干了。”

    “这位是我朋友,姜二苗,还有他的相公寇长峰。”

    岑越给引荐介绍。

    姜二苗学小越哥手势见礼。

    许文斌点点头,说:“你们好。”又说:“做事情好,你有主意就成——”他想到齐家分了家,这宅子花销不小,还要养两位姨娘和少扉的妹子。

    小岑肩头担子是重。

    “辛苦你们了。”

    岑越笑说:“虽是辛苦,要是见了收获,那肯定更开心。”

    叙了会旧,岑越和齐少扉还是一脚泥,许文斌便让俩人别同他客气,“我是你们舅舅,咱们一家人,别寒暄客气招呼我。”

    “好,我们先换了衣裳,晚上给舅舅接风洗尘。”

    这下才散了。

    姜二苗和寇长峰回家,岑越和阿扉回院子洗漱,一边交代梅香跟两位姨娘说一下,等吃饭时抱着五妹一同见见客人,别害怕紧张,许家舅舅人很好的。

    确实是好。

    齐少扉洗澡时,还很兴奋,站在浴桶里,拉越越手让越越也下来,岑越视线不由自主往下,说:“你别太兴奋了。”

    “你先洗,我给你洗了再洗。”

    齐少扉撒娇:“越越进来嘛进来嘛~”

    这浴桶是椭圆的浴桶,挺大的,双人也够,俩人刚热水冲洗了一遍,这会能泡一泡去去寒气。其实洗澡间不冷的,安排在耳房,通着炕,这会自然不烧炕,但是有个壁炉在的。

    烧了壁炉,天气冷时也能洗澡。

    岑越拗不过下来了,大崽还给他腾了位置。此刻齐少扉高高兴兴说:“二舅舅说我像娘。”

    “那肯定像的。”

    “娘长得真好看。”

    岑越不由笑出声来,齐少扉有点害臊,拿脑袋蹭越越,岑越抱着大脑袋,说:“好好不笑你了,其实阿扉模样本来长得就俊,多好看啊。”

    大崽也很臭屁的。

    两人洗了澡,在洗澡间是烘干了头发,束了发,穿的暖和了才出去,换了一身正装——长衫。岑越给阿扉戴了一支乌木发簪,仔细观赏了一番。

    阿扉今年二十,身板较之从前宽厚结实,又不肥壮,是宽肩窄腰,长腿,青年人的风度翩翩,双眸却单纯质朴,看去——

    岑越心跳快了些。

    大崽看他时,双目纯净很是清纯依恋。

    全心全意看着他,世界里只有他。

    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脸颊,“我们阿扉模样是很好看。”

    “越越也好看,越越阿扉想亲亲越越。”

    岑越:“……”然后大崽脸就凑了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高兴快快乐乐说:“阿扉好高兴啊~”

    “……”这个亲亲啊。

    傍晚时,一家子在会客厅吃了饭,许文斌坐在主位,这是长辈嘛,两位姨娘略有些拘束,不过许文斌为人宽厚也有些幽默,三言两语就让两位姨娘安心许多。

    “你们外公升了职,如今在舟山府县做县丞一职,正八品。”许文斌说。

    岑越自然是替外公高兴的。

    “舟山和丰禾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就是想帮也为难一些,这次来,故意抬了些门面阵仗,若是只是村里过日子,不管是小岑你做的,还是看在远道许家的面上,都是轻省的。”

    “你做买卖营生没错,只是家里给不了你多少助力。”许文斌说到这儿叹气。

    岑越不在意,其实没想过借许家的力,也认认真真说:“要是不做这个营生,我们吃穿粮食不愁,也有个药材铺子,一年堪堪能过下去,只是日子也就这样了。”

    “总是我想先试试的,不走出一步,觉得买卖难了些,那以后日子遇到难处,那就只有处处退了。”

    许文斌一听,很是宽慰,说:“你说得对。”又说:“家里再不济,你们在镇上府县小本买卖,若是碰见了恶霸,强买强卖,那也能吓唬吓唬的,只是管起来可能路远麻烦些,吓唬到了就成了,让他们不敢伸手给你下绊子。”

    许家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岑越却感激不尽,“舅舅远道而来,已经是帮我们许多,借了许家的名,明日还有乡长村长前来拜会。”

    “让他们来吧。”

    之后说了会话,天色晚了,便散了。

    第二天一早,齐家门前就有人候着,乡长村长,还拿了礼,岑越问过二舅舅,意思都不要礼如何?许文斌却道:“不贵价的都收下,送钱的一概不要,一些蛋啊菜的你拿下吧。”

    “收拾些席面,许家请诸位吃饭。”

    许文斌掏出了盒子递了过去,“你们外公外婆说了,俩傻孩子还给什么银子,你们自己日子过得好,那就是孝心,这是爹娘让我给你们捎过来的,别推辞。”

    岑越一打开,里面是二百两银子,不由心里温热。

    “舅舅——”

    “收下吧。”

    岑越是真的感动,点了头收下来了,之后交代下去,赵婶对村里熟,让赵婶和护院去收礼,就是二舅舅说的,送贵重的一概不要,菜蛋这些收。

    曹罗没在,只能多麻烦赵婶了。

    之前盖宅子请的做饭师傅,如今也请来,齐家办席。

    赵婶忙不开,岑越发愁,梅香和蕊红挑了大梁,说她们试试,岑越便交给两人去办——之前办席有经验,俩人一个稳重一个心细。

    让俩人试试。

    赵春花给俩姑娘仔细说了去谁家请,买猪买羊,桌椅锅碗瓢盆等等怎么借,说实在不行去她闺女婆家,请了她闺女大嫂来——

    说到这儿,赵春花一停,她看到梅香、蕊红俩位姑娘脸上神色郑重,便一笑说:“其实这些没什么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鸡毛蒜皮小事,在村里打交道,面皮不能薄,尤其你俩未成婚嫁人,要说的出话厉害一些才成,不过背后有齐家在,如今许大人儿子来了,都会给你们几分面子,不会刁难你们什么的。”

    赵春花再也不提女儿大嫂来这件事。

    本来就是小事情,郎君愿意把活交给俩人办,那是锻炼俩人呢,要是真像她一把抓,事事都给想好了,那梅香和蕊红就跟她家姑娘一般了。

    性子软的跟面团,全托着婆家人厚道才能过好日子。

    可这种靠别人靠运气的事,不是谁都能两样占了的,还得自身硬。

    梅香蕊红道了谢,两人记住了,分头去忙。

    过了好一会,客人陆陆续续到,岑越还心想小苏夫子怎么没在——

    邹长青说:“赵婶哄了小苏到前头帮忙记账,记来客名单。”

    岑越:?

    “赵婶好厉害,是一文钱没出,夸得小苏大夫就拿了笔墨上阵,你们这儿真是不养闲人,人人都是人精厉害的。”邹长青玩笑道。

    岑越便笑道:“那邹大夫也是我们这儿一员了。”

    “可不是嘛,宅子中摆席,有力出力。”邹长青也站起来,不在房中待了,人多,他也心浮气躁看不进去医书,不如出门溜达溜达,“我去前头跟小苏换着来。”

    岑越玩笑拱手,“请。”

    乡里来人多,不仅是乡长、村长,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赶了过来,自然不是见岑越,岑越客气招呼相迎,人陆陆续续到了,二舅舅也出来了。

    “二舅舅好神气。”齐少扉夸说。

    岑越一看,二舅舅换了身新衣,寻常袍子不提,是有些衙门制服意思的,二舅舅没有品阶,但是有差事能做,身上的制服跟衙役自然不同,很是精干利落,袖口收紧的,颜色绣文不同。

    二舅舅一出来,院子众人就安静了。

    “乡长何在?”许文斌问。

    桃花乡乡长便答在,上前。神色有些忐忑紧张。许文斌本是几分威严,见了乡长上前,却是一笑,几分和蔼几分亲近,威严也没丢。

    是神色拿捏得很到位。

    岑越在旁看为观止。

    没人会怀疑许文斌许家背景,都是敬重几分,但许文斌也没招摇行骗,有什么说什么,先是自报家门,说:“我们许家祖籍也是丰禾府县村里的人,得皇恩庇佑,家父中了举,谋了个官,原是在沙南府县,品阶九品,两年前升了职,如今在舟山府县做县丞。”

    “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平日里在衙门跑跑腿送送文书什么的,也没个一官半职,诸位乡亲不用太紧张了,我是一介白身,惭愧惭愧啊。”

    众人不知什么沙南、什么舟山,却听出许家老爷真是做了官,还升了官职。

    乡长腿一软就要跪拜,许文斌忙托住了乡长的手,说:“使不得啊,您年长,我真当不得,不敢如此的。”

    “这次来得了家父命令,家中就三个孩子,大哥我,还有个小妹,小妹同齐家结了亲,一桩好婚事,只是……”许文斌说到这里,倒不是作假,真的叹了口气,“我妹子人没了,留了个孩子在,是她唯一的骨血,如今才得了空,前来瞧瞧看看孩子。”

    众人明白点点头,说什么许大人放心,齐三少爷在此皆好云云。

    “我信得过大家,少扉他夫郎去了信,信中皆夸桃花乡,说是地方好,村民也善心,邻里乡亲帮他许多,就这宅子,盖的也是尽心尽力的,我一见觉得好哇……”

    众人又客客气气说哪里,应当的云云。

    许文斌最后才说了,以后俩孩子还要诸位帮扶,他是做长辈的,为表心意,请诸位吃个饭,莫要推辞云云……

    晌午未到,桃源乡齐家两位伯伯来了,之后又是一番寒暄。

    许文斌对着齐家人也没刁难说什么,他听小岑说了,这次分家两位伯伯很是公正,帮了他们许多,便也很是客气,谢了对方。

    齐盛齐宏倒是觉得亏心,明明三弟是想把管家权交给小越的,如今却让小越和少扉到了乡下来——

    “话不是如此,乡里景致好,两乡相近,有两位伯伯帮衬孩子,一时得失不算什么,再说了,少扉在此养伤,于他病情也有助益……”

    齐家俩位伯伯一听,心中好过许多。

    之后齐家就热闹了,又是摆了宴席,请了诸位乡亲吃饭,如此两三日,齐家大门才安静了些,许文斌说了,想多住两日,同外甥好好叙旧。

    此话一说,众人也识趣,之后不在上门。

    许文斌在齐家待了六天,便起身回去,回去时,看着齐少扉的模样,眼眶泛红,是千言万语在肚中,最后拍了拍外甥肩膀,说:“如此也好,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平平安安也好。”

    什么做官科举,天意如此,如今便也好着。

    “小岑,辛苦你了。”

    岑越送二舅舅上车,摇头说:“二舅舅见外了,我和阿扉一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管是扛着这个家,还是对阿扉如何,那都是他真心实意把阿扉当至亲,这里就是他的

    既是他的家,何有不爱护的道理?

    许文斌闻言爽朗一笑,说好孩子,你们回吧。

    “你们外公外婆说了,路途遥远,知道你们两个孝心就好,不用年年岁岁走动,三年两载有个音信就好,莫要拿什么贵重礼了,若是以后得了空闲,再来看你们。”

    “不见外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岑越应了好。齐少扉眼眶红了些,说好,说:“二舅舅我会照顾好越越的,阿扉会好好的,阿扉是男子汉,要照看好家里的。”

    “好,有志气。”许文斌夸赞。

    一路话说不停,后来马车快了,许文斌不去探头出来,只伸了手,让两人回,自己坐在车中,长长的安定的舒了口气。

    少扉日子可以的。

    凌凌,你在天上看到了,放心吧。

    送走了许二舅,齐家宅子恢复往昔,也没伤别多久,因为春日天晴,三月了,该播种了,不敢耽搁地里光景了。

    庄稼人种冬小麦的,此时就小心翼翼照看地里,哪个野草冒出头,是连着根给拔了,就怕吸了麦苗的肥,要是再过几日,野菜出来了,那才好,家家户户碗里都是野菜,各式各样做法。

    岑越又带着人下田了,之前锄草犁地,他家忙了七日,结果是二苗和寇长峰忙活把地里犁完了,俩人也不觉得辛苦,是干劲十足,岑越倒是不好意思,不过也没和二苗客气说些什么,这次种种子,他们多出出力。

    不过二苗和寇长峰干农活比他快,还细致。

    岑越:“……”回头他做饭给大家补补吧。

    三月天是播完草莓、西瓜种子,也没闲着,去年种的树苗露出个头来,还有地里都是野草、野菜,这个得抓紧了锄。

    于是天天下地干活,俩家吃不完的野菜。刘妈妈做了许多野菜团子,是变着法子的吃。自刘妈妈回来后,干活做事是比以前还要上心,只是闲下来,多是望着南边出神,有时候也叹气。

    不过都是背着人时。

    梅香看见过,问刘妈妈是不是想儿子孙子了,刘妈妈笑呵呵说想,怎么能不想呢,说完岔开话题,说哪里哪里取什么东西。

    整个三月在忙碌中度过的,四月初,天气晴朗,又下了几场雨,清明节到了,岑越和齐少扉难得空闲,回桃源乡烧了纸祭祖。

    之后回来就杀了羊,请二苗一家吃烤全羊,请俩位姨娘也来热闹热闹,还有家里三月忙活的下人,人人有份,都尝一尝。

    小苏夫子三月时回镇上了。

    岑越和二苗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学习,小苏夫子便不留,说四月你们略闲一些我再来,正好他回去也安安心,学一学。

    家中吃烤全羊时,小苏夫子就到了。

    “真是赶巧啊,快来快来。”岑越招呼小苏夫子吃肉。

    苏开明是闻着香味咽口水,他是走过来的,此时自然饿了,却不好意思,岑越说:“家里杀了两只羊,都有的吃,小苏夫子客气什么,一月没见,还生疏了?”

    “没有,那我不客气了。”苏开明羞窘一笑,便接了肉。

    院子里阳光明媚,菜田里才播种完了种子,院子整洁,还有树木抽枝发芽,整个齐家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搬了矮床到院子中,称心在上头坐着玩,两位姨娘逗着,偶尔给塞一根磨牙的肉骨头,这羊肉骨头水煮的,少盐少味,称心捧着磨牙,远处一看,大黑也趴在那儿,懒洋洋的吃着它的肉骨头。

    那是肉多,烤的滋滋冒油,人吃什么它吃什么。

    这是寇长峰从自己嘴里给大黑的,大黑跟着他一道长大,没那么多忌讳,除了生肉猎物外,他做饭,大黑也吃的。

    “难怪阿扉给大黑肉肉,大黑不喜欢。”齐少扉说。

    岑越:“那也不怪你,养狗不能吃重盐,可大黑跟普通的狗不一样,现代宠物狗也没说巡山放羊扑上去能咬死一头鹿……”他喃喃自语说。

    大黑不一样的。

    到了四月略是空闲时,岑越和阿扉终于得空可以赶集,想买一些羊,他家吃羊还挺凶的,再买点鸭子,一道放了,到时候吃烤鸭。

    忙的时候不注意,如今得空了,岑越发现村里大家伙对他们家又是客气亲近几分,也很热情,岑越知道是许舅舅来了一次,给他们撑腰,不过乡亲对他们客气,他们对乡亲也客客气气。

    关系都是相互的。

    岑越买了鸭苗,齐少扉拎着。王大壮娘出来卖鸡蛋,见到齐家三少爷和郎君,拎着一篮鸡蛋就要相送,岑越赶紧扶着人,“大娘你腿怎么样啊?别着急,小心崴了脚。”

    王母笑呵呵说:“天热了,不疼了,没那么金贵。”又忙说:“鸡蛋鸡蛋,我家攒了些鸡蛋,郎君三少爷收着吧。”

    “送我的话我肯定不收,一码归一码,不能让你家破费的。”岑越道。

    王母实在是热情,非要送,最后还是她媳妇儿说别让郎君难做了娘,王母才说:“那郎君您看着给吧,给个几文,都是自家鸡蛋不值钱的。”

    这一篮子起码三十个,岑越咋可能给人几文钱。

    “大娘好心,这一篮子便宜我五文就好了。”

    最后数了蛋,一共三十二个,乡下是一颗鸡蛋一文钱,岑越让梅香数钱,还笑说:“优惠咱们五文,谢谢王大娘了。”

    “诶呦郎君你这话说的,是你方便我,我听邹大夫说了,药材都没贵价的要……”王大娘絮絮叨叨,不过脸上是高兴笑。

    齐家郎君人可真好,心地好,会说话啊。

    三少爷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位好郎君。

    “郎君回头地里活缺了人手,尽管喊我家大壮去,他力气多,您喊人……”

    走时,王大娘热情说。

    岑越想回头田里西瓜草莓结出来了,还真要雇人摘,不过这种活,就不要男丁了,还要收一些干草,到时候编篮子或是底下铺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8:小邹大夫,阿扉什么时候才好哦,阿扉要保护越越要扛起家里的

    第68章 桃花乡68

    五六月收小麦,六七月收水稻,八月上粮税。

    上半年庄稼人是没个歇的。

    齐家赁出去的田不用愁,就是三十亩地里果树还有草莓、寒瓜得让人时时操心,去年十月种下的苗子,有的冬日里没扛过来冻死了,不过这个少,一亩田就两三棵,岑越后来把枯死的苗挖了,换了在空间里种的,长出来的苗,移到土坑里,浇了空间水,就看能不能活下来。

    “葡萄苗,你看这藤蔓长了,要备上竹竿,到时候还要绑一下。”岑越和二苗说。

    俩人在宅子里水果园子,这边也种了两棵苗,岑越说到这儿,齐少扉就拿了一根竹竿递给越越。岑越接过,将一段离葡萄苗一掌左右扎入地上,然后用绳子给绑起来。

    “其实用石料更好一些,这竹竿和麻绳风吹雨晒会坏,要时不时更换检查,不过现在葡萄藤苗还细,能用竹竿、木料做架子,等以后树长开了,咱们水果卖了换钱,再换石料也可以。”岑越说。

    现在俩家真没多少钱,往里头砸石料,买不起的。

    姜二苗点点头,说:“换勤快就换勤快,我不怕辛苦的,山上都是木料,咱们换着来。”

    “等果子卖了钱再按小越哥你说的干。”

    种果子上,岑越同二苗商量,但二苗一向信他,说什么是什么,不过该商量的还要问问二苗意见的。

    “还有干草提前得晒,篮子也得编。”

    “到时候草莓下来了,直接拉着能上路去卖,别耽搁了时间,放几天果子就要坏。”

    岑越说到这儿,问二苗,“什么草软,不伤果子?还量大?”

    姜二苗拍了拍胸脯,可算问到他会的了,说:“山上山脚一路都是那个绒绒草,春日里看着长得刺头,有时候上山露个胳膊腿,它给人使绊子,挨着了就一身痒痒的,但是晒干了后就特别软,之前我卖野果子也是拿它垫着的。”

    “那四五月任务就是给葡萄藤扎杆搭架子,加上割绒绒草晒,二苗你会编的话,给家里几个丫头教一教,没事了都来编这个。”

    岑越打算把家里能动用的人都动起来。

    清明节过后,天气热了起来,之后又下了几场雨。村里庄稼人说下雨好,春日里下雨,麦子长得好,果然天一晴,那麦穗一天一个样,到了四月底时,麦穗压弯了杆子。

    齐家宅子也忙不停,牛师傅赶着车,原先坐人的车厢也换成了拉货的板车了,每日去山脚下候着,扛着扎成捆的绒绒草下来,装满了一车,拉回去晾晒干。

    天气热时候,两位姨娘便带着丫头在院子里编底子,那是想簸箩一样的底儿,略深一些,还有篮子筐的,因为绒绒草太软,要编筐那得多一些厚一些,晒干压过之后,才能立得住。

    也幸好齐家地方敞快,东西都有地方放。

    五月时,地里的麦子开始发黄了,庄稼汉满意说:“到了月中就差不多哩,老天爷开开眼,快到收成日,都是好日头吧。”

    地里庄稼一天不收回去,庄稼人心里就不踏实。

    “齐家地上种的啥?绿油油的叶子,我瞧着也结了果子。”

    “你看见了?我也瞧见了,那果子有些发青发白的,你说能好吃能卖的出去吗?”

    “这我可不知道,谁敢靠近啊,东头那家猎户养了个大黑狗,那狗天天守着田埂上,大老远的,眼神那么好使,就能知道你好歹。”

    “你是想扒拉人家田地瞅什么果子吧?”

    这人委屈说:“我也就是好奇,没想着干啥啊,那狗太厉害了。”

    “这果子头一次见,你们不好奇啊?”

    村里人听了,也好奇,还有人说,这果子不知道贵不贵,到时候买来尝一尝——

    “不知道什么价钱,不过看齐家郎君带着三少爷天天下田干活,也是精心伺候着,估摸是卖的贵价。”

    “齐家郎君可真是,那么多人,还天天自己下去干活。”

    “人多开销也大吧,一个夫郎不容易,说是郎君,但全家担子都在他肩头上……”

    村里人唏嘘,尤其是妇人、夫郎,觉得齐家郎君辛苦着。

    岑越是辛苦,但很充实满足。

    别说地里的麦穗一天一个样,他家草莓西瓜田那也是,隔个两日不去,西瓜都大了一圈,再过几日,都有草莓变红的。

    岑越知道大黑巡逻帮忙看果园子,那是天天给大黑加餐,辛苦大黑了。

    “长峰之前嘴上不说,其实操心大黑,怕大黑种庄稼不习惯,天天是带着大黑上山,现在大黑看园子,那是比打猎还高兴。”姜二苗说。

    岑越:“也不能这么说,大黑捕猎是猎犬,如今看园子只是跑跑腿,也不能伤人,是委屈了大黑一些。”

    “那我回去给大黑煮鸡吃。”姜二苗觉得对。

    姜二苗是听得进去话,也知道好赖,别看大大咧咧,其实对喜欢的人,身边人很留心的,会关心人。这不,因为寇长峰喜欢大黑,二苗对大黑也很呵护关心的。

    寇长峰也会因为二苗,选择不做猎户,做庄稼汉,做商人。

    “我看过几日,第一批草莓能摘了,三个镇你说送哪里?”岑越问二苗。

    柳叶、桃花两镇离桃源乡近。

    姜二苗说:“能不能先送青牛镇啊?那边我先前卖寒瓜,还说第二年种了再卖的,后来因为我和长峰成亲,一直耽误下来,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我这事,总想着给人说一声。”

    “小越哥,是不是送青牛镇卖太远了啊?”

    岑越仔细想了下,说:“我也拿不定主意,真的。三个镇子有利有弊,青牛镇就像你说的,可能时隔一年多,大部分人忘了你,但肯定也有人记得你,毕竟寒瓜在青牛镇独一份。”

    “最关键是,那边药铺在,咱们人在,还有小院子,能忙活扯得开,如此一想,先送青牛镇挺好的。”

    “探探市场,第二批多了,再往桃花、柳叶送。”

    姜二苗一听当即高兴坏了。岑越说:“到时候拿一些回家看看家里人。”

    “可以这样吗?!”姜二苗问。

    岑越说:“咱们自己做买卖,不用逼得这么紧,听个一日半日的,没什么要紧,我还想着三花呢,给她带点咱们这儿的特产。”

    “好好好!”姜二苗高兴坏了,“那小越哥你呢?”

    岑越:“我留下来,不能人都跑了,回头这边生意买卖结束,最后一批货,咱俩换也行,一道也行,我再去青牛镇,顺路去看看哥嫂孩子。”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五月中时,有的心急的庄稼汉已经带着镰刀上地里了,这家肯定是田多,怕再不割,到时候来不及,夏日多阵雨,要是连下个几天,那真是坏了。

    果园子人也多了,不过家家户户现在精力都放在自家田里,就是好奇齐家的果园,也没时间来看看。

    岑越是打头阵,戴着草帽遮阳,一身旧衣粗布短打,齐少扉一同打扮,家里的男丁、女眷都上场了,就是林姨娘也下来了。

    “称心如今大了,留两人看就成了,郎君你和三少爷都下田干活了,我们也不没那么金贵,光留在宅子吃闲饭了。”林姨娘笑说。

    “其实之前被关的久了,老觉得藏在院子里不出来见人,才是对的,如今赶集见人,卖货,教人手艺,村里其他妇人能下田干活,我们也能。”

    岑越点了点头,跟着大家说:“注意防暑,要是头晕晒得慌,就在一旁坐着歇一歇,身体要紧。”

    “知道了郎君。”

    “知道了。”

    这次下田摘草莓的多是家中丫头,梅香小菊赵婶,刘妈妈年岁大,腰不好,岑越让刘妈妈留在家里照顾下小邹大夫饭食,添个水啥的。

    小苏夫子回家了。

    姨娘院子里的青蕊红、青丝也来了。程姨娘和绿团留在家中看称心。

    护院留了一人。

    人手多,不用请什么人,先忙着。牛师傅、寇长峰是赶着车在田头,俩人负责搬运,另一位护院负责送,采摘都是岑越二苗带着女眷。

    齐少扉:“越越还有我呢。”

    “……我记得阿扉,没忘,你负责采摘、送送茶水,看一下草莓大小,协调一下大黑。”岑越给大崽找了许多事做。

    齐少扉一听,哇了一声,“阿扉好多活呀!”可高兴了。

    自打许舅舅走后,齐少扉就念着说自己是男子汉,要扛起家里来,还要保护越越,是更喜欢干活了,还喜欢学习——

    小邹大夫前几个月一直喊阿扉过去帮他炮制药材。

    齐少扉干什么都很专心,小邹大夫还夸说,三少爷学的很快,做的很好……只是脸上神色略有些复杂,岑越当时想问怎么了,结果那天打了个岔,这事就过去了。

    小邹大夫也没说什么事,估摸不是大事。

    岑越便将问题抛诸脑后。

    果园是六亩的草莓六亩的寒瓜,第一天时,姜二苗是撸着袖子,卷着裤腿,脚下一双草鞋,他舍不得穿布鞋,干脏活累活不穿那么好的。

    大家早起,天不亮就下田,草莓不敢磕碰,因此人人都挎着一个篮子,底下铺着绒绒草,哪怕是勤跑两趟去田头送货,也不能坏了一颗果子。

    姜二苗是摘过小草莓的——那时候还不叫这名,他叫酸果子、小黑点果子,草莓是小越哥喊的,如今都喊草莓这名字。

    不提这个,姜二苗干农活是又快又好,眼明手快,那绿茵茵的叶子下,一颗颗大的红的——

    “这也太大了吧?”姜二苗摘了一颗,望着手心里的果子,在想先前他在山里发现的小黑点果子,这除了都是黑点,形状差不多,简直像是俩个东西。

    好大好红啊。

    姜二苗愣了会,很快就明白过来,“那肯定是小越哥精心伺候种子,才结的好,之前那果苗子我想栽回家里,怎么都活不了,小越哥种了就能活,爷爷也说过,有些人那种庄稼,就有庄稼运,结的粮食多,麦穗沉甸甸的……”

    “小越哥肯定是有果子运的。”

    姜二苗一顿说服,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了。

    一亩田,之后姜二苗专心摘起来,不多想,他是装满一篮子就送到车板上,一连干了一个多时辰,是也记不住摘了多少,没法数数,就觉得好多好多。

    “喝凉茶了——”齐少扉敲着锣喊。

    岑越是发现,他不停不发话,大家是都不停,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累,还是不好意思,因此给阿扉发了锣,让阿扉叫人,他第一个响应,伸了个懒腰,说:“有些渴了,喝一口茶水,歇一歇。”

    众人一见,这才放了手里活,去空地上喝茶歇会。

    齐少扉已经倒好了茶水,还有一盘洗的干净的草莓。

    “越越这个好甜好甜呀。”齐少扉拿了先给越越尝。

    岑越张嘴吃掉,一边招呼大家别客气,地里种的,都尝尝,摘了一早上了,可不能大家伙不知道草莓味,都是大家摘的,吃吧。

    林姨娘擦了擦手,捏了一颗,送到嘴里,不知道是日头晒得,还是干活太累嗓子冒烟,她咬了这一口,汁水在口中散开,那是说不出的酸甜好吃来,她就没吃过这般好吃的果子。

    “好甜。”

    “好香的果子啊。”

    姜二苗拿着也送嘴里,咬了口,迫不及待含糊不清说:“小越哥,这草莓咱们种的也太好吃了吧!”

    梅香小菊以前吃过野果子,如今吃这个,都惊的说不出话来,有种忘了以前尝的啥味了,小菊呆呆的说:“梅香姐,先前那果子我咋记得好酸,酸了之后才是甜的,这咋都是甜的了。”

    “我也记得,裹着糖,做成糖葫芦好吃些。”梅香望着手里草莓,“这个还大,是又大又红的。”

    众人吃着草莓,都喊好吃,喊甜。

    岑越心想,这是现代他找的奶油大草莓种子,还经过空间田地又优化了些,是有草莓的甜,还有草莓味的酸,中和的最好了,他很喜欢吃这个的。

    吃过草莓歇一会,大家继续摘。

    一直到晌午,众人才捶腰往回走。

    岑越喊二苗别回去了,“你和寇长峰到我家吃饭,随便对付一口。”

    姜二苗不和小越哥客气,是一道回去,嘴上说:“摘了一早上,之前叶子藏着,我光看田头也没数,但感觉好多好多啊。”

    “是不少。”岑越笑说。

    这草莓种子,之前在空间里,一亩田能收七八千斤草莓,属于高产,破损也小几乎没有,那一年来他店里吃饭的客人都给送一小份尝尝味,后来吃过的都要买,城里人开车来玩,一买就是二十斤起步,反正车里放得下,说送人的,给家里人尝尝。

    还有客人说:“你家的草莓比我从进口超市买的还甜,还不一样,那进口货看着大,吃起来也甜,但我妈说没以前的草莓味,光甜了,跟吃糖水一样。”

    “以前那草莓个头不高小小的,可草莓味浓,你家草莓可会长了,是两头都占了。”

    那一年,岑越光靠草莓就赚了不少——但他也累啊,空间地里长得好,是一茬又一茬,一到晚上他进空间是干半宿,他一人又要摘又要装货搬运,累的够呛。

    后来忙活了半个多月,黑眼圈浓重,大伯娘私下担忧的问他,是不是赚了钱,干了坏事,让他不要乱来,把钱都留着存着以后娶媳妇,在城里买房。

    岑越囧囧有神,他只是干地里活太辛苦了。

    却不能给大伯娘说实话,只能含糊过去说知道了。

    如今想,不知道大伯娘是误会他哪样,反正后来几年,村里也没媒婆上门给他说亲。

    说到斤两,岑越估摸他们一亩田,现在能有个五六千斤是没问题的。

    ……

    回去时,轿厅里都是货,姜二苗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说:“这、这都是咱们早上摘的?咋这么多。”

    “还行,下午再一摘,二苗你和长峰下午多休息,别累着了,明日你俩跑货,去青牛镇上。”岑越看货确实是不少,还想着明日一摘,他也得送货。

    “到时候你们把货卸在小院里先卖,后日一早我给你们送过去。”

    姜二苗想了下说:“不然我俩后半夜就走,一大早镇门开了,就能卖,别耽误草莓晒了太阳蔫吧了。”

    岑越迟疑会不会不安全。

    寇长峰说:“可以。”

    “那你们下午就别摘了,吃过饭,睡一觉。”岑越跟二苗寇长峰说。

    做买卖就是这样辛苦,地里忙活、路上奔波、起早贪黑。

    姜二苗没挣,点了点头。岑越开始捋货。

    轿厅里阴凉,他们宅子是新盖的,夏日里住着也凉快。吃过饭,各自不多话,歇了一歇,两点多时,继续摘,到了傍晚六七点,太阳下去,天还亮着,终于是干完了六亩田第一批。

    草莓能长个三茬子,他们现在摘的早,只捡大的熟的来,略次一些的,还能在地里留一留不着急摘,慢慢来。

    晌午时岑越吃过饭就去估了一下斤数,他们车子不够用,当时就让曹罗去柳叶镇租车去了,租两辆。

    时下租车都是自家的买卖,骡车、牛车,连着车夫一道的,拉货拉人,车夫得跟着,不然不放心,就是压了银钱,也怕主人家不爱惜骡子,伤了、累了骡子。

    曹罗当天是骑着马去的,早去早回,天黑时,车夫也到了,他给郎君回了话,一边安顿俩车夫和骡子都歇一歇,后半夜要出发的。

    这第一批货就比岑越想的多,有个三千两百多斤,岑越担心青牛镇市场消化不了这么多,第一次买卖谨慎一些,开个好头,别砸到手里,让二苗难办——

    三千多斤呢。

    临时决定分两队,二苗寇长峰去青牛镇,带一半。曹罗去柳叶镇带上另一半出货。

    “……曹罗,这次出货,你带今日租车的两位师傅,去柳叶镇卖,成吗?”岑越问一下,曹罗现在办事可以的,不行他就上。

    曹罗愣了下,而后激动,说郎君我可以的。

    “成,回头我跟二苗说一下,去柳叶镇近——”

    “郎君,我也后半夜走。”

    岑越点了点头,“你吃过饭睡一会,夜里送货走夜路马虎不得。”让曹罗去歇着。

    曹罗便下去了。

    傍晚吃饭时,岑越就跟二苗说了,分头两个镇,先去摸摸底儿,地上的草莓货太多了,他得想办法运到府县去,先最早一批三个镇都卖一卖,之后捋车队人手,连着寒瓜草莓一道送府县。

    姜二苗不敢托大,都听小越哥的。

    时下骡车马车,能载重一千多,但路是土路,为了不颠簸走快点,载重七八百斤最合适了。

    该休息的休息,人是,骡子马也是。

    岑越浅浅眯了个觉,心里一直记挂着事,几乎是没怎么睡踏实,后半夜不到,便起来了,他一起,发现大崽也没睡熟,是眼里带着几分睡意的清醒。

    俩人穿衣出来。

    曹罗从侧院过来的,打着火把,两个车夫也套好了马车,就在外头候着,姜二苗、寇长峰今日是宿在齐家,几人没多余话,不必寒暄客气,直奔前门。

    人都齐着,到了轿厅,各司其职。

    装货上车。

    租车的车夫听说一辆车装七八百斤就成时,是心里松了气,这家老板真是实诚人,不像以前,租了车装货,那是恨不得压瓷实,骡子跑一趟,是累的不成,他瞧着也可怜,可有啥办法。

    挣得就是辛苦钱。

    曹罗拿着棉被,给装好的货上盖着——郎君吩咐的,说盖了棉被,草莓不会冻着,也不会晒的蔫吧烂了。

    “小越哥,我们走了。”姜二苗第一次押这么多货,他挑梁子去送、去卖,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小越哥信他,他就干,就接着。

    岑越见二苗一脸认真,拍了拍二苗肩膀,说:“还是我最早说的,你们安全第一位,货次之。”又一笑,“我觉得,咱们的货没问题,肯定能卖的好。”

    最差也不会赔的。

    岑越是跟二苗说,也是跟曹罗说,心里有个底,别太紧张了。

    一亩田草莓估算有个六千斤多,一斤卖十文钱——他们品相好,不能太便宜了,秤给足,不缺斤少两,连着试吃。要是送府县,那就十五文到二十文一斤,毕竟路上远有折损。

    大致算下来,一亩田能赚六十两银子,他们六亩的草莓,这就是三百六十两——刨去成本,成本就是人手、租车。

    地是循环用的,人是自家的人。

    自然了,要是赚了银钱,岑越得给家里丫头们、工人发钱,这个是肯定的。

    草莓是独一份,市场没有这个的。

    托了阿扉举人身份,田里农作物不收粮税,做买卖自然也不收货税了。

    岑越送二苗一行人,夜色中,车马声越来越远,只有火把一点点的光。

    “越越。”

    “回吧,我觉得没问题的。”岑越给自己鼓劲。

    齐少扉认真说:“草莓那么好吃,肯定卖的好。”

    淯昔铮立.

    岑越对定价没什么,虽说贵了些,但草莓值得,不能再便宜了,而且镇上有钱人不少的。曹罗去柳叶镇,夜里早早走,镇门开了,柳叶镇有苏秀才在,此人热情,与他们家结了几分交情,不说旁的让人家出屋子院子什么的,就是帮忙引荐一下,租个小院就成了。

    两个市场,三千多斤应该是可以的。

    岑越觉得是稳一些的。

    之后要把丰禾府县下市场都包了,再远一些,那就是北雁郡。

    想到未来,或许有艰难,但岑越是热血沸腾很是期待。

    二苗带了两辆车,他家长峰赶了一辆,后头是牛师傅。

    大黑在前头跑着开路,跑一会又折返回来,绕到后头。牛师傅牵着马绳,一看大黑来,这黑夜里闪着俩绿眼睛,真是跟狼似得,别说有这么个猎犬跟着,走夜路也安心了些。

    他们去青牛镇路远些,夜路漫长。

    曹罗去柳叶镇时日短,因为俩个租车师傅是生人,岑越本是让护院跟着一道,但半夜出发时,赵婶也起来跟着了,说:“郎君,我家曹罗心是灵的,可他嘴皮子笨,第一次卖货,我怕他张不开口,不然这次我跟着一道去?”

    岑越看曹罗。

    “娘,我会学着好好卖货的。”

    “诶呀我知道你聪明会学,但这第一次,我老是心里惶惶……”

    赵婶最后还是跟着了。

    两队车辆,背道而驰,离着桃花乡齐宅越来越远。

    寇长峰让二苗上车歇会,二苗摇头,一想摇头天黑,长峰看不见,又说:“我不累,睡了一下午,夜里又睡了半宿,这会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其实我满脑子都是买卖,这么多货,咋卖,可不能便宜,要不卖它个十二三文,到时候还要还价,再给便宜一二文……”

    姜二苗一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寇长峰就听着,二苗说什么都好,都点头。那一点点火把的光亮,照了一路,后来走累了,就上车坐一会,到了天亮时,他们就到青牛镇上了。

    “你们这是啥呀?还盖着被子呀。”

    进镇挑着菜的菜农好奇看姜二苗这一队伍车。

    镇子门前人多,都是附近村里人,挑货的、卖货的,或是进去买货的,都是草鞋布衣,姜二苗却没瞧不上人,他就是村里出来的,见人好奇询问,是解开了被子一角,露出红彤彤绿蒂的大草莓。

    “我们桃花乡齐家果田的,收成下来,卖果子。”姜二苗有些口干,都怪他先前和长峰说了一路话,可此时头脑清晰,口齿也利索,见大家伙都好奇,笑笑说:“这是草莓。”

    “草没?啥草没?”

    姜二苗学过字,特意学了寒瓜、草莓二字,此时就笑说:“可不是羊吃了草,草就没了的意思,草莓果子,甜甜酸酸的。”

    “人家都说酸酸甜甜,你这儿怎么颠倒过来了。”

    姜二苗笑着跟老农搭话,“叔叔诶,不是我说大话,我家的草莓那是比糖还甜。”

    说来说去,终于有人问价了。

    “多钱啊?”

    “十三文一斤。”姜二苗报数。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气,“这咋都跟肉一般了,是什么果子就这么个价,吃肉嘞?”

    “小夫郎你这价要的高呀,这么多货,怕是要亏咯。”

    “还是便宜些嘞。”

    “这草莓都没听过,卖十三文一斤,好家伙。”

    姜二苗心里打鼓,面上不显,小越哥说了,卖货那是要有气势的,他见过王掌柜卖香料,对着客人都笑眯眯,可价钱那是说来说去,最后便宜一两文——也是要的多。

    挣钱那就是一文一文的赚,哪有给抹大头的。

    积少成多。

    “我家的果子,整个府县没有人家卖,是独一份。”姜二苗话说出去了,又笑说:“要来半斤试试吗?”

    吓得大家伙都挑着扁担,或是背着竹篓不再闲聊,忙进了镇子里,这会大早上,一个跟一个学说:“诶呦你不知道,我进来时看到一个商队,说卖什么草莓,你猜一猜,多少钱一斤?”

    “什么草没,听都没听过,还有个果子叫这个名的?”

    “不是你说的草都没了,那个草没,是草莓。”

    “诶呦你说的草莓啥呀?”

    两人绕了一会,最后那人绕到了开头问题,比了十个手指头,“人家一斤草莓这个数都不止,要十三文钱呢。”

    “啥!啥果子就卖十三文。”

    早上摊子人多,嘴杂,聊得也起劲儿,没一会全都知道青牛镇早上来了个商队卖果子草莓,跟那肉价差不多嘞。

    有的客人就好奇,这么贵价的果子,还是第一次听名字,便问:“什么草莓?”

    “我也不知道,刚听说来的。”

    有人还叹气说:“要是卖寒瓜的来就好了,之前有个小哥儿卖寒瓜,吃着味道不错,我家老爷惦记了许久,结果第二年不来了,真是急人。”

    又一想,这卖寒瓜那要到十月多了,还不是季节。

    姜二苗队伍已经开了小院门,寇长峰和牛师傅卸货的卸货,姜二苗说:“我去买包子,咱们吃饱了就干。”

    没一会,真拎了一盆子包子回来,素的荤的都有。

    寇长峰去打井水,姜二苗不想费事烧柴火烧水,都囫囵擦洗擦洗,喝了井水——他已经都喝河水的,哪里有那么讲究。

    四人速度利落的休整,这边卸货一部分到堂屋里,寇长峰搬桌子上街,拿了秤,推着货,等彻底摆上也没多久,各自嘴里叼着肉包子。

    “草莓,又红又大又甜的草莓咯~”

    “比糖还甜的草莓~”

    赵员外家的仆人上街买早饭,是老远听到声,这声有些耳熟,便上去两步瞧一瞧,当下就高兴坏了,“这不是卖寒瓜那小哥儿么,我家老爷好一通找你,说好了去年送寒瓜的,咋没见你卖?”

    姜二苗也记着这人,他第一次卖寒瓜,后来有个老爷差仆人来,一下子就买了俩寒瓜,给钱也爽利,说老爷爱吃,还问他啥时候再来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去年嫁人了,这是我男人。”

    姜二苗先赔礼道歉,忙捡了三四个大草莓送这人手里,“寒瓜过个半月一月才下来,这是我们家新品草莓,您尝尝味。”

    “独一份的,整个丰禾府县就我家先卖的。”

    这是赵员外家的仆从,见小哥儿这般赔礼道歉,不再多说什么了,本来就是他们家老爷想买寒瓜的——

    “草莓,是不是那个比肉价还贵的?真是稀奇,我刚听他们说了,成,我尝尝,不过我们老爷爱寒瓜,这草莓不知道会不会买,你要的价钱这么贵——”

    仆人说着把草莓送到嘴里,顿时眼睛亮了,没话了。

    第69章 桃花乡69

    两个车队出发,岑越回屋睡不着。

    “阿扉点了油灯来。”

    齐少扉吧嗒吧嗒端着油灯到了屋,见越越拿纸笔,又去点了根蜡烛,端着烛台相近,给越越打灯。

    “小邹大夫说,夜里看字写字对眼睛不好。”

    岑越本来有些操心,听阿扉如此说,笑了下,说:“我先记一下账,咱们就睡,什么都等明日大早来,你说得对,地里草莓出来了,长得好,不管是卖了如何,咱们一步步解决,慢慢来的。”

    地里产量喜人,他开始担心市场不够大,吞不下了。

    得抓紧了时间找车队。

    岑越在纸上记着,第一年六亩草莓,五月十三日,第一次摘,斤数约有三千二百斤,分两批车队,一队运青牛镇,一队运柳叶镇。

    如此便停了手。

    “走吧,睡觉,明天再说其他的。”

    齐少扉鼓着腮帮子吹灭了蜡烛,岑越端着油灯回屋,两人脱了衣裳继续睡,不过可能脑子里挂着事,岑越想得多,并没很快进入睡眠,然后肩膀那儿一沉,腰上一只胳膊,大崽凑了过来,抱着他,哼哼唧唧睡梦的话。

    “越越~”

    “睡吧。”

    岑越困意也来了,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子吃了饭,岑越跟林姨娘说:“昨日早熟的草莓都摘完了,这几日不着急。”

    “小程昨日还跟我说,今个换她去摘,让我看称心。”林姨娘笑说,“虽说干地里活是辛苦累人,但晚上睡得好,胃口也大了。”

    她好久都没这般入睡,洗漱完,沾了床就睡着了,一觉睡得香甜,也没做梦,不起夜,多好。

    岑越:“天天下地,谁都吃不消,慢慢来。”

    吃过了早饭,岑越在桌前开始顺以前从牛师傅、从租车车夫嘴里听到的信息,北雁郡有两个府县,丰禾和安平,丰禾占地大一些,安平小,但安平府县富饶,北雁郡的郡都就设立在安平府县边上。

    北雁郡以北,是北洛郡,北洛郡底下也是两个府县,离青牛镇最近的是一个长明镇,穿过这个镇子再走三日就到了福宁府县——

    牛师傅说福宁府县略是穷一些。但再穷那也是府县。

    岑越在纸上以桃花乡为中心开始画图,把可以销售、路途在十日以内的镇、乡、府县都算上。

    桃花乡以北往上运,青牛、长明两个镇,再到福宁,路上若是不耽搁到福宁有个七八日。桃花乡往南,是柳叶镇,然后走个两日就到了丰禾府县。

    一共四天左右。

    往东南方的话是桃花镇——这个镇子很富裕,岑越给做了记号,再往西就是桃源乡挨着的另一个府县——固若府县。

    西走桃源乡,再往西北是云苓镇——这个走四天左右。再西想去人家云苓镇的府县那就远了些,从桃花乡到那儿有山不说,运货艰难一些。

    这个划不来了。

    还不如送到北雁郡。

    岑越先把北雁郡放一放——等以后苹果、葡萄、大樱桃下来,苹果好储存不易坏,可以往北雁郡送。不好储存的那要就近市场。

    他数了下纸上列的大大小小市场,紧张的情绪终于是略略缓和了下,“好像还行,今年看卖的怎么样,明年调整一下,草莓可以提早二月多天暖一些种,四月多就能摘第一批早的……”

    这样和西瓜时日不会那么紧俏。

    岑越在小本子上写下经验,不求大批产量,毕竟市场就这么大,他家草莓产量高,除去一些损耗,其实也很多了,他还想往北雁郡送去试试——

    虽然路远,损耗肯定大,但卖北雁郡就不是这个价钱了,那不得二三十文一斤,如今的果子,稀奇的、口味好、品相佳,自然是贵族吃的。

    这么一想,得抓紧时间组车队。

    还有除了新鲜草莓,草莓果酱也可以安排上。

    “越越,你眉头松开了。”齐少扉伸手摸摸越越眉心。

    岑越捏了大崽脸蛋,笑说:“带你去青牛镇好不好?”

    “咱们去找大黑吗?”齐少扉眼睛都亮了。

    岑越:“……找王掌柜,他有经验,我这儿要招车队人手,这次要的多。”临时雇的,走长路,他也不放心。

    齐少扉高高兴兴点点头,说好啊好啊。

    岑越是不耽搁,说干就干,出门前跟林姨娘程姨娘交代了事,绒绒草还是要晒,要编,他和阿扉去青牛镇,家中草莓先不用管了,紧闭门户就好,有护院在。

    时日紧,岑越去村长家借了牛车,说用两日去青牛镇,明日就回来了,村长一听很是爽快——要是再耽搁他家地里麦子下来,那也要用牛车的。

    岑越给钱村长不要,齐少扉拿着草莓篮子递了过去。

    “齐叔既然不收钱,我们一些心意好歹收下,都是地里的果子……”

    村长才收了下来。

    牛车是村长喊儿子帮忙赶的,岑越齐少扉坐在上面,一路想青牛镇去,牛走的慢一些但很稳。

    村长家里,岑越走后,一家人对着一篮子草莓出神唠嗑。

    “整日听齐家田里种果子,原来就是这个啊。”

    “没见过,第一次瞧,这咋吃?”

    小娃娃胆子大就要伸手摸,被家里长辈呵斥了,说没规矩,“你爷爷还没吃呢。”

    村里长辈像是一贯如此——对儿子没什么好脸,对孙儿孙女就是疼爱,村长也是如此,笑呵呵的拿了俩,给孙儿一个,另一个递给大丫。

    “都尝尝,吃吧吃吧。”

    洗不洗的都无所谓,村里糙一些,去山上摘得野果子那也是直接送到嘴里,有什么吃什么。

    “爷爷,这个果子好甜啊。”

    “阿奶好好吃啊这个果子。”

    一口下去甜滋滋的。

    村长说:“什么果子甜滋滋的,我也吃一个。”一尝还真是——好吃啊,这果子第一次见,滋味却好。

    尝过了,家里人就舍不得继续吃,说留着,留着明日再吃,娃娃们是咽咽口水,口水都是甜滋滋的香,眼巴巴盼着明日快点到。

    青牛镇上,齐家平安堂。

    王掌柜正安慰老吴,“……她不领你的情,你就含糊糊弄过去吧,别跟着吵了,亏的也不是你的银钱。”

    “那是齐家的铺子,齐家的药堂,她纵着杜六胡来,以前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像你说的,可这次杜六是想以次充好,骗不识货的百姓,这是要坏了齐家平安堂的名声,我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啊。”吴掌柜难受。

    王掌柜是很能体谅来,叹了口气,“知道你气坏了,要是以往,你记着还要养家糊口,肯定不会动手,能忍则忍,这次我都没想来,你竟然敢打杜六。”

    “想也能想来,他怎么跟他姐姐编排你什么。”

    “大不了,我不干了,留在那儿,管不住伙计,药材胡乱要高价,去年过年时,铺子营收不好,比往年低了一些,但怪谁?大奶奶叫杜六来,时不时插手,她却觉得我不上心,还问到我这儿,打听这家铺子营收买卖,还有去府县卖药材的事。”

    王掌柜当时警戒,吴掌柜烦闷摆摆手,“我没说。”

    “咱们一块在齐家做了十几载的掌柜,我信得过你,只是没想到大奶奶打听到你这儿了?是想也往府县送货?”王掌柜把这事记在心里,回头要跟郎君说。

    吴掌柜说:“她是觉得营收钱少,不知道怎么做,光挑着你这儿学了,不过先前你们去府县卖药材,好像就赚了十来两,老爷应该是同大奶奶说过的,反正她记下来了。”

    “问我说也去府县卖药材,还有你这儿的事,我推说不知道,她就说,‘跑那么一趟赚个十来两没得划算’,后来就不提了,嫌钱少。”

    王掌柜听得在心里大笑三声,大奶奶自然是不晓得,去年香料卖的翻了翻。做买卖吗,不管大小,起步有得赚,那后头缺什么补什么,慢慢赚多了起来。

    “我也老了,没心思掺和杜家姐弟的事,铺子营生爱谁管谁管,今日跟你说一声,我带家里老小回村里去了……”吴掌柜没了心气,一脸的灰败,想退了。

    王掌柜急了,正要劝,目光一扫,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当即是站了起来往出走,作揖见礼,“郎君三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有事情。”岑越点了点头,跟王掌柜交代,“门外是齐村村长家儿子,他家好心送我们过来,让伙计招待一下,牛就在门口歇一歇,备些水,一会我回小院。”

    王掌柜忙说好,喊了伙计去招呼人,这才给引荐,“其实也不用我介绍,郎君这就是另一间铺子的掌柜老吴。”

    “我听你说起来过,先前也见过。”岑越点了点头。

    吴掌柜拱手作揖见礼,先叫了三少爷再叫郎君的。

    王掌柜知道老吴这是被杜家姐弟俩搞的怕了,如今是连带着觉得郎君主持齐家家业,不是那么好——

    郎君人如今在这儿,他也不好骂老吴糊涂。

    “郎君三少爷进里头坐。”王掌柜做了请,又拉着要走的老吴跟上,见郎君三少爷进去了,他慢了几步,小声训老吴:“你不想你自己,也该想你孙儿,既是不靠郎君吃饭过日子,你在齐家做了这么多年,如今不干了回村里,对着三少爷说一声也是该的吧。”

    吴掌柜一听,这才跟了上去。

    王掌柜以为郎君来是为了果子买卖,“听说姜老板夫夫早上赶着镇门开进来了,拉了两车货,郎君没跟着一道?”

    “人年轻做买卖没个经验,早起时才想起来一茬,是紧赶着就过来,不过不是找二苗,找王掌柜的。”岑越承认自己做买卖不足。

    王掌柜一听,忙说郎君有事尽管吩咐。

    “我想要租个送货车队,大约二十辆左右。”岑越说:“地里草莓有个三万多斤,寒瓜也快下来了,以北附近的长明镇、福宁府县要去,往南是丰禾府县,还有郡。”

    “草莓不好放,天气热会坏,我尽可能的保存久一些,所以先往就近的镇子、府县去。”

    王掌柜目瞪口呆,旁边吴掌柜也愣住了,“果子就三万多斤吗?这——郎君种了十几亩田的果子吗?”

    怎么种的这般多。

    岑越:“就六亩田。”

    他自然看出两位掌柜的震惊,在时下一亩田产量两百斤左右下,他的草莓一亩田能有个六千斤——

    这就是种子优化和空间泉水的魅力了。

    “五月六月这两个月,采摘没什么,主要是车队运输,临时租的车队,得有个老把式掌柜跟着,打点一下杂务。”岑越目光看到吴掌柜,他刚才门口听见了一些。

    像是临时车队,管理车夫、路上吃喝、协调运输赶路这些,就需要一个老江湖的掌柜来,到地方买卖这些,岑越可以去,也有二苗,再不济还有曹罗。

    “一辆车装货八百斤,南下去府县和郡起码要十五辆左右。再备六七辆车北上,去长明镇、福宁府县。”

    “如此跑个两趟,算下损耗差不多。”

    “还有寒瓜。”

    岑越看向吴掌柜,“我这儿如今缺人手——”

    王掌柜是拿胳膊捣老吴,郎君给你机会还不快接着,愣着干嘛。

    “我要是做买卖押货车队,路上郎君莫要瞎安排。”吴掌柜粗声粗气说。可能觉得自己话太硬了,他也没跟郎君打过交道,不能迁怒人,当即软和了些解释说:“您种果子有一手,能出这么多斤,但应该早想到,起码半个月前就该租车队、签契书的,如今临时,听您话也是东一头西一头,幸好是安排的不错,大方向上没啥问题。”

    “就是送到北郡,这——您说果子不好运输,送过去要是烂完了——”

    岑越便道:“物以稀为贵,能送过去完好的,那价钱就值得翻几倍,不探探路,怎么知道有没有的赚。”

    “您这胆子也太大了。”吴掌柜觉得悬,但这买卖好歹是有个门路的,又不是像杜氏那般瞎搞乱来,打着以次充好偷蒙拐骗的歪门邪道,当即思考了下,说:“郎君,我做。”

    老王的心意他晓得,他如今不过四十出头,不想着大人,也得想着生病吃药的孙儿……

    “月银年薪还是跟着王掌柜走,要是买卖做出来了,给封红。”岑越说了工资,又说回正题,“七日时间你看如何?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租车的费用,你记着账,少了先交定钱——”

    吴掌柜一听就知道郎君不懂这个,“够了,去一趟府县一辆车是一两二三百文钱左右,要是去北郡贵一些,要的多了给优惠,也就是二两多些,要是长租,能还到二两。”

    “您给的银钱,那能租车租的多了,得有三四十辆——不过时日赶,肯定没有这么多。”

    岑越:“先二十辆,我那还有四辆。”

    “这一百两你拿着,路上打点吃饭住宿,都在这儿,一趟运不完,回头跑几趟,还要结。”

    吴掌柜这下没推辞,收了银子。

    “郎君您放心吧,老吴干事比我周道,他就是嘴皮子不利索,干活绝对没问题。”王掌柜在旁给老吴说好话。

    岑越说完了正事,笑了下,说:“那我就看着吴掌柜的本事了。”

    吴掌柜作了作揖,领了活,说不耽搁了他去忙了。吴掌柜一走,王掌柜是踏实了,“我还怕他犯倔——”

    “王掌柜情深义重。”岑越夸道。

    “称不上,也是和他一道的在齐家干了这么多年,若是没郎君给他一份差事,他那个下场,我看着也心寒,想到了自己。”

    岑越:“在我这儿,只要活干得好,王掌柜就安心吧。”又说到香料这事,“今年车队怕是忙,香料的话往后挪一挪。”

    “晓得,到八月时也不急。”

    岑越点了点头,便不耽搁,起身和阿扉去看看二苗,来都来了,跟二苗打个招呼,如今回去,那要走夜路的,村长家儿子看着老实胆小了些,肯定不愿。

    他们也小心为上。

    老远就看到人群,都围着。一人喊:“便宜些吧,这草莓没吃过,谁知道好歹,要是个坏果子,还要这么高的价。”

    姜二苗扯着的嗓子喊:“婶子您刚尝过味的,真是孬了您也不会来买,这般吧,按照赵员外他家买的给大家价,赵员外要的多,我给了优惠,十一文一斤,大家要的话也是这个价。”

    “半斤实在是优惠不到这个价位,只能按照十二文一斤算,半斤收大家六文钱。”

    人群里喊:“成吧,给我来两斤。”

    “我要半斤。”

    “那我也要半斤。”

    “姜老板姜老板,我家老爷问你还有没有货,这边要上四十斤……”

    姜二苗也扯着嗓子喊:“有的有的,我家男人给你搬。”

    但寇长峰不放心留二苗一人看摊子,牛师傅去送货了,往西头去了,这会还没回来。

    也就是这会,岑越到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岑越说:“小院我和阿扉去,二苗钥匙给我。”

    姜二苗看到小越哥眼睛亮了,说:“小越哥你们怎么来了?成我钥匙给你,牛师傅去西边给几家铺子送货,好推了一车说在那边卖一卖。”

    “这位客人,这我们果子的老板,你跟着他去取货吧。”

    因为生意好,人手不够,十分忙碌,两方也没多寒暄,岑越认了那位货量大的顾客脸,带着人跟他们一道去了小院,对方是推着木轮车来的,上头放着篮子。

    小院没秤,岑越给装的多,让阿扉留下来看家,他跑了一趟,在二苗那儿过了秤,一共四十三斤。

    那仆人脸就有些紧巴,岑越拿了两斤多出来,留了一斤不到,说:“你们要的货多,给你秤的足一些,还麻烦你亲自来取。”

    “好好谢谢谢谢。”仆人喜笑颜开,多的这一斤他看好了,回去自己能吃了昧下去。

    岑越看二苗嗓子都哑了,还有桌上推车货不多,打了个招呼,眼看镇子门快关了,便没多留,先是去买了包子馒头,秤了一些米,回去是洗锅,烧饭。

    等天傍晚快黑了,二苗牛师傅寇长峰都回来了,寇长峰搬着桌子,牛师傅空着车,二苗车里倒是有些底儿,嘴上说:“那婶子一直等到这会,说果子不好了,你卖不出去,不如三四文钱,全给她了。”

    “我这第一天卖货,要是真给了,那明日别想卖个好价了。”

    回来后,是收拾的收拾,放物件的放物件。

    “锅里热水烧了,我还烧了粥,拌了个凉菜,包子馒头都凑合吃着。”岑越出了灶屋说。

    姜二苗一听,当即说:“小越哥,咋能麻烦你做这些。”

    “我今日有事来,交代完了,到你这儿看看,大家都辛苦了,我就做一日,明日就回去,快洗洗,吃了饭早早歇着。”岑越道。

    齐少扉说:“我水打好啦!”

    “谢谢三少爷了。”

    众人是囫囵洗洗,吃了饭,村长家儿子倒是勤快帮忙收拾,之后夜里点了灯,几人回房凑合凑合,被褥放的都有些沉,二苗说他忘了,明日做买卖前,先把被褥晒一晒,回来睡觉就踏实了。

    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大家都是摸索中涨经验的。

    夜里点着油灯,在堂屋数货,姜二苗说起买卖,“赵员外给开了个好头,他家仆人尝了口,我送了十来个让拿给赵员外尝尝鲜,没一会赵家仆人再来就要买十斤。”

    “开了个好头,之后零零散散卖着,我怕放不好了,牛师傅就说他推着车去西头叫卖,我之前在那边卖过小果子,那边铺子多,看着是害怕了些,但其实有钱富裕的也不少。”

    牛师傅接口,今日他送西边的,说:“那边没这边富裕宅子多,但是那边要货都是五六斤的要,有个肉铺,是要了十斤。”

    大家都觉得卖的好,要的多。

    岑越在心里算账,就听二苗高兴说,今日卖了有四百斤的草莓了。

    货一共是一千六百斤,镇上市场还行,但往后肯定会少。

    “我看了下草莓状态,尽量三天卖了,第四天品相不怎么好的,早上卖一卖,不能太低价,就便宜两文钱可以了。”

    要是低价太多,那以后就没人买新鲜草莓了,就等着放的不太好。

    “要是还很多,那就全拉走,给牛师傅分一分,送家里,你家也送一些,咱们自己吃都成。”岑越吩咐。

    姜二苗明白点点头。

    “之后就赶车回来,第二茬时,不在青牛镇主卖了,我今日找吴掌柜租车队,北上还有两个市场,一是青牛镇上头的长明镇,还有以北的福宁府县。”

    “二苗,福宁府县交给你,这是大头。”

    “如今两个镇子,拿着积攒经验练练手。”

    姜二苗登时兴奋,他还没去过府县,不管是丰禾还是福宁,他都没去过。

    “我要去南边,去丰禾,还要去北雁郡探探路。”

    今年草莓实在是有些多了——岑越心想。此时岑越为销售找市场焦头烂额有些后悔种多了,自然不知道,半个多月以后,草莓送到北雁郡那边,虽说损耗很大,几乎是没出多少,可几盘草莓打开了北雁郡市场,就是地里剩的那些,只要送到北雁郡,是专供贵族用的,他们在北雁郡赚的钱是他们所有镇加起来还要多。

    镇上走量,普通百姓也能买个半斤尝。

    而北雁郡,达官贵人,上层氏族,碰到了稀罕没见过的果子,可谓是‘一掷千金’,尤其听说路途遥远送来,折损九成,那更是稀罕。

    今日岑越跟吴掌柜说的‘物以稀为贵’,和那时的贵族出手的‘贵’,不可相比的。岑越今日想,卖个二十、三十文钱就算贵了,那时,一斤数百文都算是划算、便宜的。

    二三十文算什么贵?

    此番话先不提。这夜,岑越是跟二苗简单交代完,二苗还要给他今日卖的银钱,岑越摇头说:“你都留着,回来在算账。”

    “知道了小越哥。”

    第二日一大早,岑越齐少扉坐着齐村村长儿子赶得牛车,匆匆出了镇,一路回家,吴掌柜有句话说对了,他早期工作还觉得做的早够了,实则是做起买卖来,才发现缺的多,没面面俱到。

    他回去得打木箱,还有绒绒草也得编,送到北雁郡的话,草莓挑最大最好的,一格一格的码,他还得想一下储存方式……

    之后桃花乡就忙起来了。

    地里庄稼该收成了,买木材刨木片钉箱子,只要是花钱,都能找到工人做——村里有些人家人多男丁多,收庄稼的时候还能分一些人手来赚钱,这不是更好么。

    齐家院子做木箱,村里人是好奇,不过没人打听的。后来听说,齐家还找人做棉花被子,要大的,做了许多条,都跑到镇上去了……

    第四日傍晚,姜二苗带着空车回来了,因为小越哥给他打了底儿,就是在镇上没彻底卖完,他也没那么急躁,按照小越哥说的,他还回了一趟村,剩下的一大半全留给家里了。

    姜老太看的稀罕,“这么好的果子你还说坏了?哪里坏了呀,都是能吃的。”

    “磕了伤了有些蔫吧了,还有发白坏的……”

    “走走走,别瞎说,我瞧都是好的,那白的烂的挖掉就成了。”在姜老太看,这都是好果子,坏什么坏。

    “你赶紧吃饭,长峰也吃。”姜老太骂完孙子,也心疼孩子。

    这就是远香近臭了。

    姜二苗现如今每回来一次,家里人都高兴,盼着他多住几日,给他做的饭都是有蛋的,他扒着饭,大口吃,是刚咽进去,就说:“我和长峰今个不住,地里果子特别多,我们有的忙了,吃完饭歇一会就走,牛师傅怕是在岔路口等我们。”

    牛师傅也回家送果子去了。

    姜父一听地里果子特别多,便害怕,“不会砸地里了吧?这果子好卖吗?”

    “还行,一斤十一、二文。”

    别说姜父,就是姜老头也哆嗦了下,问二苗多钱。姜二苗嘴里塞着饭,要咽,寇长峰在旁说十一二文,买的多了十一文,少了十二文算。

    今个早上优惠一些是九文钱,都是不太好的。

    “这有人买?”

    “有啊,爹娘,你们尝尝啊,这草莓可跟以前的不一样,味好着呢,买的人不少。”姜二苗终于嘴里得了空能说话了。

    姜老太嘴上说:“啥果子也不能十一二文。”说着捏了一颗送嘴里,当即是不说话了,味确实是不错,但也贵。

    姜父是一脸的愁容一肚子的话,最后是咽了回去,只说:“实在是不成赔了钱,明年就别种了,安安生生的种些麦子、玉米,能吃个肚饱,你嫁出去了,家里也不用你拿钱贴补。”

    “他和齐家郎君做买卖,还没怎么呢,你瞧瞧说这个话晦气,快别说了。”姜老太骂了儿子一句,转头就跟孙儿说:“不过你爹说的话也是几分在理的,齐家郎君家大业大,你还是留这个底。”

    姜二苗心想我不留,我就要跟小越哥一道,是赚了赔了,他都没啥怨言的,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说散,那就不是一家人了。

    小越哥说了,朋友是自己选的家人。

    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姜老太看二苗不说话,就知道这也是个倔的,跟那倔驴一样,当即是不说了,小娃娃们栽了跟头才知道疼。

    “实在不行就回来,长峰山里屋子也在,没人敢进去住。”

    其实是没人稀罕那木屋,又小,瞧着年份大,谁乐意住深山里头啊。

    姜二苗含糊了声知道了,姜老太知道这也是没听进去,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二苗嫁给了猎户,好坏猎户担着。

    夫夫俩吃过了饭,休息了会,二苗是跟着三花说话,三花话多,问这个问那个,豆豆在旁抱着个碗吃果子,三花也有,姜三花幸福的感叹说:“二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这样一个人抱着碗吃这么多果子。”

    “太好吃了。”

    姜二苗不吃了,他刚吃撑了些,说:“果子多,天气也热,再放那就不好了,敞开肚皮了吃。”

    等二苗和寇长峰出门走时,左右婶子都打听,拉着孩子上门,问他要果子——

    “我刚听就知道你们回来了,带了啥?豆豆说吃了果子……”

    姜二苗全推给阿奶去,分不分阿奶说的算,反正果子那么多,借口说要回去办事,俩人上了骡车,一溜烟的跑了。

    三婶是懊恼说晚了,“这二苗咋跟脚底抹了油一样,我还想说他家有骡车,今年借一借骡车用,他叔在地里忙活,有个骡车总是轻省的……”可惜被二苗跑了。

    姜二苗坐在车上,摸着大黑脑袋,哈哈笑。

    “三婶肯定想借咱们骡车,那不成,我们也有的忙,幸好跑的快,是不是大黑。”

    寇长峰是听到二苗笑声才笑的。

    第70章 桃花乡70

    青牛镇卖了三日半,还剩下不到一百多斤,牛师傅往家里送了一半,剩下一半姜二苗带回姜家了。柳叶镇卖了三日就差不多了,曹罗是实心眼,岑越说十文钱一斤,是张嘴就十文,赵婶拦都没拦住——来不及了。

    后头是谁来砍价,说便宜些,曹罗都咬死了,不还价。当时场面一度有些火药味了,幸亏是赵婶在,赵婶当即在中调和,还给送了试吃,让人家尝尝味,钱是不少但能试吃云云。

    回头赵婶就说儿子,哪里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人都得罪完了,实心眼子……

    曹罗得了一个亏,也是后悔。

    幸好后头卖的好,有赵婶在,帮忙吆喝,那茬子不愉快揭过后,人家试吃了草莓,尝出了好滋味,因此就不计较,真买了,有一就有二,连着三日,卖的差不离。

    如今齐家会客院大厅里。

    长条桌上放着两个大木匣子,这是两个镇赚回来的银钱。曹罗赵婶、姜二苗寇长峰连着牛师傅都在。

    说完了买卖情况。

    赵婶说:“……后来有些不太好了,我就说低价便宜一二文给出了,他还犯倔说不成,郎君说了十文——幸好郎君你去了,说便宜。”

    岑越那会去柳叶镇定棉被,顺便过去瞧一下曹罗买卖。

    曹罗是面色涨红,羞愧的低头说:“郎君我不是做买卖的料子。”

    “你第一次做很不错了,做什么都要有经验的,你娘虽是没做过买卖,但她同几个村子人打交道,人情往来熟练,去集市上买过东西,见识多攒了经验,你之前没做过这些正常。”

    “你也有你的优点,诚信,这是最重要一点。”

    岑越安慰完曹罗,末了说:“你要是还想试一试,那就多学多练,要是不愿意觉得真不适合了,那我也不勉强你。”

    赵春花在旁干着急,恨不得捅咕儿子,让儿子别退缩,郎君看重你才交你这么重的活,要是退回来,那不继续打杂了么。

    “赵婶,你让曹罗自己想,得他自己乐意干。”岑越说完,见曹罗面上纠结,便说:“不着急,先盘账。”

    姜二苗听到这儿眼睛都亮了,要数钱了!!!

    先盘青牛镇的帐。

    青牛镇那一匣子的银钱倒桌上,岑越分了几摊,一起数钱。齐少扉得了一摊小山堆一样的铜钱山,认认真真数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姜二苗小声念着,脸上都是高兴。

    岑越是无声心里数,一百文放一堆,也幸好他们这桌子做的长大,一时间,屋里只听到叮叮当当铜板声还有细微呢喃声。

    不知过了多久,钱都数完了,开始报数。

    岑越在本子上记账,三两半加二两半加……

    “青牛镇入账十四两四,二苗要的价高,第一、二天,十一二文,最后一天九文算,还有路上损坏、试吃,这个大概有三百斤不到。”

    岑越笑着夸了句二苗很好,不错。

    姜二苗高兴的不得了。

    “二苗报下去小院这几日花销开支,我记一下。”

    姜二苗挠了下头,他给忘了,岑越一看就知道,说大致就成,“我买菜买米花了四十八文。”

    “早起肉包子菜包子,我们仨吃的多,花了五十文,第一天傍晚小越哥做的饭,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包子,下午是粉、面,一天能有一百文,我都在匣子里拿的钱,小越哥是不是不可以啊?”姜二苗回想着算账。

    岑越说:“也不是不成,回来报账我记上,吃喝住宿这些其实正常开销,大家做买卖都是出苦力,一站站一天,又要搬货又要送货走街串巷卖,所以在吃方面,二苗你是对的,这钱不省,不说大鱼大肉,但顿顿有荤腥主食能吃饱,很重要,这钱不省。”

    “记上这些账,你以后出去做买卖送货,也知道一趟跑下来能花多少,心里有个数。”

    姜二苗点点头,记下来了。

    “小院省了,你们没租,还有牛师傅这儿——后头要给牛师傅涨月钱的,这是肯定,先不急,三四日的开销有个半两银子左右,你都扣了。”岑越最后在青牛镇入账总金额写了十四两四。

    “好了,到柳叶镇了,数钱吧。”

    这次数钱,那速度快了许多。

    柳叶镇和青牛镇是一样的货数,柳叶镇路短一些,损耗小,等数完相加,一共是十三点六两。

    曹罗一脸的灰败,觉得自己做买卖真的不成。

    “柳叶镇租车两辆,一辆车是三百文,两辆六百文,小院是苏秀才借咱们家的,那要给苏秀才送一些果子和礼——”

    赵婶忙说送了送了,都是第一日捡新鲜的给苏秀才家送的。

    岑越点了点头,把人情记在账上,以后过年跟苏秀才家走动上,要是这会给钱,苏秀才肯定不要——真要的话,当初都要了。

    “曹罗你打起精神来。”

    曹罗听到郎君点他名字,当即是一震,提了精神,不管郎君如何说他,就是打他也是该的——

    “柳叶镇离齐家近,卖十文是我说的,你听了我的吩咐,价钱低一些,卖的更快,损耗也更小一些,剩下都没多少坏果子。”

    “像是附近柳叶,或是桃源乡,再者咱们乡里,近一些,那要价不能太高了,走薄利多销,这是没什么问题的,要是卖村里,那七、八文钱一斤都能成的。”

    “你第一次做买卖,这个数很不错了。”

    岑越:“多想想道理,不能钻了牛角尖,哪怕是这次买卖真的亏了损了,也不要丧失了信心,积攒经验,要学的。”

    曹罗眉头松开了,显然是听了进去,说好。

    “柳叶镇六百文的租车钱,吃饭多少?”

    赵婶买的饭,说:“郎君,苏秀才家本来说招待我们,我哪里好脸皮再要苏家招呼我们吃饭,推了。每日就是馒头,曹罗不舍得吃别的,三日花了一百八十文。”

    岑越皱眉,“不是这么省的——赵婶,两位车夫还在家中的话,晚上做饭给人家添添油水,曹罗你以后也不许这样干了,大夏天的光吃馒头就着冷水,能扛几日?”

    他说完,便低头继续算账。

    柳叶镇开销七百八十文钱。青牛镇开销五百文。加起来一两二百八十文钱。还有他买菜的四十八文,那就是一两三百二十八文。

    岑越把收益、支出,明细列完,算下来他们挣了也有二十六两半。

    “二苗,等今年卖货结束,咱们再算分成,我先把帐做出来,你记着——”

    姜二苗急了,“小越哥,我不会,字我都没识全。”

    “阿扉,你帮二苗抄账本。”岑越把他写的挪过去,让大崽干。

    齐少扉可喜欢干活了,他听了许多,这会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的誊抄,只是抄了两行,不知道越越写的那字是什么,想了下,决定回头问越越,先给二苗抄了帐。

    姜二苗松了口气,笑呵呵说谢谢三少爷,改日请你给大黑喂饭。

    齐少扉耳朵都动了动,岑越替大崽答了好。齐少扉笑的可开心了。

    “曹罗你想好了没?”岑越说起正事,见曹罗没懵了下,继续说:“做买卖的事。我现在缺人用,不管你是想不想干这行,今年先干完了再说,不然地里果子要烂着没人管了。”

    曹罗一听,当即说我干。

    赵婶在旁裂开嘴笑的高兴。

    “我租了二十辆车,连着家中两辆车和车夫,还有牛师傅、二苗家的,总共是二十四辆车。”

    岑越:“曹罗,桃花镇、桃源乡的市场我交给你了,在柳叶镇是怎么卖,在那两处一样,住宿要安全,吃饭不要怕花钱。”后来者特意提了个醒。

    “赵婶,你要是不怕辛苦,麻烦你跟着一道了。”

    赵春花忙说:“不怕不怕,郎君交给我吧。”她儿子做买卖挑大梁,她就是留在家里也操心,不如跟着一道帮衬帮衬。

    岑越点了点头。

    “桃源乡以西有个云苓镇,路线是先桃花镇,押货两千斤。桃花镇富裕,两千斤应是没问题。卖完之后回来休整一两日,家里我会安排人手采摘草莓,装货的。你只负责运送和卖。”

    “桃花镇卖完,去桃源乡、云苓镇,去桃源乡是半日,到云拎着约一日半,损耗会大些,价钱往上提两文——”

    岑越看赵婶,“到时候可去齐家,齐家两位伯伯你见过,我是想分头行动,你留桃源乡卖草莓,有齐家伯伯照看,留个五六百斤就可以。曹罗带车夫人手去云苓镇,有了柳叶镇、桃花镇练手做经验,你信他,他成的。”

    赵春花就是操心大,闺女嫁了人还替闺女操心在婆家过日子如何,更别提曹罗要卖货了。可听郎君都这么说了,她还没张口,就听儿子说娘我成的。

    “那成,娘信你,听郎君的。”赵春花应上了。之前郎君把办宴席交给梅香蕊红,她那时候还想着要放手,不能大包大揽,要锻炼人,如今到了儿子跟前,差点是忘了,儿子大了,总不能她事事操心,没点男子担当了。

    “还是我说的价,上下一两文,或是卖相不好降一降,或是市场远升一升,都由着你们来。”

    “去云苓镇的话,路途远损耗加上,运个两千斤,加上赵婶的五六百,那就是给你们留三辆车,曹罗找车夫要跑过云苓镇的,知道路线。”

    曹罗点了头,又说:“知道了郎君,我都记下了。”

    “我给你写上了。”岑越撕了本,条子递给曹罗,“之前让你们学识字,现在知道有用了,回头自己想办法。”

    条子上是:桃花镇两千斤。云苓镇两千斤。桃源乡六百斤。

    “何时卖,车夫怎么调动,这些事你们自己办,卖完货当日记着账,就像今日一般,开销吃饭住店,记得大差不差也行。”

    岑越交代完这边,赵婶和曹罗就可以下去了。这次跟二苗说:“你和你家长峰还有牛师傅继续搭伴,往北上,长明镇和福宁府县,其中福宁府县作为重点市场。”

    牛二:“郎君要不我留长明镇卖?”

    “生地方,还是先别了。”岑越之所以让赵婶和曹罗分开,那是桃源乡有齐家长辈在,大伯很是热情厚道的,肯定会照拂赵婶,哪怕是做不成买卖,人和东西都会好的。

    要是牛师傅一人留长明镇,没个关系门路,怕有地痞流氓。

    “还是我说的,安全第一。去福宁府县的话,七辆车,五千到六千斤,二苗钱你自己看着办。”

    姜二苗知道,这个要是损耗大的话,肯定不能便宜了卖。

    这就是十辆车了,还剩下十四辆——

    车有些少,后头再说吧。岑越把北雁郡市场留在最后,和第一批寒瓜下来一道去送。

    吴掌柜还未到时,岑越也不急,信吴掌柜的能力。倒是木箱钉好了,为了减重,木箱不是实木,而是木头条钉的,如此轻一些,三十条棉被送了回来。

    这些开支,岑越都记在账上。

    这日,岑越齐少扉同林、程两位姨娘一道吃饭,梅香和蕊红各立旁边,饭吃完了,说了会以后两个月要忙的事,还不在家,让两位姨娘放心,家里护院会留一人的。

    “摘草莓,后头活重,要的多,梅香蕊红,交代你们事情。”岑越说到这儿,见两位姨娘好奇,便说:“要是俩位姨娘帮忙盯一盯更好。”

    林姨娘好奇,问什么事情。

    “明日家里会在村里要女眷、夫郎摘草莓,工钱一人一天十五文钱,要做活细不偷懒的,地里要用人,能立即来不会推三阻四,就近咱们乡里的人。”岑越说。

    靠家里这些丫头,后期出货量大,那是肯定不行,白日摘完了几千斤,装好了直接拉走,不能耽搁的。

    “你们二人负责指挥,跟着我一道学,之前识字练得如何?”

    蕊红说数字斤两都会了,梅香说果子名字、时日她也会了。

    岑越笑:“你们二人倒是能合作,成了会就好,不求写的字多好看,什么日子给谁出多少斤两记着。”

    当天夜里,岑越问赵婶谁家夫郎、婶子、姑娘,是力气大干活勤快,赵婶说了几人,岑越说不够,先招十人,还有家里的几个丫头,回头量大了,那得再来十人。

    这事照旧交给赵婶忙活。

    赵春花得了令,是不敢有私心,郎君把这事交给她,她得办好。

    第二天桃花乡里九个村就知道齐家地里招人手了。

    “这马上要收麦子了,家家户户都缺人,谁会去齐家啊。”

    “给多少钱?”这家人多能忙活的开。

    另一人说:“就齐家买的那个赵春花,她办的事,听说一人一天十五文,还管饭。”

    “呀!可真不少啊。”

    “了不得了,赵春花卖身到齐家当奴的,以前外来逃荒的,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在齐家混成了女管事一样。”这话酸味了。

    “给十五文是挺多的,啥时候要?我让我家老三过去,家里能扯开,地里也不是特别缺。”

    “你家老三我记得才十四岁吧?婶子你想的好啊,十四岁的大小子,光吃饭就能吃一大盆,能出多少力下田啊。”

    “你管我家,我家老三十四咋了,力气一把是有的,齐家招人,没说年岁啊。”

    几人说急了,便问最先听到消息的,说让三儿子去齐家干活的妇人问:齐家说年岁了?另一个打对台不对付的就笑话,说:人家就是不说年岁,你咋不把你家八岁的送到齐家地里干活。

    十四岁是大小伙子,可到底顶不上一个男人,还是个半大小子,这人光想着赚齐家的工钱了。

    谁能瞧得上呢。

    最先说事的面色有些复杂古怪,说:“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传错了,肯定是传错了,说什么齐家不招男丁,光要干活好有力气人仔细的女眷妇人还有夫郎哥儿。”

    “啥!”

    “!!!”

    “不要男的?”

    “光要女的?”

    “还有夫郎哥儿。”

    “不可能吧?指定是话传错了,一天给十五文这么多,还不要男丁,这、这咋可能?”

    “谁认识赵春花,快打听打听。”

    这下子都急了。乡里农忙家家户户缺下田庄稼汉男丁,可女眷不缺啊,谁家没几个丫头哥儿的,就是孩子年纪小,那她们上也成,孩子在家做饭。

    齐家侧门院子那儿,是一堆的人。赵春花站在门口同人说话,是说的口干舌燥,“……是要妇人、哥儿,反正在地里干活都是女的、夫郎,不要男人,你家里婆母男人答应再来,别这会跟我说的好好地,回头你家里闹的不成,闹到我这儿,我是不给什么脸的。”

    “丑话都说到前头。”

    “我们郎君给的银钱不少,想赚钱那就是认认真真的。”

    赶来的妇人夫郎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还真是光要妇人、夫郎。”、“一天是不是十五文啊。”

    “是是是,一天十五文钱,当天现结。”赵春花扯着嗓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我再说一次,人要随叫随到,就近的,我会跑着通知的,所以紧着齐村的人手来,王村也算上。”王村也近。

    其实最早听到消息的,来这儿的都是齐村、王村人。旁的村要远一些,还没传过去。

    “如今就缺六人,再备十人,这备上的十人我之后会叫……现在别嘴快,答应的快,不确定你家里放人的,回去问清楚……”

    赵春花说话办事利索,当天就把人点好了,名字住址都记下来了。当天傍晚时,先十人学着摘了一会,赵春花给教过,怎么挑草莓,怎么摘——不能伤了蒂,得留一截,怎么码到田边篮子里。

    摘下的草莓,当天是齐家吃了一些,给预备工人送了半斤。

    第二天晌午一过,赵春花通知人手,傍晚约有个四五点时,先码了十人,开始摘了,到天麻麻黑时,装了三车的货,约有两千斤。

    曹罗要送桃花镇的,照旧是后半夜走。

    “给你们算半日,七文钱——这一天都没干完呢,这才几个时辰。”赵春花把话说清楚,别掰扯什么一半那是七文半,咋滴她还给掰一半铜钱不成了?

    给七文都算是郎君心地好了。

    这一日,妇人夫郎们真领到了工钱,七文钱攥手里,天麻黑急急走在路上赶紧回家,到了家,钱掏出来给大伙看。

    “齐家真给发了工钱,不是骗人的。”

    “这才干了多久咋就给七文钱。”

    “齐家郎君心地好。”

    “那你之后干活要更勤快一些,别偷懒。”

    “娘,我才不偷懒呢,想要干这份差事的都等着,就想我们谁要是偷懒,人家齐家不要了,她们好补上来。”

    王大壮的妹子也去摘草莓了,她大嫂就问:“累不累?快歇一歇,吃个饭,我们都吃过了,给你在锅里热着,我去端。”

    “嫂子我自己去就成了,你今个也下田了。”王妹子自己去端饭,是摸黑了吃完的,跟着家里人说:“其实摘草莓挺好玩的。”

    什么好玩,那是赚了钱,自然好。

    后半夜曹罗带车队去了桃花镇,赵婶同去。第二日第三日齐家没喊摘草莓的。第四日时,吴掌柜带着车队来了,傍晚时到,刘妈妈梅香招呼车夫歇息吃饭这些事宜,蕊红跑腿去通知消息了。

    “明日摘草莓,大早上鸡叫第一声来。”

    蕊红挨家挨户通知消息,因为都是齐村、王村近一些,天没黑,她就通知完了。

    这一夜姜二苗、寇长峰也到了齐家,跟着他要带的队车夫先介绍介绍,认了脸熟,吴掌柜给码的车夫都是去过长明镇、福宁府县的。

    骡子马儿夜里吃好粮草,休息的休息。

    岑越还在想保鲜问题,他能想到的就是冰,可夏日用冰的话那就是要硝石——这个他一时半会在哪里找,所以只能紧着眼前来。

    绒绒草是筐是格子打底,之后是木框,木框外用麦秸秆扎着围一圈,再用棉被裹着,给棉被打湿,却不要到滴水的程度,看能不能降降温——

    岑越这几日还用灵泉水给绒绒草上过了一遍,晾干后装草莓,不过这个效率低,一时半会看不见什么成效。

    第二日鸡叫第一声。

    休息了几日,王妹子还想着齐家啥时候要人,没成想今个都过去,早上鸡一叫,不用人喊,王妹子一骨碌爬起来,穿了衣裳扎了头发。

    “二妞快快,路上拿着吃。”王母见闺女擦洗了脸,便给闺女怀里塞了馍馍。

    王二妞看怀里馍还混着白面,这是她哥这几日下田累才吃的。王母说:“你今个起一大早,干一天的活,也得吃好,快吃吧。”

    又给闺女手里递了个蛋。

    王家王大壮夫妻要下田,寡母王母在家做饭收拾屋,她腿现如今能走了,只是邹大夫说了,不能再干重活压着了,不然以后要瘸、要废了。

    王母就不敢如此,真废了腿走不动道,那就是拖累了孩子们。

    “知道了娘,我去了。”王二妞揣着馍和鸡蛋出了门。她前脚走,后脚大哥大嫂也扛着家伙什下田去。

    王二妞到的早,在齐家草莓田头,还有两个婶子,一块是啃了饭,吃到了一半,陆陆续续人都跑着来了。

    蕊红梅香也到了,现在就是分田地分任务。

    交代完,各自开始干了起来。

    一个时辰一歇,田头敲锣,喊人来歇,还有消暑的薄荷叶子水能喝,休息一盏茶功夫,继续干,如此到了晌午时,有男丁来装车,货没齐,先运到轿厅保鲜上。

    晌午有送饭的,是糙米饭大炖菜,王二妞在里头吃到了鸡味,还有肉呢,饭是管饱的,一碗下去不够了还能添。

    吃过饭,这会歇息的久了些,才敲锣继续干。

    一直忙活到傍晚,王二妞听见敲锣声,她记得,那个管事叫蕊红,说货码齐了,可以吃饭了,傍晚饭是绿豆杂粮稠粥和馒头,香油拌的咸菜。

    可好吃了。

    吃过饭,蕊红发了工钱,一人十五文钱。

    “来三个人收拾锅碗。”梅香喊说。

    有人不做声,王二妞记着齐家好,倒是不急着回去就举手,有了她举手,又来了两人,等三人把锅碗都收拾干净,梅香给送了草莓。

    “都是些不太好的,有些虫叼了个眼,有的压过了,不过自家吃能吃,你们带回去吧,不能久放了。”梅香笑着给三人。

    王二妞擦了手,不知道接不接。

    “拿着吧,我们郎君吩咐的,不能让你们白洗碗收拾。”

    三人这才接了。

    这一天码的货是二苗去长明镇、福宁府县的量,统共六千斤左右,工人们在地里摘,岑越、姜二苗就指挥装箱,保存,登记在册。

    到了傍晚天黑时,姜二苗寇长峰带着大黑凭着夜色出发北上了。

    “梅香。”岑越喊人。

    梅香立即跑来了,岑越说:“明日你和蕊红再点二十人,这二十人不着急,等我命令,到时候四十人一起摘一天,估摸要个两三日,你先记下。”

    “知道了郎君。”

    “人多了,就会杂,趁这几日把饮食锅灶也备上,请做饭的就请,如今家里人多,刘妈妈青丝绿团三人烧饭是累人,再叫两人……”

    梅香一一记下,第二天一早就去忙这些。期间有个小插曲,原先在地里干活的婶子,听梅香又找人,是想介绍她家亲戚,梅香一听是远路的,但这婶子保证,说让她亲戚来她家里睡——

    话还没说完呢,梅香就说不要。

    这婶子被拂了面子,有点不愉快,也欺梅香是个丫头,没嫁人,嘴里嘀咕了几句,倒是没有说难听话,就是不住唉声叹气,说她亲戚多可怜家里祸事连连就等着救命云云。

    梅香打断了说:“她家事跟齐家草莓田又有什么干系,你要是心疼她,下次你别来了,换别人,你去给她家帮帮忙做做活。”

    “不了不了。”这婶子忙笑说赔不是。

    梅香板着脸,“就这么一次,下次再犯就没下次了。”

    后来工人们私下就有传,说梅香一个未出嫁的丫头,摆什么阔,不过说闲话的就几人,其他人是不招嘴不搭话的——这差事这么好,别把工钱给耽误了,得罪了人。

    王二妞回去跟大嫂学说,气呼呼的,“梅香姐人多好,给我们果子,咋有人胡乱背后编排学嘴呢。”

    “你可不敢乱说。”王母说。

    王大嫂先说:“娘您这话说的,二妞不是这样的人,她和大壮都随了您,是干活好,勤快,不学嘴的。”

    “就是就是。”王二妞跟大嫂亲。

    王母一看也笑呵呵说,“我闺女就是好。”

    “那婶子也不想想,齐家这么多的田,地里那么多果子,今年卖了明年还要卖,今年她们偷个懒,背后学说梅香管事坏话,这人说了,自然要传开的,不怕明年人家不叫她了?”王大嫂说。

    母女俩听了都一怔,王二妞没想来这茬,觉得嫂子说得对。

    “你也别气呼呼了,我看谁都不是傻的,时日长了,就知道谁是好的谁是孬的,吃饭吧妹子。”王大嫂说。

    王二妞这下不生气了,高兴扒饭。

    过了两日,桃花镇上曹罗、赵婶回来了,这次卖的好,赵婶高兴啊,说:“桃花镇果然是富裕,有钱人多啊,一看果子,有个老板要了百斤,说送人。”

    “还有挑夫要卖,说送到村里去,按着个头卖,能赚个几文钱……”赵春花回来跟郎君一五一十交代。

    岑越没看钱匣,而是注意到曹罗脸上情绪是饱满的,就知道这一趟自信给找回来了。

    开始盘账。

    桃花镇两千斤的草莓,第一日曹罗卖十二文,有折扣还价的,总体是在十一文钱,卖了一日半这个价,之后是十文,最后一天八文钱连买带送一些添头。

    加起来一共是十八两半的银子,租车三辆,桃花镇略远了些,一辆车三百五十文钱,是一两零五十文。住院子,买饭,来回四五日的开销,这就是一两,算下来二两银子。

    赚了十六两半。

    岑越把帐记上了,让曹罗和赵婶休息两日,骡车车夫也休息,都别走,就在他家住着,之后曹罗还要跑桃源乡、云苓镇。

    都给安排好了,最后一趟他来吧。岑越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29:越越最近好忙好忙,都没能给阿扉治病(哭哭)阿扉乖乖的,阿扉等越越闲了在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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